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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 第三十一章

    ◎“我的同窗,太感動了”◎

    第三十一章、“我的同窗, 太感動了”

    林如海見妻子對將來滿心憧憬,不好駁她掃興。

    林家幾代單傳子息艱難,他們夫妻二人前世也深受其苦, 現在早早發愁反沒意思,事到臨頭再寬慰她吧!

    林如海解釋道:“我又不單指那件事, 家中大小事情, 你哪兒不舒服, 也告訴我!

    賈敏笑著點頭, 掀開簾子去看外面的風景,林如海把她肩膀掰過來,認真道:

    “過幾日我就要去翰林院當差, 你在京中除家里,有沒有什么手帕交?以后可以去找她們玩, 一日日悶在家里難受!

    賈敏想不到林如海還能這么體貼, 心頭一陣感動,就連母親還交代她要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 沒想到林如海還怕她悶。

    賈敏感動:“原也有兩個,只是她們年紀比我大兩歲,一個嫁到了山東,一個嫁去山西, 遠得很!

    林如海何止怕賈敏悶,他還是魂魄陪在女兒身邊的時候, 才知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何等的壓抑無趣。

    要知道林如海不是一開始就被拘在深閨的女子,他走過許多路,去過很多地方, 所以陪著黛玉關在大觀園里時, 仿佛坐牢。

    林如海又道:“等我去翰林院當幾日差, 想和朝中請辭還鄉!

    聽他這么說,賈敏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此事我也考量過,我未出閣前,我母親也說,父親身子不好,咱們是該快點回去!

    林如海見賈敏瞧著像是比自己還想回江南的樣子,又問:“你無異議?”

    賈敏耐心道:“你出來這么久,而今又高中探花,也該衣錦還鄉,我們還年輕,我母親身體也還好,以后也還有進京的機會,況且我也想去江南走一趟,給父親母親敬茶!

    他就說,賈敏是最知書達理的,林如海忍不住抱了賈敏一下:“夫人,你真好。”

    賈敏趕緊把他推開,臉飛得通紅:“做什么呢!還在大街上!”

    林如海干咳兩聲,正襟危坐:“怕什么,反正咱們在車里,誰也看不見!

    賈敏好像生氣了,白他一眼,又伸出手擰他胳膊上的肉,痛得林如海齜牙咧嘴,賈敏卻自己別過臉去看窗外。

    過得幾日,林如海去領了翰林青衫,五月初一天還灰著,賈敏就早早起來,服侍林如海穿衣,送他出門。

    “瞧瞧,做官也不輕松,早出晚歸,連日頭都見不著!

    林如海止不住抱怨,還說什么都不干,這回可好,睡個懶覺都不能了!

    賈敏明白,如同林如海這般年紀輕輕就中探花入翰林,前程和哥哥賈赦不可同日而語。

    賈赦那等閑散差使沒有實權,只要點卯的日子到了就成,平日里只顧著找樂子消遣時光。

    賈敏便寬慰他:“等你哪日累了,就辭官回去,我們也學陶潛,開片地種瓜種豆。”

    這么一說林如?删蛠砹伺d致,“夫人可要說話算話,不過我祖上還是有些家產,比起方宅不止十余畝,草屋何止□□間。”

    賈敏把扇子遞給他,又道:“當然是真的,只是大爺趕早,萬一誤了點,獲罪于天,可是不妙。”

    林如海開開心心出門去,走的是他無比熟悉的上班路線。

    他只是個小翰林,沒有像是一些老大臣一樣,轎子馬車直接抬到宮門口,遠遠還沒過橋,就叫馬夫把車停下。

    “爺,小的幾時來接你?”

    常安頭一遭送林如海去當差,和先前送他去殿試,又是另一種心情。他們家大爺,現在是真真正正的朝廷命官,清貴的翰林出身。

    林如海看看天色,掐指一算翰林院的那些活計,十分無奈的吐出一口濁氣。

    “晚間飯點前半個時辰,你掐著點過來,莫要來早了,白等著耗日子!

    他們大爺頭一日當班,這臉色怎么比上墳還難看。

    常安又問:“大爺午飯何處用!

    林如海無奈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的車夫,這倆似乎真的很操心自己的吃飯問題。

    “我在朝中當差,宮里不會少我這一頓,回去好好服侍你們奶奶,莫要偷懶作耗。

    回去告訴他們,不可出去惹事,雖說你們奶奶是公府娘子,但爺只是個小翰林,要是誰出了事,直接找官府處置,爺懶得去撈人!

    常安點頭如搗蒜:“大爺放心,小的一定回去約束他們!

    林如海見這倆在這黏黏糊糊不像話,還擋著別人的路,揮揮手讓他們回去,自己往宮門方向走。

    過了橋,想到自己要在宮里磋磨的不單是今日,還有明日、后日,林如海心頭涌起濃濃的疲倦,他真的愿意去上墳!

    他是怎么了?現在好歹用著十七八歲的身體,對朝廷事務,還沒前世三十幾歲的時候有熱情。

    林如海愁緒滿懷,遲遲不愿踏出一步,身后有人喚他。

    “林探花!”

    他趕緊回身,一看竟是兩位六部的老大人,行禮道:“下官見過程大人,見過房大人!

    兩位大人沖他還禮,還笑著鼓勵他:“好好當差,我們也翰林院出來的!

    林如海擠出微笑:“多謝兩位大臣指點!

    兩位大人點頭,敦促他趕緊去翰林院報道,互相攙扶著走進宮門。

    林如海看著兩位大人的背影,一面欽佩他們雖年事已高,但一心為國,鋪在國事之上,一面又擔憂,自己會不會也要熬道這個時候?

    當朝除去因病致仕,官員要過花甲,才能向朝廷請辭,諸如老大人這種肱骨,圣上都舍不得放人。

    花甲之年……

    他要八月里才滿十八,所以……要熬四十二年!?

    林如海從心頭涼到腳跟,被人從后面拍了一下,原來是賈敬。

    賈敬與他衣著不同,林如海穿的是七品翰林衫,賈敬穿的卻是大紅一品將軍補子服。

    “快些進去,莫要誤了點卯!

    賈敬也來不及和他多話,匆匆交代過一句,就轉身匯入上朝大軍,林如海或許要略感慶幸,小翰林不用上朝。

    兩位老大人走在甬道上,又聊起林如海。

    旭日的光芒下,林如海身長玉立,光彩動人,微風掀起衣擺,站在橋頭要多出挑有多出挑,兩位老大人想看不見都不行。

    工部的程大人問老友:“他是做什么來著?”

    房大人順口答道:“你怎么忘了?翰林編修,狀元修撰,榜眼探花都是編修,余下的庶吉士。”

    程大人干咳兩聲,慚愧道:“我老糊涂咯,該告老了!記性越來越差!

    隨即老大人又說:“我還以為依著圣上對他的喜歡勁兒,會讓他當中書舍人!

    房大人眉頭一皺,似乎真的在思索這個問題:“這樣未免太過捧殺,不可取!正兒八經走翰林的路子,不好么?”

    當朝的中書舍人雖然和翰林品階不相上下,但是中舍人中有那么幾個在君王身邊伺候筆墨,除去那幾個掌事大公公,乃是實打實的天子近臣。

    翰林院的編修,雖然是圣上的文學侍從,實際上圣上也就一月講經一兩次,當朝機密詔命,仍舊是中書舍人負責。

    林如海要真當這個差,興許會落個天子寵臣的名頭,并不好聽。

    程大人拍拍嚴肅的老友:“尚書何必如此急切,老夫只是玩笑而已!

    兩人慢慢爬上臺階,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開始一日的朝會。

    林如海熟門熟路,到翰林院中應卯。

    他們是頭一遭當班,上面沒真派下幾件事情,這幾日只是熟悉各項事務,狀元修撰,他作為探花,仍舊是當著前世編修的差使。

    當前整理前幾次圣上講書所言,天子門生,便是如此。

    現在林如海唯一的愿望,就是圣上少講幾回書,他慢慢弄手上的事,只做這一件,不要摻和什么朝廷日常事務,悠悠哉哉混日子。

    旁人見他年紀小,就讓他先選,林如海找了一個三面都是典籍的位置,窩在角落里,正好適合他這個編修的職位。

    狀元和榜眼自詡年紀都能當林如海的爹,看林如海和看兒子一樣。

    林如海是沒想到,自己這把年紀,只因為皮囊年輕,竟是無意間成了整個翰林院的兒子!

    翰林院里都是三十好幾的人,年齡斷層十分嚴重,大家都對他多有照顧,見林如海翻書寫字皆是慢吞吞,以為他對翰林業務生疏。

    還鼓勵他慢慢學,若是遇到不懂的,不好向旁人開口,就要多問他們。

    林如海被同科之誼,深深感動了!

    常安來接人時,見大爺臉色似乎比進去的時候好,這一日應該過得還不錯。

    林如海剛想上車,見到賈敬出來,上前和他說話。

    賈敬和他們不一樣,他原本承襲寧國公的爵位,品階比翰林高,也不能真叫他去翰林院當差。

    若是賈家能得圣上看中,如賈敬這種既有出身又能中科舉的人,照理說應該前途無量。

    但是圣上必然不會讓老勛貴如日中天有再起之勢,寧國公和榮國公失了兵權,就很難再回去了。

    除非再過幾代,寧國府和榮國府走到林家這步,子息又少又單薄,圣上才會給個機會。

    圣上果然只是表彰賈敬一番,賞賜金銀,指個管戰馬的閑差。

    兩人閑話幾句作別,林如海乘車家去。

    ……

    他在翰林院里混了好幾日,圣上這一月講課的日程沒有安排,余下的要緊事都被狀元和榜眼包辦,林如海只負責打下手。

    除了每日起得早,在翰林院無聊,日子也沒得挑,雖然翰林每月俸祿不多,林如海也不指著俸祿過日子,想想自己的散漫。

    有些慚愧。

    林如海已經把上書請辭回鄉盡孝的事情提上日程,卻被家書硬生生打斷節奏。

    賈敏看他讀家書的表情,就知不妙:“大爺,家書中說了什么?”

    “你自己看。”

    林如海直接把家書遞過去,賈敏看完,也是滿臉不解:“家中怎么不讓大爺回去?”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如海充分認識到子嗣不能強求。

    同科進士:如海,你感動嗎?

    周四上夾子這是周四的更新,稍微提前一點哈!

    🔒32  ☪ 第三十二章

    ◎“關于那位二嫂”◎

    第三十二章、“關于那位二嫂”

    家中不讓自己回去, 林如海不知這是誰給父親出的主意,又或者這是林家老爺自己的意思。

    擰著眉頭道:“父親的意思是希望我在京中站穩腳跟,若我現在回去, 和同科關系不熟,情誼尚淺。”

    賈敏也跟著發愁, 林家這般急著要他們成婚, 顯然是姑蘇那邊老人家身子不成了。

    現在卻不讓林如;剜l, 難不成要他在京中當差, 等著姑蘇報喪嗎?

    圣上注重孝道,就算因為孝道請辭,也不會在官員履歷上記過。

    有林家老爺這個意思, 林如海就不能請辭了。

    這份家書又不是什么辛密,興許姑蘇那邊還和旁人提起過, 他們一旦請辭回鄉, 將來有心人揪著捅出來,林如海就是欺君之罪。

    賈敏本來都開始預備收拾東西了!斑@樣一來, 大爺若是向圣上請旨,就成了違背父命!

    林如海沉著臉點頭:“是,我們暫時不能回江南!

    林家的家書必定還會有所隱瞞,現下也只能麻煩蘇哲幫忙打探一二。

    家長不讓回, 他們就不能回,林如海只好依舊在翰林院里熬日子。

    這幾月朝里沒什么大事, 沒有地方報災荒,翰林院整體氣氛輕松愉悅。

    林如海休沐那天,賈敏拉著他幫忙參詳點心單子:“你不是要和同科加深情誼, 旁的我幫不上忙, 只能請幾家夫人來家里做客。”

    林如海看去, 這樣的小事,賈敏自然不在話下,連忙恭維妻子道:“這還不叫幫忙,才是幫了大忙呢!”

    他細看一回,指著上面兩樣點心:“這兩樣材料太過貴重,我如今只是小翰林,還是簡薄些。”

    賈敏又看,這兩樣是她在家中常吃的,一樣要用到雞頭米,一樣用到去年做好冷藏的蟹醬。

    雖算不得頂珍貴,這個季節也不易得,她便從善如流,將這兩樣劃去。

    一會兒丫鬟抱著幾匹緞子進來,賈敏想起來一件事兒,又問林如海:“這兩匹蜀錦是要帶回江南去嗎?”

    林如?粗凼,看出來是宮里恩賜的那兩匹,隨口答道:“宮里賞的,你喜歡?”

    賈敏笑道:“我今兒翻料子,還想著拿它做衣裳,還好嬤嬤提醒是宮里賞的,這些東西也該分開放,免得什么時候弄錯了。”

    平常人家,蜀錦不易得,但榮國府不缺。

    林如海捧著茶,少不得要發表一番自己的審美見解:“料子還是其次,這花樣太過老氣,好端端的穿它作甚?”

    賈敏見他較真,也拉來錦緞,認真與他道:“哪里老氣了,這樣穿著才穩重!

    靛青團花蟒紋,可不是老氣橫秋,林如海搖頭不滿:“你才多少年紀,正該多穿鮮亮點,以后自然有穩重時候!

    賈敏愈發故意逗他,嬌嗔道:“那我以后請人來做客,擔心別家夫人說我輕浮!

    林如海就更不贊同了,同科進士年紀幾何?他年歲幾何?

    再看他們家中的奶奶,肯定和賈敏年歲相差很大,不同的年紀如何能穿一樣的衣裳。

    賈敏要到六月里才滿整十七,就是應該把花兒朵兒都往身上穿的年歲。

    林如海搖頭,嚴肅得很:“她們又不是不知你年歲,分明是明艷動人,要是有人這么說,就是妒忌夫人的美貌!

    林如海說這話的樣子,一本正經,半點沒調笑的意思,賈敏若是再和他辯,都擔心他著急上火。

    賈敏把緞子一撂,嗔道:“呸!探花郎旁的不會,貧嘴話學了一堆,是不是和我哥哥學壞了?”

