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同樣搖著手中的高腳杯, 但老者不緊不慢,仿佛經(jīng)驗老到的獵人,在等待獵物放松的那一刻才給予致命一擊。
“有他們在場, 我還害怕掃了我們的興,現(xiàn)在這樣倒是正好。”
老者聲音和緩,笑著將酒杯舉起。
“來來來,我們幾個老家伙很久都沒這么全的碰到一塊了, 今天可得好好聊聊。”
幾位股東聞言紛紛都舉起杯, 沒有揭穿老者的包庇行為。一口酒下肚, 老者看向股東中唯一一張年輕面孔。
“霓畫,令尊的身體最近還好么?如果資金周轉方面出現(xiàn)問題, 可以隨時過來找我們。”
最好的獵者,是連聲音的情感都能運用自如的。
如果是什么都不懂的年輕人,大概聽到這句話會打從心眼里感動并信服對方, 而忽略話外音里的試探與收購的意圖。
可惜, 陸霓畫是比在座各位都要狡猾的狐貍。
聽著老者仿佛真心實意的詢問, 發(fā)絲淺白的青年同樣勾起溫和的面具:“謝謝伯伯關心,但還是老樣子。”
捕捉到老者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故意拖慢說話進度的白發(fā)青年繼續(xù)開口:“不過家父最近尋到了一種新的醫(yī)治方法,相信在不久的將來, 又能重新恢復健康與你們這些老朋友聚一聚了。”
“是么?那可真是大好事。”
老者口中說著恭喜,上前半步不動聲色的將總裁費斯踢出聊天圈之外。
這突如其來的“掃地出門”令費斯的表情陰翳了一瞬。他捏緊酒杯的杯柄,剛想插腳再度湊回去, 就見股東圈中一人抬起頭,淡淡的瞥了費斯一眼。
那似警告的一眼, 雖只有一眼,卻令費斯停下動作, 如風化的石像僵立在原地。
厭惡白發(fā)老者是因為對方與自己的主子并不對付,可當主子都認為自己不識抬舉,那他也失去了與白發(fā)老者抗衡的動力,畢竟再強出頭,難堪的只會是自己。
談話聲還在繼續(xù),場面其樂融融。霧狼的身軀已經(jīng)順利拉入存放處內(nèi)部,正在組織人員進行分割。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圈子交談,只有費斯孤零零的被遺棄在高層圈子之外。
而同一時刻,兩個少年剛剛剪完了頭發(fā),此刻正在逛地球儀外的某條商業(yè)街的奢侈品店。
“蒂德,這個帽子顏色和你的頭發(fā)真配,要買一頂回去么?”
望著鏡子中容貌出色的灰眸少年,樓慕接過服務人員遞來的另一頂鴨舌頭扣在頭上。
“你戴金色的好看,我戴白色的也挺不錯。”
兩少年的模樣呈現(xiàn)在鏡子中,光是看著就十分養(yǎng)眼。
灰眸的少年淡淡的笑了。
因為那是從未體驗過的,屬于自由的味道.
慢慢的,時間又過去7日。
這天剛剛從階梯教室出來,等待電梯的樓慕便被一個人叫住。對方以核實任務數(shù)量為由,將樓慕一路帶到了總裁辦公室。
那是一間歐式化裝修風格的房間,三頭獅菌種的頭顱懸掛于壁爐之上,面目猙獰可怖。一只大狗躺在壁爐下面,兩爪交疊,閑閑的俯臥著,聽到開門的響動,大狗豎起耳朵,卻并沒有睜開眼。
房間中心處,斷臂女神雕像神情悲憫,正赤足站在流淌清水的噴泉池內(nèi)。
辦公桌就安置在女神殿下后方,一抬眼就能看到坐在桌后辦公的研究院總裁。
“抱歉,以這種方式請你過來。”
今天的費斯總裁身穿白色的西裝,金色的領帶將那身衣服點綴的更加貴氣。
“不介意的話,希望樓先生抽出時間坐下來和我聊一聊。”
費斯做了個“請”的手勢,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只是配上那張棱角分明又過分張揚的五官,那副樣子就顯得欠缺誠意。
也確實,堂堂一位“帝國”總裁,對待一個小職員需要什么誠意。
“有沒有時間,這要看總裁大人想要聊什么話題。”
即便是掌管公司生殺大權的人物,樓慕也不帶怕的。
其實他基本已經(jīng)猜到了費斯打算聊些什么,找自己什么目的,但他還是想聽聽對方會怎么說。
“自然是關于蒂德。”沒把樓慕一個孩子放在眼里的總裁,自然不會拐彎抹角,“你認識蒂德那么久,不會懷疑他為什么從未回過家么?”
