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紅色的翼龍在天空中振翅, 突起的骨翅牽動白色的氣流,織成絲線狀的披風在天光下蜿蜒起伏。
腳下是一望無垠的大地,冬季的晨曦將遠處山頭上的積雪照得閃閃發亮, 蒼穹與大地被潔白素裹,即便是森林也逃不脫被披上一層雪色。
樓慕踩著翼龍的脊背,那翅膀掀起的強風就像無孔不入的海水,強勁灌入圍巾包裹的脖子, 如冰般貼上皮膚, 冷得人止不住的打冷顫。
“喂!飛慢點!”
一手捂上圍巾, 樓慕忍不住開口提醒。
“吼——!!”
但很久沒這么暢快飛行的翼龍興奮的噴出一口火,樓慕越要求什么, 它便越反著來,再次振翅加快速度。
“……靠。”
樓慕翻了個白眼,下黑手的狠狠掐了一把對方胳膊底下的軟肉, 隨著一聲慘叫響徹天際, 這貨終于老實下來。
再之后, 他們不知飛行了多久,飛越多少座森林,穿過多少天塹,直到繞過最后一座如珠峰般巍峨的雪山, 比山還要高聳雄峻的銀花雪樹驟然出現在眼前。
從遠處看,霜白的枝條如剔透的冰玉,□□而柔軟的撐起龐大壯麗聳入云端的樹冠。樹枝被毛絨包裹, 像無數細小的長滿白色絨羽的葉片,隱約可見其中綻放的晶瑩花朵。
它怡然屹立在天地之間, 像個睨視世界的傲慢君王。
腳下的紅色翼龍在此時側翻身體,向地面飛去。天地在眼前翻轉, 雪樹在瞳孔中倒立,失重感加上眩暈令心口升起無限刺激。
樓慕大口吸進去一口涼氣,直到視線翻轉回來,腳下的地面已經只有十數米的距離。
翼龍收翅,將雙腿扎進積雪。
“嘭——!”
長長的鳥嘴噴出一口烈火,紅翼龍扭轉長頸,用長嘴推搡著樓慕,示意少年下來。
可現在距離雪樹,目測還有一百公里的距離,不,一望無際的雪原沒有參照物做參考,實際距離可能比這要遠也說不定。
但樓慕能理解翼龍不想被發現的心思,他也同樣不想讓王國的衛兵們打擾老者的生活。
“謝謝。”
順從的爬下龍身,樓慕從衣兜里翻出事先準備好的肉干,被對方追著連喂了幾塊后,他才拍拍對方的翅膀。
“好了,就這么多了。”推開翼龍的鳥嘴,“趕快回去吧,順帶幫我向老爺子問好。”
“吼——!”
紅翼龍眨著小眼睛往樓慕衣兜里瞅瞅,確認真的沒肉干了,才點點頭,再度撐開覆滿蹼膜的四肢。
巨大的翅膀撐開后遮天蔽日,揮動的翅膀掀起腳下的雪塵,紅翼龍再度返回到天空,剎那便化作黑點消失不見。
樓慕抬頭隔著簌簌飛雪,遙望著對方遠去,圍巾下的紅唇笑了笑。他走出塵雪飛揚的包圍圈,一步一步向遠處比天還高的雪樹走去。
這一走,便從清晨走到了暮色。
夜間對比白天更加風涼,即便帽子圍的再嚴實,那份冰冷依然宛如涓涓細流的往圍脖縫隙里面鉆,露在外面的睫毛很快覆滿一層霜雪。
樓慕走到再走不動了才停了腳,望著依然遙遠好像沒什么變化的樹,又回頭看看來時的路。
模模糊糊的腳印再遠就看不清了,前后的景色在灰黑的夜色下都顯得一成不變。他好像沒走多遠,又好像走了很遠。
掐指算算走的路程,大約70公里左右。
“今晚就在這休息吧。”
針織的圍脖內呼出一口冷氣,樓慕揉掉眼睛上的霜白,喚出了游戲背包。
他點選了背包里那輛太陽能飛行房車,待長著翅膀的房車出現在皚皚白雪上,樓慕彎著腰放下固定車的鐵錨,隨后來到車頭,按壓門把走上車。
車里是暖的,駕駛位的太陽能儲存值顯示為0,也就是說,目前這輛車除了避避寒氣,跑是跑不了的。
這也是他為什么先要選擇走一走的原因,雖然一天時間肯定是到不了的,但異世界的旅行,有時候就是重在體驗嘛。
樓慕在車內換下笨重的衣服,走到廚房的方位,先打開冰箱查看。
清冷的燈光照亮里面琳瑯滿目的食材,樓慕挑了一盒牛奶,一盒方便面和芝士,又從貨架上翻出小鍋,先給自己煮了杯熱奶,又去燒水泡面。
白熾燈在頭頂亮著,隨著裊裊的煙氣,狹窄的車內空間飄滿了誘人的氣息。
樓慕將奶放在灶臺邊晾著,將泡面放在窗前的餐桌上,望著遠處在黑暗中連成一片的雪景,舒服的吃下第一口面。
“真好吃。”
穿越后,他愛上了品嘗美食,愛上了垃圾食品。
房車在無盡的雪夜亮著燈,就像孤獨的鐘塔守望著海岸線。
一夜無夢.
早上,在溫暖的被子里醒來,一睜眼便看到窗外反射陽光的雪景。
盡頭的參天巨樹,霜白的藤蔓垂落,晶瑩剔透好像沐浴圣光。
樓慕掀開被子翻下床,先打開冰箱,取了一些面包和果醬。
吃飯時,注意到駕駛位的太陽能設備已經開始運行,從原來的0走到了3的數字。
看來距離充滿還有不短的時間。
由于車子里有暖氣及足夠的食物,到省了他花時間用在野外求生上。樓慕用完早餐,閑來無事又翻起游戲人物卡冊或者游戲背包。
瞥到角落里的藥瓶,樓慕伸出手,拿出那瓶藥劑。
【高級體質淬煉藥劑】
從字面意義就能理解這瓶藥劑的意思,想想駕駛位充能緩慢的太陽能儲存值,樓慕擰開瓶蓋,仰頭喝了下去。
不大一瓶的藥水,兩口就喝完。味道酸酸甜甜的,有點像蘋果汽水。
樓慕將空掉的瓶子丟進垃圾桶,還沒等做下一步行動,眼前一黑,便倒在了餐桌上。
夢中
漆黑窄小的甬道將他束縛在其中,兒童肉乎乎的小手證明現在的視角來自一個孩子。
手下是潮濕的泥土,混雜著沙石,偶爾會有蟲蟻爬過手背。
都說夢是潛意識的寫照,但樓慕實在不清楚這夢的意義在哪。他的人生似乎從未被這種狹窄封閉的空間束縛過。
就當是噩夢吧。
但這噩夢也不算可怕。細微的風撫摸著面頰,證明順著眼前的甬道往前爬,他早晚能離開這幽閉狹窄的空間。
所以被困在這里,也不是全無希望。
樓慕抬起肉乎乎的小手,一步一步朝前方甬道爬去,越往前去,周圍的空氣便越加寒冷,可氣息的流動也更加強烈。
他一刻不停,繼續朝前而去,直到出口的亮光出現在眼前,他更加加快速度——
可等他爬出來,外面卻不是藍天與森林或繁星與城市——而是一座地宮。
巨大刻滿冥文的石門出現在眼前,與他意識中那扇屹立在黑霧中的大門一模一樣,卻比夢中的更加具體,更加的巍峨。
人手菌種栩栩如生的占據整座石門,甚至延伸到石門之外,在墻壁上留下蛇群盤繞似的詭譎痕跡。
【冥神遺跡】
不知怎么的,這四個字突然出現在樓慕的腦海。
他面帶猶疑的上前一步,卻被突然響起的音樂打斷了思路。
位于地宮大門的正對面,是一條望不見盡頭的通道,凝聚萬年的鐘乳石從洞頂垂落下來,潺潺的溪流從遠方一路甩到了門內。
從他的角度,一隊身穿紅色衣服舉著水流符號旗幟的隊伍正跳著詭異的舞蹈向這邊而來,它們踏著溪水,吹著時而悲戚時而高昂的另類曲調,緩慢又快速的向這邊靠近。
這情形太詭異了。樓慕無意與這群人打交道,于是再度俯身,鉆進了來時的小洞。
隨著曲調的越加響亮,那隊人馬終于清晰的出現在視線,通過那一雙雙踏過水流的雙腳與僵硬的動作,他的腦中竟然升起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測。
——這支隊伍,竟然都是死人!
曲調滴滴答答繼續向前,等到隊伍背對自己,樓慕才小心翼翼探出半個腦袋。
只見前方隊伍,一些人頭顱聳拉著,一些人身體扭曲,洞內的清風將異臭送入鼻端。
他的猜測果然沒錯,這些人確實都是死人。
頭頂傳來異樣的麻癢,還在觀望的樓慕抬起頭,就發現一個紅衣死人倒吊著攀附在墻壁上,此時正扭曲著干癟的腦袋,朝他露出笑。
——被發現了!