    這樣一來林如海就更急了:“你見兩個哥哥和嫂子這么說話了?我在外面是個正經人,只回家貧嘴!

    賈敏笑得兩個梨渦都出來,順著林如海道:“咱們不說這個了,還有另一件事,昨個我讓她們送了一回補藥去,原本只想送二嫂,但是怕大嫂又想法,就給瑚哥兒送一份,還有母親那邊。”

    林如海道:“大嫂是個通透人,若不送瑚哥兒,她沒想法,大哥哥會有念頭!

    說到人情往來,賈敏也發愁:“你還真是聰明,慧眼如炬,我家里的人,都被你看得透透的,要是二嫂也像大嫂一樣敞亮就好了!

    賈敏其實擔心大嫂子,崔氏家中父親致仕回鄉,在京中沒什么勢力,但二嫂王氏是伯爵府出身,有點身份。

    先前自己在家中,還能借著大姑娘的身份給嫂子撐腰,她嫁出來,可再沒人彈壓那些捧高踩低的婆子媽媽。

    論理崔氏除了娘家,再不差什么。

    賈敏想到二嫂日常模樣,又是嘆息:“我和二嫂一處還真累,她又不太愛說話,我說點什么,她又不懂,落到旁人眼里,像是我和大嫂欺負她讀的書不多一樣,總感覺二嫂不太喜歡我!

    林如海聽著賈敏和他抱怨一些家常鎖事,心底也在叫囂,他真想把黛玉在王夫人那邊吃的暗虧也竹筒倒豆子一般告訴妻子。

    賈敏的感覺是對的,老二家那位不僅不喜歡她,還不喜歡她女兒,這位二嫂就是厭惡聰慧靈巧的姑娘,什么金釧、晴雯之流都折在她手上,嘴上念著佛,手里沾著血。

    看來王夫人早就與賈敏不睦,只是暗地里憋著壞,慢慢在把帳都算在黛玉身上。

    不過現在這個狀況,林如海不能明說,讓賈敏不要苦惱此事:

    “不喜歡就不喜歡,反正你都嫁給我了,在家里也有母親,還有兩位兄長,她……她不喜歡,那就少說話。”

    說到底后面王夫人能和賈母打擂臺,還是有王子騰的勢力,加上賈府確實沒人管家,只要賈赦這邊不要太不成器,就憑著襲爵長子,王夫人也翻不出大浪,至多也就做一做,逼死丫鬟的丑事。

    原先連蘇哲都會考量女子被休會遭受怎樣的侮辱,林如海處置那幾個不規矩的丫鬟時,也不明說,只讓拉出去好好找個人家,王夫人作為女子,卻更知道如何叫女子活不下去。

    想起那人,林如海竟是平白無故生了一場悶氣。

    他怕賈敏看出端倪,故意問她:“瑚哥兒身子如何了?”

    賈敏笑道:“現在好多了,這一回換季變天,卻沒生病,嫂子都說他今年比去年長得多,不像是先前。還說要找個師傅教他練拳腳,可惜母親心疼,不許!

    賈母就是心軟太過,又在不該心疼的地方心疼孩子,林如海道:“她老人家把孩子當心肝兒肉,我卻覺得練拳腳最能強身健體,我連五禽戲后,身子才有起色,趕明兒你也跟我練!

    賈敏軟軟坐在他懷里,“趕明兒我哥哥生日,你去和母親說,她最聽你勸,前兒你說讓瑚哥兒吃飯,他就再沒被餓著!

    林如海無奈,皺起眉頭:“難不成你也是這么被餓大的?”

    賈敏窩在他懷中搖頭:“我倒是少生病,沒怎么被餓著,瑚哥兒可憐見的,若不是你說,想來自小就沒吃過幾頓飽飯!

    天天這樣養著,只靠藥材吊命,無怪乎養不大。

    林如海想到前世賈敏身子原本也不差,只是后面連著幾年守孝,一直沒孩子,心中郁結,左一樣藥,右一樣藥的吃下去,生下黛玉沒養好,反是自己拖累了她。

    過得幾日賈敏請狀元夫人和榜眼夫人一家子到林家宅子聽戲。

    張狀元是江西人士,家中也算殷實,而今也東城皇城下置了宅院,榜眼家略清貧些,當下只是租的宅院。

    她們都知道探花家娘子是公府出身,被人請進來,見林家宅院不知清雅,擺件處處講究,和自家果然不同。

    “真真是個神仙模樣,水晶心肝,我今兒也開了眼!

    狀元夫人生得富態,進了二門就一路走一路夸,榜眼家夫人話卻少,兩人各自領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

    賈敏忙叫人取來九連環、瓷娃娃等物給她們玩耍。

    張家娘子笑道:“這是我大孫女,今年十一了,才接到京城來,我帶她出門走動一二!

    賈敏點頭笑道:“是該多走動,姑娘家要多帶出去見世面!

    賈敏又問榜眼家娘子:“你家姑娘多少年歲了?”

    榜眼娘子垂頭笑道:“她略小些,如今九歲!

    雖然差著兩歲,但是卻差不多高。

    榜眼娘子又道:“她兩個哥哥都還在家中讀書,唯有我舍不得她,還是把她帶到京中來,一則見一見世面,再有在身邊看顧著,當娘的放心,家中祖母早幾年就不在了,那兩個兒子也罷,自有讀書去處,她卻是不能扔在家中。”

    一席話說的眾人點頭,狀元夫人也附和:“正是如此呢,我家老爺讓我先把她接過來,教養幾年,就要嫁人,總得讓她當姑娘的時候,過幾天好日子!

    說起來,狀元夫人又想起女兒,若是丈夫能早中幾年,興許還能嫁個更好的人家。就像林探花家的娘子,郎才女貌,看著就叫人羨慕。

    一時嬤嬤們進來,問幾位奶奶要聽什么戲,兩個小姑娘都沒見過戲折子,賈敏叫人把戲本子取來,耐心講給她們聽。

    狀元夫人和榜眼夫人見賈敏沒擺什么公府架子,十分平易近人,心里對她更愛重幾分。

    回去時候狀元夫人還特意囑咐張狀元:“那林小探花比咱們兒子還小,你們當差可要顧著人家點,都說當官的都是人精,他們兩口子瞧著一團孩氣,沒長大的樣子,莫要讓人家吃虧!

    張狀元滿口答應下來。

    榜眼娘子今日來林家,心里也有了計較,回去與丈夫商量:“雖說老爺俸祿不高,但先前家底還能支使得開,旁的院子不必換大,也該正經找個懂規矩的嬤嬤,把姑娘的規矩教起來,今后帶出去,才不會折家中的臉面!

    榜眼也深以為然,托人幫忙物色宮中出來的老嬤嬤,欲聘一個回家教養兒女,已是后話。

    作者有話說:

    這個也是周四的更新~

    第二更

    🔒33  ☪ 第三十三章

    ◎“咸魚作客”◎

    第三十三章、“咸魚作客”

    就說兩位夫人回去后, 幾家互相送禮往來,比之前更為親厚,但總體而言, 林如海在京中的日子甚是平淡,乃至有幾分無趣。

    除去同科進士可以互相走動, 再去旁的官員家就要結黨之相。

    是以先前黃尚書, 還有其他大人, 都是在他們還是舉人、秀才之時就廣交學子, 不吝指點,就是這個緣故,唯有把線放長, 旁人就不能肯定是不是你的魚。

    就如今科狀元張豪,雖是江西人士, 知曉其關節的大約能猜出他和禮部尚書的廣聯, 但是張豪考中之后,在翰林院中, 反而和黃尚書涇渭分明,半點看不出偏私。

    過幾日就是賈赦生日,京城端午過后,暑氣一來, 一日比一日燥熱。

    和江南的濕熱不同,熱辣辣的日頭像是要把一切都烤干。

    賈赦生辰前幾天, 榮國府上就有各處送禮的人,東北莊子上的莊頭拉了好幾車的賀禮,都是干貨, 才不至于在夏天霉壞。

    正日子剛巧是林如海休沐, 他自然是要去的, 明著是給舅兄賈赦過生日,更是為著陪賈敏回娘家。

    成婚之后,賈赦就能名正言順帶著妹夫一起玩耍了,他是今日壽星,在外院坐著主桌,要聽什么曲,看什么戲,都是他說了算。

    幾個人祝酒過去,賈赦就有些飄飄然,拍著林如海肩膀,大包大攬:“你在宮中差使當得如何?有沒有遇到什么難處,若是誰敢找你麻煩,千萬記得告訴我。”

    誰會找他麻煩,賈赦不給人惹麻煩,就是謝天謝地,多念幾聲阿彌陀佛。

    林如海一手握著白瓷酒盅,里面的酒一口沒動,答道:“同僚們見我年幼,對我多加照顧,都是極好的。”

    賈赦就更來勁了,大聲道:“我就說嘛!瞧你這幅樣子,我也是要多照管的!”

    林如海無奈,轉頭去問一旁的賈政:“兄長在工部如何?”

    賈政簡略答道:“甚妥,工部程大人仔細謹慎,代下寬和!

    這時旁邊的賈敬耐心囑咐林如海:“如海,雖說那些人照管你,只給你清閑活計,你熟悉以后也多做點事,不然將來考教,是要外放的!翰林院唯有優者能留任,將來給官中起草詔令,那才是正經事。”

    賈敬雖是一輩,但年紀比他們長,況且他也是正經科舉出身,現在還沒沉迷修仙,榮國府上下都要稱呼他一聲敬大哥。

    林如海拱手道:“多謝兄長指點!

    賈敬見賈赦喝多了就開始不著調,拿著青花酒壺就要給林如海灌酒,抬手阻止:“莫要勸酒了,他明日還有當班。”

    林如海前世和賈敬交情不深,前世賈敏是送嫁至江南,等他上京考試之時已是三十好幾,賈敬基本上已經開始深居簡出,兩人沒見過幾次面。

    而今一看,賈敬不知是不是從小家中管得嚴格,反而是寧榮二府最克己復禮的。他看著賈敬,萬萬是想不到后面寧國府會出賈珍、賈蓉之流,亂成那個模樣。

    不知后面那些年,這位敬大哥究竟是有了怎樣的遭遇,以至于他心灰意冷,萬事不管。

    年輕的賈赦還聽大哥的勸,悻悻放下手里的青花小酒壺:“也是,一會子妹妹找我麻煩。”

    林如海趁機尋問這個半醉的舅兄:“前幾日我聽敏兒說過,你想請個拳師來教瑚哥兒拳腳,這是好事!老太太可是不允?”

    賈赦把酒盞往桌上隨意放下,夾過來一塊糟鵪鶉:“什么好事,不過是娘兒們忽而想起來的花樣,在老太太跟前提了一句,瑚哥兒那個小身板,如何能學拳腳?”

    不學拳腳,強身健體也行,林如海想起妻子對自己的囑托,拿出循循善誘勸人大法,語重心長:

    “兄長此言差矣,又不知真叫瑚哥兒學成去打架,只當強身健體,想我先祖也是軍工起家,到我這一帶,全然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若我幼時知事,也該要家中請個先生來學。”

    說完,林如海還十分失望嘆息,眼中滿是向往:“可惜老了,骨頭硬,沒得童子功,學不成!

    賈赦沒那么多花花腸子,耳根素來又軟和,見林如海想做而沒機會學,一臉遺憾的樣子,馬上就改主意。

    瞧瞧妹夫如此大力推崇且要身體力行,肯定是一件好事,賈赦當即就心動得很:“看你說得這樣好,那我還是給哥兒請一個?”

    賈赦干了一口酒,兩頰泛紅:“請個正經的!”

    林如海微笑,回敬一口,計劃圓滿達成,回去可以向娘子完美交差。

    ……

    就說賈母院子里也很熱鬧,除去寧國府的奶奶,還有史家的兩個奶奶,其它交好人家的媳婦都有,有人和賈母坐在一起說話,有些在抹葉子牌。

    也有那些不怕熱喜歡聽戲的,在亭子里看人唱戲。

    這樣的日子,身懷有孕的王夫人不得不出來應景。

    賈敏瞧著她的腰身,暫且看不出來 ,笑著問:“二嫂子近來可好些?”

    大約是要當母親了,王夫人的比先前悶聲不響的樣子溫和許多:“好多了!

    說了一會兒話,賈母就叮囑王夫人:“天熱,你不必在這邊和我們一處悶著,扶你們二奶奶回去休息,好生伺候!

    王夫人從善如流,扶著個小丫鬟搖搖擺擺的走了。

    王夫人離開沒多久,大嫂崔氏就叫人把賈瑚抱過來玩。

    賈瑚腦袋上總著兩個角,內里穿著一個月白綾的小褂子,外面罩著同色的紗羅,用綢子滾邊。

    一進來先有模有樣給各位嬸嬸見禮,又給賈母磕頭,最后一頭往賈敏這邊扎,拉著她的手:“姑母,瑚哥兒好想你!林姑父怎么沒來?”

    賈瑚可喜歡林姑父了,反正在他幼小的心里,林姑父是家中對他最好的男性長輩,加上祖母經?淞止酶,林姑父還高中探花。

    賈瑚對林如海,要多崇拜有多崇拜。

    賈敏耐心給賈瑚解釋:“你林姑父在外面看戲,不到里面來。”

    賈瑚小臉上頓時就擺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眼皮都耷拉下去了。

    賈母見他過來,言語間有幾分責備:“大中午的跑過來,怎么不午睡?”

    崔氏趕緊解釋:“他近來精神好,天熱午睡總會魘著,還會中暑,讓他晚間早點睡就成!

    賈母看看外面,又叮囑崔氏和幾個乳母:“日頭太毒,一會兒日頭下去,再讓乳母抱你出去。

    然后又和大孫子笑:“瞧你這個樣子,等過幾天給你請個夫子教你讀書,磨磨性子!