未等樓慕開口,費斯便自顧自的揭曉答案:“曉說q裙四二尓貳捂久以死七發(fā)布本文其實蒂德是研究院用人類以及菌種的基因結合在一起,從而制造出來的最強人形兵器。”
最強的人形兵器……
兵器……
空曠的辦公室將費斯的最后一句話回蕩了兩遍,隨后整個空間只有噴泉池的潺潺流水聲。
費斯似乎想看到樓慕驚慌失措或者震驚的樣子。
可關于蒂德的資料,其實藍龍早就告訴過他了。
“啊!是么!”
但為了避免懷疑,樓慕僅思考了一秒,還是選擇瞪大眼睛,叫一聲意思一下。
不過這表情虛假得,還是引起了費斯的懷疑。
“你……”不害怕么?
費斯瞇起細長的雙眼,他眼尾下垂,正常看人時,就大寫的一個陰字,更遑論是瞇眼看人的模樣。
樓慕淡定的給出了解釋:“我是與蒂德這個人交朋友,不是與他的基因交。他是誰,什么出身,關我屁.事。”
這也算是一種解釋,雖然解釋的比較粗魯。費斯的太陽穴跳了跳,勉強接受了這種說法,畢竟他叫樓慕來不單單是為了背后說人壞話。
“我這次叫你過來,是希望你平時能幫忙注意一下蒂德的動向。”費斯狀似無奈的嘆了口氣,“畢竟還是個孩子,人生觀和價值觀還沒有徹底成熟,我們高層總是擔心他在成長的節(jié)點遭遇一些誤導,從而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
翻譯成人話就是:蒂德的不可控因素太多,容易不受控制。你去做我的眼線,實時匯報蒂德的動向。
“當然,幫忙看護的報酬肯定不會少的。”
一張卡被推到了面前。
“上面有一千萬,密碼是六個0。”
費斯露出笑,粉色的牙床,貪婪整個寫在臉上:“如果做的好,到了合適的時機,菌種抓捕部門的主管,新任大統(tǒng)領的位置,或者其他部門的掌權人,都是可以運作的。”
笑容回落,費斯話鋒一轉:“但要是做的不好,你和你的家人可能后半輩子過得就比較不幸了。”
威脅人時,鼻腔發(fā)出冷哼,這令費斯的鷹鉤鼻看起來更加顯眼陰沉。
先給點甜頭,再畫個大餅,最后給一棒子。這個總裁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可惜對方錯估了樓慕在這個世界沒有家人,唯一的那一個,恐怕費斯派人去找也是有去無回。
樓慕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對方桌面上的牛頓擺球上,那一左一右的球互相撞擊,來回擺動,在費斯看來,就像一顆糾結的心。
終于,安靜的辦公室響起樓慕的聲音。
少年的嗓音溫潤如玉:“好啊。”
他竟然答應了。
“但是報酬方面,我要比這豐厚三倍。”.
【……報酬方面,我要比這豐厚三倍。】
外放的手機里,樓慕的聲音從中傳來。
此時研究院另一處辦公室內(nèi),白發(fā)老者慢吞吞的給自己倒了杯茶,隨后壺口調(diào)轉,又給身邊人倒了杯。
“現(xiàn)在,你看清楚你所謂的朋友是什么樣的人了吧?”
灰眸的少年坐在一旁,聽著手機中繼續(xù)傳來的討價還價的對話,眼底那一絲微弱的光逐漸暗淡了下去。
“接下來應該怎么做,不用我說了吧?”
蒂德低下頭:“我知道了……”
他艱難的開口:“我會殺了樓慕的。”
白發(fā)老者滿意的點頭。
092
離開費斯的辦公室, 下行的電梯指示屏上,數(shù)字一格一格的降落下去,隨著速度減緩, 電梯門在某一樓層懸停了一會兒。
門扉向兩側打開,紫發(fā)的高個子青年向內(nèi)里走來,唇釘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嗨。”
看到內(nèi)里站著的樓慕,唇釘青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樓慕短暫的與對方打過招呼, 隨后開口:“年度大會上的好戲, 你看的還過癮么?”
