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定府大街后巷, 濃霧裹著個人影往前走,他手里頭拎著兩個碩大的紅燈籠,看著還挺滑稽。
“江大人, 他怎么忽然要你布置婚房?”小雀忙不迭的在后頭追,踢踢踏踏的腳步, 追不上, 他狠心拉著一把墨子詢問,道, “昨日江大人怒氣沖沖進來,把他們幾人都趕走了。姑娘, 她那里到底怎么樣了?”
“你問我?我怎么會知道。”
昨夜深夜, 江璟琛尋墨子過去,吩咐了今日布置婚房的事。
天剛微微亮,小院子里安安靜靜的。江璟琛醒的早, 側過頭, 去看床上的女人,她未著寸縷, 耷拉著一截藕斷似的手臂, 肌膚上頭大大小小青色印記, 都在訴說著這一夜受到的痛處。
“夫人。”
江璟琛俯下身去, 在她耳畔輕輕念了一句, 只見那女人擰著眉,輕輕的哼了一聲。
“不要……”
聲音就足夠催發情欲。
他嘴角勾起一絲笑,手指捏起她柔美的下頜,牽引著她的身子往前, 吻到動情之處,不由慢慢勒緊了一些, “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會回來。”
女人的呼吸從急促慢慢恢復平穩,漸漸的睡過去了。
墨子提著兩只紅燈籠進屋,小聲警告,“他們倆本就是夫妻,為何不能成婚?”
龍鳳花燭,貼喜字。
本還冷清的小院子,就多了幾分喜氣。
有綠袍子的官衣從屋里頭出來,氣質清貴,江璟琛的視線從那紅燈籠上很快挪開,囑咐墨子,“我去完宮里,馬上就會回來。你們幾個看好了夫人,若是出了什么紕漏,提頭來見。”
“少爺,若是夫人跑了如何?”
“她跑了,你也覺得她會跑?”江璟琛是一個多優思之人,即便金雀已經在他掌骨之間,任憑她怎么蹦跶都飛不出去。男人抬起頭看,這逼仄的小院子,好像也在淡化痕跡,成了一個無形的鳥籠。
鳥籠之物,可以裝金雀,也可以牽絆住人心。
“墨子,你怎的不說了?”
“少爺,我笨嘴笨舌的。”
江璟琛回過頭去,像是盯著縮在角落里的獵物,“我讓你說。”
“小的……”
“說!”寒森森的聲音像是一把無情的閘刀,斷人頭顱。
小雀一把拉住墨子,拱手說道,“江大人放心,我們幾個一定將人看好了。”
“那便將人捆起來。”江璟琛又軟著聲音,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說,“記得,不要用麻繩,用綢緞撕成條。”
他要對金雀好一點。
至于,金雀不愛他,也不是什么要緊的。
她啊!總是沒心沒肺的樣子。
天微涼,褚玲瓏才堪堪睜開眼睛,身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不疼的。
醒了還不如睡著。
鳥雀在外頭嘰嘰喳喳的叫,似乎是在嘲笑他的窘迫,手腕上還繞著一圈錦緞,擰不開。
外頭有人聽帶了她的動靜,是采蓮偷偷摸摸進來,手都抖著厲害,“姑娘,你餓不餓?”
絲被滑落,女人瘦弱的肩膀下卻是換上了新寢衣,瞧著觸目驚心的大紅顏色,還有這處翻然一新的婚房。褚玲瓏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仿佛昨夜說的話一語中的,他是要在此處給她一個婚禮?
她眉宇間不自主的輕跳,“荒唐,真是太荒唐了。”
聲音沙啞,采蓮也是個嫁過人通曉情愛的婦人,她看得出來,江璟琛與褚玲瓏昨夜是睡過的。
“姑娘,您放心,這身寢衣是我給您換上的。”
褚玲瓏哪里會在這個時候計較這個,“采蓮你們什么時候來的?臨哥兒,他在哪里?”
那是她心頭上的一塊肉,江璟琛何其厲害,拽她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你莫害怕,我是想跑,但不會連累你和小雀。”
跑?采蓮拉過她的手,“姑娘!您別犯傻,我們斗不過江大人的!”
他當真如昨日所言,把所做一切悉數告訴了旁人。
江璟琛為了讓她成為寡婦,都可以買通馬匪綁人。便是令人,心生膽寒!褚玲瓏抬起手腕,見著那上好的綢緞被撕出毛邊,“我是沒多少勝算,卻也要是搏一搏的。”
“姑娘……”
她眼中光芒堅定,輕聲,“這是我和江璟琛二人的恩怨,與你們無關。”
至于她褚玲瓏要怎么做決定,那是她自己的事。
也容不得他人多言語!
采蓮跪著磕頭,“姑娘……江大人,他說臨哥兒是他的嫡親骨肉,當初與您圓房的夫君亦是他!可是真的?”
他已經將一切供認不諱,是已經認定了心思,不管不顧,非要占她為己有。
“他江璟琛自來是不會說謊的,便當他說的是真的。”褚玲瓏冷冷一笑,幾乎是心里再也存不住一絲僥幸,將手指收緊一些,“我只問你,曉不曉得臨哥兒在何處?”
既然如此,為何怨念如此深重?
分明就是夫妻,他們之間就不能好好在一處兒?
