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 第 181 章
燭光映得黛玉的眸子亮亮的:“我來找爹爹幫忙, 只是為了……為了沽名釣譽!
黛玉笑道:“若是我的書冊能得幾位大人的序言,應該會名聲大噪。”
當下黛玉已經不滿足于只讓冷先生寫序,她也想就著這份契機, 作出點名堂。
賈敏不太明白,冷先生性情古怪, 黛玉平日里和先生一起胡鬧也就罷了,左右她還小,這幾年不拘著她。
當下竟然有拉著林如海和幾位朝廷大員一起亂來的念頭,萬萬不妥。
賈敏嗔怪道:“女孩家家的,怎么生了這么多野心思?”
黛玉早料到母親肯定不同意,說出自己的理由來。
黛玉道:“天下熙熙攘攘,都為著名利而來, 何必故作清高姿態,若我有所成,今后必定效仿者更多,有許多人與我做伴,我就不再是那出頭的椽子!
“我只出幾本冊子,將來若是真起了封王拜相的心思,那些人再來口誅筆伐不遲!
這話說得有些重,不像平常乖巧的女兒, 林如海聽出一些言外之意,黛玉說的只是能聽得過去的借口, 內里肯定還有心思。
賈敏也察覺女兒些許的不快,笑著問她:
“誰又惹著咱們玉兒了?”
黛玉不知從何說起, 忽而垂下頭, 憂愁的眉眼里裝著滿腹的心事:“只是今日去外祖母家聽戲, 替女狀元不值。”
若平常事情, 但見女兒委屈撒嬌的木模樣,林如海肯定當場就應下了。
可林如海不是一味溺愛孩子的家長。
“此事爹爹不能應你,那二位伯伯都不是等閑之輩,當慎之又慎。你只憑一本書冊,尚不足以成名!
林如海沒有強問,興許過一陣黛玉就把心事告訴他,卻不知她看個女駙馬,又得了什么啟示。
巴巴的又想要為自己造勢弄美名。
林如海不答應,賈敏也叫黛玉某要想得太瘋。
黛玉悻悻離開,到了第二日,心情仍舊不佳,一個人坐在雨亭里生悶氣。
今日霍云安起來看過兒子,料理好早間的家事,聽小丫鬟說黛玉自個兒在生悶氣,一得空就摸到這邊來看看。
果然見黛玉依著欄桿不知在看樹還是看花。
黛玉在父母那邊碰壁的事,林璋已經和她這個當嫂嫂的通過氣。
霍云安上前,半是打趣半是認真,問黛玉:“妹妹是在生氣嗎?”
不了黛玉捏著帕子,垂頭嘆了一口氣:“我不生氣,是我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黛玉想想自己昨夜的想法,真是幼稚,又道:“還好爹爹沒有應下,我做的這些事,落到旁人眼中,大約是為了嫁個好人家,自抬身價吧?!”
黛玉剛剛回過味兒來,京城多少人家努力為姑娘造勢,不就想著美名在外,將來一家女有百家求。
黛玉玩著荷包上的流蘇穗子:“是我冒進了。”
黛玉忽而這么做,其實和霍云安脫不了干系,昨個兒在榮國府聽戲,霍云安說了幾句意氣話,引得探春、黛玉皆有共鳴。
黛玉心思又重,不單是多想,還采取了行動。
霍云安臉上帶著歉意:“倒是我的錯,不該引著你瞎想!
讓父親和母親知道自己引著黛玉胡思亂想,想來她霍云安就不是林家的好兒媳了。
黛玉搖頭,她不覺著嫂嫂說錯了話,反而從嫂嫂的話中感悟了許多,就像是忽然開竅了一樣:“嫂嫂說的很有理,怎么是嫂嫂的錯。”
“那馮素珍之所以最后不為顯名聲,不為當大官,甘心回去當賢妻良母,只是寫戲本的人要她回去罷了。”
“若真讀了那些書,有狀元之才,有經天緯地的胸襟,豈能甘心被拘于后宅!
昨個兒崔氏生辰聽戲,戲班子唱了一折子《女駙馬》,老太太還感嘆馮素珍難得,既能吃科舉的苦,又重情重義。
霍云安自小在北面長大,不太愛聽戲,尤其是這一折《女駙馬》。
黛玉站起身,一只手扶著雨亭的柱子,隨手從旁邊的樹上摘了一片葉。
又道:“父親當官的權力是君主給的,而我能讀書,能和嫂嫂談天說地,能出自己的文冊,這些自由,都是父親給的!
馮素珍必須要回去當賢妻良母,因為朝堂之上,女子無立錐之地。
若馮素珍去當大官,混官場,那些士大夫們怎么能忍得了與女子共事?
想來女駙馬這個故事真這么寫,肯定被列進禁書中。
身為女子,才情只是點綴,只有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就算你中了狀元,也不外如此。
黛玉忽而感受到一種被愚弄的規馴。
不甘心。
她在為女駙馬不甘心,好像也在為自己不甘心。
想到自己一旦脫離父親和兄弟,似乎也沒有能安身立命的本事,甚至不如蔡一刀,有一份能糊口的雕版手藝,忽然又開始惶恐不安。
黛玉好像自一片混沌中抓住了什么。
怪不得先生要她少看這些故事,說它們都是寫來把人騙乖的。
霍云安被黛玉的言論激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但一時說不出所以然,只能尷尬的笑笑:“玉兒,別想這些了,想多了頭疼,事情要一件一件的辦,咱們先把你的文冊做好!
若再想下去,霍云安擔心玉兒自苦于廝,落下病癥。
黛玉知道嫂嫂的難處,收斂了心神,仍舊去校對自己的冊子了。
過得三五日,迎春下帖子請黛玉去白馬觀走走。
迎春做東道,除了榮國府的探春,還約著許久不見人的湘云。
雖然都在京城里住著,幾人差不多一年年不得齊聚,尤其是湘云,自從定親以后,史家管得很嚴,基本不能出門。
想不到一見面,史湘云反而笑瞇瞇打趣起黛玉來:
“真真是見不到你這位大忙人,我都快忘記你的模樣了!
黛玉見湘云身量長高了,以前湘云只高到她的眉毛。
許久不見,黛玉、湘云、探春都在長高,湘云幾乎和黛玉一樣,只是湘云生得比黛玉豐潤,打眼看去,還是黛玉顯得苗條修長。
黛玉笑著擰她的臉:“我就不信,云兒的記性這么差!”
湘云連忙求饒:“林姐姐饒命,先前姐姐的花箋,我可是買了許多!
湘云也羨慕黛玉,能翻出這么多花樣,史侯爺已經給湘云定下衛家,不必再弄撈名聲的花架子。
史家又沒多少閑錢,湘云無父無母,自然半句也不提。
探春也笑道:“林姐姐之前雕的板子,有好幾樣都放著,我瞧著有趣,還想帶討幾塊回去掛著,和板畫是一樣的。”
雕版說白了就是木板畫,黛玉認真學過,當下已經能雕簡單的山水小品和動物,只是刀法不如老師傅利落。
探春起了個頭,湘云馬上就拽著黛玉的衣袖撒嬌央求:
“好姐姐,你也把不用的板子,賞我幾塊?”
黛玉無奈:“真是貧嘴!
幾人剛還沒下車就開始嘰嘰喳喳,到了山門外,修行凈地,姑娘皆收了聲,依次進去。
迎春已經到了,三公主也在,二人都只是尋常打扮,沒有帶宮裝頭面。
“迎春姐姐!
“見過三公主,給三公主請安。”
幾人上前去問安,三公主的臉色似乎比黛玉印象中更加蠟黃,聽說駙馬病得幾乎癱了,這位公主似乎也被吸干精神氣。
三公主擠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你們都是王妃的妹妹,不必拘禮!
三公主在,迎春就不能和姐妹們一起閑逛,她也不想幾個妹妹和三公主接觸太多,讓幾人自己在觀里觀光。
先前黛玉和探春都來過幾回,道觀內的布置與之前并無不同。
湘云來的次數很少,饒有興致的帶著黛玉和探春閑逛。
幾人走到一株老柏樹下,湘云一手杵著柏樹蒼老的樹干,感嘆起來:“早就聽說大表哥在這里,先前我只來過一回,也沒見過他!
探春連忙提醒湘云:“不可叫哥哥,他已是方外之人!
湘云自知嘴快失言,吐了吐舌頭。
忽而幾人都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響,隨即就是三公主的聲音。
“真人今日還閉關嗎?”
公主聲音里透出一股卑微的懇求,叫人聽著揪心。
湘云指了指樹干旁邊的太湖石堆。
公主就在那后面,肯定是石頭堆剛好遮住視線,才沒看見她們幾人就在柏樹旁邊。
有人答道:“是。”
又聽公主說:“我本想向他討幾份平安符的!
幾人屏聲斂氣不敢說話,公主似乎扶著隨行的宮女離開了,答話的人也走了。
等公主走遠,幾人從太湖石的縫隙里見她回眸又看這邊一回,眼中無限眷戀。
三人都是聰明人,只聽那含情脈脈的語氣,公主殿下是不是對瑚大哥……
不必挑明,顯然黛玉、探春還有湘云都想到了一處。
先前賈瑚就給過黛玉好幾個平安符,暗示她少來道觀。
所以……賈瑚表哥是怕三公主拿她們當箋子。
黛玉這下才反應過來,嫂嫂霍云安為何會有晦暗不明欲言又止的眼神。
早些年自己果然是太小了,都沒往這一處想。
黛玉自己憋得住,探春也臉色不好,湘云還沒從驚訝中回神。
黛玉喚了她一句:“云兒……”
湘云連忙道:“我知道,我今日什么都沒看見沒聽見!
三人原本還開開心心逛道觀,現在都沒了心思,好不容易捱到要走。
探春作為榮國府的姑娘,鼓起勇氣提醒迎春:“迎春姐姐,以后……以后還是少同三公主一起來!
迎春遞來一個了然的眼神,這幾個小丫頭看出來的事,她就跟在公主身邊,一舉一動都落在眼中,早就看公主對哥哥有意。
只是公主當下未有出格之舉,迎春也不能挑明,她時常和三公主一起來,就為盯著公主,莫要讓她做出逾矩之事。
迎春點頭:“我知道,你們快回,一會兒天要黑了!
幾個妹妹一路過去,從史家、林家、榮國府,剛好順路,前面那條街不寬,那個方向總是會擠。
迎春正好找個由頭,趕緊叫妹妹們回家。
黛玉、湘云、探春擠在林家的馬車里說話,其余兩輛車子跟在后面,一會兒到了保齡侯府,先把湘云送到。
才走出一條街,車隊就被一輛橫亙在路上的馬車攔住,不得不停下。
湘云掀開簾子,隔著紗,看見有兩個人圍著馬車嘰嘰咕咕吵吵嚷嚷不知說的什么話。
疑惑:“那是哪家的馬車,是不是出事了?”
黛玉也聽不懂她們口音:“我瞧著……不像是咱們這邊的打扮!
探春擠過來,拍拍二人肩膀:“你們看車軸,滴下來的……那個是血嗎?”
“是血!”
作者有話說:
我們黛玉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
猜猜又是誰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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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 第 182 章
探春一提醒, 三人頭挨著頭,從車窗往外看,果然見車軸上面的木質底板滲出血, 一滴一滴落在石板路上。
莫不是馬車上有人受了重傷?
幾人在馬車里,后背心冒冷汗。
車外跟車的嬤嬤和家丁一個頭兩個大, 前面亂糟糟呼天搶地的,聽不懂出了什么事。
車上沒準拉著一個快死的人,車廂滴血的場景看得人頭皮發麻。
好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圈又一圈圍過來。
自家車上坐著三個姑娘,千萬別出岔子,不然他們當下人的,那是吃不了兜著走。
“快掉頭!”
外面嘈雜極了, 好幾個人嚷嚷著調頭,車隊后面傳來無奈的答應聲。
“后面的路堵住了,轉不過去!”
外面的嬤嬤們怕黛玉等人害怕,組成人墻把最要緊的馬車圍住,隔著車簾安慰:
“姑娘們莫怕,光天化日,皇城根下,哪個賊人敢犯事!”
走是走不脫, 街上擠成一團亂,林家人趕緊派手腳靈便的小廝穿過人群去報信, 當下怕是要官府的人出面,才能將人群疏散開。
一陣又一陣的吵嚷聲, 此起彼伏, 黛玉她們被遮了視線, 好一陣, 外面的下人才把事情打探清楚。
“姑娘,不是什么歹人,前面那輛馬車上,有個婦人臨盆!
只要不是歹人就好,也不知哪家倒霉的媳婦,竟然把孩子生在半道上。
探春聽說有人半道攔著路生孩子,剛才的血肯定就是婦人生子的時候出血。
多少血才會滲過馬車的木板滴下來?!
探春不敢想那樣血腥的畫面,見黛玉和湘云還在向外張望,直接把車窗簾子放下。
板著臉道:“血淋淋的,莫要看了!
官府疏散的人來得很快,后面那條街道寬,騰出位置。
“快快快,路通了,趕緊將馬車退回去!
馬車退出一丈遠,又在岔路調頭,饒一圈遠路,先到榮國府把探春送回去,再是湘云,最后才到林家。
黛玉一下車,進二門,母親賈敏和嫂嫂霍云安早就坐臥不寧的候著,見黛玉進來,緊走幾步迎上去。
賈敏心疼極了,拉著黛玉冰涼的小手:“臉色都白了,是不是被嚇著了?”
黛玉搖搖頭:“沒看見什么,母親不要擔心。”
雖然黛玉嘴上如此說,晚飯卻沒用下多少,原本她回來還想和嫂嫂說一說三公主的事,現在也沒了心情,她想知道那個在馬車上九死一生生產的女子有沒有平安。
也不知那是哪家的人,就算想問也無從問起。
賈敏害怕黛玉夢魘,特意囑咐人熬了安神湯藥。
黛玉第二日起的遲,昨個遇見的人不是尋常人家。
對于林家人而言,甚至稱得上老相識。
那么大一件事,林家肯定要人探聽消息的。
那嬤嬤垂著頭,沒什么添油加醋,唱念做打:“回太太,奶奶和姑娘,昨兒堵著路的馬車上,是來和親的公主。”
“人沒了,一尸兩命!
黛玉尚未從那人是和親公主的震驚中回神,馬上便是一尸兩命的消息。
昨日馬車上呼天搶地語言不通的兩個仆人,應該就是和公主一起家鄉陪嫁過來的。
那嬤嬤還想說什么,賈敏馬上出言阻止:“不必說了,你下去吧!”
嬤嬤剛想走,黛玉忽然又問:“嬤嬤,是哪一個公主?”
嬤嬤欠身道:“回姑娘,是年紀大的那個!
年紀大的那個……
黛玉看一眼嫂嫂,那不就是當時和嫂嫂賽馬輸了以后還耍賴的阿希達嗎?
阿希達來京城和親,那時黛玉被冷先生帶著在外游歷,自從和親公主嫁人,黛玉也不常去作客和宴會,是以從沒見過她。
在黛玉的印象中,阿希達雖然會耍賴、也不懂中原各自規矩禮節,但騎馬打獵還有打馬球,實在是一個張揚恣肆的女子。
這樣一個女子生命的最后,卻在如此逼仄的馬車廂里產子,不治身亡。
黛玉腦海中浮現出那一串滴滴答答落下的血印。
生在異國,無依無靠,死在生產的痛苦中。
這樣的死法,對于她而言,實在太殘忍了。
因為這個消息,賈敏、黛玉還有霍云安都提不起精神。
尤其是經歷過生產的賈敏和霍云安,比起黛玉而言,另有一重體會。
賈敏雖不讓嬤嬤在女兒和兒媳跟前多說,但私下該打聽的一點都不少。
何況那位公主頂著和親的名頭,當街產子身亡,必然驚動朝廷。
林如海得到的消息,比派出婆子小廝去探聽還準確。
賈敏聽了,簡直對安義伯一家的舉止不齒到了極點。
這樣的事情,光是聽來,就污了賈敏的耳朵:“真是喪心病狂,不積陰德,宮里就沒個表示?”
林如海冷笑,宮里的態度已經很明顯,必然要包庇安義伯一家。
安義伯是賢王家的子孫,賢王和先皇是兄弟,正經連著血脈的皇親。
安義伯家的小孫子,迎娶和親的阿希達,圣上念著委屈,賞的東西不少。
林如海道:“如果懲處,豈不是坐實了虐待的罪名?”
賈敏越想后脊背越發寒:“是啊,反正生孩子是鬼門關,過不去的,命不好,運氣不好!
不管她是哪家的姑娘,但人間起碼當有最基本的公義在,安義伯家太狠心了……
一陣沉默之后,林如海又啟唇,鄭重叮囑賈敏:“此事不要告訴玉兒,平日那些嬤嬤丫鬟,都盯著點!
賈敏心頭像是壓著一塊石:“知道了!
林如海發話,林家對消息的封鎖嚴密,黛玉問丫鬟婆子,眾人皆說不清楚,就連以前最喜歡和她閑話八卦的二哥,也得了父親的囑咐,口風很嚴。
見這情形,黛玉再去問嫂嫂,嫂嫂也說外面就這些消息。
黛玉沒法子,原本想問一問探春和湘云,又怕給二人招來事端,無奈作罷。
且說湘云回去,家中就直接不讓她出門,說她見了婦人血光,要她吃齋抄經一月。
榮國府這邊,探春一早過來給賈母請安,老太太就囑咐崔氏和王夫人,記著讓丫鬟奶奶回避。
探春看見婆子媳婦們忙做一團,抓了一個過來問:“這是做什么?”
那嬤嬤抱著一捆桃木枝,氣喘吁吁:“老太太說姑娘出去撞了晦氣,請道士來家里念一念經,姑娘還請趕緊屋里去!”
賈敏見黛玉在家中總想探聽消息,又提不起精神,做主讓林珺帶著妹子去城外大嫂的莊子住幾日。
林珺高高興興收拾東西,挑了他哥的大馬騎著出城,又和黛玉保證,一定會挑最好的小馬給妹妹騎。
等到城外,林珺迫不及待就撒開馬蹄跑一跑: “好些日子不騎馬,竟然有些荒廢了。”
黛玉坐在馬車里,看她二哥騎著馬溜出去好遠,恨不得漫山遍野都跑過,也不知誰才是脫韁野馬。
“世子……”
外面下人的一聲,黛玉目光從遠處收回來。
想不到荒郊野外,還能見著熟人!
世子穿著松青的窄袖勁裝,烏黑的馬鞭盤在手中。
隔著車紗,沖黛玉作揖,然后指著北面的山包:“先前圣上給我賞了一片地,就在那邊!
這時又有人湊過來:“遠得很,看不見。”
是蘇家老四蘇炟。
看這樣子,二人是一起出游。
黛玉可算見到了外人,見主子們說話,一干家丁、侍衛、還有嬤嬤都退出去幾步。
黛玉小聲問:“你們知道先前阿希達公主的事嗎?”
“能不能給我講講,而今如何了,家里人都不告訴我。”
義忠王家的世子還沒開口,蘇炟先說到:
“這種事,玉兒知道了也無益,還不如不知道的好,而今為著兩國交好,就連圣上也是輕輕揭過,又有誰會給她主持公道!
世子才不管這個:“此事我家下人卻打探到許多,你想知道什么?”
黛玉又道:“緊著要緊的說!
蘇家老四又插嘴,言簡意賅:“這位公主被婆家虐待,身懷六甲,婆母非要帶她去禮佛,所以才釀成如此悲劇!
世子殿下補充了更多的細節:“確切來說,原先出門前,她已經身體不適,向夫君和婆母請求,但是長輩不允,等到半路出了事,趕車的馬夫也不知去向,兩個仆人還不太通中原話。”
“依我看,阿希達嫁的那一位家中,不想要這樣的兒媳婦,更沒有顧念血脈親情,縱使她不折在此事,也會死在別處!
蘇炟表示贊同:“對,只是太猖狂,鬧到了大街上!
黛玉在中聽得出神,怪不得家里下人嘴巴嚴,這事果然和她預料的一樣,十分不光彩。
講究一點的人家,兒媳略上 點月份都不會讓出門,安義伯家簡直把虐待二字擺在明面上,一點體面都不顧了。
黛玉還想說話,一串噠噠的馬蹄聲漸進,林珺黑著一張臉,自馬上下來,直奔黛玉馬車。
林珺真想將這倆小崽子扔到山那邊去:“你們在這邊做什么?”
還有不怕死的義忠王世子,笑嘻嘻的像是沒看到林珺的黑臉:
“許久不見,我們和黛玉說說話!
林珺把人趕走,又將家丁嬤嬤們訓斥一番,以后管他是哪家世子公子,不許近前來!
過了好一會兒,黛玉才叫他:“哥哥。”
林珺甕聲甕氣:“怎么了?”
黛玉問哥哥:“那個阿希達公主嫁的人,也就是賢王爺的孫子,對不對?”
林珺點頭:“是,妹妹想說什么?”
說完,林珺把下人都趕走,自己坐到了車夫府位置。
黛玉又問:“他們家是不是和忠順王爺關系密切?”
“是太上皇的人。”
林珺嘆了一口氣,他其實也不明白,為何這回爹爹不讓妹妹知道其中關節,反正他這個當哥哥的瞞不。
“妹妹聰慧,應該想到了!
安義伯家鬧這么一出,就是給圣上添堵,向太上皇投誠。
又下作,又惡心。
黛玉幽幽的聲音從車里傳出來:“太上皇豈會甘心被架空?權力的滋味,誰舍得!
黛玉又問:“哥哥,下一科,你還不去考嗎?”
林珺敲敲車廂:“好妹妹,莫要害我,若是我真去了那里面,以后誰帶你出來玩。”
林珺自己趕了好一段車,直到莊子門口,才把馬車又還給車夫。
……
義忠王今日一回來,下人們大致匯報世子的今日所見。
笑瞇瞇的問兒子:“你今天見到小玉兒了?”
義忠王世子魏延有幾分得意:“那是當然!
義忠王咂咂嘴,懊惱得很:“我反而許久不見她了!
“還不是父親自己將路走窄了!”
義忠王剛要發作,他兒子開口問道:
“父親……”
王爺沒好氣:“怎么?”
魏延目光帶著幾分審視的意味。
“阿希達的侍女,都放回去了嗎?”
作者有話說:
這是今天的更新……
沉重的一章,我寫了好久……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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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 第 183 章
兒子長大了翅膀硬, 主意也多,就是越來越不把他這個當爹的看在眼里。
義忠王一直是個游戲人間的態度,歷來不會學著那些學究, 每日將孩子訓斥以立威嚴。
剛剛才吃了癟,義忠王沒好氣道:“你當你爹是大羅金仙, 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未必知曉每個小啰啰的動向!
世子知道父親的脾性,懶得與他理論,抬腿就要走。
義忠王又道:“回來!”
說罷指了指跟前,世子殿下走過去。
義忠王說話間帶了幾分苦口婆心的架勢,顯得比往常鄭重:
“現在北面做主的是她們的叔父,若是真心疼愛她們, 會把她們姐妹送這么遠?”
“縱使那些人回去告狀,也翻不出風浪。”
世子在一旁聽著,當下翻不出風浪,豈知將來如何。
只是那些人像不像翻出風浪罷了。
義忠王又道:“你爹我和他們打過一些交道,如果北邊的人動了念頭,無事也會弄出事來,你以為每個女子都是褒姒或者妲己,惹出一番紛亂, 興許在那些人眼中,和死了家畜沒有分別!
義忠王的眸子里滲出寒意:“安義伯這么做, 是向你伯父的投名狀。”
義忠王想到自己以前被奪走的一對孿生宮女,想起第二任王妃。
當天子的人, 最不需要的就是光明磊落, 厚顏無恥, 心機深沉。
這位被架起來的太上皇, 他的好皇兄,更要加上睚眥必報,皇權之下,沒有兄友弟恭,更不見父子親情。
只可惜,皇兄他老了。
義忠王冷哼一聲:“呵,自不量力!
隨即歪在塌上,叮囑兒子:“往后天冷了,你少往外面去,染了風寒父親心疼!
多事之秋,他不好將兒子送走,那就讓他少出門惹事。
阿希達公主的侍從沒有被送回去,宮里擔心另一位阿勒米沒人照管,將那些侍從送到了阿勒米身邊。
阿勒米比姐姐幸運,她嫁的人家雖不喜歡自己,但談不上虐待,她來到京城,本來就不喜出門去,那些夫人姑娘都會笑她。
剛好婆婆和丈夫也不想她出去丟臉,只要她不惹事,必然少不得她的吃穿,因為阿希達之死,宮里特意叮囑,阿勒米的用度還比之前更好了。
黛玉從外面回來,心情似乎回轉過來,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書冊之中。
事情總要一件又一件的辦,黛玉雖然心頭依舊不安,但往前走一步,總比每日傷春悲秋,守在后院中悲戚嗟要有用。
若是阿希達有個求告的地方,興許能博得一線生機。
黛玉先前在外就有幾分名聲,當下印出的游記,并不在市面出售,只在幾處文館免費贈送,當天一早就被搶空。
至于朱謙、蘇哲、榮國府等相熟人家,都送了一份。
只到第二日宮中散朝,才從殿內出來,朱謙就拉著林如海:“玉兒的游記,多有柳州八記的遺風!”
蘇哲也道:“定然費了一番心思,好文,好文!”
當下朝中也有不少大臣趕個新鮮,好些人家都搶到了黛玉的游記。
原先只是想看看林大人家那位寶貝千金又在玩什么花樣,甚至有幾家大人還抱著看笑話的心思。
結果一看,免費的冊頁,印刷精致,配圖考究,文辭清雅靈秀,在當下能看到的游記中實為上乘。
都圍上來向林如?滟濛煊,有些真心欣賞黛玉文采,亦有不少為了在林如海跟前討個巧宗,留個好印象。
賈母帶著水晶叆叇,看了一回冊頁上配的插圖,又讓寶玉坐在身邊,挑一篇讓寶玉念給自己聽。
老太太雖不太通辭賦,但是會聽,會欣賞,不住夸贊:
“好,玉兒寫的好,比那些唱戲的唱詞還好,畫也好,若有大幅的畫,我定然裝裱之后掛在屋子里!”
寶玉聽賈母如此說,趕緊出主意:“老祖宗,請外面的畫畫的先生描成大幅,裝裱起來,豈不是有了?”
賈蘭、賈桂、賈政、賈赦都在,王夫人心底暗自嘀咕,為著一個表姑娘寫的冊子,一家子真是齊整。
賈桂覺著賈寶玉的提議簡直多此一舉,于是仰著頭:“二叔,依我看,還不如直接問林家姑姑,讓她畫幾幅畫,豈不妙哉?不必舍近求遠。”
寶玉好脾氣不生氣,贊同道:“是,林妹妹最有孝心,知道畫給老太太,肯定樂意!