102
從那無盡的噩夢中醒來, 樓慕發現自己正倒在房車的桌上。
窗外的玉樹依舊如昏倒前那樣安靜佇立,像靜臥的雄獅,對外界一切事物都不感興趣。
天地雪白, 偶爾有鳥類菌種煽動翅膀飛越頭頂。
房車陷入靜謐的大自然下,他的心緒本應該隨之安靜下來,但剛剛那個夢境依舊讓他的心跳如雷鳴。
在夢中,他被那隊怪異的隊伍抬到門前的祭壇, 手腳被捆綁, 四周豬牛狼頭作伴, 新鮮的牛血潑了滿祭壇,浸濕了樓慕的衣裳。
為首的女人出現在樓慕頭頂, 她的身軀已經干癟,干枯的面容隱約可見生前的狠厲與殺伐果斷。
她也是這里唯一不用穿紅色祭服的人,一身白色絲綢長袍, 頭頂羽毛鉆石王冠, 高貴雍容的在昏暗空間閃閃發亮。
對方手捧一碗牛血, 將一滴血漿點于自己眉心,隨后念動人聽不懂的咒文,最后竟從那碗牛血中抽出一把銀色的彎柄如鑰匙的匕首,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
樓慕閉上眼, 想象中的劇痛沒有出現,但胸前卻也真實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感。
他睜開眼,發現祭壇此時已經光亮如新, 捆綁的繩子斷裂,所有的祭品包括四周圍獻祭的隊伍都被無形的力量彈開。
這時, 刺破胸口的銀色匕首帶著一滴鮮血有意識般懸浮而起,找準方向后, 銀色匕首向著那扇可怖的遺跡大門飛去。
“咔。”
匕首沒入大門,而空氣中,似乎響起一道清脆的鳴響,就像鎖頭被打開的聲音。
被彈飛的隊伍里,女人面容浮現欣喜。她站起身向著大門奔去,隨著遺跡大門轟隆隆敞開一道縫隙,女人開口高喊。
“全知全能的冥——”
無形的能量波動頃刻四散,帶著毀天滅地的狂暴架勢。剛剛插入門扉的鑰匙匕首倒飛出去,穿透女人的眉心。
女人的話還未說完,下一秒,如潮水般滾滾而來的力量便將她整個人點燃,如燃燒的紙鶴,女人剎那便被那股力量撕成碎片。
不遠處的樓慕瞳孔緊縮,來不及思索那股暴虐的力量來自哪,便趕緊跳下祭壇,向著來時的狗洞跑去。
小短腿極速向前飛奔,但還是晚了一步。在鉆入狗洞之前,身后的巨力像彈飛一只螞蟻般將他掀飛,前額也重重的撞到了鐘乳石壁上。
眼前一黑,意識在這里斷開。
接下來,記憶以片段形式呈現在腦海,有時候是孤兒院的禁閉室,有時候是被一群孩子圍著欺負的畫面,大家都在嘲笑科迪變成了傻子。
色調淺淡的畫面,那些片段讓樓慕以第一視角嘗盡了人間冷暖,而夢境也終于到此結束。
他像被釋放的囚犯,終于從夢中醒來。
太陽能房車的電量充滿后響起滴滴的提示音,樓慕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
他注視比從前更加剔透如玉的手掌,看看掌紋,看看見筋的手背,明白過來,剛剛的夢境屬于這身體的前主人,不管是冥神遺跡的獻祭,還是孤兒院里的欺凌,這些都是科迪親身經歷的回憶。
原來這孩子不是先天智力障礙,而是遺跡開啟后的力量震蕩了頭部導致的。
而他的意識之所以連接到那條隧道,是因為那座遺跡就在冰玉市孤兒院的正下方。
那孩子無意中闖入了廢棄的前任校長室,在位于地毯下方的那條隧道,因為好奇,他開啟了他的探險之旅。
沒想到這是釀成悲劇的原因。
揉亂了滿頭的黑發,樓慕徹底甩掉那令人不快的回憶。
他站起身,在房車內簡單的擦了個澡,把淬煉身體時分泌的粘液擦干凈。
來到那堆笨重厚實的衣服前,想了想,還是掀起的打開游戲背包,點選了里面的御寒大禮包。
一套單薄的衣褲鞋襪出現在面前,上面抗寒零下五十度的屬性與升溫報告看的人心下滿意。
樓慕穿上那套輕薄的衣褲鞋襪,推開門走出屋外試了試。
確實不冷,薄薄的一層衣服甚至帶著暖意。
樓慕抓起地上的一團雪搓成雪球,抬手拋向遠方,隨后又將固定車子的鐵錨收回去。
“系統出品,必屬精品啊。”
難得的,他夸贊了一句。但奇怪的是,這次的系統并沒有回應自己。
“?”
他偏過頭。
算了,目前趕路要緊。
樓慕上車來到駕駛位,按下手剎,隨后握著方向盤,踩下油門。
天光之下,房車的輪胎在雪地上滾了幾圈,位于車頂的白色翅膀如有生命般,振動翅膀,帶著房車騰空而起.
接下來的三天,每天都在趕路中度過。
等到了第四天,天降風雪。
車窗外被巴掌大的雪花占據,十米之外一切事物全部模糊成大片灰色的色塊,就連唯一的參照物,玉樹也看不到了。
樓慕趕緊剛按下下降的把手,結果巨大的寒風如手掌般從側面拍來,車外一扇翅膀發出被折斷的□□,隨后整個車子傾斜如墜落的飛鳥,向不知名方向栽倒。
樓慕極力控制僅剩的翅膀,直到玻璃前方突然出現玉樹的樹冠,再想調頭已經來不及。
“轟!!”
堅固的車身被撕開一道口子,玉樹的樹枝也被撞斷了一截,露出隱藏在樹枝上的一道暗門。
寒風繼續凌冽的吹,透過車身的那道縫隙搜刮房間內的一應事物。櫥柜里的碗筷全被卷進風雪,然后是被子衣服。縫隙越來越大,最后連車內的電器也開始朝破損處移動。
樓慕拿起駕駛位上的背包,盡可能的將冰箱里的食物塞進背包里,隨后走到門的方向。
斷折的房車,門朝著下方,正好斜對著破損的入口。
樓慕輕輕推開門,倒懸著腦袋探出頭,確定下方的風雪被部分樹枝阻擋了些許威力,這才輕輕翻身跳到下方的樹枝上。
用了淬煉藥劑后,身體比從前更加的靈活。
“呼呼呼呼呼——”
大風掀動頭頂的房車,隨著金屬發出不堪負重的擠壓聲,那輛房車再度被風送到了天空,消失在曠野。
那時樓慕早已躲進那處隱藏入口,這才沒被掀飛的車子一起帶上天。
頭頂的風雪還在呼嘯,樓慕松了口氣,慶幸剛剛當機立斷離開車子的行為,隨后才轉頭打量四周圍。
無盡的階梯展現出不斷向下的通道,這里空曠且布滿灰塵,似乎很久沒人來光顧。
“應該是廢棄的瞭望臺?”
四周有幾處通風口能清楚看到外面的樣子。
想到老者提到的王國,樓慕緊了緊身上的背包帶子,決定向下探索試試。
103
與想象中兵力強盛的王國有所不同, 眼前的景象,只能用荒涼兩個字來形容。
這是一處地下王國。白色藤蔓如骨架般撐在穹頂,玉樹的樹根為這個王國提供了光亮。從高處眺望, 能看到整個王國最中心處的龐大建筑群體。
能想象它曾經輝煌的樣子是怎樣的氣宇軒昂,英姿煥發,但那只是曾經。
從玉樹的暗門一路向下,灰塵與尸骨遍地, 走到出口處, 還沒從梯子爬到地面, 便被行過的活尸止住了步伐。
下方的道路上,綠植窸窸窣窣, 更多的活尸鉆出樹叢,姿態怪異的走向王國的首都。
那樣干枯的面容與姿態,令樓慕想到了剛剛車子里經歷的那場夢。
這里的死人與他夢中的那群人似乎有著某種聯系。
他的直覺一向很準, 所以暫時歇了下去的心思, 只站在洞口觀察遠方的首都。
淬煉過的身體, 能輕易看清遠方廣場上發生的一切。
大批活尸正在往廣場上聚集,這個國家的人,不知遇到了什么災厄,似乎全部都變成了這種行尸走肉般的生物。
樓慕瞇起眼睛, 凝神向遠望。潔白大理石鋪就的廣場,一座巨大石像屹立。
年輕的女王面容莊重,身披白色披風, 身著做工繁復的絲綢長袍。
她目視遠方,頭頂金羽玉冠, 長發下眉眼凌厲,負責雕刻的工匠手段了得, 將這位女性周身殺伐果斷的氣勢展現的淋漓盡致。
活尸群已經聚集到石像底下,它們似乎還保有生前的部分記憶,此時正對著石像雙手合十,像朝圣者般虔誠下跪,對著石像拜了又拜。
頭頂的玉樹樹根此時撤下天光,像海平面盡頭的太陽收攏了所有光和熱,地宮因此陷入到永夜。
剛剛還有組織有紀律的活尸群,在天光徹底消失之后,仿佛也被抽走了所有智力。廣場淪為地獄,活尸們互相廝殺啃咬,即便變成枯骨依然掙扎著起身,妄想給對手致命一擊。
變故是在此時發生的。
樓慕身后的空曠甬道響起鐵器碰撞的脆響。他回過頭,望向不知何時從角落站起的士兵遺骸,表情開始變得凝重。
因為暴雪,自己來時的暗門已經被打開,幾乎沒有復原的可能。
也就是說,如果放任不管的話,這群活尸早晚都會進入人類世界,讓四周村鎮乃至一個國度都陷入恐慌之中。
他不想讓那座氣氛溫馨充滿愛的小鎮,以及和小紅過平淡日子的老人受到一點傷害。
畢竟,誰不向往平靜而美好的生活呢?