“不知道,江大人把孩子抱走了。”采蓮著實是害怕極了江璟琛,也不敢自作主張給她解開布條,顫顫巍巍,就拿了一杯茶喂到她嘴邊,“姑娘,江大人說等他回來,他就要拜天地。”
她的話還沒說完,身后就發出一道響聲。踢踢踏踏腳步聲,讓人心驚!
小雀來拉人,“江大人回來了!我們快走!”
門是故意的,被人從外頭推開發出吱呀一聲響動,小雀和采蓮慌亂的抬起頭,當看到那清俊的臉,又快速的低下頭,仿佛多看一眼,就會被人挖掉雙眼,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褚玲瓏聞聲,人卻是靜的,“江璟琛,你莫要嚇唬他們。”
“夫人說什么,就是什么。”
是三分輕佻,七分寵溺,順遂之極。
聽話之極。
只要她開口,他皆是會答應的。江璟琛從外頭進來,冰冷的手指落在她的唇邊,“這些人照顧就是不周到。”
褚玲瓏側過頭,一口咬在那人的手指上,“江璟琛你不是東西,把我手腕上的布條解開!”
“嗯。”男人點點頭,解釋說,“先前見你睡著了,我又要去宮里,怕你逃走才用了這法子。”
他可能覺得,這樣還不夠她解氣,就把手,又往她嘴里送了送。
褚玲瓏呸了一聲,像是染上了什么臟東西,跳下床,推開門去,外頭掛著的紅燈籠格外的刺眼。正如采蓮說的那樣,江璟琛布置出一個婚禮的樣子,想要和她原地成婚。
“江璟琛,你總不會以為,你和我成親,就能讓我回心轉意吧?”
他在身后,手勾住她的脖頸,像是套了一個圈兒,壓低聲音在她的耳邊慢悠悠的道,“這么說,你就是答應嫁給我了。”
新娘的大婚喜服,是江璟琛手把手給她換上的,為她擦胭脂,梳頭發。貼著她的臉,照銅鏡,“玲瓏,這次你盡管好好的梳妝打扮,我們有的是時間,你不用擔心會晚了時辰。”
先前,這些話……是與羅徽成婚當日,她對采蓮提起過的。她還在抱怨時間不夠得快些啟程,不然就耽誤了良辰吉時,還歷歷在目。
那是初秋,山上到處都盛開著金桂。
他低眉順眼,喊她少奶奶。
沒成想,那個時候,江璟琛就在門口偷聽她們的話了么?
她終究是確信,自己是遇到了一個瘋子!
“嫁給了我。”男人親吻她的耳垂,“就不許再嫁給別人!”
被摁著頭。
成親,拜堂。
良辰雖好,卻早已經不是吉祥時,女人像一只身上牽著無形線的傀儡,抿著唇。
“我說的別人,你知道是誰么?”
褚玲瓏始終保持著沉默-
此時天明,正如黃歷書上所寫的,今日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
皇家規矩諸多,便是皇子納妾也是一時的風光無限。鎏金香爐煙火裊裊,在那穿堂風的吹拂之下,籠罩成仙境一般。
紅色的地毯一路鋪出去,遮住了地上原先的污穢,至少在今日是看不出來臟的。江璟琛從外頭一路走到堂前,每走一步均是難忍。墨子抱著賀禮悶聲不響的跟在身后,總是覺得奇怪,為何會來二皇子府。
“這門婚事來的不容易,沒看到二皇子的正妃都不曾出現?那是因為,正妃容不下這門婚事!”
“我還聽說二皇子駁了國公府的臉面,這回進門的姑娘,那還是個貴妾!今后進門,早日生下麟兒就算是在府里徹底站穩腳跟!”
“咸安宮已經被廢了十八年,東宮之位空懸多年,陛下對這位二皇子的好,那可是肉眼看得到的。那日后,沒準還能混個后宮娘娘,也未可知啊!”
隔著祝賀二皇子納妾的賓客,便有人瞧見了江璟琛到了,幕僚拱著手,“江大人!您可真是稀客!”
江閣老從外頭尋回來的嫡長孫,名璟琛,字居正,官拜天津衛總督。不過大家也知道,這位今后的前程是不一般,更值得一提,江大奶奶放出話說來,江家這望門府邸要尋的孫媳婦不在乎家貧出身!
門是對外開著的,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如此好福氣。
江璟琛卻沒有抬頭,目光是暗的。
幕僚哪里應酬的了這位,忙喊了李淵過去,“殿下,江大人到了。”
“他這樣的人也會來?你們給的帖子?”得了一個不是的回答,更加引人沉思。李淵著實是沒有想到的,走過去,寒暄道,“居正,你是過來喝喜酒的?”
“殿下,今日成親?”
“是啊!你不是也看到這陣仗了,準確些,是納妾。”
“先前不曾聽聞殿下有這些心思,為何忽然改了主意?”
李淵卻是無奈笑笑,“說起來,這也不是我的主意,托閣老的指點,父皇不喜豪門家的貴女做兒媳婦。”
“這么說,今日這位新娘子家境出身貧寒了?”
“尋常人家女兒出身。”
聞言,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是祖父的手筆,這是要將這事讓他做個了結?江璟琛并未回答他的疑問,在眾人阻攔下,一把拉過李淵的大紅喜服,“你不能娶她!她是我的妻。”
“不是……”李淵被嚇得退后兩步,“居正,你和這位姑娘有什么關系?”