賈政畫風一轉,問賈珠:“珠兒,你覺得你林妹妹的文章如何?”
賈珠答道:“極好!
賈政看不得賈珠這種唯唯諾諾的樣子,黛玉年歲小,寫出文章來都有模有樣,賈珠讀了這么些年書,賈政沒見賈珠寫出來一篇。
賈政又問:“比起你呢!?”
賈珠雖早為人父,但在賈政跟前,仍舊是老鼠見貓,斟酌片刻,才道:“自然……這等小品之作,自然是林妹妹更勝一籌。”
賈珠還給自己留了幾分余地,想來黛玉寫不來八股文,那一方面自己應該比得過。
賈赦最煩賈政的就這一點,什么好興致都被他擾了。
賈赦道:“好端端的,一家子高興,比什么比?科舉文章和隨筆小文,能比嗎?”
賈政被賈赦一句封喉,再看老太太也不樂意,沒有當堂繼續訓斥下去。
眾人從賈母這邊散了,各自往各自院中去,賈蘭和賈桂兩個小孩腳程慢,還要一起去小書房,幾個嬤嬤和丫鬟領著他們慢慢走。
賈蘭的嬤嬤只當賈桂是個小孩兒,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嘴上說話就不講究。
今日二房這邊被罵的是賈珠,不是寶玉。
寶二爺行事沾天不著地,先前被二老爺打也打過,罵也罵過,多罵一回少罵一回沒什么大不了。
二老爺這回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不給珠大爺臉面,可不是林家那個姑娘寫文章惹出來的。
半點姑娘的規矩都不講,一天天掐尖要強不饒人。
真是討厭。
嬤嬤道:“姑娘家家的,那么多花樣,寫了幾個字,還惹得大爺挨罵!
賈蘭默默不語,父親賈珠被罵,他也心頭不痛快,林家姑姑和表姑父是厲害,卻也太愛顯擺了!
賈桂聽著嬤嬤說話不好聽,停住步子:“若我有妹妹,以后也要她和林家姑姑學,要把她養成才女。”
賈桂挺著小胸脯,他母親如今肚子里有小娃娃,以后他就可以當哥哥,有兄弟姐妹。
蘭大哥可沒有!
那嬤嬤見賈桂天真,笑道:“俗話說,多子多福,哥兒怎么能說自家養得妹妹,要兄弟才對。”
賈桂覺得這個嬤嬤正是啰嗦,把頭一扭:“哼,不和你講話,臭婆子!
說罷自己牽著大房丫鬟的手走了,賈蘭也懶得出來主持公道,悶聲往前走。
落單的小丫鬟不由奚落嘴碎的婆子兩句:“媽媽,你說那些做甚,就讓桂哥兒念得一個妹子,不是正好?”
嬤嬤這才反應過來,都說小孩兒嘴巴最靈,她可不愿見大房那邊再添一個哥兒,豈不是又將他們壓下一頭去?
大房那邊的王妃娘娘就撞了大運,生生把大姑娘壓得抬不起頭,可不能再添哥兒了。
那婆子,自己散了自己的老臉一巴掌:“就是我這張嘴,討嫌。”
冬日里就是貓冬的好時候,霍云安顧著兒子,不太出門,黛玉就更沒有出門的理由,仍舊在家中寫文編書。
先前她的游記雖然有幾分反響,但也只是熱鬧了一時,至多得幾句夸贊,她一介女兒家,仍就沒多少分量。
但黛玉并不氣餒,父親說得對,只憑一本書冊,她還不足以成名,那就多寫多印,哪怕每次只得一點點,也能積少成多。
而且她還要想法子做實事,畢竟只看文章,人是看不飽的。
一如財帛動人心,就像管家理事,對各樣的人要用不同的法子,你念再華麗的文章,還不如賞他一吊錢有用。
黛玉預備下一回,將施粥捐衣的事提上日程,還要將以前為女子著書立傳的事也加上。
她最先選擇游記山水,因為這樣的文章不會犯忌諱,若是將來她有點積累,也要將其它東西寫起來。
翻過年去,各家親戚間會請年飯,榮國府當然要把女兒賈敏請來。
老太太自覺福氣好,這么大年紀,闔家團圓,兒子和女兒都在身邊。
預備給賈敏的宴席,必然要端上榮國府最好的食材,老太太見今日宴席,少了幾樣大菜。
“怎么少了幾樣?”
崔氏曉得老太太問的是什么,趕緊上前道:“老太太,今年北邊雪大,比往年更冷,熊掌難得,故而沒送來!
王夫人難得也幫腔道:“那邊還報了雪災,想問明年能不能減幾分租子!
賈敏生怕因為一個熊掌擾了宴席,連忙道:“這一二年,年景都不太好,況且我也不太愛那個。”
賈母這才頷首,沒追究下去:“你們斟酌著辦,左右我也只是這一口吃的!
崔氏和王夫人在一旁布菜,老太太坐上首,跟著賈敏、尤氏、黛玉、探春、賈蘭、賈桂,至于寶玉、賈璉、賈珠皆在外院入席。
至于幾個媳婦都在一旁傳菜應候,等賈母吃完,再盛飯入席。
天冷,探春和黛玉也沒什么玩法,一處在探春屋里說話。
探春想到今日母親和伯母都緊張的樣子,其實是怕老太太真的細究起租子。
探春蹙眉道:“雖說老太太只一口吃的,當中又要多少心思,就說各色精米就不易得,前兒還擔心胭脂米不夠。”
“還有上下多少人口,花費都不少,若不仔細打算,必是后手不接。”
黛玉聽探春說得有理,頻頻點頭:“確實如此,你們家的人,比我們家……”
探春看向黛玉的眼神充滿羨慕:“是啊,我卻沒有那樣的閑錢,去印冊子。”
黛玉正想問探春要出集子的事,一直沒有消息,原本想問自己能幫什么忙,或者把靠譜的印刷師父介紹給探春也使得。
黛玉疑惑:“前兒外祖母不是說過?”
探春垂眸嘆息:“只那一陣的事,沒有人提,馬上就忘了!
她又不是寶玉,要什么便有什么,沖著老太太撒個嬌的事。
屏風后面人影一閃,寶玉笑吟吟抱著一個手爐走進來:“你們在談些什么?”
見二人不答話,寶玉又笑道:“我都聽見了,小小年紀,怎么就愁這些事了?”
黛玉看不下去,好心提點:“這叫未雨綢繆,古往今來,舊時王謝堂前燕還飛入尋常百姓家呢,府上人多,走一步看三步也不為過!
寶玉渾然不在意,自個兒挨著凳子坐下:“怕什么,反正短了誰,也短不了咱們。”
黛玉別過臉,心底暗罵一聲。
蠢材!
作者有話說:
蠢材!蠢材!
我看原著,有一段,黛玉閑時算過榮國府的賬,那里寶玉也說,短了誰都不會短了她們。
真的是……家里的爺們是這種態度,你家不敗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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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 第 184 章
黛玉無奈, 冷笑道:“將來老太太的東西,自然都短不了你,常言道, 靠山山倒,二哥哥總該想一想將來的安身立命之法!
本來黛玉就對寶玉不管不顧闖進來的行為不滿, 肯定是他不叫丫鬟通報,外面才半點生息也沒有。
一年大過一年,寶玉先前和襲那件事,黛玉回想起來都會做噩夢,真是不講究。
黛玉是不會哄著寶玉的,賈寶玉雖然會在姐姐妹妹跟前付小做低,但一牽扯讀書上進的事, 賈寶玉就要犯癡病。
寶玉當即嗆聲:“怎么,妹妹也是好見識,我自然比不得兩位表兄,走得了仕途,弄得分明學問!
黛玉可沒提讓寶玉走仕途,只說尋個安身立命的方法,就像林家也不單指著父親和哥哥的俸祿過活,家里的花用都是靠祖輩積累的產業經營。
將來寶玉成家肯定也會分得一份產業, 難道不經營。
罷了,終歸是他們賈家的事, 一會兒說得多了,不知又傳出什么流言。
黛玉懶得與他理論, 更討厭寶玉把自己的哥哥們也一塊貶低。
“我與你說不清, 莫要將我哥哥們牽扯進來!
話畢, 黛玉披上斗篷, 抱著自己的小手爐,自去大伯母那邊。
只留下探春和寶玉,探春哄那個都不是,雖然黛玉說的沒錯,可是如今寶玉在氣頭上,探春再說話,怕是真大吵大鬧起來。
寶玉是她哥,探春也沒那個由頭出來爭一時之氣。
寶玉把手爐往旁邊一摔,鎏金銅手爐滾了一個圈,沒有散架。
寶玉埋怨道:“好好一個妹妹,也學起追名逐利的做派,真真是,珍珠變魚目。”
這話說的真不體面,探春卻也坐不住了,免不得要偏黛玉幾句:
“二哥哥,你怎能這樣說林姐姐。”
寶玉更加生氣,提步就走:“是我錯了,我臟了三妹妹的地兒!
寶玉也不管自己扔掉的手爐,身邊跟著的丫鬟小竹趕緊進來,把手爐撿起來。
見三姑娘紅了眼圈,趕緊勸到:“姑娘,二爺就是這個性子,莫要與他生氣,一會兒他想明白了,就要作揖道歉,求姑娘寬宏大量!
說完,小竹抱著手爐巴巴追寶玉去了。
大正月的哭犯晦氣,探春自在房中抹了一把淚,補上脂粉,等眼睛看不出來,才慢慢出去。
一出門,就聽見趙姨娘手里攥著一把香瓜子,蹬著門檻陰陽怪氣:
“自個兒兄弟不顧,熱臉貼旁人冷屁.股,想想誰是你親兄弟!”
探春只當沒聽見,低著頭往榮禧堂方向去。
黛玉和寶玉吵架肯定瞞不住長輩,小輩間偶有口角是尋常事,賈敏樂得見黛玉和寶玉有隔閡。
寶玉真是一個沒看住,就往姐妹屋里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歲了?
回到家,賈敏剛開口想仔細問問今日寶玉和黛玉究竟為何吵架。
黛玉一副不想提的模樣。
“夏蟲不可語冰,我和他說不通,說不通便不說!
賈敏見女兒不想提,就沒再問。
而后寶玉果然找回來同探春道歉,探春不曾說什么,跟著王夫人各處吃年酒,光是王子騰家就去了三回。
過年寶玉最是無趣,每日吃酒聽戲,和一群男子在一起。
那就是泡在須眉濁物中,真把自己也弄的渾身腌臜氣。
自從襲人那事以后,寶玉身邊親近的丫鬟和小廝都換了一個干干凈凈。
起先的李貴,茗煙等人,和寶玉自小一起長大,最明白寶玉的心意。
先前還有個會給寶玉找話本的,也被賈政命人打了一個半死。
想到二老爺的棍棒,就算對著二爺也不手軟,給他們銀錢吃穿的又不是賈寶玉,當下那些小廝沒膽子領著寶玉亂來了。
寶玉想四處逛逛,還想出城去看秦鐘的墳,想去看廟會,小廝們不敢,只能讓寶玉騎著馬,牽著他在城里松散的街道逛逛。
賈寶玉騎了一路馬,又要下來走動,小廝把寶玉抱下馬。
人都沒站定,就見一個頭發蓬亂的女子撲上來。
“二爺,二爺救命,二爺救命!”
寶玉被嚇得手腳冰涼,趕緊往后面躲。
幾個小廝攔在跟前,對著那個瘋子破口大罵。
“哪里來的臟婆子,還不快打出去!”
“打回去!”
那女子撲通一聲跪在灰泥地上,磕了一腦門灰:
“二爺,我是襲人,我是襲人。《斁任摇!
上一個街口花襲人出來倒水,從巷子口看見寶玉,把水盆一扔,悄悄跟了一路,好容易尋得機會相認,要是讓媽媽知道她悄悄跑出來,肯定免不得一頓打。
而今能救她的,只有寶玉!
若是先前茗煙那一群小廝,肯定認得襲人,這一群當中多半不太認得。
就算聽過這個名字,只當不知道。
抄起旁邊一家的長條板凳:“我們二爺不認識你,莫要亂攀咬。”
襲人見根本搭不上話,又擔心真的被媽媽發現搪塞不過去。
凄凄苦苦看一眼寶玉,趕緊鉆進小巷子里不見了。
她被賣到這邊當了暗.娼,平日里對幾條街的巷子,再熟悉不過了。
還好此處街上人少,沒引起圍觀,馬上就散了。
寶玉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半晌才從荷包里掏出幾個金豆子,對小廝道:“你拿去,換幾吊錢,給她!
那小廝直接勸他:
“二爺,進了這種地方,幾兩銀子不當用,先前是她不檢點,二爺就是心軟,太良善了!
一向溫吞的寶玉抬腿就踢了那小子一腳:
“讓你去換!”
“不許告訴太太。”
幾人都被嚇了一跳,兔子急了果然會咬人。
“小的知道。”
兩個小廝灰溜溜去了,剩下四個趕緊牽著馬將寶玉帶回去。
寶玉進了家,放心不下襲人,他尚且存著幾分良心,雖然襲人現在是臟了,畢竟曾經溫存過一場。
若不管,反而顯得自己像是陳世美一樣。
他想求賈母,來到榮禧堂見丫鬟們安安靜靜的,一見寶玉,馬上起來,小聲說話。
“老太太在歇午覺,二爺有事?”
寶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登時消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寶玉笑笑:“無事,天還不長,怎么就歇午覺了?”
那丫鬟道:“想來是這幾日鬧得多,老人家乏了!
“辛苦姐姐了!
寶玉道了謝,又摸回自己房中。
見寶玉走了,晴雯才從柱子后面出來“他莫不是犯了什么事,又求到老太太跟前來!
旁人又道:“咱們當奴才的,少管。”
二太太,老太太兩尊大佛,誰沾寶玉上誰倒霉。
寶玉悻央央回去,悶著躺了一會兒,現在屋里的丫鬟一個塞一個木訥粗笨,都不往他跟前來。
寶玉不由又懷念起襲人、晴雯還有其他丫鬟來,若是自己更加仔細,襲人不會被趕出去,他身邊也不會換成這些丫鬟。
寶玉無奈嘆息,又出去問小廝們事情辦的如何。
來人說襲人已經得了錢,現在改名叫桃花。
寶玉一面嫌棄這名字粗俗,一面可憐襲人就像被摧折的落花,為襲人哭了一場。
……
林家這邊倒是清凈得多,不像賈府那么多旁支。
正月十四沒什么大事,賈敏領著黛玉和兒媳盤賬,鋪了墊子讓家里的哥兒爬著玩。
外面忽然有人來報:“太太,宮里有位太妃沒了!”
賈敏眉頭一皺:“這可好,玉兒的生辰又不能好好過了!”
剛剛還在商量這回要怎么給黛玉過生辰。
今年林家又把宅子旁邊的屋子盤了幾家,預備擴一擴園子。
黛玉又問:“哪位太妃?”
報信的媳婦答道:“甄家那位!
“云太妃?!”賈敏忽而站起來。
前兒是聽說病了,怎么忽然就走了!
太上皇還在,敬著太妃,就是敬著太上皇。
京城各家都要往宮里去,賈敏已經換好衣裳。
“你們在家中,我這就去了。”
當下就算離開家,賈敏也放心。
薛寶釵也得了誥命,朝中六品以上都要去。
鶯兒服侍她穿上衣裳,笑盈盈夸:“奶奶穿這身衣裳真好看!
今兒是去奔喪,寶釵戴的銀頭飾,襯得她端莊嫻雅。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去辦喜事!
話畢,寶釵又穿上粗麻衣,正經去辦事的打扮,吩咐下去:“前兒母親吃的藥沒什么起色,讓他們換個大夫!
寶釵喃喃自語:“心病還需心藥醫,讓我去哪兒給母親找藥!”
薛姨媽的心藥,早就見閻王了,寶釵可沒那個能耐讓薛蟠起死回生。
寶釵隨著公公安排,規規矩矩跟在人群后。
諸如賈母這樣的老人家,宮中也不為難,多照管一些。
老太太不由可惜,原本是要配給今上的姑娘,如果不是出了岔子,興許現在也是添了皇子的娘娘。
老太太越來越見不得人走在自己前面:“年紀輕輕的,造孽。
男子在另一處,林如海老遠看見賈敬臉色蒼白,撐著一身官服進宮。
“敬大哥……”
賈敬見他過來,擺手示意。“無妨,無妨……”
為討太上皇歡心,太妃的喪儀講究極了,圣上不敢怠慢,大臣們也只能跟著折騰。
林如海和賈敏回到家中,已是渾身酸痛。
剛洗漱完畢,換衣裳預備躺躺,越是這個時候越不得清閑。
“老爺、太太,不得了!東府的敬大爺把那位珍大爺的腿打斷了!”
林如海似乎半點不意外,甚至覺得賈珍遲早要如此。
問:“打斷了?”
來人又道:“說是打斷了兩條腿,當下忙著請張太醫來接骨。”
林如海疲憊應下:“知道了!
賈敏已經開始穿大衣裳:“我去看一眼!
林如海看看天,“黑燈瞎火的天又冷……讓老二去。”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更新,斷網了,很努力才發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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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 第 185 章
林如海這輩子不會與自己身子過不去, 他今日和賈敏才在宮中忙了一日,尤其是賈敏這些頂著誥命夫人的女眷,喪儀諸事, 多是她們勞動。
才睡下身子有些暖意,再出去被春寒的一激, 肯定好不了,后面還有好幾日要熬。
賈珍被打,多半是自找,林如海懶得為此事奔忙,賈珍只年紀大,輩分小,就讓同輩去。
林家老二接了這份差使, 誰讓他是個閑人,而且能去看八卦,回來還能給妹妹講一講新鮮事,何樂而不為?
林珺穿上厚衣裳,從床里撈出一個湯婆子,坐著馬車往寧國府去,寧國府角門四五個小廝候著,都打著油紙燈籠。
老遠只見黑漆漆的夜里幾個光點晃動, 夜黑風高,春風帶寒, 看著發憷。
好在寧國府里熱鬧,林珺一路進去, 賈珍院子里的吵嚷聲隔著院墻就能聽見, 內里燈火通明。
大舅賈赦、二舅賈政、還有賈璉、賈珠、賈蓉都在, 反而不見賈敬人影。
林珺一進去, 太醫就從里屋出來,小廝拿來帕子給他抹汗。
屋里一陣又一陣的哎呦聲傳出來。
林珺正納罕,瞧著敬大舅舅身子骨這一二年都不好,人都瘦得只剩一條,也不知道能把珍大哥的腳打斷成什么樣。
怎么著也不該是重傷吧?
太醫出來,眾人都圍上去詢問。
太醫大喘一口氣:“已經上了夾板,只看今后恢復得如何!
說完,賈赦又讓人領太醫下去開方子。
這時候又來一個太醫,林珺見他是從外院來,賈蓉馬上又過去問:“祖父如何,可有大礙?”
原來不只病了一個。
林珺估摸著,當爹的應該是氣的。
難不成年紀都那么大的珍大哥,還會像以前的賈寶玉一樣,偷偷在家里做那種事?
不過東府里歷來亂糟糟一片,賈珍會做這種事情倒也不奇怪。
那太醫又說了一回賈敬的病情,賈蓉趕緊遣人去抓藥。
尤氏一時要顧著賈珍,但孝道在上,更要顧著賈敬,恨不得一個人掰扯出兩個來使。
林珺跟著賈府的幾位爺進去看了一眼賈珍。
他攤在床,面色慘白,腿上裹著夾板。
林珺打眼一瞧,兩個小腿上都被捆成粽子。
居然真的斷了?
傷筋動骨,一個沒養好,可就要落個殘疾,將來就算好了,興許陰雨天還會痛。
病人不宜叨擾,賈赦和賈政說要去回賈母,讓賈珠和賈璉留在此處幫襯,弄得林家老二也不好當即就回家。
尤氏把幾位爺暫且安置在廂房,送來茶水和炭盆,并四色茶點,賈敬要歇著,讓幾人不必過去。
賈璉憋了好久,終于能和林珺說話:“大伯從宮中回來,撞上珍大哥在家中聽曲吃酒……”
“敬大伯先前身子就不太好!
外面又吵嚷著送賈赦和賈政出門,賈璉和賈珠連忙過去。
賈政黑著一張臉:“這幾日我們都在宮中,若你們敢亂來,那雙腿就別要了!”
賈赦在旁邊抱著手爐不說話,再不走他的手爐沒炭,馬上就要冷了。
賈珠和賈璉甕聲甕氣答道:“孩兒知道!
賈赦和賈政一走,賈璉又恢復了活氣,逮著林珺:“剛剛我的話只說了一半,知道珍大哥是和誰一起聽曲喝酒嗎?”
林珺也抱著手,裹緊斗篷,抬步進屋。
早春夜里冷得比冬日還難熬,他才懶得吹冷風。
賈璉急忙也追過去:“別走!我話都說這兒了!”
瞧賈璉那樣子,自己都憋不住,還學賣關子?
賈璉一坐定,馬上開口:“是和尤大嫂子家的兩個小妹!
“尤大嫂子母親沒了之后,她父親又取了一個,帶著兩個女兒,生得是花容月貌!
賈璉說起這兩姐妹,前日他過東府見過一回,真真是一對姐妹花,生得好模樣,尤二姐溫柔美麗,三小妹熱烈燦爛。
雖說賈璉的丫鬟們相貌也出挑,拿到這對姐妹花跟前比不了。
難得知情識趣。
林珺看賈璉的一對桃花眼微微瞇起來,臉上滿是憧憬神色,冷笑道:“你怎么知道?璉二哥別是沒去成,是心中一大憾事?”
賈璉尷尬一笑,慌忙擺手以示清白:“哪里哪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國孝之中,豈敢做大不孝之事?”
若不是國孝家孝之中,應該就敢做了吧?
賈珍又被疼醒,哎呦好幾聲。
賈璉暗自慶幸,原本賈珍約過他,賈璉沒那么膽大,顧及國孝,沒有過來。
不然斷腿的,興許就是他。
林珺怎么會聽不出意味,瞧璉二哥心勾的模樣,若有機會,多半會私下勾搭一處。
林珺似笑非笑:“反正我聽大舅的意思,誰再犯照樣打斷腿!
賈璉只笑著附和:“亂世用重典,理應如此!
林珺直到后半夜才回家去,還沒歇下轉眼天邊泛白,父親、母親和哥哥都起了,索性就不睡,趁著他們還沒出門,將昨夜的事簡略一說。
林珺面色疲憊:“珍大哥打斷了,我們去的時候太醫忙著敷藥上夾板!
“孩兒已經讓家里藥鋪今日送藥過去!
說完還打了一個哈欠:“起因是珍大哥和尤嫂子家兩個妹子在家中喝酒找樂子!
林如海眉間一凝,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數,又問:“那兩個女子怎么安置的?”
林珺道:“我沒問,不過瞧著璉二哥心心念念,興許珍大哥還邀過他。”
本性如此,賈璉這輩子依舊貪圖美色,只是沒有一個王熙鳳鎮壓,周邊的丫鬟都碰得到,賈璉顧著體面,沒有前世過分。
五十步與百步之差罷了。
前世人人都道鳳姐狠辣,林如海在榮國府飄飄蕩蕩,尤家二姐也不是簡單角色,滿心想的也是熬死鳳姐,將來扶上去的就是她。
富貴迷人眼,那尤老娘,推著一雙女兒去做這等事。
過得幾日,朝臣一切如故,各家夫人仍舊不得空,要跟著祭奠送靈。
料理完太妃的后事,黛玉的生辰早就過了,國孝之中,不能請客擺宴席,只得她們姑嫂二人一起。
賈敏回到家,黛玉便忙著向母親匯報進來的瑣事。
“珍大哥好些了,太醫也說恢復得不錯!
賈敏聽罷點頭,只愿以后能行走如初。
黛玉又道:“駙馬爺沒了,已經過了頭七!
賈敏又問:“是不是尚三公主的那個,我們在廟里也到消息!
賈敏說罷看了看外面,天還不錯,日頭正好,瞧不出所以然:“今年開春是怎么回事,一個接著一個!
感嘆過一回,賈敏累得太過,回院中歇息。
等到下午,天色轉了陰,外面又有人來:“奶奶,十一皇子怕是要不好了……”
霍云安嚇得一身冷汗,趕緊叫人去打探,又報給賈敏。
等到后半夜,才又說十一皇子病情穩定下來。
賈敏腦仁疼,長出一口氣:“萬幸救回來了,迎春才多大。”
這還不算,第二日宮里又來旨意,皇后娘娘夢魘,請各家夫人去白馬寺跪經祈福,賈敏只能收拾物件,連忙過去。
霍云安一早起來,忙得腳不沾地,把婆母送出門,又要去看前幾日莊子送來的賬目。
還沒坐下喝口熱茶,見人過來,不是家里的婆子,無奈極了:“又怎么了?”
那人腿軟的跪下:“奶奶,東府的珍大爺病重了!”
前日才派人問過,送過補藥,怎么忽然又不好了?
來人說的是病重,霍云安不敢怠慢,忙問:“你們大爺回來沒有?”
眾人道,大爺才出門。
霍云安才想起來,現在天還早,忙又問:“二爺在不在?”
“二爺今日去蘇家了!
還是她送出門的,霍云安真真忙暈了,又安排:“著人請他去東府看一眼。”
一轉頭,黛玉款款過來了。
母親沒回來之前黛玉一直記掛著,原先想寫的文章,想畫的畫都心不在焉,本來今日想仔細斟酌,哪知宮里又要誥命夫人去白馬寺祈福。
黛玉從書房出來看能不能幫上嫂子什么忙。
霍云安讓黛玉坐,將剛拿起來還沒看的賬本隨手放下,敲敲腦袋自嘲道:
“瞧瞧,生了哥兒,我這精神和腦子就不太好!
黛玉拿起賬本:“是嫂嫂勞累了,我們一起慢慢看。”
霍云安靜不下心,隨手翻開:“這倒是不急,剛剛說珍大哥又病了,你哥哥怕是要……”
霍云安話沒說完,外面一個媳婦風也似的跑進來:“奶奶,東府珍大爺、珍大爺,人沒了!”
黛玉手一松,賬本掉在地上。
再看對面的嫂子,亦是驚訝得難以置信。
“。?”
黛玉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發懵:“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說傷處恢復得還成。”
霍云安前腳才聽見重病,馬上就是人沒了,也沒緩過來。
外面云板跟著響了四聲。
確實是報喪。
那媳婦道:“來人說,珍大爺傷處沒好,非要喝酒,又著了風寒,急癥之下,救不回來,剛剛咽的氣!”
看樣子是前出來報重病的人剛出門,賈珍緊跟著就歸西。
此時再不能等林珺,霍云安讓人去找衣裳:“你在家中看著哥兒,免不得要去一趟了!”