    瑚哥兒還不太懂,懵懵懂懂點頭,看見賈母屋里的大花瓶插著一桿荷葉,非要拿過來玩,在屋里上躥下跳。

    崔氏作為母親,眼鏡都被吵到了,捂著額頭道:“唉,之前他時常生病,當娘的愁得很,現下好一點了,一日日小天魔星,鬧得你頭疼!

    旁邊的婆子賠笑道:“奶奶這話說的,若是哪日哥兒不鬧,您又該操心了!

    眾人也說都是這個理,瑚哥還一本正經和賈母說:“我可是要讀書咧,以后也要像林姑父那樣騎大馬!”

    賈母一把將瑚哥兒攬過去,拍拍他的背:“好好好,騎大馬,什么時候再讓你母親給你添一個兄弟,一起騎大馬!

    這是在催大房媳婦趕緊添一個,但是崔氏也有她的難言之隱,當面是和各家奶奶玩笑,也應承下來,背過去才和賈敏說難處。

    說到再添一個孩子,崔氏也是愁眉不展:“老太太是好心,不過我自生了瑚哥兒身子就不太好,前兒還說往你哥哥屋里放人,多添幾個,一樣養著。”

    崔氏膝下有賈瑚,素來操心,她也沒什么要拿性命去再掙一個孩子的念頭,滿心想著給賈赦添姨娘。

    賈敏新婚燕爾,雖是理解嫂嫂的難處,但也管不到哥哥房里人,好在這時候外面有人進來,要抱瑚哥兒出去玩。

    來人道:“大老爺說,讓人抱瑚哥兒去外院玩!

    賈母素來最嬌養孩子,心疼小輩,瑚哥自大出身就三災八難生得弱,這一段時日才漸漸好起來,聽見外院的賈赦大喇喇就要人把瑚哥兒抱去玩,心底有氣,指著窗外與眾人道:

    “真是當爹不疼兒,外面這么毒日頭,風都燥熱,他還舍得?”

    瑚哥兒,仰著小腦袋認真說:“祖母,我可以沿著游廊出去,就不會曬日頭。”

    他這個樣子,賈母反而生氣不起來,捏捏孫子的小手:“這鬼精樣子,早就想好了不是!

    瑚哥兒點頭,崔氏把瑚哥兒交到兩個乳母手里:“你們沿著游廊出去,打著扇子,少曬日頭!

    賈敏又和那兩個乳母道:“你們記著和林姑爺說,就說是我交待的,瑚哥兒身子弱,不要給他吃冰,反正哥哥若是喝了酒,高興起來不管不顧!

    乳母垂首答是。

    賈瑚聽見能出去外院,都不用人抱了,自己懷著胳膊往外走:“瑚哥兒出去咯!”

    瑚哥兒一走,屋里瞬間就安靜下去,崔氏站在門口張望一會兒,看他們從抄手游廊小門那邊狀過去。

    賈敏笑道:“要是二弟妹再添一個,家中就更熱鬧了。”

    天氣炎熱,賈母也困乏,剛剛被賈瑚鬧一鬧尚且有點精神,現下正犯困,聽見女兒說話,迷迷糊糊答應一聲。

    “恩。”

    忽然賈母又想起一件事,指指茶水,小丫頭趕緊捧著痰盂上去,服侍賈母漱口。

    賈母清醒過來,倚著靠枕,問女兒:

    “前兒你出閣之前,我和你說的那件事,怎么還不見你們有動身的念頭?”

    作者有話說:

    這個還是周四的更新~

    第三更,完成

    周四我就只更一章啦!

    感謝各位支持感謝在2023-03-17 20:51:53~2023-03-24 15:12: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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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 第三十四章

    ◎“小探花,倒霉中”◎

    第三十四章、“小探花, 倒霉中”

    要說回江南一事不單是林如海和賈敏鬧心,賈母也十分的操心。

    前兒賈敏出閣的時候,老太太就和女兒好生說到過里面的厲害關系。況且林家老爺膝下只有林如海一個, 要是有什么急癥,兩眼一閉去了, 豈不是留下終身遺憾。

    賈敏見母親提起來, 移步到老太太塌前, 把原先姑蘇來信要林如海在翰林院中好好當差的事一五一十說來。

    賈母聽罷點頭:“原來是這個緣故, 還真不能走,這樣的事難說,你隨時預備好!

    若說林老爺也自有他的考量, 他們林家幾代出了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可謂是從勛貴入清流, 是多少人家心心念念又辦不到的事。

    林如海勢頭剛剛起來, 眼看就挨著京中官場,林家馬上就可以從江南出來, 若是忽然請辭,孝道是要全。

    現在一點根基都不留下,萬一林家老爺一走,林如海守孝幾年回來, 官場必定是人走茶涼,非常現實。

    可是賈母仍舊擔心, 她早年就料理過家里好幾個人的喪事,身子不好的人,最怕三伏天和隆冬臘月。

    老太太憂慮極了, 這林家老爺既是又這樣心思, 只希望他能多熬個一兩年。

    可是這些事情不是你想著就能辦到的, 一切只看天命,閻王要你三更死,豈會留你到五更。

    賈母嘆息一聲:“一熱一冷的,身子不好的人難熬!

    賈敏一直在娘家待到晚間,和賈母一起抹了一圈葉子牌。等賈瑚回來,逗玩樂,等到天色將晚,家中嗶嗶剝剝的放過一回炮仗慶賀,才和林如海一起回林家小宅子。

    今日林如海十分克制,只沾了一兩口酒,半道上就笑瞇瞇向妻子,賈敏邀功,他今日不費吹灰之力就說服賈赦給賈瑚請拳腳先生。

    兩人一路相攜歸家,洗漱之后預備安歇,賈敏半日不過來,隔著屏風和他說話。

    “論理我們祖上也是行伍出身,這一樣不該丟下,現如今也不指著瑚哥真能學的武藝高強!

    賈敏答著話,手上卻還忙著事,燭光撒在她身上,投下一道倩影……

    林如海見她閑不下來,披著夏衫起來,看見賈敏似乎在對什么單子,問他:“大晚上的,你不睡覺,還要做什么?”

    賈敏把單子放下,拿起扇子扇風送涼:“天越來越熱,我想著預備些消暑的東西送到江南去,今日回家,我們家老莊子那邊正好送來許多山貨,我送過去,也是當媳婦的一片心意。”

    一提姑蘇,林如海又染愁緒,只能假意安慰自己:“好在江南老宅,家中有冰窖,不至于太難熬。”

    賈敏把事情都撂下,纖纖細手點著林如海腦門:“還有你,日頭剛落不久,就想著……就想著睡覺!

    林如海經她這么一撩撥,那還了得,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一把抱起賈敏,往內室去了。

    鬧得是香汗淋漓,嬌啼陣陣,半夜方止。

    第二日林如海紅光滿面進翰林院,見張狀元把昨日預備好的幾部經典踩著凳子又放回架子上。

    “上面不是說安排好了,圣上明日要講課,怎么又不講了?”

    看這樣子,是今日下午圣上親自授課講經要取消了。

    隔壁一個庶吉士把腦袋湊過來,從書架空隙與幾人小聲道:“我聽說,有幾個地方報了災,昨個工部和戶部兩位老大人差點打起來,又說禮部大人搞什么繁文縟節,吵得十分厲害。”

    榜眼問那人:“何時的事,昨日不是……不是休沐?”

    那人指指外面,神神秘秘:“咱們是休沐了,總有人不能休沐,況且出了大事,圣上要把人召進宮,也是一句口諭!

    外面人影走動,似乎是侍講大人領著幾個人過來,張狀元趕緊提醒眾人:“咱們做好自己的事,莫要多話!

    大家各自回到座位上,縱使手上一時間沒什么事,也要假裝埋在書堆里,提著筆奮筆疾書,F在就顯現出林如海座次的好處。

    自個兒窩在角落里,前面有好幾個同僚攔著,兩面又有書架,只要把頭一低下去,旁人根本都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比如現在,林小探花就在悠游自在的畫蘭花。

    外面有人小聲答應著。

    “您說的對……”

    嘩啦一聲,不知到是什么被掀翻了,林如海聽著聲響,很有可能是裝奏折的扁木匣。

    是一個聽起來不太熟悉的聲音,大概是不太往翰林院來的大人。

    “不行,再擬!拿回去再擬!”

    內室一干人等面面相覷,戰火已經彌漫到翰林院了,林如海向那幾位負責起草的庶吉士投以同情的目光。

    這幾人是上一批進士,說來還是林如海貨真價實的前輩,經驗豐富,文辭得當,這樣還被挑剔,真是夠倒霉,踩在炸藥上。

    不過瞧他們面色都還好,畢竟受災受難,各地不時都會報,這么些年當差,比這惱火難辦的事多了去。

    林如海裝作不懂的模樣,問前面的陸榜眼:“我們有一日也要做這些事嗎?”

    隔壁那位庶吉士閑不住,又把腦袋湊在書架空隙里,擠眉弄眼:“那是自然。”

    林如海沒有擠眉弄眼回敬過去,忽然侍讀大人走進來,沖著這一群人打量幾眼,半天沒找到林如海位置,大聲道:“林如海,你出來。”

    此言一出,林如海幾乎可以聽見剛剛話多的庶吉士倒吸一口冷氣,前面陸榜眼的脊背也僵硬起來。

    林如海從位置上站起來:“大人,你……何事吩咐下官?”

    侍讀大人一手拿著折子,一手沖他招招手:“這是剛擬好的折子,近來你們這邊也無事,你走一趟,給工部大人送去!

    不!

    林如海有事,他的目錄還沒寫好,他的蘭花還沒畫好,昨兒太累了,他今天需要補眠!

    林如海心頭簡直萬馬奔騰而過,倒也談不上兵荒馬亂,就是疲憊。

    他離席上前,雙手接過翰林院擬好的折子,問給他派活兒的大人:“下官斗膽問一句,是給哪位大人?”

    侍讀大人支支吾吾,輕咳一聲:“自然是尚書大人。”

    想必折子里寫的東西,哪位大人都不滿意。

    林如海垂首:“是,下官一定送到!

    緊接著,林如海就在一干同僚中或是擔憂,或是無奈,或是悲壯的眼神中,邁過門檻,沿著廊道,朝著議事廳方向去。

    他才走沒多久,就有翰林略帶責備的問侍講大人:“大人,那幾位大人都在氣頭上,他年紀又小,何必要他去?”

    侍講大人臉色也很不自在,撐著酸痛的脖頸,揉著肩膀:“他年紀小,才叫他去呢!年紀小多好,正是該受指教的時候?”

    翰林們撇撇嘴,這個借口真是拙劣,只能祝林如海好運,代替翰林院去頂雷。他們雖然心疼林如海,但是若要他們去,他們更是避之不及。

    林如海一路走一路有些懊惱,果然不能幸災樂禍,半點邪念也不能亂動,要多多積德,他才在腦中一想,現在不就輪到自己去踩炸藥桶倒大霉?

    隔著議事廳的門,林如海就嗅到里面劍拔弩張的味道,外面侍奉的小公公排成一溜兒,都規規矩矩的站著,半點小話也無,沒平日里交頭接耳開開玩笑的氛圍,眼觀鼻,鼻觀心。

    掌事大公公緊張立在門口,繃著下巴,見有個小翰林過來,料到是翰林院來人,捧著拂塵,一手指著里面,示意他趕緊把東西送進去。

    林如海來到第一道門前,雙手捧著折子,躬身大聲稟報:

    “下官翰林院編修林如海,奉侍讀大人之命,來送翰林院草擬的折子!

    內里那道門一開,出來的是圣上身邊的大公公,使個眼色,示意林如海進去。

    林如海捧著折子邁著小方步,輕輕走進議事廳,圣上斜靠著坐在主位上,手里隨意把玩著一串蜜蠟佛珠。

    見他進來,忽而笑了:“原來是林小探花。”

    林如海立在門邊,見下面分坐著工部尚書程大人、禮部尚書黃大人、戶部尚書房大人、兵部尚書霍大人。

    侍讀大人真是坑人,折子送給尚書大人,究竟是給哪位尚書?現下圣上反而成他的大救星。

    他只想回江南老宅養花喂魚、游山玩水,為什么要在這兒受這份苦……

    為什么?!

    大救星皇帝陛下微笑著沖他招招:“你進來!

    林如進前,把折子雙手呈上:“微臣,見過圣上!

    幾位大人都盯著他手上的東西,圣上卻不看,讓一旁大公公接過去,他指了指手邊一盞沒動過的天青釉面蓋碗:“這是下面才貢上的大紅袍,你嘗嘗?”

    林如海思索片刻,慢悠悠把茶盞端起來,喝了一口,茶水已經涼了。

    圣上像是沒話找話,又指著面前那盤沒動過的糕點:“今兒甜糕也還成,你帶一碟子回去,朕記得你愛吃這個。”

    大廳里陷入一種詭異的氛圍,幾位尚書不得不暫時停下來 ,眼看著圣上要林小探花喝茶,還賞賜糕點。

    林如海捧著高腳水晶盞謝恩:“微臣,謝圣上恩賜!

    圣上見他被幾個大人快盯穿了,又擺擺手:“回去吧,糖糕放久了風味不佳!

    林如海方才如釋重負,端著一盞糖糕出門,等到外面仔細看,都印著蓮花紋樣,也不知御膳房如何巧手,做的這么精致。

    外面那一隊小公公看見他出來,也忍不住用袖口抹一抹額頭的汗。

    太煎熬了!

    內間圣上的聲音傳出來:“瞧瞧,幾位大人烏眼雞似的,把人林小探花嚇得,什么都不敢碰了。”

    能不能不要用他做箋子!

    林如海無語,抬頭看天,云彩層層疊疊,但是沒有下雨的意思,議事廳里面又開始下議論的針尖對麥芒。

    “圣上,老臣還是覺得要拿出一部分錢,先給江南修河道!”

    “應該把錢全力用在賑濟上!!”

    “我們禮部也要銀子,天子之事,不能再減省了!關乎國體!”

    大人們雖然年事已高,吵起來還是很生猛,隔著窗戶都這么有氣勢,如果不是皇帝坐鎮,肯定要打起來。

    林如海一刻不想多留,逃也似的捧著水晶盞回到翰林院。

    同僚們看到他,心頭石頭落地,張狀元上前拍拍他的肩頭:“還好,你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其余人一擁而上問:“幾位大人怎么說?”

