第四十一章
我重新回到了張珊的身體里, 現(xiàn)在附身倒是越來越順暢了,不清楚在我離開的時候,她有沒有出現(xiàn)過。
蕭若隱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 這個坐落在城中的宅邸是四方樓名下的產(chǎn)業(yè),里外都有屬下把守。我甚至見到了眼熟的鳳尾,她沒有跟著梁侖去玄陰教,而是守在了據(jù)點保護張珊。
鳳尾看著我,像是有話要說,我倒是先開口了, 假裝道:“我睡了好久的樣子, 都有點睡糊涂了。”
鳳尾:“他們?nèi)チ诵幗蹋愕顾锰崱!?br />
我并不介意這冷淡的反諷,點頭道:“說明我信任他們。”
“你給我的感覺有點像一個人。”
“誰呢?”
“她都死了。”
“哦。”
看來當殺手的還是有些警覺嘛, 我走到桌案旁畫出八重宮的路線, 標出了黎一的所在。
鳳尾來到我身旁, 只是看著不出聲, 我一邊畫一邊問:“玄陰教可有消息過來?”
鳳尾:“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很好,先前與蕭若隱、梁侖商討時,也是這樣約定的, 一口氣拿下玄陰教, 將老巢控制了, 別的分舵不足為懼, 換代很容易。
“鳳尾, 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你說。”
“去八重宮找靈集閣的閣主黎一, 邀她來此一敘。”
“沒有任何信物, 她如何來。”
“你就說, 密室幽會, 中蠱換身,同床異夢。”
雖然覺得我這話說得前言不搭后語,但鳳尾完全不問,她喚來兩名屬下作為我的貼身侍衛(wèi),便立即動身。
距離中秋還有十天的時間,來得及,一切都還來得及。
或許是我前期太過倒霉,終于時來運轉(zhuǎn),如今策劃的每一件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中進行著。
不出三日,我收到飛鴿傳書,蕭若隱說他與梁侖已經(jīng)平定教內(nèi)叛亂,四分五裂的局面得到控制。他會帶著教內(nèi)三名歸順的護法與六位分舵主一同來找我,擁護我為新任教主,大約是兩天后到達宅邸。
我肯定是來不及和他們?nèi)バ幗瘫静颗e行什么繼任大典的,而是要養(yǎng)精蓄銳去八重宮搶人了,當然在此之前,還要得到黎一的幫助,再來一個里應(yīng)外合。
招式不用多有新意,從內(nèi)部瓦解,配合外部猛攻,永遠有效。
奮筆疾書將自己的要求寫好,我交代蕭若隱可以集結(jié)教內(nèi)所有高手,這下子就將四方樓和玄陰教的勢力都湊出來了。
在蕭若隱帶著人馬回來之前,鳳尾先將黎一帶來了。
“我得到消息,你不該在去玄陰教的路上了嗎?新任教主張珊。”
黎一朝我展顏一笑,眼眸里倒看不出有多少敬重,防備與試探更多。
我讓鳳尾在門外戒嚴,關(guān)上了門窗,打算與黎一單獨詳談。
“靈集閣閣主真是好本領(lǐng),江湖上什么事都瞞不過你。”
“哪里哪里,張教主客氣了,明明是你更有本事,我爬誰的床你都知道。”
“黎一閣主,我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我知道你與曲夜思有私情,也知道他葫蘆里賣著什么藥,他想要楚應(yīng)予的身體,而你,并不想他實現(xiàn)這個心愿。”
我發(fā)覺自己很平靜地講出了這件事,我居然已經(jīng)到了能夠游刃有余與人談判的地步了,這放在剛來時,是根本做不到的。
女人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她放下了總是輕佻不在乎的樣子,沉聲問道:“你知道多少。”
“你覺得我知道多少?”
“八重宮也有玄陰教的探子么。”
“呵呵。”我故弄玄虛地笑了聲,實際上是我自己飄過去看的第一手資料,但我肯定不能說實話呀。
“我的確不希望曲夜思變成楚應(yīng)予,這個秘密我為他保管了這么多年,確實也累了。我與你合作,你能給我想要的嗎?”
隨后,黎一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與我說了。
曲夜思的家族只剩下他一人了,曲家是被瑞獸血麒麟詛咒的武林世家。因為祖先背叛了血麒麟,將其殺死以求獲得傳說中的不死能力。
血麒麟的血并沒有讓曲家長盛不衰,不死不滅,反而埋下了根除不了的毒,世世代代,直到斷子絕孫。
這就是血麒麟的詛咒,曲家的下一代活不過二十歲。
曲家找了無數(shù)的方法,也自然看過名醫(yī),最終得到除換血以外的辦法,移魂換身,徹底擺脫這具身體。
曲夜思能活到五十歲,是因為他天賦異稟和運氣不錯,得到了幽冥經(jīng)真跡,并且修煉到了一定境界,只要突破最高心法,便能完成徹底換身。
曲夜思不抓緊時間生一堆孩子開枝散葉,保持血脈,完全是因為他只想自己活下去,后代什么的,只要他能一直活,根本不成問題。
他的身體換過很多次血,吃了無數(shù)丹藥,每活過一年他就要給自己大肆慶生。
而楚應(yīng)予是他尋找到的第二個符合的容器。
第一個也是他收養(yǎng)的孩子,當時他也想過給對方種下蠱毒,只是擔(dān)心以后自己奪舍身體,會不會留下隱患,便沒有實行控制。
然而,那個孩子在十五歲時喜歡上了八重宮內(nèi)一名侍女。少年動了情,怎么還會想死,會甘愿成為容器?
于是那名少年與侍女私奔了,曲夜思派黎一將人給抓回來,并且當面殺死了她,剝了皮挖了眼睛拔了舌頭。
可想不到的是,少年早已做好了決定,在愛人慘死后,他也服用早已備好的劇毒,尸身都化為一灘膿血。
曲夜思看著自己精心培養(yǎng)的容器在面前化為烏有,暴跳如雷,直到第二年,他在海島看到抱著小白狗的臟小孩。
那便是楚應(yīng)予。
感情是最大的麻煩,情竇初開的人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不僅僅是愛,任何感情都是不定因素。
這一次,曲夜思仔細培養(yǎng)著楚應(yīng)予,他覺得,這個小孩應(yīng)該要比上一個小畜生好利用,天生的殺手,天生的冷血。
為了不重蹈覆轍,為了以防萬一,他把血蟲蠱種了下去。他把楚應(yīng)予當成第二個自己來培養(yǎng),以后奪舍成功,他就能繼承對方的一切本領(lǐng)。
少年的健康、壽命、殺手技能,這一切都是他的,他就會還有很多時間。
這么看來,曲夜思一直是贏的,小白死了,我也死了,沒有可以干擾楚應(yīng)予的家伙了。他唯一沒設(shè)想到的是,我是個穿越的,可能因為玄學(xué)的原因,魂魄還沒消失,所以謀劃著對他的反擊。
現(xiàn)在是曲夜思在明,我在暗。
我還是想再相信楚應(yīng)予一次,這次我們一定可以贏。
他不會被蠱毒打敗。
黎一把事情坦白出來后,她長嘆一口,好似壓在肩頭的大山終于移開。
她說的都是曲夜思的事情,而自己與曲夜思的感情沒有交代。但我不難看出,她對對方的一往情深。
“說說你自己與曲夜思?你愛他,卻還要與我合作謀害他?”
“愛有很多種,你不是篤定了我會叛變么,何必多此一問。”
“哦,好奇。”
“……”
被我噎了一句,黎一這次長話短說了,她也是曲夜思撿來的,那年曲夜思是個真正年輕的英俊少年,收養(yǎng)她,教導(dǎo)她,雖然養(yǎng)著養(yǎng)著就哪里歪掉了。
等到能夠獨當一面時,黎一就開始幫助曲夜思換血了,靈集閣最主要的不是收集江湖事,而是給曲夜思找適合的血包。
黎一在經(jīng)年累月的相處中愛上了這個自私又陰邪的男人,她知道對方所有的齷齪與卑劣,但就是愛得深。
可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她不能接受了。
如果曲夜思移魂換身了,那他還是原來那個人嗎?他會不會就變成楚應(yīng)予?會不會徹底消失?從古至今就沒有人成功用幽冥經(jīng)的至高心法換身過,他會是例外嗎?
她會不會從曲夜思的心里消失。
如果楚應(yīng)予的意識強烈到吞噬曲夜思,他在意的人就不可能是自己了,他說不定會喜歡死掉的秦小娥。
黎一之所以對楚應(yīng)予格外熱情,也是想要盡量在他心里留下個好印象,但看來,還不如我這個后來的有用。
所以她感到很驚慌,她越來越不確認,曲夜思會不會在移魂換身后完全改變。
所有的不確定,都放大了黎一心里的猶豫。
我直白地提醒,“黎一閣主,就算曲夜思沒有換身,他也沒有喜歡你,他對你是利用和控制,寵愛都是假象。”
黎一:“我知道,他這人沒有心的,可我就是愛。只要他屬于我就好。”
我:“他如果換身體活下去了,就能一直陪著你,為什么你要阻止。”
“不,換身了,就不是他了!我要他原本的樣貌!如果你的男人完全換了樣子,你還能接受嗎?甚至可能變成另一個人!我寧愿他死在我懷里,直到變成白骨。活不了那么久又如何,屬于我就行了!”
忽然激動起來的黎一對著我面色猙獰地說著,這讓她漂亮的臉蛋都變得扭曲,一種癲狂的情緒從眼睛里流露出來。
“……”
八重宮里的各個都是人才,越靠近曲夜思越人才。但也多虧了黎一的病嬌屬性顯現(xiàn),我才能夠鉆空子。
我太相信病嬌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我知道了,我奪回楚應(yīng)予,把曲夜思給你處置,黎一閣主有何見解。”
“你找我不會錯,曲夜思的移魂換身需要我和靈集閣,我為他選拔了來做陣法的十人,他大部分的換血都是我輔助的。這一次,月圓之夜,我會把密道的守衛(wèi)撤離,讓靈集閣的屬下把一部分殺手派遣出去。”
“而且,八重宮密道有兩條,你選靈集閣的地道一樣能通向石室,更不會被其余殺手發(fā)現(xiàn)。我會提前給小楚服用醉魂吟的解藥,不過你要知道,他身體里已經(jīng)有的蠱毒我是沒辦法的。”
這么殷切地給我出謀劃策,都讓我有點不敢爽快答應(yīng)了,看出我的遲疑,黎一輕松一笑。
“我只是想要一個男人而已,和你的目的一樣,不用覺得我兩面三刀。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就是要曲夜思成為我的所屬物。”
“……我倒沒想讓楚應(yīng)予成為我的所屬物。”
“差不多?張教主,你為了小楚,可以集結(jié)兩幫人馬為你搶人,你不也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性命嗎?為了得到一個最好的殺手,有點犧牲倒也正常。”
被黎一這樣講了一句,我怔住了,因為我確實從來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性命。我滿心滿眼想的都是如何讓楚應(yīng)予得到自由,而為了這個目的,會有什么代價,我沒有去想過。
是啊,我已經(jīng)被這個弱肉強食的江湖給同化了,這樣的做法倒讓我自己都覺得不寒而栗了。
“這么一想,張教主不愧是玄陰教后起之秀,我預(yù)祝你一統(tǒng)江湖。”
“……”
黎一走了,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把曲夜思給拉下神壇,讓這個沒心沒肺的男人成為她的裙下狗,積壓多年的感情一旦扭曲爆發(fā),那對被喜歡的人來講,是非常災(zāi)難的。
兩日后,蕭若隱和梁侖帶著各自的人回到了宅邸,蕭若隱還將自家的傳家寶龍鱗劍給帶回來了。
跪在我面前烏壓壓一片人,這些全是玄陰教的得力干將,包括三位護法、六位分舵主,還有百名精銳教徒。
面不改色地接受他們的擁護,我將前任教主歐陽擎君謀害張珊父親的事情說了出來,表明這個位置,我拿回來是應(yīng)該的。
“諸位都是教內(nèi)的棟梁,我張珊并非貪圖財寶名望,只是想要玄陰教發(fā)揚壯大,百年基業(yè)不該斷送在這一代。這教主之位本該由我父親繼任,可憐家父被歐陽擎君謀害暴斃,如今,我總算能夠告慰父親在天之靈。今后我將與諸位一同共進退,讓玄陰教成為與武林盟匹敵的第一教派。”
如此慷慨激昂的話也是我練習(xí)過好幾遍的,跪成一片的教眾激動地大聲呼喊教主英明。
站在最頂端,確實有一種權(quán)利傍身的優(yōu)越感,還挺容易讓人迷失的。
該走的過場都走了,我立即將蕭若隱和幾位護法連同梁侖等幾個心腹召集到議事廳。
我將與黎一的合作告訴給了他們。
梁侖面色微變,問道:“怎么,已經(jīng)幫張教主奪回教主之位,你還要差遣四方樓做什么?”
我故作驚訝道:“你不知道嗎?去找八重宮的麻煩。”
“你何時說過這件事?”梁侖的眉毛已經(jīng)擰起,但還是克制著對我的不滿。
“哎呀,那可能是不小心忘記了,現(xiàn)在你的人馬都在這里,我們一起把武林毒瘤八重宮拔除,這不是一件好事嗎?你會得到好名聲的,你想想,是不是對你有好處。你也不想,哪天突然就被頂級殺手摘走腦袋吧?”
梁侖嘆道:“張教主,這和我們原先說的不一樣,你只是說要教主之位。”
“不著急,少樓主要的東西我們會備好,事已至此,江湖上都知道你四方樓插手了玄陰教的內(nèi)務(wù),你再撇清關(guān)系,也挺難啊。”
“……”
“已經(jīng)是盟友了,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半途而廢實在不好。”
這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的急迫讓梁侖不由得苦笑一聲,似笑非笑地夸贊道:“張教主可真是運籌帷幄啊,只是你把我也想得太小氣了,這個忙我自然會幫的,八重宮的確是一大禍害,只希望張教主不要再欺瞞我就好。”
我抱拳,歉意地說道:“不敢不敢,少樓主深明大義,為江湖除害,小女子佩服,”
梁侖擺手,不敢受我這夸獎,只說:“靈集閣隸屬于八重宮,你怎么說服閣主的?”
我笑:“價錢談攏就好,與少樓主差不多,不過人家不要鳳凰羽衣,而是要人。”
一聽到要把教內(nèi)的鳳凰羽衣交出去,幾位護法頗有意見,我溫和地瞥他們一眼。說寶庫里還有一些不錯的寶貝,念在大家?guī)资陙韯诳喙Ω撸梢匀ヌ暨x。
這些屬下傻了一陣,蕭若隱補了一句,“教主賞賜,還不叩謝。”
于是又跪了一排。
想到黎一說我為達目的,也不管別人死活的話,我看向蕭若隱問道:“平定教內(nèi)的事,傷亡人數(shù)如何,我好安排撫恤的事情。”
“重傷七十六,輕傷一百三十五,沒有死亡,傷員已經(jīng)妥善安置。在控制住局面后,就沒有沖突了。”
這比我預(yù)想的結(jié)果好太多了,不由得心頭一松,但接下來就該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八重宮的兩條密道,一條是從黎一的靈集閣通往八重宮,一條則是那天我找到的,曲夜思宮殿下的石室,這幾條路都是相通的。
保險起見,從黎一的靈集閣突入最適合。
四方樓的人從正門打入吸引所有的注意力,玄陰教的人從黎一的靈集閣突破,里應(yīng)外合。
部署好以后,我宣布散會,蕭若隱只是盯著我,眼里有著懷疑,但并沒有惡意。
我看向他:“怎么了?”
“你離開張珊的身體后,張珊并沒有醒過來。”
“哎?你確定?是不是要我離開的久一點,她才會醒?”
蕭若隱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最好沒有像欺瞞梁侖那樣騙我,如果張珊回不來,你也別想和楚應(yīng)予好過。”
“就算沒有我,張珊也活不過幾天,不過我愿意承擔(dān)這份責(zé)任,這些天辛苦了,蕭若隱。”
“哼,你還真是和當初那個蠢笨的樣子不一樣了。”
“……”
我沒變,頂多深思熟慮了點,主要當下也不適合搞笑吐槽啊!
我現(xiàn)在也算得出一個結(jié)論,我要附身,除了身體處于瀕死狀態(tài)以外,還需要得到本體意識的同意,否則是擠不進去的。
而現(xiàn)在我進入張珊的身體非常簡單,她像是完全放任了,我的腦子里有過不好的猜想,但我沒敢說。
只要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全都會回歸正常吧。
帶著強烈的期盼,我等到了月圓之夜。
今夜月亮很漂亮,真的很圓,就像成親被殺的那晚,看著這明月,我莫名覺得脖子有點疼。
蕭若隱看到我摸脖子,他問道:“哪里不舒服?”