霍云安急急忙忙到寧國府,府門大開,小廝正往上掛白燈籠,一進去便聽見哭天喊地的哀嚎。
賈珍走得太急,連個板材都沒預備,賈敬、賈赦剛好又要今日應卯,還沒回來。
林珺已經先到了,賈璉、賈珠都在,正和嚇得六神無主的賈蓉說話:
“我認識一家,有好板材,遣人去問問,有沒有看得上的!
霍云安知道林珺說得是以前林家出去的蓮心嫁的人家,點了個小廝帶著去。
眾人又問賈蓉:“你母親如何了?”
賈蓉邊哭邊答:“剛剛昏死過去,太醫扎了針才醒,又哭過去一回!
賈璉見他可憐,寬慰道:“你莫怕,雖說家里長輩不在,總有幾個哥哥在。”
賈蓉掩面,已久淚如雨下:“是!
外面幾聲大喊。
“老爺們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這就叫做……
多事之秋……
我甚至覺得便宜賈珍了!
感謝在2023-10-26 22:25:02~2023-10-28 11:08: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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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 第 186 章
幾位老爺回來, 大家好像找到主心骨,登時就不慌了。
賈赦連官袍都沒得換,身后的賈敬幾乎是被小廝架著進來。
賈蓉見二人回來, 撲著跑出去跪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父親昨夜喝多了酒, 著了風有些發熱,今兒起來叫心口疼,還沒請來太醫,人就沒了!
賈敬當下已經幾乎不能說話,臉色慘白,吊著一口氣坐在圈椅上。
賈赦也被嚇得夠嗆,沒頭沒腦賈珍的死訊傳過來, 砸得他腦袋發懵。
“你是怎么當兒子的?也不知道勸一勸!
賈敬咯出一口痰,氣兒順了幾分,虛的說:“他那個性子,怎么勸得住!
崔氏她們從佛寺回來,沒成想今日還去祈福,卻祈出這樣一個噩耗。
賈敬眼看著搖搖欲墜,因他身子不好,賈赦做主讓他去歇著, 不然寧國府沒準要辦兩回喪事。
林璋、林珺都過來,只有黛玉領著侄子, 守在家中。
尤氏不好再躺著,掙扎著起來料理家事。
一回生二回熟, 先前秦可卿已辦過一回, 這次還有崔氏和王夫人得老太太的吩咐, 愿意幫著出力。
賈珍雖然混不吝, 但喪事卻是井井有條。
老太太要找尤氏去問話,尤氏洗了把臉,重新挽著頭發,崔氏陪著過去,囑咐賈璉板車著賈蓉。
賈母這個年紀,最見不得白發人送黑發人,賈珍再怎么混賬,也沒做出殺人放火的事,平日里奉承賈母在孝道上十分積極。
賈母見尤氏臉色蠟黃,一雙眼腫的桃兒一般,當下人已經歸西,再說重話也無益。
但賈母終歸是怨的:“按理說珍哥兒的性子你拗不過,他現在也動不得,你們別把東西給他,大不了生一場氣,罵幾句也就罷了。”
尤氏只拿帕子捂著嘴哭。
賈敬卻道:“老太太,好言難勸該死的鬼,現在國孝都不曾過,他背著喝酒,還有理了?要我說,早死早超生。”
賈母見賈敬這個當老子的如此,還能有什么話好說?
要說賈珍病死,還不是因為賈敬這個當老子的打斷腿弄出的?
終歸她老來多事白操心。
眾人連忙安慰賈母:“敬大哥肯定是傷心壞了,才這么說!
寧國府的喪事傳得滿城風雨,當然也飛進皇城之中。
“聽說榮國公府死了兒子,是誰?”
顯然這一世,寧國府和榮國府沒有跟著北靜王一伙兒摻和太上皇的事,在圣上心里的印象不甚分明。
圣上念著榮國府的賈瑚給皇子當替身,姑且問兩句。
大太監夏守忠小心翼翼答道:“圣上,沒了人的是寧國公府!
貴人多忘事的皇帝陛下才反應過來,笑道:“他們都性賈,朕倒是弄混了,榮國府是林大人的岳家。”
夏守忠想著自己平日在那邊得不到多少好處,故而也懶得說好話:
“陛下,寧國府上那位爺,被父親打斷了手腳,后來又得急病,沒救回來!
圣上來了興致:“還有這種事?寧國府上的賈進士,年歲不小了,他的兒子怕是孫子都有,犯了什么大錯,竟然會被打斷腿?”
賈敬若是平民出身,他們當皇帝的還愿意用上一用,可惜,都襲爵了,還這么貪心。
夏守忠見圣上感興趣,馬上接著話抓緊機會告狀:
“圣上不知,賈大人的兒子不敬太妃,太妃頭七還沒滿,就在家中飲酒作樂,賈大人從宮里回去,當下把他兒子兩條腿都打斷了!”
國孝之中大不敬,這兒子腿斷的不冤。
圣上冷笑:“難怪朕沒見到御史臺的折子。”
賈敬如此狠心,御史臺的人沒參他。
寧國府肯定上下打點,況且京城之中不規矩的人肯定不止一家,各家都不想挑起頭。
夏守忠試探著:“圣上……”
皇帝陛下放下朱筆:“念在賈大人一片忠心,哼!
大公公連忙奉承:“圣上仁厚。”
此時忽而聽皇帝陛下幽幽道:“別叫太上皇知道了,免得氣壞身子,為著些許小事,不值當。”
若賈珍襲爵,至少也是三品,賈敬擔著一品的官銜,不看僧面看佛面,當下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派人吊唁。
林如海也過去看了一眼,不是為著懷念賈珍,只為探望賈敬。
前世賈敬躲到觀里修仙,真真免去許多煩擾。
賈敬顯然也不太好,一直臥在床上,臉頰凹陷,印堂透著黑氣,看見林如海,眼里才有點光彩。
“如海!”
“咳咳咳……”
賈敬說完咳了一場,順過氣又道:“我們本是同科進士,一晃都那么些年,你說,當下我這份家業,能不能保?”
林如海答不出來,就連他自己也因為重生之后好似作弊一般,才得到今日的結果。
寧國府當下的境況,明顯前路無望,但看賈敬的情形,林如海想到前世的自己,卻又狠不下心。
賈敬見林如海閉口不答,目光渙散:“合該如此,終究是要散的!
千里搭涼棚,沒有不散的宴席,林如海也不敢保證林家幾世之后還能昌盛。
最后違心安慰:“敬大哥且寬心,家中還有蓉哥兒,將來之事,誰又說得準?”
賈敬苦笑搖頭:“我看得出來,強弩之末,別說是東府,就是老太太那邊,不過早晚的事。”
賈敬和林如海說幾句話,覺得乏了,只能向林如海告惱。
林如海知他病體,便不叨擾。
賈珍在家中停靈七日滿,看了個日子抬出門,一路上各家祭棚不斷,白茫茫一片。
賈敬是當爹的,按理說不必送賈珍出門,但父子一場,賈敬掙扎著坐上轎子,也跟著去。
轎子才抬出寧國府,小廝去問大爺話,半日不見賈敬答復,掀開轎簾一看,嚇得魂飛魄散。
“老爺、老爺……老爺沒氣兒了!”
寧國府一面要把賈珍抬出門,一面又要給賈敬裝殮,硬是把寧榮二府的下人都鬧得一個人仰馬翻。
莫說賈家人,就連各家賓客,都措手不及。
“寧國府是犯了什么晦氣,白發人送黑發人,兒子才抬出去,馬上又要辦老子的喪事。”
最后風言風語傳出去,都說是國孝之中大不敬,上天降下的天罰。
黛玉在家中聽到這個傳言,不以為意,古往今來那些帝王將相,一將功成萬骨枯,宮苑深深,不知有多少殺孽。
一如年紀輕輕就耗死在宮中的甄家太妃,豈不是甄家和皇權一起造的孽,先前死在馬車里的和親公主,是安義伯一家造孽,若蒼天真的公道,怎么不見降罪于始作俑者?
寧國府一連辦兩次喪,死的都是家中頂事的男丁,依舊有人不滿意。
最不滿的當屬太上皇,死了誰他尚且不關心。
寧國府竟然國孝之中宴飲,他早知道這個消息,肯定讓這兩父子死的比如今還慘。
還想風光大葬?
做夢!
今日忠順王進宮覲見,太上皇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他死的是時候,朕要是再追究,反而落不得好名聲!
忠順王爺忙道:“太上皇仁慈,皇恩浩蕩!
太上皇冷冷掃了忠順王爺一眼,反問:
“浩蕩?”
“這些年,誰念著朕皇恩浩蕩!
當年國公府在京城,有幾分地位,而今就像他一樣,早就沒人放在心上。
太上皇又道:“寧榮兩位國公當年也是立下過戰功的人,一代不如一代。”
忠順王爺:“可不是,若不是會嫁女兒,想來如今還不知怎樣!
太上皇看著忠順王不說話,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忠順王爺嘴里肯定吐不出好話,半真半假道:“尤其榮國府上,也不知圣上怎么想到,榮國府上一個姑娘嫁給十一皇子,近來還時常找當替身的那位進宮說話!
忠順王家的老二在旁添油加醋,煽風點火,太上皇當下最想立威,他們可得順著圣人的心思來。
“想來因為那位姑奶奶嫁了林大人,所以圣上也給幾分薄面。”
寧榮二府不算什么,提到林如海,那才戳到了太上皇的痛處。
林如海當年鹽稅收得好,可是新皇帝一登基,兩淮鹽稅太上皇也染指不到,原先自己偏愛的大臣,立時倒戈。
太上皇滿臉皺紋像是要沁出毒:“呵,林大人,當年朕還可憐他少年喪父,而今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忠順王官場上沒被林如海為難,但被朱謙整治得不輕。
就著林如海當引子,馬上又牽扯出其他人,怕太上皇老來忘事,特意提醒:“林大人,朱大人,還有而今的太傅,都是江南出身,比當年的黃尚書還了得!
此話表露過多,反而叫太上皇警惕起來,原先太上皇還在龍椅上時,也是將朱謙當刀用的。
他不滿朱謙也對兒子盡心盡力,但也不至于老得叫忠順王挑撥幾句就去治罪朱謙。
太上皇偏生不接話,仍舊問林大人家:“朕記得,上回你家老二是不是還和林大人的兒子打架來著?”
義忠王笑笑:“小孩兒胡鬧。”
察覺到太上皇似乎不想治朱謙,反而對林如海厭惡更多,忠順王馬上換個嘴臉:
“圣上隆恩,不妨給林大人家安排一樁婚事,大人家次子至今沒個著落,也不知要相看什么好人家。”
忠順王家的老二聽著眼睛都放光,林家老二慈悲寺那件事也就罷了,半月前就因為林家老二,讓他折去兩門生意,少幾千兩進賬。
還是他爹厲害,四兩撥千斤,幾句話就給林家按朝臣勾連的罪名,看林家老二能風流到幾時!
太上皇冷笑,問忠順王:“縱使有著落又如何,你有什么合適的人家?莫要賣關子!
作者有話說:
……
平淡了好一段,也該上點強度了!
林爹,要想繼續躺,現在需要動一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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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 第 187 章
忠順王爺原本想暗中給朱謙使絆子, 話趕話的說到林如海身上。
他怎會忘記太上皇陰晴不定,但又不想真說出話將林如海得罪死。
忠順王道:“林大人家教子有方,若是能尚公主……”
太上皇目光銳利, 林家兒子尚公主,那林如海豈不是對龍椅上那個更忠心。
“公主?”
忠順王不敢多言, 再說下去,太上皇惱 的可能就是他。
忠順王害怕,但他今日帶來的兒子無所畏懼。
早看出來太上皇想找林家麻煩撒火的念頭,忙道:
“圣上可還記得,先皇在的時候,死在任上的那位九省提調?”
那是太上皇都還是太子的時候,當時九省提調就是太子花一番心思運作頂上去的自己人。
可惜, 沒做成什么大事,子孫也不爭氣。
太上皇點頭:“朕記得,可惜了!
忠順王家老二繼續添把火:“他家有個小孫女,當下孤身一人,林大人家頗有容人之量,先前林小狀元娶的就是霍總兵家的孤女!
忠順王心里大罵兒子蠢貨,將太上皇當槍使的心思藏也藏不住,太上皇老了, 又不是真昏聵到愚蠢。
萬幸太上皇沒動怒,瞇著眼搖頭。
“……不太妥。”
忠順王有驚無險從宮中出來, 這一回誰的狀也沒告到,將二兒子大罵一通。
論起兒子的婚事, 林如海當然不會像表面上一般放任自流。
義忠王見林如海整日上朝下朝, 林珺依舊是閑散公子, 前兒他得罪過一回林家, 兩邊面上就不太說話。
先前太上皇宮里的事,他探聽到些許風聲。
義忠王特意候著林如海散朝時候出宮,兩人路上遇見,提點林如海幾句:
“你家中可有章程,當下國喪之中,還能拖延幾日,若再不定,恐怕有人就要幫林大人做主了。”
林如海仍舊是不太愛搭理他的模樣。
義忠王笑道:“放心,本王沒有女兒可以嫁出去,早前我進宮,圣上就提過幾句,林大人還請多多留意!
林如海沖著他作揖,木著臉:“已有些許眉目,王爺不必操心!
話畢,林大人揚長而去,義忠王還不知林如海竟這等小肚雞腸,他好心提醒,卻還給自己甩臉子。
義忠王悶頭走幾步,看見忠順王和北靜王迎面過來,瞧著自己這邊似笑非笑。
怪不得……若林如海與自己有說有笑的消息傳到太上皇耳朵里。
誰知道那老糟貨又要如何整治。
罷了,姑且算他寬宏大量,為大局不與林大人一般計較。
林如海不是瞎子聾子,宮里的事他也知幾分,家中已在給林珺相看。
文淵館周博士家的姑娘,年歲樣貌都很妥當,行事大方,已經進展到八字合婚的章程。
兩家低調,朱謙家梅姑保媒,還在國孝之中,這種要緊時候,沒有大定,面上不會有消息。
萬一不成,不會耽擱各自議親。
林如海原本想問一問事情進展,一回家見賈敏坐在屋中發愁,沒起身迎接。
林如海忙問:“什么事讓夫人愁眉不展?”
賈敏捏著眉心:“昨日拿了老二生辰去合八字,不太好!
林如海皺眉:“八字不合!
賈敏神情嚴肅:“不合。”
端看賈敏的神情,想來兩人八字不合的厲害,興許處處犯克。
林如海故作輕松,又道:“要不然去找福德真人算一回,他擅這個!
賈敏無奈,抬頭看他一眼:“這東西,還能算出花兒來?”
命格本子都是差不多的東西,再怎么算,也不能算出一個大吉大利。
賈敏沒膽子敢不顧命格和老天安排,這樁婚事肯定要黃。
林如海沒搭話,轉而問黛玉:“玉兒何處去了?怎么這么安靜?”
賈敏曉得又是他在故意轉移話題,隨口答道:“在家呢,一日都在書房!
林如海這才說出有些蒼白的安慰:“一個個來,京城還有很多人家,當下沒出國孝!
說是如此,賈敏還是慌,捂著嘭嘭亂跳的心口:“我總心慌,而今事情一樁接著一樁!
原先看好的婚事不能成,周家不免遺憾一番,八字如此不合,沒法子的事,還好只是不合,沒說兩家孩子命里有克妻或克夫之兆。
此事只能靜悄悄作罷,賈敏又相看別家。
轉眼過了春,迎來夏日,天越來越熱,賈敬和賈珍喪事料理完,黃歷不好,賈蓉不能扶靈回鄉,只能將靈停在家廟中,預備今年冬日再啟程。
賈蓉難得回來住幾日,不好出去晃蕩,便往榮國府這邊跑。
見過老太太回話,賈蓉折返回寧國府,才到榮國府東腳門,看見賈璉,在家廟吃素許久的賈蓉眼中放光:“璉二哥。”
賈璉見他面有菜色,關懷道:“榮哥兒近來可好,有何事?”
賈蓉笑道:“沒事,侄子今日過來給老太太請安,母親病已經大安,怕老太太憂心!
賈璉點頭,賈蓉經一場事,比先前還有爺們樣了。
只聽賈蓉又道:“而今母親還不能操持家事,請了妹子來幫忙,二叔若是得空,也記得去看一看侄兒。”
那兩個妹子?
不就是尤氏家的二姐和三姐?
賈璉旁的記不住,最記得美人,想不到賈蓉這小子又把人接來了?
賈璉撫著扇子:“好說,好說!
馬蹄聲噠噠響,林珺騎著一匹大黑馬直直往這邊來,后面跟著兩個小廝。
這林老二騎馬技術真不錯,那么大一匹馬,能控得慢悠悠走巷子。
林珺翻身下馬,賈璉忙迎上去:“喲,林家表弟,難得見你來。”
賈璉探頭探腦一瞧,只有林家表弟,又問:“昨兒我聽母親說,林妹妹也要來,怎么只得你一個!
林珺把馬鞭隨手扔給小廝,彈了彈身上的灰塵,解釋道:
“她這幾日著涼,身上不太好,只能叫我把東西送來。蓉哥兒有什么好事,也同我說一說?”
賈敬一走,老太太更加傷心,黛玉作為小輩,聽說老太太喜歡原先冊子上的畫,就畫了四個條幅,叫人裝裱起來,送給賈母賞玩,只愿老太太能多樂一樂。
今日林珺便專程來送畫,老遠看這二人,笑的猥瑣,不像在說什么好事。
賈蓉心虛賠笑:“哪里,侄兒久不見兩位叔叔,心里高興!
話畢,賈蓉就借口孝中不敢貪樂,拔腿開溜。
更加證實當真有鬼,林珺故意詐一回賈璉,正色道:
“璉二哥,可還記著珍大哥的腿,是如何斷的?”
賈璉當即就來一個不打自招:“你……你莫要血口噴人,現在是什么時候,我豈能做這種事!”
林珺微笑:“只是提醒一二,璉二哥何必如此心急。”
說罷,從小廝手中接過畫匣,進門去。
賈璉跟在他身后,晃著扇子,氣急敗壞:“你可真是……真是……”
說是血口噴人,賈璉確實動過念頭,林珺套話的計策也不高明,只能說自己做賊心虛,倒霉認栽。
……
就說此刻東府里,也有人魂不守舍。
尤三姐聽說二姐回來了,卻半日不見她人,專程跑來她們住的小院找她,只見二姐依著門框發呆。
三姐上前,拿著團扇晃了一回:“今兒一直不見你,原來跑到這邊來躲懶了!
見二姐仍舊神情蕩漾,笑道:“胡思亂想些什么,出去一趟是誰勾了你的魂?”
二姐嬌羞脖頸一彎:“哪里有……”
顯然是有。
不等尤三姐問,尤二姐自己先紅了臉:“今日我家去回來,路上又遇見林家二爺了!
那一位尤三姐也見過幾眼,在京中不知是多少女子夢中郎君。
姐姐瞧上也不奇怪,三姐又道:“他倒是個好的,只是咱們的門第,配不上。”
二姐正是思春之時,今日林家二爺騎馬的樣子,除了風流,便只剩風流。
二姐羞道:“要是林家二爺,哪怕做妾也使得!
尤二姐此刻倒也說的是真心話,林家那樣好的人家,這位二爺小小年紀功名在身,人人都說他只是不去考,不然林家肯定一門三探花。
林家大爺婚事早早定下,京中兒女半點肖想不得,好在還留下一個二爺。
三姐雖然年歲略小,卻比一貫溫柔的二姐有主意,若不是那兩個老東西都歸西,她才不想再來這邊呢!
三姐道:“咱們姐妹,卻身不由己,要是能找個正派人,不拘他家資如何,還是當正頭娘子要緊,不然……奴才命。”
見尤二姐依舊沉浸在幻想中,三姐都不忍心提醒姐姐。
那種講究人家,縱使要納妾,恐怕也要等人家說的四十之后無所出,況且林家大爺都沒納妾,林家二爺豈會早早納妾?
三姐冷靜道:“那林家如何講究,豈會看上我們這樣的人家!
情愛之事,總叫人失去理智,前世二姐對著璉二爺都招架不住,何況如今的林家二爺。
二姐又道:“林家大奶奶家中無人,還不是嫁得好,姻緣之事,誰又說得清?”
三姐無奈,拉住二姐的手:“姐姐……咱們在東府之中,如何能見得那位爺,先前也不過一兩面,豈知他就是個好的?”
尤二姐見妹妹說林珺不好,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架勢:“你見得男人少,你不知道!
三姐只想剎住二姐這樣的心思,好在她們陷得不深,身子還清白,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三姐苦勸:“要我說,還是服侍好大姐姐,興許將來能有個好去處,料想如今那一位,總不敢亂動!
三姐直接將話挑明:“家中的蓉哥兒只是沒得手,圖個新鮮,真叫他得了,不知又是何等形容!
奈何二姐已沉浸其中,半點聽不進。
“你年歲小,還不知道!
作者有話說:
這是今日更新……請查收!
……
紅樓夢里很可惜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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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 第 188 章
只說那一日尤二姐路遇林珺, 生了許多旖旎心思,終日茶飯不思,緊跟著就小病一場, 躺在床上渾身沒力氣。
寧國府中守孝,賈蓉只回來三五日, 又苦哈哈的去家廟中為祖父和父親守靈。
尤三姐和尤二姐兩姐妹的住處隔著尤氏一重院,賈蓉混不過去。
三姐見二姐每天白日發夢,調侃她道:“古人常說,相思病,相思病,想不到姐姐竟然也會得相思病!
尤二姐只啐她幾口,懶得言語。
尤氏姐妹二人風流做派, 自然落在寧國府人眼中,況且先前賈珍被打,就是和這兩姐妹喝酒的引子。
現在寧國府上尤氏最大,旁人就算心中有怨言,暫時不敢說到尤氏跟前來。
尤氏的乳母嬤嬤,總覺得姐妹二人是禍患,好意提醒她:“奶奶,要我說, 咱們家那兩位姨奶奶,也該考量去處, 一日日的人長大,心也大了。”
尤氏何嘗不想呢?最好將兩個妹妹打發得遠一些, 兩不相干。
現如今她一個孝中的女子, 門也出不得, 又哪里來的氣力為尤家姐妹張羅婚事?
要是張羅給賈家的旁支, 將來鬧出事來,更不好處置。
尤氏苦笑:“若是家里爺們還在,還能找幾家,如今嫁給誰?略有不滿的,反倒成了我待她們不好!
尤氏本身才不愿將尤老娘和兩個妹妹接來,放任自流又怕這姐妹二人做出敗壞門風的事,尤老娘眼皮子淺,只需三言兩語就能哄去。
先前賈敬的請安折子遞上去,宮里遲遲沒有動靜,如果再做出什么聲名敗壞之事,恐怕爵位不保。
尤氏實在經不起波折,只能將人放在眼,先把她們拘在宅子里,再做它想。
尤氏憂愁今后賈蓉是個靠不住的模樣,家業定然一天天敗落下去,她沒有個親生的兒女。
只是死了兩個爺們,她料理的家事反而少了許多,當下寧國府的女眷,就是她最大。
尤氏暗自慶幸,還好賈珍見閻王了,再長幾年,恐怕尤氏不將人接來,尤家姐妹二人就要遭殃。
云太妃百日的國孝還沒出,皇宮里的太上皇卻坐不住,又作妖生事。
林珺半點憋不住,一回家就趕緊告訴母親和妹妹:
“太上皇指了一樁婚!
“讓忠順王家的二爺尚公主……三公主,國孝之后完婚!
賈敏聽罷就皺眉:“太上皇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做媒了,這樁婚事可真是……”
皇家公主與平民女子不同,不必為駙馬守孝。
忠順王家身份也夠尚公主,可惜沒人問過三公主愿或是不愿。
黛玉知道三公主對已經出家的賈瑚有意,就算如此,公主也不可能嫁給賈瑚。
也不知忠順王家是如何招惹了太上皇,那位老人家,沒來由的關心起孫女的婚事。
瞧見忠順王家,賈敏對老二的婚事更慌張了。
先前哪兒都看好,最后八字合婚出紕漏,愁得賈敏額頭突突跳,她總算能體會當年賈璉剛要定親,那家姑娘一病沒了時大嫂的焦慮。
賈敏找了梅姑,請她幫忙參詳一二。
梅姑想起來先前有人托自己的事,笑道:“周家還有一個二姑娘,上回咱們也一起見過,人品樣貌尚可。”
賈敏也見過那姑娘,個子不高模樣還是一團孩氣,半點沒意思:“年歲小了些。”
梅姑也覺得不妥,不然早就幫忙撮合了,點頭:“那孩子明年及笄,也算能嫁人了,都知道你們家好,周家才問。”
賈敏卻也不奇怪:“人之常情!
梅姑見她眼角發紅,又安慰她:“不過也還有好幾家姑娘,你莫氣,瞧著有些上火!
賈敏頭疼得很進來天天在吃藥,清肝明目,去火的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只是心病還需心藥醫,只要兒子那樁事情解決,保管藥到病除。
賈敏道:“正是呢,雖然老爺說不必擔心,我瞧著忠順王那邊,唉……”
梅姑卻是不擔心這個,胸有成竹:
“當皇帝也要點臉面,你們家大人又不是任人搓圓搓扁的小官,可惜我沒個兒女,不讓豈能便宜別家?”
真是可惜啊!
梅姑說完,見黛玉從院子西面過來,起身沖黛玉招招手:“玉兒,過來!
黛玉進來,向梅姑問安:“姑姑好!
梅姑把黛玉拉到身邊,左看右看,那周家姑娘年歲雖然和黛玉差不多,但身量和長相,再加上臉蛋模樣,果然不能比。
還是周家大姑娘出挑。
梅姑看看黛玉,又看賈敏:“這么一瞧,確實小了點!
黛玉不知先前母親和梅姑在談論什么,鬧得一頭霧水。
梅姑又笑著問她:“我們玉兒可要慢點長,我可舍不得你長大,你的新冊子籌劃得如何了?”
先前梅姑就聽說黛玉還要出第二冊,卻遲遲不見面世,今日來林家,自然是逮著問一問。
黛玉垂頭玩著荷包上的絡子,頗有些不好意思:
“我已是江郎才盡,正想著要不要讓探春妹妹和云妹妹,還有迎春姐姐也幫忙寫稿子。”
梅姑眼睛咕嚕一轉,想到一個十分妥當的主意:
“我有個好法子,你不妨多發幾個帖子,還能以文會友,瞧瞧京中各家姑娘的文采,順便給你哥哥把把關!
這目的簡直就是大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替黛玉征集文稿是假,想挑媳婦是真。
賈敏連忙擺手道:“這怎么成?”
梅姑粲然一笑:“如何不成,要快些,能幫我們玉兒多征幾篇好文章豈不是美事,我做東道!到時候我也要印一篇自己的文章!”