不管哪個世界,波折實在太熬人心。
這樣想著,樓慕喚出了游戲背包。他用余光瞄著逐步靠近自己的遺骸,一邊快速點開未抽取的卡牌。
【三壇海會大神—哪吒】
【神級】
【信仰值:0/150】
【技能1:乾坤圈】
【技能2:混天綾】
【技能3:火尖槍】
【技能4:三頭六臂】
不行,信仰值太高了。
【太陽神—阿波羅】
【神級】
【信仰值:0/50】
【技能1:太陽馬車】
【技能2:太陽之火】
【技能3:烈日焚燒】
擦,又是一個神級。
樓慕注視兩張卡牌上需要的信仰值,眉頭狂跳的暗罵現在系統真是太狗了,就連變身都要提前積累【前提條件】。
不知道背包里送的那幾個信仰能量罐數值夠不夠用。
樓慕瞄了眼需要更高信仰值的哪吒,沒有糾結的時間,他果斷點選了太陽神阿波羅,隨后罐下一瓶信仰能量罐。
【太陽神—阿波羅】
【信仰值:10/50】
一瓶增加10點信仰值,看來5瓶就能達成激活條件。
身后的遺骸越走越近,它向他抬起手,破破爛爛的手套露出森森慘白指骨,凹陷的眼窩,空洞的眼瞳令人心底隱隱泛起幾分不舒服,那是身體的本能在排斥著非活體生物。
樓慕躲開遺骸的觸碰,走出甬道,一步步走下掛在下方的梯子,就那樣掛在空中。
隨后,他快速點選背包里的信仰能量罐,直到數值達到激活標準,馬上激活了阿波羅人物卡牌。
白羽上下翻飛,光芒過后,相貌俊美的金發男子單手抓著梯子把手掛在上面,纖塵不染的白色布料下,壯碩偉岸的皮膚顯現出肌肉的輪廓。
使用技能【太陽馬車】
馬匹的嘶鳴伴隨響亮的蹄鳴,八匹駿馬閃現于空中,三十二枚蹄子踏破虛空,踩著烈火,拉著一輛白色太陽紋馬車奔向遠處的都城。
馬車途經樓慕身邊,已經變作成人軀體的樓慕長臂一伸,瞬間抓住馬車的黃金扶手,隨后扭身跳躍,穩穩的跳到戰車之上,拉住控馬的韁繩。
“嘶——!!”
戰馬被繩索扯的掀蹄后仰,隨后眼中迸發金色火焰,戰意更甚的向遠處奔去。
此時,整個都城的活尸都已經注意到天空中的異響。
漆黑的國度因為太陽馬車而亮如白晝,活尸們注視遠處奔來的戰馬,仿佛找到下一目標般,瘋狂向樓慕的方向撲來。
它們人疊著人搭起人墻,就像電影中喪尸圍城般的可怖畫面,在太陽馬車未接近中心廣場時,那群活尸便已經堆疊成高聳如金字塔般的形狀。最頂端的活尸露出布滿碎肉的口腔。
使用技能【太陽之光】
八匹駿馬周身亮起白色的光芒,隨后,白色的火焰從車輪下方迸發,隨著馬車的行進拖拽出一條火龍。
“吼!!”
“吼——!!”
太陽戰車毫不留情的沖破尸群的頂端,向著遠方奔騰。
火焰點燃了金字塔尸群,但更多的尸群依舊死不悔改的向著太陽馬車的行進路線而去。
樓慕操控太陽馬車在廣場上空轉著圈,等確認四周所有活尸全部聚集到廣場中心,他發動了第三個技能。
發動技能【烈日焚燒】
剛剛畫圈的天空浮現太陽神的神紋,炙熱的火柱如傾倒的海水排山倒海般降下。
“轟!!!!!”
女王的石像出現裂紋隨后四分五裂。
整個地宮徹底淪為火的海洋。
104
被大火燒得只余殘骸的都城, 燒焦后再不能動的活尸,碎裂的雕像鋪了滿地。
當玉樹的樹根再度亮起光華,火苗漸漸散去, 太陽神的馬車才徐徐降落。
廣場的中心,剛剛石像曾站立過的位置,此時只剩一截銀白的刀尖懸浮在空中,刀尖處竟然還殘留著當年刺破科迪胸口的那滴血跡。
現在想想, 遺跡的大門之所以開啟的那樣順利, 這大概跟科迪的血統有關。
“冥神眷族么……”
根據夢中對鑰匙外形的記憶, 樓慕確認這就是那把打開遺跡大門的鑰匙沒錯,只是——
鑰匙的把手在哪里?
“系統, 咱們下一個目的地不會是去找鑰匙把手吧?”
樓慕半開玩笑的問道。
畢竟現在的電視劇都不會在臨門一腳的時候再橫插一段這么啰嗦的劇情,簡稱:電視劇都不敢這么演了。
問完后,樓慕空等了一會兒, 系統的聲音才姍姍來遲, 那感覺就像斷開的頻道重新從遙遠的虛空鏈接上一樣。
【宿主可以查看游戲背包, 里面有一件被遺忘的道具。】
“嗯?”
雖然系統這樣提醒,但樓慕一時之間還是沒能想到什么道具能對這半塊鑰匙起作用。
但他依然喚出了背包。
琳瑯滿目的道具與卡牌展現在自己眼前,背包雖然已不像剛穿越時那樣空空蕩蕩,可東西依舊不太豐盈, 所以樓慕僅掃視一圈,就將目光鎖定在角落。
他笑了。
頂著太陽神阿波羅的俊美容顏,樓慕抬起肌肉虬結的手臂, 將那樣東西拿出了背包。
不再是虛擬化的影像,具現化的物體靜靜躺在掌心。
——是半把鑰匙。
鑰匙的來源, 來自剛剛離開冰玉市時,那場聲勢浩大卻也異常艱險的菌種襲擊事件。
當時最后一輛海上列車翻進海里, 大量菌種浮出海面圍剿列車,自己還曾化身為龍三太子加入那場戰斗。
鑰匙是在醒來后,從披在身上的毯子上掉下來的。
這半塊鑰匙,自己之所以沒在第一時間把它和冥神遺跡扯上關系,其中不光有時間隔得太久遠的緣故,還有一點,原因在于這半塊鑰匙是金色的。
不是那種金屬被提煉后的純金,是蘊含雜質那種,顏色褐中透金,泛著漆光的古銅色。
兩種顏色的半塊鑰匙,怎么看都沒有半分聯系。
但是在夢中,這把鑰匙確實是長這個樣子的。
身材高挑的神明邁開步子,舉著鑰匙走上前。而空中懸浮的半把刀尖就像受到神秘的牽引,竟然緩緩降落下來,自動貼合到了鑰匙的把手上。
絢麗的光芒在這一刻綻放,而代表太陽這一所有光源之首而誕生的太陽神阿波羅,現在的樓慕并不怕手中的光芒如何刺目。
他直視手中放射性的光線,透過虛幻的現象看透內里的本質。
——殘缺的鑰匙們正在融合。
金色與銀色互相糾纏,就像兩條長蛇進攻著對方的領地,最終光芒散去,顯現出螺旋紋的金銀紋理鑰匙。
完整的鑰匙,在這一刻顯現出闊別已久的名稱。
【冥神地宮鑰匙(解鎖度:100%)】
【注解:如鑰匙顏色不對,持有者另辟蹊徑(眷族血液、冥語、冥神骨)強行開啟大門,地宮將會開啟強行驅逐禁制。】
原來這樣的顏色,才能安全打開冥神遺跡的大門。
年輕的太陽神注視掌心樣式古怪又華麗的鑰匙,似乎是被即將回家的好心情影響,那雙蔚藍色的眼眸格外的水潤,也格外的亮。
“就要回家了呢。”
金色的長發隨著垂頭的動作滑落肩膀,此時的樓慕就像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的方向。
即便這個世界的自己擁有一個健康的體魄,即便這個世界的精彩與吸引人的程度遠超自己的想象……
但他還是愿意回家。
就算頂著那副病歪歪的身體,就算被過度保護,他還是喜歡與家人在一起。
合攏掌心,將那枚金銀交互的鑰匙放進背包。太陽神阿波羅返回戰車,結實的臂膀扯動韁繩,馬車重新飛翔于天。
將燒毀的地下王國拋在腦后,樓慕駕駛馬車回到來時的入口。
幾只漏網之魚擠在甬道的位置。活尸雙眼空洞,布滿褶皺的面皮仿佛風干了橘子,就算是已經逝去的人類,看到這幅樣子依然讓人生不出絲毫的同情。
使用技能1【太陽之火】
炙熱的火龍沖入甬道,像洗滌管道的疏通劑,將內里的污濁、異物全都溶解成灰燼。
而使用完這一技能的樓慕也消耗完能量值,變回了孩童模樣。
不遠處的,有白色馬匹跺了跺腳,又一些愜意的甩了甩鬃毛,隨后,太陽神戰車在白光中消失不見。
樓慕爬上梯子,重新進入干凈整潔還殘留一絲燥熱的甬道。他一步步走到那處破損的暗門位置。
外邊的風已經停了。帶有暖意的陽光穿透濃密的樹冠,直直的照進甬道,照亮地面的一小角。
灰塵在陽光下雀躍,那束光就像迎接人回歸的明燈.