“確實很美味。”注視門扉上隱隱約約的倒影, 藍龍靠向身后的墻壁,“所以這次我還是來送情報的。”
透明門扉外, 樓層一層一層在眼前閃過。
“你剛剛在費斯房間的談話,其實全被那位單純的小朋友聽到了哦。”
大概是沒料到堂堂總裁的房間門墻這么不嚴實,即便多智近妖, 樓慕也切切實實被藍龍的開場白驚了一下。
“那位小朋友現(xiàn)在大概是誤會了吧。”藍龍拍拍掌心提醒, “不過也有那位培養(yǎng)人的授意在里面。怎么辦?那老頭子打算讓蒂德除掉你呢, 畢竟珍貴的實驗體在成長過程中可不能出現(xiàn)一點差錯,更不能被教養(yǎng)人之外的人影響到啊——大概就是這意思。”
情報輸送完畢,藍龍不再開口,反而閑閑的觀察起樓慕的反應。
反觀樓慕, 在短暫的驚訝過后,樓慕反而笑了。
“研究院內(nèi),大概最大的變故就是你了吧?”
什么情報都能挖到,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藍龍大概就是這里最大的那只黃雀。
“真慶幸沒和你做敵人。”
不然就算他再小心翼翼, 不死也得半殘。
樓慕真誠的與藍龍道過謝,仿佛為了滿足對方看戲的欲望, 亦或是為了支付對方情報的報酬,他毫不避違的調(diào)出系統(tǒng)界面,翻起卡牌圖冊。
“你在翻找什么?”
藍龍自然看不見系統(tǒng)界面,但他能從樓慕的動作里讀到信息。
“翻找你感興趣的戲劇化結局——”樓慕的手停頓了一下,“啊,找到了。”
【無限炸藥】
在水之國第一層出過場,自己曾使用它炸死過那層的巡游者。
“你想怎么做?”
在樓慕行動前,藍龍沒忍住好奇詢問出聲。
“既然總裁辦公室都不是鐵桶一塊,那能將竊聽裝置這么容易放在屋子里的,自然是那負責打掃的人員。”
樓慕走出電梯,在走廊上找到一位清潔工,請他將那包裝精美的炸藥送到某些該死的人手里。
“麻煩你將這份小禮物……”
樓慕隱晦的將一些小費放在清潔工的手里,這些小費的數(shù)額可比清潔工每月的工資高出很多,所以捏著那厚厚一沓錢,清潔工自然喜笑顏開的答應了。
隨后,高挑的少年與高個子青年一齊看著那名清潔工推車走進電梯去往高層。
“接下來我是不是需要躲遠點?”藍龍似乎準備找個好位置欣賞結果。
“嗯。”樓慕點點頭,同時一邊伸出手,“車鑰匙借我一下。”
“哇哦,看來還有追逐戰(zhàn)可以看。”
確實是追逐戰(zhàn)。
金色的跑車與銀色的跑車在地球儀內(nèi)的公路上極速狂飆。
引擎的聲音如雷聲轟鳴,他們行駛過空無一人的街道,輪胎在地面留下烈火燃過的印記,窗兩側的景色隨著路燈連綿成高低起伏的色塊。
仿佛在發(fā)泄怒火,銀色的跑車在不斷的加速,可當即將撞上金色跑車車尾的剎那,那抹鎏金色彩又如戲耍魚兒的餌料,一鉤子浮上水面般的跑遠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兩輛車跑到距離研究院一公里遠的距離時,身后震耳欲聾的響聲致使蒂德不得不開車的同時,向一旁的倒車鏡掃去一眼。
研究院大樓竟然在冒煙。
準確的說,是培養(yǎng)人所在的樓層冒起滾滾濃煙,火光將半個地球儀內(nèi)的天幕都照亮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
驚愕令蒂德猛然踩下剎車,這突如其來的操作令銀色跑車在路面上打起了滑,橫向朝車道旁的欄桿撞去。
后車輪綻放絢麗的火花,眼看銀色跑車即將撞破護欄沖出車道,關鍵時刻,金色跑車迅速撞向銀色跑車車尾,將蒂德的跑車救了回來。
呱噪的引擎聲消散于街道上空,只余滿地凌亂的輪胎印。
兩輛車的引擎蓋內(nèi),全都不同程度的冒起白色煙塵。
但是兩人都沒心情理會這些細節(jié)。
蒂德這時降下車窗,表情驚怒:“是你干的???!”