我:“沒事,只是死去的記憶忽然攻擊我。”
蕭若隱:“……”
梁侖帶著四方樓的人馬去了正門,看著像是在踢館。
我?guī)е幗痰娜藦撵`集閣突入,黎一確實做到了,在這天將大部分的殺手都給支出去,情報頭子一旦反叛,是多么恐怖。
按照黎一給的信息,我將密道口的箱子給打開,夾層里有一封信,上面還畫了圖。信上說讓我們進入這條通道的人換上靈集閣下屬的衣服和面具,然后從這里去往石室,按照圖紙上面的陣法來站位。
石室是要進行移魂換身的地點。
蕭若隱和幾位護法互相看了看,在等我定奪,都已經(jīng)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了,我只能相信黎一。
蕭若隱拿著衣服,低沉道:“你確定黎一信得過么。”
他這句話弄得我心里發(fā)毛,幻想了一下黎一出賣大家的情況。但是不可能,她眼里濃烈的情感騙不了人,她已經(jīng)做到這個地步了,我也需要付出自己的信任!
蕭若隱:“秦小娥,你還挺容易相信人。”
我將面具戴好,自嘲道:“畢竟我是個傻叉,放心,事成以后,大家都解脫了!”
“秦小娥,你有沒有想過,你就算救了楚應(yīng)予,他的蠱毒也解不開,說不定還要殺你。”
“你能不能想點好的,我相信他。我們都會有光明的未來的!”
“希望你傻人有傻福,這次沒有錯信。”
衣服一共只準備了十套,而這里有我、蕭若隱、教內(nèi)的三位護法以及六個分舵主。我想了想,命令其中一個年紀最大最穩(wěn)妥的分舵主帶著其余百名教徒在周邊埋伏。
蕭若隱不便帶著龍鱗劍進入密道,這么顯眼,一定被識破。他將劍轉(zhuǎn)交給了留守的年長分舵主,如果到時候打起來,就來取劍。
一切安排好后,我們進入了密道。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看到黎一,透過面具的眼孔,我看到通道內(nèi)的夜明珠散發(fā)著淺淡的光芒,這路上都沒有守衛(wèi)。
我們一行人步伐謹慎地來到了石室。
這里的布局有了改變,將多余的器具都移開了,大廳顯得很空曠。
楚應(yīng)予披頭散發(fā)地跪在中央,少年低垂著頭顱,誰也看不清模樣。身上穿著一件潔白的褻衣,看著清瘦了許多,衣服顯得很寬大。
對于我們的到來,他動也不動,似乎根本不在意。
將目光從他身上下移,我驚愣住。
他跪著的地面畫了一個巨大的復(fù)雜陣法,外輪廓是圓的,內(nèi)部有多種不規(guī)則的形狀,還用血寫下了看不懂的經(jīng)文。
怎么看怎么邪乎。
蕭若隱比我懂陣法,他與一位年長的護法私語幾句,立即按照黎一的提點開始站位。
當我站在楚應(yīng)予背后的位置時,我蹙眉觀察了下,總覺得哪里不對。就算被折磨憔悴了,也不該如此瘦小吧?
抱過他那么多次,以他的骨架,不可能撐不起這囚衣似的單薄衣衫。
有古怪。
“你們閣主呢。”
我還在懷疑著,身后響起曲夜思的聲音,他也穿著一件單薄的褻衣。男人看了眼跪在陣法中央低頭的楚應(yīng)予,他眼里浮現(xiàn)出無限柔色,看樣子已經(jīng)在幻想擁有新身體的未來了。
我確定,曲夜思只愛自己。
戴著面具的蕭若隱掐起嗓音,平靜地回道。
“閣主讓屬下們先過來。”
曲夜思沉吟道:“我來時,四方樓的人在門前叫囂,你們閣主莫不是去處理了。”
“屬下不知。”
“是不知道,還是不告訴?”
“屬下不敢!”
在蕭若隱惟妙惟肖的模仿中,他一跪下,我們都跪了下去。
曲夜思又說道:“四方樓少樓主此時帶著人馬前來,定然有蹊蹺,偏偏是在我血祭這一晚。”
他陷入了沉思中,如果足夠小心,曲夜思就不會等黎一出現(xiàn)再施展幽冥經(jīng)的心法,而是現(xiàn)在加速完成。
問題是,我們也不知道黎一去哪里了。
發(fā)現(xiàn)我們是真的不清楚黎一去了哪里,曲夜思不再為難我們,將心思收攏了。
“罷了,血祭并不需要她,最近對你們閣主是太過縱容了。你們站在陣法中,催動真氣,將氣從掌力中打入血印上,現(xiàn)在開啟陣法。”
張珊的身體是恢復(fù)了很多,但她的內(nèi)力都被炎霜掌打散了,哪里還能凝聚真氣。
一旦運功就是暴露的時刻,我還是面不改色地做起了樣子,渾水摸魚什么的我還挺在行。
曲夜思走到了楚應(yīng)予面前,他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子,雙手一翻,平舉手掌聚氣于頂。我看到他面上的氣色開始改變,像是吃了一斤朝天椒,變得通紅。
汗液蒸發(fā)的氣體從他身上散發(fā),就在他運功之際,跪著的楚應(yīng)予出手了。
“動手!”
這位楚應(yīng)予發(fā)出了黎一的聲音,我再定眼一看,這根本不是楚應(yīng)予,而是黎一假扮的!
難怪我老覺得不像。
所有人都被黎一的出其不意給震住了,可是楚應(yīng)予呢?一定是被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了吧?
黎一偷襲得手,一聲令下,蕭若隱和護法、舵主們反應(yīng)極為迅疾,而我這個不會武力的趕緊后退讓出場地。
數(shù)道身影拔地而起,強勁的真氣在石室中爆沖開來,蕭若隱落在我面前擋住沖刷而至的劇烈內(nèi)勁。
他臉上的面具被打碎掉落,而分|身乏術(shù)的曲夜思被黎一暗算中了一擊毒刺,他踉蹌落地,拔出暗器逼出毒素,還擋住了幾位分舵主的搶攻。
在數(shù)十招對峙下來,依然占了上風(fēng)的曲夜思用氣一震,打傷距離最近的三位分舵主!
黎一身法輕巧靈敏,雖然做不到像別的殺手那樣不留痕跡,卻也能用暗器封鎖住曲夜思的動作,因為作為枕邊人,她真的很熟悉對方。
“你!”
曲夜思瞪起雙眸,暴喝一聲,揮掌打向黎一的面門,這是毫不留情的一招,是要置她于死地的!
毒素的發(fā)作非常快速,曲夜思余毒未清導(dǎo)致下盤不穩(wěn),這一掌只打中黎一的肩膀,女人中招后立即飛掠后退,三位護法連忙頂上,不想讓曲夜思有喘息之機。
說真的,面前打成一團,我都想著,要是我能用孤勇者老伯的內(nèi)力,一兩個曲夜思還不是當孫子打,何必要拉攏那么多的助力呢。
太諷刺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繞這么一大圈。
這么想著,我又移開了位置,往后面躲了點,大概是要跨出石室大門口了。
可能這一路過來都太順利了,老天爺還是和我開了個玩笑。我明明躲在了角落,曲夜思被一腳踹得撞上墻壁,竟是落在了我身旁。
我:“……”
眾人:“……”
還沒接受自己被黎一背叛的曲夜思一改那副處變不驚的樣子,氣得發(fā)瘋,就想殺了對方。但他瞥見我,就像看到一個出氣包,五指一張,便要捏碎我的頭骨。
生死瞬間,眼里捕捉到的動作都變慢,可我的腦子還能想東想西,那時被楚應(yīng)予抹脖子,我可是一點反應(yīng)都給不出的,而是在死的過程中才有感而發(fā)。
疾風(fēng)乍現(xiàn),急促的力量將我給卷入臂彎,暈頭轉(zhuǎn)向地滾動中,我的后腦勺被手掌給托住。
“砰”的一聲撞上墻壁,我在這懷中顫了顫,劇烈的滾動終于停住。我驚駭?shù)乜粗阱氤叩某?yīng)予,他的面色還是不好,可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出了張珊的臉。
看到我被楚應(yīng)予救下,那邊趕不及的蕭若隱重重松口氣。
也就這片刻的空隙,曲夜思立即轉(zhuǎn)身奔逃,向著石室外面發(fā)足狂奔。
“追!”黎一心急道。
曲夜思要是沒抓住,我也寢食難安啊,我連忙說道:“追追追!”
楚應(yīng)予將我打橫抱起跑出石室,這一刻,我感受到了教內(nèi)護法們對我投來詭異的目光。
蕭若隱面色鐵青,但沒有說什么,而是率先追了出去。
看來教內(nèi)的人都默認張珊和蕭若隱是一對,這么危機的時刻也吃瓜,真是人的本性。
楚應(yīng)予抱著我還算穩(wěn)當,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拿不動劍。
躍出密道入口,少年將我輕輕放在了地面,他說道:“等我。”
我還有問題想問,顯然是黎一提前救下了他,并且交換了身份,連我們都瞞過了。
那么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曲夜思被偷襲也不冤。
這身體用不好武功,我也不去添亂,點點頭,說道:“我等你。”
八重宮的夜晚熱鬧起來了,兵器碰撞的廝殺聲打破夜的寂靜,剩余下來的殺手既要對付四方樓的人,還要對付玄陰教,已經(jīng)是腹背受敵的狀態(tài),但他們還能訓(xùn)練有素地做到保護曲夜思。
我沒有看見宮芊芊和重影在,想來這樣厲害的高手,應(yīng)該是被黎一支出去了。
也幸好云無憂叛逃了。
被圍困在庭院的曲夜思仰天大笑起來,他反倒鎮(zhèn)定了,不再憤恨不再驚慌,他看向黎一,目光淡漠。
“你讓我很失望,當年小畜生和侍女逃跑,你也有出力吧。”
簡單的一句話,黎一就被刺痛到,她扶著肩頭的傷,顫抖著出聲:“對,我讓你失望,你也讓我難過,你要換血,我會一直給你找血源,可你為什么要變成另一個人?你如何確定用幽冥經(jīng)就能達成目的,你就一定能夠移魂換身,而不是被對方吞噬嗎!”
覺得這個言論很是可笑,曲夜思不再看她一眼,而是看向楚應(yīng)予,他直白道:“你的手在抖,小楚。”
楚應(yīng)予握緊拳頭:“對付你夠了。”
“太天真了,小楚,你以為你能擺脫融入骨血里的控制嗎。你做不到的,你習(xí)慣了,殺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你天生就是沒有感情的怪物,你不適合擁有感情。你看你,自從有了女人,就變得很奇怪,都不再是自己了,任務(wù)做不了,沒有我派人保護,你就死了。”
“……”
“只有我知道你有多好,那些讓你的劍變慢的家伙,都是居心叵測的人。”
“不敢承認嗎?你想想,你的身體是不是又痛了。”
隨著曲夜思的蠱惑引導(dǎo),楚應(yīng)予的身形一晃,蒼白的面龐皺起。我太熟悉他這樣子了,是身體在痛。
“對,能牽出你感情的事物,只會讓你痛不欲生。毀掉是最快的辦法,沒有弱點,這樣你才能處于不敗地位。”
“是不是身體很疼,全身的血,骨頭,筋脈都在疼?一寸寸地刮骨錐心,疼得說不出話?”
“你把這些人都殺掉就不痛了,把最該殺的殺了,病就好了。”
諄諄教誨的話就像給疼痛至極的楚應(yīng)予指明了方向,曲夜思明顯是利用血蟲蠱讓他疼痛,只要楚應(yīng)予控制不住陷入暴動,他就能夠借機逃跑。
忽的,楚應(yīng)予雙眼一空,放棄了思考,朝著黎一撲過去。
什么梅開二度的戲法啊,當初還說要和反派同歸于盡,這么快就靠不住了!臭男人!
“楚應(yīng)予!快救黎一!”
我嚇得頭皮一麻,大喊出聲。教內(nèi)的所有人都動作起來,卻沒有人能比楚應(yīng)予更快。
殺手本能求生,以及從小灌輸?shù)哪铑^,會讓他做出最簡單的選擇。
殺掉,就好了。
寒光帶起肅殺的劍氣,似有龍吟在耳邊呼嘯,蕭若隱拿回龍鱗劍對著半空中的楚應(yīng)予揮斬出招。
瘋狂的少年不得不半空轉(zhuǎn)折,躲開凌厲劍氣,身體以一個詭異的姿勢翻騰,朝著蕭若隱猛沖,勢如猛虎。
幾招下來,蕭若隱受到拳掌重擊,肋骨斷裂,倒地不起,龍鱗劍居然被對方搶奪,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油然而生。
最后的大BOSS居然還是楚應(yīng)予嗎!
我以為拿了劍的楚應(yīng)予還要去殺黎一,沒想到他將視線對準了我。
完蛋。
心口一涼,有種如墜冰窖的恐慌,那一晚被劃開脖子的記憶洶涌而來,我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快跑!”
被打傷的蕭若隱掙扎著對我嘶聲喊道,護法、舵主全部擋在我面前,簇擁著我逃離。
身后不斷有保護我的教徒發(fā)出痛呼,他們都為了護住我而傷在劍下。
楚應(yīng)予又陷入思維的混沌中,他疼得只能想到用殺來止住一切,而他心里誰最重要,他就越要殺誰。
就連曲夜思讓他殺黎一,他也沒有聽從,而是對準了我。
他的蠱毒已經(jīng)種在了心里,如果不能自己克服,他真的只能不斷地不斷地失去重要之物,在痛苦中輪回。
我好像要輸了。
“楚應(yīng)予!你答應(yīng)我要保護我的!你已經(jīng)食言過一次了!”
不再逃跑的我撥開身前的護法,聲嘶力竭地對著迎面而來的劍尖咆哮出聲。
殺氣凜然,我被逼得摔在地上,一聲劍吟,側(cè)臉被劃破血痕,血流了下來。
臉頰貼著劍刃,我看到跨坐在我身上的楚應(yīng)予,他的手還在發(fā)抖,劍尖偏離了我脖子的位置,從耳旁扎入地面。
我的心在狂跳。
水珠滴落在我唇上,舌尖嘗到一絲苦澀,我驚恐地看著身上的楚應(yīng)予淚流滿面。
“我、太疼了,小娥。”
他這么說著,像是在乞求我的原諒,為再一次傷害我而懺悔。
或許,我又要死了。
“我錯了……”
又這樣痛苦地說了一句,楚應(yīng)予舉起了龍鱗劍,我也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自己第二次的死亡。
我真的是太對不起張珊和蕭若隱了,腦子里亂糟糟的,走馬燈一樣閃過很多畫面。
倏地,一抹溫?zé)岬囊后w濺在了我的臉上,我的身體瑟縮了一下。
沒有感受到利刃刺入的觸感,我緩慢睜開眼,看到楚應(yīng)予反轉(zhuǎn)了龍鱗劍,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我的腦子空了。
我以為計劃的最后會很順利,但是楚應(yīng)予為了對抗蠱毒自戕,而最該抓住的曲夜思在殺手們的保護下成功逃離。
少年倒入我懷中,血染了滿身。
這一下,怎么會比劃開我的脖子還要疼呢。
作者有話說:
小傷,別怕
第四十二章
眼前的一切亂象都在眼里成為褪色的畫作, 我有那么幾秒鐘忘記了呼吸。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后,我才大聲地喘息出來,像個精神病人大叫著楚應(yīng)予的名字, 眼淚混合著臉上的血爬滿了臉。
手上、臉上全是楚應(yīng)予胸口里流出的血,沒有人敢去拔那把刺穿他身體的龍鱗劍,我只是徒勞地將手掌貼在不斷滲出血液的創(chuàng)口處。
“來人!救他!”
聲音在極度驚懼中變得異常尖銳,像是尖刀刻在玻璃上刺耳又難聽的噪音。
我被強撐著的蕭若隱給拉開抱住,內(nèi)力深厚的護法點住楚應(yīng)予的穴道止血,其余的分舵主開始運功為他護住心脈與氣息。
黎一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看著曲夜思逃跑的方向, 八重宮還在抵抗的部分殺手已經(jīng)不再是四方樓與玄陰教的對手, 統(tǒng)統(tǒng)都丟下了兵器。
一個看起來兩敗俱傷的局面。
當我從這種激烈的、痛苦的情緒中緩過來后,我將模糊視線的血淚全部擦去,哆嗦著說:“蕭若隱, 我冷靜下來了。”
蕭若隱抱著我的力道驟然松懈, 他疼得跌坐在地, 再沒力氣與我較勁。
我不能倒下去, 事已至此,要將這一切都妥善處理好,這并不是最糟糕的地步。
楚應(yīng)予沒有死, 他還有得救。
走到黎一面前, 我抓住她的肩頭, 輕晃著她, “黎一閣主!現(xiàn)在八重宮全都是你的了, 你不能頹廢下去!”
“是張教主啊, 這一切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我從來不在乎這些虛名, 你沒有幫我抓住他, 我也沒能還你一個活生生的楚應(yīng)予。”
女人的目光癡癡地凝住虛空,沒有任何氣力地緩慢說出聲,像是靈魂都被抽走了。
“不!這是新的開始!你必須振作起來,你想要的人還沒有得到,怎么能垮掉!八重宮氣數(shù)已盡,你可以讓靈集閣取而代之!”
好不容易喚回黎一的些許神智,看著她呆滯的目光有了一絲神采,我強行將她從地上拉起。
“楚應(yīng)予一定能活下來!”