江璟琛黯然笑了笑,“你叫她出來。”
“江大人!當這么多人的面兒,怕是不太妥當吧?”
男人掃他一眼,“褚玲瓏,你給我出來!”
“居正……我今日娶的不是褚姑娘。”
江璟琛面上閃過一絲寒氣,不帶一絲收斂,“殿下所籌謀之事,耳根子軟沒有主見已經是犯了大忌諱!”
“但閣老他曾允諾……居正,我現在當如何啊!”
他沒有理會李淵,甩開衣袖,繼續朝著屋內喊道,“褚玲瓏!你給我出來!”
“江璟琛,你不必借勢在此處發瘋。”
女人從門中漫步走出,周圍之人趕緊退散到兩邊。
“這不是定府大街茶館的女商客,她和江大人是個什么關系?”
“好像聽二皇子說什么江閣老……這事,莫非從始至終都是江閣老的主意!”
婚禮的氛圍,可真是讓人難以琢磨。
幾日前,江閣老尋到褚玲瓏說可以幫她離開江璟琛,只要她在其中做一顆棋子,她不帶猶豫,點頭答應。
二皇子怎么會納一個寡婦為妾?便是仔細想想,這事里頭就有蹊蹺。可江璟琛再深謀遠慮之人,也抵不過被捏住軟肋,方寸大亂……褚玲瓏卻也借著這個機會看清楚了,“我們之間哪里是夫妻了?不過是強取豪奪罷了!”
袖子下是一把開過刃的匕首,撕裂肌膚的痛哪里敵得過她的無情。
“我們成過親,拜過天地。”
“那也可和離!”二皇子大婚之日,褚玲瓏站在那門前,甩一封休夫書在他臉上,冷聲道,“褚玲瓏與江璟琛,恩斷義絕!”
“呵。”
她不懂,“你笑什么?”
江璟琛彎腰撿起那封休書,指尖竟是染著血,他荒涼的一笑,“你我之間,已經忌憚到如此地步。祖父也曾允諾你放你出京城?還有些什么,臨哥兒也由著你帶走?玲瓏,你都不肯對我說一句實話。”
“沒有。”
“什么?”
“我這些日子想明白了,臨哥兒有他自己要走的路,我替他做不了主。”
江璟琛沉默良久,一滴淚掉落臉頰,“你不要我,也不要臨哥兒,可是因為在害怕,會心軟的想留下來?”
她似乎是要辯解。
于是,真的這么做了。
“我們之間本就不合適。”褚玲瓏說出了一直以來的心里話,連脖頸都發了紅,“你不相信,我也不會相信,我們只有兩人,卻堪比后宮般勾心斗角。江璟琛,你不累么?”
“即便是心累,那也是我畢生所求!”江璟琛捏住她的手腕骨,往前一帶,過往種種畫面如走馬燈般在眼前而過,“是你對我先笑的!夫君二字也是你褚玲瓏先開口喊的!難道,這一切,只有我一個人沉淪其中?不可自拔?”
他所擁有的,片刻歡愉,皆是她所賞賜。
“江璟琛,那你就當我翻臉不認人。”褚玲瓏低聲道,“因為,你所做所為,讓我覺得惡心透了。”
那他還能怎么做?江璟琛,“你在說違心之話。”
她冷酷至極,輕蔑的說,“你怎么就不相信我討厭你呢?你看我們雖然十指相扣,這些薄汗,也讓我覺得惡心!”
他不準她在出聲。
“夫人,你如此恨我入骨,我便剔骨還你。”
褚玲瓏手心溫熱,人群里的喧鬧聲霎時間都安靜了。他的面色蒼白,嘴角流出一道艷紅色的血漬,忽然的,不知是哪位女賓客叫了一聲,“殺人啦!”
炮仗炸了一聲響。
風聲鶴唳,一片艷紅色的炮竹花紙落在男人的肩上,轉瞬之間,又被風吹卷而起,落入紅毯之中,踩成碎泥。青蓮色的直裰沾起了一片紅,江璟琛握著她的手,往前一送,血染成更大的紅花。
“江璟琛!你是不是瘋了!”
褚玲瓏望著那處傷口,語無倫次。
“夫人說我是個瘋子,那我就是個瘋子罷。”
“來人!快救人啊!”
“夫人別怕。”
出乎意料,大喜事成了血光之災。
二皇子李淵想要插手,卻頓住了,站在二人身后。
一道如鷹的眼神肅殺之際,俯身折腰,卻張開雙臂虛虛實實的抱著那女人。
他的女人。
“你莫要說話了。”褚玲瓏看著江璟琛握的發白的指骨,她曾無數次揮刀,斬斷魚頭,可在這么一把小小的刀尖之下,方寸大亂。
她的性格,當真是莽撞而不自知?
不對!
所學之事,所通道理,唯有對他卻是個例外!
褚玲瓏驚恐的看向來人,他名節不要了,命也不想要了,他要他們在一起,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退路。
頭頂烏云散去,逐漸天光。
男人冷不丁的喊了一聲,“夫人,不要緊,只是死了而已。”
“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何會這么做。”褚玲瓏自小在這混亂世道,摸爬滾打,卻也不曾像江璟琛這般蠢,他這是先傷己,后傷人!她連喊都喊不出來,牙齒之間打著顫,把他這條命,放到她的掌心里,由她選擇。
“值得么?”