    林如海面不改色,慢悠悠把一盞糖糕放下:

    “大人們沒什么說法,圣上還賞下一盤糕,說翰林院辛苦,以此犒勞,大家來分了吧!”

    作者有話說:

    這是今天的更新,今天只有一更。

    苦逼被抓去頂包的林如海

    嗷嗚!

    美男計不是這個時候用的啊!

    翰林院的各位。

    🔒35  ☪ 第三十五章

    ◎“林太太的加急信件”◎

    第三十五章、“林太太的加急信件”

    林如海端著一盤子糖糕回來也比惹得一身罵回來要好。

    眾人把圣上御賜的糕點分掉, 有些吃了一塊,有些分到半塊。先前把林如海點出去送折子侍講大人已經不知何處去。

    林如海慢悠悠回到自己位置上,如釋重負與幾位同僚說:“萬幸圣上在, 不然我肯定不能全身而退!

    見這一回的危機暫時解除,其余幾人更是笑著調侃:“你長得好, 旁人見了也要少罵幾句。”

    聽他們一說, 林如海愈發無言以對, 弄得他好似以色侍君一般, 況且這樣的圍能解一次,如何能解第二次?后面有人帶來消息,議事廳那邊還在吵架, 根本沒有看折子。

    本來那些大人一個個就都是老人精,折子里大致會說什么他們心知肚明, 都不想為自己所管的事讓步, 最后還是一個吵。

    好在送過一回折子,沒人在找林如海辦事, 交班時辰一到,林如海就忙不迭趕緊走人,其它翰林也催他趕緊走,誰都不敢保證侍讀大人會不會一而再, 再而三。

    “林小探花!

    “林編修!

    林如海才出宮門,就聽見后面有人叫自己, 回首一看,兩座青頂小轎子并排抬出來,工部的程老大人和戶部的房大人一左一右, 都坐在轎子上。

    早間在議事廳兩位鐵青著臉, 現在瞧著還好, 似乎是吵過了,氣消了。

    “見過二位大人。”

    林如海只恨自己沒走的快一點,當下不得不拜見。

    程老大把轎子停住,倚在轎子的小窗口,問他:“你要往何處去?”

    林如海指了指家的方向:“回稟二位大人,臣家在那邊,正要回去。”

    這時戶部大人又問:“今日翰林院的折子,你看過不曾?”

    林如海搖頭,垂首答:“回大人,下官這幾日都在預備圣上講學一事,未曾看過。”

    頭發銀白,滿臉皺紋的程大人瞇著眼,似乎與戶部的房大人有種特殊的默契:“老夫就知道如此,他不敢來,巴巴讓人送過來!

    然后又好意提醒林如海:“下回你還是略看幾眼,萬一哪一日圣上問起,不至萬事不知!

    這侍讀也忒不地道,若是遇到不講理的,可不就是把林如海當替罪羊,他都料理不來的事,林如海十七八歲,就能料理了?兩位大人默默在心中給翰林院的侍讀記上一筆。

    林如海躬身謝道:“多謝二位大人提醒,下官感激不盡!

    兩位大人提醒過后,也沒多話,下人們抬著兩頂轎子,一前一后走了。

    林如?粗鬟吋t燦燦的晚霞,微微搖頭,今日回家,也是神色怏怏,賈敏察覺他和往日不同,擔心是不是病,或者朝中有事:“可是當差不順,翰林院中有事?”

    林如海便把今日被人點出去送折子的事情,與妻子一五一十說了。

    賈敏聽著有趣,原來他們在朝廷當差就是這個樣子,這和她平時管家,老嬤嬤犯了錯,找個機靈小丫頭來稟報一般無二,末了還調侃他:“那你可要慘了,今后必然都是你送。”

    林如海蹙眉:“正是如此,我才發愁,可不是什么時候都有這樣好運氣。我卻沒想著有朝一日,要靠這張臉來辦事。”

    賈敏捧著他的臉,抿唇一笑:“可見人人都愛俏,你這張臉生得好看,莫說旁人喜歡,我也喜歡得緊!

    說罷賈敏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林如海一把將攬住她纖細的腰肢,把她攬在懷中:“夫人喜歡就好!

    夫妻倆又鬧過一夜,林如海心頭再無半點郁氣。

    朝中似乎覺著翰林院起草的對策不合心意,關于賑災、撥款一事,再沒有讓翰林院的庶吉士擬定章程。

    又過去五六日,圣上那邊的掌事公公親自來傳話,圣上明日要給大臣們講學。講的是《大道為公》一篇。

    翰林有天子門生一說,還有一點就是天子需要給翰林學子講學,和大臣們有師生之誼。

    這位圣上是守成之君,素日雖也有奢靡的時候,還算勤政,也愛面子,講的多是孔孟、治國、民生之事。在林如海的記憶中,沒有做出那等不問蒼生問鬼神的黃荒唐事。

    狀元編撰領著編修和余下的庶吉士,奮筆疾書,將皇帝講學時的言行全部記錄下來,這些都要整理出來,給圣上親自過目,再入冊建檔,將來要和起居注放在一處讓后人來看。

    皇帝陛下講的口干舌燥,總算能停下來喝口茶,看見林如海跟在幾個前輩后面,垂著頭寫字,官帽兩翼一顫一顫,襯著這張臉,可憐又可愛。

    圣上放下杯盞,指著他笑:“如海!朕聽說,上回你把朕賞的糕點都分給了同僚?”

    被點到名的時候,林如海筆尖一頓,克制住自己不要做出無奈的表情,也不要嘆息。

    蒼天。∧懿荒軇e點他的名,把他當個木墩子可好?

    他起身恭敬答話:“回稟圣上,下官只是跑腿,不敢居功。”

    圣上抬手示意他落座,臉上依舊笑瞇瞇的:“無事,此舉甚妥!

    一堂課輕松愉悅的講完,雖然林如海又是被調侃那一個。這樣的結果總比被圣上斥責要好,翰林院上一次的差事沒辦好,都在夾著尾巴過日子,誰還在意就圣上有沒有偏愛林如海。

    如果不是知道圣上偏愛林小探花,侍讀也不會把林如海推出去頂雷。

    講學結束,翰林院上下氛圍也輕松愉悅起來。

    陸友抱著一冊書,和其他人聚在一起,閑話磨牙:“圣上今日心情怎么這么好?”

    消息靈通的前輩們告訴他們:“朝中事情都解決了,前兒宮里的兩位娘娘,一個添皇子,一個添了公主,圣上自然龍心大悅!

    怎么說他們幾個編撰和編修,進來翰林院快兩個月,總算做了一會正經差使,也沒出大錯。

    散伙的時候,張狀元兢兢業業仍舊在低頭謄抄,陸友和林如海若是先走,顯得很不好意思。

    張豪抬頭,催促他倆:“你們先走,省得你家夫人等著你吃飯,我這兒要半個來時辰,若是不寫完,明日接不過來!

    陸友和林如海從善如流,結伴離宮,走到宮門口,陸友面有難色向林如海開口:“如海啊,我想勞你幫我個忙?”

    同僚之間需要幫忙人之常情,陸友目前沒像是賈雨村一般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況且他家底不厚,林如海愿意幫一幫。

    他這些同僚一個個當差認真踏實,將來沒準都能升遷,多結交一番,若是以后自己偷懶,也能有人幫忙打掩護。

    林如海:“何事?陸大人不必如此客氣!

    陸友就把這幾日他家遇到的難事和這位熱心小同僚說了:“先前我家夫人想請個嬤嬤教養小女,無奈我們初到京中,人生地不熟,一只未曾物色到合適的,你在京中人脈廣,可否行個方便!

    宮里的嬤嬤,有點名氣那些也是看人下菜,況且陸榜眼在京城人脈不豐,家里銀錢有限,肯定找不到合適的嬤嬤。

    林如海當即應承:“此事包在小弟身上!

    賈敏對這種事情一直熱心,而且那兩個小姑娘正是教養的要緊時候,合該好好找人教規矩,難得榜眼家對姑娘的教養這么有心。

    “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榜眼家娘子何不親自與我說,保管幾日就能找到合意的!

    還真是舍近求遠,若是榜眼家的奶奶打發個人來說一聲,現在指不定都已經找到嬤嬤教得有模有樣了!

    林如海想到陸家的狀況,那些講究的教養嬤嬤,不單看主家給的月錢,還會挑人家出生,有些商戶要是名聲不好,花大價錢也未必請得到,翰林在京中算不得大官,皇帝跟下的勛貴一抓一大把。

    林如海:“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找的,榜眼家又不是咱們這樣的人家。”

    賈敏回首一笑:“你放心,我心里有數!

    依著寧榮二府的人脈,想找個教養嬤嬤于賈敏而言不過舉手之勞,不出三日就找到一個十分妥當的。

    這位嬤嬤要的月錢也不多,只是年歲大了,家里無兒無女,只需要今后歸西有人料理后事,不拘隆重與否,買口棺材埋了就成。

    陸榜眼多養一口人,這點錢還出得起,把老嬤嬤接過去先用幾日,見她還算妥當,只是人老了,模樣長得也不如那些有點身份的嬤嬤。

    不過他們家又不是選美,能教規矩就成,兩邊都無異議,簽下契書,諸事妥當,陸家了卻一件心事,對林如海出手相助,感激不盡。

    日子平平淡淡過去五六日,那天林如海一早起來和往常一樣去翰林院辦公,賈敏在家中想來無數,慢吞吞磨到日頭漸漸火辣才將爬起來梳妝。

    院子里灑掃的婆子們正在灑水,常安匆匆忙忙領著一個眼生的下人進來。

    “奶奶,南邊家里來信了!”

    賈敏原本倚著窗懶洋洋看丫鬟婆子干活,常安這一嗓子,嚇得她手里的團扇都掉了。

    她攏了攏頭發,趕緊出去:“是誰的信!”

    常安道:“是太太的信!

    賈敏接過來拆開信草草幾眼,秀眉蹙起:“去把家里幾個管事的娘子都叫來。”

    常安又問:“不想法子告訴大爺?”

    賈敏道:“現下我馬上找人傳話進去,你們大爺回來也是一樣,趕緊將原先都預備好的東西裝車,常安,你讓常吉和秋明去碼頭預備船只!”

    林如海在宮內收到消息,立刻與上司告假出來,見姑蘇送來的信,愁眉不展:“這是母親的親筆信,父親肯定不好了!”

    賈敏又道:“我已經讓人把東西預備上了,明兒你就去遞折子請辭!

    當世以孝道為重,聽林如海說家中來信,父親病重,侍講大人就讓林如海按照朝廷的規制上折子請辭告假。

    眾人心中有數,若是林家老爺真有什么不好,林如海一去,怕是要耽擱兩三年。

    但還是圍過來安慰他。

    “如海你一路保重,令尊吉人必有天象!

    “興許見了你就會好,先前我祖母也病過一回,我回鄉之后誠心侍奉,如今身體健朗。”

    林如海寫了折子,從宮中出來,正好遇到工部尚書程大人乘著轎子進宮。

    “林小探花,你行色匆匆,要往何處去?”

    程大人見他面色不對,把人叫住。

    林如海心中有事,才看見程大人已經到跟前,趕緊作揖:“家父病重,下官已向朝中告假。”

    程大人也有古稀之數,枯瘦的手指攀在轎窗的紅木框上,感嘆道:

    “你一去不知幾載,興許下回進京,就見不得老頭子我了!

    作者有話說:

    這是今天的第一更!

    林爹,相信你的顏值,美男計,你可以的!

    🔒36  ☪ 第三十六章

    ◎“此去經年何時見”◎

    第三十六章、“此去經年何時見”

    聽他如此感慨, 林如海不知如何接話,又施禮道:“大人身體健朗,下官回來, 還要大人多多指教呢!”

    程大人沖他擺擺手,催促他:“快去吧, 別耽擱。”

    林如海與程大人做別, 邁著步伐匆匆離去, 當天便從京港出發, 順水一路南下。

    林如海走了五日,圣上再度光臨議事廳,見這一次是侍讀大人親自把翰林院擬好的章程送來, 故意打趣他。

    “怎么不見小探花,朕還以為你又會讓他送折子, 專門預備了茶點!

    侍讀大人垂首肅立在一邊, 身子崩得緊緊的,答道:“啟稟圣上, 林探花父親病重,幾日前已向朝中告假!

    皇帝陛下聽了,微微點頭。

    朝中這樣的事情請辭,除非是那些在圣上跟前議事的大臣, 多半是有專門的章程,林如海只是個編修, 倒也不用往圣上跟前請示。

    老尚書出言提醒皇帝陛下:“圣上,林探花是家中獨子!

    圣上看了一眼跟前的糕點,忽而覺得很沒意思, 林如海這孩子逗著挺好玩的, 要是他父親真的過世, 下回再回京,就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就不能當小孩子玩笑了。

    一日日對著這些苦大仇深的臣子,當皇帝的也累。

    圣上如是說:“林家教子有方,雖是獨子,養得爭氣。若他父親當真不好,丁憂告假,你們莫要為難!

    侍讀大人拱手躬身:“陛下愛臣如子,微臣謹遵陛下諭旨!

    林如海和賈敏走的第十日,賈赦從平安洲辦事回來,他在半道上就聽說林家老爺不好,妹子和妹夫收到信的第二日就南下了。

    賈赦回到榮國府上,還是要和妻子抱怨幾句:“怎么就走了,好歹也讓我送一送,前兒你不是說找到先生要請妹夫幫忙掌掌眼,他可有看過?”

    崔氏拿著扇子,給熟睡的兒子扇風趕蚊蟲,夏夜里鳴蟬陣陣,一刻不得清閑,好幾個老婆子打著燈籠在趕樹上的蟬。

    崔氏:“林家走得匆忙,我怎么還能去麻煩,先前妹妹說過,啟蒙而已,只要找學識好,寬嚴得當的就行。莫要找那種老古板,也不要找光會對爺們說好聽話的!