梅姑做事歷來有一出就是一出,她回家去就散了許多帖子,真真當起主持,只讓黛玉負責收稿。
有梅姑牽頭,她是當朝紅人朱謙的妻子,人家巴結朱謙不得,這回只是要幾篇文章,還不用花錢,風雅之事,不出五日,黛玉收到的文稿就堆了三摞。
這下可好,縱使出三冊也盡夠了。
黛玉忙著看稿,只一人看不過來,又找嫂嫂幫忙。
林珺這些天總見不著人,好不容易見他在黛玉書房探頭探腦一回,黛玉恨不得趕緊把他逮住干苦力。
黛玉:“哥哥,我收了不少文稿,你要不要看看?”
哪知林珺匆匆應了一聲,瞥一眼稿子:“一會兒再看!
說完,人已馬上跑得沒影兒了。
黛玉無奈,只能把手里的一首詩放下:“哥哥越來越喜歡往外跑了!
霍云安搖頭笑道:“肯定想著今后成家不能繼續吃喝玩樂,當下多玩一玩!
說完也幫著黛玉粗略過一回稿子,當中有些能看的,也有些過于閨閣,甚是小家子氣,要不然就是用字死板,強行對仗。
看過一圈,霍云安發覺似乎少了一人:“怎么不見周家的大姑娘的?”
黛玉疑惑:“嫂嫂你認識她?”
霍云安點點頭:“有幾分淵源,前兒你和先生出去的時候,見過幾回,義忠王爺搞曲水流觴,她在席上甚是文思敏捷。”
剛剛她看見周家二姑娘和三姑娘的詩作和文章,獨獨不見周家大姑娘的稿子。
霍云安還有些可惜,神情遺憾:“興許是和你二哥的婚事不成,所以沒送來。”
這件事賈敏沒讓黛玉知道,霍云安卻是從林璋那里得的風聲。
黛玉驚訝,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滾圓:“我竟不知……”
霍云安道:“可惜,八字不對盤。”
想來也有些后怕,若霍家做點手腳,讓她和林璋八字不對,沒準她就嫁不到林家來了。
林家對于女子而言,林家是極好的去處,周家姑娘錯過林家老二,霍云安真替她可惜。
黛玉也有些遺憾,既然嫂子也夸,那姑娘應該有可取之處:“我卻不太信這個……怎么我卻沒見過她?”
霍云安失笑:“而今玉兒也不大去那些場合啊!”
再有一點,便是義忠王沒像先前一樣會辦些文會討宮里的皇后、太后歡心,其它家的姑娘就更不見出門的機會。
黛玉自己一人看不過,又請湘云和探春幫忙。
先前黛玉自己掏錢出的第一版文冊在京城中的反響甚好,史侯家也愿意湘云過來。
探春那邊有賈母點頭,王夫人也攔不得。
還有一個寶玉,聽說探春要去林家幫忙,還是那等雅事,恨自己是個男子,不能第一時間得見各家靈秀女兒的雅作。
探春她們來了林家,一整日幾個姐妹都泡在書房,就連飯也叫人擺在這邊吃。
過得兩日又收到迎春邀她們去道觀賞的帖子,眾人心里明鏡似的。
迎春姐姐肯定也對此事心癢,約她們出去說會兒話。
黛玉叫人安排車馬出行,第二日三個小姐妹擠在一輛馬車上,歡歡喜喜出門去。
這一日風和日麗,街上人來人往,各有營生,先前阿希達死在馬車上的事,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越靠近道觀,馬車走得越慢,忽而有人攔住了車子。
“請問是林大人家的千金嗎?”
跟車的婆子見這人頭飯盤的規矩,衣衫雖然不華麗,但干凈齊整,透出的氣質不像尋常人家。
也態度溫和的問:“這位媽媽有何事?”
那媽媽忙捧起手中的絹袋:“聽聞您家姑娘搜集文稿,我家娘子有幾篇,不知能不能入大人家千金的眼!
林家嬤嬤沒說話,車上就有人興奮道:“快拿上來!
這是史侯家云姑娘的聲音。
探春嗔道:“你啊!真是性子急,林姐姐都沒說話呢!”
湘云又道:“這多像史書上寫的場景,若不是林妹妹,想來好些姑娘也沒勇氣這么做!
說話間書稿已經遞進來,湘云雖然心急,出于禮數,應該由黛玉打開。
絹袋里是一冊手稿,打頭是三寸見方的一張花箋,密密麻麻蠅頭小楷。
黛玉看了一眼,當即折進袖中,不讓二人看。
湘云好奇:“這是什么?!”
黛玉勉強一笑:“人家寫給我的悄悄話,非禮勿視!”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一點,很不舒服,感覺自己又要生病了,陽過幾次以后,不怎么好的身體雪上加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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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 第 189 章
黛玉將那張方形花箋折在袖中藏好, 湘云聽黛玉如此說,縱使心中好奇,也不能真討要來看, 又指著文冊問黛玉。
“那一張看不得,這一份總該看得吧?”
說完迫不及待掀開馬車窗兩頭的簾子, 讓光線透進來。
探春捧著翻開第一頁:“這封皮裝幀得真好,一雙巧手!”
湘云笑道:“原來是周家的大姑娘!她卻是巧的!
黛玉見湘云竟然也認得她,“想不到云兒竟然認得她,也不知她巧在何處?”
湘云忙著看文章:“一會兒與你說,咱們且看這個!
湘云話音剛落,馬車就停了,跟車的嬤嬤放好車凳。
“姑娘, 人已經清走,請姑娘下車!
湘云也不能再看,只能將冊子裝進絹袋里,拎在手中下車。
眾人見過迎春,找了落座的地方。
探春笑湘云:“可算能看了,瞧云兒那樣子,快急死了!”
迎春在湘云腦門上彈了一下:“云丫頭那是惜才如金,這周家姑娘, 也有文氣,不枉云丫頭為她奔忙一番。”
黛玉笑笑:“迎春姐姐也認得她?”
探春挨著湘云坐下:
“她是你不在京中那一段時日到京城的, 能吟詩作對,只可惜后面不出來, 我看她有才情, 想要認識一回, 只是家中不熟, 咱們當姑娘的一年也出門不得幾次!
迎春又道:“你們若實在想見她,我邀她出來?不過瞧著周家夫人不太帶她出門,多是帶二姑娘!
黛玉從姐妹們的談話中嗅出幾分意味,加上先前自己瞥見花箋上的幾句話。
周家大姑娘分明已經向黛玉投稿了,不知為何,林家卻沒收到,若不是她原先展露過幾回才情,被人記住,想來今日也不會有人在意。
湘云對此事最積極,還攛掇著迎春:
“姐姐要不然約著她,咱們一起去城外那個莊子玩,我先前學的騎術,幾乎荒廢了!”
迎春不忍掃妹妹們的性子,她當了沖喜王妃,在攢局上十分方便。
不過迎春事先要先留個后路:“先說好,而今王爺身子時好時壞,我可不能保證一定能成行。”
湘云自然識趣,學著唱戲的小生作揖:“有勞姐姐了。”
黛玉收了一冊好文集,雖然高興,心頭有事放不下,心不在焉。
在道觀玩過,一起回去,湘云和探春和霍云安講今日的奇遇,黛玉悄悄倚在亭子的美人靠上,看周家姑娘留下的花箋。
“喲,誰給我家玉兒鴻雁傳情!”
黛玉手上一空,抬頭看見,林珺把她手上的東西搶去。
“哥哥!”
黛玉跺跺腳,站起來伸手去搶:“你這樣很失禮,那是旁人寫給我的!”
見黛玉動了怒,林珺趕緊將東西還回去:“好妹妹息怒,哥哥只是見你看得入迷,好奇罷了!”
這話說的林珺自己都不信,尷尬的摸摸鼻子。
“那周家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故意不送大姑娘的文作來!”
林珺一目十行,隨意瞥見一眼,已將內容看了一個大概。
黛玉將一方花箋收好,免得一會兒再叫云兒和探春看見。
咕噥道:“哥哥竟然也認識……”
林珺抱著手斜靠在柱子上:“前兒家中給我和這位周家大姑娘議親,可惜八字不合。”
見哥哥像是說尋常八卦,黛玉臉色微變:“哥哥怎么知道?”
林珺沖妹妹眨眨眼:“自然是大哥哥告訴我的,我們是親兄弟嘛!”
說罷,黛玉卻蹙起眉頭:
“既然婚事不成,按理說若能上我編的文冊,有幾分名聲,將來更好議親,為什么周家把二姑娘、三姑娘的詩詞都送來,獨獨不送大姑娘,明明大姑娘文采最好!
黛玉看過,覺得周家大姑娘算得上這一批姑娘的執牛耳之人,自己也有些地方不如。
林珺順手用扇子敲敲黛玉的腦袋:“妹妹早就想明白了吧?……很明顯,那是周家人不想大姑娘有名聲。”
“不過……”
林珺說完狡黠一笑:“周家能送二姑娘和三姑娘的文章,看來周家也不是不想要姑娘出名。”
林珺對原先黃掉的這一門親,反而越來越感興趣了。
黛玉上下打量林珺,看得他渾身不自在,林珺攤開扇子擋住自己:“你看什么,心里又盤算歪主意呢。俊
黛玉一臉無辜,抿嘴笑了:“是不是哥哥在外留了什么不好的名聲叫周家忌諱,他家不愿將女兒嫁你?”
林珺回頭,拿下扇子,沒好氣道:“你哥哥可是京城多少姑娘心頭月!再說……”
林珺冷笑一聲:“若是周家真看不上我,何必又想要和咱們家結二姑娘的親?”
“嘖嘖嘖,這我大概能猜,興許周家一開始就想結二姑娘的親事,哪知你們家看上的是大姑娘!”
黛玉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湘云、探春還有嫂子都過來了。
湘云連忙叫冤:“我們可不是有意偷聽,只從那邊過來,就遇上了。”
以前林家后院也沒外人,兄妹倆只顧著拌嘴,一時間忘了。
林珺索性破罐子破摔:“按理說她寫給你的東西,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不妨叫幾位妹妹也看看?”
說罷,林珺作揖要走。
湘云又趕緊解釋:
“這可不是我渾說,周家大姑娘的生母,是現在周家太太的姐姐,前兒我嬸娘還說,周家大姑娘最是該尋夫家的時候,周家太太卻天天帶著二姑娘。”
剛好史侯家夫人與周家太太算同鄉,會略注意幾分,所以湘云有的沒的知道些瑣碎信息。
霍云安了然,林珺是知道自己年紀大,探春、湘云都不小,趕著避嫌,忙給他臺階下:“前兒你哥哥讓你去辦的事,你快去吧!”
林珺會意,點頭道:“正要去呢,妹妹們放心,這事兒我出去絕口不提!
你們自然也要守口如瓶。
湘云喪氣道:“縱使我出去說了又有什么用,也不是我能說的事!
看來嬸娘對她真的不錯,以前一直帶著她出去見人,學習待人接物,也是后面定親,才少出去。
霍云安也聽了大概,想到周家既然連大姑娘的文稿都不送,不知后面還會做多少陰招,先前霍云安的父親沒了,叔父和嬸娘要臉面,沒背地使大絆子。
這回周家姑娘遇上的可是名義上的母親,若真被湘云猜中,周家姑娘的婚事可就難了!
探春聽著,心里其實早猜了許多可能,卻不好開口,她頭上還有個王夫人,若不是老太太,探春當下也不能在林家和黛玉一起編書。
霍云安悠悠道:“瞧這情形,那八字不合,不知是不是真不和……”
這是兩家都認下的事,小輩也無從插手。
黛玉冷笑道:“只需問一問,是哥哥的生辰過去,還是他們家姑娘生辰過來,還是兩家一齊送的!
探春一時想不通:“這是什么意思?”
湘云腦子活絡,早已腦洞大開,見探春一臉茫然,趕緊解釋:
“玉兒的意思是,如果周家那邊不想他們家大姑娘得這門親,先見到林家表哥的生辰,做個手腳,捏造一個相沖的生辰八字,一算就不合,這門婚事肯定就黃!
探春還是不信:“怎么能這么快就編出來?而且能做親是好事,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
周家要有遠見,就不會做這種蠢事。
湘云見探春不信,無奈道:“一樣米養百樣人,人心隔肚皮,誰知道誰有沒有私心!
湘云說了怕探春傷心,還有自己也這般。
府上肯定把最好的親事,留給最親的人。
將來探春要是有一門極好的親事,沒得老太太鎮住,那位太太未必愿意。
湘云現下少去榮國府都看得出來,迎春姐姐嫁的比元春姐姐好,寶玉那邊的人,渾身不自在。
黛玉以前和冷先生學過易經,略知皮毛,也道:“現編一個和我家二哥生辰八字大沖的八字,也不難。”
如果是精于周易的人,簡直是信手拈來。
眾人想著也有理,紛紛點頭。
黛玉嘆了口氣:“可惜這些只是咱們的猜測,她肯定有難處,不然何必要家中媽媽攔車?”
探春點頭:“肯定是等了許久,才尋得機會,若是咱們不出門,她怕還遞不上來,又不能巴巴直接給你遞帖子,叫家里知道,不定怎么磋磨。”
一貫樂天的湘云也跟著嘆息:
“咱們能做的就是把她的文章都放上去,最好放在開頭幾篇,人啊……看書的時候,總會覺著,頭幾篇是最出眾的!
對湘云的提議,幾人都沒異議。
黛玉她們被拘于內宅,能做得有限,林珺這只天天在外亂晃的花蝴蝶,卻不受限制。
他倒是不知什么周姑娘和王姑娘,只是對旁人算計自己婚事的事情尤為生氣。
前兒母親可是為此愁了許久。
就連妹妹們都察覺出來的事,他可不愿裝傻,不弄明白究竟是周家主母苛待繼女,還是周家姑娘中傷母親,今后好長一段日子,林珺肯定心里都扎刺。
林珺和妹妹黛玉想到一處,原本兩家議親樣樣都好,卻在最后合八字的時候,蹦出一個八字不合,聽哥哥的口風,像是兩人八字相沖得很厲害。
這樣的事,未免也太巧,或者是他倒霉?
家里好不容易正經相看,竟然遇到八字大大不合?
林珺頭一遭就去打聽當時究竟是誰合的八字。
這事是常安經手的,見林珺問起,常安眼皮突突跳:“二爺怎么忽然問起這個?”
常安看二爺的樣子,像是要生事。
林珺笑道:“這有什么,我關心關心自己婚事,前兒我哥哥不也這樣?是不是白馬觀的老道士?”
常安神情不動。
林珺仍舊笑嘻嘻:“我知道了,是外祖母家清虛觀的張神仙。”
常安嘴角僵硬的扯了扯,被林珺敏銳捕捉。
看吧,瞞他也是無用。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來了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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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 第 190 章
要尋張道士, 必然繞不開榮國府,林珺有事相求,在京城最大的酒樓定了一桌好宴席, 請賈璉賞光。
賈璉正好在家中無趣,求之不得, 見林家老二請客,帶著幾個小廝,收拾得人模狗樣去赴宴。
打扮一派儒生樣子,像是哪家的讀書公子。
賈璉笑道:“往常都是我三催四請,加上老太太發話,你才愿意來,今兒難得你請我一回, 可不能便宜你!
林珺引著他進去,指指一席好菜:“璉二哥請!
見賈璉一人赴宴,不見賈珠,也不見寶玉,隨即又問賈璉:“珠大哥怎么不見?”
不請賈寶玉說不過去,他不來才好呢。
賈璉捏著一盞琉璃高腳杯:“他們忙著念書,要我給你道惱!
賈珠忙著預備秋日的鄉試,至于寶玉……誰曉得在學什么, 反正二房那邊是這么說的,賈璉只管把話帶到。
瞧瞧這葡萄美酒夜光杯, 那兄弟倆沒來,是他們沒口福。
無事不登三寶殿, 賈璉又問:“你是有什么事求我呢?”
林珺當然不會直接說明緣由, 只做出一副憂愁的模樣:“前兒母親一直心神不寧, 我想去清虛觀拜一回, 那邊是你們的地盤,當然要問過你!
賈璉聽母親崔氏提過幾句,這小子的婚事也有些波折,這事賈璉辦得來,剛好他們許久沒去那地方,若帶上林家老二,更加名正言順,興許還能從賬上多支取幾兩銀子。
賈璉一口答應下來:“小事而已,正好許久沒去那邊,我問一問父親,出去透透氣!
回到榮國府,賈璉說了林珺想去清虛觀拜一拜的話,果然從賬面支取銀子一路暢通,他爹還讓好生招待,多尋點樂子,別請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等日子看定,賈璉和林珺一起往清虛觀去,作陪的還有幾個同族的小輩,賈璉輩分最大,只有別人上趕著服侍他。
給榮國公當替身的張老神仙,見了兩個哥兒,愛得不行,說些什么點海燈祈福之語,又把三清大神都念了一個遍。
林珺看他演的差不多,才試探著問:“聽說老神仙還會幫人看姻緣,和八字?”
張道士捋捋胡須,看著林珺一笑,胸有成竹:“那是自然,先前哥兒的八字就是我看的!
林珺漫不經心一問:“誰送來的?是不是我家的管家?”
張道士見他不懂,好心給他解釋:“自有操心人,這種事兩家肯定會找個中人,不會自家來人。”
這個道理和說親要找媒人是一樣的,不會男方或者女方送。
林珺又忙問那中日是誰,道長只說應該是個官媒。
料老道士也記不清誰是誰,若是問得太多,恐又有人生疑惑。
林珺順著這消息追查問下去,不料線索有限,根本查不出有沒有人當中做手腳。
他回家就和黛玉說了此事,只當個消遣。
黛玉萬萬沒想到二哥對此事竟然如此上心,竟然真真當起了狄公斷案,啞然失笑:“哥哥還當真去……”
林珺被妹子笑的不好意思,黛玉沖哥哥俏皮的眨眨眼。
她可是有了好法子:“何必繞這么大一個圈子,明兒我直接幫你問!
林珺也不知道,妹妹竟然約了周家姑娘,攤開扇子,搖了搖:“什么叫幫我問,妹妹不必問了!
如此一來,她就更要問了!
黛玉又笑道:“生辰八字豈是隨便能給人的,若是順利,我至多能問日子,問不到時辰……”
就算問不到時辰,黛玉也有法子大致推演,天干地支湊出來,左不過就多算幾樣。
黛玉又與哥哥道:“迎春姐姐約了她出來,雖說當不來我嫂子,認識一下也好!
“哥哥你猜怎么著?還是好一番波折,原本迎春姐姐的帖子是被拒了。”
原先黛玉見周家大姑娘又才,只想著能見一回,可是周家當下的反應,瞧著還真是有鬼的。
林珺眉心皺起,問黛玉:“最后怎么又請到了?”
黛玉道:“是表姐夫!
“表姐夫剛好聽說這件事,見迎春姐姐發愁,就用了王府的帖子!
后面林珺大致也猜得到了:“想必這帖子就遞到了周大人手里?”
王爺的帖子,肯定要遞到家中男主人的手上,爺們之間要交際,姑娘們之間當然也要走動,若是能有一二個貼心的手帕交,將來也不至于孤立無援。
黛玉裝模作樣作揖恭維:“哥哥聰明,哥哥聰慧。”
當下林珺又七八分肯定,居然算計到林家頭上,林珺冷笑:“你且問問,沒準咱們還能撞破一出,偷梁換柱。
兄妹倆說過一回話,黛玉又去前廳找母親,老遠一看有外面的嬤嬤老傳話,只看母親和嫂子的神情顯然不是好事。
等嬤嬤走了,黛玉才上前問:“這是怎么了?哪家又出了事?”
賈敏道:“和咱們家不相干,原先你舅母家的姐姐,薛家寶釵的娘沒了!
說起薛姨媽,賈敏眼神中透出憐憫,畢竟也曾是一處在老太太跟前說話。
賈敏道:“她也可憐,兒子不爭氣,夫家趕她,娘家不收留,還好先前給閨女扒拉了一門親事!
若不是有寶釵,而今還不知誰能與她收斂尸身。
那王家未免也太過絕情,高門大戶,不缺這一間屋子。
……
薛姨媽一走,寶釵雖然傷心,更像是解脫。
先前家里大爺嘴上不說,但是家中婆婆和妯娌私底下少不得閑話和嗤笑。
當下薛姨媽一走,寶釵不必見她哭哭啼啼,也不必再被人戳著脊梁骨。
依著禮數,寶釵雖然嫁為人婦,但生母的孝期不得不守,鶯兒給她預備好衣裳,將屋子里富麗的擺件都收起來。
奶奶要是做錯一星半點,可不是又有人說嘴。
寶釵換了一身杏白衣衫,原先嬌艷的容貌變得淡雅,別有一番風韻。
她繞著手上一卷絲線,對坐席那頭的夫君道:“她終歸是我母親,豈有不守孝之禮!
付巖看寶釵溫柔可人,笑道:“合該如此,二爺和三爺還說你知禮!
寶釵也知道她守孝,但男人不必守,各樣事情都安排得十分周全:
“這些時日我不能伺候爺,我房中的丫鬟都粗粗笨笨,不知那一個能叫爺順心?”
鶯兒在旁伺候,聽見這話,腿腳都挪不動。
只聽大爺輕笑一聲:“奶奶真是可心人,解語花,前兒我看上一個,使點銀子買回來就成,若是不方便,我看鶯兒極好!
付巖說罷,拈起兩顆檳榔就走。
鶯兒可憐巴巴看向寶釵:“奶奶……”
鶯兒不想當什么通房,那時候除了伺候奶奶,還要伺候大爺,一個不好就夾在中間兩頭受氣。
她還是要扒奶奶過日子。
寶釵頭也不抬:“取了匣子來,去問問先前大爺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先前就聽到風聲,付家這位爺在外面看上了一個女子想買,寶釵索性成人之美。
鶯兒如蒙大赦:“多謝奶奶!”
寶釵淡淡笑道:“你既沒那份心思,我也不強求,今后給你找個好去處!
逃過這一回,鶯兒不由擔心另一樁事:“奶奶,若是這幾月守過去,將來那邊的三爺和二爺會不會忘了奶奶。”
家中看中奶奶,就是原先那兩位爺,時不時會給奶奶透消息,跟著得了不少好處。
那可是奶奶的依仗。
寶釵放下手頭的活計,苦笑:“你以為,我當下去他們跟前奉承,他們又會念著我真的好?”
鶯兒語塞,她其實也看得出,那些爺們只是表面上尊重,奶奶盡力斡旋,可是若將來不這樣,家中人還會如此看重奶奶嗎?
寶釵一語道破:“他們再怎么喜歡,也不會讓我去當南安郡王府的真奶奶!
當下母親沒了,寶釵無人掣肘,大不了就挨幾個冷眼,將來若是真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付家想要休妻,只需動一動嘴皮。
雖然暫且尋不到好出路,她也再不能讓自己泥潭深陷了。
再過三日,便是迎春約好大家出游的日子。
各家都來了馬車,加上服侍的人,護衛的家丁,常常一串隊伍,浩浩蕩蕩出門。
湘云攀著窗戶看見前前后后都有人,不止是她們,感嘆起來:“難得出來一回,路上還真熱鬧。”
跟車的媽媽就走在旁邊,整個隊伍行進得緩慢。
對湘云道:“前面是伯爵府的奶奶,姓王!
探春出城就和湘云一個車,忙道:“是鳳姐姐。”
又一個媽媽上前來,后面那家人,她已經打聽到了。
趕緊告訴幾位姑娘:“后面是先前犯過王爺的薛家姑娘,現在嫁了付家人。”
湘云不由變了臉色:“……原來是,寶姐姐……”
寶姐姐和風姐姐應當都是出來上墳的吧?
一串車隊行進了一段路,又各自岔開,湘云許久出來一回,十一皇子的莊園還養著幾匹馬,大家輪著騎了一回,又去別處閑逛。
周家大姑娘果然是個佳人,模樣出挑,舉子嫻雅,說好風趣又有文采,很對湘云胃口。
眾人盡興而歸,黛玉自然也問到大概,日子是有了,也知道周家姑娘是午后出身。
雖不得具體時刻,黛玉大致擬了幾個,在紙上羅列出來,掰著手指頭掐算:
“這生辰……和無論是哪個時,算出來都不是大兇,雖然沒有上吉!
林珺冷不丁冒出來:“妹妹竟然也會推命。”
唬得黛玉一跳。
林珺將那一張紙抽出去,團成一團,隨意擲在籃子里:
“你年紀小,不許碰這個,我去找瑚大哥算,他閑著沒事,就喜歡琢磨這些!
都說沾了這些東西,窺視天機會傷身,林珺知道妹妹心善,但卻不太愿意妹妹介入旁人因果,折自己的氣運。
林珺正色道:
“妹妹莫要誤會,哥哥我不是圣人,也不像大哥哥對大嫂一見鐘情。
終身大事,我可不想用它救人于水火,萬一看走了眼,興許就是母親、妹妹,還有大嫂陷于水火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網絡出了點問題,稿子又在電腦上,還好發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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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 ☪ 第 191 章
林珺的話說的有些重, 但是他心中真實所想。
畢竟榮國府的先例活生生擺在那兒,現下家中和睦,將來自己成婚, 若沒挑到一個妥當人,林家必然后宅不寧。
滿京看來, 自己確實沒有心儀之人,與其將就著娶妻,倒不如就這樣放著。
父親母親一直不熱絡,其實也是尊重他的意思。
黛玉忙搖手解釋:“哥哥誤會了,我可沒有那份意思,只想要印證一番猜測罷了。”
雖然周家姑娘不錯,但她只是妹妹, 哥哥的喜好輪不到自己插手,黛玉沒那個當媒人的愛好。
林珺把桌上的青石鎮紙拿起來,又放回去:“倘若為真,那周家必然是個不怎么妥當的人家!
不是妥當人家,沒準哪一日絆子就使到林家身上。
林珺在外行走,知道這種人家最擅偽裝,在外名聲好,要不是內里的人, 誰也探聽不出陰司。
而今提到文淵閣的周博士,京中還是交口稱贊。
林珺知道妹妹生來體質柔弱, 這回已經幫了周家姑娘大忙,更不希望她在其它人身上耗費太多心血以至于傷身, 萬一將來惹出病癥。
林珺勸她:“妹妹心善, 只是這人間諸事, 總有力有不及者。”
黛玉卻不這么認為, 據理力爭:
“我知自己年小力弱,但若我明知此事,卻佯裝不知,將來若有一日,我限于困境,也有人佯裝不知,那將如何?”
林珺聽到妹妹的話,心底慚愧,但是此做哥哥的私心還是更重。
況且他們林家三個人,怎么會護不住小妹。
“有父親和你兩位哥哥在,將來誰敢欺辱了你去?”
黛玉黛玉頓了頓:“話雖如此,只是……罷了,多說無益!
父親和兄長當然會護著自己,人有旦夕福禍,天有不測風云,黛玉也不知為何,按理說,自己該無憂無慮才對。
但冥冥中似有什么在提醒著她,要靠自己立起來。
林如海領著許久不見的冷先生走過來。
黛玉和林珺都放下手頭的事,也不再辯論,皆站起身迎出去。
黛玉眼睛都在放光,先生肯定收拾過,瞧著倒比云游時候年輕,精氣神十足:“父親……先生!你幾時回來的?”