什么是值得?什么又是不值得?江璟琛握著她的手,望著暈染水汽的眼睛,他只道,“褚玲瓏,你要做寡婦了,這次是真的。”
第七十二章
京城之地大大小小的官員多如牛毛。
但江家不同, 門口的石獅子莊嚴肅穆,江閣老當朝首輔,能直言上書不怕掉腦袋的好官兒!江家, 這門坎兒便是極為的清貴
褚玲瓏不是第一次來這里,她握著江璟琛冰冷的手, 坐在房中。
手掌心里的血漬, 已經干透。
這男人如此平靜的躺在跟前,她還有一些不大習慣, 此處的屋子是江書的房間,并不是江璟琛的。正如, 他和自己說過的那樣, 在江家沒有一個枕頭,一床被褥,他所擁有的不過是她賞賜的片刻歡愉。
外頭的人鬧得兇。
“我不知道, 什么法律規矩, 這是我家的家事!還鬧不到公堂上去!”
“江大奶奶,何必護著個沒名沒分的女人。”
“褚玲瓏, 是我兒認的結發妻子!我孫子的母親, 她便是江家人!什么叫沒命沒分?”
哦豁……豪門秘辛, 就是這般刺激!那可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都這樣了還能維護著?官員拱著手, 道,“還請江大奶奶高抬貴手,別和我們為難了。”
“家中出了這樣的事,是家門不幸!”江大爺硬生生的說, “鬧成這樣,把二皇子好好的婚事給攪黃了, 還讓全京城看我們江府的笑話。”
江大奶奶沖上去,指著江大爺的面兒,罵,“我看你才是最大的笑話!”
言語,便是天雷勾地火。
江大爺側面,避開她的目光,“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公爹看不慣這個漁家女下了個套,請君入甕。幸虧我的好大兒是個硬骨頭,不戀慕這權勢富貴,只求一心有情人,他今日揮刀哪里殺的是他自己?便是與這江家的血脈親情。外頭真以為江家如何望門大戶,卻不想當初是我山西一族傾囊相助,才有了你們江家今日威望。你們江家若是不認璟琛,那我便與你和離!帶著一家老小,所有家當回山西去!”
“別罵了,別罵了。”江大爺羞愧的沒臉看,“我不管還不成。”
“真是公爹生的好大兒!永遠這幅德行。”江大奶奶卻揚聲,對那瞪得銅鈴大眼珠子的官員道,“大人別怕,這是我江家家事,不會要你腦袋。”
“府上娶的好媳婦,望門,貴妻。”
官員慚愧不如,又拱手,草草退場。
“你現在要是想可以離開,可以走了。”
江大奶奶忽然出現在褚玲瓏身后,“一碼歸一碼,我這個人向來是拎得清。璟琛與你之間的事,是兒女情長,只有誰付出的多些,沒有誰對誰錯可言。他今日刺的這刀也是他自己該受的,和你沒什么關系。”
她緩緩抬起眼,“夫人女中豪杰,另玲瓏佩服。”
“我?”江大奶奶忍不住笑,回憶道,“想當年,我也是家中最嬌慣的女兒,何曾想過有一日會為了夫家做這些腌臜事情。江大爺又是個食古不化的呆子,讀書讀傻的天底下第一號大孝子。你比我命好,璟琛用他這條命和公爹斗法,唯一索要的不過是留下你的命。”
“夫人,這么說讓我愈發的抬不起頭來。”
“有什么抬不起頭的?”江大奶奶反問她,“我讓你走,你卻甘愿留在此處,可是因為舍不得江璟琛?”
身如漁民為生的下層人,褚玲瓏,“我從未想過這些問題,舍不得,什么是舍不得?”
“這個人,活在世間好幾十年,總有些問題想不開的。”江大奶奶打了個比方,“外頭的人說你最喜歡銀子,假設你面前是有一百倆銀子,放在跟前,不去拿,而去牽江璟琛的手?”
亦或是,一千兩……一萬兩,無數的白花花的銀子在眼前。
她會選什么?
褚玲瓏愣了愣,想起她昨天問江璟琛他要什么,這男人想都沒想說只要她,渴求她,光影在眼前閃過,他的諸多算計,也成了纏纏繞繞的紅線,紅線大抵是情絲纏繞住她的心口。
她過好半天,才開了口,“這些年,我告訴自己只求金銀富貴,情意是最不切實際的。”
江大奶奶卻說,“那你我真的不同,當年我便是以萬貫家財,換了江大爺的一份真情。”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兩人的嘴角都笑開了。無論何時何地,都需更愛自己,那是骨子里改不掉的,也無需改。
“你倆都是個苦的,報團取暖。”江大奶奶靜靜的聽著她說下去,卻沒等到答案,但答案已經在這姑娘的眼睛里。
褚玲瓏不知道江大奶奶來找她做什么,她側眸,掛心去看。
江璟琛包扎過傷口,沉沉的睡去。
“當年公爹因廢太子之案,讓江家滿門受到牽連,被流放至苦寒之地。不滿一歲的璟琛就被留在了臺州府,后因所托之人亡故,他成了無人可依的孤兒出現了豆腐鋪子門外。從那一刻,他這一生要走的路,就是他自己選擇的。”
褚玲瓏凝神去聽,“他不曾和我說過這些。”
“這孩子要強,在心愛之人跟前自然不會開口。”
她直言,“大婚圓房之日,江璟琛替羅徽前來,他原先是不肯的。”
“那為何,他后來又肯了呢?”