不知為何,蒂德就是覺得遠處那場爆炸和樓慕有關系。
“嗯,確實是我干的。”
沒想到樓慕痛快的承認了。
“我這種也算正當防衛(wèi)吧?”少年理直氣壯,“另外,我覺得他不算是一個合格的教導人,早晚會教壞你,所以先下手為強了。”
蒂德灰色的眼眸升起明顯的怒火:“明明是你先背叛……”
“可別這么說。”抬手阻止對方的污蔑,“這么早就為我定罪,即便是我也是會傷心的啊。”
搖搖指尖掛著的鑰匙扣,樓慕將鑰匙扣上串著的遙控裝置丟到對方窗子里:“喏,這是啟動費斯房間炸彈的按鍵,要不要按下去,隨你吧。”
畢竟,讓清潔工送上去的禮物,可不止一件.
此時費斯的房間
“好。好。我清楚了。請節(jié)哀。”
費斯放下座機電話,寂靜的房間只有噴泉池的流水聲,但安靜沒有維持多久,房間中突然爆發(fā)出不加掩飾的張狂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
仿佛是得了癲癇的病人,費斯用手掌死死的按在面孔上,在座位上笑著抽搐不已。
“是誰——哈哈哈哈——是誰——哈哈哈哈哈——”
笑到肚腹酸痛,笑到?jīng)]了力氣,費斯才向脫離般前傾身體,仿佛一只弓起的鰲蝦。
潔凈的落地窗上,玻璃清晰顯現(xiàn)出弓著身子的倒影。
費斯終于放下手掌,他陰沉扭曲的笑容下,白花花的牙齒上露出一彎彎粉色的牙床。
“到底是誰——”他無聲發(fā)出惡心的笑,“到底是誰幫了我這么大的忙——!!”
費斯的腦海有靈光一閃而過,視線落在辦公桌面放置的禮物盒上,費斯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心中隱隱想到了一個人選。
“難道是……”
他將手伸向那包裝精美的盒子,手指剛剛觸及到上面墨綠色的絲帶,下一秒——
“轟——————!!!”
漆黑的研究院大樓又塌了一角.
“現(xiàn)在,你相信我沒有背叛你了吧?”
樓慕趴在車窗上,注視另一輛車內(nèi)的少年。
本來打算等豬養(yǎng)肥了再宰,可既然藍龍將不利于自己的情報提前告知自己,那費斯的存在不如就當做升華友誼的絢爛煙火吧。
瞥一眼遠方的大樓。
嗯,確實絢麗。
他抬手打了個哈欠。
至于未來的研究院由誰繼承——
管他呢,那是股東們該頭疼的事。
何況,制造出這么大的動靜,自己早晚要被查出來的,不如現(xiàn)在趁亂將冥神骨找出來跑路。
指尖輕點車門邊緣,樓慕將目光落在還在直勾勾盯著冒煙研究院的蒂德身上。
“我是沒打算再繼續(xù)待下去了,畢竟早晚要查到我頭上。”
他推開車門,走下車。此時蒂德正好轉過頭,目光直直的望向樓慕。
灰眸的少年似乎被龐大的信息沖擊了所有腦容量,又仿佛空白到什么都沒想。蒂德就那樣愣愣的注視樓慕。
直到樓慕向他伸出手。
“吶,要和我一起離開么?”樓慕提出邀請,”羽翼豐滿的小鳥,該去外面看看世界了,再待下去遲早會毀了你。”
灰眸的少年顫動了一下眼珠。
蒂德的內(nèi)心仿佛經(jīng)歷了巨大的掙扎,他抬起手,指尖似乎想要觸碰樓慕的掌心。
但是想到什么般,蒂德回頭看向熟悉的、自己出生并接受教育的研究院,面對未來的未知,面對不可掌控的未知,不知為何,實力強橫而強大的蒂德卻膽怯了。
最終,蒂德的手還是放在了腿上。
窗戶邊,樓慕嘆了口氣。那伸出去卻沒得到回應的手,在垂下頭顱的少年頭顱上揉了揉,隨后蜻蜓點水般悄然收了回去。
“要是反悔了,隨時出來找我。我知道你有脫身的能力。”
當頭頂?shù)牧Φ?#8204;消失無蹤,蒂德莫名覺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塊,就好像那未知又充滿無限可能性的未來正在向自己遠去。
“樓……”
蒂德抬起頭,還未出口的
銥誮
話卻咽在喉嚨里,因為那漂亮的金色跑車已經(jīng)在車道上劃出美麗的弧線,消失在通往研究院的路上.