重新返回地面的樓慕,耗時半個月時間再次回到人類世界。
“叮咚——各位旅客大家晚上好,歡迎乘坐本次的海上列車,我是此次旅程的列車長奧本。”
“本次航班從埃塞克斯群島出發,途經水之國遺址,直達伽羅基地,如無意外將會耗時十六天時間。對于本次旅程,我很榮幸的……”
由于這一次賬戶資金充足,樓慕不客氣的要了一間單人間,此時正在潔白柔軟的大床上躺著。頭頂廣播響個不停,窗外的大海陷入無盡的永夜,偶爾有幾米高的龍魚躍出水面與列車同行。
好久沒有坐海上列車了。
樓慕在床上舒服的翻了個身。
突然坐一坐,心里還怪懷念的。
他點開手機連接列車上的網絡,點開很久沒進的新聞網頁。
沒想到開局就是一個勁爆新聞砸來。
【研究院被不明菌種屠戮殆盡】
“????”
點開視頻,艷麗的火焰將已經停止運轉的黑色地球儀炸裂,邊緣城居住的人們尖叫著四散逃命。
混亂中,似龍非龍、似鳥非鳥的叫聲響徹長空,搖晃的攝影機清晰拍到從地球儀中鉆出來的生物。
就像是蜈蚣,那只菌種長著無數只手,灰色的皮膚顯露筋骨的輪廓。它爬出地球儀,張開下巴以下無數張嘴,向天發出憤怒的咆哮。
此時,拍攝者被奔逃的人群撞掉了攝影機,在更加混亂的腳步聲之下,幾個人的身軀突然被甩到天空,隨后驟然被清空的屏幕中,撐開8對翅膀的蜈蚣菌種向著太陽的方向飛去,長長的身軀隨著強烈的曝光度而消融不見。
慢慢的,一道黑影幽幽飄落,落在鏡頭的前面。
那是一個破破爛爛的金色鴨舌帽。
觀看視頻的樓慕,表情驟然凝重。
他曾說過,這頂金色的帽子與某人的藍色頭發很相配。
而那天,他同樣也買了一頂白色的。
“蒂德……”
樓慕反復咀嚼著這個名字。
研究院在他離開后究竟發生了什么?
因為伽羅蒼?
不,不太像。
何況他也提醒蒂德要避開伽羅蒼了。
但如果和伽羅蒼沒有關系,那為什么蒂德會變成那種恐怖的樣子?
105
不明真相前的胡亂猜想都是為自己徒增煩惱。
樓慕退出新聞界面, 翻開通訊錄點選一個最近沒太聯系過的人。
【樓慕:藍龍,研究院發生的事與伽羅蒼有關么?】
他等了一會兒,藍龍的消息回復過來。
【藍龍:是, 也不全是。】
模棱兩可的答案讓樓慕皺起眉,正要追問,那邊直接發來一個網站地址。
他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開了短信上的網址。
詭異的曲調在手機聽筒內響起, 隨后一個風格小眾且注冊人數不太多的論壇出現在屏幕上。黑色背景為論壇的底色, 最頂端的位置, 用血紅的筆體寫著【顛倒世界】四個大字。
樓慕滑動手指翻動論壇,發現上面都是一些新聞事件, 官方對外公布的、沒對外公布的,包括以前略有耳聞的一些新聞都在里面有記載。
樓慕明白了藍龍的用意,一目三行的掃過新聞標題, 找到了最近有關于研究院的那條。
原來伽羅蒼來到研究院后還是發現了蒂德, 那張酷似弟弟半成年時的臉讓伽羅蒼瞬間猜到了弟弟的尸體被研究院偷來做了什么。
所以盡管兩人無冤無仇, 依舊在地球儀內部打了昏天暗地的一架,還是研究院新任總裁出面,才調停了戰斗。
但事情遠沒有結束。
撰寫新聞的人似乎用特殊手段黑進了研究院牢房的監控,畫面中, 蒂德被鎖鏈穿透肩胛骨吊在空中,衣著考究的男人正毫不留情的抬手對少年揮出鞭子。
然后,對方對著少年說出自己的險惡用心。
“哎呀哎呀, 研究院經歷過上次的災難性毀滅,我還以為重新躋身成為一流組織已經是天方夜譚了呢。”
“幸好我們還有你啊, 蒂德。”
鞭子再度毫不留情的抽下,被抽中的少年表情麻木, 灰色的豎瞳無喜無悲。
頭頂抹著發蠟的男人哈哈大笑。
“只要將你的人頭獻給伽羅蒼,他肯定會原諒我們曾經的過失行為,并提供給我們幫助的。”
“你覺得犯過的錯誤僅憑道歉就能獲得原諒么?”
吊起的少年眼眸顫動,終于說出了多天來的第一句話。
但被利欲熏心的男人怎么可能聽得進去。
“啪!!”
鞭子再度狠狠地抽下。
“我當初就反對上面將這種不人不菌的生物帶到這世上!但他們還是做了!”
抽累的男人狠狠丟下鞭子,懶懶散散的為自己點了一根雪茄,頹廢的朝天呼出一口煙氣。
“不過現在。”惡意寫在臉上,“是處理掉錯誤的時候了。”
男人執著雪茄朝蒂德丟去。
“半月后的審判會,你在劫難逃。”
短短的視頻隨著倒計時的結束畫面定格,樓慕強忍著怒意下翻,隨后看到了審判會的視頻。
視頻中,即便依舊有不少股東及研究人員站在蒂德這邊,但依舊抵不過多數人群的惡意。
最終,七成人員投票同意用蒂德的人頭換取伽羅基地庇佑的方法。
手腳戴著鐐銬的少年靜靜站在被告席上,他沉默無言的聽著四周排山倒海堆積在身的惡意,單薄的身影像飄搖在海浪中的小船,隨時就要被風浪拍碎在海里,粉身碎骨,成為無法一堆無法拼接的碎片。
直到行刑的號角于審判庭響起,研究院殘余的守衛全副武裝過來押送蒂德前往行刑地點,這位全程未說一句話的少年終于幽幽開口。
“樓慕說的果然沒錯。”
那扭曲的嗓音配上夸張的笑容,看得視頻外的樓慕眼皮直跳。
“我的出生是為了你們的利益。”
“我的死亡還是為了你們的利益。”
“從始至終,我的思想從未被你們所關注過。”
“樓慕說的對,一直在這里的我,徹徹底底被你們毀掉了!”
尖利扭曲的笑聲響徹審判庭,少年人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既然我的出生是一場錯誤,我的死亡是為了成全你們的利益,那我偏不如你們的意——”
少年的聲音宛如地獄里的喪鐘在奏鳴。
“都去死吧!!!”
巨大如蜈蚣的變異菌種身軀頃刻占據整個審判庭上方空間,飛濺的鮮血瞬間糊滿了角落里的攝像頭。
視頻到這里結束。
飛馳的海上列車行駛到更深的水域,窗外飛濺的水花在陽光下晶瑩剔透,每一枚水珠仿佛都承載著兩人在研究院時的快樂回憶。
但此時此刻,回憶被飛馳列車掀起的風,撲滅到了蔚藍的深海。
【樓慕:知道蒂德現在的動向么?】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擔憂的情緒完全找不到使力的那個點,樓慕其實有些后悔當初沒有強硬的說服蒂德離開研究院。
【藍龍:不用擔心。冥神遺跡即將開啟,屆時所有強大的菌種都會聚攏到遺跡門前,蒂德肯定也會出現的。】
樓慕的關注點短暫的被對方話里的“冥神遺跡”拉走。
【樓慕:你為什么這么肯定冥神遺跡馬上要開啟了?】
自己在地牢里安裝完全部的冥神骨這件事應該沒有人知道才對。
那邊的藍龍沒有說話,再度發來一個網址。
點開,還是那個論壇。只是這次是論壇內的一個新聞界面。
【冰玉市近日發生9級地震,整個島嶼險被一分為二。側翻的土地突現冥神地宮,傳說中的遺跡守護者哈爾比斯現身冰玉市馱走神殿。】
行吧,這則新聞確實給出了足夠的信息。
但,
【樓慕:能掌握那條巨蟒的動向么?】
藍龍等了一會兒才回復,但卻沒有回答樓慕的問題。
【藍龍:你在去往伽羅基地的火車上?】
對方的數據獲取速度依舊快到可怕。
樓慕沒打算隱瞞。
【樓慕:是。】
【藍龍:那就去伽羅先等著吧。】
對話到此結束,藍龍沒有再發消息過來。樓慕雖然有很多問題想要再問,但懸在屏幕上空的大拇指動了動,還是放棄了追問的打算。
他選擇信任藍龍的判斷。
按滅的手機丟到一邊,樓慕坐在床上望向窗外。
一望無垠的海面,魚鱗狀的白云掛在天邊,一副閑適安然的景象。
明明距離“回家”這個詞已經越來越近了,但他此刻為什么卻有些開心不起來?
因為有了羈絆?