褚玲瓏垂下眼睫,道,“是我框他,說與他命中有緣。其實,那時候我都不知道這男人是誰。”
“我尋不到孩子那些年里,天天的哭,就像是一顆最珍貴的夜明珠被丟到海里,公爹與我說,萬般皆是命數。”江大奶奶談氣,“我原先是不信的,可見著你,見著臨哥兒卻是有些信了。”
紅姑都能尋到人,曾見過江璟琛……更何況,一朝權勢滔天的首輔!
她有些明白,卻也不問。
這真是一段意味不明的交鋒,有人為求滿門的富貴,有人為求一世的江山,要說這其中江閣老都想不到的變數,是江璟琛性子倨傲,固執己見。他不愛富貴,更不愛江山。
“這孩子,若不是自己想要,任何人都推不動。”
江璟琛的臉冰雕玉琢,他原先是不懂,而不是沒有什么感情。
“他想要的,我給不了。”
江大奶奶,“作為璟琛的娘親,我相信他所選之人,必定是他今生所求。”
命數之言,皆在人的口中,只要你想要留下它,就可以將它抓在掌心里,為自己所用。
她似乎不在害怕了。
“我舍不得他死。”
“你得想清楚,夫妻之間,今后命與勢都要將兩人整整聯系到一起。”
褚玲瓏擦干了手指上的血漬,慢慢的牽起了江璟琛的手,“江璟琛,你現在就像是飄蕩在人世間的半只孤魂野鬼。原先無處可依,可現在有人牽住了你的手,你就得乖乖的聽話,回到我身邊,好好的表現讓我重新戀慕上你。”
她給他們再一次新生的機會。
……
江書立在門外,躊躇不安。聽得大夫說雖是兇險,卻也萬幸沒傷到五臟六腑。等走了江大奶奶,又趁著褚玲瓏去見臨哥兒的空隙,開門進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好罵。
“江璟琛!你真是作死到家啦!這樣的苦肉計你都想得出來!”
蓮花雕漆的大床上,江璟琛緩緩的睜開眼皮,潤聲道,“匕首都是兄長給的,我自是相信兄長想留我性命。”
要死,若是被江大奶奶知情,江書崩想再踏入江府,“現如今,你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得罪了,看來,你在京城的日子勢必艱難。”江書又趕緊撇清關系,“我與公主成婚,你最好也別來了!晦氣。”
不吃些皮肉苦頭,怎么讓褚玲瓏回心轉意。
晦氣就晦氣。
江璟琛卻不怎么在意,早有了打算退路,“我已經與陛下稟明,回臺州府。臨哥兒也小,我不想他在這腌臜的環境里長大,沒個五六年,回不來京城。”
這是早有打算!難怪江璟琛在二皇子和三皇子那處,誰都不搭理。
江書恍然大悟,“雞賊啊!不在京城,就可以摻和二皇子和三皇子之爭!明哲保身!”
他直言不諱,“我是臣,只為天子辦事。倒是你,我多勸一句,等與公主成婚后早日時間生個孩子,才是要緊事。別一天到晚的在外頭胡鬧,到時候怎么被人算計都不知道。”
“我江書怎么會被人算計?”江書越說越火大,指了人,罵道,“除了欠你這個冤家!”
兄弟倆相視一笑。
過好自己的日子,最是要緊。至于,二皇子和三皇子誰能坐上那個位置,還早得很!
外頭傳來女人的腳步聲,江璟琛如臨大敵,快速揮手,趕人,“快走。”
是夜,那女人踮著腳輕輕的走進。
外頭喧鬧已停,萬物安靜,又仿佛這日子成了羅府的時候,他滿心期盼的摸著黑到書香苑。
這長長短短的日子,擠壓,拼湊一日,擠壓的是他們相識的歲月,拼湊的是他們僅有的情意。但不論哪一種,江璟琛都彌足珍惜,能引起她的心軟,這一刀就足夠值得。
“我本以為,這江府的規矩多,我就來不了你這處。”褚玲瓏靠近那男人,淡淡的說,“這一路,走的我心都要跳出來了。”
他被她逗笑了,強忍著。
她思慮片刻,又問,“當初在羅府,你也是這般偷偷摸摸的像個賊么?那副樣子一定很好笑。”
怕羅府的人發現,又怕去的晚給這位新嫁入羅府的新娘留了一個壞印象,他幾乎不曾停下腳步,跑著去的。等到了書香苑,隔著一道門慢慢調整著呼吸,顯得自己是不疾不徐的過來。
男人的唇抿的更緊了。
這房間里只有一張大床,褚玲瓏只猶豫的了一瞬,就拖鞋,翻身上了床。隨后,她直勾勾的盯著他,“江璟琛,你可是醒著?”
他眼眸深邃的凝視著她。
褚玲瓏蜷縮成一團,抱著膝蓋,“這床好大,我好冷。”
江璟琛伸出手去,卻在半空中望而卻步了,她會想要他接近她么?