同一時刻的研究院大樓樓頂。
發(fā)色淺白的陸霓畫翹著腿,笑瞇瞇的坐在直升機上。他戴著耳機,手中的平板電腦此刻正播放著打發(fā)時間的電視劇。
頂樓的電梯隨著“叮——”的一聲敞開,發(fā)色為黑的青年走出電梯,來到敞開門的直升機前。
“少爺,事情已經(jīng)辦妥,我們該出發(fā)了。”
“嗯?”陸霓畫從無聊的電視劇中抬起頭,摘下耳機丟到座位上,“好了,那就省略無聊的告別儀式,讓所有人都上路吧。”
直升機向天升起,黑發(fā)青年跳上飛機拉上門。
修長的手指按下手機撥號按鍵,陸霓畫笑瞇了眼,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輕輕說:“動手吧。”
在這三個字輕輕的落下那一刻,一枚炮彈剎那在地球儀的天花板上炸開花。
天光霎時間透過縫隙投射下來,隨之而來的,是通過繩索不斷滑落的黑色武裝人員。
“警戒!!警戒!!警戒!!”
身著白色戰(zhàn)斗服的守衛(wèi)人員不斷涌出研究院大樓,可僅靠人的力量面對強大殺傷性武器似乎并沒有什么卵用。
更大的震動從研究院頂樓響起,隨著樓頂停機坪的塌陷,大片直升機陷落進房間里。
雨林般的內(nèi)部暴露在天光之下,坐于直升機的陸霓畫居高臨下的注視房間的正中央,在那里,無數(shù)風干裸露骨骼的手臂向天蔓延,身軀巨大,仿佛一尊千年古樹。
100年前,由科學家李朝風于沼澤地宮深處發(fā)現(xiàn)的、也是所有菌種歸納統(tǒng)一稱呼的全世界第一只菌種——
冥神。
此刻就被秘密隱藏在研究院的頂樓內(nèi)部。
而之所以這東西被稱之為菌種,是因為在無數(shù)手臂之下的身軀,是一朵用骨骼搭建的,仿佛蘑菇一樣的龐大存在。
但是冥神可不僅僅只是蘑菇。
經(jīng)過多年的探尋與研究。
陸霓畫的目光下移,落在龐大菌種軀體不遠處、密封在玻璃罐的一具人骨身上。
那是65年前某座大陸散播瘟疫的存在,而力量的來源,通過此人死后研究尸體發(fā)現(xiàn),與冥神同宗同源。
所以研究院認為,冥神是擁有轉世能力的。
漆黑柔韌的鐵索自直升機上降下,上面的鉤子如有生命般盤繞上地面人手菌種與人骨密封罐之上,空中的直升機繼續(xù)上升,只是輕輕的一帶,兩樣東西就被帶離地面,一齊飛往空中。
陸霓畫的眼眸落在被炸毀的其中一間辦公室內(nèi),望著辦公桌后那具被燒焦的尸體,陸霓畫眼含憐憫。
“我不是提醒過你,家父最近尋到了一種新的醫(yī)治方法了么?”