我如此篤定地說道,是說給她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后半夜,八重宮被四方樓與玄陰教控制占領(lǐng),黎一開始重組內(nèi)部人員,將宮內(nèi)的人員吞并到靈集閣中,不愿意服從的殺手可以選擇離開,她并不血腥鎮(zhèn)壓。
這樣得到的結(jié)果是大部分的人都歸順了靈集閣。
一切都是那么的快速,就像燎原的大火,燒得所有人來不及抵抗。
前八重宮的幾名大夫全都圍繞著楚應(yīng)予,七嘴八舌地商量著該怎么救治,這把龍鱗劍究竟能不能拔,大出血的話,他們救不救得了。
這劍要是再偏幾分,那就是穿透心臟,大羅神仙都救不了。也幸虧楚應(yīng)予當時痛得發(fā)抖,在掙扎中沒能準確給與自己致命一擊。
最終大夫們決定鋌而走險,拔出龍鱗劍,而我也派出了兩撥教徒,一隊人馬去桃花村將烏云染請來會診,一隊人馬將我的遺體帶去玄陰教。
等到楚應(yīng)予的傷勢穩(wěn)定,我再帶他去教內(nèi)匯合。
昏厥中的他被一名大夫扶著坐起,另一名大夫用剪刀劃開了血淋淋的衣衫,剩下兩名大夫伸手比劃著,想要拔劍。
可這姿勢換了幾次,都沒能下手,看得我也是滿頭大汗。
我忍不住想出聲,最終大夫們看向我,“張教主,你在這我們也很緊張啊,不若先出去吧。”
于是我就被請出去了。
仿佛無家可歸的人那樣,我茫然地在原地徘徊,周圍的人都在我的吩咐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善后工作,而我變得有些無所事事了。
焦急的、拉扯的心緒讓我無法專注注意力,我坐在臺階上,捏著自己的手掌來控制情緒。
沒錯,這一切都是新的開始,我們已經(jīng)推翻了曲夜思,結(jié)束了他對楚應(yīng)予的操縱。萬事開頭難,這是楚應(yīng)予第一次戰(zhàn)勝了自己,在對抗中以慘烈的方式向曲夜思抗爭。
邁出第一步,剩下的就不難。吉人自有天相、傻人有傻福之類的話都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我必須盲目地去相信,他能挺過來。
接下來我需要玄陰教各方勢力去搜尋曲夜思,還要借助四方樓的影響,甚至是搭線到武林盟,全力找出那個不定因素。
不能殺曲夜思,就廢了他的一身邪功,挑斷手腳筋,然后交給黎一。
“大獲全勝怎么露出這么凝重恐怖的表情,張教主。”
身后傳來梁侖的聲音,我沒有心情去搭理他,仍舊苦大仇深地盯著地面,突然想起自己也遛了梁侖這么久,不給好處也說不過去了。
“少樓主放心,鳳凰羽衣不會少你的,你還想要寶庫里的什么,也贈與你兩件。”
“我說我想要張教主呢?”
“那你可能會被龍鱗劍砍死。”我認真地對他這么講道。
“看你這么傷心,說來哄你笑的。”
“這一點都不好笑,不過這些時日,多謝少樓主的相助,我會讓玄陰教散開消息,說四方樓瓦解了八重宮。”
“好,好歹我出了這么多力,確實該多拿好處。”
不再與我多費口舌,客氣地又寬慰了我?guī)拙洌簛鼍鸵簧磔p松地離去了。
又枯坐了一陣,我心下不安地來回踱步,又貼在門口聽動靜,貿(mào)然進去又怕耽誤大夫們的救治。
這時,一位分舵主過來了,她支支吾吾的,問我要不要去看看蕭若隱。
得,完全忘記他還斷了骨頭,不能有異性沒人性。我立即讓這位分舵主帶我去蕭若隱所在的房間,比起楚應(yīng)予的情況來看,他這邊還是好處理很多。
看到我過來,半躺在床頭的蕭若隱動了動,我連忙過去擺手:“別別別,我過來就是了。”
“你怎么不處理一下臉。”
蕭若隱蹙眉看著我,伸手往我左臉上一碰,我才感受到幾許刺痛感。那是先前楚應(yīng)予劃破的傷口,經(jīng)過眼淚與血污的浸泡后,火辣辣得疼。
“你不要讓張珊的臉留疤。”
“我知道了!”
我去打了水,將臉給洗干凈,然后仔仔細細地上了藥,蕭若隱這才滿意。
“我擦藥了,又看我干什么。”
“剛才用張珊的臉為了楚應(yīng)予哭成那樣,你讓教內(nèi)的人怎么看我。”
“……”心頭犯怵,我硬著頭皮安慰道:“我那有句話,說的是要想生活過得去,就得帶點綠。”
“我給你那鰥夫安排五六個女人,讓你綠一下?”
“挺好的。”
沒有得到我的怒斥,蕭若隱有些愣,“你不在乎?”
“我只是覺得,我不會和他在一起,那么他能找到更好的,我也心安了,要不,你真幫忙給他物色幾個好姑娘?拜托了!”
“什么鬼,你這么費盡心思地奪回他,什么都不圖?”
“圖啊,我圖他今后自由,幸福美滿。”
“……你好得讓我覺得有點惡心了。”
“你滾啊!”
蕭若隱露出了難以理解的神色,我叮囑他不要把這些告訴給楚應(yīng)予,等以后找到適合機會,我會坦白的。
這位傲嬌表示他才不會蹚渾水,我笑了笑,“那你好好休息,你放心,我過幾天就還張珊的身體。”
“不急,都這種地步了,你先處理好自己的事吧,你總歸都死了,張珊一定也是這么想的。”
一時間不知道他是在陰陽怪氣還是真的體貼,我只好學(xué)著他的話回答。
“哇哦,你忽然溫柔得讓我覺得有點惡心。”
“……”蕭若隱做了個滾的手勢。
這一夜我沒有睡,就在楚應(yīng)予的房門前蹲守整晚,早上我是第一個等到大夫們出來的。
在聽到楚應(yīng)予沒事后,我自己昏過去了,松弛的神經(jīng)讓我不再硬撐,身上的力氣陡然一泄,便兩眼一黑。
當我睜開眼,看到床帳,還有陌生布局的房間,我知道我還在八重宮。屋內(nèi)點著燭火,看來已是傍晚。
“醒了。”
聽到女人的聲音,我扭頭看過去,看上去最悠閑的梁侖用獨臂朝我招了招手。
撐著坐直身體,我剛披上外衣走下床,他已經(jīng)吩咐鳳尾去給我熱飯菜,他還是挺會照顧人的,這一點我也是深有體會。
擦臉凈手,涂抹藥粉,我吃過飯,確定身體狀況沒問題后,我才問道:“你怎么還在八重宮。”
“黎一閣主將重影這一類的一流殺手支走,現(xiàn)在回巢的鳥發(fā)現(xiàn)老巢都被端了,你說要不要我們坐鎮(zhèn)守著?”
聽出一絲反諷,梁侖是在笑我糊涂,怎么沒有想到這一茬。我還是沒有他想得深遠,先前能完成那么多計劃,也是因為我打了個信息差的關(guān)系,可以利用很多。
“重影、宮芊芊等人都回八重宮了?”
“宮芊芊已經(jīng)歸順靈集閣了,重影單干去了,他看起來早就不滿這組織,剩余的殺手也無非是走和留,我還收了十個來我四方樓呢。”
這么一想,我比梁侖又差了一招!我也可以替玄陰教招聘這些殺手再就業(yè)啊!肥水不流外人田,何必便宜四方樓。
嘖!狐貍就是狐貍,他哪里是想幫忙,就是撈好處。
“你不休息了?”梁侖還當著老好人,詢問著。
我:“去看楚應(yīng)予,過幾天烏神醫(yī)也要過來了。”
“烏大哥雖然瀟灑慣了,到底醫(yī)者仁心。他不把你們給治好,恐怕也不會自在。不過,你師弟還傷著,你卻先去看一個殺了妻子的家伙。”
“正房都沒發(fā)牢騷,用不著少樓主操心。”
這一次我是做好了準備的,拿著枕頭去了楚應(yīng)予的房間,這樣我累了能直接枕在他床畔睡。
等了兩天,烏云染在教徒的護送下到了八重宮。
他雖然覺得之前的大夫們手法不是頂好,但能保命就不錯,不然人都死了,他也無力回天。
看到烏云染說已無大礙,我是真的松了口氣,比起這種貫穿傷,更難的是對抗本身已被蠱毒侵蝕的意識。
楚應(yīng)予可能還要一陣子才能蘇醒。
前幾日我謹遵醫(yī)囑換藥喂藥,到了夜里,還有教內(nèi)的護□□流過來給楚應(yīng)予運功調(diào)息,用深厚綿軟的內(nèi)力護住他的臟腑,再以真氣護體。
但他始終沒有醒來過,眼睫毛都不顫一下。雖然烏云染都說了還要等等,可我依然擔(dān)憂。
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還顯示著他是個活人,我都會覺得我是守著一具尸體了。
如今的現(xiàn)狀都反過來,變成了我整日整夜地待在他身旁,給他擦拭,換洗繃帶,做著瑣碎而單調(diào)的事情。
可是我對楚應(yīng)予是有盼頭的,因為我知道他還活著。
而當初殺了我的他,是抱著什么心態(tài)與我的尸體一同生活的?那是沒有未來的消耗,一種走在黑暗里,尋不到光的寂寞。
五日后,四方樓的人馬離去,所有的事情都平定了下來。教內(nèi)的護法與分舵主們也早已回去各司其職,我們或許也該回去玄陰教本部了。
其實江湖上現(xiàn)在怎么樣我都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了,八重宮的瓦解,玄陰教的振興,又或者靈集閣與四方樓壯大,我都不在乎。
我的目標始終沒變。
坐在床邊給楚應(yīng)予掖好被子,剛換過藥,他胸口的貫穿劍傷在逐漸愈合,留疤是不可避免的,只能用藥物盡量控制。
我自言自語地給他說一些最近的事情,什么重影單飛啊,宮芊芊當了靈集閣二把手,黎一成了花天酒地的老大,一見我就是嘮叨著什么時候把曲夜思抓回來。
玄陰教都派出去百名探子了,還有四方樓的幾十人,包括情報遍天下的靈集閣。
都在找曲夜思,除非他穿越了!不然就這個搜查力度,掘地三尺都能把人挖出來,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且去找符合血源的人也能守株待兔,沒能移魂換身,曲夜思一定還要找血包。
絮絮叨叨地念了一大堆,忽然,我靈機一動。
現(xiàn)在楚應(yīng)予應(yīng)該是處于意識昏迷的狀態(tài),先前我這樣進過張珊的身體,還用我的魂魄滋養(yǎng)了她,那么現(xiàn)在我也可以這么幫助楚應(yīng)予吧?
他反正都昏迷著,不能再拒絕我的魂魄侵占,試試。
說干就干,我準備選個好趴一點的位置,結(jié)果腳被踏板絆了下,我整個上半身撲過去,差點將身下的傷員給壓住。
手肘撐在他身旁,近距離望著這張臉,仔細凝視著,可能最近一直看著他,有些麻木了。
他果然是個睡美人啊,就像當初的邂逅……不對。
眼前楚應(yīng)予的面色紅潤了很多,他的身體是在好轉(zhuǎn)的,要不然我再近一點觀察……
將頭再埋低一些,我看到他的眼皮動了動,內(nèi)心一驚,我欣喜地小聲呼喚著。
“楚應(yīng)予?”
我就像一個緊張地等待著睡美人蘇醒的王子那般,心懷虔誠,無限忐忑,連呼吸都變得輕柔。
“你在干什么!”
蕭若隱帶著慍怒的聲音來得非常及時,我心頭猛跳,連忙改變撐在對方身體上的曖昧姿勢。
“你敢用張珊的身體親他?他還昏迷著!你就這么迫不及待?不怕親死他?”
罵人從來不留余地的蕭若隱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輸出,我慌得直搖頭,正想好好解釋一下,手腕突然被扣住。
我身體一震,驚愕地回頭看向床上的人。
少年迷蒙的眼里透出一絲天真,他只是看著我,下意識地用手勾住了我的手,不準我離開。
“楚應(yīng)予!你醒了!”
害怕我一激動就撲過去抱人,蕭若隱三兩步上前來將我給拽到身后,陰陽怪氣地笑道:“真是感情深厚,被你的親吻喚醒了?什么神話故事!”
“我根本沒親!我是不小心絆到腳摔過去,從你這個位置看,好像親了,但沒有!”
一邊憤慨地解釋著,我一邊倒了水殷切地遞過去。
蕭若隱哼了聲,幫我扶起床榻上的少年,慢慢地給他喝水潤喉。
我還想讓楚應(yīng)予試試數(shù)手指頭,來測驗一下他清不清醒,是不是還在發(fā)蒙,沒想到他喝了水,就沙啞而淡定地說。
“沒親。”
我和蕭若隱:“……”
一時間不知道這小子是在遺憾還是慶幸,畢竟會讓在場的人都綠油油。
現(xiàn)在人醒了,再休息兩日,就能安排去玄陰教本部,一路上再讓烏云染看一看,到時候再好好將蠱毒研究一番。
有一種大功告成的感覺,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先前靈魂出竅帶著心事,都沒注意到那道白光還在不在。
“楚應(yīng)予,跟我們回玄陰教,加入教內(nèi)好不好?”我像哄小孩一樣,軟下聲調(diào)問他。
“好。”
我就知道他不會拒絕的!
蕭若隱忍不住腹誹了一句:“你就像個哄騙人的神婆。”
我做了個揚起拳頭的姿勢:“要不是看你傷著,高低給你一拳。”
“那我就打他。”
“你打他,我就用張珊的身體找小倌。”
“你敢!你個蘋果臉!”
“我現(xiàn)在可不是蘋果臉!這是你師姐的臉啊!”
望著爭執(zhí)起來的我倆,楚應(yīng)予默默地躺平了,有一種不理世事的孤寡老人的感覺,周身還散發(fā)著一絲委屈。
蕭若隱:“他怎么了?”
我:“楚應(yīng)予,你又不舒服了嗎?”
“沒有。”
某人甚至還能忍著傷口的疼,翻轉(zhuǎn)身體側(cè)躺著,背對我倆,將被子拉到頭頂。
怎么好像有脾氣了?
作者有話說:
第四十三章
人醒是醒了, 就是哪里不對,我盯著這隆起的一團被子,小聲問道。
“你生氣了?”
“……”
“我還是先讓烏前輩看看你吧, 乖乖等著。”
我叫來烏云染把脈檢查了一番,身體是沒什么大礙,年輕人身強體健的,致命傷都恢復(fù)得快。
兩刻鐘的查探后,烏云染調(diào)整了藥方,送來了幾瓶新的, 在外傷藥里還增添了能夠生肌健骨的膏藥。
我聽得很仔細, 把這些都記錄好后,將烏云染和蕭若隱送出門。
剛跨過門檻,蕭若隱陰森森地指著:“人在做天在看, 不要越線。”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修羅場呢!
我認命地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天打雷劈, 不得好死。”
看到我去而復(fù)返, 房內(nèi)要躺下的少年一個仰臥起坐,扯痛了傷口,竟是有些無措地坐在床上, 躺也不是, 不躺也不是。
“怎么了?”我走到桌前擦干凈手, 看著藥箱里排列整齊的藥, 瞥了他一眼問道。
“我自己上藥。”
“大哥, 這可是貫穿傷, 胸口你自己咬咬牙是可以涂, 那后背的呢?”
“……我可以。”
“不, 你不可以, 你在怕什么?”
“我怕傷到你。”
我不禁笑道:“不會的,你已經(jīng)戰(zhàn)勝過一次了,有一就有二。”
“我也殺過你一次,有一就有二。”
“……”可以,又能杠我了是吧。
我生氣地垮下臉色,直接說道:“脫衣服,這修復(fù)的藥今天開始就擦,至少能讓你的傷疤不那么恐怖。”
“你還是像小白,被傷害也不怕。”
“脫衣服!”
“……哦。”
還是沒能拗過我,楚應(yīng)予沉默著將自己的衣衫解開,他沒有完全脫,而是讓衣服堆積在了腰間,方便一會兒雙手一攏就穿上。
當我拿著藥膏坐在床畔時,他不安地往里側(cè)縮了縮,白皙的面上透出幾分紅暈。我起先是完全沒有多余的心思,用藥布沾了粘稠的藥膏,在他結(jié)痂紅腫的傷口處輕輕一貼。
傷口被冰涼的藥激了一下,楚應(yīng)予顫了顫,但沒哼出聲也沒再動了。我順著這傷口一點點地輕摁,把這藥給充分化開在皮膚間。
“我沒有生你的氣。”
少年說話帶動了胸口的輕微震動,手指感觸到,我略微停了一下,余光里又看到他喉結(jié)上下一滑,仿佛在緊張。
我倆按道理來講,可是成了親的,可現(xiàn)在看著就是剛認識,不太熟。
明明也就幾個月的時間,變化太快了。
胸前的傷痕處理了,我就繞到了他背后,這下看不到我的表情,他大概會輕松些。
“你剛醒來,有什么氣可生的?不是對我,難不成是對蕭若隱?”