他心中忐忑,想著自己做了這么多錯事,她肯留下來已經是很好的,其他的,便像是奢求。
褚玲瓏明顯察覺到,眼前的男人是醒著的,他騙她的時候膽子不是很大的,怎么每一次往前邁出那一步的時候,就猶豫了?
好像又回到了大婚圓房那之夜,他得被人推一把。
“這么冷,不如去別處睡去。”女人喃喃自語的說著話,“我走了,可就不回來了。”
江璟琛心中空了一拍,手抓了抓,“別走。”
褚玲瓏下意識的揚起笑容,想到什么,有克制忍住,冷冷的說,“江大人,原來你早就醒了啊?若是我不出聲,你還想裝睡到幾時?”
男人局促不安的在她跟前,說,“你別走。”
她可不是案板上的魚,任人拿捏,“我就走!”
江璟琛只覺得指尖溫度不在,他急切,追上去,“夫人,這就是你的床,你還想去哪處?”
“不是,江璟琛你這一聲夫人,我答應了沒?叫的這么順口。”
江璟琛見她不再提走,低頭看她,軟和著求,“我喜歡夫人是我一廂情愿,你就當我是個傻子。”
褚玲瓏眼淚啪嗒一下掉下來,“你算計我千百次,我就算計你這一次,江璟琛問你要一顆真心相待,不過分罷!”
“夫人教訓的極是。”-
宮廷御道,燈火通明。
臨見掌印太監,親自提著燈籠,安分的像是被貓逮住的耗子。
“上一回,咱家還是送小江大人來的這處。”
咸安宮門外。
幾道人影在地面拉出老長的影子,路旁的枯黃樹木倒是罕見的冒出了新芽,日日年年,在沉寂之中死灰復燃。
“他這些年,可回不來京城了。”
“小江大人選了條好路子,旁人沾不上的鴻運。便是在外頭多留幾年,那也是磨煉,一飛沖天的!”
掌印太監見拍不響馬屁,就乖順的閉了嘴。
十八年。
人生的際遇,可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江閣老拱著手,“老臣迎太子殿下回東宮。”
李致聽到這話,顯得有些窘迫,他不自覺扯平身上褶皺,回禮,“江太傅不必多禮……吾又健忘了,如今您已經是江閣老,而不是的當年教吾讀書習字的太傅。”
江閣老溫和一笑,“幼年之時,太子便是幾位皇子之中最好學,最勤勉的。今后之事,老臣已經幫不上殿下了。”
“閣老,意欲何為?”
江閣老望著那枯槁的手,“居正有個小兒,正是頑皮好動的年紀。臣戀慕天倫之樂,欲退席首輔。”
李致眼皮一顫,“居正連孩子都有了?難怪……他那日。”
江閣老抬起頭,問,“那日,他說了什么?”
幾月前的咸安宮。
廢太子李致收下江璟琛送進來的糕點,卻有個疑問,“江山,美人,你選哪一個?”
江璟琛抬起頭,對著來人溫和一笑,“我的答案,和殿下不一樣。”-
海上明月,闔家團圓。
去往臺州府要五六天的行程,褚玲瓏夜里睡不著,出來看看月色。
江璟琛捂著胸口,磨磨蹭蹭也坐到了她的邊上。又仗著,自己還在傷病之中,她不會趕人,慢慢的嘮起家常。
“你想見羅徽么?”
“……江大人不是不喜歡我提起這個人么?”
“現在沒關系了。”江璟琛戀慕的摸了摸她鬢邊的碎發,“以后也沒關系,你可以提。”
“為什么,忽然就沒關系了呢?”褚玲瓏有些想不明白,別等以后又有什么事在等著她,“你把話說清楚。”
“嗯,沒關系了。”江璟琛攬著她的肩膀,去看那海岸線的潮起潮落,夜風吹的她發絲在眼前飛舞,背脊無端開始發熱:“我得了消息,羅徽已經在清明寺出家了。”
褚玲瓏微微發愣了一會兒,這人也真是太小肚雞腸了罷!這一幅吃醋的模樣,可是要把她過往里出現的男人,都要給弄沒了?
江璟琛這死德行,是一輩子都好不了,但又怕嚇唬到她,趕緊將人護著,“你覺得如何?”
“不如何。”
終于,他眉目間是松一口氣。
“清明寺出家?”等等,還真的挺出乎她的意料:“那羅老夫人這一輩子攢下的富貴,不是都成了泡影。”
羅徽不成氣候,還有個羅老夫人,她牽掛之人何其多!
為何,不能多他一人?
“夫人,經此一事,我悟出一個道理。”江璟琛順著她的眼,往外頭看去:“這人生,需得及時行樂。”
又開始算計她了?褚玲瓏不自覺的皺了眉:“什么?”
“臨哥兒他說,他想要給妹妹。”
“江璟琛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纏綿,灼熱的呼吸吹入耳洞。男人壓抑著嗓子低聲說,“夫人教訓的是。”
“臨哥兒現在都不會說話,怎么可能會說這個,分明就是江璟琛你又一肚子的壞水。”褚玲瓏氣得都想打人。
偌大的船艙,安安靜靜的,所有人也睡著了。
江璟琛不自覺的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感嘆道:“那臨哥兒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呵,你動手,別想動不動就與我接觸!”
“知道了夫人。”
“知道了你還親?江璟琛,別以為你仗著受傷,我就不敢動你!”