    這話可是說在賈赦心口上,他恨不得拍手贊同:“妹子說的對,你瞧老二那邊,就養了一堆會說好話的!

    賈政自從去工部當差,更加名正言順的養門客,畢竟需要人幫他出主意,提建議,才能將朝中的事情辦好。明面上這么說,實際上那些人又有多大用處,妹夫還正兒八經在翰林院,也沒見他養什么清客。

    見賈赦今日心情不錯,崔氏把原先自己說過的那件事又提起來:“先前我和大爺說的事,大爺人可挑好了?”

    崔氏說過好多次了,讓賈赦物色一個妥當的姨娘。

    賈赦屋里不缺漂亮丫鬟,只是都沒過正經明路,聽著崔氏的意思是想找一個正經的二房。

    賈赦反而有些犯難:“人倒是不缺,只是想著就要姨娘,妹夫瞧著,會不會覺著我屋里有人,他屋里也要有人,不太妥當,講究的讀書人,四十后無子才納妾呢!”

    崔氏聽他這么說,捂著嘴笑:“喲,想不到你和探花老爺在一處,還真學了好。我們家不一樣,我身子不成,總要給大爺添丁,大爺馬上就到二十五,正經找個二房也不犯什么朝中的忌諱,爺不要多心,以后無論哥兒姐兒我都像瑚哥一樣養活。”

    賈赦前幾日過了二十四的整生日,已經是二十五的人,依著律法,勛貴公府,若是過二十五歲,可以正經納妾。

    這是嚴格的說法,當下很多人家其實大多不守這個規矩,端看你家中能不能出錢,家中愿不愿意。

    賈赦見妻子過于賢良,反而不不自在:

    “嘖,今后要是老二家那邊誰敢多嘴多舌,你就告訴我,旁的不能收拾,那幾個刁滑婆子,爺還治他不得了?”

    崔氏倒也不為者這個,她膝下有賈瑚,二房現在那個還在肚子里不知男女,那些婆子媽媽也知道要積口德。

    崔氏點頭笑道:“大爺的好我記著,你挑個性情模樣都好的就成,看中了我和母親說!

    這么一來賈赦還會想點事,也不光貪什么長相顏色:“若真這么想,就要找個規矩人家,不然在家中惹是生非,還是你淘氣。”

    崔氏:“大爺考量的很周全,你愿意上心就好,我們慢慢物色,總有好的!

    見賈赦松口,過幾日崔氏就給他找來一個模樣清秀,人也文靜的女子,她讀過一點書,家中姓沈,父親原本也是個七品小官,一病就沒了,她母親也生病要吃藥,為著給母親看病,愿意進來當二房。

    賈母看過覺著面相模樣都滿意,賈赦也沒意見,挑一個日子,把人從角門抬進來,當正經姨娘待。

    王夫人漸漸顯懷,天氣太熱,賈母讓她少來請安,幾個陪房跟著也少走動。

    看見二房那邊納小,背地里都嘲笑崔氏:“正是這種娘家沒靠山的,才想著法子哄大爺開心,居然正經抬個人回來打擂臺!大奶奶真真是個賢良人兒,玻璃心肝!”

    王夫人聽著臉色一變,她本來就多心,現下懷著身子安排了丫鬟去服侍賈政,賈政似乎不太喜歡她的陪嫁丫鬟,大部分時候都是和賈母原先給的通房在一處。

    這幾個婆子嘴上是嘲諷崔氏沒有底氣委曲求全圖個賢良名聲,落到王夫人耳朵里,反而像嘲諷王夫人沒有眼力見,就是通房丫頭都找不到讓賈政滿意的。

    哐啷一聲,有個盅子從窗戶那邊扔過來。

    “下作小娼婦,管住你們那張嘴,莫要天天磨牙作耗!”

    幾個媳婦被嚇得跳起來,聽見是王夫人在罵,噗通噗通跪下去請罪。

    “奶奶,是小的們嘴臭,奶奶不要動氣,仔細傷了肚子里的哥兒……”

    好一會兒,幾人腦門都磕青紫,周瑞家的才出來趕人。

    比起榮國府的明爭暗斗,林如海和賈敏所愁的就是船不夠快,路程走過大半,林家那邊又有人送信,半道被林如海截住。

    看筆跡,依舊是林家太太的親筆信。

    林如海讀完后,臉色稍有緩和:“母親說父親病情略有起色,寫信那日就醒過來了!

    林如海把信件遞給賈敏看,外面常吉在敲門:“爺,蘇家大爺的信,還好半道上認出林家的船,不然就錯過了!”

    林如海讓常吉趕緊進來,拿過封好蠟的信封,迫不及待的打開,掃過幾眼,大致了解內容,剛剛緩和的臉色又變得凝重。

    賈敏放下林家的家書:“方才還好些,怎么看了信臉色又變了?是不是父親病情又有變化?”

    先前林家的家書總不說實話,還是蘇哲的來信會把他打探到的情況如實說來,怕林如海擔憂,他還遣人無探望過好幾次林家老爺。

    林如海微微搖頭:“父親那邊還好,蘇哲去探過病,已經可以坐起來。只是他信中說,蘇家和黃尚書家定親了!

    賈敏先前聽林如海提過蘇哲幾次,蘇哲也是個年少成名的才子,先是沒了妻子,靠前又逢母親大喪,不過林如海沒和她提過黃家那回事。

    賈敏算了算日子,喃喃道:“想必是他出了孝期,就要娶親。我們家和那些大人不熟,黃尚書家的姑娘,我只在父親過世前去忠順郡王府的時候見過一回,若沒記錯……她年歲應該比我略小一歲!

    京中閨秀也只有去哪家作客時大概會走動一下,先前史家祖上是尚書令的時候,賈母還時常與那些大人家的姑娘往來。

    自從史家封侯,換了身份,后面的小輩卻少了走動,等到賈敏的時候,她十二三歲上,榮國府在守孝,能在一處玩的,也只有姻親那幾家。

    聽見賈敏提到忠順王,林如海暗自上心。他記得之前賈寶玉就是因為蔣玉涵的原因,和忠順王府交惡。

    其實那個時候,就算沒有賈寶玉弄出來的那件事,寧國府、榮國府,還有王家、史家,似乎和忠順王斷絕了往來。

    現下聽著賈敏提起來,賈家和忠順王府似乎鬧得沒那么僵。

    林如海問:“家中和忠順郡王府有走動?”

    賈敏點頭:“這些人家我們家里都有走動,平常也會送禮,只是父親去世后,和好些人家都淡了,忠順郡王家的昭華郡主很得太后歡心,經常給各家姑娘下帖子,我也得過一張,只是還在孝中,再沒去過。”

    人走茶涼也是必然,等到史家一門雙侯,王家王子騰如日中天有,史家賈元春封妃之時,榮國府不就炙手可熱了?

    哪怕榮國府那時只剩一個空架子勉勵支撐,在外人眼中,也是風光無二的。

    比起榮國府,林家現如今在勛貴間的處境似乎更糟糕。

    不過林如海自己挺喜歡這樣的‘糟糕’,若不是他們家和老牌勛貴都關系平平,同僚們也不會自覺的把林如海當成‘清流’。

    林如海 :“我們林家久不在京中,偏居江南,如今和好些人家都不熟悉!

    賈母又道:“先前敬大哥說,林家現在算是清流人家,不必太熟!

    賈敬著實有幾分見識,若是他最后不去修道,管一管寧國府,東府也不至于那個下場。

    林如海對賈敬愈發好奇:“你覺得敬大哥是個怎樣的人?”

    賈敏如實答道:“從前敬大哥父親在時,對他最是嚴厲,我自小就記得敬大哥功課好,只是我們這樣的人家,中進士也無大用,品階已經到頭,難有寸進。”

    “難怪如此!

    林如海微微頷首,似有所悟,興許是賈敬發現自己辛苦半輩子,就算中了進士,也沒什么意義,漸漸心灰意冷,沒了寄托,遁入空門,一心尋仙。

    賈敬大約是想要建功立業,光耀門楣,而林如海則是想要隱遁在官場中,少做一點是一點。

    各人有各人的念頭,若是賈敬真的是志向遠大閑不住,想當差辦事,林如海覺著,自己應該要幫幫他。

    可惜當下的林如海,乘著回姑蘇的船,飄飄蕩蕩入了江南地界。

    到達姑蘇港口已是傍晚時分,夕陽映著兩個苦苦等候的乳母嬤嬤,平添幾分凄然。

    行船靠港,一溜兒小廝家丁圍過來,又被管家趕回去,給大爺和奶奶騰出路,林如海方才下船,就見兩位乳母皆靠過來,真真是個老淚縱橫,淚珠子大滴大滴往下墜:

    “大爺您可算回來了,老爺、太太日日念著,老奴也時時惦記著您吶!”

    這做派,似乎并沒有把賈敏放在眼里。

    呵,有點意思!

    作者有話說:

    今天雙更,這是第二更……

    回江南了~

    當人媳婦真的不容易。

    可是沒辦法,古代的女性只能靠這種方式換來生存空間~

    🔒37  ☪ 第三十七章

    ◎“誰給誰顏色瞧瞧”◎

    第三十七章、“誰給誰顏色瞧瞧”

    兩位乳母一心撲在林如海身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全然忘記后面還有一個賈敏,被丫鬟們攙著下船來。

    林如海也不避人, 伸手扶了賈敏一把,對著兩位乳母的熱淚, 似乎并不動容。

    賈敏站定, 夕陽緩緩墜入地平線之下, 昏黃的光線之中, 賈敏嬌美的面容看得不太真切。

    兩位嬤嬤這才上前,屈膝行禮:“見過奶奶,給奶奶請安!

    賈敏趕緊叫二人免禮:“兩位請起, 這么晚了您還等著,當真是辛苦了!

    賈敏的聲音聽起來很尋常, 就是主子平日里的那副口氣, 并沒有因為這二人是林如海的乳母,有什么特殊的優待。

    見兩位乳母拜見過賈敏, 林如海才緩緩開口問接應的人:“車馬何在?此處人多,莫要耽擱!

    林家人趕緊把馬上牽過來,當務之急要先把大爺和新奶奶接回去林家老宅拜見太太和老爺,至于隨船物品, 大可以等明日天明再搬動。

    留了一部分人看守東西,一部分人就更正林如海和賈敏往家去。

    車夫將馬車趕過來, 天已經擦黑,小廝們點好燈籠,馬車上的兩盞羊角燈也被點亮。

    林如海此時才客氣道:“嬤嬤先請!

    兩位嬤嬤不敢造次, 趕緊擺手推辭:“大爺和奶奶先請!

    林如海扶著賈敏踩上車凳上了車, 自己也攀上去, 坐定之后,愈發近鄉情怯,心焦不已,讓車夫快些趕路。

    賈敏依靠在車中的一個小枕上,這一段日子都在船上,她還真是不習慣,現下只覺腰酸背痛。

    她問林如海道:“剛剛在外面,為何要為難乳母?”

    方才林如海子在外面對兩位嬤嬤過于冷淡了,把原本一出感動人心的主仆相見,變成了例行公事的任務交割。

    若不是到港之前林如海還指著港口風景與自己說說笑笑,賈敏都要懷疑林如海是不是在翰林院待了幾日,把一板一眼辦差的習慣都帶到這上面。

    林如海錘著發緊的膝蓋:“我若順著她,如何給奶奶立威?”

    兩個乳母原先心思就不單純,想往他屋里放人,此番自己探花高中歸來,這二位和家人,還不知會在府里狂成什么樣。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放到林如海身上也十分適用。

    馬車里黑沉沉的,是以賈敏沒有看見林如海眸子中透出的冷意:“反正我順著或是不順著,她總是要弄出事來,不如先給奶奶立個威。她是我乳母不假,你卻是我妻子,林家還不至于要乳母給正房奶奶下馬威!

    林如海不是賈赦、賈政那等后宅萬事不管的男子,他陪在女兒身邊,見過不少牛鬼蛇神,敏感極了。

    這兩位乳母非但不將賈敏放在眼里,一出現就要以看顧之情來壓林如海一頭,她們何止不把賈敏放在眼中,還想拿捏自己呢!

    黑暗中,林如海聽見賈敏一聲輕嘆。

    “大爺,你可……真真是個人精!

    林如海又繼續囑咐:“屋里的丫鬟若是用著不好,你瞧著換了。”

    賈敏這回過來,帶著的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到時候林如海院子里又要有一陣爭權奪勢的明爭暗斗,林如海想著就頭痛。

    賈敏輕笑道:“這樣我不是要落個善妒的名聲?”

    黑暗中林如海握住了賈敏的手:“奶奶是想要個好名聲,還是想安生過日子?”

    賈敏不再答話,林家的馬車已經到門前,二人下馬,但見林家宅子門戶大開,七八個衣帽周全的小廝,和五六個穿著得體的婆子打著通透的羊角燈籠,將門口照的亮堂堂。

    林如海帶著妻子一路匆匆而行,穿過九曲回廊,繞過花園一角,再轉過新月門,賈敏被將江南園林錯落的布置繞的頭暈。

    忽而林如海帶她穿過一個寶瓶小門,豁然開朗,前面掛著好幾盞燈籠的院子,想必就是婆母和公爹住的院子。

    林如海領著賈敏進去,丫鬟們已經放好蒲團,夫妻雙雙給兩位家長磕頭請安。

    “不肖子,給父親請安、給母親請安!

    “兒媳賈氏,給父親請安,給母親請安!

    林家太太一時間滾下淚來,恨不得狠狠哭上一通,林家老爺的臉色在昏黃的燭光下,沒有蒼白可怖。

    下人們趕緊端來茶水,林如海和賈敏給二人敬茶,依著禮節,林家太太和林家老爺給賈敏都送了見面禮。

    金銀器物、手鐲擺件,林家多得是,最要緊的是林家太太直接當時就把家中庫房鑰匙裝在紫檀匣子里,親自交給新媳婦賈敏。

    送完東西,林家太太就以天色已晚,林家老爺要將息的借口,將兩個孩子趕去休息,讓廚房預備飯食送去。

    林家老爺的身子不如往日,賈敏也不好有什么怨言,婆母一見面就給鑰匙,可見林家對自己的看重,和林如海還一道又磕過頭,安靜退出去。

    兩人一走,林老爺強打著的精神馬上就支持不住,說話都帶喘:“你怎么……大晚上的就把鑰匙交出去了?”