“是對我自己。”
光裸的背上有著陳年舊傷,蝴蝶骨中間這一塊紅腫的疤痕看著就像要撕裂他的身體那樣。
瘦是瘦了些,但寬闊的肩膀還是給我一種可以依靠的錯覺,還挺讓人淪陷的。我當初可是很貪圖他的美色啊!
搖了搖頭,把腦子里的小心思甩掉,我繼續(xù)問道:“氣自己做什么?”
“我又傷了你。”
“可是這次你改變了,你沒有殺我,這就是進步,你要相信自己,我們成功了。”
“……”
“怎么又不說話。”
“可你已經(jīng)死了,小娥。”
聊天高手楚應(yīng)予教你如何踩痛點,我故意在他傷口上用力擦藥,“謝謝你提醒啊!”
“但是你能用張珊的身體活著。”
“不,我要還給人家……”
“我們的婚事不作數(shù),我會離開,你與蕭若隱在一起也行。他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這下我是真繃不住了,我和蕭若隱真的會謝。
“你在亂點什么鴛鴦譜?這是張珊的身體,我要還的,他也只喜歡原本的張珊!”
身前的人忽然很緊張地轉(zhuǎn)過身,盯著我問:“那你會去哪里?輪回?”
“呃,說不定是回自己的身體,我還沒試過能不能回本體呢,也許現(xiàn)在可以了。”
“起死回生,真的會發(fā)生么。”
“你好像不想我復(fù)活?”
“不是!”
“我怎么覺得你醒來以后很拘謹啊,我那從容不迫的第一殺手呢?”
“……”
楚應(yīng)予感到有些壓力,他低著頭,不自覺地揪著被子。幸好他不是個鋸嘴葫蘆,也不是讓人猜的性子,這些藏在心底的情緒,他很快對我講了出來。
“我不奢求得到你原諒,被我殺死的你能夠起死回生,那一定是上天恩賜,我何其有幸,還能看到這樣的你。但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傷害過你,我也不配再厚顏無恥地留在你身邊。”
我露出了一種老母親的欣慰表情,會反省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嘛。
眼下我還要做的事也只有兩件了,一件是還張珊的身體,一件是看著楚應(yīng)予身心都恢復(fù)健康,能夠再次拿起劍,成功就在不遠處。
不自覺地露出笑容,涂抹好了藥,我將衣服給他攏上,愉快道:“我原諒你了。”
楚應(yīng)予傻住,他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落,表情怔然地凝固在臉上,最終嘴角顫抖著牽起一抹苦澀的笑。
他在難過,可我沒有體會到他的這一刻的情緒。
“不過你以后要好好生活,學(xué)會自己去排解情緒,去交朋友,真心對待一個人,是不會覺得對方是弱點的,你會因為那個人變得更強!就像云無憂,對,他就是你的榜樣。不過他沒有被下蠱,所以你已經(jīng)做得很棒啦,阿楚!”
“阿、阿楚?”
“這么叫感覺挺好的,以后就這么叫吧。”
聽到我完全不在意的語氣,看著我這悠哉放松的模樣,他像是難以接受。
“不用懷疑人生,我就是這么大度的人,看到你在殺了我以后那么痛苦過,我也不氣了,我相信你真心喜歡過我。”
“那我們……”
“說不定以后你會找到更好的姑娘!”
“……”
一句話把楚應(yīng)予干沉默了,他干澀的聲音吐露不出半個字,露出一種落寞的神色,最終表情恢復(fù)到當殺手時的冷淡。
“阿楚,我們?nèi)旌缶腿バ幗蹋綍r候繼任大典與你的加入儀式都一起舉辦,可以嗎。”
“……”
“阿楚?”
“我更喜歡你叫我楚應(yīng)予。”
“為什么?”
“阿楚聽起來,像小孩。”
是,我現(xiàn)在就把你當?shù)艿芸础?br />
“你以前還叫我小白咧,說到小白,不知道來福怎么樣了。”
“我們可以去看它。”
“你還敢說,你都把它送給丁大嬸了!”
“……”
被我兇了一句,他無措地移開了視線,這是心虛的表現(xiàn)。
對于不當殺手了這件事,楚應(yīng)予適應(yīng)良好,他并不是曲夜思說的天生冷血的殺手,相反,他是個體貼的人。
就是那種腦回路奇怪的體貼,我要殺你,但我又不想你死得那么痛苦,所以我身手越練越好,以求做到無痛超度。
這也算是一種殺手的仁慈了。
我有些高興地看著他,暢想著以后,“將來你就可以做一個鋤強扶弱的俠士了,再也不是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殺手,而是一位楚少俠!”
“你果然喜歡大俠,不喜歡殺手。”
“沒有啦,都可以的。”
“……”
這種海王發(fā)言讓他堅定了什么,目光里有了一抹自信,“小娥喜歡又正派又強又好看的。”
“人之常情。”
“江湖中還有很多新秀。”
此時,我根本沒有在意他這句話,他也沒有再提。
隔天,烏云染又研制了新的藥方,說是對抗蠱毒的。說起來要克服九幽蠱,這位神醫(yī)顯得有些興奮,有種拿楚應(yīng)予當小白鼠的既視感。
楚白鼠還很配合聽話,看得出相當想好好做人,與曾經(jīng)不聞不問的態(tài)度天差地別。
烏云染還從懷里掏出一本經(jīng)書,我們湊過去一看,上面寫著《明玉心經(jīng)》。
蕭若隱:“每天讀幾遍,他就能遁入空門了吧?”
烏云染正兒八經(jīng)地扯道:“克制內(nèi)心蠢動的欲望也是壓制蠱毒的一環(huán),咱們要面面俱到。不讀經(jīng)書也可以,直接送去少林寺敲木魚撞鐘,做到心如止水。”
“我會念經(jīng),早晚一遍,每日自省。”楚應(yīng)予像是捧著寶貝那樣保證著。
烏云染:“這才是第一殺手的覺悟。”
楚應(yīng)予:“我不是殺手了,我是玄陰教的教徒。”
蕭若隱:“你哪里是普通教徒,你是第四護法,要給教眾做表率的。”
我:“可是他現(xiàn)在還沒恢復(fù)以前的武功水平,不要趕鴨子上架。”
蕭若隱嘖了聲:“你就寵他吧!就知道讓玄陰教庇護他,好歹給我出點力啊!”
烏云染:“哦,打起來?”
蕭若隱:“才不會打啊!我又不是在吃醋!”
瞪了我一眼,蕭若隱氣呼呼地走了。
雖然不是吃醋,但可能以為自己吃了狗糧,所以生氣?我想了想,不如就在回玄陰教之前把身體還了吧,免得夜長夢多。
夜里,我把蕭若隱叫到了楚應(yīng)予房間,我開始給兩個人交代事情。
“阿楚你要好好養(yǎng)傷,早日回到巔峰狀態(tài),蕭若隱你回了玄陰教,多幫我照顧一下他,好歹是我弟弟。”
蕭若隱嗤之以鼻:“……成親的姐弟嗎?”
我:“根本什么都沒發(fā)生!那次成親不算!啊,總之,我和阿楚已經(jīng)不是那種關(guān)系了,他也沒有要繼續(xù)和我在一起了,對吧!”
楚應(yīng)予沒吭聲。
蕭若隱看了眼對方,“我怎么覺得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好了,總之,我雖然離開了張珊的身體,但我的鬼魂可是盯著你們的,舉頭三尺有阿飄,阿楚不可以再亂來!”
被我點名提醒的楚應(yīng)予老實地點頭。
往床上一趟,雙手合十,擺出一個漂亮的睡姿,我一個漂移就飛出張珊的身體了。這次我特意關(guān)注了一下先前忽略的白光,那道光還存在于我的眼前,是我可以觸碰到的。
它在閃爍,對我有著某種吸引力。
但我的注意力又被轉(zhuǎn)移開了,因為床上的人還沒醒來。
過去了一刻鐘,無事發(fā)生。
蕭若隱握著對方的手,隱隱地露出一種不太好的預(yù)感。我盤腿飄在楚應(yīng)予的背后,看著依舊沒有蘇醒跡象的張珊,也覺得不正常。
楚應(yīng)予安慰人了,說道:“再等等。”
于是,焦躁不安的蕭若隱忍耐著又等了半個時辰。
還是沒醒。
蕭若隱的耐心告罄了,對著虛空說道:“秦小娥,你給我回來說說怎么回事!”
我連忙滾回張珊的身體里,然后看到楚應(yīng)予將有些激動的蕭若隱給拉開,并且火上澆油。
“你師姐可能死了,把身體給了小娥。”
“……”
“其實你該知足,至少你師姐的身體還嗚嗚——”
“噓噓!”
聊天天才快住嘴,沒看到對方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嗎!不光是蕭若隱不能接受,我也不能接受這個結(jié)局!
我一把捂住他的甜蜜小嘴,這要是再說下去,我怕蕭若隱回頭拿龍鱗劍又給他一窟窿。
作者有話說:
第四十四章
在蕭若隱要爆發(fā)之前阻止了楚應(yīng)予的嘴, 我夾在兩人中間,頂著莫大的壓力,從床的邊緣轉(zhuǎn)移到了桌前。
兩個男人都看著我, 一個忍而不發(fā),一個看著面無表情實則暗地欣喜。
我當初為什么會覺得楚應(yīng)予很難懂,現(xiàn)在的我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就差把鳩占鵲巢這個詞刻在臉上了。
“阿楚先別說話。”
首先我給他禁言了,楚應(yīng)予看我一眼,保持了沉默。視線轉(zhuǎn)向急躁到憋不住的蕭若隱身上, 我很歉疚地說。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會不知道!”
“確實不清楚, 但我猜想過會不會有這樣的情況發(fā)生。比如我離開了,她也回不來。”
忽然發(fā)覺我的核心觀點可能和楚應(yīng)予差不多,張珊可能真的沒了, 而我順理成章地得到了一具身體。
但這種話對蕭若隱來說太殘忍了, 而且我也覺得應(yīng)該是還有希望的。
憤怒滿溢出的情緒沒有得到爆發(fā), 反倒卸掉了, 蕭若隱不再瞪我,更沒有說一些尖銳的話,他責(zé)怪起了自己。
如果沒有執(zhí)意復(fù)仇, 不走上報仇雪恨的道路, 那么他就不會面對可能失去張珊的局面。可是這些事情, 在復(fù)仇初期是不會明白的。
但這都是個人的選擇, 不真正接觸到事件帶來的結(jié)果時, 人們尚且沒有后悔的余地, 就像楚應(yīng)予殺我一樣, 他動手時, 又怎么有余力心神去想后面顛覆的痛苦。
眼下的誘惑, 蒙蔽了選擇的人的思考,也就自然看不見今后的代價。
盡管穿越已經(jīng)是怪力亂神,這個世界也非常玄幻,我還作為一個阿飄在這里竄,可那種神奇的流轉(zhuǎn)時空的力量還是沒有的,讓事情在覆水難收之前回到原點。
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會不會我變成阿飄和穿越本身沒有關(guān)系,而是孤勇者老伯這一身內(nèi)力凝結(jié)造成的,他突破極限,以氣馭魂。
那可是他修習(xí)的秘傳功法,又有他百年功力,怎么看,他這個能移魂,都比幽冥經(jīng)那邪魔外道要靠譜吧,畢竟我是真的移魂了。
有時候需要轉(zhuǎn)換思路想一想。
我就像那打通任督二脈的高手,福至心靈的剎那,我一拍桌子,“這么坐著干想也沒有用,我們啟程回去玄陰教,帶上烏前輩,然后派人去找‘不老魔女’和‘苦樂佛’。”
不知道是對我失望,還是沉浸在對自己的悔恨中,沒有聽清我的話,蕭若隱渾渾噩噩的。
暫時不指望他了,讓楚應(yīng)予看著他,我去外面找人安排所有的事情。
坐在了教主這個位置上,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統(tǒng)籌事情的能力變強了,果然人這種東西是會不斷進步的啊。
處理了眼下的事情,把狀態(tài)不好的蕭若隱送回房間歇息,我看向跟在我身后的少年,叉著腰打量。
“我們倆有必要好好談?wù)劇!?br />
“談什么。”
“什么都談,去你房間。”
和楚應(yīng)予一前一后地走回他房間,路上遇到了拎著酒壺處于醉生夢死狀態(tài)里的黎一,她這是不再壓抑,徹底解放天性了。
黎一的臉上浮現(xiàn)著迷人的酡紅色,她微瞇著眼,笑嘻嘻地看著我倆:“天還沒黑,傷還沒好就去快活啊,張教主。”
我嘆口氣,吩咐一旁靈集閣的人看好閣主,現(xiàn)在這里的大小事情幾乎都是宮芊芊在管,鬧騰活潑的少女都沒時間和我們這些外客寒暄,更沒機會找楚應(yīng)予玩,已經(jīng)是996、白加黑的工作模式了。
社畜不分古代現(xiàn)代。
我和楚應(yīng)予坐在了房內(nèi),關(guān)于黎一剛才的狀態(tài),我倆也談了一下,他表明自己不會置身事外。
“我會找到宮主。”
“還宮主呢,你抓曲夜思就像羊入虎口,我們都派人去找了,你就別操心。”
“我要去抓他。”
楚應(yīng)予固執(zhí)地又重復(fù)了一遍,我臉皮抽搐,從一旁的兵器架上拿出一把鐵劍遞到他面前:“你拿劍試試。”
不信邪的楚應(yīng)予接過了劍,不出三秒,手就開始抖,他根本還沒有恢復(fù),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
“告訴我,為什么拿不穩(wěn)。”我嚴肅地問。
“……”
“想!別發(fā)呆別逃避!”
手里的劍掉在了地上,他有些慌地去彎腰撿。如果拿不穩(wěn)這劍,那任何兵器都是拿不住的,對敵時就是會分神,回不到最初心無雜念的境界,更遑論突破。
從他手中把劍拿過,我重新收劍入鞘放回兵器架,語重心長地教育著。
“我相信你會重新回到巔峰,但可能不是現(xiàn)在,你還需要時間。還有,不要在蕭若隱面前輕易地談及張珊的生死。或許是因為你當過殺手,所以對于生和死的概念比較模糊,沒有我們這么介意。”
楚應(yīng)予對我的話沒有反應(yīng),我可能要再說的通俗易懂一點。
“你換位思考,我死了對你造成的打擊,就像張珊沒了對蕭若隱的打擊,大概這樣的。你曾經(jīng)能夠共情,現(xiàn)在為什么感受不到,因為我又借尸還魂了是吧?”
“……”他瞳孔顫動了。
“雖然我死了,卻又很詭異地靈魂出竅,還借用了張珊的身體。可她卻沒有這么幸運,也不是誰死了都會這么好運,死了對人來說就是沒有了。要學(xué)會體諒別人的心情,阿楚。”
“我錯了。”
“意識到就好,這是好的開始。”
確定他是真的聽進心里了,我欣慰地點點頭,便繼續(xù)說道。
“我之所以找不老魔女與苦樂佛,是因為他們都是仙客還活著的舊友。我穿越過來稀里糊涂接受了這么磅礴的內(nèi)力,結(jié)果什么都不懂,白白浪費了。但我忽然覺得,我可能沒有徹底死亡,是因為這份功力的關(guān)系,我需要找仙客親近的朋友做了解。”
仿佛被我的話語喚起了記憶,楚應(yīng)予的眼里有了一絲光芒,“除夕那天,冷心蕊讓你跟她走,應(yīng)該就是有把握能教導(dǎo)你。”
我不禁苦笑:“說不定是哦,不過我當時選了你。”然后達成了被抹脖子的結(jié)局。
“……”
“這些不提了,我邀他們?nèi)バ幗蹋@次也是以天外仙客的名頭,肯定會來的。然后張珊這邊,我說不定還能用內(nèi)力救她,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
“問就是愛與希望!”
“……”
“其實也是阿楚給了我這種自信,從你寧愿傷害自己,也沒有將刀刃再對準我這一刻,我就知道,是有希望的。”
面對我樂呵呵的笑臉,少年動容地望著我,忽然,他將手捂在了胸口處,神色柔和,我卻有些擔(dān)心。
“怎么了,蠱毒又發(fā)作了?”
“沒那么疼了。”拒絕了我的觸碰,楚應(yīng)予語氣酸澀地問:“如果一切如你所想,做完這些,然后呢。”
問到了關(guān)鍵處,也是我最想和他坦誠的地方。
“我有一點沒有告訴你,當我是魂魄狀態(tài)時,我能看到一道閃爍的光。我覺得,那是我可以回家的契機。”
楚應(yīng)予的眼里流露出驚異之色,“從第一次魂魄離體,就能看見?”
“對,被你殺的當晚,你抱著我尸體發(fā)呆時,我看了你好久,當時那道光就有了。”
“……”
有種公開處刑的感覺,楚應(yīng)予的面色很微妙,但他的問題還沒有停,甚至比剛才更急。
“你為什么沒走。”
“因為我要給你自由,讓你見到光明啊!所以才有了現(xiàn)在的一切!我想你能正常地去感受這個世界,去喜歡一個人,策馬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然后再擁有一段可貴的感情!”