余生何其漫長。
是潮起潮落,是春花秋月,是珍惜,是相濡以沫。
喝她泡的茶,吃她做的米飯,江璟琛淡然的一笑,攬著心愛之人入懷:“我知你不愛我,不過沒關系,人總是要有一點遺憾的。”
“江大人,別犯賤。”
褚玲瓏她累極了,似乎后來是緩緩靠了上去,做起了好夢。
第七十三章 番外-追妻
臺州府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雨, 褚玲瓏的茶館沒什么生意,她垂頭喪氣的坐在凳子上,屋內的小二們是偷溜著出去玩兒了。暗想, 今天這雨是不會停了,就等著天黑, 關門打烊。
“你說咱們這位少奶奶好好的享福日子不過, 出來做生意是為了什么?”
“你不知道,這位是新上任知府的妻子, 京城里開一家好大的茶館,如今被下放到臺州府心里難免有些落差。”
這群人偷懶就偷懶罷, 還閑言碎語的在她耳邊, 著實煩人!褚玲瓏一拍桌子,“沒事干是吧!去廚房給我炸一盤花生米!”
花生米的紅衣在指尖輕輕一碾,便碎了一桌子, 一顆兩顆光禿禿的排隊站崗, 褚玲瓏心里有口氣順不了,但不知這氣又是從哪里來的。
她起身想要去樓上睡個午覺, 這時, 外頭進來一個打著油紙傘的客人。
豆大的雨滴砸在那男人青蓮色的直裰上, 雨水很快就被吸入衣裳里, 瞧不見蹤跡。油紙傘的傘面下露出一張風光霽月的臉, 小二們殷勤的把人迎進來,為他收好傘。
江璟琛和和氣氣的道了謝,向著她走過來,“你這是, 要上樓休息了?”
沒看到店鋪里生意不好,明知故問。她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扭過頭,繼續上樓。
“我來了,也是客人,你還不高興?”江璟琛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走。
故而,褚玲瓏裝出才瞧見他的樣子,頗有些驚訝,用手半捂著唇,道,“江大人,您這個時候怎么來了?”
這是什么話,江璟琛覺得委屈,他都進來好一會兒了,她不想搭理他的神色都快寫在臉上了,“我昨夜和你說過的,有幾位官僚請我吃酒,定了醉仙樓的桌子,你可是全忘記了?”
昨夜他說過這事么?褚玲瓏真當記不起來。
“這樣,那江大人怕是找錯了地方,該去吃酒才是,這里可是茶館。”
“到了醉仙樓,就瞧見你坐在里頭唉聲嘆氣的,腳步不聽使喚,就想過來看看。”江璟園輕聲的說話。
“看過了人,那你可以走了。”
“心情不好?”
她閉上眼,想把手扯出來,卻被這男人緊緊的握住。絮絮的低語聲,讓褚玲瓏更加的煩,“是啊!看到你這張臉就煩!”
男人的嘴角卻是勾起一絲笑,聲音都透著濃濃的寵溺,“哦,那我真是罪該萬死。”
雨勢很大,他的眼睛很熱,像是某一種致命的邀請。他從外頭來,身上是裹著一層濕意,人的體溫也是黏的,沿著她的胳膊把衣裳推上去,足足花了好幾瞬,撫到她凸出的手肘,碰了碰,好像什么事都沒做,又好像做了些什么事。
褚玲瓏,“嘴貧夠了?那我可要趕人了。”
“夫人,你舍得?”
江璟琛散漫的牽著她,一道跟上了樓,木梯吱呀吱呀發出曖昧的響聲,“夫人,你這個時候出神怕是不太好。”
沒錯了。
他是在撩她。
褚玲瓏的心跟著一緊,目光閃躲。
……
外頭的雨聲大,帳子里倒是暖和的,褚玲瓏眉目精致蔥白的一段指尖去撩開紗簾,江璟琛卻過身來把紗簾摁緊了些,“剛出了汗,出不得風,免得著涼了夜里回去要傳染給臨哥兒的。”
若是沒有他使勁折騰,自己哪里會出一身的汗,不管不顧的把紗簾扯到了一些。
那聲音是又急又嬌,對著人就開始罵,“你少管我!臨哥兒,今日被羅老夫人抱過去了,一時半刻的回不來。”
“和羅府繼續走動,我是沒什么意見,可羅老夫人隔三差五的就來抱孩子,是怎么回事?”
她聽著他這樣說話,心里的氣才順一些。
發堵,想找人吵架。
“那你又不是不知道,羅老夫人孤家寡人的,難免喜歡小孩子。”褚玲瓏挑了眉,“往日里,你經常抱孩子回去,給江大奶奶抱著,我也沒說你什么。”
江璟琛不置可否,“那怎么能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
男人頓時不說話,手握住她的,低聲道,“我那是父憑子貴,只有臨哥兒在才能哄得住你和母親。別皺眉,我說的哪里又有錯?你看看你今日的火氣這么大,我都我都喂了你一回,還沒有滅的意思,可是覺著方才我不夠賣力氣?
狹窄的閣樓,空氣本就悶熱,褚玲瓏被這么一逗趣,人就像是燒紅的大蝦子一樣。
滾燙。
江璟琛,“我去去那邊應酬一番就回家,向你保證一定不多吃酒。你若是覺得店里實在待不下去,便去把臨哥兒抱回來,給你解悶?”