見先生精神矍鑠,黛玉心中一盤大安。
冷先生笑笑:“前日就到了!
說罷又指指林家的小院:“你們家院子小,我就不過來擠了!”
林家的宅子,在京城確實不大,原先想擴建的地方沒有修整完,反而占了點地方,顯得更小了。
冷先生叮囑黛玉:“一會兒記得去瞧瞧,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
黛玉道一個萬福:“多謝先生。”
反正冷先生歷來偏愛黛玉,每次送點什么,好東西都緊著她。
他問過一回黛玉如今的功課,正在做什么,閑話幾時,又笑瞇瞇將黛玉打發走。
只留下林如海和林珺林璋,冷先生才捧著茶盞悠悠開口:
“兩邊的八字,確實沒什么妨害,和一個姑娘家過不去,毀人婚姻,不積陰德!
冷先生幽幽一嘆:“小玉兒說的有理,我們這些當大人的,學到最后,只學會了明哲保身四個字!
這話說得林家兩兄弟一陣沉默。
就算他們就算相幫,未必有辦法幫,但也不該早就存著裝聾作啞的心思。
林如海的沉默卻是因著前世黛玉的遭遇,他親眼見著女兒是如何被關在宅院深深中耗死的。
那才叫一個求告無門。
人人都明哲保身,沒有一人愿意管黛玉的死活。
對著一言不發的林家父子,冷先生也是一派痛惜神色。
“護得了一時,護不得一世,將來若是嫁出去,只憑夫家人品,便要看著夫君和婆母,再加一家子小姑子小叔子的臉色,唉!”
黛玉將來的路,誰看不清楚呢?
就算遇到一個心底良善的夫君,難道就不用看臉色,只是好臉與壞臉之差罷了。
而今他給你一張好臉,豈知將來會變成什么臉?
冷先生直接問:“如?捎姓鲁?”
林如海沒有章程。
滿京看下來,他的姑娘,一家都不想給。
冷先生正色道:“義忠王那邊你不要想,當下太上皇還在,他豈會愿意見兄弟輪到這么好的親事!
那一位冷先生極為反對,皇家不是個好地方,沾了一星半點的邊都不成。
林如海和兩個兒子再三解釋,篤定沒有考量義忠王府上,冷先生才作罷。
只是對于黛玉的將來,大人們卻比還排在前面的林珺還操心。
正所謂終身大事,歷來是使人愁苦的,尤其是被人拿捏的姑娘家。
周家大姑娘和黛玉出游回來,雖然頭上的太太還是和善模樣,但她看得出來,從太太到兩個妹妹,心里都不舒坦。
尤其這一回,王府第一次相邀不成,直接把帖子遞到父親手上。
無疑打了太太的臉,明里暗里說她苛待自己。
可惜只需三言兩語,再送幾件好看的衣裳讓她穿出門,這件事就在父親那邊搪塞過去,反而叫那邊落得一個好名聲。
嬤嬤見她坐在窗前發呆,上來給她披了一件薄衣:
“姑娘……前兒我看林家姑娘,是個好人,林家真是好人家!
姑娘寫得一手好文章,若林家知道有人在八字上做手腳,她們姑娘興許還有機會。
周家大姑娘卻看得透徹,勸她:“嬤嬤不要癡心妄想,此事已經板上釘釘,各自婚嫁!
誰家會回頭議親?
而且林家的媳婦,只有人上趕著搶破頭,周家不成,還有張家、李家、陳家,各個王公伯爵,有的是想嫁給林珺的小娘子。
周家姑娘遠遠見過一回林珺,光從長相上就是個風流人物,沒有名過其實。
可惜,風流才子于她無用。
她所想之事,注定與林家背道而馳。
嬤嬤眼中滿是疼惜,馬上就紅了眼圈,聲音哽咽:“姑娘……”
天殺的太太,林家對周家的姑娘有意,也算是周家撞了大運,要是能成,依著林大人的地位,周家能日子差了去!
真得了失心瘋,見不得大姑娘好,想讓二姑娘占好處,到頭竹籃打水一場空。
周家大姑娘并不為所動,十分冷靜與嬤嬤分析。
“嬤嬤,你聽我說,林家確實是好人家,但林家人秉性淡泊,若我能規規矩矩當個與世無爭的兒媳,林家是個好去處!
林家看上周家,就因為周家在京城的名聲不慕名利,清凈淡泊。
林家大兒媳現下家中無人,身份上沒有底氣,老二媳婦也不能找高門,否則很有可能后宅不睦。
況且林家地位夠高,若再與王公貴族聯姻,龍椅上那一位定然忌憚,林家老二的仕途就別想有往上走的機會。
可惜了。
周家大姑娘深吸一口氣:“只是……只是我要行之事,非追名逐利不可得,林家姑娘心地良善,我若利用,豈不是忘恩負義?”
“為著將來,也該多積德!
說完,周家大姑娘指了指雨亭:“呵,嬤嬤你瞧,他們一家子真是其樂融融……”
二姑娘和三姑娘領著小爺在那邊玩,姐弟幾個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他們是一家人,可姑娘和他們不是一家人。
嬤嬤又勸:“姑娘,拋開太太不說,老爺畢竟是你的父親。”
女子在家從父,嬤嬤覺得姑娘記恨太太也就罷了,反正不是親娘。
記恨父親,有違孝道。
周家大姑娘冷笑:“嬤嬤,若不是父親自己不檢點,姨母豈能爬上他的床?”
誰能想到京城之人交口稱贊的周博士,是個和小姑通奸的人渣!
“若不是他裝聾作啞,我母親怎么會死?”
當年周家大姑娘的母親產下頭一胎之后,身子便不太好,再生育有困難。
周大人沒中舉,一面礙于名聲不敢休妻,也不敢納妾,一面又擔心耽擱子嗣,對母親磋磨妻子的事視而不見,等妻子被病痛和婆母耗死,趁著熱孝,馬上迎小姑進門。
也就是如今的周太太。
嬤嬤總勸她不要記恨父親,殊不知他才是罪魁禍首。
“冤有頭債有主,誰都跑不掉!
她這一路,注定要背負仇恨和最孽,萬幸林家這門親,沒落到她頭上。
周家姑娘見嬤嬤愁的臉上皺成一團,站起來拍拍她的手,投以一個安慰的微笑。
“車到山前必有路,嬤嬤寬心,走不得這一條,還有另一條!
嬤嬤的身子往前探,不安的搓手:“可是太太的意思,想把你嫁給表少爺!
那位表少爺小時候生病燒壞了腦袋,就是傻子一個。
太太不想讓姑娘有好日子過。
就算不愿姑娘得林家那么好的親事,總不該這么歹毒!
太太不單不想給她找好人家,還想把她永遠控制在手中,嘴上說著親上做親。
將她打發回去,給娘家做人情。
周家大姑娘轉過來叮囑一句:“既是如此,就莫要被她拿住把柄,她雖有壞心,但最要臉面,至于父親……”
少女臉上笑意悲涼:“父親比她還要臉,而今傳出風聲,就指著我去鬧,嬤嬤只當不知。”
若是大鬧,她反而成了沒理那個。
興許太太幾句話添油加醋,父親一氣之下真把她嫁過去。
周博士顧著顏面,也不會把女兒嫁給傻子。
大姑娘又道:“長女嫁得不好,后面的姑娘也會不好議親,所以那樣的流言,分明就是沖著嬤嬤來的!
嬤嬤感受到姑娘纖瘦的身軀之下迸發出的殺意:
“若真到了無可逃脫的地步,那便嫁吧……”
介時有什么后果,便由周家自己承擔。
她是長姐,自然要當起姐妹和睦的表率。
周家姑娘跨步出門,蒼白面龐掛上完美無瑕的笑容。
🔒192 ☪ 第 192 章
黛玉最后還是把周家姑娘的文章放在第一篇, 一連選了六篇入冊,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本冊子很快就雕版印刷面市。
這回黛玉算了一下成本, 不免費贈送,京城文客們爭相購買, 加印兩回,約莫賣出去一千冊。
如此過去半個來月,忽然傳來周家姑娘入選東宮良娣的消息。
市面上的話本子中有個叫做《負心郎》的話本十分火爆,講的是某個讀書人與小姑通奸,折磨死原配的故事。
也不知是誰,發現故事里舉人籍貫生平各類細節與文淵閣周博士經歷幾乎一模一樣,眾人聽故事是假, 猜測朝廷命官的陰司是真。
周博士家雖然大義凜然,恨不得也如竇娥一般賭咒發誓。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漸漸還傳出周家太太苛待長女的風聲。
旁人雖不明說,但周博士最好面子,人多看他一眼,或是背他低語幾句,他也會疑心是在議論自己。
給林璋尋親的事也漸漸有眉目,當下賈敏正要讓林如海拿個章程。
對于周家的事, 賈敏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還好沒有和這樣的人家做親,而且那周家大姑娘也不是個安分簡單的, 無風起浪,周家太太苛待長女的消息那么快, 肯定有人在推波助瀾。
興許那個《負心郎》的故事, 就是出自周家姑娘的妙手。
若定下這個媳婦, 將來婆媳、妯娌、姑嫂之間有齟齬, 不知會被怎樣編排進話本子里。
大師算得真準,八字不合,八字不合。
這回賈敏看上的有江侍郎家的孫女,還有齊安伯家的小女兒,都是溫柔敦厚的姑娘。
有著先前的教訓,賈敏可不敢再對才女有所偏愛。
有才的人性子都掐尖,肯定少不得惹是生非。
還是當以管家理事為要。
賈敏對林如海道:“我是想著要給老二找個清凈人家,最好二兒媳婦敦厚些!
反正她看得差不多,就等林如海拍板,并且賈敏偏向江侍郎家的孫女,家里清貴,門當戶對,女孩兒很乖,怯怯的不太說話。
林如海聽著賈敏的話,知道賈敏偏好,卻不太贊同。
林如海道:“這卻難說,你瞧玉兒她舅母,瞧著可是個敦厚人?”
此言一出,賈敏當即語塞。
時光回溯到幾十年前,二嫂剛進門時,賈敏見她寡言乖順,也以為二嫂是個敦厚人。
殊不知這種看起來的敦厚人,背里心思最多,偏生還不說出來。
書讀的不多,沒什么眼界。
林如海又道:“我卻寧愿要個爽利有能耐的媳婦,可不想咱們黛玉將來變成只會旁人支使的媳婦!
賈敏聽完,無奈搖頭:“人吶,都是這樣……”
想要媳婦面人一般的聽話,又怕姑娘嫁到旁人家真的像面人一樣被人搓圓搓扁。
林如海對這兩家都不怎么滿意,說出自己的想法:
“既是找媳婦,也別束手束腳的!
“將來若老二成家,就將他另分出去自己支撐門楣,我們百年之后,他們兄弟二人要自成家業,若是老二找個性子太綿軟的,恐怕不成。”
賈敏沒想到,林如海竟然這么早就想著要分家?
老二的婚事八字也沒一撇,就說現在的榮國府,賈赦和賈政兩兄弟,都是當爺爺的人,還不是和老太太住在一起?
林如海見妻子聽完他的打算,面色都變了,又補充:
“老大家也出去,以后他肯定要外放,讓大兒媳和璋兒,帶著孫子出去!
賈敏不由松了一口氣,林如海說的對,將來兩個孩子要是都在官場,肯定避不開外任。
想來老太太真是好命,雖然賈赦和賈政兩房人家免不得有摩擦,但都在跟前孝敬,這是多少老太太都沒有的福氣。
賈敏也點頭笑道:
“也是,他的兒子他自己養,都說隔輩親,而今我總說老太太溺愛寶玉,沒準我也會溺愛咱們家哥兒!
林如海見妻子接受良好,十分欣慰:“咱們自己過,和玉兒一起過!
暫且他不想考量黛玉的婚事,先將老二的終身定下。
賈敏也不像之前一樣,顧及這個又顧及那個,馬上就物色到工部程侍郎家的四孫女。
林如海剛中探花時和程侍郎的祖父有幾分姻緣,他家兒孫爭氣,也在官場中站穩了腳跟。
年歲合適,程家姑娘剛出母孝,比京城中適齡的兒女略大,已經十八歲,賈敏覺著剛剛好,免得嫁過來一團孩氣。
兩家合過八字無礙,定下婚期,只等國孝一過,就開始忙起來。
林如海了結一樁大事,神清氣爽,冥冥中天意自有平衡,朝堂上起了波瀾。
朱謙黑著那張似乎永遠也見不到笑容的臉,眉間溝壑深陷:“粵海將軍那邊又有人進京。”
林如海瞧著比朱謙年輕要有十歲,滿面紅光,頭發也沒白幾根,要不是留著胡須,肯定還是俊俏郎君一個。
林如海不解:“難不成先前賺了一個侍郎家姑娘去,還不滿意?”
朱謙低聲道:“消息還沒散出去,粵海將軍家兒子和夫人出海游玩,觸礁沉船!
林如海冷笑:“這次與老三尋親,將來接手爵位,只剩這一個了。”
尋親,尋親,姑娘是其次,朝廷給的嫁妝才是重點。
朝廷不好為著安撫粵海將軍明面給太多,畢竟西北那邊也張著嘴要吃要穿要錢。
若是以嫁妝的方式送出去,就能堵旁人的嘴了。
西北肯定要有一戰,這幾年軍餉只多不少,所以南邊不能亂,海運不能斷。
這回粵海將軍家不用算計別家姑娘落水,宮里就會積極給他物色人選。
粵海將軍家的人北上,給原先交好的京城老世家都送一回禮,榮國府也不例外。
看著國公爺的面子和交情,給賈母送了套琉璃螺鈿大屏風。
老太太瞧著新鮮,崔氏請了寧國府的太太奶奶過來,尤氏剛好來請安:
“蓉哥兒南去了!
賈母見尤氏臉色蠟黃,人就像只吊著一口氣,好心情沒了大半,忙問:“宮里是什么章程?”
尤氏搖頭。
宮里沒說讓賈蓉襲爵,也不知爵位落到賈蓉身上剩幾品。
賈母囑咐一句:“別再鬧出事來!
當下榮國府也保不得他,況且也輪不得榮國府插手。
尤氏怯懦垂頭:“知道了!
……
賈母那邊沒樂呵兩天,翰林院摸魚的林璋帶回一個壞消息。
黛玉臉色煞白,難以置信:“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好端端的,宮里怎么會想起探春?!”
林璋握著紫陶茶杯:“這里面有些復雜!
他神情凝重:“一是王子騰王大人的舉薦,再有先前寧國府請安折子呈上以后,宮中一直沒有回應,三公主也在皇后面前提及此事!
霍云安在一旁聽得迷糊:“三公主,此事與她何干?”
三公主為何要管這檔子閑事?!
……
與此同時,迎春已經從十一皇子那里知道消息。
當下宮里沒下旨,但那件事幾乎□□離十。
迎春心中一團亂麻,當即就叫人駕車去一府之隔的公主府。
三公主面如金紙,自從太上皇指婚的旨意出來,她就時常往道觀跑,三天兩頭就要吃齋念佛找和尚道士來念經。
她看見迎春,凹陷的臉上,露出癡癡的笑:“弟妹,我早知道你們府上,大房與二房不對付,我們、我們宮中也是一樣的,你瞧……我是不是,是不是幫了大忙?”
迎春無奈,見她這個模樣,生怕一句重話惹得公主犯病。
輕生說了一句:“公主……這是害了她!
三公主忽然瞪著眼,惡狠狠的盯著迎春:“害了就害了,誰又害了我呢。俊
“你哥哥肯定恨死我這種人,那就恨!”
迎春憋住淚,不讓自己失態,見三公主幾乎癲狂,不敢再刺激她,若再胡言亂語,把哥哥牽扯進來。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是人人都能如此的,迎春對三公主心存怨懟,但是她明白,是舅舅的運作,才給探春尋到這門親。
探春嫁過去,算是高嫁,這門親事比元春姐姐的好。
若是將來粵海將軍他兒子接下整個家業。
探春嫁的比她這個有名無實的王妃還好呢!
……
皇城之中的旨意送到榮國府,老太太按品大妝,帶著榮國府的男男女女接旨謝恩。
探春一臉木然,被老太太親自牽著進榮禧堂,和賈母一起坐在塌上,被賈母摟在懷中。
賈母撫摸探春的臉,給她理了理并不凌亂的頭發,這是寶玉才會有的待遇。
老太太見探春還沒回過神,小孩子咋然經這種事,肯定繃不住。
老太太安慰探春:“宮里的意思,沒法子!
探春愣愣的點了頭,賈母很滿意這門親事,笑道:“宮中的安排,只是去的遠,但沒人敢看輕你,將來有大造化。”
探春仍舊是在點頭。
老太太立馬回身吩咐:“再給探丫頭添四個教養嬤嬤,衣裳鞋襪,頭面首飾都要添!
王夫人心里也五味雜陳,王子騰這個當舅舅的,元春尋親的時候多用點心,她的元春也不會嫁娶那種人家受委屈。
這樣好事,卻給探春!
王夫人心里不樂意,臉上卻不敢表現,擠出笑容:“老太太心疼她,是她的福氣!
崔氏背過臉去嘆了一口氣。
為著榮國府,可憐了探丫頭。
……
林家聽說這事,是榮國府上歡歡喜喜來傳的話,老太太開心請姑奶奶帶著人一起過去樂一樂。
樂一樂?
確實要樂給宮中看,表示榮國府感念天恩。
“我還以為……”黛玉原先還存著幾分僥幸,畢竟二舅官職不過五品,那邊興許看不上。
隨即冷笑道:“罷了,橫看豎看,在他們眼中都是一門好親!
林家二哥依著柱子,悠悠打扇:“榮國府接下這門親事,宮里肯定高興,將來真得了好處的,是珠大哥和寶玉!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肉可不一樣厚。
賈府那幾兄弟真沒用,讓妹妹給兄弟墊前程。
作者有話說:
林家遇到了瓶頸,作者倒是沒什么瓶頸。
……今天去醫院了,身體上遇到了瓶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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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 第 193 章
探春要嫁去粵地, 那是個離京城千里之遙的地方。
當下粵地新通好幾個港口,是個賺錢的好去處,可惜遠離京城, 富者巨富,窮鄉僻壤的地方又有許多鄉民尚未歸化, 堪比蠻夷。
探春一去,比和親公主嫁的還要遠,又不像是賈敏嫁給林如海,還有回京的機會。
黛玉為探春掛心憂愁,榮國府里的老太太不舍了一陣,余下便只剩歡喜,叫人把粵海將軍送的大屏風擺出來長長久久的看。
把人聚起來樂一樂的事, 一日要問好幾遍。
兩個媳婦只能趕緊將事情安排起來,賈璉的媳婦眼看就要臨盆,不出來和老太太一起玩樂,在自家院子中歇著。
賈敏領著黛玉來,留媳婦在家中料理家事,至于林珺雖得空,卻不愿來,生怕他說出掃興的話。
這一回主角是二房, 崔氏和賈敏在一旁說話,探春領著黛玉別處逛, 大約躲在哪里說悄悄話去。
賈敏也不高興探春嫁太遠,將來萬一被欺負拿捏,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小聲問嫂子:“可有說什么時候出嫁, 她還不到十五!
崔氏壓低聲音:“宮里說不急, 那邊年歲也不大。真奇怪, 這樣一門好親,怎么不留給王家姑娘,難不成是那家兒子有什么不妥?”
老太太這么高興,因為除了嫁的遠,實在是一樁四角俱全的婚事。
賈敏冷笑:“若定給王家,也太過惹眼!
崔氏會意點頭。
王子騰王大人肯定想要,又怕自己沒那個命要。
榮國府的二房賈政在官場上資質平平,圣上少忌諱幾分,好處還是一樣拿,榮國府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能幫上一點忙。
將來王子騰當然也少不得榮國府的好。
忽然外面丫鬟脆生生的傳話,隔著門聽得清清楚楚:“大姑奶奶回來了!
賈元春一進屋,給賈母和各位長輩行了一圈禮,賈母讓認搬了一個小墩子,叫元春坐在跟前說話。
家元春笑盈盈剛坐下,便控制不住開始犯惡心。
賈母忙問:“這是怎么了?”
崔氏讓人趕緊上茶來給元春漱口。
抱琴就挨著迎春站著,滿臉喜氣洋洋:“老太太,我們家奶奶又有喜了!
老太太原先擔憂的神色轉為歡喜:“既是如此,打發人來說一聲,在家養著才是。”
元春用帕子擦擦什么都沒沾上的嘴角,已經緩過來了,垂頭笑道:“又不是那玻璃人,回來和老太太說會兒話,心里也高興。”
這是她的真心話,離了家回到榮國府就連身子都輕快不少,在那家中多氣幾遭,指不定氣出好歹來。
崔氏還在那兒招呼人把茶水換了,元春有孕喝不得,大房院里的嬤嬤繞到她身邊,用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耳語道:“太太,二奶奶發動了!
崔氏估摸著就是這兩天,穩婆都接來住著,馬上又去悄悄回賈母。
老太太也不聲張,點點頭:“你快去。”
賈敏大概猜到,當下要都去那邊守著似乎也不妥,隨意和賈母說說笑笑,有一搭沒一搭,甚是無聊。
過得約摸個把時辰,大房那邊的嬤嬤來道喜:“老太太,二奶奶又添了個哥兒,足足六斤重,太太讓小的過來道喜,她馬上就來!
賈母這下就更高興了,一連聲:“好事,好事,又添丁進口了!讓那些老媽子好生照看,給她們賞錢。叫你們太太先不必過來,先安置好!
眾人皆向老太太又道一回喜,鴛鴦拿著美人錘給賈母敲腿:“今兒起來老太太還說屋外喜鵲一直叫,是好日子,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賈母歪著:“碰巧,無巧不成書!
黛玉和探春得到消息,崔氏都從院里過老太太這邊來,又回了一次話,問老太太要不要把孩子抱來看,賈母說不必折騰。
黛玉問來報信的嬤嬤:“這么大一件事,怎么我們一點風聲都聽不見!
那嬤嬤賠笑道:“姑娘們不必去瞧現在也進不去,產房血腥,不吉利!
二人也不好說什么,將那嬤嬤打發走,黛玉才對探春道:
“還是你們家規矩大,生了哥兒大吉大利,生下哥兒的人反而成晦氣。”
黛玉心里沒來由的不舒服,“先前我侄兒出生的時候,當時我就抱他了呢!”
探春當下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這還是其次,想來珠大嫂子要坐不住了,這些年背地里調理身子,什么補藥偏方,不知吃了多少!
當人媳婦的,最要緊是子嗣,先前兩邊都只得一個哥兒,蘭哥兒比桂哥兒讀書乖巧,略勝一籌。
現在大伯那邊兩個孫子,珠大嫂子這么幾年只養下一個蘭哥兒,府上嬤嬤丫鬟的嘴,厲害著呢!
探春和黛玉一起往賈母那邊去,賈桂和賈蘭散學回來。
老遠就見一個小矮子,邁著短腿跑過來,氣都沒喘順:
“三姑姑,林姑姑,你們知道好消息了嗎?我娘給我生了一個弟弟!
黛玉見他可愛,也笑嘻嘻沖他作揖:“知道了,恭喜恭喜!”
賈桂喘過氣,把手背在身后,仰頭看向天,毛毛蟲似的小眉毛擰成一團:“唉,我原先想著要個妹妹,今后也把她教成姑姑這樣的大才女!”
說完又像老學究一樣,十分夸張的捶胸頓足:“唉,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探春扭了他肉嘟嘟的臉一把:“就你說法多,有沒有看過你兄弟?”
賈桂頭搖的撥浪鼓一般,指了指賈母院子的放向,又小狗似的撒開腳丫子往那邊跑,跟著的丫鬟忙在后面追。
賈桂演一出的空檔,賈蘭已經到了跟前。
比起賈桂的歡天喜地,賈蘭垮著臉,像是有人欠了他幾百錢。
跟著賈蘭的老嬤嬤沖著賈蘭的方向啐一口:“得意個什么勁兒,生下來還未必養得大呢!”
“呸!”
探春見那嬤嬤如此猖狂,忙出言阻止:“你這老媽子,嘴上真不講究。”
那嬤嬤反而瞪探春一眼,一副不服氣的模樣。
黛玉直接就點賈蘭:“蘭哥兒,你也該管管身邊人,不可太縱著了!
這下那老嬤嬤直接就橫了黛玉一眼。
黛玉幾乎都可以猜到,這老婆子肯定在心里罵,黛玉一個外家表姑娘,沒有在榮國府說話的份!
賈蘭低頭耷耳,甕聲甕氣:“是!
探春拉著黛玉走人,賈蘭身邊的人個頂個的難纏,一會兒去太太跟前高黑狀,太太只會更厭自己。
探春語氣里充滿央求:“玉兒,咱們走吧!”
黛玉被探春牽著走,賈蘭不是她親侄子,素來也沒什么交情,今日多說多錯,她也懶得爛好心。
兩人往前走過一道垂花門,從夾道過去,聽見有人在屋里大哭大鬧。
“哎喲喲……你們舍了我生養的姑娘,送到爪哇國去,好處都叫你們占!只是一匹緞子都不給我,沒天理。]天理!”
黛玉聽得出來,是趙姨娘的聲音,轉頭一看探春,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
探春緊走幾步。
“不必理她。”
……
榮禧堂里歡聲笑語,探春臉上也帶著微笑,似乎什么都沒發生過。
賈桂滾在賈母懷里,丫鬟拿著帕子給他擦汗,他又要吃果子又要喝水,折騰出許多事,賈母依舊笑盈盈。
老太太喜歡長得好看又會奉承耍寶的孩子,寶玉的年歲不能再和姐妹們混在一處,賈桂便頂上這個缺。
黛玉瞧著二舅母那邊丫鬟的神情眼色,大約明白為什么那個嬤嬤那么討厭桂哥兒了。
老太太再怎么騙疼寶玉,對其它小輩也不是鐵公雞一毛不拔,給桂哥兒的物件也多,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看來二舅那邊的奴才,比主子還惦記老太太的東西呢!
黛玉一瞥眼,丫鬟掀開簾子,賈蘭也進屋,后面居然跟著一個賈環。
賈環穿著一身簇新的袍子,頭發也比以前梳得齊整,舉止上還是不成樣,和賈蘭一起進來磕頭,起坐都不如賈蘭有儀態。
趙姨娘搶緞子,不知是搶去為誰做衣裳,賈蘭畢竟是家里的爺,吃穿應該都短不得他。
賈環磕過頭就出去了,賈蘭年紀還小,挨著老太太的塌坐下,抿著嘴不說話。
賈蘭和八面玲瓏滿屋子飛來飛去的賈桂形成鮮明對比。
丫鬟脆脆的聲音傳來:“寶二爺回來了!”