    頭一遭見面如此匆忙,話也不曾說上幾句,林家太太東西給的也太草率,況且也沒教媳婦認一認人。

    林家太太招手讓丫鬟端水進來服侍洗漱,又道:“兒子專門寫信來囑咐,我見他說的有理,就給了!

    “老爺你想,媳婦一開始是在京里住著,家里那些人我還不知,肯定會有人怠慢,現下把鑰匙交出去,他們就知道輕重。”

    林老爺也覺得夫人說的有理,點頭贊許。

    林夫人將帕子放下,“唉!我早想著有朝一日能享福,總算盼到了!”

    “咳咳咳咳!”

    說到此,林老爺似乎有些激動,猛咳了一陣,言語間透出責備之意:“你是享福,也不該把他們這么早叫回來!

    林家太太登時就紅了眼眶:“我這時不叫兒子回來,幾時讓他回,老爺未免太狠心!

    林老爺無奈,見妻子眼淚馬上就滾下來,“你哭什么,我不是好了,仔細明天讓他們看出來。”

    林家太太聽他這么一說,硬是忍住了淚,用帕子擦干眼角,催促外面要用熱水。

    第二天林如海和賈敏一大早就起來給父親母親請安,林如海要去親侍湯藥,被母親攔住了。

    林家太太強顏歡笑道:“前幾日太熱,你父親是有些不好,這幾日換了一個大夫吃藥,已經好多了,你父親用了藥就要歇息,等他醒來你再來與他說話!

    說著又將兩個孩子叫到花廳,嘆息道:“有些話我怕當著你父親說,他心里難受,那些該預備的東西,都預備上。你如今娶來媳婦,她也跟著學一學,免得真有事的時候,忙不開手。”

    林如海心中有數,父親的身體縱使有大羅金仙來也難醫得好全,前世這個時候,林家老爺昏迷癱瘓在床,現在精神頭還有,轉眼天涼爽起來,興許就能更快好轉。

    林如海看一眼安靜跟在自己身后的賈敏,告訴林家太太。

    “母親放心,原先她幫著料理過老泰山的喪事,您再教一教,肯定學的快。”

    林家太太今日仔細看兒媳賈敏,生得模樣萬中無一,溫柔嫻靜,滿身書卷氣,瞧著就是個知書識禮的,那些報信的下人沒說假話。

    “這就好!

    林家太太點頭,讓管家的兩個娘子帶賈敏去庫房點人,賈敏依言告退。

    林如海見兩個乳母和兩個姨娘都沒有要走的意思,看母親的樣子似乎有話要說。

    這時只見資歷略老的姨娘邊給林家太太添水,一遍‘無意間’笑道:

    “太太,大爺,別怪奴婢多話,而今我們老爺心里還念著什么事?咱們大爺中了探花,娶到一個模樣性情都好的奶奶,若是再能抱個孫子,可不就事事齊全?”

    林家太太滿眼堆的都是笑,頻頻點頭。

    林如海明白了,這是在唱雙簧!

    他母親自來最愛用這招,好些事情都是旁人提起,她又順水推舟,顯得十分賢良,先前讓他挑丫鬟,就是這個做法,若有什么不妥的,是下人腦袋犯糊涂,不會礙著母親的賢德名聲,她又可以在后面靜觀其變,適當的時候,坐收漁利。

    還好林家人口單薄,只得林如海一個,母親這樣的管家方式,才能支使得過來。若是趕上王熙鳳接手的爛攤子,林家太太如此料理家事,怕是要亂。

    林如海一臉無奈:“母親,我們成婚……還不到半年。”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這是前世求子無果之后,林如海深刻認識到的命運。

    賈敏走后他就徹底歇了這份心,唯一對無子的憤恨大約就是在黛玉在賈府被磋磨的時候。

    靠兒子不如靠自己!王仁作為王熙鳳的兄弟,還不是把巧姐說賣就賣?為了銀子竟然把姐姐的女兒賣到那種地方去,真是沒了心肝,活該要下十八層地獄。

    林如海剛想勸母親不必心急,忽而又見那姨娘好心‘提議’:“莫不如讓奶奶吃藥調理一二,而今在家中閑下來,指不定就有了。”

    張嬤嬤也趕忙上前湊趣:“太太,姨娘說的對,原先在外面趕路奶奶身子肯定有損耗,而今補一補,她又年輕,馬上就有好消息!

    呵!一個個的不知道醞釀了多久,昨兒才到家,今日就開始打賈敏肚子的主意。

    提到吃藥,林如海就憋不住心底的一股氣,藥是好吃的?藥是隨便就能吃的?

    林如海冷下臉,沉聲怒道:“好端端的,沒什么毛病,為何要吃藥!我叫你們一聲姨娘,對這些年你們服侍父親母親的敬重,幾時輪到你們管這些事了?!”

    兩個姨娘被面色鐵青的林如海嚇得一陣機靈,不由自主要往太太身后躲。

    她們家大爺已經不是先前那個溫和可親的小公子了,通身透出來的戾氣,叫人怕得很。

    林家太太見兒子這樣不給面子,臉上有些掛不住,況且成親生子,天經地義,給林家傳宗接代,就是林家媳婦的本分。

    林太太干笑道:“她們說的也有理,你父親就放心不下這事,我們林家幾代單傳……,調理一番試一試,也能全了她的孝心!

    林如海拱手,苦口婆心勸道:“母親,是藥三分毒,我也不知她們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我們林家幾代單傳,娶過各家女兒,放過好些姨娘和丫鬟,也不見添人口,未必是女子的緣由!

    這事林如海早就意識到了,尤其是他看過幾本醫書后。若只是女子的緣故,為何林家這么幾代,不缺吃穿醫藥,就連他自己也有幾個姬妾,仍舊是單傳。原因分明出在林家男丁身上。

    林家太太被兒子這話嚇得,登時臉色蒼白:“……我的兒!你怎么能說這樣的話,可是身子有哪里不好?!”

    作者有話說:

    林太太不是個徹底的壞人,屬于那種,耳根子軟,有時又有點自己的小心思。

    可以說是林家環境單純養成的性子。

    拿捏兒媳怕擔上惡婆婆的名聲,不拿捏擺譜,她又不甘心。

    …………

    存稿前幾天甩得差不多了

    作者的身體和精力有限,四月份每天更新一章

    開啟了70%防盜,訂閱不足者要72小時后才能看到新章,

    感謝大家的支持。

    我會努力的。

    🔒38  ☪ 第三十八章

    ◎“司馬昭之心”◎

    第三十八章、“司馬昭之心”

    兒子一番話, 宛如一柄利劍,正好扎在林家太太心頭上。

    林家太太不是沒動過這樣的心思,她也給老爺納過姨娘通房, 林家也沒添丁進口,林家老爺身子自來不太好, 年紀略長, 房事上就吃力。

    不過這樣的事, 林家太太也不好往外說, 涉及到兒子身上,更不愿提,哪里曉得林如海竟然自己先提起來!

    不成, 不能叫這孩子胡言亂語,真以訛傳訛, 林家名聲還要不要。

    林如海見母親著急, 趕緊安慰她:“當下沒什么不好,我和敏兒都好, 只是怕胡亂吃些什么藥,原本好好的身子都被糟踐了,那時真有事才來不及,母親也是快二十八歲上才有的我……”

    林如海想想自己, 也是三十多歲才有了頭一個孩子黛玉。

    “母親,聽兒子一句勸, 有些事……急也無用,命里無時莫強求!

    林家太太見兒子說自己無事,一顆心放下一半, 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趕緊道:“你說的是, 母親也不要你們吃什么藥了,你們多去你父親跟前服侍就成。”

    而后林家太太又趕著林如海去看今日的拜帖,他從京中歸來,肯定有很多人拜會。林如海心里有數,母親只是想把自己支使開,明面上應承母親,背里卻從假山另一半繞過去,只聽那些姨娘和乳母又要說什么話。

    對非常之人就要非常之法,這些人慣是愛嚼舌根子,他今日忤逆過林家太太一回,正是上眼藥的好時候。

    果不其然,林家太太氣得心焦,兩位姨娘一人捏著一邊肩膀,給太太順氣:“太太莫要難過,咱們大爺年輕氣盛,不懂您的苦心!

    王嬤嬤也附和道:“況且兒子娶妻,總是會這樣,就像我兒子一樣,心思漸漸就不在當娘的身上,過幾日他明白過來,才知道夫人滿心為他。”

    林如海聽見這番話,幾乎要被氣笑了,他不過維護賈敏幾句,不讓媳婦亂喝藥,就成了不將母親放在心上。

    這些老婆子,編排罪名真是有一套。

    這時張嬤嬤難得和王嬤嬤統一戰線,大爺原本是最溫柔可親的好性子,一回來就當著面給她們兩個沒臉,指不定就是這位奶奶吹的枕頭風。

    張嬤嬤陪笑道:“咱們奶奶模樣鮮亮出挑,大爺正是新鮮的時候呢,自然她說什么,大爺就是什么。”

    幾個下人這么一激,林家太太心里更不是滋味,今日她不過是催了一回想抱孫子,兒子竟然就這樣,改日她真的說賈敏不是,那還了得?

    林家太太后悔了,她不該昨兒就把鑰匙交出去,總該要媳婦多立一段時間的規矩,才能叫她管家。

    林太太正氣著,一個人影霍的從山石后面走出來。

    看清是兒子,林太太更加尷尬,她在兒子和丈夫更前都是那種慈悲善良的人設,現在居然被兒子聽見這一出!

    林如海那臉色,差的像是要吃人,他也不對母親發火,定定看向兩個乳母:

    “兩位嬤嬤、二位姨娘,你們卻也教一教我,如何才是把心思都放在母親身上?我們母子二人歷來親厚,新奶奶到家才第二日,幾時輪到你們挑撥?!”

    她們當了奴婢這些年幾時遇到過這樣的狀況,林太太也沒遇見過,林家老爺不管這些事,后院都是她當家主母做主。

    林如海見那幾人都垂著腦袋,仿佛一只鵪鶉,厲聲道。

    “怎么不說話了?”

    “過得幾日,你們是不是又要說,正是因為我娶了新奶奶,才將家中攪得不能安寧,然后給我扣一個不孝的帽子?!”

    兩個姨娘慌忙擺手,那臉色像是吃了尿一樣難看。“大爺您誤會了,我們、我們只是想著讓老爺和太太早些抱上孫子!

    林如海冷笑:“抱孫子是假,挑撥家中不寧,給新奶奶下馬威是真,你們打量著爺是個傻的?不懂你們的心思,前兒我念著你們自小養我一場,那幾個丫鬟的事,沒有仔細追究,今日你們要不要出來認領一回,誰是誰的眼線?”

    這氣勢哪里是說話,簡直就是在衙門公堂上審問犯人,林如海半點不想給她們留情面,順便給母親提個醒,莫要忘記她們的好 ,也要記得她們的小心思。

    林如海繼續說道:“挑撥的家宅不寧,母親就要依仗你們幾個老人家做事,豈不是更妙?”

    誰不是從媳婦來的,先前林家太太也不是沒被轄制過,她現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實際上也想轄制回去,哪個媳婦都要受的氣,憑什么自家媳婦就要免俗。

    林家太太心底是有怨的。

    王嬤嬤最先坐不住,出來就給林如海和林家太太磕頭。

    “大爺您也知道老奴盡心盡力把你奶大,這般話,豈不是折煞老奴?老婆子當不起,只是白操這么些年的心,落得這個下場,有了媳婦忘了娘,大爺若是看我不得,老奴還是家去吧!”

    老婆子此話一出,可是真惹惱了林家太太,她明知乳母在挑撥,只是想借乳母去磋磨一番兒媳,自己在從中做個好人,又能給媳婦一個教訓,又能樹立威嚴。

    有了媳婦忘了娘?

    她才是林如海的親娘,平日里給這些婆子臉面,是家中優待,幾時輪得她一張嘴明里暗里說林如海不孝?!

    兒子高中探花,孝的也是林家列祖列宗,不該是她們這等老貨。

    林家太太會暗里給兒媳難受,但絕對不允許有人在林如海剛剛請辭歸家,就說出這樣的話污蔑兒子名聲。

    林家太太在圈椅扶手上猛然一拍,指著婆子就罵:“你這說的什么話?你們大爺自小家中管得嚴,可沒有沖你們紅過臉,重話都沒說過幾句,這些年幾時克扣過你們的東西,虧待你們了?!”

    “打量著你們大爺和我脾氣好,就在這兒挑撥離間,還好我兒聰明,不然我還真是著了你們的道,你們奶奶,是我林家兒媳,幾時輪到你們多嘴多舌!”

    林家太太也知,再這么下去,怕是要和兒子離心,登時就要和她們撇清關系。

    林如海旁觀著,心道后宅也如朝堂,亦是各方勢力的傾軋結盟,她母親不至于像是王夫人那么糊涂,親疏遠近都分不清。

    見母親斥責乳母,林如海上前道:“母親就是良善心軟,奈何有些人把母親的良善當槍使,其心可誅。”

    她們把母親的主意當槍使,也要林家太太愿意配合,林家太太這一番操作,拿到朝堂之上,就是平衡各方勢力的做派。

    可惜林家后宅不是真朝堂,不需要幾個乳母和姨娘與賈敏成掎角之勢。

    林家太太厭煩而又疲憊,揮手趕人:“你們不必到跟前服侍,言三語四的,聒噪。”

    免得她們再說出些什么,把她們母子關系弄得更僵。林家太太心里不爽,也只能忍著。

    乳母和兩個姨娘皆灰溜溜的離去,見她們走遠,林如海又耐心開解。

    “母親,那些人的話,你不要往心里去,現下家中本就因為父親的病發愁,她們若真為林家好,出去給父親尋訪名醫良藥,也比在你耳棒挑三揀四的強!