這都是故意私底下說給她聽,調教人的手法。
褚玲瓏是不會信的,“你別管我。”
男人這回是真松開了手,“別生氣,對自個兒身子也不好。”
而后,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但,他下樓的腳步穩重,緩緩的好似透著不舍的情意-
江璟琛只喝了一杯酒,便有些意興闌珊,手指摳著桌縫聽席面上的人說京城那邊的事。
“這世間萬物變化之快,誰會想到當今陛下又將咸安宮那位扶上了東宮之位,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可不是要躲在家里哭呢!江大人,您說是不是?”
他面容含笑,說,“我也不知道。”
停了幾瞬,桌上又嘻嘻哈哈起來,“江大人太過謙虛了!您剛從京城過來,那邊的消息您還不知道!”
江璟琛卻是煞有其事的,解釋一番,“實不相瞞,我被調到臺州府,也是因為得罪了些人。自此以后,膽子小的就和花生米般大小,外頭的消息更是不敢聽了,你們說的咸安宮復位這事,我還是今個兒才知道。”
“……”不愧是京城的爺兒,扯犢子得豎個大拇指給他嘞!
大家伙都是不信的,這位一年之內掉了三次官職,里頭講究事多了去。
外頭卻來了個人,推說自己是隔壁茶館的小二,來尋江璟琛要錢。
一群人就糊涂了,問道,“你這小二別是來訛詐的吧?我們江大人好好的坐在這處喝酒,哪時候去過你家茶館了?而且,就算是去過了,江大人堂堂臺州知府,他還會欠你家茶館茶錢?”
江璟琛側耳去聽,他抬眸,眼波清寒,卻也興致勃勃的問,“你家老板娘還說什么了?”
真是料事如神!小二陪著笑,到了江璟琛跟前,“我家老板娘還說,江大人吃了店里的花生米,要的是這花生米的錢。”
花生米?
哦……那可不是一般的花生米。
潮濕的風從外頭吹進來,叫人喉干舌燥的,旁人不知情的,這是只有江璟琛和褚玲瓏才懂得閨房情趣。
那女人先前嚼碎在嘴里,還殘留的花生米碎,悉數被他吞干凈了。
小二問,“江大人,這回想起來了么?”
做過的事,是推脫不了的,江璟琛點了頭,“是吃過了,你家的花生米不錯。”
“那銀子?”
室內倒是起哄,“不就是花生米,你家老板娘怎的活像是個討債鬼!”
說罷,就解下自己腰間的錢袋子,遞給那小二,嘴角輕垂著,還挺嚴肅的,“拿去罷,告訴你家老板娘,收了我的花生米錢就不能再收別人的了。”
“江大人,出手闊綽!”
一盤花生米值得幾個銅板。
剛才那個荷包見著就有好幾兩的銀子吧!
冤大頭到家了,等酒席散了,這人嘴角卻一直勾起了笑,“各位真是對不住,原本想著這一餐是要我江某請客的,出了岔子,荷包里的銀子也用完了。要不,今日暫且算大家給江某接風,下回我再請回來?”
眾人嘖了一聲,“江大人,不是我多嘴啊!在您的地界,有這樣敲竹杠的老板娘得好好整治!”
江璟琛拱著手,出了酒樓,“各位說的不錯,我這就去討個說法。”
幾個男人覺得是有熱鬧可以瞧,也就跟了上去。
“我們也去!”
淅淅瀝瀝的雨從屋檐落下,像是要從天上掉銀子。要是真能掉銀子,那她今日這口悶氣,也就算順了。
討了江璟琛的銀子,真沒什么滋味。
里里外外,還不都是從她口袋里出的?
褚玲瓏握著一把南瓜子,正磕的爽快,一聽外頭嘰嘰喳喳響動,好幾個大男人杵在門口,“你家開的茶館真是膽大包天!敲竹杠,也不擦亮眼睛,竟是要到知府大人身上來了!看我不向衙門舉報了你們!”
這群人。
可不就像是來送銀子的財神老爺!
褚玲瓏又坐了半天,等到外頭罵完了才出去,見著江璟琛就是親昵的喊,“相公,你不是說去酒樓吃酒,怎么又回來了?”
相公?不是他們喝醉了酒,耳朵有問題吧!
悶聲不說話的江璟琛聲音似是那春風拂面,“夫人多得罪,這幾位哥哥吃醉了酒,我怎么都攔不住。”
褚玲瓏,“多大點事啊!”
眾人恍然大悟,“也沒見您江大人攔啊……“哪有什么要花生米錢,全是兩小夫妻之間的情趣!可他們也不好,沖上來就是一頓討罵,什么難聽的話都說了,這看看把事情鬧得僵。
江璟琛拱著手,“說來也是我不好,沒把話說清楚。要不,坐下喝口茶,醒醒酒?”
面面相覷。
“這可不就是不打不相識!各位來者是客,小二還不麻利著快上些茶水招待了!”
來都來了,自然是要坐下喝茶,錢是要花的,這店也是黑的。
小二驚訝,“江大人是不是看著茶館生意不好,才特意拉來的客人?”
墨子卻是看破不說破,“花別人的銀子追妻,小把戲罷了。”
今后,像是這樣的事,還有的看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