調子都比先前高三分,看來傳話的小丫鬟見到寶二爺亦是十分高興。
寶玉掀簾子一進來,賈蘭便離開原先的坐處,走過去找他母親。
老太太連忙就招呼寶玉過去:“今兒你老子叫你出門,沒為難你吧?”
寶玉道:“是北靜王叫我去他府上!
賈母點頭,松了一口氣。
寶玉又道:“剛我回來,一進家門就聽聞有喜事,給大伯母和璉二哥道喜了。”
說罷寶玉褪下手上一串木珠:
“這是北靜王今日送的一串香珠,說是圣上賞的鹡鸰香串,這樣好的物件就給我那剛出世的小侄兒,也叫他沾一沾福氣!
黛玉微笑腹誹,瞧瞧這寶二哥,真是有幾分哄人的本事,蘭哥兒就沒學著一星半點,吃虧啊!
崔氏哪里敢要,連忙笑著推辭:“寶玉心地最好,他還小,福薄,既是御賜之物,好生收著才是!
賈母頷首:“小孩兒,禁不住壓,你用就好!
那邊賈蘭臉色更差了,小心思就寫在臉上,寶玉是自己這邊的二叔,就沒正經送過他幾樣好東西,現下御賜的物件,說送就送。
賈蘭賭氣了,自己站起來就走,他小小一個,賈母滿心滿眼都是寶玉,便顧不上賈蘭,連剛剛得寵的賈桂也要退一射之地。
寶玉也告退而去,他前腳剛走,老太太忽然開口敲打王夫人。
“探春的婚事定下,寶玉也拿出章程,不要妹妹先嫁人,當哥哥的沒著落!
作者有話說:
賈蘭那個性子是不怎么光明磊落的……畢竟狠舅奸兄嘛!
……感謝在2023-11-05 22:00:39~2023-11-06 19:05: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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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 第 194 章
老太太忽然提起這個話題, 眾人呼吸一滯,黛玉和探春互相遞一個眼色,繞過屏風走了。
這樣的話題, 本來就不該她們小輩摻和。
王夫人順著老太太的話答道:“那是自然,前兒寶玉他舅媽還說愿意幫忙相看!
賈母見王夫人應下, 也不再多問。
一瞧黛玉和探春已經出去,老人家神情帶著落寞。
老太太怎么能不可惜呢?
就論見過的姑娘,湊出十個來,都比不得黛玉模樣人品,最要緊的家世,就算老二家帶上王子騰家作保。
他還能找到比林家更好的去處?
林家那兩個兒子,一個賽一個的能耐, 可保得黛玉安穩。
老太太嘆一口氣:“你們不要怪我老來話多,沒準哪一日就去陪你們父親,只想著能見寶玉娶妻,也還罷了。”
王夫人硬著頭皮寬慰:“老太太說的哪里話,您要看著寶玉成親生子,將來帶重孫呢!”
難得王夫人說話貼老太太的心,眾人說笑一回,也就散了。
賈敏從榮國府回來, 惹一肚子氣,又不好在黛玉跟前發作, 只等林如;貋,夫妻二人說話間, 賈敏氣得拍了兩下茶幾。
“好端端的, 老太太提那個做什么, 難不成還想我家黛玉去配!”
賈敏再怎么放不下娘家, 也不會用自己的親閨女去填榮國府那個火坑。
賈敏是老太太一手帶大的,如何看不出來,老太太當然想要黛玉,只是榮國府門第配不上,不好意思開口。
免得自取其辱!
林如?粗拮託獾媚樕珴q紅,不由想起前世賈敏就很看不得寶玉。
在榮國府長大的她最了解榮國府,前世他林如海怎么就會信呢?
林如海不知前世的賈敏是不是也有魂魄,不然看著自己親手把黛玉送進火坑,定然比這般生氣。
林如海安慰道:“何必生氣,氣壞了身子玉兒心疼,今后不帶黛玉往那邊去就是!
賈敏靠在圈椅上:“玉兒去那邊是舍不得探丫頭,我瞧著探丫頭是好的,可惜父親兄長都不爭氣。”
妻子有眼光,探丫頭是那一輩孩子中最好的,若她是個男子,興許府上還能有些作為,縱使不走科舉那條路,探丫頭有振興家業的心在,肯定差不了。
林如海:“你也說探丫頭有能耐,而今雖然嫁的遠,將來她到那邊,興許也會有一番作為呢?”
探春被賜婚,比戰敗送出去和親有體面,國公爺在世時兩家深交,那邊顧著臉面不會過分為難,粵地雖遠,也是國疆之內。
賈敏嘆氣沉默,夫妻倆相顧無言。
“常安管家來了!”
院里傳話的小丫頭大聲道。
林如海讓人進來,勞動大管家的,必然是正事。
“老爺,江先生病故了!
江武,那個四指賬房,家里孩子都跟著他學過算盤,來京城住不慣,便請辭回到江南去給主家照管田產,一去已經有兩年。
林如海站起來,趕緊問:“得了什么病?”
常安道:“老爺、太太,可還記得今年四月的時候,江南那邊來信,春日雨水太多,好些地方都淹起水?”
賈敏點頭:“那邊好幾個莊子報災,后面又補種了稻子,江先生是不是水災之后染病了?”
常安一臉痛心:“正是,聽說請大夫吃了好久的藥,一直沒好,不幸去了!
林如海又問:“喪事如何,可有好好辦?”
消息傳過來少說也要十天半月,也不知老宅那邊可有盡心。
常安臉埋得更低:“江先生說他得的是疫病,生前留下遺言,讓人燒化了。”
聽得此言,賈敏倒吸一口涼氣,撲簌簌滾下淚來。
“怎會如此?”
林如海眉頭擰出一個疙瘩,他們林家的賬房有醫有藥,尚且病死,要是尋常百姓,更加求救無門。
林如海又盤問一回常安:“報信的人何在,林家莊子里得病的人多不多?”
常安忙攔住林如海:
“老爺,那人說莊子中得這樣的病的人有大半,恐過了病氣,老爺若要問,還是讓小的們傳話吧!”
賈敏也反應過來:“家里還有哥兒和玉兒,老爺還請惜身!
林如海扶著圈椅的把手,蹙眉:
“朝廷半點消息也無,三四月的時候,江南報過災,只說小災小患已經處理好了!
常安又道:“老爺,報信的人說三四月份的時候陸續有人生病,癥狀都不嚴重,到六七月死的人才越來越多!
林如海喃喃:“蘇家那邊為何也沒有消息?”
蘇家在江南的勢力更廣,怎么蘇哲也不見動靜?
林如海吩咐常安:“你去,仔細盤問蘇州來的人,那邊有幾處地方發病,人多不少,找個會寫字的小廝,記下來!
常安依言下去,過了一會兒,門房那邊負責車馬的婆子來取對牌,說明日黛玉去拜訪冷先生要用,賈敏讓大丫頭取來送過去。
當下也沒精力為寶玉那件事生氣了。
賈敏有些疲憊:“要不要告訴孩子們,畢竟也是師生一場!
林如海的食指輕輕敲擊的木質茶幾:
“且等一等,容我將事情問明白……惹得女兒哭一場,明日頂著桃兒一樣的眼睛去,冷先生以為她在家中委屈了呢!”
賈敏點頭,夫妻二人唏噓不已,卻對著家中的小輩守口如瓶。
翌日,林如海進宮上朝,今日剛好大朝會,群臣商議了如何為太上皇大半萬壽之事,又提到宮中幾個要緊宮殿修繕,都圍著皇家的事,根本沒有江南奏報。
散了朝,林如海又私下去問朱謙:“果真沒有江南的文書?”
有些事情朱謙知道,他林如海未必能摸得著。
朱謙疑惑:“江南?”
然后又道:“先前阿勒提那個部落,很不安分。”
瞧朱謙的神情,林如海都懷疑是不是只有自家倒霉,好幾個莊子遭災。
但他記憶沒問題,前世這幾年各處有災,趁著國中不穩,西北沒打起來,反而海上戰事頻繁,最后南安王披掛上陣,慘遭俘虜,南安太妃認了干女兒送出去和親。
林如海正色:“朱兄,我有一事,想請朱兄解惑。”
林如海把他昨日探聽到的事情與朱謙說來,朱謙的臉色亦是越來越差。
“如海,此事我必定上達天聽,還請如海暫時保密。”
消息傳不到京城,必定有蹊蹺,現在外患已成,萬萬不可將內憂捅出去。
林如海心中有數,朱謙和當今圣上,比他們這幾個尚書大人更為親近。
他在官場混得久,有些事直言進諫不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朱謙剛剛抬步欲行,忽而又停下,回身拉著林如海仍舊到角落。
“險些忘了,寧國府圣上已是有章程,讓他們預備一二,回原籍去!
原籍?
回金陵。
寧國府大勢已去。
朱謙嘆了一口氣,又道:“如海,雖說榮國府是你的岳家,將來必定也是這個路子,讓他們先預備一二,少惹是非!
林如海拱手:“多謝朱兄提點!
可惜榮國府的老太太還沾沾自喜,以為圣上賜婚探春,將來榮國府有起復的希望,寶玉借著這股東風,身份水漲船高,趕緊抓緊時機定一門好親。
前世賈元春當上皇妃之時,寶玉尚且沒攀上好親,探春遠嫁,又能頂幾分用?
朱謙已經把話說得分明,榮國府要是安分守己,興許還能落個回原籍榮養的結局,倒不如此番先在原籍自產,免得將來一場空。
敕造榮國府的牌匾,天家給得起,也收得回。
……
今日黛玉去拜訪冷先生,只見去的道兒上有好些馬車,還有不少穿儒衫的學子聚在這幾條街。
“姑娘,進京趕考的人漸漸多了,車走得慢,咱們要慢點到!
“恩!
黛玉隨口應著,樂得看街上風光,往來絡繹的書生中,大多是中年模樣,偶爾見幾個年紀瞧著不大的,更有頭發花白的佝僂老者,從青年考到皓首,依舊名落孫山。
馬車停停走走,一條街走了半個來時辰,才在冷先生的宅邸門口停下。
門外堆了好些紙張,也有書冊,黛玉不明所以,剛想撿起來,門房趕緊上前阻止:
“姑娘,這些都是那些考生投到先生門上的文章,看不得!”
黛玉皺皺眉,旋即了然。
想來這些人中,都想得冷先生一句點評或夸贊,賺一個名聲大噪。
守門的小童愁眉苦臉:“先生都說了不接,他們非要送來,姑娘快些進去吧!”
黛玉進了門,小童馬上就把門關的死緊,引著去書房。
黛玉笑道:“角門都那么多文章,正門莫不是都堵了去?”
小童低著頭往前走,甕聲甕氣答道:“可不是,前面都出不去了,這些書生把先生當文昌君,都要投文章來拜一拜呢!”
“什么文昌武昌,求神拜佛,問天問地,不如靠自己!”
冷先生穿著十分隨意,一身短打,左手叉腰,右手捧著一個巴掌大的紫砂壺,一頭銀發隨意用巾帕盤成髻。
這樣的打扮不是儒生之流,卻別有一番瀟灑,襯得他年輕好幾歲。
冷先生和賈母一樣,喜歡看孩子們打扮得鮮亮,黛玉今日出門仔細收拾一番,帶著冷先生送的頭面,穿著他送的綾羅做的新衣。
老頭子見了果然高興,連連點頭。
“是嘛,姑娘家,就該打扮起來!”
冷先生又要人取新得的好茶來給黛玉嘗嘗,還有今晨去買的時興糕點。
黛玉吃掉半塊茶糕,覺著今日先生熱絡的反常。
放下手里的荷花盞,抿嘴笑他:
“之前……周大人家姑娘入東宮為良娣的事,莫不是真與先生有關?”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最近生病了……寫的慢……這是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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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 第 195 章
早前黛玉就聽到過消息, 周家大姑娘曾經到先生府上拜訪。
冷先生對拜訪者歷來不勝其煩,既然見了人,當中必有緣故。
而后沒有多久, 就有消息,周家大姑娘入選東宮良娣, 黛玉不得不將這兩件事情聯系起來。
先生臉上有一絲心虛的神色,輕輕咳了一聲,端坐身子,把手中的紫砂茶壺放上去。
“老夫確實提點一二,只是略說了幾句話,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像是害怕黛玉誤會,趕緊又補充了一句。
“老夫最喜歡的當然是我們家小黛玉啊!”
黛玉只覺先生這樣的樣子分外憨態可掬, 早已不是多年前那個性情古怪的小老頭。
可惜外面的人都把先生當做極為嚴肅的存在。
黛玉笑笑,眼中有三分裝出來的生氣,七分的嗔怪:“我又不是三歲孩童,豈會因這等小事吃味!
可以肯定周家大姑娘的如此順利的入住東宮,有先生在東宮面前美言的作用。
至于說些什么先生不愿說黛玉不愿細細打聽,若先生想告訴自己,自然會透露。
不過黛玉今天過來,還有另一件要緊事情:
“先生這回來京, 預備幾時出游!
冷先生見黛玉問這個事情,微微一偏頭, 又將剛剛放下去的紫砂茶壺拿來起來。
對著茶水喝一口,悠悠品下這口香茗才緩緩說道:
“怎么, 你還想同我去風餐露宿?”
黛玉點點頭, 自然是愿意去的。
先前趕著回來看一看父母, 不然倒也愿意和先生在外面多走一走。
可惜此事古來難以兩全。
況且京城, 呆著左右無趣,每日在家中那些玩意自己也厭煩。
若是出門走動,不過也就去那幾個地方,似乎有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的東西將自己綁著喘不過氣來。
若是先生這一回再出去……
黛玉已經在憧憬這次會去什么地方。
冷先生搖搖頭,看著小黛玉嘆了一口氣:
“一時半會走不了嘍!
然后繼續又說道:
“你二哥婚事,我肯定要留一留,而且吶,如今外面可不太平,過不了多久,定有民亂!
因為哥哥的婚事要做停留,讓黛玉有些意外。
林家老二的婚事就定在開春,開春之后天氣轉暖,又不至于如同盛夏那么炎熱,正是出行的好時候。
黛玉又聽到有民亂二字,心中跟著一驚,疑惑的看向先生。
冷先生見她一臉懵懂,大約也能猜個大概,林如海納斯向來是不愿讓女兒有一絲一毫的愁緒的,反問黛玉:
“家中沒有告訴你?先前叫你算賬的四指先生病故了。”
黛玉當下也喝不下去茶,握著茶杯的手猛然發抖,顫顫巍巍的將杯子放到小幾上:“何時的事!?我竟不知?”
冷先生像是早就消化此事,所以顯得十分淡定。
“你們家來報信的人和老頭子家的幾個人,一艘船上京的!
見黛玉臉色煞白,半時緩不過神,他又對黛玉解釋:“而今內憂外患,你父親不愿聲張,實屬尋常!
這件事情壓而不報,要不然就是朝中害怕兩面夾擊,隱而不發,要不然就是江南有人欺上瞞下,總歸逃不過這兩處原由。
黛玉仍在震驚之中,撲簌簌滾下淚來。
過前去好一陣方才緩和心情,向先生抱歉,自己失態了。
冷先生卻不以為義,又問:
“對了,你何時再出下一冊?老夫覺得你做的這件事極好!
他原先也沒有想著黛玉能做成。
等看到成篇所收所錄的文章詞賦,皆是上乘之作,不比市面上流通的某些沽名釣譽的文人騷客的詩作要差。
也是黛玉有此心,不然他們豈不是錯過了許多。
這些姑娘家的作品甚有可取之處,若無人收集傳播而來,將來這樣的華彩詞章,也只是有一日入棺入土罷了。
黛玉低垂著眉眼:
“先前還有人請我將先前的兩冊加印幾版,新的一版恐怕時間來不及。”
黛玉不敢逞能,整理冊頁、刪減、雕版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況且先前已經甄選了各家兒女比較優秀的詩作。
而今再想要集成一冊豈是容易的?
隨意取之,做出來與前兩本相差太大,凡是不美。
冷先生卻給足了黛玉的底氣,笑著向她打包票:“怕什么,也學古人弄個雅集,請各家姑娘商議,不就有了?”
“你如果擔心無處可去,你家那園子又不夠,不如往我這邊來。”
如果能借用冷先生的名氣,自然更好不過,這些書冊賣的好,興許黛玉還能小賺幾筆。
黛玉心理馬上就有了一個雛形,不夠細致,一時不好說,先和冷先生做好約定:“屆時若奉先生為上賓,先生不要推辭!
冷先生點頭應下,黛玉辭別先生而去。
方才到家就見二哥林珺面色不佳,滿臉憂愁的看著自己:
“妹妹,有一事,你聽了不要太傷懷!
黛玉大概料到的是什么話也只說一半:“是不是江江南那邊……”
這兄妹二人極有默契。
別看林珺吊兒郎當,知道賬房的江先生突然離世,紅著眼眶,含淚點了點頭。
說話間黛玉的聲音已經哽咽,淚珠子滾落下來:“今天,先生已經告訴我了。”
大哥林璋回來,兄妹倆又告知他這個噩耗。
說到底林璋與江先生更加親近。
林璋痛哭了一場,又問喪事如何。
知道先生命知道自己是癔癥后主動要求將尸身焚化,幾人又哭了一回。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神鬼無能,日子照樣一日一日的過。
江南的消息依舊被蓋得很嚴。
林如海讓人快馬往江南探聽,那邊的人確實是遭災,但范圍較小,所以隱而不發。
朝中也是這個意思,加緊安撫南邊的勢力,又預備著北面的糧草。
京城里的氛圍依舊一片祥和。
先前黛玉預備的雅集已經做好章程,她給原先征集過稿子的幾家都下帖子。
有十來家姑娘回帖愿意一聚。
可惜有因病不能來的,也有如今已經遠嫁不能再聚的,更有在家中守孝,不得出門的。
皆為錯過此番盛會,十分遺憾。
那一日一共來了十七八家的姑娘,湘云、探春、迎春自是不會缺席。
冷先生住的地方,有一處講學道場,桌椅是現成的,黛玉著人收拾清掃一番,預備好茶水果子,現成的場子就能用。
若能去義忠王的擷芳園自是最好,自從義忠王上林家門求一事之后。
兩家交道漸漸少了,就連林珺也少往他那邊去,況且聽聞太上皇近來對義忠王發過幾次火,他日子不太好過,整日悶在家中不愿出門。
作為姑娘家,不好一起出門賞景,如蘭亭一樣,聚會雅集。
能尋到這個去處,是京城有名大儒的場子,也是不錯的。
今日頭一遭,既要學風流雅士,那當下肯定要有個雅號。
頭一遭先不忙新作,只取了雅號評點舊文。
史湘云最積極拍手稱快:“真是好主意,只是咱們在外總是要取個雅號!
黛玉算是這一次雅集的莊家,湘云拉著她到前面:
“我記得你的院里種了許多竹子,龍吟細細,鳳尾森森,竹子有節,君子有節,古有湘妃淚濺斑竹,不如你叫瀟湘妃子吧?”
瀟湘二字黛玉確實心喜,還來不及說話,探春馬上到:
“不妥,林姐姐又不是要上趕著給誰當妃子,叫法不妥!
眾人皆覺得探春說的有理。
將來叫什么妃子,莫不是要犯天家機會。
這時有個穿鵝黃衣裳的姑娘提議:“莫不如叫瀟湘居士?”
眾人點頭:“這個倒是不妨礙!
湘云見黛玉的雅號定,略一沉吟:“我就叫……枕霞舊友!
眾人又問:“這名兒有意思,如何得來!
湘云笑道:“小時候家中有個亭子,叫這個名兒,可惜后面修繕,拆了往別處另起,倒是沒這個名兒了。”
嫂子霍云安眸光一轉,當時也給自己取了個極滿意的雅號:“那我就叫……北關雁客!
“這可是個好名字!聽著似乎就看到了關外的曠達。”
探春想到自己的婚姻之事,苦中作樂,自嘲道:“我豈不是要叫南行者?”
湘云搖頭晃腦,嗡聲嗡氣打趣:“也不錯,和孫行者攀得上親。”
說完還學著人家扮猴的踮起一只腳抬起手來。比了一個招式。
逗的姑娘們哈哈大笑。
黛玉想了想,提起筆已寫到:“瑰籬故人”
燦爛熱烈,宛若玫瑰,且是帶刺的玫瑰。
諧音擁有歸離之意。
眾人皆說十分妥當,又各自取了雅號。
忽然有人問:“先生的雅號叫什么?”
好些人家愿意讓女兒來,就是盼著能沾點光,將來說出去也有意思。
黛玉促狹的瞇瞇眼:“這我還真問過先生,他說他的雅號就叫……冷面判官。”
眾人嬉鬧了一陣,又正經把每次雅集的時間、當值的章程梳理了一遍,將近傍晚,各自散去。
黛玉想到七公主,也是個酷愛詩書的。
先前和南安郡主交好時,郡主當中人傳個話,有時候還能請七公主出宮來玩。
自從和南安郡主分道揚鑣以來,黛玉已經許久沒有七公主的消息了。
黛玉抬頭瞧著皇城方向的天空晚霞燒的紅燦燦一層又一層疊起來。
想來七公主在宮里應該能和她們看到同一片天吧!
“可惜不能給七公主下帖子!
聽見黛玉的感嘆,迎春忽而道:“前兒聽說公主病了,不知是否痊愈。”
黛玉臉上的神色由惆悵轉為擔憂:“怎么又?”
早前就聽說公主病過一回了。
迎春勉強笑道:“公主的病因我也不知,皇家之人,總三災八難,下一回,我恐怕不能來了!
作者有話說:
噠噠噠……冬天太難熬了……嗚嗚嗚嗚……還沒到最冷的時候呢!
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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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 第 196 章
◎“寶玉相看了哪家姑娘?怎么問到了你那邊去?”◎
十一皇子吊著半條命的事, 京城之中,人盡皆知。
這次迎春能來,黛玉也十分驚喜, 迎春不愿透露太多,黛玉也不便打聽。只將后面的事情按部就班依次安排過來。
一旬之后便再聚一次。
好在后面又有消息公主身子漸漸康復, 黛玉少懸幾分心。
榮國府鳳凰蛋賈寶玉的婚事,賈母親自督促,很快就有眉目,竟然還打聽到林如海那邊。
賈敏深感好奇,想不通透:“寶玉相看了哪家姑娘?怎么問到了你那邊去?”
林如海笑道:“問起朝中之人,當然少不得我,家里給寶玉找的是工部孫大人家的女兒!
說到此處, 林如海冷笑一聲: “工部營繕郎……,定是王子騰王大人的主意!
這不就是以前秦可卿的父親秦業的位置?一個看起來不大,卻油水豐厚的去處,專管皇家各處大小工程的修繕。
賈府的二房本來就缺錢,這一回和王子騰關系越發緊密,幾家人一起往銀子堆里蹦跶。
至于姑娘如何,林如海沒見過,賈敏也對孫家姑娘沒多大印象, 五品官的女兒,在賈敏跟前掛不上號。
林如海是佩服王子騰的, 他對賈寶玉婚事的安排可謂費盡心機,利益深厚。
比給探春找攀附權勢的舉人好, 親外甥的待遇, 顯然好得多。
林如海只冷眼旁觀, 且看他們能弄出一個什么結果。
今日本不是該集會的日子, 先生有事尋黛玉,黛玉只得乘著馬車去冷先生府上。
才轉過十字口,一個穿褐色短打,頭發扎成兩個辮兒,隨意盤發髻,插著兩個草簽子黑瘦的小姑娘。
猴一般鉆過跟車的嬤嬤和家丁間隙,猛的就要往黛玉馬車上撲。
扯著嗓子大喊。
“姑娘救命,姑娘救命!求姑娘救俺一命!”
這人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
如果不是林家車夫趕緊將馬勒住,這孩子恐怕就要被車輪碾傷。
兩個嬤嬤趕緊一左一右把人架開,那姑娘干嚎著,大叫大嚷。
“俺爹爹欠了錢,要將我賣掉!
“欠的是榮國府的錢。求求姑娘救我一命!”
嬤嬤們沒想到遇見一個刁鉆丫頭,只恨自己手上動作慢,手忙腳去捂那孩子的嘴。
還是另一個嬤嬤沉得住氣,故意大聲道:“小姑娘莫要說胡話,那府上怎么會借你錢?是不是府上哪個下人借了你爹銀子?”
黑丫頭被噎住。
黛玉的聲音從馬車里傳出來:“街上人多不便說話,帶她與我同去!
嬤嬤趕緊又道:“莫要吵鬧,和姑娘一起走!
見有人圍觀上來,嬤嬤一手拉著瘦女孩一面敦促車夫趕車。
林家的隊伍迅速過一段青石板路,進了冷先生的宅院。
才進門,冷先生家的小童就來說先生被人請走,今日不能見黛玉。
顯然黛玉白跑了一趟。
當下還有一個不知哪兒竄出來的燙手山芋。
黛玉可不能將她帶回林家去。
那小姑娘看見黛玉長得神仙一般模樣,已經呆了,不過她還記得自己的任務,忙連珠炮似的叫嚷:
“姑娘,是榮國府上的二太太借的錢,俺聽爹說的,什么利滾利,要還好多錢呢,俺爹還不起,就要把我賣了,姑娘救命,救俺一命,姑娘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轉世!
說完那小孩子知道從哪里學的唱念做打一套嗚嗚哭起來,一邊哀嚎一邊磕頭。
她嗓門極大,聽在人們的耳中宛如魔音貫耳。
嬤嬤端來兩盤糕:“你莫要哭了,姑娘會為你做主!
總算把她嘴堵住,黛玉托著下巴,似是在看一件極為有趣的事。
招來兩個嬤嬤過去,耳語幾句讓她們照自己的吩咐去辦事。
過不得兩刻鐘。
小廝們就扭著同樣竹竿一般,長得猴嘴猴臉的人進來。
此人是男子,只好把他弄到一個墻角,黛玉隔著門聽動靜。
眾人十分驚奇:“姑娘,你怎么知道她是受人指使?”
他們就照著黛玉的吩咐去巷子口那里等著,果然逮到了這個人。
探頭探腦的,猴子一樣長相,又黑又瘦又臟,在人群中一眼就被認出來。
黛玉微微一笑:“猜的!
剛剛這小丫頭跑出來自以為演的好,實際上動不動就要往旁邊瞟一眼,最后帶她走的時候,黛玉隔著窗紗看見一個猴嘴猴臉的干瘦男子,畏畏縮縮跟在車后。
此處多聚集趕考書生,那人顯得格外惹眼。
小廝把他嘴上堵的麻布扯開,男子也扯著嗓子大聲嚎哭,聲如洪鐘,中氣十足,根本不像這么瘦弱的身體該發出的聲音。
“來人吶,沒天理了,榮國府上的大姑娘害人啦,榮國府的太太在外干斷子絕孫的利錢生意,還想害人吶!”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嬤嬤們腦袋又被震的嗡嗡響。
小廝踢他一腳,怒喝:“你這人,欠債還錢,平白無故的賴到別家身上,以為人家會顧著名聲不要你還債,與我們去見官!