    林家太太知道兒子這是在給自己臺階下,她若不承認被奸人蠱惑,就要在兒子跟前,背負著磋磨后輩的惡婆婆形象。

    林家太太滿心不自在,點頭勉強笑道:“是,我兒說的對,母親險些就著她們的道,你怎么又回來了?”

    林如海早想好了對策,十分從容。反正他是‘無意’間聽到她們背地里謀劃的,不是故意偷聽。

    “孩兒有件事忘了與母親說,先前我在京中的時候,蘇哲時常給孩兒去信,孩兒本來想親自去拜謝一回,可他還在守孝。”

    這一段時日蘇哲倒常常派人來問,蘇家光送藥材也送過幾回,他與林如海年紀相當,若不是家中忽然沒了母親,想必如今已然金榜題名在翰林院當差。

    旁的人家不說,蘇家一定要預備厚禮拜會。

    林家太太沉吟片刻,蘇家太太是正月初三沒的,現在還不滿九個月,時候不對,她皺了眉。

    “他母親還沒走九個月,你父親又病著,還是忌諱著些,等九月里你再去,多備幾樣禮。”

    好些人家,過去七七之數就各處走動,江南地界行商的、種田的,總不能因為守孝,就真關著門三年,什么事情都不做。

    像是蘇家林家這種,講究一點的讀書人家,總要守過九個月重孝,才會出門。

    林如海一副從善如流的模樣:“是,兒子謹遵母親教誨。”

    林如海在母親院子中那件事馬上傳出來,林家本來就被兩個乳母勢力打壓的下人私下議論。

    一個老嬤嬤笑道:“我們大爺真不愧是在京城當差見過圣上的,越來越有一家之主的模樣了!

    另一個在張嬤嬤跟前吃過虧的媳婦拍了她一掌:“閉嘴!好生做活,今后不該說的事,不要在大爺跟前提!

    賈敏搬進林如海的院子,就發覺林家丫鬟在林如海跟前戰戰兢兢的,不像是榮國府府上,賈赦那等主子還會與丫鬟調笑兩句。

    再聽說太太院子里的事,她們更不敢上前了,近身的端茶送水等事,都是賈敏帶來的人一手操辦。

    賈敏不由笑他:“你是有多兇悍,我瞧著家里的丫鬟都很怕你!

    林如海點著下面人送來的帖子,把一張蘇家的名帖遞給賈敏看:“若她們心里不藏私,沒有什么歪念頭,就不必怕我!

    先前林如海在林家太太院子的事,賈敏也只聽了大概,那兩個嬤嬤這回可是真真沒臉,聽著風聲,是要她們回鄉榮養的意思。

    林如海未免操之過急了。

    賈敏:“你怎能這般,她們終歸是你的乳母嬤嬤?”

    林如海把需要答復的幾家人挑出來,隨手放在一邊,唇間浮起一絲冷笑:

    “你家大爺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你不必插手,只當不知道,她們敢到你跟前求情也不要心軟,這是我林家的事,我親自來處置!

    現在不給賈敏處置,惡名都要落她身上,若是賈敏親自動手……

    林如海遲疑:“免得將來……將來有些愛嚼舌根的,把拈酸小性又善妒的名聲扣在你頭上!

    賈敏根本不在意,她在家中遭的話還少么?那幾個有資歷的嬤嬤,一個比一個難纏。

    無所謂道:“扣就扣唄,我還怕了不成,她們既是敢說,我就敢做,她們都把名聲送來,我不讓人見識一二,白當了虛名。”

    林如海雙手抱拳,行了一個唱戲的拜會俠士的禮節:“奶奶威武!”

    賈敏推他一下,俏皮的拜回去。

    “大爺對內宅的事,比我還能耐,今兒我也甘拜下風,大爺威武!”

    林如海神神秘秘拿出一個匣子,對妻子道:

    “家中事多,我險些忘記這件要緊事!

    作者有話說:

    林爹,爆殺中!

    啊

    ……

    又是去醫院的一天

    🔒39  ☪ 第三十九章

    ◎“林家后宅的暗潮”◎

    第三十九章、“林家后宅的暗潮”

    林如海自打回到家中, 事情是一出接著一出,賈敏也見怪不怪,看見他拿出一個匣子, 心里就猜肯定是銀票地契等物。

    等賈敏打開,果然是林如海的一些體己, 賈赦和賈政都有小金庫, 林如海這么交出來, 今后一分一厘, 都要從自己手里過。

    賈敏卻是不要的,推三阻四。

    “你這又是什么?一日日的總出些花樣來,還嫌我不夠忙。”

    林如海卻好像炫耀一樣, 問賈敏:“怎么樣,我家底厚不厚, 奶奶可還滿意?!”

    林如海覺著自己的家底是厚的, 起碼比在花枝巷子偷取尤二姐的賈璉厚多了!

    林如海又道:“這些只是銀票地契,都是以前生辰年節時候家中長輩賞賜, 我還有些碎金銀子之類的,都是丫鬟收著,一會兒讓她們搬來給你看!

    賈敏見他半點不藏私,一面感動一面頭疼, 很明顯,家中好些人見不得他們夫妻蜜里調油。

    賈敏也品出來一點, 林家太太覺得夫妻舉案齊眉互相敬重就成,她和林如海感情太好,婆母心里不自在了。

    賈敏嗔道:“又貧嘴, 誰稀罕你的銀子, 叫人聽見, 要說我認錢不認人了!”

    林如海將匣子合上,指節輕輕在雕花上輕輕扣幾下,無所謂道:“怕什么,奶奶的嫁妝也不少,咱們女兒今后有福了!”

    光憑他手上這一點,就算黛玉在榮國府需要吃藥,也盡夠她用上半輩子,林如海越想越恨,林家的錢用在林家黛玉身上,只得九牛一毛。

    那榮國府分明就是想把黛玉耗死,順理成章將錢財都吞回去,老太太那時候就算對黛玉好,但是黛玉的死活,仍舊是要排在榮國府那一溜兒爺們后面。

    林如海有些失神,但賈敏卻被他逗得臉紅,現在八字還沒一撇,林如海就滿心惦記著生女兒,賈敏掐他一下,又推開人。

    “討厭!”

    主子在屋里嬉笑打鬧,丫鬟們都和自覺的避出去。

    林如海一回來,家里又去外面采買了好多菊花回來擺放,蓮心領著幾個二等丫鬟,在院子里看那些老嬤嬤侍弄花草。

    聽見屋里面林如海和賈敏的嬉鬧聲,不由感嘆:“奶奶和大爺感情可真好。”

    賈敏的陪嫁丫鬟春柳看了里面一眼故意道:“夫妻之間,當然是好的,大爺和奶奶自成親以后一直都這么好!蓮心姐姐,昨日你給我領的路我們還認不清,一會兒能不能再帶我們走一回!

    春柳說著主家的好,順便敲打一回蓮心,誰都知道她是在林如海院子里服侍了很久的丫鬟,就連那幾個乳母嬤嬤都要給她幾分薄面。

    越是這種丫鬟越容易有那等心思,不過她們姑娘和大爺成婚才多久,這些人可不要生出添堵爬床的心思來。

    蓮心見她問路,臉上完美的笑容看不出半點破綻,點頭道。

    “我們江南園子講究的就是曲徑通幽,你們多走幾次,記一下路上花草和山石,很快就能認了!

    蓮心讓紫兒和小玲帶著新奶奶的丫鬟去認路,她自己卻被林家太太叫去回話。

    太太也沒問什么要緊事,只問這二人平日里在院子中做些什么。

    林家太太還是不放心,兒子會不會記恨上自己?還有兒媳婦,會不會背地里說壞話。

    蓮心恭敬的垂著頭答話。

    “回太太,大爺昨兒都在陪著奶奶看賬,看過老爺的藥方,大爺把自個體己都拿出來給奶奶看,還說奶奶嫁妝多,今后養了女兒有福氣。”

    似乎沒什么大問題,林家太太說不準心里是高興還是難過,就是酸溜溜的,沖著蓮心擺擺手。

    “知道了,你下去吧!”

    蓮心小心翼翼退出去,林太太自個兒回味了一下蓮心回的話。

    她兒子倒是單純得很,忙不得的就要和媳婦交底。

    半晌,林家太太才喃喃道:“還是這一個聽話穩重,前兒那些妖妖嬈嬈的,一副機靈模樣,你們大爺都留不住。”

    林家太太有點后悔,還好院子里還留著蓮心這樣可靠的丫鬟能傳話。她應該早安排幾個,不該事事都由著兒子去。

    兩位姨娘先前才吃過一回虧,也是記吃不記打,上前笑道:“蓮心自小就在大爺院子里服侍,自然不一般。咱們大爺屋里,就是要這么一個有公心的,才能壓得住。”

    林家太太對此也很認同,微微點頭。

    不過她才不會傻到現在就要抬蓮心上去給兒子添堵,等過上一段時日,林如海新鮮勁兒過去,她這個當娘的一提,想必此事就能成。

    可惜賈敏是母親一手調理出來的,榮國府上下人員之復雜,比得上三四個林家,她如何看不出來婆母的心思。

    暗地里也觀察蓮心的言行舉止,確實比好些丫鬟都穩重,進退得當,處置事情公正,性情也溫和知禮。

    那日林如海才安排好要送去蘇家的禮,讓人先把帖子遞出去,回到院子里坐定,喝過一杯水,賈敏指著外面澆水的丫鬟,忽而笑道:

    “我看著蓮心倒是個公正的,教她們也盡心盡力,十分賢惠,難怪你將她留下來。”

    林如海看一眼那幾個丫鬟,蓮心和蓮子都在,他皺眉不解:

    “留下來?”

    隨即趕緊與妻子解釋:“她是自小被分到我院子中的,倒也不是我特意留著,只是這幾年做事沒出大錯,我十來歲就常往書院讀書,不太回來住。”

    賈敏見他這樣緊張,忽而有些想笑,她不過隨口一問,林如海倒是不必如此與慌忙自證清白。

    林如海怎么不知家里人現在都敬著那幾個丫鬟幾分,多半都在押注今后必有一人能得姨娘的位置。

    他認真囑咐妻子:“你若覺得她好,平日里多賞點東西就成,將來再把她放了籍,也算積德行善!

    雖然沒直接挑明,但林如海已經側面表態,自己沒這個心思,今后還想把丫鬟放出去。

    賈敏明白他的意思,放出去不是拉出去配人,而是讓她們從奴籍變回良籍,回首莞爾一笑:

    “那些丫鬟婆子,真是目光短淺,單看你不茍言笑,就暗地里說大爺難伺候,她們不知道,我們大爺才是最有好心的良善人!

    賈敏跟著母親管家已經好些年,她知道林如海是一片好心,還人良籍,乃是行善積德的事,相比于今后能夠放籍,這些丫鬟們更愿意今日能得幾兩賞賜,后日能不能爬上主子的床。

    外面良籍的女子,大多過得沒有富貴人家的丫鬟好。

    林如海把賈敏的手拉過去,捧在手心中,神情鄭重:“我說的是真話,原先還在船上我就想過,如果父親真的不好,辦完大事,就把她們放出去一些,咱們守孝也不用前呼后擁奴仆成群,只怕委屈了你!

    賈敏在家中光是屋里的二等丫鬟就有八個,還有四個教養嬤嬤,粗使丫鬟和嬤嬤一個手數不過來,真真的養的金尊玉貴,嫁到林家之后,因為林如,F在是個小翰林,連著身邊的丫鬟都裁掉許多。

    現下林如海還想裁人,唯恐妻子受委屈。

    可是若父親一走,林家爵位到頭,他是不好過于鋪張靡費,就是做個樣子,也要擺出態度來。

    賈敏頷首,安慰林如海:

    “這有什么,屋里能使得幾個人?我這幾日看賬目,外面好些產業才是要人的去處,若不打理妥當,興許就會趁著家中忙亂,生出不少壞心。若是今后覺得人手不夠,再買幾個來幫襯就行!

    賈敏也不想用太多人,就說榮國府上都是幾代留下來的家生子,一群丫鬟和嬤嬤沒事干時就磨牙生事,很難管束。

    林如海覺得賈敏說的有理,外面的進項才是林家最要緊的東西。

    他們林家還不知養出了幾個‘賴大’出來,多少產業被套出去,中飽私囊。

    林如海:“我也操心這個,等父親病情再好些,過了重陽天氣好,我們出去轉轉,正好私下看看周邊產業,也來個……”

    賈敏知道林如海像想說的是‘微服私訪’這個詞,她們平日里看戲玩笑也罷,該忌諱時還要忌諱。

    賈敏瞪了林如海一下:“可說不得,要是傳出去,說你僭越!

    林如海微微一笑,閉口不言。他不是想說微服私訪那四個字,但是妻子緊張的小模樣,真是又生動又可愛。

    榮國府全家的謹慎小心,是不是都被妻子一個人擔了,若后面寧國府和榮國府沒這么張狂,大約還能多耗幾年。

    夫妻二人正說著話,林家太太屋里傳話的小丫鬟來說太太找。

    林如海只得撂開手,整理一番衣冠,和妻子一前一后往林家太太院子里去。

    林如海一板一眼,領著賈敏給林家太太行禮。

    “母親!

    賈敏知道婆母心里因為林如海太過回護,很有疙瘩,在她跟前半點不敢造次,做出那等老實規矩的模樣。

    林家太太見賈敏垂著頭一副夫唱婦隨,聽憑差遣的樣子,心里很得意,對林如海道:“過幾日你要去蘇家,把你媳婦也帶去,咱們家現下是不好辦什么宴席,也要叫人認個模樣!

    林如海趕緊恭維母親:“是,還是母親想的周到,我們什么都不懂!

    林太太看著兒子,雖是喜悅,又有一點愁,“你馬上又要生辰,這幾日你父親星宿不對,身子時好時壞,在家中就簡薄著辦。”

    林如海從善如流,“但憑母親安排!