我覺得這個回答很正義很熱血主角,而這,的確是我在這里的心愿。
也是我喜歡過他的證明。
然后我把楚應(yīng)予弄哭了,我以為會得到他崇拜或者欣慰的真情流露,畢竟我已經(jīng)成長到這個地步,不是一般江湖混混能誆騙的了。
少年捂著臉,哽咽地哭了出來,是一點都不夸張地哭法,乖小孩那樣的哭,壓抑且斷斷續(xù)續(xù),帶著滿滿的傷心和慚愧。
我不懂,并且還挺震驚。
“阿楚、這……”
說別哭了覺得不太適合,放任繼續(xù)哭,我又心疼,就這么靜靜地陪著,拍拍他的腦袋。
這次的哭泣與第一次的崩潰咆哮,第二次的失魂落魄都不一樣,他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感情。
心亂如麻地坐在他身旁,只能重復(fù)地做著單調(diào)的安撫動作。直到他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然而我卻忘記了接下來還要干嘛,又被他打亂了節(jié)奏。
“小娥,我會成為大俠的。”
原本以為他會對我最后離開的選擇感到不滿,可能也會做出挽留的行為,沒想到是這樣鏗鏘有力的回答。
就像是要完成我的心愿。
我還能感受到楚應(yīng)予對我的情意,只是當我有了能夠再次做抉擇的時候,這次我是想回家的。
我在這里完成了一次冒險的江湖夢,然后回到最初。
“不過在我走之前,還有事情要完成的,讓張珊回來,你重新拿起劍,抓住曲夜思!”
“好,我們一起完成。”
離開八重宮這天,我鄭重地對著擺爛的黎一說,一定會把她想要的送回來,雖然可能廢掉武功挑斷手腳筋什么的。
她興奮地說,缺胳膊少腿也不怕,留一口氣帶回來就好,其實黎一大概覺得尸體也沒關(guān)系,直接和玄陰教要點寒冰玉,不就可以了。
冰戀多么美麗,再也不用擔(dān)心對方會離開會變成別人。
楚應(yīng)予說他懂黎一,我當時看著他,無語了很久,選擇了和烏云染坐一輛馬車去了。
回去玄陰教花了幾天的時間,蕭若隱大概在張珊回來之前都會一蹶不振,現(xiàn)在和他聊什么,都對我愛答不理。
因為一開始是覺得張珊能夠安然無恙,他才撐著與我合作這么久。
希望沒了,自然也沒動力了。
這是我除卻魂魄狀態(tài),第二次來玄陰教,那棟被打破的問天塔已經(jīng)重新修好了。
我不能停擺下來,我還記得回來要舉行教主繼任大典以及昭告天下,楚應(yīng)予放棄殺手身份加入玄陰教,成為教內(nèi)護法。
這消息放出去,也是警示那些想對楚應(yīng)予出手的江湖人。
兢兢業(yè)業(yè)地扛起這些責(zé)任,我明明一開始只是想談個戀愛罷了!
最近的好消息是派出去的探子找到了不老魔女和苦樂佛,并且得到了大佬們的同意,月中就會趕來這里。
楚應(yīng)予到了教里老實地念經(jīng)休養(yǎng),中途也嘗試過拿劍,但依然很難,他會不斷地想起用劍劃開我脖子的那一幕。
俗稱PTSD了。
我還得找個時間開導(dǎo)他,心理陰影不是這么容易過去的。
這天,楚應(yīng)予提出想去看我的遺體,我忙著處理教中事物以及與烏云染談事情,便讓護法帶著他去看。
烏云染詫異問道:“我是聽錯了什么?他要看你,你不就在這里。”
“一直猶豫著,沒和烏前輩說,不過你作為神醫(yī)見多識廣,也能提供新思路。我不是張珊,我是秦小娥,我們的初見是除夕夜在四方樓,你把我的小黑狗撿回來了,還扎了我針。”
耷拉著眼皮的烏云染都聽精神了,眼睛睜大。
放下手中毛筆,我揉了揉手腕,哦,我的字可真是一塌糊涂,要是回到現(xiàn)代,還是報個書法班吧。
如此這般地講了一通,我還用草稿紙畫了我附身的情況,方便理解,聽完的烏云染愣了好久。
我自己吐槽著:“是不是覺得像在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你說不定真的還能活,秦小娥。”
“哎?”
“讓我去看看你的遺體。”
“好的,那被我占了身體的張珊呢?她的意識還在嗎?”
“如果你的魂魄離體與仙客內(nèi)力有關(guān),恐怕是一種奪取活人身體的上乘武學(xué),你趕緊離開張珊的身體,不要再回來。免得你奪舍成功,她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完了,我成曲夜思了?
作者有話說:
第四十五章
曲夜思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本領(lǐng), 被我輕而易舉地得到了,要是他知道,不得要瘋癲。
有些人窮極一生都達不到的, 卻有人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完成,這實在是一件很讓人破防的事情。
讓教徒去找來蕭若隱,把張珊的身體交給他。此刻的我已經(jīng)離開了張珊的身體,跟著烏云染來到了停放冰棺的偏殿,怎么也是自己的遺體,我肯定會好好供著的。
呆坐在冰棺旁的少年看到烏云染過來, 面上露出幾分疑惑, 并非出于瀕死狀態(tài),楚應(yīng)予已經(jīng)看不到我了。
輕飄飄地來到自己的上方,冥冥之中, 忽然感受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吸引力, 魂魄與肉|體有了磁鐵相吸的感觸。
為了謹慎起見, 我用手觸碰了一下自己的臉, 有種沉陷進去的感覺,而不是最初的穿透而過。
一身紅嫁衣的身體躺在冰棺里,鮮活如初, 不要臉地贊一句睡美人也沒啥問題。事實上, 我身體上唯一顯眼的地方是脖子上縫補的針線痕跡。
當初這縫補, 藥百草大夫做得很細膩, 可如今看著就有些怪異, 反而不像是縫合傷口, 而是在完好的皮膚上穿針引線留下可怖的疤痕。
“秦小娥你先別回到身體里, 待我查看一番。”
對著空氣說了一句, 烏云染便讓楚應(yīng)予將我的身體給抱出來。
楚應(yīng)予四下看了看, 問道:“你讓小娥魂魄離體了?”
烏云染:“是的,我推測她的存在會壓迫張珊的魂魄與意識,所以要盡快離開。”
完全沒有在意別人的安危,楚應(yīng)予皺眉道:“小娥現(xiàn)在是能回到自己的身體嗎。”
“暫時沒有回去,你信我就幫我做事。”
“我怕離開寒冰玉,她的身體會腐壞。”
擔(dān)憂地說出這話,楚應(yīng)予依然沒有動手去抱我的身體。
烏云染看他這關(guān)心則亂的樣子,笑著拍拍對方,“冷靜些,尸體腐敗的過程比你想得要早很多,你當初來玄陰教拿寒冰玉,這一來一回就算再快,她的身體也該出現(xiàn)壞的痕跡。但卻還和活人一樣,是為什么。”
楚應(yīng)予呆呆地答:“寒冰玉能修復(fù)身體。”
“那這寒冰玉就不得了了,它可沒有世人傳得那么神奇,它確實能夠保住尸身不腐,但那是在死亡12個時辰之內(nèi)放進去,才有的奇效。至于修補尸體,做不到的。”
關(guān)于寒冰玉的功效,烏云染比藥百草懂得更多,他的這番結(jié)論讓楚應(yīng)予先是發(fā)蒙,隨即臉上有了期待。
“這不是寒冰玉的功效,而是小娥本身自保了?”
“反應(yīng)還挺快,現(xiàn)在可以把身體抱出來了吧,看你寶貝的。”
被調(diào)侃了一句也不在乎,楚應(yīng)予要對我身體伸手,可在觸碰到發(fā)絲時,他又縮回了手,像是觸電那樣。
我和烏云染都注意到了他不自然的停頓,烏云染以為有什么反彈的護體神功在被動運轉(zhuǎn),便也伸手去摸。
結(jié)果把我的臉摁出一個酒窩。
一針見血的烏云染:“可以碰啊,你不敢?因為克服不了蠱毒而殺了對方,現(xiàn)在回過神了,開始感到難以接受?”
那這后作用也太大了。
楚應(yīng)予掩下眼中的情緒,深深吸了一口氣,克制著顫抖,小心翼翼地將我的身體從冰棺里抱出來摟在懷中。
他這樣我很操心后期的康復(fù)過程啊!
按照烏云染的要求,將我這件紅嫁衣剝了下來,就剩貼身的褻衣褻褲。少年有時候把我平放,有時候翻轉(zhuǎn)過來,要與肢體接觸的親密行為都是楚應(yīng)予進行的,而烏云染只是扒拉眼皮,探脈搏,施針點穴。
烏云染看著手腳沒那么利索的人,不由地埋怨了一句:“你倆不是夫妻么,怎么臉紅成這樣?何況她現(xiàn)在不算真正意義上的活人。”
楚應(yīng)予:“……不、不是夫妻,我們沒有夫妻之實。”
烏云染:“那也成親了。我是真沒想到曾經(jīng)的第一殺手在男女事情上這么單純啊。”
不!他才不單純!他親起來就像頭叼住獵物的老虎,不讓你窒息是不松口的,就算害羞也不妨礙他輸出啊!
魂魄在一旁吶喊,但這兩人根本沒注意到。
將我的身體仔細地放平整后,楚應(yīng)予神色在意地問道。
“小娥能救嗎?”
“你小子祖墳冒青煙,秦小娥確實沒死,她的身體在瀕死的那一刻就激發(fā)出了體內(nèi)的神功,維持在了一個假死的狀態(tài)。可以說是活死人,類似于龜息大法,這看起來很像死了,但她的身體一直被真氣護住。這世上還有這么厲害的武學(xué)么,沒親眼見過實在難以相信,看來天外仙客名不虛傳啊,難怪梁侖那小子心心念念。”
一聽到梁侖的名字,楚應(yīng)予說道,“我不會讓梁侖再動她。”
烏云染嗤笑一聲:“這不都被你殺了,可憐的秦小姑娘,究竟是落在哪個男人手里更安全呢?”
楚應(yīng)予被說得啞口無言。
我飄在天上,不禁贊同地點點頭,別看烏云染吊兒郎當,真是人間大清醒。
“你看,她脖子上的致命傷在時間的推移下,已經(jīng)因為內(nèi)力的運轉(zhuǎn)而完全愈合,所以縫傷口的線才會這么明顯特別,不像是為了傷口而作處理,反倒像在皮膚上做裝飾,因為傷口根本沒有了。”
這樣說著的烏云染,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在我身體的喉嚨處輕輕一劃。
當他做這個動作時,楚應(yīng)予的瞳孔猛地收縮,仿佛一瞬間被扼住喉嚨那般動彈不得。
“別逃避,看著秦小娥,這條線我現(xiàn)在就拆掉。”
“我……”
“這點事情都做不到的話,你還怎么拿劍呢,她說你要當大俠,你首先要心境平和,再重拾武功吧。”
烏云染這么說著,沒有給楚應(yīng)予思慮的時間,他的袖子里滑出食指那么大的木柄小刀。輕而薄的醫(yī)用小刀,如果不是專業(yè)的殺手,用這種刀是很難殺死一個人的。
而漂亮的殺人是有講究的。
對于曾經(jīng)的頂級殺手來說,楚應(yīng)予最清楚不過,用這么一把救人的小刀能如何帶走一個人的命。
少年渾身都在哆嗦,卻不能不去面對我的脖子被刀比劃的場面,盡管這會勾起他心底里的恐懼。
烏云染不僅僅是在讓他的身體恢復(fù),也在修復(fù)他的心病,不被那個血色的夜晚給困住,他才有可能徹底振作。
我身體脖子處的皮膚很光潔,沒有頸紋,溫潤柔軟的這一面上鑲嵌著互相咬合的線。冷冽的刀鋒很穩(wěn),在皮膚上一寸寸挑過,交錯在肉里的線被挑破,由烏云染的手指抽出,帶起一絲猩紅的血珠。
“你看,皮膚還是光滑有彈性,那哪里是真正的死人會有的。你誤以為這都是寒冰玉的功勞,其實,是秦小姑娘本身的內(nèi)力在支撐。”
“小伙子,你是幸運的,不是誰都有在后悔時擁有重來的機會。”
“那,她為什么還沒醒。”
“需要同樣渾厚的內(nèi)力來打破她的活死人狀態(tài),玄陰教目前沒有這么厲害的高手。但沒關(guān)系,不老魔女和苦樂佛快來了。”
楚應(yīng)予的臉上有著眼巴巴的期望,還夾雜著緊張,至于他眼底的那一抹不自覺流露的暗色,那是轉(zhuǎn)瞬即逝的風(fēng)景。
可我這次沒有錯過他的任何神色。
并且看懂了他的情緒,我復(fù)活是一件好事,但我會離開他,也是我倆心知肚明的事情。
如果他能理解黎一的情緒,那么將我這樣以活死人的形態(tài)一直困在身邊,應(yīng)該是最滿足的情形。
他一定產(chǎn)生過這樣的想法,只是他壓下去了。
怎么說呢,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以后,我好像,更能察覺到幾分人心了。如果說以前是含糊混沌的話,現(xiàn)在就是能夠知道對方想要什么,是否真心。
我還是一點都不感謝江湖讓我變成這樣。
在我徹底離開張珊的身體,并且沒有重新附體后,蕭若隱天天都守在對方身旁,烏云染有去研究過,但最終,解鈴還須系鈴人。
想要張珊好過來,那么首先就要我魂魄歸位起死回生,然后再用孤勇者老伯的內(nèi)力喚回張珊的意識。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切回到原點。
這幾天又變回孤魂野鬼,我是跟在楚應(yīng)予身旁的,他也覺得我在,所以想與我交流的時候,他會直接對著空氣開口。
他現(xiàn)在一切正常,那是滿足的,期待的表情,不再有陰暗的色彩。
這個少年在全心全意地等待我重新活過來。
十月中旬,“不老魔女”冷心蕊與“苦樂佛”仇愁來到了玄陰教做客。
當初可能對這兩人的身份還沒有多么大的感慨,畢竟我一個菜鳥,哪里知道大佬是多么難得。
而這次,我有了深刻的體會。
玄陰教但凡有點眼力見的,看到這兩武林神話過來時,就差把眼珠子瞪出來。
與人為善的仇愁像是走舞臺那樣,揮著手面帶微笑,哪里有一個快百歲老人的形象,他甚至特別現(xiàn)代地對著一個崇拜他的護法說。
“要給你簽名嗎?”
我聽到這話,激動地都要以為對方是穿越來的老鄉(xiāng)!這一刻,我終于理解到孤勇者老伯當時見到我的興奮。
然而仇愁和尚并不是穿越者,他只不過是曾經(jīng)與孤勇者老伯玩得太好,學(xué)了他很多現(xiàn)代話而已,甚至還有孤勇者這首歌。
冷心蕊才不搞這些寒暄,她看透凡塵的雙眼有著銳利的光,拽起楚應(yīng)予的領(lǐng)子就問道:“小子,當初把人從我身邊要走,現(xiàn)在玩死了,你知道找老前輩幫忙了?還叫老娘老妖婆?”
楚應(yīng)予:“你確實年紀唔——”
肚子被賞了一拳的少年因為傷勢還未徹底康復(fù),疼得彎起腰,看來這一拳很重,沒有痛到滿地打滾是他最后的倔強了。
“嘖嘖,怎么一來就打我的病人,請你們過來是幫忙的!”烏云染連忙上前攔住冷心蕊,他這心疼的表情,就像曬干的草藥被狂風(fēng)吹走時一樣。
“少廢話,談情說愛的女人就是沒好下場。當初就該把那蠢丫頭直接搶過來,然后培養(yǎng)成天下第一!”冷心蕊雙眼放光地說著,廣袖一揮,霸氣道:“帶我去看她的身體!”
我忽然覺得有那么一絲絲的惋惜了,時間流轉(zhuǎn),退回到除夕夜那晚,我如果能跟著冷心蕊走,那應(yīng)該也是不一樣的風(fēng)景吧。
哦,走不掉的,當時離楚應(yīng)予太近了,以那個時候的好感度,看到我朝著冷心蕊走,他會毫不留情地弄死我。
哎,人生還真是難呢。
作者有話說:
第四十六章
原來, 孤勇者老伯當初對我說的那門神功的名字叫《靈游仙法》,這么神乎其神|的名字,那自然也是有著非同凡響的作用。
冷心蕊和仇愁看到了我那穿著素衣的身體, 在烏云染的講解下,二人說出了靈游仙法。
這門神功就連孤勇者老伯自己都沒有完全掌握,沒想到這玩意兒是需要以死亡來啟動的,那這誰敢啊!
說得好聽是超級被動,說得不好聽,沒有死過的人這輩子都不知道靈游仙法的絕妙了。
我這算是因禍得福?還得感謝楚應(yīng)予嗎?
孤勇者老伯唯一惋惜的地方在于, 他是給我傳授了所有的功力后圓寂的, 那他是真的死了嗎?
往好處想,死了也有可能是看到白光,回到了現(xiàn)代。
我還能活著是因為靈游仙法, 而死了就能看到光芒回到現(xiàn)代, 我是這么認為的。
那我還要不要復(fù)活?
冷心蕊運功出手, 將真氣注入我的額頭, 片刻后她撤了功力,直白道:“看來我一個人還救不了,仇愁你也得上。”
“貧僧早就準備好了。”
“呸!死禿驢, 非要我請你動, 你才肯出手?”