將床上的枕頭抱在懷里,小小的少年蜷縮起身體,低下頭將面容埋在柔軟的布料中。
“朋友么……”
106
十六日后的清晨, 雪白的列車輕巧劃過軌道,清澈的海水被掀動,帶著清涼的微風駛入伽羅基地。
熱氣球在天空緩慢的飛, 高樓林立的都市沉浸在晨曦的柔光下。
這座鋼鐵巨獸還如以往那樣雄偉繁榮,就算基地的居民曾因伽羅白的事更新換代,新的水之國居民入駐,依舊不影響它海上第一城市的迅猛發展。
“叮咚——各位旅客上午好, 列車已成功抵達伽羅基地境內, 請下車的乘客攜帶好……”
這次樓慕沒帶行李, 直到列車進站,他獨自一人走下列車。
繁榮的車站人來人往, 街邊地攤賣著一些特色小吃,他買了一份肉卷蛋當早餐,隨著下車的人群離開了火車站。
“八姑公寓, 采光良好, 通風透氣, 日租月租年租都可商議,價格便宜,童叟無欺!”
“臨海高層,頂樓免費溫泉游泳, 價格便宜,一晚只需990!”
“豚豚酒店,開業三周年慶典!包三餐食宿, 一晚只需290!烤全牛!八層生日蛋糕全部免費吃!更有兒童樂園免費暢玩!”
如果水之國的怒目金剛是水之國的城市特色;研究院的地球儀是研究院的城市特色;那么伽羅基地車站外,招攬生意的人群就是這里的城市特色。
樓慕在熱情推銷的人群中穿梭, 一個個環境舒適、地段良好的房屋價格流水般劃過耳畔。
他沒有停留,一直向外走, 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穿透層層嘈雜信息的防線,毫無阻礙的傳到他的耳中。
“視野開闊,通風良好,包三餐食宿,光明旅館一晚只需58元。”
抬起的步子又落了回去,樓慕偏過頭,透過人群看向那個矮個子身影。
“怎么?又出來賺外快了?”
充滿笑意的嗓音令女孩即將出口的宣傳語咽了回去。她狐疑的回過頭,目光落在樓慕身上后,表情從疑惑到懷疑到震驚到不解——
“我靠!怎么是你!”
女孩指著身材已經抽高了不少的少年喊道。
樓慕嘴角的笑意更深:“怎么?難得回來看看,這么不歡迎我?”
女孩從上到下掃了眼少年柔軟干凈一看就價格不菲的著裝,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黑麥色的皮膚不像從前那樣粗糙干癟,反而泛著健康的瑩潤油亮。很明顯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這丫頭家里的生活條件好了不少。
“去去去!有錢人別耽誤我們窮苦人賺零花!”
就是這張嘴,還是一如既往的惡劣不討喜。
女孩轉過頭繼續向人群中的游客叫喊,被晾在原地的樓慕沒有打斷她,轉而邁開步子走進一旁的漢堡店。
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少年將盛滿豐富食物的托盤放在桌上。
入冬后的火車站外氣溫寒涼,但依舊抵擋不住人們的熱情。
少年咬下一口漢堡,叼著吸管注視窗外的女孩。
漸漸的,太陽升高了。空中的熱氣球不知道換了多少波游客,車站外的游客也漸漸少了。
每天抵達伽羅的列車航班并不多,所以未來三個小時都是空窗期。一些聰明人已經離開隊伍,或返回公司或回家吃飯。
女孩的小身影在零散的人群中更明顯了。樓慕將盒中最后一根薯條丟進嘴里,又去了趟售賣口,這才慢吞吞的離開漢堡店.
王佳佳其實早就餓了。
她早上出門時帶了一塊餅子,但因為成長期的身體太容易餓,那張油水不多的餅子早就在來時的路上被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光了。
在車站守了三個小時,雖然今天幸運的擠到了更前面的位置,可這班下車的乘客好像并沒有囊中羞澀的吝嗇鬼,一個個都無視了旅館低廉的報價,轉而去詢問起環境更加舒適的房子。
看著被其他旅館酒店領走的一家家乘客,依然一無所獲的王佳佳難免感到了一起挫敗。
“咕嚕……”
然后,肚子更餓了。
可惡。
王佳佳勒緊了褲腰帶。
口袋里的208是要給媽媽買生日禮物的,絕!對!不能花!
“要吃么?”
清越的嗓音伴隨異香涌入鼻子,王佳佳克制不住的咽了咽口水,轉頭便對上樓慕含笑的視線。
“……”女孩的表情定格,“你怎么還在這??”
“嗯?有誰規定,有錢人就不能住你們的旅館了么?”
樓慕將女孩挖苦他的話,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
“……好啊!你耍我!!要住旅館就早點說啊!躲在哪個角落看我笑話是吧??”
王佳佳很快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
反觀樓慕,他坦然的側過身子,指著正對女孩位置的漢堡店。
“沒有躲起來哦,是光明正大的看你笑話才對。”
“你!!”
女孩要化身哥斯拉了。
但樓慕微微一笑,并不害怕。他甚至搖了搖手中的漢堡。
“喏,快涼了,你到底要不要吃?”
哥斯拉瞬間變成冬夜里可憐巴巴的賣火柴小女孩。
“……要。”.
沒有了吱嘎作響的腳蹬三輪車,這次換成了有電瓶有狹窄車內空間的老頭樂。
王佳佳發動車子,單手啃著漢堡,得意的向樓慕介紹。
“這是我存錢買了二手車,怎么樣?厲害吧?”
二手的老頭樂遇到有石子的路面依舊顛簸的嚇人,但樓慕還是扯開笑,一臉真誠的回應。
“嗯,厲害。比我強多了。”
女孩好像完全忘記了少年那身能買她十臺老頭樂的著裝,鼻子翹上了天,竟然開始在馬路上飆車。
“有了它,這次咱們能提前十五分鐘到地方了!”
果然像女孩說的,提前十五分鐘到旅館,少一分都不行。
樓慕下了車,看著遠處沒了墓碑,被推平成沙灘又修建了健身器材的海岸線,再看看明顯翻修過的旅館,將目光轉向女孩。
“啊那個啊!前段時間不是搬走了很多原住民嗎?他們把家人都移走了,所以伽羅一族出錢修了前面那塊地方。”
王佳佳指向旅館:“店里因為羊角怪那塊巨大的角生意不錯,所以李姐翻修了旅館。”
“那怎么還不漲價?太過低廉的價格也不會有人上門吧?”樓慕有些奇怪。
王佳佳擺擺手:“李姐和當地的旅行團合作,就算沒人住店,也會有人來吃飯順便參觀那支角的。”
就是跟旅行團來的游客,自己沒有提成而已。王佳佳撇撇嘴。
“哦。那你為什么不去車站當個野生導游?自己收門票總比跟一大群同行搶生意有優勢得多吧?”
樓慕的話令女孩僵立在當場。
“嗯?”
因為旁邊沒有出聲,樓慕奇怪的回頭看向女孩,結果迎上了對方略顯呆滯的眼。
“……你不會沒想到吧?”樓慕哭笑不得。
“……”確實沒想到。但王佳佳死鴨子嘴硬不想說。
旅館的滑道門向一側拉開,大批用完餐的游客陸續從里面走了出來,小孩子們則熱火朝天的討論玻璃柜里擺放的巨大菌種的角。
女人是在這時走出門的。
她手上還帶著和面時留下的面粉,面容照比樓慕離開時豐滿了許多,少了幾分被生活壓抑后的強撐,多了幾分對生活的向往。
大概是中場休息時間,女人躲出來在門前點燃了一支煙。
“啪!”
打火機竄出的火舌舔上煙頭,還未徹底席卷煙絲,便因視線中突然出現的少年而猝然失了手指的支撐,掉落在地。
齊整的板油馬路上,少年迎著天光,瓷白的面容勾起一抹笑:“嗨。”
強壯的身影穿過馬路覆蓋上來,女人張開雙臂猛地抱住少年,收緊的力道簡直能讓人瞬間窒息。
“唔——”
即便是身體強化過的樓慕,一瞬間似乎都看到了天國的太奶。
“咳咳咳……”他表情無奈,想起女人的火爆性子,“輕點,要被你勒死了。”
抬手覆在女人肩膀,他本意是提醒女人松開自己,因為抱的實在太緊了,直到肩膀傳來濡濕的觸感,推人的手頓了一下,慢慢的,轉推為放。
他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后背,嗓音帶著安撫:“我回來了。”
清風卷起地上的香煙,黑色的煙頭最后蹦出絲絲縷縷的火星,在逐漸響起的抽噎聲中漸漸寂滅。
107
“長高了, 臉上也有肉了。”
女人比了比少年的身高。
“你當初住進來的時候瘦的跟猴兒一樣。”
少年少見的鼓起腮幫:“你是埋汰我呢,還是夸我呢?”
“當然是夸你。”
少年表情變得無奈,與女人進了屋。
此時樓下餐廳的客人已經走光, 雇來的三個服務員在那里收拾桌面。
王佳佳和女人打了招呼,在拿了超出以往三倍的提成,一邊歡呼,一邊蹦跳著跑走。
“隨便坐。餓了么?我給你下碗牛肉面吃。”
樓慕剛想說自己剛剛在漢堡店吃過, 但對上老板娘殷切的眼, 婉拒的話又咽回到肚子里。
“沒。正好餓了。”
他在靠近吧臺的位置坐好, 掃了一眼后廚揉面的女人,用手托著下巴打量了一圈還殘留原來舊裝修影子的餐館內部, 最終目光落在房間中心位置,巨大玻璃柜上。
里面盛放的是伽羅白的那只角。
紫紅色的帶螺旋紋犄角,中段被紅布包裹, 盛放在紅色絲絨布料上, 粗壯的角蜿蜒向上, 尖端朝著天。
他從不算遙遠的記憶中挖出屬于伽羅白的那一份,畫面定格在伽羅白安詳闔上的雙眼。
那個雨夜,那孩子的面容蒼白如斯,他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幼年時期的影子, 不然也不會對伽羅蒼說那么多勸慰的話了。
【既然拒絕了白無常的復活,自己選擇了這個結局,那在那邊應該過得很快樂吧。】
角靜靜的立在玻璃柜中, 并不能給他答案。
“面來了!!”