他對著燒焦的白發(fā)老者輕輕的說,隨后目光再度注視鐵索之下的兩樣戰(zhàn)利品。
“而冥神骨就是開啟醫(yī)療方法的鑰匙。”
所以研究院最大的股東,這次過來并不是為了參加年度大會,而是來毀了這里的。
“很明顯,豬是被笨死的。”
093
昔日威名遠揚的研究院總部, 自選的地球儀隨著刺耳的悲鳴聲,仿佛停擺的鐘表,徐徐停止轉動。
穹頂破開一個大洞, 如內(nèi)斂的花苞朝向太陽。
此時的研究院,頂樓塌陷,內(nèi)里的雨林遍布瘡痍,第32層、第31層的辦公室因為爆炸致使樓體傾斜, 紋刻著獨眼的美杜莎研究院在天光下?lián)u搖欲墜。
蒂德借著外墻的空調(diào)機跳上大樓第30層外壁, 沒了玻璃的墻體鋼筋如骨骼般外露, 爆破的辦公桌后方,燒焦的尸體已經(jīng)沒了生機。即便現(xiàn)在及時利用研究院的特色手段還原軀體的原本模樣, 但依舊改變不了腦死亡的結局。
即便研究院的力量已經(jīng)發(fā)展到能將人類的壽命延長到幾百年,但依舊無法將死亡的人從地獄里拉回來。
雖然他也聽說過曾在伽羅基地出現(xiàn)的【手持紙傘破萬軍的白先生】擁有將死人復活的能力,他依舊不相信。
就算自稱開飯店的夫妻怎么將復活他們兒子的白先生傳的神乎其神, 蒂德依然嗤之以鼻。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復活死人一直都是研究院無法攻克的難關。
這世上恐怕只有冥神才能輕易將死人帶回陽世。
蒂德垂眸注視著曾經(jīng)的培養(yǎng)者, 燒焦的肉塊已經(jīng)無法辨別五官。他注視著那張臉,心里說不清是酸澀多些,還是樓慕形容的、仿佛掙脫束縛般的輕松。
他終于不用違背意愿,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了。
蒂德看向掌心。
但他同樣不知道自己未來該做什么了。
就像提現(xiàn)木偶失去了操控線的那只手。
有這種想法真是病得不輕。
蒂德嗤笑一聲, 隨后低嘲了一句。
頂樓雨林的水如雨般漫延下來,滴答滴答澆滅了因爆炸引起的火。
頭頂直升機的聲威已經(jīng)遠去,就連樓下的戰(zhàn)斗也已經(jīng)進入尾聲。
入侵者被全數(shù)剿滅, 但研究院負責戰(zhàn)斗的部門也已十不存一。
曾經(jīng)圍繞在研究院頭頂?shù)臉s光,在戰(zhàn)火中被無情抹去。
在血與火與哀嚎交疊如蜂鳴般的嘈雜背景下, 一個人慢條斯理踱步走來的身影是那樣格格不入。
地面的血水倒映高挑的青年的模樣,對方邁動長腿, 走到路邊橫放的金色跑車旁。
“沒想到只是留下來看看友誼修復戰(zhàn),結果看了一場精彩的大戲。”
紫色發(fā)色的青年瞥了一眼因火.拼而變成廢鐵的金色跑車,神色看起來并不在意。隨意的用指頭帶上車門,藍龍?zhí)痤^,望了眼天光灑下來的穹頂。
“哎。”語氣遺憾,“未來一段時間這里大概會因為權利相爭而變得混亂,還是暫時離開一段時間好了。”
一邊說一邊點頭。
“嗯,可惜又少了一個又有錢拿,又能消遣的好地方。”
正說著,高挑的青年傾斜著腦袋,抬手扯掉了嘴角的唇釘,露出下面平滑無損的好肉——沒想到裝不良青年那么久,這個唇釘竟然是假的。
“叮——”
唇釘被隨意丟在路邊,血水的倒映映出青年離開的背影。
此時的菌種存放處
剛剛將一排菌種存放罐放入研究院密室保存的研究人員,眼睜睜看著一排排液體中的菌種變成了一枚枚雞蛋。
與此同時,樓慕所在的方位。
狂風在高空中呼嘯,吸進去的氣體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凍住。
千萬只干枯見骨的手臂如樹枝般向四面八方伸展,即便經(jīng)歷歲月滄桑,那遍布尸骨中的神級威壓依舊在骨縫間流轉,讓人仿佛親臨被冥神統(tǒng)治的可怖世界。
對比那棵詭異的樹形菌種,后方玻璃罐中浸泡的冥神二世似乎并不是太起眼的存在了。
吊著尸骨的直升機中,陸霓畫無所事事的刷著電視劇,誰也沒注意,位于樹洞的深處,躲藏著一位少年。