“哎, 一把年紀了, 還罵我, 現(xiàn)在又沒他來勸架了。”
仇愁苦笑著摸了一把自己的禿瓢腦袋, 可他這句話卻是帶著一些緬懷與傷感的。
冷心蕊的眸光晃過一絲柔色, 但她很快恢復(fù)刀槍不入的樣子, 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美麗模樣。
孤勇者老伯與他們的感情一定是很深厚的, 這么多年可能也是足夠了,有著天下第一的武功,紅顏藍顏,所以最后才想著遠離江湖,最后一身無牽掛地離開。
大佬運功,閑雜人等自然是要回避的,烏云染推著不愿動彈的楚應(yīng)予離開了偏殿。
不管里面有什么動靜,都不準進去。
我想了想,還是就待在自己的身體旁邊,看著二人為我運功調(diào)整氣息。
當這兩人同時運氣之際,整個屋子的氣場都改變了,連我的魂魄都受到了震蕩。這是何等強勁的內(nèi)力,就像兩條源源不斷的大江大河滾滾而來,朝著入海口沖刷。
只有這樣的對比,我才切實地了解孤勇者老伯擁有著何等恐怖的實力。
和這些老前輩在一起,我可真是完全不夠看,難怪當時孤勇者老伯擔(dān)心我會被江湖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他完全是一眼看穿我的思維簡單與輕信人的毛病。
但他依然將內(nèi)力給了我,如果不給我,可能更活不下來吧。
發(fā)散著思維,越想越多,甚至開始想著外面的楚應(yīng)予以后當大俠的樣子,過了五六年,他找個美嬌娘生個可愛小孩再養(yǎng)一條小狗,這不就是幸福美滿的后半生了?
我是要回去的人,肯定不能給他這些了。
“醒醒,臭丫頭!”
猛地,女人嚴厲的呵斥像是在我心神中炸開,魂魄震顫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襲來……
根本沒有給我思考的余地!
眼睛上好似壓著一座大山,很難去睜開,可我還是奮力地想要撐開。隨著不安分地掙扎,一線亮光映入眼底,朦朧的視野中逐漸顯現(xiàn)出兩個人的身影。
而在人影的后面,有著縹緲不定的白光,這光沒有魂魄時看到的亮眼了,但還存在著。
“這是幾?”
手指的殘影在我面前晃著,我暈暈乎乎的,嗓子像被漿糊糊住那般,做了幾次吞咽的動作,我才終于找到了發(fā)聲的能力,“三。”
“不行,腦子還昏著,再等等。”
我聽到冷心蕊嘆口氣,好像恨鐵不成鋼那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飄乎乎的自己好似落在了地上,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觸,皮膚感受到了衣料的摩擦,一呼一吸間能嗅到熏香的味道。
身體里的每一條筋脈,每一根骨頭,我都能清晰地感知到。只要我想,我的眼睛能夠看到房梁上最細微的紋路,我的耳朵能夠聽到外面烏云染安慰楚應(yīng)予的聲音,甚至更遠一些,天空中鳥雀振翅而過的震顫聲。
我的身體從未如此輕松暢快過。
“這是幾,還認得我嗎?”
冷心蕊看到我的眼珠子在轉(zhuǎn)動,又伸出手詢問,而我這次從床榻上坐了起來,深呼一口氣,平穩(wěn)說道:“五,你是除夕夜在四方樓見過的不老魔女冷前輩。”
看我這樣口齒清晰思維正常,冷心蕊與仇愁先是松口氣,然后對著我著急道。
冷心蕊:“吳畏那狗東西人呢?真的死了?”
仇愁:“吳畏有沒有給你留什么話呢?”
吳畏一定是孤勇者老伯的名字,可我不知道能不能對二位說他是穿越者的事。但我好歹也是他倆激活的,什么都不說,未免太殘忍。
想了想,我盡量誠懇地說:“師父已經(jīng)走了,他走得很安心,是幸福的,他說自己活夠了。”
“還真像他那性子。”仇愁哈哈一笑,滄桑的面容上有著對過去的追憶。
冷心蕊的表情就凝重多了,她咬著牙,紅唇一張,“狗東西,把朋友當什么了!找了個徒弟,自己就死了,有這么當師父的?”
我不敢吭聲,總覺得冷心蕊和孤勇者老伯之間不僅僅是朋友這么簡單呢。
“丫頭,叫什么?”冷心蕊對準了我。
仇愁:“都說了好幾遍名字,你怎么就記不住。”
冷心蕊:“要你管。”
后背一涼,我立即坐直了身體,“晚輩秦小娥!”
“你要不要跟我走,我收你當徒弟,不僅僅是那狗東西的武功我指點你,我自己的反生咒也可以傳授于你。現(xiàn)在你有了這么深厚的修為,按理來說,學(xué)習(xí)任何武功心法都不在話下了。”
冷心蕊再次對我拋出了橄欖枝,但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仿佛不是在看我,而是透過我在看孤勇者老伯,在追憶他們那些逝去的青春年華。
如果我要留下來稱霸武林,我就會接受這個提議,但我是要回家的人呀,我還能看到白光,盡管微弱,我連楚應(yīng)予都可以放下,又怎么會選擇武功呢。
我還打算把我的這一身內(nèi)力還給楚應(yīng)予呢,這樣他就可以當天下第一了。
就算是面對氣勢很強的冷心蕊,我也還是堅定地搖頭了。
“你憨啊!還要選男人?”對于我的拒絕感到一絲氣惱,冷心蕊狠狠戳了我腦門一下。
仇愁在一旁好脾氣地打圓場,生怕我被生氣的冷心蕊又拍死。
冷心蕊又瞪好友一眼,“你攔什么攔,這臭丫頭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誰能弄死她。”
聽到這句話,我眼睛一亮,“我是不是除了二位前輩,沒有對手啦?”
仇愁和善地說道:“假以時日,我們也不是你的對手,我這里有一本你師父曾經(jīng)留下的掌法秘籍,也算物歸原主。”
“謝謝前輩!”
我想了想,以江湖規(guī)矩,這等救命之恩,他倆又是大老遠過來的世外高人,不磕頭道謝都過不去。
于是我蹦起來一跪,仇愁都沒來得及攔。
“晚輩叩謝二位前輩的救命之恩。”
冷心蕊:“行了吧,就當是給那狗東西燒的紙錢了。”
我:“……”
仇愁樂呵呵地將我扶起來,他指著外面:“是否要將外面的少年叫進來了?我聽他步伐,已經(jīng)在外面兜了幾百個圈子了。”
我笑道:“我自己打開門走出去!給他一個驚喜!”
按照我的想法,那好歹也得有一個激動的熊抱吧,可當我打開門蹦跶出去,楚應(yīng)予和烏云染先是愣住。
當大夫的烏云染眼睛一亮,連忙跨步過來,抓起我的手就把脈:“果然如我所想,仙客的內(nèi)力究竟是什么?如此厲害?”
我:“是一門叫靈游仙法的神功,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運用這身內(nèi)力了!”
烏云染感嘆著:“竟是因為死亡而因禍得福嗎。”
寒暄了兩句,我的目光轉(zhuǎn)向楚應(yīng)予,他還呆著沒動,像是被冰凍的雕像。
我小跑幾步來到他面前,剛要伸手去與他握握手,少年好似恢復(fù)了行動力,掉頭就飛快跑走了。
是的,他跑了,甚至把自己那不穩(wěn)當?shù)妮p功也施展了出來,可以說是狼狽逃竄。那身影兔子似的,眨眼就躥出數(shù)百米,翻越跨過欄桿,在走廊盡頭消失。
我愣怔了幾秒,回頭看著幾位大佬,“我嚇著他了?”
烏云染:“別人是喜極而泣,他是喜極而逃。”
我:“……”
算了,那就先不去刺激他,等他自己冷靜一下,畢竟心理陰影還挺重的。
我看到一個教徒從我面前走過,便吩咐道:“來人,準備晚宴……”
“啊啊啊啊!詐尸了!”
話還沒講完,這個教徒就跑路了。
于是我去找護法,走到一半路,我忽然想起,我是自己用自己的身體復(fù)活了,不再是張珊的模樣。那我自然也就不是教主了,怎么可能還能指揮教內(nèi)的人。
所以,我找到了蕭若隱。
看到我活蹦亂跳的出現(xiàn),他那游魂的狀態(tài)恢復(fù)了一些,立即走到我面前,“你當真活過來了?”
我笑道:“要不我打你一拳?”
蕭若隱:“快!救張珊!”
“這是一定的,但要等我完全掌握功力。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要承擔(dān)起副教主的職責(zé)?張珊昏迷,我也才剛恢復(fù),你不能再偷懶下去。”
“只要你救好她!”
蕭若隱被我畫大餅給送去前線處理教內(nèi)事物,而我?guī)е湫娜锱c仇愁、烏云染商討了關(guān)于張珊的事情。
靈游仙法沒有人能真正掌握,我算是陰差陽錯第一人,有前輩指點,我領(lǐng)悟得更快更透徹。
就好像曾經(jīng)怎么也不懂的高等數(shù)學(xué),現(xiàn)在能輕松解開。
復(fù)活以后,我潛心修習(xí)了一個月,就這么從秋天到了初冬。這期間我刻苦練功,竟是再沒有見過楚應(yīng)予了。
要不是忙著修行,好盡早讓張珊醒來,我一定要去管管楚應(yīng)予的。
某日。
“我覺得沒什么能教你的了,狗東西的武功博大精深,由你自己悟去吧。”
冷心蕊拂過自己的發(fā)髻,淡淡地對我這樣說道,同行的仇愁也是沒法再指導(dǎo)我了,不過那本掌法的秘籍口訣我倒是全會了。
這次我就像開掛了那般,死而復(fù)生,對于這些武功掌握得飛快,沒有一點現(xiàn)代人的卡頓和鉆牛角尖。
送二人到玄陰教大門口,我禁不住叫住了冷心蕊。
“冷前輩,你是不是……喜歡過我?guī)煾浮!?br />
仇愁聽到我這話一出來,嚇得用了輕功就跑路了,他這反應(yīng)讓我很慌啊!
誰知冷心蕊沒有發(fā)脾氣,她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沒有。”
好的,我不信,她喜歡的,可能從未表白過。
我本來想著,她要是承認了,說不定我穿越過去再遇到孤勇者老伯……算了,這么一段江湖夢,或許注定不會有結(jié)果,又何必說破。
“是晚輩多嘴了,前輩慢走。”
冷心蕊輕哼一聲,轉(zhuǎn)身離去,然后走錯路,被我小聲地指了下,她眼色如刀,刮得我站直不敢說話。
直到她曼妙的背影消失在初冬蕭瑟的風(fēng)中,我才敢喘氣。
“咔——”
極清脆極細微的斷裂聲在耳邊放大,我目光精準地看向右后方,只見一道黑影迅疾避開。
我:“……”
不知道是楚應(yīng)予身手尷尬,還是我現(xiàn)在太強,總之我發(fā)現(xiàn)他了,并且是這個月第十三次。
想了想,這次我直接去往了楚應(yīng)予的房間。
他早已不用敷藥吃藥,身體好轉(zhuǎn)得很快,但還是不能拿穩(wěn)劍,這些都是我請教徒觀察得來的匯報。
“阿楚,開門。”站在緊閉的門前,我敲了三下。
里面沒有聲音,但我確定他躲進屋里了。
其實他不開門,我也能一掌打爛木門大搖大擺地進去,只不過我選擇了動嘴皮子。
“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想我活過來!你只是想我死!不然,你為什么這一個月來都不肯見我!那我又去死啦!在你門口上吊!”
“哐啷——”
我這一聽就很瞎編的話剛說完,門就被大力地打開,楚應(yīng)予跨步出來,眼睛卻還是盯著別處。
我雙手抱在胸前,挑眉瞧著他。
“你騙我。”反應(yīng)過來的楚應(yīng)予不太高興地指責(zé)。
“對啊,難道我真去拿繩子在你門口上吊打擺子?”
“……不要。”
“我都好端端地活過來了,你一直不敢接近我,還在遠處偷窺,十三次了啊。”
“二十一次。”
“你還挺自豪的。”
“……”
“阿楚,別害怕,也別覺得愧疚難受,這不是做夢,我確實活過來了。”
我朝著他走了一步,楚應(yīng)予狀似受驚的兔子,他捂著胸口又后退一步,在我的逼迫下竟是退回了房內(nèi)。
踉蹌一下,他跌坐在椅子上,我來到他身前。
“蠱毒讓你身體痛了?”
“沒有以前痛,小娥,還是不要離我這么近。”
“可如果你不能克服,以后又如何再找新的姻緣?”
“我此生不會再找了。”
“呃,不至于吧,我回去以后,都說不定還要相親找對象呢。只是經(jīng)歷一次失敗的感情,就畏首畏尾,這不行的。”
楚應(yīng)予張了張嘴,神色慌亂地解釋,“不是,我的意思是……”
“嗯?”
“小娥可以找,我不會再找了。”
“為什么?”
“我有過你就夠了。”
我有些驚訝,也有一點心疼,質(zhì)問道:“……難不成,對小白你也是這樣?所以再沒養(yǎng)狗了?”
難怪他當初對來福一點感覺都沒有,這也太死心眼了。
“小娥,我可以幫你重新找青年才俊,武林新秀,當然,你也可以回家去……你不用牽掛我的余生,我會做一個大俠的。”
楚應(yīng)予的目光并不敢接觸我的視線,只是低聲這樣承諾著,帶著緊張的情緒。
我不由地放軟了聲音,“可是你現(xiàn)在連劍都拿不穩(wěn),偷窺也會被我抓著,武功變差了,怎么當大俠?”
“……”
這樣被我一句句逼著的楚應(yīng)予顯出幾分可憐,因為不能放過自己,他還困在成親的那一晚。
“要有一顆珍惜和保護的心,不僅僅是對我,我相信你只要做到過一次,就能成為一個受人敬仰的大俠。”
“我該怎么做?”
“這很簡單,你把要保護的人,當成是曾經(jīng)的我,一個一直需要你保護的我。”
少年沒有回應(yīng),我在他的床前慢慢蹲下,雙手捧住他的右手。感受到他的掙扎,我用力握住,掰出他的手指,然后將指尖輕輕放在了我的脖頸上。
楚應(yīng)予的呼吸急促起來,他的目光終于顫抖著落在我臉上。
“小娥……”
“感受到了嗎,那條致命劍傷已經(jīng)沒有了,我的皮膚是暖的光滑的,呼吸是熱的輕緩的,我好端端地在你眼前。我真的原諒你了,為什么你還不肯原諒自己?”
楚應(yīng)予愣怔地望著我,微紅著眼角,最終彎腰,用雙手將我擁入懷里,輕顫著說道。
“可是我沒資格再奢望你了。”
“我會覺得你還是死了的小娥更好,我原來就是這樣卑劣。”
“再讓我抱一次,最后一次。”
感受著這個珍惜又輕柔的擁抱,我將臉埋進他的胸膛,就像曾經(jīng)那樣親密。
“阿楚,你做得到的,我相信你。”
作者有話說:
第四十七章
張珊終于醒來了, 我兌現(xiàn)了我對蕭若隱的承諾,成全了這對拿著男女主劇本的師姐弟。
看到一臉遲鈍迷蒙的張珊被激動的蕭若隱抱入懷里,我和烏云染都準備識趣地退出房間, 但還有某個人杵在原地發(fā)芽。
看著楚應(yīng)予那眼里的一絲羨慕,我真是哭笑不得,拽了拽他的袖子,“阿楚,阿楚走了,別當電燈泡!”
順著我拉扯的力道轉(zhuǎn)身, 他跟著我走出門檻, 問道:“電燈泡是什么。”
“和蠟燭差不多,是我那個世界用來照明的工具,但還有一個意思就是相好男女之間的多余者。”
“我明白了, 我是電燈泡, 我不能當。”
他……可愛到有點犯規(guī)了。
我好想把他摁在哪個角落里狂親一通, 雖然很大可能是反過來的, 我會被他弄得下不來臺。所以最好不要開啟這個頭。
我之前其實想過要不要發(fā)生點什么,我也好沒有遺憾地回到現(xiàn)代,最后還是覺得, 別了吧。
免得以后更是念念不忘。
“小娥, 你又做完了一件事, 我什么忙都沒幫上。”
有些懊惱地說著, 他的腳步站定不動了, 我一下沒拽動, 便回頭看著他。此時烏云染也不當我倆的電燈泡了, 笑著說要去山上看看風(fēng)景。
思緒停轉(zhuǎn), 我看著他說。
“現(xiàn)在你只要找到曲夜思, 等我拿起劍,就心無牽掛了。”
“你說的我好像要去死一樣。”
“你還能看見那道奇怪的白光嗎。”
“可以,但是沒有魂魄時看到的明顯,說不定隨著時間的推移,會逐漸消失。”
“那我要趕快一點恢復(fù)了。”說完,他看向自己的雙手,在這樣放松的情況下,他的手臂仍然有些輕顫。
楚應(yīng)予這個問題是心理陰影造成的,他的情緒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的發(fā)揮。
我想了想,說道:“我陪你一起練。”
“不要。”
“為什么!”