顯然男子心里打定主意,要訛一回。
一個刺頭硬茬,光腳不怕穿鞋的,梗著脖子:“去就去,到時候是俺這幾兩銀子重,還是你們太太的名聲重,借錢的又不止我一個,走!重利盤剝是大罪,我與你們去見官!走!”
小廝原本還想踢他一腳,聽他這么說,腳還是遲疑了,這人卻也沒錯,重利盤剝,本來就是一項重罪。
那人見架著他的幾個小廝,有退縮之意,更加得意:
“怕了吧!俺還以為是什么厲害小娘們呢!還不放你爺爺走,你爺爺不與你計較!
黛玉隔著門,此事她不好出面處置,又讓小廝盤問他與何人借錢,趕緊遣人去請家中的哥,順便去榮國府通傳一聲。
榮國府來的是賴大,堵著嘴將男子和他閨女帶走。
二舅母有沒有放利錢銀子,讓老太太去處置,黛玉管不得,不想管,顯然這一對父女把她認成了榮國府的姑娘。
榮國府,榮禧堂被蠟燭照的透亮,羊角燈里一滴一滴的蠟淚滾落下去。
不知是不是炭火燒的太過,整個屋子燥熱非常。
賈母臉上火辣辣的,怒目圓睜:“混賬……不積陰德,短了你吃還是用!你是想害死我們一大家子?”
賈赦素來喜歡對老二落井下石,當下他也不是落井下石的態度,反而心有余悸:
“幸而那人認錯的剛好是玉兒,要是別家的姑娘,現在咱們家匾額還在不在,難說得很!”
這便是賈母最氣的地方!
王氏真是無法無天。
王夫人木頭樁子似的,跪在賈母跟前,硬邦邦的地面,連個墊子也無。
外面丫鬟來不及傳話,二老爺三個字,卡在喉中。
賈政風也似的沖進來,和老太太磕過頭,抬手便給王夫人狠狠一巴掌,將她發髻都打散了。
“蠢婦!蠢婦!”
這一巴掌打得王夫人唇角滲血,將賈母和賈赦都嚇住。
賈珠和賈寶玉、賈探春三人趕緊沖上前去團團圍著賈政跪下:
賈珠扯著賈政的袍子角:“父親息怒,母親只是一時糊涂,當下要緊的是將外面的事處置妥當,別叫人誤會咱們府上!
賈珠想到這個說法,算暫時緩住事態。
他們的母親當眾被打,作為兒女的臉上也掛不住。
王夫人原本還像木頭樁子一樣,賈政這一巴掌似乎把人打活了,伏在地上嗚咽起來。
賈母心煩意亂,讓人把王夫人‘請’出去,然后才對眾人道:
“讓她去饅頭庵念經贖罪,神佛都是有眼的,你瞧珠兒自從添了蘭小子,屋里還有什么動靜?”
一點面子都不給王夫人留。
賈府里有些下人犯的事比這大多了,都不見那么沒臉。
賈璉、賈珠、探春,寶玉、賈環等人,都垂著頭站在后面不敢說話。
腿都麻了,老太太才叫散了。
過不得一會兒。
賈政直接往王夫人房中去。
賈珠想看一看情況,寶玉卻像縮頭烏龜,可惜沒個殼子躲著。
賈母的頭一陣又一陣疼,鴛鴦勸找太醫來看一看,外面有丫鬟進來說“老太太,東府的蓉大爺過來磕頭,說過幾日就要啟程!
賈母的頭就更痛了,才不想見什么人,東府那邊又有幾個好東西?
老人家神情疲憊,眼皮也不掀:“就說我病了,讓他找……找老大去!
王夫人灰溜溜被送走,賈府下人不敢到賈政跟前造次,背地里風言風語。
賈珠、賈寶玉每日都要被狠狠罵一通,雖不知此事和他們有什么關聯。
反正當兒子的挨父親罵,理所應當。
賈母又心疼起寶玉,把賈政叫到跟前。
“珠兒和寶玉都有孝心,你別總是嚇他們,今年不成,還有下次,咱們家又不指著當官的俸祿過活!
眼不見心不煩,沒了王夫人在家,賈母頭疼不藥而愈,那件事情花幾百銀子,也就解決了。
王夫人在外面放的利錢一一清點,瞧著胃口不大,散在外面也有幾千銀子數目。
賈母不敢想,若是王夫人掌著整個家業又會放出去多少。
寧國府的尤氏又來請安,賈母對著尤氏還有幾分好臉。
尤氏守寡不易,先前在賈珍那個混賬跟前日子也不好過。
尤氏和老太太說過話,去向崔氏辭行。
祠堂搬遷的事宜要年后,今年祭祖依舊在寧國府,至于今后寧國府還算不算賈家產業,須得圣上定奪。
賈珍大不敬,賈家族長,其它旁支都推舉賈赦。
今年賈家各處莊子的年禮都送往榮國府來。
崔氏感嘆:“往年看你忙亂,今年自己當了事,還真是拾掇不開,為何不年后才走,大冬天趕路!
尤氏不知要用什么表情,只能扯開嘴角淡淡笑了:“蓉哥兒的意思,反正年禮今年到的早,正好!
賈璉帶著兒子桂哥看熱鬧,監督下人清點年禮。
賈珠和寶玉全悶在房中,埋頭苦讀。
李嬤嬤見寶玉磨半天,寫不出一個字,老臉的都皺在一處:
“哥兒,可要好好念書,若能中個秀才,沒準老太太一高興,你去求個情,太太就回來了。太太做那些事,還不是為著兩個哥兒。”
趙姨娘剛好進來給幾位哥送點心茶水,沒了王夫人,這府上天氣都清透許多。
趙姨娘湊到賈環身邊,捏著妖里妖氣的調子:
“環哥兒也要爭氣,明兒你考上了,也求老爺,太太養你一場,要有孝心!
這樣的做派有李嬤嬤告狀,怎能瞞得去。
當晚就有賈母身邊的丫鬟過來傳話:“老太太說,讓姨娘也去念經,姨娘快些收拾,馬車已經候著了。”
趙姨娘氣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咬著牙答應著轉身就回自己屋里。
想砸東西出氣又不敢,只能半推半就的去收拾衣裳。
“老虔婆,老不死的,讓我去念經,我天天咒她,也要把她咒死!”
砰的一聲,不知道是誰把砸的砰砰響,嚇得趙姨娘一激靈。
“找死呢!”
趙姨娘抬眼想罵人,當時腿就軟了。
“老爺……”
作者有話說:
這幾天心悸得厲害,一般來說我更不了都是身體出了問題。又不想哼唧太多……
唉,我陽了幾次身體越來越虛弱……
不知道你們是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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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 第 197 章
趙姨娘臉色煞白, 張口就咬了舌頭,癱軟在地上,腰身都直不起來。
賈政亦慘白著一張老臉, 大約氣過頭了,半天順不過氣。
他胸口劇烈起伏, 抬腳就沖著癱在地上的趙姨娘一下。
趙姨娘本能躲避,賈政一腳踢在她肩膀,還好她偏著身子,沒有直接受力,不然非得殘了一只手去。
賈政指著趙姨娘,大聲罵道:“滾出去!拉出去賣了!”
趙姨娘匍匐著手腳并用爬過來,磕得嘭嘭響:“老爺, 是我失心瘋,老爺看在環哥兒和探丫頭的面上,饒我這一回!”
趙姨娘一開口,賈政更加氣急攻心。
剛剛他去見老太太,賈母說了趙姨娘幾句,賈政素來愛趙姨娘顏色,還偏著說好話,讓賈母看在賈環和探春的面上, 從輕發落。
此番聽見趙姨娘咒罵賈母。
賈政一顆心喂了狗。
更何況賈政是個大孝子,若無關之人咒罵賈母 , 賈政都要上前理論,此人還是他的姨娘。
賈政知趙姨娘素來不得王夫人待見, 背里說王夫人壞話, 賈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因為他自己也不喜王氏。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竟敢詛咒老太太?!
賈政見趙姨娘自個兒爬過來,抬腳又是一下,這回正中趙姨娘心口,趙姨娘啊的一聲仰面倒下去。
“是我素日縱了你,叫你生出這么多心思!
“快,把人拖出去!”
賈政一發話,好幾個壯實嬤嬤進來把趙姨娘像拖破席一般拽出去,趙姨娘被賈政一腳踹到差點閉氣,哭也哭不出來。
王夫人雖然被送出去,也輪不到趙姨娘這樣的小鬼唱戲,嬤嬤們都是太太手下的人。
二房鬧得烏煙瘴氣,賈母這個老人家不得不出來主持大局:
“賣是不能賣,就算環哥兒不好,總要念著探丫頭,趕明兒她出嫁了,你再賣不遲。”
賈政歷來沖動不理事,等賈母一說,他才后悔話放得太狠,愈發愧疚,只能任由賈母處置。
這事都過了四五日,林家才聽見風聲,林如海很看不慣賈政的處事方式。
清高有余,一事不成。
林如海捧著綠玉茶盞冷笑:“真是……亂家之源,生怕兒女之間不存嫌隙,環哥兒又是那樣的人!
賈環可不是什么好東西,當時賈家敗落,他便頭一個反水的家伙,把巧姐賣出去的門路,還是他牽線搭橋,拿了一成銀子。
趙姨娘甚為溺愛賈環,賈政顧著母親,賈環豈會不顧著趙姨娘?
賈政種了苦果,最后頂著個父親的名頭,一個孝字壓下來,也報應不到他身上,其它人可說不定。
林家老二和黛玉在書房里趕圍棋,他日理萬機的哥哥今日散朝回得早,拿著幾卷書冊過來找他。
林老二懂裝不懂,故意問哥哥:“什么意思?”
林璋趕著回去帶兒子,把東西直接放在桌上:“先前珠大哥和我要的,你送過去一回!
林老二懶懶把幾卷文冊放在架子上:“遵命。”
黛玉把混在一起的黑白棋子慢條斯理的分開,抬起頭悠悠道:“就說臨時抱佛腳,也不知能抱得住多少?”
林珺深以為然,大哥交代的事,還是要做,第二日就送東西過去,賈母高興,賞了幾個玉墜子給他們玩。
賈珠臨時抱過佛腳,將林璋的文章鉆研誦讀,又進了一回考場。
出考場那日,林家提前遣人去看。
黛玉卻沒怎么在意,先前給家里小哥兒,做的布老虎被他磨牙咬壞了一個角,難得今日動一回針線縫起來。
霍云安把需要縫補的東西都找出來,姑嫂二人一起做針線。
派出去的人來回話:“奶奶,聽說那邊珠大爺,出了考場,人就暈得不省人事!
霍云安回身從木匣取來對牌,交給回話的媳婦:“你去庫房取幾樣合適的藥材送過去,人參用上好的。”
那媳婦接過對牌,和屋里的兩個丫鬟一起去了。
黛玉拿起銀剪刀:“何必呢,我瞧著也是考不上的樣子,若珠大哥像是寶玉一樣,興許還少受幾回苦!
黛玉看過賈珠的文章,也不知缺了什么東西,十分生硬,半點沒有靈氣,有時只會引經據典,堆在一起不知所云。
霍云安把針線籃子拿到跟前,挑了一塊墨綠的綢子角:“你心直口快,若去那邊府上,可不能說。”
黛玉撇了撇嘴,她當然不會亂說,但那些事情,又不是她少說幾句,珠大表哥就能中的。
這樣一回回的去受罪又何苦,鄉試那幾日又不是好熬的。
黛玉心里暗道,也是二舅舅沒考過,所以半點不知心疼孩子。
林家送藥過去,第二天又有人來報:
“珠大爺昨個兒咳了一夜,今早就咳血了,好在太醫院的張太醫用藥又扎針,當下已經好多了。”
打發人回去,林珺也忍不住磨牙:“什么咳血,我看是郁結于心,嘔血才對!
賈敏難得沒有訓斥老二,反而露出愁容:“唉!珠兒還年輕,何苦來哉!
她這個當姑姑的也覺得賈政把人逼得太緊,又沒有立場去勸,畢竟她從丈夫到兒女,讀書都極有天賦。
林如海還說,若黛玉能進考場,也能考個狀元出來。
賈敏去勸,反而像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榮國府里不太平,探春這一旬沒有出門參加雅集。
黛玉心里空落落的:“今次探春妹妹沒來,似乎少了什么!
湘云在旁邊,剛剛把今日新得的詩文謄抄好:“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霍云安剛剛支使著人收拾好外面的桌椅果碟,掀了簾子進來,笑著問黛玉:“你不是說給那一位下帖子了,怎么不來呢?”
黛玉專門給未來的二嫂下了帖子,可惜人沒來。
湘云站起來,活動著手腕,一副這你們便不懂的樣子,好心指點:
“人家馬上就要給你家做媳婦了,這時候是不出門的,安心呆在家里繡嫁妝呢!”
湘云不知江南那邊是什么樣的章程,反正京城歷來如此,她的婚事還遠,家里都時常以這個為由不讓她出門。
林家二哥的婚事,就在年后了!
霍云安一笑,對著黛玉道:“我問過你哥哥,衛家的公子也是個極妥當的!
湘云登時羞的臉通紅,握著臉:“好端端的,說他作甚,怎么不說說林姐夫,他還不知在哪兒呢!”
黛玉卻沒跟著臉紅,把湘云謄好的稿子放進書箱:
“我卻不急,等二哥成婚以后,我想和先生再出去走走,只擔心父親和母親那邊。”
湘云聽黛玉所言,也顧不得臉紅了,嘆道:“可惜了,我也想去,若是我父母還在,興許能同你一路!
她如今是任性不得的。
黛玉莞爾:“我雖有此想,但是八字還不見一撇呢!”
散了雅集,黛玉招來先前雕版的蔡一刀,將這一回的文稿給她,請她快些雕出來。
到放榜的日子,賈珠的成績和林家人預料的一樣。
“那邊珠大爺落榜了。”
賈敏在聽到消息以后,半點不覺驚訝,甚至也不覺惋惜,轉頭便叮囑老二:
“你最近少往那邊去,免得他看了心里過不去!
老大絆在宮里,平白無故不會往那邊去,老二卻時常要跑腿。
林珺點頭如搗蒜:“孩兒知道了。”
不就是怕珠大表哥見了自己難受嗎?
只是普天之下中舉的又不止他林珺,難不成為著珠大哥心里舒服,誰見了他都要繞著走。
林家老二心里原本有些不忿的,但馬上他又覺得自己錯怪珠大表哥了。
大表哥才是可憐人吶!
林老二心里有些郁悶,喝多了濃茶,睡不著出來遛彎消解一二。
遇到常安管家帶著林家時常過來報信的小廝,也不必聽,直接問二人:“是不是珠大哥又嘔血了!
“是!
那人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二老爺說了他幾句,珠大爺嘔血閉氣,現下緩過來,人事不知!
林珺一時無言,他們姓賈的怎么總是老子和兒子過不去,這場景似曾相識。
萬幸珠大表哥沒被打斷腿。
流程林珺已經十分熟悉,叮囑常安:“你不要驚動父親母親,我去看看!
大半夜的,林珺頂著冷風過去,旁人不問,先問老太太:“老太太如何了?”
這種時候,老人家才是最遭罪的。
賈璉打了一個哈欠:“老太太嚇得不輕,大爺緩過來,老人家也睡了!
賈璉疲憊,性子也更急躁,遇上一個老嬤嬤就催:“趕緊收拾客院去!”
林珺擺擺手:“不必了,我府上留了門!
能不留則不留,榮國府的丫鬟媳婦們,看他像是看什么肉似的,林珺擔心自己留在榮國府被吃了。
人家要走,賈璉也不好留,他知道林家老二是怕留在榮國府牽累名聲。
兩人又一起去賈珠那邊看了兩眼,反正人還沒醒,但是人也沒死。
賈璉送著林珺出門,睡眼惺忪,恨不得當下就躺倒。
他前兒出去玩了兩天,是以今日熬不住,果然不比年輕時候。
賈璉邊走邊抱怨:“二叔也真是,多大點事,將人罵成那個樣子。”
林珺頓住步子,回頭問他:“你也在場?”
賈璉嗆著一口冷風,打了一個噴嚏。
“不、不在,二叔向來那個脾性!
對著二嬸說打就打,這回兒子落榜,又指望能說出什么好話?
賈璉一時也十分可憐賈珠,自小就是個規矩泥捏的性子。
送出林珺去,賈璉見天色不早,便沒回內院,只在外書房略靠一靠,丫鬟端了水過來。
賈璉嫌水燙,打頭啐了丫鬟一臉:
“一群賤.浪.騷.貨,收著心思,別丟府上的臉!呸!”
作者有話說:
……我爬起來更新了……頭好痛啊…
有讀者很關心,我還是說一下黛玉的cp,這一本應該是開放式結局,正文不會給黛玉配cp,反正隨她的心,如果她哪天看上誰了,那隨意。
我之前寫過的其它文已經給黛玉搭過cp,所以這一篇打算讓黛玉四方游歷。
如果你想看一些黛玉婚后,黛玉生兒育女,這本大概是沒有的。
怎么說呢……越喜歡黛玉,越舍不得讓她在那種時代結婚生子,現實一點說,現代社會生孩子都有很大的風險,很多婦科疾病,更何況古代?
……
哦,我知道肯定有讀者會說,那是古代,女的不嫁人******balbalbala
但是我想有林如海在,這點事會搞不定?
林如海如果還為了一些世俗非要把女兒往火坑推,那他這輩子就又白活了。
而且說白了,古代女子嫁人,不是因為什么愛情和自愿。
只是為了生存,甚至不能自主。
林家又不缺錢……
ps雖然少,但是古代也有終身不嫁也過得還行的女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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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 ☪ 第 198 章
“二爺……”
丫鬟無緣無故被吐了一臉口水, 心里十分委屈,剛想開口說話,馬上又被另一個丫鬟拉出去。
榮國府里很多人都有這樣心思, 私下里姑娘都愛俏,遇到林家二爺這樣品格, 多看兩眼,回去發一次夢,說些瘋話。
可是這小丫鬟今日沒有做那種事,只兢兢業業服侍而已,林家是那樣的人家,那種人又怎么會看得上她這樣的小丫鬟呢?
丫鬟終究是丫鬟,當奴婢的人, 爺們拿著撒火也是應當的,她一個丫鬟也只能受著。
林珺回到家中,四下靜悄悄,聽見外面遠遠的傳來幾聲打更,仔細數了一下。
“都四更天了……”
左右他無事情,一睡下去只睡到天光大亮,聽見外面有吵嚷聲音。
披了衣裳,打開窗戶問:
“怎么了?!是不是珠大哥又不好了?”
小廝道:“這是咱們姑娘要搬庫房里的大桌子出來用, 那位爺已經醒了,二爺不用擔心!
林珺這才放心, 讓人打水進來洗臉。
等他收拾好出去,發現母親和妹妹都不在家, 一問才知早上二人因昨天賈珠之事, 一早就去榮國府探望了。
黛玉除去看望表哥, 其實想和探春說一說話。
榮國府二房王夫人和趙姨娘先后被責罰, 探春心里本來很不好受,如今大哥又吊著一口氣,父親賈政像是一個大炮仗,探春心底的弦緊緊繃著,片刻也放松不得。
“這就好……”
探春聽黛玉說想和先生一起出去云游,仍是有些不能相信:“你真要出去?家中難道答應?”
黛玉也有些說不準:“總要試一試!
探春不好明說:“你是女兒家……”
黛玉比她年歲還略大些,翻過年去滿了十四,眼看就是及笄的日子。
這個年歲哪家的姑娘還這樣往外跑?
若一會兒黛玉去不得,肯定心生郁悶,終日抑郁的待在家中。
兩人正說著話,小機靈鬼賈桂,親自捧著一個紅漆盒子過來,獻寶似的在林黛玉跟前打開:
“林姑姑,昨日聽說你要來,特意給你留的!
他把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是幾個酥油泡螺。
黛玉免不得要走些場面夸一夸他:“我們桂哥兒真乖。”
這孩子哄人的架勢倒是比寶玉還要爐火純青,昨兒珠大哥才出事,誰又能說得準黛玉會不會來。
肯定是賈桂現想到的由頭。
賈桂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我兄弟不乖,每日吃奶就要哭。”
探春也捏著他肥嘟嘟的小臉笑:“你吃奶的時候還不是這樣?”
賈桂撅撅小嘴死不承認:“胡說,我沒看見,我不記得!
難得在壓抑的氛圍中透一絲氣兒,探春看見賈蘭招呼他過來:“蘭哥兒,過來啊?”
賈蘭目光幽怨,要哭的樣子,轉身就走了。
這孩子又心氣不順了,蘭哥最近越來越愛惱,探春對黛玉說道:“這幾日珠大哥身子不好,他心里不痛快呢!”
外面忽然有嬤嬤過來說:“太太回來了!
因得賈珠生病,老太太順水推舟,也不為難,把王夫人從饅頭庵挪回來。
賈政才不在意誰回來了,見林珺又尋著母親過來,在外書房和他說話。
“今年你入不入場?”
林珺笑笑:“自然是要去的!
成家立業,林珺眼看就要娶妻,先前有他哥哥在。
如果兄弟兩個一起考,反而占不得好名次,賈政覺得林家的安排十分妥當。
這孩子和他哥哥都是少年英才,哪里像賈珠考了這么些年還沒有見眉目。
賈政點頭道:“如此甚好,左右你哥哥也該外任了。”
賈赦見賈政待林珺,比親兒子還上心,小聲嘀咕:“自家兒子管不來,別家兒子倒是管的寬!
王夫人回來看見賈珠,雖然醒來,但是面頰消瘦,沒有血色,整個人面色都沉著死氣,只知道在一旁哭。
“珠兒……我的兒!”
賈珠看見母親激動的咳好一陣才緩過氣來:“母親,孩兒不孝,沒能……蘭哥兒,以后就靠你!
眾人在旁聽這話不吉利,連忙勸阻:“何必說這喪氣話,把身子養好要緊。”
王夫人一聽,哭得更加起勁。
突然賈珠啊的一聲慘叫,噴出一口血來,直挺挺地倒下去。
賈敏趕著探春和黛玉兩個小姑娘回避。
榮國府的嬤嬤丫鬟七手八腳的熬生湯,請太醫來。
賈政聽說兒子吐血,進去看了一眼,出來便連聲道:“不中用了,不中用!
此刻林珺在外面護著妹妹,生怕有人擠了她,兄妹二人剛好看見這個場景。
黛玉心底一陣發寒,當下太醫也尚未給出診斷,這二舅舅為什么就好像兒子已經死了一般?
不問醫,不問藥,只說兒子不中用?
黛玉無言以對:“好生涼薄,難不成兒女性命都不顧,只要他中用?如何才叫中用?”
林珺不屑的撇撇嘴,只有考上功名,為家中長臉,在二舅眼中才是有用的。
只如今,珠大哥不能讓他臉上有光,自然是不中用的,死與活似乎也沒有什么相干。
想來珠大哥郁結的并不是屢試不第,而是因為此吧?
外面又有人大聲嚷嚷,“姑奶奶來了!
原來是賈元春回來了。
元春在路上已經哭的眼睛通紅,沒來得及給老太太磕頭,直接進去哭哥哥:“我來看看……”
眼見賈珠要不好的樣子,賈敏也不好帶著一雙兒女家去,只能都在榮國府等賈珠的緩過來。
當天夜里,才過去子時,賈珠就沒了氣。
老太太聽到消息哭的淚人一般:“我是造了什么孽,這么大歲數,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天爺。
她用帕子捂著臉,指著賈赦的鼻子就罵:“就是你們這些人,總逼著他讀書,現在可稱心如意了!”
此刻賈赦好生委屈,他好端端一個當大伯的,逼著侄子讀書作甚?
但他也知母親悲傷至極,所以才把他認作老二,此番也不能與老母親計較。
榮國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停靈七日,將人抬出去。
老太太還在,賈珠一個小輩的喪事,不能大操大辦,免得沖撞到家中的長輩。
最叫人無言以對便是從榮國府中傳出流言來。
說什么林珺在賈政跟前炫耀,賈政氣不過責備賈珠,賈珠心中委屈方才吐血身亡。
林家老二可受不得這個委屈:“煩死了,而今我是再不敢往那邊府上去,反而像我害死他似的!”
黛玉也只能勸慰哥哥:
“有句話俗說得好,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他們鉆了死胡同,關哥哥什么事?雖說傷心,也不該叫哥哥委屈。”
對于榮國府的流言,賈母也沒制止,而且也不似當初那么喜歡林家孩子,畢竟雖然都是孫輩,肯定有親疏。
若不是有林家比著,賈珠也不至于從小都被父親看不上眼,小小年紀就病死。
反正老太太也公正不起來,這一年過年賈珠有喪,榮國府凄凄慘慘的,林家聽說流言也沒去走動。
等第二年開春,黛玉過生辰,也只有崔氏送了禮,至于等林珺參加會試、殿試,同他父親和兄長一樣,也中了探花。
榮國府那邊賈母還是淡淡的,只有賈赦熱絡。
等到四月里林珺娶妻,榮國府才來人作客,王夫人老了很多,強撐著精神出來走動,看見林珺春風得意,當夜回家就犯了心口疼的毛病。
探春礙于母親和祖母,沒敢在黛玉印刷的第三冊文冊刊載文章,因為賈珠之死,榮國府和林家莫名就有了隔閡。
且說這邊林珺娶妻,金榜題名、洞房花燭,人生樂事占了兩頭,他那妻子也是大戶人家極有教養的姑娘,行事端莊,穩重大方。
賈敏瞧著這個媳婦也是當得起事的,十分滿意。
只原先程家的規矩,比林家更嚴,這新媳婦有時講規矩的過頭,關心的事也太多。
程家姑娘早在閨中就知道將來的小姑黛玉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先前未嫁時,家里就有人托她,想打聽一回林家對黛玉的安排。
能娶到黛玉這樣的媳婦,將來必是教養兒女的好手,又有父兄加持,那是打著十盞燈籠都找不到的好親。
程家姑娘自認在家中得了認可,夫君也是個極好相處的,便試探著私下問了一句:
“妹妹可有定人家?”
不料此事竟像是觸到了林珺的逆鱗,一向溫和的他冷下臉色,厲聲道:
“這不是你當管的事,想來大哥和嫂子要出去了,家中之事,你要仔細學,多擔待!
程氏一時語塞,程家不是林家的章程。
在程家,像黛玉年歲已經滿十四,正是最要緊定親的時候。
過不得兩日,又聽說黛玉要和冷先生出門云游,林家兩位家長居然還答應了!
要是去個一年半載的,難不成及笄都要在外面?
這樣跑出去,家里就不擔心黛玉的名聲?