    賈敏早就料到不能大辦,哪有父親病著,兒子大張旗鼓宴客過生辰的理兒。

    等林如海生辰那天,和平日沒什么兩樣,穿一身新衣裳去給林家二老磕頭,又賞過一回下人,因為林老爺身子的緣故,一家子都沒坐在一處吃飯。

    林如海生辰一過,林家太太又讓人給賈敏般幾樣江南時興的料子過去,多做幾件衣裳,將來好出門。

    賈敏惶恐的千恩萬謝,總算從林家太太那邊過關。

    在母親那邊演過幾出,林如海回到住處就開始計劃出游一事,反正都要去蘇家拜會,何不領著妻子走得更遠些?看看江南風土人情,順便去周邊林家產業轉悠一圈,探一探那些莊頭的底。

    林如海興奮道:“咱們可以先去學院那邊小住,再慢慢從那邊去城郊看看風土人情!

    一回頭就不見了賈敏,忽而聞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林如海進到內室,見妻子已經忙著找衣裳。

    賈敏拿起一身藏藍掐銀線的褙子問:

    “大爺你瞧瞧,我過幾日去蘇家,穿這一身可還使得?”

    🔒40  ☪ 第四十章

    ◎“該收心了,該死心了”◎

    第四十章、“該收心了, 該死心了”

    “家中沒什么應景衣裳,他們家中有喪……”賈敏柔美的臉蛋上秀眉顰起,很是為難。

    其實她還預備了一些更加素淡的衣裳, 那是擔心林家老爺有個萬一,出嫁之前賈母給她預備下來塞在箱子底的。

    可是穿著太素淡的去蘇家, 還是不妥, 賈敏想起來林如海以前嫌棄這樣的衣裳老氣, 是以特意來問他。

    林如海點點頭, 給出自己的建議:“這一件就很妥當!

    蘇家那邊聽說林如海要帶著新奶奶一起來拜會,全家的姑娘媳婦都來了,家中有喪事, 不能花枝招展打扮,就在一些小荷包和頭面上放心思。

    可惜賈敏并沒注意這些, 蘇哲家幾個叔叔, 一共四房人,蘇哲是長房長孫, 闔家的希望都壓在他身上,若不是蘇哲母親死的不是時候,沒準這個探花就是他的。

    蘇哲的祖母過世好幾年,祖父早已經作古, 林如海沒有理由去拜會女眷,只能讓賈敏進去, 蘇哲的叔伯兄弟,早就在外院候著了。

    蘇哲母親過世之后,二嬸娘話少, 吃齋念佛, 女眷之中多是長袖善舞的三嬸娘做主, 賈敏一進去,她就圍過來拉著手一頓猛夸。

    “這就是探花娘子,真真是個水晶心肝的妙人,把我家這些媳婦,都比下去了!”

    這樣的場合賈敏見得多,應付得宜,照樣和各家奶奶和姑娘說笑。

    林如海被人領著到外院書房,蘇哲在守孝,不敢擺出飯菜酒席,就算不喝酒,被人添油加醋傳幾句,不定是個什么話。

    讀書人家就是比寧榮二府謹慎,國孝家孝中娶親、吃酒、看戲一樣不落,還絲毫不避諱,滿京城也找不出幾家。

    林如海才到,就見一白發老者讓兩個小童攙扶著,從蘇家外書房走出來。

    “如海,別來無恙啊!”

    將近一年不見,蘇學士怎么老去這么多!

    林如海立時拱手作揖還禮:“見過先生,學生來遲,還望先生海涵!

    話畢,林如海親自上前,將老先生攙扶進屋。

    蘇大學士此身桃李滿天下,又教出一個林如海,雖然林如海沒有連中三元,但蘇大學士已經十分滿足。

    如今蘇家又與黃尚書家做親,將來林如海和蘇哲在官場上互相扶持,做出一番成就,這二人也當得起‘江南有二杰’的好名聲!

    蘇學士滿面紅光,人逢喜事:“你在京城中如今也算有了點根腳,你還年輕,不必擔心,且好生伺候你父親頤養天年!

    林如海當然不急,他回江南,就是羈鳥歸林,池魚回淵,只怕游玩賞景不夠盡興,擔心父親身體而已,官場什么的,早被他扔到九霄云外。

    可惜一手教導他的蘇大學士還在做著美夢,老人家了,林如海不忍心拆穿。

    和蘇家眾位男丁寒暄一回,大家也還識趣,最后只留得林如海和蘇哲敘話。

    蘇家家族龐大,眼看著能讀書出仕的人有好幾個,怪不得黃尚書家竭力要促成這門親,真真是兩家長輩看對眼,要用姻親綁起來,今后利益最大化。

    蘇哲不飲酒,也不想用茶,只能煮一盞白水,招待林如海。

    “你如今高中探花,事事俱全,他對你應是再無不滿了!

    林如?粗K哲蒼白羸弱的面龐,十分憂心:“蘇兄可是病了,怎么瘦的這般厲害?”

    無論如何,身體是第一位的,上輩子林如海吃過大虧,所以現在關心身邊的每一個人,尤其是在江南一直幫他傳遞消息的蘇哲。

    讓林如海最擔心的不只是蘇哲瘦削的面龐,更是他頹靡的神態。

    早前的蘇哲,眸中總會帶著幾分少年意氣的狡黠,那是年輕人才有的生氣勃勃。林如海這種頂著十七八的皮囊內里四十多歲的芯子,斷然是學不來這等少年意氣。

    可是現在的蘇哲眸中黯淡,不見了那份張揚的底色,林如海很不習慣。

    蘇哲微笑道:“我本來就苦夏,早前確實有小恙,不過如今已經康復了,如海,不必擔心!

    蘇哲喝下一盞白水,微微抬眸:“是了,先前聽說你在京城,險些被榜下捉婿一事,可有后文?”

    林如海想到那樁差點壞了他姻緣和前程的荒唐事,眼底泛起一股駭人的冷意,又趕緊平復下去,莞爾一笑。

    “那怎么能是榜下捉婿?自然……沒什么后文,宮中皆打點妥當,無人找我麻煩!

    蘇哲聽他一說,了然頷首:“所以說現在看起來風平浪靜,萬事皆安。圣上也斥責了那一位。但那位王爺歷來是性格詭譎乖張,做事不按常理,今后還得仔細!

    林如海眉頭一皺,聽蘇哲的語氣,有些怪異,于是問他: “你雖然遠在江南,但怎么……我聽著你的口氣像是對那一位十分熟悉?”

    蘇哲把茶盞放到一邊,順手撥開盆景上一截枯枝。

    “不是我熟悉,先前我家中有個嬤嬤和我還算親厚,就是從宮中出來的!

    宮里的老人家知道好些事情,林如海不奇怪,又追問他:“難不成那位老人家和義忠王爺頗有淵源?”

    蘇哲點頭:“她原本是太后娘娘宮里的老人,出宮后一直在我家中榮養,與我還算親厚,快老死的時候,特意囑咐過我,那一位事關宮中辛秘,遇見了……繞著走。”

    聽蘇哲的說法,他并沒有胡編亂造,那位嬤嬤臨死前囑咐的事,興許還有內情。

    林如海道:“皇家之事,我們遠在江南便不要亂猜,反正我是福大命大,繞過一回,無妄之災!

    后面這位義忠王爺壞事,不知是不是和這樁‘宮中辛密’相關。瞧瞧這位王爺的脾性和身份,卻也像是膽大包天敢造反的人。

    蘇哲目光悠遠,似乎是在回憶以前嬤嬤的囑咐。

    “義忠王年歲應當比我大一二歲,我記得嬤嬤說過,他是今上幼弟,先帝幼子,自小十分受寵,長到十一二歲時,原先照顧他的一對宮女姐妹花,義忠王十分喜歡,卻被今上收用去,鬧過一回!

    蘇哲才說完,林如海十分警惕環顧四周,他早已將人都打發走,似乎就為著和自己說這樁皇家辛密。

    林如海眉頭擰得更緊了,這樁事情,可是榮國還有史家都沒摸到影兒,興許并不是圣上看中兩個宮女這么簡單。

    林如海:“此事她也同你講?”

    蘇哲攏了攏衣襟,九月里天轉涼,他病愈之后一直怕冷。

    “我們家中專門找這些老嬤嬤,為的就是她們知道不少宮中事,今后出去行走官場,莫要犯忌諱。那位嬤嬤就是那以后出宮的,她祖上算是蘇家遠親,在我們家好些年,病重時專門悄悄告訴我這件事,若不是你差點被劫走,我也幾乎要忘記了!

    嬤嬤悄悄告訴蘇哲,蘇哲也悄悄告訴他。

    若不是那件事,林如海和義忠王從前世到現在都沒多少交集,前世義忠王犯上作亂,沒掀起多大風浪,反而一家子都被燒了精光。

    林如海勉強道:“也不算稀奇,唐明皇和楊玉環,不也是這般?那一位脾性古怪,興許不只這一個原因,我在京中也聽得一些風言風語,說是先前那個義忠王妃是被折磨而死。圣上將他禁足,他也沒再找我麻煩!

    這么一說蘇哲和林如海不由都對義忠王再警惕幾分。

    蘇哲搖頭嘆息:“還好他沒成事,不然就真的有麻煩了!好惡毒的心思,為著自己痛快。以前嬤嬤還和我說,義忠王雖然嬌慣,但心底善良,見到花木調令,飛鳥受凍,都會傷感!

    從蘇哲只言片語中推斷,那位嬤嬤應該和義忠親王及其親厚,才會做出如此評價,言語中甚至多有回護。

    不過下人看主子,大部分都是好的,來綁林如海這件事,就不見良善,林如海亦是搖頭:“這些事情,如何能簡單說得清,寫粒粒皆辛苦那一位,最后還不是……”

    那一位相傳后面成了鋪張浪費驕奢淫逸、魚肉百姓的貪官污吏,實打實的人不如其文。

    蘇哲搓了搓發涼的指尖,冷笑道:“他劫走你未遂,我如今又與黃家做親,只愿幾年過去,那位貴人,能多忘事。”

    林如海面前的一盞白水已經涼了,見蘇哲主動提及,他才忍不住擔憂開口。

    “那樁婚事……”

    蘇哲的性子也是個古怪剛烈的,林如海很怕他又做出什么事。

    林如海有幾分惜才,又怕蘇家后宅故技重施,反正后院之爭,與朝堂之爭差不多,都是利益的角力。

    蘇哲抬頭看看碧藍的蒼穹,羨慕那些在天上飛翔的鳥兒,苦笑道:

    “我虛長這么多年歲,方才明了,作為家中長孫,逃又逃不過去,只愿將來能擔起蘇家的家主,不必叫小輩再往此道去,不必讓后院中的女子……”

    “若將來我等僥幸有個一兒半女,但愿她們能隨心所欲,自由自在,不違律法,不害他人,隨他們去……”

    蘇哲眼中最后一絲光華也被抹去,林如海心中痛惜,先前那個乖張古怪,恃才傲物,神采飛揚的蘇大才子,真真切切的死去了。

    他寧愿看見自曝其短不完美的蘇哲相處,也不愿和那種滿口皆是官場油滑的人一處。

    興許蘇大學士和蘇哲那些叔叔們會表揚他一句,懂事、識時務、堪當大任,唯有林如海頂著年輕的皮囊,內里以一個四十余歲長輩的角度,沉痛的惋惜。

    林如海道:“蘇兄為男子,尚且有仕途可走,我等身不由己,有些人比我等更身不由己,無論蘇兄如何決定,還請將后宅之事,略放心上!

    就像自己的玉兒,身為女子,境遇,比蘇哲糟糕十倍不止,眼底沒了光,僅存的生機于風刀霜劍之間被蠶食殆盡。

    這是蘇哲的選擇,林如海不必勸,也不必勸,更沒有立場勸他,有些事情,務必要經歷之后才能徹悟,蘇哲不是他,他亦不是蘇哲。

    蘇哲知道林如海是在暗示早年那件事,臉上發熱。他們蘇家在江南頗有名聲,別人看著光鮮清正,背地里多少陰司勾當。

    其實林如海自己又有什么資格說蘇哲?他上輩子要是做得好,妻子女兒不會走的這么早。林如海只是占盡先機,有機會補救。

    蘇哲沉默,林如海亦沉默。

    二人久別重逢,卻以相對長嘆落幕,接賈敏從內宅出來時,林如海強打精神,不讓賈敏看出來,微笑著問妻子:“你今日與蘇家的奶奶們,相處得如何?”

    賈敏笑盈盈的,和那群奶奶姑娘相處應該還算愉快,畢竟蘇家人不好擺長輩的譜。

    “她們說話倒是爽利,不像是詩書里寫的江南女子,蘇家二太太還問我京中可有什么才俊,我哪里知道這些?”

    林如海臉上笑意淡去幾分:“蘇家人熱心,慣是愛說媒,我們的婚事,還是蘇家太太幫的忙。”

    賈敏伸手摸摸他的腦門:“大爺是不是病了,我瞧你臉色不好?”

    作者有話說:

    作者個人觀點:

    紅樓夢偉大的地方在于,這本書意識到了女性的苦和無奈,對女性抱有同情。把女性當做有血有肉的人,這是之前很多作品都沒有過的。

    ……

    之前看很多讀者diss蘇哲,說蘇哲能去做官、交友、各種活動,而那個時候女子不能,他很虛偽。

    確實,那種時代背景下,蘇哲、林如海這類的人有局限性,又沒有各類思想引導,能有點萌芽意識,有點難得,所以作者現在也不咋討厭賈寶玉了,他在自己所處時代之中已經算是先驅。

    ……

    我們現在能在這里評判過去,是一代又一代思想變革和先烈奮斗的結果。

    要是回到古代,估計分分鐘被打成反賊。

    ……

    更讓人脊背發寒的事實是。

    那個時候的女性,大部分已經被父權社會那一套,馴化為傳宗接代工具,以此為榮,甚至是極端信徒和倀鬼,樂于參與后宅斗爭,互相戕害,搶奪資源。

    作者原本設定了一個情節,蘇哲原配意外身亡的時候,彌留之際,沒有疼惜自己要死了,卻自責沒能給夫家傳宗接代。

    最后沒寫,我打算放過自己(捂臉),不自虐了。

    ……

    其實現在只是換成更隱秘的方式罷鳥~

    嗷,話多了點,見諒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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