“很丟臉,我不想你看到我這一面。”
“……”
我還挺想看的,我是什么魔鬼么。
軟下了語調(diào),我誠懇地問道:“真的不能么?我都要離開了,你不想多看看我?”
“……小娥好狡猾。”
“那就這么定了,走,現(xiàn)在就去你的院子。”
搬來桌椅,擺上瓜果點心,我笑瞇瞇地看著仿佛來面試的少年,他手里拿著最簡單的長劍,好像渾身都不自在。
“可以開始你的表演了。”
“……我的劍術(shù)是用來殺人的,不是用來耍招式。”
“今后能殺人,也能救人。”
我朝著半空拋了一根香蕉,領(lǐng)會我意思的楚應(yīng)予抬手出招,劍光晃眼,看著像是只出了一招,實際上他揮了五次。
香蕉被工整平均地切好落在了盤中,我愉快地吃著,還給他拋了一塊。
雖然半推半就,還是張嘴接了,楚應(yīng)予像是在玩切水果游戲。我給他不斷地拋去這些瓜果,然后在劍影中,我足尖一點,輕掠上前。
看到我靠近,楚應(yīng)予嚇得手一松,哐的一聲,劍掉在了地上,他的右手開始發(fā)顫。
他果然是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了。
看來他只是恢復(fù)了不在我附近舞劍的技能,說不定我離開,他反而更能施展。
用盤子將半空中墜落切好的瓜果接住,我將果盤推送到他懷里,“不著急,我們慢慢來。”
“小娥,我克服不了,你就永遠不走嗎。”
“你要用這種方式留我?”
“不會的,我不想讓你失望了。”
嘴巴上這么講,心里肯定動過這個念頭。
拾起地上的劍,他兩只手握著,將注意力集中,不再頻繁地留意我的動靜。
陪著楚應(yīng)予在院子里練了一個時辰,我翹著二郎腿曬著冬日的太陽,恍惚間,我好似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仿佛我與楚應(yīng)予回到了海島上的生活,那時也只有我倆。可當時的自己只覺得小命不保,并沒有好好地享受過與他的相處時間。
現(xiàn)在覺得,當時就是海島度假,說是蜜月也沒問題?
今天陪著楚應(yīng)予練完以后,我又約了他后面的練習(xí)時間。夜里吃過晚飯,把體內(nèi)的真氣又運轉(zhuǎn)一周,我打算早些歇息,門外有教徒過來,說是請我去議事廳。
燈火輝煌的廳內(nèi)坐著張珊,蕭若隱甚至楚應(yīng)予。
烏云染不在,可以判定不是為了看大家的身體或者病情,興許是教務(wù)上的事情。
有點搞笑的是,我們這一屋子,當初可都是病患。
張珊一看到我,她就眼睛一亮,過來牽著我的手,連珠炮般地說道:“我今天聽師弟說了你用我身體的事情,你也太厲害了吧,結(jié)交四方樓、鎮(zhèn)壓玄陰教、瓦解八重宮,你還是當初那個被我威脅的傻姑娘嗎?”
實錘了,你當初也覺得我好騙好欺負!
“不過這些也多虧大家,不然我走不到這一步的。”雖然很驕傲,但我還是選擇了謙虛一點。
張珊:“你如今還有天外仙客的內(nèi)力,你已經(jīng)是天下第一了!”
我:“呃,別激動,你身體還好嗎?”
“好極了!我不用再吃藥了,而且又能動用真氣,這一切都多虧了你!”
“沒有沒有,你也幫了我很多,沒有你的話,我哪里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哎呀!還是你幫我更多!”
“不,沒有你,我也不行的!”
我和張珊就這樣真情實感地互相致謝,看的一旁的家屬不知道要不要上來拉開。
“其實,小娥,你把玄陰教治理得這么好……”
聽出了張珊的畫外音,我連忙搖頭:“使不得使不得,我不能當教主,你找別人繼位吧!”
張珊:“我還沒說。”
我:“我已經(jīng)看出來了。”
張珊直白地嘆息一聲:“看來是真的不好忽悠了。”
“你醒醒!教內(nèi)四個護法,六個分舵主,總有人才培養(yǎng)。再說你和師弟就算成親生小孩,也不耽誤工作啊。家庭和事業(yè)是要兩手抓的,做一個叱咤風(fēng)云的魔教教主,多威風(fēng)啊!而且這又是你爹生前本該繼承的位置,你這是名正言順!”
反過來被我畫大餅的張珊還真的猶豫了,蕭若隱終于看不下去,將張珊從我旁邊拉走。
“你別聽她瞎扯。”
張珊:“但我覺得小娥說的有道理。其實小娥和楚應(yīng)予重新成親,一起幫扶我玄陰教,兩家人一塊,這不是更好嗎?”
我和一直當背景板的楚應(yīng)予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搖頭。
“不了不了。”我擺手。
張珊:“你倆明明還互相喜歡吧?怎么不在一起。”
楚應(yīng)予:“我不配。”
張珊露出一種不是很懂你們年輕人的表情。
想要甩鍋的行為被我用太極大法打回去了,張珊只能遺憾放我回去休息,她說只要玄陰教有她一日,就永遠為我敞開大門。
回屋之前,我又問了一下找曲夜思的事情,目前是說得到消息,有人在南疆看到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聯(lián)絡(luò)了分舵去查。
隔天早上,我本想去找楚應(yīng)予,結(jié)果一個教徒過來,他說自己是來給楚護法傳話的,讓我務(wù)必醒來就知道。
我看著對方,狐疑道:“他人呢?”
“楚護法有事出遠門了。”
“什么事?”
“教內(nèi)的事務(wù),說五天就能回來,會給秦姑娘帶喜歡吃的糕點。”
“這樣啊,謝謝,我知道了。”
任務(wù)?雖說不在我面前,他尚且有能力一戰(zhàn),可也沒恢復(fù)到最佳水平啊。
張珊怎么會派他做任務(wù)?不過一想到蕭若隱吐槽我太寵對方了,我也覺得男人不能太寵了,是該要好好干活。
一個人在教內(nèi)也無事,我尋思著去找張珊,我大大咧咧地推門進去,提聲喊著:“珊珊!我們?nèi)ヌ炀由降奶斐馗浇咦甙桑 ?br />
“唔——”
只聽到一聲急促而心虛的呻|吟,跨進房內(nèi)的我,看到屏風(fēng)后面分開的兩個人影。
我內(nèi)心震撼,嘴角抽搐,怎么進來的,我又怎么倒車回去,只說道:“啊哈哈,不好意思啊,打擾了,一大早就早安吻啊。”
一分鐘后,被親的臉上有唇印的蕭若隱從門口走出來,對著我指指點點,我跑得飛快,再不跑,我怕他用鞋底子抽我。
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我溜到了客房烏云染那邊,他在自己和自己下棋,我是不懂這棋局的,只是在旁邊呆坐著。
“無聊了?”烏云染斜睨我一眼。
我摳著自己的指甲,“阿楚一走,就無所事事了。”
“我可真好奇啊,你倆還是兩情相悅的吧,已經(jīng)排除萬難了,為什么又要分開。你都為他做了那么多,他也為你去牽線搭橋,怪事!”
起初我沒留意,過了會兒,追問道:“牽線搭橋?什么意思?”
“楚應(yīng)予那小子領(lǐng)了任務(wù)去請武林盟主江行月,張教主主張友好往來,不過楚應(yīng)予想的不是這些,他說你喜歡臉好看、又厲害的男人,所以要給你搭線。”
聽完烏云染的話,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有毒啊那個家伙!
五天后,楚應(yīng)予當真帶著武林盟主江行月過來了,隨行的還有四位掌門一位莊主,分別是華山、唐門、蒼山、鐵砂、鳳嶺山莊。
這些人雖然不像不老魔女、苦樂佛那般成為江湖神話,但也是如今的風(fēng)云人物,跺跺腳,武林也得震三震。
張珊做教主還是比我霸氣多了,她處事干脆利落,決策很有遠見,而我就是做事細膩周全了些,風(fēng)格不同。
我第一次見到江行月,就有些愣住了。
他真的是滿足了我對武俠小說男主的想象,白衣勝雪,黑發(fā)如墨,好似會發(fā)光,逢人眼帶三分笑,真是一個豐神俊朗,風(fēng)光霽月的青年才俊。
他真的很好看,我不禁懷疑,是靠臉當上盟主的嗎?
捕捉到了我的視線,江行月走過我身旁時,居然對我眨了眨眼。
似乎還不是老古板的性格,帶著一絲調(diào)皮。
我靠!心動一秒不犯法吧!
然后我的目光對上了后面的楚應(yīng)予,冷冰冰的少年還是穿著黑色勁裝,只是視線與我對上時,他復(fù)雜的目光軟化一瞬,隨后轉(zhuǎn)開。
你敢躲我的眼神是吧,雖說給我拉了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貨,但我還是很生氣!
我一看到楚應(yīng)予,我就想揍他。
他們在議事廳討論,我沒有去,我以后是要走的,混什么江湖,才不聽這些消息。
然后我氣呼呼地在亭子里吹冷風(fēng),等他們散會了,我就要去找楚應(yīng)予麻煩!
這么想著,我又等了一個時辰,結(jié)果楚應(yīng)予沒等來,倒是看到了朝我過來的盟主。
“見過江盟主,我是秦小娥。”禮數(shù)上還是要周到的,我起身打了招呼。
“我知道,楚應(yīng)予說了你。”
我:“……”暗自咬牙。
“秦姑娘這么有雅興,不去議事廳,反倒來這吹冷風(fēng)?”
“我又不想混江湖。這也不是吹冷風(fēng),其實我在釣魚,但那條魚沒來。”
“換我這條愿者上鉤的小金魚可以嗎?”
“……”
這個盟主,似乎有點操作,我居然不討厭!
作者有話說:
第四十八章
眼前能當白月光一樣的武林盟主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如果最初穿越過來,遇上的是他,不夸張地講, 我也是會春心萌動的,畢竟我像小白一樣好色。
能感覺到江行月對我挺有興趣,但這可能也是多重因素導(dǎo)致的,不知道楚應(yīng)予是如何與他說的,我決定直白一點。而現(xiàn)在的我,是足夠有實力與別人講實話的。
“特意來與我閑聊, 是因為阿楚給你介紹我嗎?”
江行月笑而不語, 等待著我繼續(xù)發(fā)牢騷。
“我們就直接點,江盟主屈尊降貴無非是因為我有獨霸武林的內(nèi)力,是天外仙客唯一的徒弟。我不摻和這些江湖事, 這一身本領(lǐng)我也會給出去的, 所以不用委屈自己, 和我交好。”
“秦姑娘說完了?”
“是啊。”
“但你算錯了一點。”
“什么。”
“我也很想看看, 能夠讓聞風(fēng)喪膽的殺手這么在乎的女人是什么樣的。”
“……”
“我欣賞楚應(yīng)予的性子,他這個人很真,想要給你找一個好相公的心思非常直白。不過, 我應(yīng)該不是他要找的那種男人。”
江行月不禁笑了笑, 倒也沒有嘲弄的意思, 反倒有幾分自我感慨。
我說道:“阿楚找你, 就說明你足夠優(yōu)秀, 他其實很傲。”
“哈哈, 承蒙看得起, 我能否問一問, 你這一身功力打算給誰。”
“江盟主想要嗎?”
“當然想, 但要不要得下是另一回事。最好擁有這份功力的人是位仁厚正直的俠義之士,如若不然,像你這般淡泊名利也是好的。”
在江行月說這番話時,我聽到了細微的衣料帶起的風(fēng)聲,提升了五感的感知力,我往后瞥了一眼,看到一抹暗影藏得極為巧妙。
江行月都沒有發(fā)現(xiàn)楚應(yīng)予在盯梢。
萬萬沒想到楚應(yīng)予最先恢復(fù)的是隱藏氣息的能力,但卻不是用來獵殺對手,而是偷聽無關(guān)緊要的屁話。
心思一動,我對著江行月眨眨眼,敏銳的盟主大人眼珠一動,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從椅子上起身,我一個旋轉(zhuǎn)撲到他身后,雙手攬住他的脖頸,貼在他耳邊輕聲說著話,“我確實很喜歡江盟主這一款,年少有為又英俊。”
笑而不語的江行月順勢抬手搭在我的手背上,配合著我做出很親昵的樣子。
過得幾秒,我感覺不到楚應(yīng)予的氣息了。
然后我收斂了開心的笑意坐回椅子上,江行月看著我變戲法那般,只說:“干嘛欺負他呢,明知道他那樣在意你。”
“傻瓜。”我憤憤地念叨了一句。
“我來玄陰教,主要是應(yīng)邀張教主的邀請來談維持武林大局的事情,正邪相斗那么多年,歇一歇也是應(yīng)該的。”
“另一件事便是真心想過能不能撿個大便宜,我才二十七,還未娶親。如果能夠與擁有仙客內(nèi)力的秦姑娘結(jié)合,這是再好不過的。”
這也犧牲太大了,用自己的婚姻來博取利益,苦笑著,我還思考著如何打消楚應(yīng)予拉皮條的想法,這不僅虐他,也消耗我。
我望向江行月,“江盟主已經(jīng)是正道武林魁首,年輕有為,英俊多金,我真的很喜歡。”
“但那只是一種欣賞,就像你覺得月亮很遠,花兒很香那般,沒什么不同。”
“秦姑娘,既然我們無緣,我希望你聽我一句勸。你這般內(nèi)力,要么找一個拿得起的人繼承,要么你就帶著它到死。”
“為什么?”
“為了整個江湖的平衡。”
如果不是我當過短暫時間的教主,我可能不能理解江行月的話,可細細一想,倒也明白了。
這樣的能力落在哪一方都是一種毀滅性的打擊,不管是孤勇者老伯還是我,一個退隱了幾十年,一個只想回家,沒有那種攪起腥風(fēng)血雨的念頭,所以現(xiàn)在武林很平和。
“放心吧,我會慎重的。”
友好地交談完畢,我微微欠身,從亭子離開。我沒有回去自己的院子,而是繞到了楚應(yīng)予的門前,屋內(nèi)是黑的,不知道是他睡下了,還是沒有點燈。
我覺得這個家伙正用被子蒙著腦袋暗自傷心,并沒有睡。
走到門前,我清了清嗓子。
“你沒睡,我猜你是在難受。我看到你偷偷摸摸地觀察了,故意和江盟主親近一下,你就連看也看不下去,就那么逃了。”
“又不是受傷跑回洞內(nèi)舔傷口的動物,擺出這樣別扭的姿態(tài)。”
“我不用你介紹這些男人,再好都不要。”
“阿楚,我是要回家的人,你給我神仙我都不會要的,何況我在這里已經(jīng)有你了。如果留下來,我也只會選擇你。”
我聽到了房內(nèi)的腳步聲,聽聲辨位對我來講不再困難,楚應(yīng)予應(yīng)該就在這扇門的后面,與我面面相對。
將手放在門框上,我又說道:“阿楚,你不想我給你找更適合的姑娘,那同樣的,你也別給我找了。”
“我很喜歡你,只是我更想回家。”
“也許這個月,也許下個月。我們別找別人了,好好相處怎么樣。我現(xiàn)在只想著,能在我走之前把曲夜思給抓住,讓你能夠振作起來,其余的都不重要。”
“總之,這些就是我要對你說的話,睡個好覺吧。”
原本是想過來揍他的,結(jié)果來到門前,連踹他的門都舍不得,只是說了這些柔軟的話就轉(zhuǎn)身走了。
回到自己屋子,我看到桌上擺著我喜歡吃的糕點。火氣一下又被點燃,那個家伙居然偷偷進來過,我恨不得把這點心當做他的臉狠狠捏扁。
這晚,我倒是做了個夢,夢到了一個男人的背影,影子發(fā)出了孤勇者老伯的聲音,他說在白光消失前做決定,否則就回不去了。
醒來后,我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重新確定了眼前的光芒,確實黯淡了很多,也不知道還能耽誤多久。
可我又實在放不下這邊的事情,總覺得就這樣回去,余生都要牽掛這邊。
心思重重地走出門,迎面看到楚應(yīng)予,真是久違的被他嚇著的感覺。
我驚愣看著他,“大清早的,你站了多久?”
“整夜。”
門神是吧!我居然沒有感知到,看來睡得太沉了。
“……你劍傷才好多久,不要讓我擔(dān)心啊。”
“小娥,你回家吧。”
“哎?這么快,現(xiàn)在?你催我?”
簡直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我語無倫次地一陣,但他這么主動開口,確實讓我的憂慮減輕了幾分。
“我是很想走,但你……”
“不用擔(dān)心,我會成為大俠,也會抓住宮主。”
“可是我……”
“做了決定就不要猶豫,小娥。”
“哎?不是……”
“走吧,不用擔(dān)心我。”
哪里不對!楚應(yīng)予這種積極趕我走的架勢,像極了清理賴在客棧里不走的乞丐!
我確實是要走,但看到他這個樣子,心底里滋生出一種微妙的不爽感。
“慢著!我自己會走!喂!”
“不要再留戀,走得越快越好。”
楚應(yīng)予之前還盡量避免碰著我,現(xiàn)在竟然都能拉著我的手將我往外面拖,如果他能看見那道白光,我毫不懷疑他會抱起我丟過去!