程氏有些擔心,又與夫君道:“妹妹都多大年歲,如何還要出去遠行,父親母親怎么舍得?”
林珺也知妻子沒什么惡意,只得耐著性子與她解釋:
“我們家中與別家不同,她想去那就去,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今后你不要問這些,也不可在旁人面前閑話,若你覺得家中呆得悶了,也可以出去!
程氏瞧出來丈夫又不高興了,只能溫聲答道:“是,我知道了!
不過后面她也漸漸習慣了,聽說黛玉要當女冠時,也不見先前的大驚小怪。
“妹妹正兒八經做女冠,難不成是怕誰給她定婚事?”
冷先生那個人弄出什么樣的主意都不奇怪。
林珺覺得這樣是一件好事,他太知道京中這一群王孫公子是什么德行。
就說那些看起來好的,也不過是能裝模作樣,讓妹妹嫁給那些人去當媳婦受委屈,林珺舍不得。
想來父母也是這種心情。
林珺道:“這樣也方便,將來若是……還俗不就是了。”
要是黛玉真看上誰,大不了還俗,再把他招贅到林家來。
反正他這個當二哥的存著這種主意。
林家行事再怎么低調,滿京城多少雙眼睛盯著,消息還是傳出去好遠。
薛寶釵自從給母親守孝,在家中十分低調。
以前還顧著住在院外的薛姨媽,委屈討好,而今她男人買了一個新的通房,看在薛寶釵付錢的面子上,沒有抬成姨娘。
那姑娘很得付家爺們歡心,肚子里馬上有了孩子。
暗里說寶釵才是正頭奶奶,但付家子孫也不多,總不能將孩子藥下來,寶釵只裝聾裝瞎。
鶯兒從外面進來,和她分享今日聽到的大新聞:“奶奶,林家那位姑娘,竟然要當女冠!”
薛寶釵歪在塌上:“當就當,你以為是人人都當得的?”
寶釵把手里的針線往竹籃一扔,剛想站起來頭上就發暈,前兒著風寒病過兩日,今日還是沒好全。
鶯兒連忙扶住她:“奶奶好生歇著,仔細起猛了頭暈!
隔著院門聽見乒乒乓乓摔打叫罵的聲音,寶釵扶著額頭皺眉:
“那邊又吵什么,要什么就給她送!
鶯兒白了那個方向一眼,心里十分憋屈:“奶也太好性兒了。”
寶釵扶著鶯兒的手猛的掐了一下:“不許多話。”
鶯兒知道什么,都說肚里孩子大了難生產,如今好吃好喝養著,將來生產遭罪的還不是她。
見鶯兒不肯動,寶釵親自去敲打廚房,好生服侍,家中之人無不說寶釵賢惠,為她鳴不平。
……
轉眼就到了黛玉出行的日子,今次來送別的人中,卻有一個眼生的面孔。
黛玉見她梳著婦人發髻,身量也比早年見時豐腴幾分,險些認不出來。
黛玉遲疑幾分:“周……周姑娘?”
周家姑娘,確切來說是周良娣,淡淡露出一個笑容:“許久沒人這么叫我了。”
在黛玉驚訝之中,回身從內侍手里取來一個紫檀木匣,親自交予黛玉:
“我可不是偷跑出來的,得太子殿下應允,特贈此物,愿你一路平安。”
黛玉行禮謝過,雙手接過來。
周良娣看著黛玉,細細打量,像是要將黛玉刻進腦中一般:
“真好,真好!”
她對黛玉有很多話要說,比如黛玉出的集子她一直在看,羨慕黛玉能去看更多的風景,可惜她再也沒有和黛玉一樣遠走高飛的機會。
千言萬語,最后只變成一聲‘真好’。
周良娣又道:“今后見多識廣,記得多寫好文章!
眾人只知那日送走林大人家的姑娘,周良娣回到東宮,一進門就暈了過去,請來太醫診脈,已是有孕兩月,東宮大喜。
林如海和賈敏把女兒送走,雖是萬般不舍,但女兒離開京城之后,莫名又多了幾分安心。
林如海沉著臉從宮中回來,天都黑透。
林珺和林璋嗅到一絲不對:
“父親?”
林如海道:“太上皇得了馬上風!
“?!”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林如海又道:“你們今日當值,都仔細些!
“是!
太上皇一病,皇子皇孫們都要入宮侍疾,三公主無論如何都哭不出來,只愿這糟老頭子一命嗚呼,又是一重國孝,她不必嫁出去。
三公主壓下嘴角,關心面容憔悴的迎春幾句:
“不知祖父身子可好些了?皇弟的身子也不好,你可仔細看顧,別熬出病癥來。”
迎春疲憊至極,懶得搭理。
眼看太上皇吊著一口氣要死不死,付家的漂亮通房也在早一頓湯水晚一頓魚肉里,人和肚子都被吹得鼓脹。
她胃口又好,懷著身子餓不住,再美的人兒也禁不住發胖。
又不是誰都能當楊妃?
付巖馬上就對原先的美貌通房失了興趣,來找寶釵,寶釵委屈的賠笑推脫:“爺,我這幾日不成。”
這是身子不方便的意思。
付巖馬上又餓狼似的看向鶯兒:“鶯兒……”
寶釵馬上又道:“她身上也不干凈,妹妹昨日才請了太醫,爺要不去看看她?”
付巖絲毫不掩飾嫌惡:“她怎么比得過奶奶這樣的美人……”
只是他滿身的火泄不了,忙忙又出去了。
鶯兒腿一軟,給寶釵跪下:“奶奶!
她還以為寶釵會將自己送出去了。
寶釵何嘗沒動過心思,只是若鶯兒也給那姓付的,將來可沒人能在外走動了,寶釵還指著鶯兒將來配了人,能幫她在外面辦點事。
過了一會兒,鶯兒也打聽到。
“是那邊蘭花侍候的大爺!
寶釵松了一口氣,問她:“你可有看得上的小子,也該嫁人了!
鶯兒垂頭臉紅,只說一切憑著姑娘做主。
寶釵便把鶯兒配了跟著的另一家陪房,但她自己免不得還是要應承付巖,肚子卻也一直沒動靜。
寶釵原本以為黛玉出游,京中也不會再有她的消息,哪知一路皆有她的文章寄回,還有人給她雕版印發。
當下京中都時興買上一份,看瀟湘居士又游歷到了何處。
黛玉才走出去兩個人月,冷先生便改變了行程,要往北面去。
“先生不是要南行,如何又要往北去?”
冷先生把林家的來信遞給黛玉,笑道:
“你哥哥要往北去,北面瞧著不太平,但我看未必!
然后冷先生又把手頭那根草簽折了一個彎:
“南邊看起來安逸,卻暗潮洶涌。”
作者有話說:
給我家玉玉崽崽換個地圖,帶她出去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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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 ☪ 第 199 章
黛玉看過信, 對哥哥去那邊也不驚奇,朝廷把哥哥派過去,朝內有父親在, 那邊的官員對林璋肯定要忌憚幾分。
黛玉將信妥當的裝回去:“還好,沒有真到了關外, 先生,我們幾時動身?”
冷先生倒是怡然自得,叮囑隨行眾人:“慢慢走,不急!
于是眾人又重新改了路線往北方行進。
且說林珺這邊,也同他哥哥早年一樣,入了翰林,從頭做起。
他以前是個瀟灑恣肆的性子, 如今也在外面學著喜怒不形于色,到了家中,懶得掩飾,臉上明晃晃的寫著不爽。
妻子見他滿臉晦氣,連忙問他:“怎么了?瞧你臉色不好?”
林珺湊在她耳語幾句,只見程氏臉上露出驚訝:“外室?!”
講究名聲的人家都不會允許子孫做這種事,程家和林家都是如此,所以程家出來的姑娘聽了以后難以置信。
卻忘了, 妻妾成群才是京城王孫的常態。
林珺點頭:“是,就在榮國府后面那條胡同里, 還是原先尤大嫂子的妹子!
林珺滿腹的郁悶。
他怎么就那么倒霉,本來自從賈珠走后林珺就很少去那邊, 今日過去辦一回事, 與大舅舅賈赦從榮國府后面的巷子繞著走。
正好撞見賈璉和她養的外室你儂我儂的出來, 賈赦面上掛不住, 當即就對著兒子一通打罵。
這一會兒賈璉那表哥肯定就在怨恨他,又嫌這個表弟晦氣。
若不是林珺恰好過來,又恰好走那一條道,賈璉金屋藏嬌的事必然是神不知鬼不覺。
況且不是林珺在場,賈赦拉不下面子,賈璉興許也不會這么慘,就差打斷腿了。
等林如海回來,林珺和父親大人分享了這個八卦。
林珺道:“現下已經鬧開了,大舅舅親自去抓的人!
左右賈璉這小子還是和尤家二姐攪和在了一處,其中不知有沒有賈蓉那廝的牽線搭橋。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林如海叮囑兒子:“且隨他鬧,與我們不相干,別和你母親說,等榮國府那邊來人!
閑坐莫論他人事,一會兒賈敏又添煩惱,好在今日賈敏去北靜王府作客,還沒歸家。
林家也有好事情,那就是黛玉的來信。
林如海換上笑臉:“玉兒來信了,她要去找你哥哥!
林珺都羨慕起妹子來,他自己都沒走過那么遠的地方:“這是好事,還能去看一眼大河。”
這家中,黛玉出游,林璋和妻子兒子一起外任,如今守著父母的只有林珺小兩口,先前擔心家中院子小,哪知此時此刻分外寂寞。
程氏也不明白,家里可真是舍得,那么小的哥兒,竟然一起要大哥和大嫂帶著去。
“為什么不把哥兒留在膝下養著,那邊天冷,一路顛簸勞累,病了又缺醫少藥。”
林珺隨口玩笑道:“父親母親怕養出一個寶玉來,不敢留。”
說完笑著打趣道:“你若覺著寂寞,也生一個不就成了?”
程氏紅著臉啐了一口,自己捂著臉走了。
過得一二個月,天一日日熱起來,六月酷暑的時候,薛寶釵男人買的那個通房臨盆了。
原本付家這件事做得很不體面,寶釵也明白,如果她是個官家姑娘,付家豈敢讓一個不知從哪兒買來的瘦馬通房把兒子生在她的前面。
付家就是不講究。
當下這通房生孩子,付家太太也不怎么在意,仍舊領著幾個媳婦并乳母湊成一桌摸葉子牌。
有婆婆發話,寶釵也不敢走。
過了好一會兒,付家的太太打牌都累了,那邊才有嬤嬤來回話:“太太,孩子太大了,生不下來!”
反正當時花錢買人的是二兒媳婦,付家太太半個子兒沒出,原本也不喜歡這種妖妖俏俏的通房,奈何兒子看上,她當娘的拗不過去。
先前就聽廚房抱怨過好幾回,她一個通房仗著自己肚子,山珍海味的吃,這下生孩子遭罪也是活該。
付家太太捏起指尖,上面的丹寇沒染好,冷笑道:“怎么會生不下來?她那肚子都裝得下,怎么會不能生?”
寶釵歷來不干己事不開口,顯而易見婆婆很看不慣,她自己樂得見那通房遭罪,更是悶葫蘆一般,杵在婆母跟前伺候。
過了一會兒,先前報信的嬤嬤又出來,眉開眼笑:“穩婆摸了,是個哥兒。”
這一輩還沒有男丁出生,孩子難養活,付家太太不會和兒子的血脈過不去,臉上才露出了焦急神色:“這可要快點生下來,不然要憋壞了!
她聲音涼颼颼的飄進寶釵耳朵里:“讓穩婆千萬想法子,咱們家孩子少,哥兒也難得,就要姨娘受一回苦。”
聽說那通房肚子里懷的是哥兒,付家太太才挪動到寶釵他們院子外。
至于太太輕飄飄說的一句受苦,是受什么苦,里面生產的婦人似乎已經嚎不動了。
一股寒意從寶釵的腳心升騰而起。
只見付家太太露出一個笑,那笑容十分暢快,對傳話的嬤嬤說:
“你告訴姨娘,只要把哥兒平安生下來,讓你們爺給她抬姨娘。”
從通房到姨娘,這是有了身份,再有一個兒子,將來寶釵的日子肯定更不好過。
寶釵心里惴惴的,若這女子真的抬了姨娘,自己將來的日子又要愁了,但也沒有歹毒到希望那通房一尸兩命的地步。
畢竟這通房如今發胖的厲害,付巖背地里都叫她母豬,一時半刻也掀不出風浪。
還好老天爺似乎站在寶釵那邊,雖然那通房生下來哥兒,但是胎兒太大,孩子一出來,大人就流血不止,不到半個時辰就沒氣了。
付家太太自然舍不得乖孫在那樣晦氣的地方呆著,命人把孩子抱到跟前自己養。
寶釵的夫君付言從外面回來,聽說自己添了個兒子,喜不自勝,裹著一身酒氣,就往他母親院中去,把兒子抱起來看了又看。
發現這孩子下巴的地方,有一道血痂,蹙眉問:“喲,這臉怎么了?”
寶釵安安靜靜,捧著一盞茶走過來,遞給丈夫。
只聽太太笑道:“今日生的險,被剪子不小心刮到了。”
付言仔細看了兩眼,兒子只是小傷,語氣里充滿責備:
“還好,她也真是不爭氣,叫我兒子白受罪,生個孩子的本事都沒有,讓母親也跟著受累。”
寶釵的手緊緊絞著帕子,指尖發白,她就聽穩婆說,是用剪子把那人的下面剪開,才把這胖嘟嘟的哥兒順利生下來。
先前付巖對那通房,恨不得捧到心尖兒上,當下淡漠得如同小貓小狗一般。
人都搭進去一條命,他竟然不憐憫半分?
寶釵為那個通房不值當,也為自己不值當。
她忍著不讓淚落下來,面前付家太太看著孫兒,眼中盛滿甜蜜和寵溺:
“我的意思,就依著咱們家姨娘的章程,給她一口好棺材,拉出去埋了。”
付巖沒有絲毫異議,微笑著應承:“就依母親!
寶釵服侍著丈夫睡下,心里很不好受,她在付家,不過也就是頂著奶奶名頭的通房罷了,如果今日生產的是自己,太太和大爺肯定都一樣做派。
要是她真這么死了,付家還能占去她的嫁妝。
先前寶釵還想著能生幾個兒子穩固地位,當下卻半個子兒也不想生,生孩子如同過鬼門關,誰知會撞見什么妖魔鬼怪。
寶釵便整日開始做噩夢,有時夢見渾身是血的通房,有時又夢見母親,有時候甚至夢見自己難產而死。
終日神思不定,心躁體虛,日漸消瘦,家中都說是通房冤魂索命,沖撞了寶釵。
寶釵偶爾也會做一點好夢,夢見自己有和黛玉一樣的家世,當下也走過三山五岳,修成仙法,能騰云而起,醒來卻對著寂寂黑夜,一陣悲涼。
她與黛玉本已無交集,不知為何卻會時常捧著黛玉早前出過的文冊發呆,想著她今時今刻到了何處?
寶釵形容憔悴,疏于打理,自然漸漸更不得丈夫歡心,在家中仿佛一個只會出氣的死人。
宮里的老人家一怕數九寒冬,二怕炎炎夏日,要是往常太上皇身子無虞的時候,還沒入下就要去行宮莊園避暑。
而今太上皇馬上風不見起色,在宮中挪動不得,沒熬過這個夏日,身上生了大片的褥瘡,死的時候人都臭了一半。
太上皇殯天,京城大喪,用了很多冰塊也遮不住腐臭,大臣和命婦們苦不堪言。
林珺十分慶幸自己官小,今年給妻子請封命婦因為宮里忙著伺候太上皇,旨意沒下來。
妻子不必受這個罪,更要緊的是前一日才找了太醫,診出一個多月的喜脈,后面便是太上皇大喪。
若是晚幾日,這孩子的來歷,怕是說也說不清!
賈敏這樣品階的命婦逃不過要折騰一番,如賈母老邁,也不得不去。
宮里把她和榮國府的女眷放在一處,再怎么多有照顧,也比不得家。
賈敏給老太太打著扇,旁邊崔氏手上也不停,唯恐悶著了老太太。
賈敏小聲道:“可要叮囑璉兒,當今國孝之中,莫要再犯糊涂事!
就說賈璉偷娶尤二姐那件事,瞞得過初一,如何瞞得過十五。
崔氏一陣慚愧,也氣惱自家兒子,還好媳婦是個大度的,把那二姐接來當小,沒繼續鬧得更難看。
賈赦又給賈璉塞一個漂亮丫鬟,叫賈璉別一日日就跟在那尤二姐身上。
崔氏嘆氣道:“你們家過了明路是好事,前兒我已經叮囑過璉兒,少不得要讓你哥哥再打他一頓!
賈敏點頭:“我知道嫂嫂是個妥當人,畢竟兒大不由娘,你瞧我們家玉兒,而今不是還走得遠遠的?”
崔氏又道:“出去走走多好,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你瞧這京城,又算什么好地方?”
說完,崔氏使個眼色,賈敏順著看去,那位南安郡主,竟然從南邊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好像沒什么想說的……快點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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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 第 200 章
◎不知南安郡主為何突然回京,幾家并無深交。先前……◎
感謝支持正版, 你的每一份訂閱都會成為作者的醫藥費的! 第四章、“來個人管管他!”
林家祖上曾是開國皇帝欽封的列侯,累世公卿,還有圣上加恩又襲一代。
看如今賈赦不爭氣的模樣, 再往后幾代,不知還比不比得上林家。
賈母目光悠遠, 回憶起塵封舊事,與兒女們道:“林家顯貴時,咱們老國公還在給先皇當馬前卒,若不是他家幾代單傳,子息稀薄,斷然不會退守江南……”
賈母讓賈赦下次見面務必以禮待之,順便將給賈瑚找替身的事情放在心上, 便叫眾人散了。
賈赦看著妹子賈敏,心底發虛,萬一叫母親和妹妹知道自己在外面與林家的公子,將妹妹的親事戲言調笑,他就是有八張皮,也不夠賈母剮的。
兄妹二人從榮禧堂一前一后出來,賈赦掐指一算,妹妹年下就滿十五, 若不是早前老神仙說不宜早婚,賈代善去后不便議親, 想必已經定下人家。
賈敏今日穿著淺花杏軋紋軟緞褙子,下身是纏枝芙蓉花綾華裙, 系著如意流蘇絳, 寶相花紋云頭牙靴在行動間若隱若現。
一雙翦水秋瞳顧盼生神, 烏發黑亮, 舉止嫻雅。
吾家有女初長成!
賈赦心中感嘆,果真是該議親了,不知會便宜哪個臭小子。
見兄長看著自己出神,賈敏俏皮在他眼前晃晃手上的團花扇,抿唇一笑:“哥哥又要問什么?”
賈赦叉手道:“我知道妹妹最有主意,雖說送了謝禮,我還是想當面謝一回,你幫哥哥想個周全法子!
賈敏秀致眉頭微蹙,復又舒展開:
“能讓大哥哥如此上心,這兩人應是不俗,只是他們進京又不為攀附權貴而來,現下咱們家和外祖家在朝中都不太妙,你謝了他們,怕會害他們!
賈赦點頭應是,前兒妹妹攔住他送厚禮,便是這番道理,耐心聽妹妹有何高見。
賈敏漫不經心轉了轉手頭的扇子,扇面上的彩蝶仿佛振翅欲飛。
賈敏:“哥哥不以讀書為業,東府的敬大哥,還有二哥哥,不也是讀書人,若真心想感謝,請他們舞文弄墨,比讓人吃酒聽戲妥當!
“還是妹妹有主意!
賈敏并不受這等恭維,反而打趣賈赦:“哪里是我有主意,怕是哥哥想請人吃酒,不好開口!
賈赦被妹子看穿心思,笑而不語,既然妹妹都這么說,母親也是那個意思,賈赦不善文辭,也要做出點樣子。
……
話說林如海辭別賈赦,晃悠悠乘著馬車回到住處,將今日采買的各樣零嘴給陳香和錢牧都分一份,余下的讓常安給小廝嬤嬤們。
陳香見他一團孩氣,買了不少甜食,邊吃邊笑道:“京中繁華,林小公子頭一遭上京,莫要迷了眼吶!”
林如海只笑笑不答,他也不是頭一遭來京,況且江南風貌也不比京城差。
上京風物,不至迷人眼,換而言之,自小在江南泡大的林如海還嫌棄京城的園子不如江南有格調呢!
如今秋日,風光正好,本是賞玩菊花的時候,想必家中的菊花也當開了,他們下榻的小院里四四方方,不見景觀布置,一盆花草也無,乃是北方的建造規制,不免單調。
林如海意動,開口吩咐:“常安,明日你去問問,京中何處有花市,可有什么種花的人家!
林如海一提,常安立馬就明了主子的心思,若是在江南,九九重陽的時,登高、賞菊、吃蟹,林家哪一樣都不能落,家中人丁少,他們下人也跟著沾光出游。
可惜今年九九重陽他們還在水上趕路,大爺應該是想補回來。
常安答道:“大爺,除去添置菊花,小的要不要預備螃蟹,您這樣的好興致,莫不如把兩位先生也邀上?”
常安果然周到,林如海點頭,讓他自己找嬤嬤支取銀兩去料理。
翌日,勤快的常安早早起來,先將林如海的書桌歸置好,磨了一盒子墨蓋上,同照料起居的嬤嬤打個招呼,出門尋訪花市。
京中牙行消息方便,常安又舍得花錢,畢竟大爺要宴請同窗,不能辦得不像樣。
他定下一家肥美的螃蟹并一桌酒菜,約好日期,又去城郊花農家挑上十多盆花草,忙到日薄西山,才拖著疲憊的身子歸家。
一進院門,陳舉人那邊已經點上燈,錢牧人捧著一本書行色匆匆就進了的屋子,大約是要找陳舉人討教功課。
常安唯恐叨擾,放輕步子,躡手躡腳走回去,蘇哲還沒回來,學士也不在,林如海住院子空蕩蕩。
自家大爺的屋子漆黑一片,常安趕緊推門進去,點起燈,發現書桌上的墨盒里的墨汁半點沒少,鎮紙下面的宣紙干干凈凈。
他離開事什么樣,回來仍是原木原樣,看來大爺今日是一個字都沒寫!
常安還以為林如海是不是病了正睡著,進里間往床上一摸,被褥平整,冰涼一片。
“大爺呢 !大爺去哪兒了!”
常安沖進下人屋,乳母嬤嬤正和另一家的嬤嬤剝著栗子閑聊。
嬤嬤見他回來,說的話叫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皺著眉頭反問常安:“大爺不是你伺候,今早爺還說出門尋你,你怎么同我要人?”
常安一拍大腿:“我早上不是和您老說,大爺今日在家溫書,要小心伺候,您怎么……”
老嬤嬤一聽就慌了,顫顫巍巍站起來,腿腳發軟一屁股坐回去,老臉皺的像是被塞了三斤苦瓜。
“大爺長這么大,身邊沒缺過人……常安,快去、快去找啊!!”
林家在京中沒有相熟的人家,大爺也不會做那種沒遞帖子就貿然拜訪的事,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兒,按著嬤嬤的說法,他已經出去一整天,還沒回來!
天幕漸漸染上墨色,唯有西面的天際透著一線昏黃。
偌大京城,何處去尋?
林家兩仆人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常安正想去求兩位舉人襄助,忽而院內一陣窸窸窣窣腳步聲,幾日聽見動靜,拔腿跑出去去看。
謝天謝地,還真是小祖宗林如海回來了!
常安看見一個穿著綢緞衫子,膀大腰圓掌柜模樣的人笑嘻嘻瞇著一雙三角眼跟在林如海身后,另有三個小廝把一個大木箱般進林如海屋內。
胖掌柜搓著手,三角眼瞇成縫:“原來公子在此處下榻,下回小人必定親自將東西送到……”
常安臉色煞白,慌慌忙忙跑過去,“大爺,您出去怎么也不說一聲,嚇死小的了!”
掌柜的一副奸商模樣,自家大爺生得溫文爾雅,一看就十分好騙,常安看向那人,目光中充滿警惕。
掌柜的收起笑臉,見常安懷疑自己,似乎有些生氣:“我可是正經生意人,也住在這條街,你家公子和我有緣,我順路將東西送來!
常安鄙夷的癟癟嘴,怕是和銀子有緣吧!
“不可無禮,烏掌柜也是讀書人,我在他書肆里買了幾本醫書!
眼看林如海出面制止,常安心底不服,但還是規規矩矩給掌柜的作揖道歉。
好在這些人放下箱子就要走,臨了烏掌柜還熱心邀請林如海下回去他店里喝茶。
常安等人一走,想到剛剛差點嚇破膽,委屈拉下臉,咕咕噥噥去開箱子:“大爺怎能自己出去,連個人都不帶……”
呵!箱子里除了幾本醫書,還有四五個紫檀木鑲嵌螺鈿的匣子。
常安打開一瞧,金燦燦的點翠花冠、寶石步搖、累絲金鳳……
常安結巴了,這幾樣首飾,不便宜吧!
“大、大爺,不是去買書嗎?”
林如海點頭:“烏掌柜還有一家首飾鋪,我瞧著還成,隨手買幾樣,帶回去給母親!
常安語塞,自家大爺竟然去逛鋪子買首飾?再往后會不會用這些花兒粉兒的,去哄那些勾欄賣笑的小娘子!
而林如海想的卻是今日在集市逛街看市井風俗,頗有趣味,尋常人家的姑娘還可以出門買個花兒粉兒的,大戶人家的姑娘們講究,反而沒這般樂趣,真是可惜。
要是以后黛玉懂事了,他也要帶閨女出去逛街。
老父親帶閨女逛街,旁人總不會說三道四吧?
常安見嬤嬤端著茶水進來,趕緊給乳母使眼色。
您老管管吧!
老嬤嬤不負常安所望,絮絮叨叨起來:“這里是京城,大爺以后不可這般,老婆子經不起嚇,您在外一天,肯定餓了,要吃什么,老婆子給您……”
林如海一副受教模樣,從今日買的首飾中摸出一根楓葉紋樣的銀簪子。
“我知道了,這根銀簪是給您的……”
隨即又拿出來一只銀杏模樣的花簪,塞給常安:“這給你,今后要是娶媳婦,拿得出手。”
常安嗅到一絲收買人心的意味:“大爺……不是說買給夫人的?”
林如海并沒當回事。
又道:“再去買就成!
常安聽懂了言外之意,他家爺還沒玩夠,還要出去買買買。
拿人手短,他們也不好再說什么,趕緊服侍林如海更衣洗漱。
往后一日,亂逛許久的林如海總算舍得翻開書看一看。
常安在一旁侍候,見大爺總不動筆,還以為硯臺里的墨汁已經干了,巴巴上去添水研墨。
“您歇這么些天,也該溫書了。!”
作者有話說:
喵喵喵,看到了吧?有些事,賈璉做起來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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