直升機嗡鳴作響,吊著巨大如古木般的菌種接近云層中悄然綻放的黑色曼陀羅飛船。
而飛船也如吞噬獵物的藍環(huán)章魚,將傳說中冥神的尸骨一點點接納。
【扳倒現(xiàn)任菌種抓捕部門主管凱門及與凱門一脈的總裁費斯丶哈魯曼任務已完成,現(xiàn)在發(fā)放任務獎勵。】
吞噬冥神尸骨的飛船,如曼陀羅花的花瓣漸漸收束,將所有直升機包括尸骨包裹。
布滿電路板的內(nèi)里守衛(wèi)森嚴,黑色服裝的守衛(wèi)手持重型武器一圈圈圍在四周。
系統(tǒng)的聲音在這時響起。
【叮——任務獎勵卡牌(待抽取)4張(神級牌),已放入背包。】
【叮——任務獎勵復制卡牌x999張,已放入背包。】
【高級體質(zhì)淬煉藥劑x1,已放入背包。】
【信仰大禮包x1,已放入背包。】
【冥神眷族血脈覺醒藥劑(激活后獲得冥神的認可,徹底繼承血脈力量,一周可借用一次冥神力量變身而不被反噬。)】
這獎勵,尤其是最后一個,可以說是非常的誘人了。
094
【請宿主向下鉆入更深處核心, 獲得冥神心骨。】
聽到系統(tǒng)的提示,樓慕將目光向下。
身子底下是一層薄膜一樣的東西,觸感偏硬卻帶有彈力。顏色綠油油的, 仿佛水面堆積的水草,看不清那一層油膜之下到底潛藏著什么。
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菌種軀體,雖然沒有太多味道,但向內(nèi)探索的話——說實話, 他有點不想去。
“反正都是冥神骨, 將這東西整個收到背包里不行么?”
畢竟其他的冥神骨現(xiàn)在也都在樓慕的背包里存放著。
虛空之中, 他似乎聽到一聲輕笑。
【沒有必要。這具軀體只是當時的教徒們?yōu)榱藛境鲒ど穸笤斓?#8204;軀殼,雜質(zhì)太多, 沒有存儲的價值。】
“原來真正的冥神骨還在下面。”
從系統(tǒng)商店買了把道具小刀,樓慕抬手將刀刺進薄膜。
“空的?”
刀下的質(zhì)感并不凝實,似乎也沒有液體的微阻。側耳在薄膜上聽了聽, 寂靜的樹洞, 只有樓慕清淺的呼吸聲, 以及外面隱隱傳來的巡邏部隊的腳步聲。
“托尼,一會兒將第一代冥神骨用拖車運到實驗室。”
“好的,高博士。”
模糊的聲音經(jīng)由樹洞傳導進來難免有些縹緲而失真,但逐漸靠近的腳步身令樓慕心中升起危機感。
握著刀把在薄膜上攪了攪, 感覺刀尖似乎只觸碰到一團空氣,他才放心的實力劃開這層薄膜。
第一刀從上往下劃,第二刀從右往左劃, 第三刀沒等下去,柔韌的薄膜出現(xiàn)裂痕, 帶著他瞬間坍塌下落。
剎那的失重感令驚叫跑到了嗓子眼,卻又被樓慕捂著嘴按了回去。亮著白光的洞口在視線中越來越遠, 直到后背撞上柔軟的物體,那種空落落的失重感才頃刻落回肚子里。
這時,一只手搭在了洞口上,左手無名指銀色的婚戒折射刺目的白光。
樓慕來不及多想,迅速翻身將后背看向角落,位于上方殘留薄膜的正下方,視線的死角處。
面戴金絲邊眼鏡的高博士向內(nèi)里探了探頭,漆黑的內(nèi)里令年輕的博士皺起眉。
“托尼,拿一把手電給我。”
等到對方應了正準備離開,高博士又將人喊住了。
“算了,等拉到實驗室再看吧。”
“是,博士。”
高博士小心翼翼的爬下梯子,在助理的攙扶下落了地。
而身在樹洞中的樓慕,直到腳步聲離開,才將目光從上投向腳下。
眼前的畫面令他的眼皮狠狠跳了跳,恨不得馬上翻出這個洞,離開這里。
人類對超出自己認知、且視覺沖擊性強的東西總是抱有極大的排斥。
就像眼前的生物。
它盤著腿,兩手放于膝蓋,端坐在洞底。剛剛自己掉下來砸到的柔軟物體就是它,可能是受到重物的沖擊。那東西的軀體有些向旁邊歪倒。
那是一個沒有五官的人型生物,麥黃色的皮膚新鮮的仿佛豬肉攤上刮干凈的肉皮。
它仿似人的鎖骨探出兩條昆蟲似的觸須,而頂端,是已經(jīng)渙散的眼珠。
【冥神心骨在它的胸腔里。】
“……”
因為系統(tǒng)的提醒,樓慕的頭皮微微有些發(fā)麻,有輕度的窒息在喉嚨處升起。
“……你讓我挖開它?”