“別推了!我還想看看來福啊!”
“……”
“就算不管你,也不去處理曲夜思了,我好歹還能看看我唯一的小狗吧!”
“好,我?guī)闳ァ!?br />
仿佛被火燒了屁股,楚應(yīng)予就去打報告說要帶我跑一趟桃花村,他還是那么雷厲風(fēng)行。先前在我面前的猶豫不決,痛苦壓抑都消失了。
我雖然是挺高興他又恢復(fù)殺伐果斷的性子,至少不會再想著給我介紹對象,可現(xiàn)在他熱衷于趕我回老家。
我知道我不該再扯更多的理由,我既然要回去,又何必一拖再拖。
看完來福,我就沒有任何借口了。
就在我看著楚應(yīng)予做著出遠門的安排時,玄陰教外來了意想不到的客人。
我趕緊把幫我收拾包袱的楚應(yīng)予給拉起,強行推著他去往會客廳,本來是不太爽的,直到他看清對方的模樣。
楚應(yīng)予上前幾步挑起對方滿是血跡的臉,與男人四目相對。
“咳咳……”
一蓬血隨著唾沫咳了出來,男人緩過痛勁兒,一把抓住楚應(yīng)予的手腕,聲嘶力竭地懇求道:“求你,救救我妻子!”
云無憂低聲下氣地哀求讓我心頭一沉,他會變成這樣,一定是出了事。
楚應(yīng)予這次沒有亂說話,他只是鎮(zhèn)定地看著云無憂,冷靜道:“好。”
忽然就給人一種安心感。
云無憂拖著重傷的身體,直到楚應(yīng)予答應(yīng),他才力竭地昏厥過去。
烏云染趕來給破破爛爛的云無憂診治,甚至來不及抬去客房,就在這榻上止血祛毒。
張珊臉色陰沉,她說云無憂求到這里來,也是因為知道楚應(yīng)予歸順了這邊,所以才抱著一絲希望過來求人的。
他沒有選擇靈集閣,而是玄陰教,大概是覺得楚應(yīng)予會懂得他的痛苦吧。
葉子被曲夜思抓住,可能兇多吉少了,因為她是被選中的第三個人。
移魂換身的事情,曲夜思果然沒有放棄。我只以為他會去找血包,卻沒想到這么狗運好,居然找到了容納他魂魄的新容器。
蕭若隱說道:“已經(jīng)有探子回報確定,曲夜思將那些保護自己跑走的殺手一個個殺掉,并且吸食他們的血液,披著他們的皮逃竄,所以一直沒能找到他。”
“這次為了換身,他抓了云夫人,躲在了陽城夢溪村。”張珊接著說完后半句話。
我一聽,“這地方有點耳熟。”
楚應(yīng)予:“我?guī)е愦蜓赖拇遄印!?br />
我:“難怪熟悉,為什么會躲去那里?”
楚應(yīng)予:“妖道挖了很多尸體,利用九幽蠱都能控制,那是很好的沃土,死了的僵尸也比活著的人好掌控,更不會背叛他。”
我點點頭,決定道:“我現(xiàn)在就去打趴曲夜思,把葉子帶回來!血祭的條件比較苛刻,還有時間!”
“我也去,你沒殺過人。”
“我、我沒殺過,我可以打斷骨頭啊!你還是別去了吧。”我懷疑地看著冷面少年。
楚應(yīng)予說什么都不讓我獨自去,其實我自己也是有些害怕的,畢竟還沒一個人闖蕩過江湖。
但把他帶過去,又怕被曲夜思蠱惑了。
“你不相信我么,小娥。”少年突然看向我,聲音平淡地問。
他好像完全恢復(fù)到了最初的樣子,可其實,已經(jīng)改變很多了。會詢問我,而不是自作主張,更不會霸道地做決定。
可是,雖然不會一意孤行,但是他會以退為進啊!他還是強勢的!
“我已經(jīng)想好了,救出云無憂的妻子,抓住宮主,帶你去看來福,我就能夠讓你走了。”
“……”
你的重點果然還是我啊!
作者有話說:
結(jié)局在即!
第四十九章
蕭若隱把龍鱗劍借給楚應(yīng)予了。我覺得經(jīng)歷過差點失去張珊的事情后, 他應(yīng)該對祖?zhèn)鲗殑σ矝]什么興趣了,而是知道真正該守護的是什么。
楚應(yīng)予對龍鱗劍也沒什么興趣的樣子,就像拿普通劍那般。
我莫名有一種寶劍配美人的念頭閃過, 連忙收斂了心思。
玄陰教由楚應(yīng)予率領(lǐng)精銳教徒五十人,與我一起出發(fā)去陽城夢溪村捉拿曲夜思,要趕在月圓之夜前到達,這樣才能救下葉子。
我們出發(fā)時,云無憂都沒有醒過來,沒醒更好, 免得他拖著重傷的身體跟著來。
“阿楚, 你真的沒事了?”騎在馬上,我狐疑地瞧著身旁策馬的少年,總覺得有些不敢相信。
我是見過他心態(tài)不穩(wěn)拿不好劍的樣子的, 也見過他發(fā)瘋哭泣, 各種施展不好武功的時候。
在這么大起大落后, 他迎來了一種詭異的平和, 可這就像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讓我看不透的話,就有些不安。
覺得他是在逞強, 又或者, 預(yù)謀別的。
“我說過, 不用猜我。”
“可是我覺得你現(xiàn)在有點奇怪, 你愿意說一說你怎么克服的么?”
“就是想著要保護你, 這樣下去太沒用, 就好了。”
“真這么簡單?”
“嗯。”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 為什么忽然趕我走嗎!”
“不愿意。”
“……”
倒吸一口涼氣, 怎么都沒想到碰釘子了, 而我又格外在意。可惡,好想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能夠走出陰影,原諒自己,小娥就放心了。”
“……”
“你不高興嗎?”
“沒有啊!”
有種拿他沒辦法的感覺,楚應(yīng)予是習(xí)慣了單干的殺手,但他指揮能力也很出色。因為過去夢溪村,他對那里的地形十分熟悉,比我這個路癡靠譜多了。
事實上,我還有的學(xué),我的江湖經(jīng)驗尚欠,縱使有了無敵的武功,也不能掉以輕心。
日落時分,我們裝作路過的商隊進入了夢溪村,這窮鄉(xiāng)僻壤里有商隊路過也是很神奇的,但總比我們這么明晃晃地過來抓人要穩(wěn)妥些。
去年借住過房子的老爺子和老奶奶都還身體健碩,甚至把屋子給翻修了一遍,院子也擴充了。
楚應(yīng)予根本沒有給大家更多的修整時間,定于夜里亥時出動。
我和他負責(zé)解救葉子抓住曲夜思,五十名教徒,二十名留守村莊守衛(wèi),三十名去往山里的墳場阻止僵尸作亂。
當然,最好是我和楚應(yīng)予的動作更快一些,擒賊先擒王,就是這個道理。
楚應(yīng)予貼心地問道:“怕嗎?”
我:“比起怕,應(yīng)該是緊張更多吧。”
平定了一下心緒,我什么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早就不會害怕了!
夜黑風(fēng)高,冬天的晚上格外冷冽,就好像回到了去年的樣子,也是這個時節(jié)。但這次楚應(yīng)予行動會帶上我了,看起來好像沒變,其實很多地方都改變了。
夜深以后——
這不是月圓之夜,一輪彎月慘淡地懸在天邊,萬籟俱寂的山林,像是隨時會有什么東西撲出來。
火把在黑暗中移動,楚應(yīng)予帶著我去往了妖道當初的藏身之所,那是一處修建的地宮,完全地隱藏在地下,入口是墳場里的一座孤墳。
楚應(yīng)予打頭陣,我始終靜悄悄地落后他半步,他看上去神色還挺欣慰,我沒有像以前那樣哭哭啼啼。
地宮里所有的機關(guān)都在去年被他拆除了,而這么短的時間里,曲夜思是來不及做精細的布置的。
就如楚應(yīng)予所想的那樣,在我們必經(jīng)之路站著陰慘慘的數(shù)十具僵尸。
這些死后都不得安寧的尸體又被挖出來,歪歪扭扭地擠在各個路口,身體潰爛的尸身被操縱著向我們壓過來。
幽暗的密道中,龍鱗劍出鞘的剎那,便是劍光一片,我剛掄起手掌要動手,楚應(yīng)予干脆利落地放倒了這堵在前面的十多人。
喉嚨里掉落出來的肉蟲也裂成了兩半,我還有什么理由懷疑他的身手不行。
確實是克服心理障礙了。
“宮主一定知道我們來了。”揮掉劍傷的黏液,楚應(yīng)予看向不斷從各個岔口撲來的僵尸。
我轉(zhuǎn)著腦子,接話道:“所以現(xiàn)在他是在拖延時間,想用人海戰(zhàn)術(shù)困住我們,然后帶著葉子跑。”
“對。”
“我要怎么做?”
“我先對付僵尸,給你開路,你能不能抓住宮主。”
“我可是天下第一哦!小看誰呢!”
“對,小娥很厲害。”
“……”
忽然被他揉了揉腦袋,這是很久都沒有出現(xiàn)過的親密撫摸,我心口一動,楚應(yīng)予已經(jīng)冷下了眉眼,轉(zhuǎn)身沖向了僵尸群。
他沒有破壞任何一具尸體,只是精準地刺破喉嚨斬殺黑蟲,一路上說不上是尸山血海,畢竟這些僵尸哪里還有那么豐富的內(nèi)部組織,但整個場面也很扭曲壓抑了。
如果只有我自己過來,確實要承擔(dān)過重的心理壓力。
潮水一樣的僵尸在我身后遠去了,站在岔路口的中央,我凝神靜氣,摒棄一切干擾,去搜尋地宮中的細微動靜。
耳中的聲音擴大,遲緩,瑣碎,在涌灌進來的各種聲音里,我辨別出了略顯沉重的疾步聲,聲音朝著另一條小道遠去,輕功不夠好,背負了一個人的重量后,就是會有這種踩實了的聲響。
換做楚應(yīng)予的話,我可能在這個距離和嘈雜的環(huán)境下很難探聽到。
聞聲而動的我向著相反的通道飛掠而去,想要過來阻攔的僵尸全被楚應(yīng)予擋下。錯身的瞬間,我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我知道,他解決了這邊會追過來的。
提氣狂追,足尖掠過地面,我在四通八達的地道里不斷地根據(jù)聲音來調(diào)整位置。
很快,我的視野里出現(xiàn)那抹倉皇逃竄的背影,他的肩膀上還扛著一具軟綿綿的身體。
我一眼認出那是葉子。
當下內(nèi)力運轉(zhuǎn)而出,對準那道背影扣指急彈,當初孤勇者老伯對我用出來的招式,如今我也能夠運用自如了。
心下感慨,我又是幾縷強勁的指風(fēng)夾雜著真氣并行,在窄小通道里的曲夜思避無可避,他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再無抗衡之力。
“別再過來!否則——”
被逼到死路的曲夜思驚懼地大喊著,他正想摔下肩頭上的葉子,忽的,他肩膀一空。
形似鬼魅的楚應(yīng)予已經(jīng)追了上來,并繞后將他手中的葉子給掠走。
少年抱穩(wěn)了懷里昏睡的女子,就像呵護著嬌柔的花朵那般。太好了,能好好地救下除我之外的人,他能做個好大俠的。
唯一的籌碼也被拿走,曲夜思瞪著通紅的眼睛,他再次指著楚應(yīng)予大喊大叫,看起來精神狀態(tài)堪憂。
在被玄陰教、四方樓,甚至武林盟追捕的這些天,他一直東躲西藏,從權(quán)利頂端掉落下來,難免接受不了。
“小楚!我可是對你不薄!我撫養(yǎng)你長大!教你武功!我把你當親生兒子!”
楚應(yīng)予無動于衷地看著他,暫時沒有動手。
“我有什么錯!你們要這么對我!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啊!我沒有錯!是該死的詛咒,這些都是族人的錯,為什么要貪婪地殺掉血麒麟!我不該死的,我不該死!”
對于活下來有著偏執(zhí)的在乎,曲夜思被我的指風(fēng)貫穿手腳,跪倒在地,他在地上扭曲著爬了幾步,憤恨地望著楚應(yīng)予。
這個男人完全忽略了我,他將所有情緒傾注在了少年的身上。
“阿楚照看好葉子,我過去。”
“好。”
緩慢走到崩潰邊緣的曲夜思面前,我好像看見了一個年過半百還不認命的脆弱身影,在名為命運的懸崖邊上搖搖欲墜。
這樣的自己就像拿了一個反派劇本的壞家伙,但沒關(guān)系,我不會心軟,畢竟我確實死過一次了。
在曲夜思面前蹲下,他猛地暴起,劈掌砍向我的面門。電光火石間,龍鱗劍從我身后迅疾而來,扎穿男人的手臂將他狠狠給釘在了墻壁上。
我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了眼楚應(yīng)予,雖然拜托他照顧好葉子,顯然他放不下我這邊。
“曲夜思,你想要得到一具沒有被詛咒的身體,其實沒有這么麻煩。”
我在他面前和善地說著,曲夜思聽到我的話,怨毒地凝視著我。
“你是什么東西!也配和本座說話!”
“哦,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阿楚,你沒讓你的宮主看過我的畫像么?畢竟當初差點見家長了。”
楚應(yīng)予淡淡解釋:“可能畫得不太像吧。”
被我倆的對話給搞糊涂了,曲夜思如驚弓之鳥那般掙扎,他注視著我,怨毒的神色逐漸有了一絲驚恐。
“你、你是……秦小娥?”
并不被這種陰冷的眼神嚇著,我勾起唇角,“其實你曾經(jīng)差一點可以得到這種功力,如果你好好做一個長輩,好好對待阿楚的話,這一切都不會是這樣子的。”
“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你起先并不在意的天外仙客的內(nèi)力,他其實有一門叫做靈游仙法的神功,繼承了以后,可以達到移魂換身的地步。只要你找一具快要不行的身體,就能移魂,這比幽冥經(jīng)這么苛刻的條件簡單多了。”
“……”
當然是騙他的,完全激發(fā)靈游仙法還需要自己去死一死,條件也是非常苛刻的,而他又是這么怕死的類型。
但不這么說,他又怎么會受到刺激。
“你以為我會信嗎!”
“那你說,站在你面前的秦小娥又是怎么回事?當初在八重宮抓住你的張珊,就是被我的魂魄附體著,我?guī)е幗毯退姆綐牵叻戳遂`集閣,這些全部都是我做的。一個你想也想不到的小棋子,打翻了你整個棋盤。”
“你——”
“對,就是我,你覺得勾引了阿楚,耽誤了他的秦小娥,本該躺在棺材里的秦小娥。”
“不可能!你已經(jīng)死了!你不會是秦小娥!你已經(jīng)被小楚殺掉了!”
“我又從地府爬回來找你索命了,閻王爺說你活太久了,趕緊下去陪族人吧。”
“這不可能!只有我的幽冥經(jīng)才能移魂!不可能!”
看著在眼前瞳孔劇烈顫動,不斷地否認著我起死回生的曲夜思,我將手掌貼在了他的胸前,振臂一發(fā),渾厚的掌力震碎他的胸腔。
噴出一口膿血,曲夜思被我廢掉了一身內(nèi)力,在驚厥中昏死了過去。
從地宮里出來,教徒們進去將僵尸都清理好,重新埋入墳地,雖然誰是誰都分不清了,但好歹給個安身之地。
我背著葉子,楚應(yīng)予扛著曲夜思,有一種滿載而歸的既視感。
“我怎么覺得葉子變沉了不少。”掂量著背上的重量,我這么嘀咕一聲。
楚應(yīng)予平靜道:“她有身孕了。”
我愣了幾秒,然后驚訝:“你不早說!我還在那里裝逼逗曲夜思,早知道就馬上帶葉子出來了啊!”
“別擔(dān)心,脈象平穩(wěn)。宮主需要她的身體,所以不會亂來,應(yīng)該還想著讓她誕下這個孩子,說不定能當做儲備的容器。”
聽著楚應(yīng)予這么分析,我一時說不出話。
難怪葉子除了面色慘白了點,確實沒有什么外傷,而她就算被喂了九幽蠱,時效不長,回去找烏云染也就解決了。
我抬頭看著夜空里霧蒙蒙的殘月,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阿楚,我們又做完了一件事。”
“嗯。”
“我還沒有看來福。”
“我讓人護送她回教內(nèi),我們明天去桃花村。”
我的目光從月亮上轉(zhuǎn)到少年干凈的臉上,又問了出來,“為什么趕我走。”
這一次他沒有說不想說,而是坦誠地回望了我。
“小娥,不早點走,我又會傷害你。你喜歡我,卻不能為我留下來,我不能接受。為了讓你走不了,我會發(fā)自內(nèi)心地折斷你的腿,鎖住你的手。我也想保護你,但我做不到像你這樣溫柔,不求回報。”
“你!”
“沒有蠱毒,出自私欲。”
“你打得過我嗎!你還想鎖我!關(guān)我小黑屋!”
“被你殺掉也不錯,你回去了,也會記著我。”
“……”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