女人端著熱騰騰的面碗走來。
樓慕收回視線,嘴角勾起淺笑, 道了聲謝。
“謝什么。”
女人像以前一樣抓了把瓜子,一邊嗑, 一邊拿起遙控器。
“一會兒你吃完面,和我上樓挑房間。”
電視節目被遙控器換著臺,女人盯著熒幕開口。
“愿意住你以前的那間就繼續住,不過翻修了,內里擺設都不一樣了。不愿意住的話,想住哪間住哪間。”
樓慕喝著面湯,聞言也不挑。
“就原來那間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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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念舊。”
一塊牛肉被放入口中,他舔掉唇邊的湯汁。
“行。”
一天時間眨眼過去,明明什么都沒做,夜幕就降臨下來。
雖然房間被翻修了,但床還是靠著窗子。入夜后,樓慕注視街道對岸的沙灘和健身器材,看著夜晚下散步的人,再緊繃的心情,在這樣的環境下也慢慢平靜了。
“算了,等冥神遺跡出現再說吧。”
他拉上窗簾,躺在床上,仿佛很久沒睡過這樣一個舒適又安穩的覺,他很快進入夢鄉。
翌日清晨
“當當當!當當當!”
街上沒有了早市來吵人,敲門聲卻不放過他。
樓慕在暖絨絨的被子里睜開眼,偏頭看向大門。
“誰?”
“太陽曬屁股了!趕緊起來和我去進貨!”
“才來一天你就不放過我啊。”
樓慕無奈的爬起來,打開門。
“有免費的勞力主動上門,當然不用白不用。”女人表情狡黠。
“什么話。”
雖然嘴里念叨著,但樓慕還是換了衣服與女人下了樓。
早晨的氣溫明顯更冷,他穿著厚實的黑色羽絨服,在天光底下呵出一口白氣,沒在門口等多久,就見女人開著一輛小車停到樓慕面前。
“上車。”
樓慕笑彎了眼:“不跟那丫頭借三輪了?”
女人笑罵一聲:“那三輪早被王佳佳淘汰成狗窩了。”
“看來她家現在過得不錯。”
樓慕拽著車門上了副駕駛。
“嗯,她媽從羊角怪的陰影中走了出來,給她找了后爸,現在過得挺好的。”
這句話信息量很大,樓慕沒有貿然接話,只是注視窗外被拋在后面的景色,定定的出神。
“是么……”
看來大家都過得不錯。
“挺好的。”
他低喃,由衷的感到高興。
小汽車一路風馳電掣來到了批發市場。樓慕和女人曾來過這里,上次是負責看菜,這次直接和女人下場幫忙殺價。
他與女人的說話方式不同,女人喜歡強勢把價格壓下來,而樓慕則喜歡用軟刀子挑毛病,把東西貶的一文不值,隨后再以最低價格買到手。
直到車上堆滿了“跳樓大甩賣”買的菜,菜市場的老板一個個頭疼的指著女人說:“下次再帶這臭小子來就把你拉進黑名單!”
而女人則哈哈大笑著拽著樓慕離去。
買完菜后,女人開著小車帶著樓慕在城市中穿梭。
“你走這段時間,城市翻修了不少新的設備,哪天我帶你去玩。”
“好啊。”
他輕輕的回答,聲音就像一片羽毛落在掌心。
冬季的伽羅基地不如夏天那樣熱鬧,柔和的太陽光線將海面照得一片素白。街道上沒有雪,光禿禿的樹枝上蹲著一排小麻雀。
“現在是幾月了。”
來到這個世界后,除了分明的四季提供信息外,他對時間仿佛沒了觀念,就連穿越前不離手的手機,現在也很少打開。
開車的女人瞥了樓慕一眼:“2月份,快到3月了。”
“是么。”
要開春了呀。
余光捕捉到海面上矗立的安魂石,黑色的石碑上,金色的文字在閃閃發亮。他將頭靠向車窗,在寧靜中放空了腦子。
時間好像走的很慢很慢,慢到讓人昏昏欲睡。
“困了?”
開車的女人隨手撈起車后座的毯子,丟到少年身上:“先瞇一會兒,到地方我叫你。”
樓慕淺淺的應了,惺忪的眸子越過開車的女人,落在遠處寫著【玩具城】的大樓上,閉上眼,又很快睜開。
“停一下。”
“?”
盡管感到疑惑,但女人還是在路邊停了車。
樓慕打著哈欠,抬手拉開車門,站在路邊的身材高挑纖細,吸引了不少路過人的眼球。
“不跟我回去了?”車內的女人探出腦袋。
“不了。突然想起來和某個小朋友的約定,完不成大概會被哭鼻子的。”
樓慕雙手插進羽絨服的衣兜,等到女人的車子開走,這才慢吞吞的走上人行橫道。
“小朋友們,淘氣樂園與跑酷王國下個月八號即將開業,屆時會抽出100個幸運名額免費體驗。”
“小朋友們,淘氣樂園與跑酷……”
隨手接過路邊小丑遞來的宣傳單,樓慕邁步走進玩具城大樓。
電梯一路向上,停在了5樓。
這里是專門賣兒童零食的樓層,樓慕目不斜視的走過各個店鋪,再次來到熟悉的糖果區。
菌種糖果依然賣的最好,他將一些軟糖丟進籃子,再次來到放置鎮店之寶的玻璃柜前。
大概是上次6999的糖果賣出去后給了老板足夠的自信,這次定制的超大號菌種棒棒糖正立在中間。
Q版的幽靈型棒棒糖看起來有點可愛。
樓慕臉上綻放笑意。他走到柜臺前,看著里面偷偷擺弄手機的女人,用指頭敲了敲臺面。
“勞煩結下賬。”
“啊好。”
女人抬起頭,丟下手機,拿過樓慕手中的籃子。目光落在少年面容上時,女人眼底閃過一絲疑惑,但她并沒有輕易問出口。
“一共178元,謝謝惠顧。”
“嗯。”樓慕點點頭,“順帶將玻璃柜里的那個也給我包一下吧。”
女人眼中出現狐疑:“小弟弟,那可是18888元的……”
“嗯,勞煩包一下。”
仿佛被死去的回憶創了一下,女人驟然回憶起少年的身份。
“啊!你就是上次買6999棒棒糖那個大冤種!”
“嗯?”
吧臺外的少年挑起一邊眉頭。
“啊不是不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的女人趕緊道歉,“是大金主!”
“嗯。”樓慕這才滿意點頭,“把柜子里那個也包起來吧。”
“是、是!好的!”
女人同手同腳的跑出吧臺開始行動。
“這是哪家的少爺跑來敗家哦……”
女人嘀嘀咕咕。
再次舉著巨型棒棒糖招搖過市,在一眾小孩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樓慕打車離開。
“吶,這次是都吃完,還是分給來店里吃飯的小朋友?”
望著車窗外迅速掠過的街道,樓慕拍拍懷里的巨型棒棒糖喃喃自語。
前方開車的出租車司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那就分給大家一起吃好了。”
沒在意異樣的目光,樓慕笑著替人做了決定。
“就當是幫你交朋友了。”
108
巨大的糖果在后廚的大鍋內融化, 在被裝雪糕的模具灌裝期間,樓慕就坐在大廳角落里安靜的看著電視。
他嘴里叼著酸梅味的棒棒糖,那酸酸甜甜的味道通過舌尖傳送, 滿足了兩個靈魂。
“誒,你聽說了嗎?伽羅蒼今晚要下葬他那個怪物弟弟。”
在新聞主持人有條不紊的娓娓道來聲中,幾桌客人聊天匯聚成的雜音被抽絲剝繭,分門別類的提煉。
其中一桌客人的對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光頭道:“我聽說了。前段時間那個怪物尸體被偷, 動靜鬧這么大, 聽說這幾天尋回來了。”
邋遢男人翹起二郎腿, 點了一支煙:“聽說還葬在體育館。你說能有人參加儀式么?”
光頭嫌棄的擺擺手:“那種東西的下葬儀式有什么好看的。我晚上還是守著電視看球賽吧。啊對了,得跟老板娘打包幾盒下酒菜才行。喂!老板!”
“來了來了!”
女人將分裝好的糖果拿出來, 其中一大盒放在樓慕面前。還沒凝固的糖液漂浮著一些水果和堅果,看著非常有食欲。
“謝謝。”
樓慕舀了一口糖放進嘴里。
“唔……好甜。”
果然還是酸的東西比較好吃。
少年慢吞吞的將堅果用牙齒碾碎,吞咽到肚子里。
夜幕很快降臨
臨近開春的季節, 伽羅基地飄落最后一場細雪。
簌簌的細雪像飄零的花瓣灑落人間, 溫柔的為路燈織上白帽。
可能是伽羅白的葬禮儀式鬧得, 今日入夜后,街上少見行人。
少年獨自一人穿著羽絨服走上街,瓷白的面容不一會兒凍出一層薄粉色。
“呼……”
輕呵出一口熱氣,少年停步在重新修建的體育館大門前, 那時平整的樓梯上已經覆蓋一層絨白。
一束白尾青鯉從體育館內部升起,拖著尾巴沖入夜幕,于灰蒙蒙的夜空綻放。
“嘭!”
然后是第二束、第三束、第四束……
絢麗的煙火, 為寂靜的城市帶來一絲熱鬧的色彩。
當樓慕踏上體育館的看臺時,自高處向下望, 看到的,就是伽羅蒼獨自一人放煙火的景象。
這位哥哥沉默的彎下腰, 按下打火機的開關,繞著體育場行走。一個又一個煙火的引線被點燃,伽羅蒼的行為方式,就像孤狼在用自己的方式為心中的那抹執念送行。
巨大的棺材已經放入挖好的坑中,就差最后一鏟子土。那透明的玻璃棺中,唯一還可以一窺內里的位置,呈現伽羅白稚嫩的面容。
墜落的細雪將玻璃漸漸掩埋,棺內的玻璃染上一層霧色。
終于,每一朵煙火都在夜空平安綻放完了,伽羅蒼于空曠與寂靜中點燃一支煙,拿著鏟子來到弟弟墳前。
“生日快樂。”
唇齒間亮起的紅色火點,模糊了最后一句祝福。褐色的沙土被一鏟一鏟揚下,蓋住了伽羅白與這世界最后一層屏障。
最終,伽羅蒼丟下鏟子,淡漠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缺少情緒。他獨自一人在廣場上吸完了手里的那支煙,喚出了那柄金色權杖。
“你打算在你弟弟的墳前舞一曲么?”
鞋底碾過石子發出沙沙聲,樓慕踏上空曠的廣場,在伽羅蒼的注視下,將一盒分裝好的糖果放在伽羅白所躺的位置。
身邊的這位哥哥全程沒有阻攔樓慕的行動。
“你對蒂德的存在,有什么感想?”
樓慕蹲在地上,抽出其中一枚小熊糖果,將棍子插在地上。
狀似隨口的一句試探,可伽羅蒼并沒有反應。
“沒興趣。”
冷淡的回答,卻足以將男人從研究院制裁蒂德的這件事中摘出去。因為伽羅蒼不屑于撒謊。
“是么。那就好。”
樓慕沒有去問對方是否會與研究院合作,因為他也沒有興趣。
從雪地上站起身,樓慕將雙手放進衣兜,正打算離開,立在地上仿佛石雕的男人,凝固的眼神動了動。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這句沒來由的話,令樓慕停住腳步。
仰起頭,少年露出細弱的脖頸:“怎么說?”
“正常人,一般都會將威脅到自己生命的存在視為敵人,不說遠離,也不該貿然靠近才對。”
伽羅蒼暗指當初,雙方在體育館的那場大戰。
“嗯,確實。”
這話說的沒錯,樓慕坦然點頭。
“但我至始至終都沒在你的身上看到惡意。”
這句話令男人的表情變得奇怪:“僅此而已?”
“當然也不全是。”樓慕撐起笑,“一般威脅到我的對象,我基本當場就報復回去了。”
小小少年看向地面,他們與伽羅白僅隔著一層沙土:“再說,我并不討厭你。”
應該說,所有為了弟弟不顧一切的哥哥,他都不討厭。
“……”
伽羅蒼不再言語,飄零的細雪將兩人的發絲染白。
少年的眼眸中倒映出伽羅蒼高大的側影。
伽羅蒼似乎失去了談話的興致。
男人抬起手,毫不猶豫的取下了金色權杖上的紅寶石,在樓慕的注視下,對方將寶石放在了地面。
“歘——”
仿佛一縷火苗被點燃的脆響,寶石迸發出巨大的能量,在天空中交織成網,匯聚成巨大的圖案,緩緩透過兩人的身體,降臨在地面。
這樣的動作令樓慕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你還打算復活你弟弟?”
伽羅蒼回轉眼眸,雖未說話,但那通透清冷眼瞳中的肯定,令樓慕自行找到了答案。
他感到不解。
“為什么不尊重你弟弟的選擇?死亡是伽羅白自己選的吧?”
可能樓慕同樣身為弟弟的身份,令伽羅蒼難免生出一絲耐心。
“如果換成你哥哥出事,你會怎么做?”
伽羅蒼給出了答案。
瞬間的換位思考令樓慕表情出現錯愕,但他很快撫平了情緒。
“真令人意外,你的口齒什么時候也這么伶俐了。”
如果換成哥哥變成這樣,而自己有能力將他喚回來的話,他也會不擇手段的做出這一切的。
但樓慕拒絕向伽羅蒼坦白真心,因為說出來就好像自己認輸了一樣。
“那,這次伽羅白將借由什么媒介蘇醒?”
最終,他只問了這樣一句話。
伽羅蒼輕呵出一口涼氣,他抬起頭,瞳孔中倒映出天際緩緩飄落的雪。
“那東西,要來了。”
109
盛大的葬禮在那夜悄無聲息的結束。伽羅蒼的那句話帶著山雨欲來的信號。也就是那天之后, 伽羅基地的天,不知何時變了。
先是摩天大樓頂端的菌種驅逐裝置感應到什么,伸展撐開呈傘狀, 對著某個方向發出肉眼不可見的聲波。
有時人們能從天空中看到一閃而逝的菌種影子,有時候卻什么都捕捉不到。
直到第一只菌種的軀體從天際墜落,快速下落的身軀映在高樓樓宇的玻璃上,隨后“噗——”的一聲砸落到街道。
死去的菌種只余下半個身體, 紫紅色的身軀流出墨綠色的鮮血, 血液流到龜裂的地面, 形成某種帶有不詳色彩的圖案。
不知是誰的尖叫打破了城市的寧靜,街道瞬間混亂成一團, 人們奔走如熱鍋上的螞蟻,仿佛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在城市上空,下一秒恐懼災難就會取人性命。
那天之后, 電視各臺的新聞都在爭相報道這次事件。
人們變得不敢上街, 就連旅館的生意都慘淡了許多。
但恐慌并不能阻止時間的更迭。路面的積雪被升溫的太陽烤干, 枯樹抽出了嫩芽,步入春季的城市,帶著另一種欣欣向榮的姿態。
“一會兒你幫我看著店,我去市場買些菜。”
坐在旅館的一樓, 樓慕打字的手停頓了一秒,旋即抬起頭。
“新聞不是說,這幾天盡量不要出門么?”
女人無奈的撇撇嘴:“你以為我想啊?再不出去補充庫存, 接下來你我包括樓上住的那幾位都得餓死。”
“這樣啊。”
這種情況出門,也是沒辦法的事。
樓慕收了手機, 從椅子上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
“少來。”
女人嫌棄的擺了擺手:“這次進貨量比較大。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帶你去干嘛?我和小王去就行了,你在家守著店。”
小王是女人雇傭的服務生,身材魁梧,平時店里的重活都會找他來做。前幾日因為菌種墜落事件引起的恐慌,店里的三位店員都已經陸續辭職了兩個,就剩下這位小王還在幫襯。
樓慕瞥了眼服務生衣服下顯露出的健碩肌肉輪廓,猶豫了一下。
“這次進貨還是去那家農貿市場?”
女人此時正在清點手機內采購清單的數額,聞言點點頭。
“對。所以快的話半個小時我們就回來了。”
如果不繞遠路在城市閑逛的話,大概不到十分鐘車程就能回來。
“行吧。”樓慕點點頭,“但是遇到危險就給我打電話。”
“好嘞好嘞,我的小英雄。”
女人不在意的擺擺手,似乎并沒有將樓慕的話放在心上。
“我是認真的。”
少年皺起眉頭。
女人注意到少年認真的表情,收斂了骨子里的懶散。
“行。有事給你打電話。”
樓慕這才滿意目送兩人出門。
【近日,由于伽羅基地菌種驅逐裝置頻繁運作,我市已派出專業人士進行排查……】
本就冷清的一樓餐廳,因又走了兩個人而更加清冷靜謐。樓慕坐回到角落餐桌,將身子靠在墻上,豎起一個耳朵聽著頭頂電視的新聞報道,注意力再度集中在手機屏幕上。
還是藍龍推薦過的論壇。樓慕將這世界發生過的所有事件從第一頁往后翻,囫圇吞棗看了個大概。
此時他在看的,是關于普陀雪山的一篇記載。
位于雪山的尊龍樹下,有一個國家,名為望澤國。
望澤國從不與外界往來。那里的國民各個都驍勇善戰。
某一天,外出巡邏的隊伍為他們高貴的女王帶來了一朵名為紫苑的花。
花朵仿佛帶著某種魔力,望澤國女王索菲亞就像入魔一般對著這種花陷入瘋狂。她命令國民在城市的廣場上種滿紫苑花,等到來年女王36歲誕辰,大片的紫苑花在那夜悄無聲息的綻放。
也就是那一晚,所有國民染上了怪病。
先是皮膚長出膿包,隨后慢慢潰爛,隨后是新生兒相繼死去。
望澤國的女王以為國家受到了詛咒,翻閱藏書閣無數書卷,最終在古老的、記載冥神片面資料的卷軸中看到了那朵紫苑花。
嬌艷欲滴的紫色花朵,卻有著可怖的名稱——冥府之眼。
那是冥神窗外生長的花,只有冥神承認的眷族才有欣賞的資格。普通人接觸久了,就會被吸收生命能量隨即患病死去,而一些生命力頑強的,則會變成不人不菌、不活不死的怪物。
望澤國開始瘋狂的拜祭冥神,希望通過此來引起虛空之外某個存在的注意。
她帶領最優秀的隊伍,開始尋找冥神遺留在此世的地宮,希望通過冥神遺跡的力量,讓望澤國重新恢復往日的榮光。
但望澤女王四處燒殺掠奪的行為,為她的國家再次帶來了滅頂之災。
所羅門王朝的國師——劍司丶所羅門在那一天出手,毀滅了整個國家。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廣場上所有的紫苑花全部在炙熱的火舌下化作灰燼,哀嚎響徹地宮,尚且還有一絲氣息的國民于烈火中燒成干尸。
可惜,殘存著冥神力量的國家猶如第二個冥府。即便死得不剩一具活口,國民們依舊還會像生前那樣機械行動著。
所以劍司在那一晚,親手關閉了所有能進入望澤國的入口,直到上月,望澤國又被神秘人以火屬性菌能徹底毀滅。
記載到這里結束,樓慕的目光落在劍司這兩個字上,剛想搜索這個人的相關事件記載,頭頂電視便發出尖銳的警報。
【各位伽羅基地的市民請注意!各位伽羅基地的市民請注意!現基地上空集結大量飛行菌種的蹤跡,請身處在街道的市民們趕緊轉移到就近的建筑內躲避,獵菌人組織已經緊急就位——】
【各位伽羅基地的市民請……】
刺耳的警報聲伴隨主持人急切的低吼,電視熒幕上也呈現出大量菌種飛過基地上空的畫面。菌種驅逐裝置在大量高級菌種的面前猶如孩子的玩具,眨眼間便被拆壞,揉紙般捏成一團,丟到下方街道。
各種奇形怪狀的菌種開始俯沖進入城市,猶如大量風箏失去引線涌向地面。比目魚在城市間穿梭,柔軟的翅膀輕易的切斷高樓的墻壁,留下深深的切痕。
魚型的菌種鼓脹著青蛙眼珠,抬手抓起街邊奔逃的人群,隨手放入口中。
那是——
樓慕睜大了眼眸。
在眾多奔逃的人群中,他看到了女人的車。
樓慕“嘭”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
“激活卡牌:三壇海會大神——哪吒。”
110
在混亂的人群中, 車子已經寸步難行。女人當機立斷的放棄車內的物資,喊副駕駛的小王下車一塊逃命。
翅膀煽動刮來不知名菌種的腥臭,節肢動物肢體的摩擦聲中夾雜獸類的嘶鳴。
而那些聲音就在頭頂, 好像近在咫尺,好像馬上就要降下,好像后背就有一張血盆大口張開,像驅趕羊群那樣一一將他們吞入腹中。
死亡的恐懼令頭皮發麻, 令呼吸急促。女人在人群中奮力的奔逃, 抬起的腳, 不知何時踩了個空。
身體好像飛到了空中,腳下的人群不斷升高, 漸漸的高聳的樹冠也變得近在咫尺。
她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被抓了。
長著蜜蜂身軀的菌種有著蜥蜴般的頭顱,變色龍般的舌頭在口腔中蠕動蓄力,舌尖處若隱若現的鋼針是它采血的工具。
蜥頭蜜蜂菌種將女人拋向空中, 在驚恐的尖叫聲中, 鋼針隨著舌頭彈射而出, 直直向女人脖頸動脈而去。
當人被死亡的陰影籠罩時,時間變得尤為緩慢。
這一刻,鋼針與粉紅色的舌頭在視線中逐漸放大,那細小看似不具備殺傷性的武器, 是能輕松要人命的殺星。
腦子在一片空白中,女人認命的閉上雙眼。
“刷——”
鋒利兵器斬破空氣的刺耳鳴響由遠及近,火尖槍轉瞬擦過女人鬢角的長發, 將纖細如牛毛的鋼針及長舌從中劈開、一分為二。
蜥頭蜜蜂菌種發出痛苦的哀嚎,剛剛彈射出去的舌頭此刻成了帽衫下面的兩根掛繩, 軟趴趴的垂在菌種的身軀上。
火紅色的身影如一團烈火從林立的高樓間穿梭而來,雙臂裹纏混天綾, 腳踏風火雙輪的少年在空中劃出一道殘影,迅速接住女人下落的身軀。
他如風一般掠過街道上空,順手拔起插在某座電線桿頂的紅纓槍,又回身抬臂向蜥頭蜜蜂菌種擲去。
“啊————!!!!”
尖銳的叫聲震碎了四周高樓的玻璃,穿胸而過的紅纓槍斬斷了菌種的生命活性,蜥頭蜜蜂菌斜斜從空中墜落。
少年沒有理會隨手斬殺的菌種,抱著女人頭也不回的迅速返回旅館。
“現在安全了,你可以睜眼了。”
雙腳平安落地,女人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眼前的旅館大門令她表情錯愕,想到什么般,女人迅速轉頭,目光落在旁側,面容浮現更加震驚的神色。
“你……”
哪吒的身軀為少年模樣,與變身前的樓慕有7分相似,無怪女人看到哪吒時,會將眼前的少年與樓慕掛上等號。
“我不是說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翻了個白眼,樓慕也沒有隱藏的打算,腳踩著風火輪緩緩升天。
“你現在回家藏好,我再返回去看看。”
“對了!小王!小王還沒回來!”
女人急急的上前幾步,朝著天空大喊。
“知道了!會把他找回來的。”
少年赤足踏著風火輪,如踩著風般迅速飛遠.
返回去時,街上的人群已經跑散,要想全部看顧變得很難。樓慕只能先從幾只菌種下手,從它們手中救下幾個還活著的人類,而這其中,就有旅館的服務生小王。
將人平安帶到后,樓慕再次返回現場,又看到了被紅纓槍結果的那只菌種。
雖然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但還是有菌種不打算放過它的尸體。
頭頂惡魔角的類人形菌種尖聲狂笑著扯掉了蜥頭菌的腦袋,又抓著紅纓槍的槍柄將軀體甩到空中。
幾只等級較低的菌種陪著這只高級菌種玩耍。無頭的菌種被它們在空中甩來蕩去,就像人類使勁渾身解數花式拍飛那枚羽毛球。
姿態可以說是萬分囂張。
樓慕掃視眼下的游戲技能,正要激活紅纓槍的【無限再生】能力,變出無數把尖槍將那幾只菌種穿個透心涼,可還沒等他動手,更加可怖的氣息頃刻席卷伽羅基地城市上空。
他停下動作,警惕的注視一個方向,視線隨著迅速掠過的東西而動。
很明顯類人形菌種以及旁邊幾個小菌都察覺到了那股恐怖氣息,但它們躲避的動作僅慢了半拍,剛剛還無法無天愜意玩耍的存在便和那只無頭菌種的尸體一樣,剎那成了不規則的碎塊。
鮮血如雨揮灑,尸塊如散落的彈珠滾落城市的街面。
一身火紅的少年懸在半空注視頭頂這畫面,混天綾為他擋住了所有血水和灑下來的碎肉。
抬起手,接過空中掉下來的紅纓槍,看著屋頂因解決擋路者而稍微慢下來的身影,樓慕低聲道出一個名字。
“蒂德。”
藍龍說的沒錯,蒂德確實來了。
巨大的百足之蟲看起來比視頻中還要巨大,不知道這段時間吞噬了多少菌種,灰色的皮膚已經進化出鱗甲,就連8對翅膀的邊緣也生出金屬般的色澤。
樓慕前傾身體,剛打算追上去,腳下的大地突然發出劇烈的震動。這震動來的突兀,身后的幾座高樓先后受不住般向一旁傾斜,倒在其他樓體之上。
街道出現裂痕,無限延伸的裂痕就像游曳的毒蛇跑到了城市盡頭,在布滿黃沙的海灘之外,一望無際的大海被巨大的生物攪出漩渦,隨后,那龐大的身軀頂著海水直立而起。
“……”
巨蟒的身軀遮天蔽日,金色的獸瞳鑲嵌在眼眶中,早已沒了曾經的溫柔與睿智,僅逆鱗處還守護著那張沉睡的臉孔。
巨蟒哈爾比斯,冥神遺跡的守護者。此時,化作巨蟒的水之國前任國主正馱著龐大的冥神地宮準備登陸上岸。
顯然,這是它親自挑選的,冥神地宮最完美的開啟之地。
“吼——!!”
這段時間,無數菌種受到地宮的感召聚集在此,現今地宮一經面世,剛剛還如一盤散沙的菌種們如魚群般涌向目標。
“嘶。”
巨蟒哈爾比斯吐出蛇信,它危險的瞇起雙瞳,微張布滿利齒的蛇唇。有紅光自胸口下方的鱗片亮起,紅光一層層向上遞進,最終從徹底張開的巨口迸發出來。
“轟!!!!”
巨大的火柱沖天而起,不僅將沖來的菌種全部一鍋端,就連遠處射程范圍內的高樓樓頂也被融出月牙形的半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