【放心,只是外表看起來很新鮮,其實里面已經(jīng)是空的了。】
四周的空間出現(xiàn)了明顯的震動,樓慕雙腳使力,將后背抵在墻上才堪堪穩(wěn)住平衡。
他抬眸望了一眼頭頂,樹洞外,移動的燈光在眼前一閃而逝——很明顯,這具菌種軀體已經(jīng)被運上拖車,此刻正在前往實驗室。
必須在那位高博士再度鉆進來之前將冥神心骨拿到手。
再度將目光落在那具詭異端坐的尸體上,樓慕咬了咬牙,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忍住惡心。他彎下腰,抬起手中的小刀,閉著眼睛刺了進去。
“噗嗤——”
柔軟過后就是空洞的內(nèi)里,樓慕忍住頭皮發(fā)麻的感覺,一路將小刀下滑,終于切開了菌種的肚子。
紅色的光芒在洞內(nèi)亮起,隨后是震蕩空氣的心跳聲。
樓慕睜開眼,與胸腔內(nèi)那顆紅色的橢圓形寶石來了個近距離對視,隨后,仿佛怕外面的人發(fā)現(xiàn),他迅速抬起手將那枚冥神心骨放進了游戲背包。
【任務完成,獎勵傳送門一扇。】
這系統(tǒng)十分上道,還知道提供一個脫身道具。
樓慕趕緊點選了那扇傳送門,隨著白光在眼前閃過,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系統(tǒng)界面。
【請輸入傳送地點】
他下意識想要輸入伽羅基地四個大字,畢竟現(xiàn)在只有那里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沒想到伽羅這兩個字剛打上去,系統(tǒng)的下一單任務卡著點播報出來。
【最新任務發(fā)布:請宿主將曼陀羅組織頂層存放的三枚冥神骨一并取出。】
此任務一發(fā)布,樓慕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沒聽錯吧?三枚?”
【宿主沒有聽錯,確實是三枚。】
其他地圖擁有一枚冥神骨就夠腥風血雨的了,這地方存了三枚??
【宿主可以換位思考,余下的冥神骨都被這個組織收集并存放在一起,也省得宿主滿世界去尋找,減少了不少的時間。】
雖然話說的很對,但能收集到這么多冥神骨,這組織其實力可見一斑。
四周的空間再次傳來明顯的震動感,沒給樓慕思考的時間,震動便再次消失。
到地方了?
樓慕聽到了向這里靠近的腳步聲。
“高博士,這是您剛剛要的手電。”
“好,一會兒我爬上去再遞給我。”
模糊的對話再次傳入樹洞,來不及多想,樓慕在傳送門的輸入框中填上【通風管道】四個大字。
白光亮起后又熄滅,樓慕的身影消失在樹洞深處,同一時刻,手電筒的光亮從樹洞邊緣掃射進來。
“奇怪,剛剛是不是有光一閃而過?”
年輕的博士皺起眉頭,直到光束照在下方菌種逐漸風干枯萎的尸體上,這位高博士才分散了注意力。
“快!里面有一具尸體可能因為運輸方式問題出現(xiàn)了氧化的跡象,快把我的防腐液拿來!”
“好的博士!”
“小王,你去準備些干冰,一會兒尸體取出來后要用。”
“好的博士,我這就去!”
對比實驗室中有條不紊的工作,此時的樓慕正在吭哧吭哧爬曼陀羅組織的通風管道。
“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蛆。”
小小少年一邊爬一邊隨口吐槽。
095
前方道路狹窄曲折, 幽長昏暗,即便爬過眼前這條,來到轉角, 眼前就又是一條通道,宛如沒有盡頭的迷宮。
好在,他在一條通風管道的出口處,窺到了格子窗外的電梯樓層數(shù), 根據(jù)腦中簡單繪制的3D立體圖像, 他幸運的找到了每一層電梯的位置, 就這樣摸到了頂樓。
頂層只有一個房間,戒備森嚴宛如一座鐵桶, 卻沒有通風口連通到內(nèi)部。
守衛(wèi)們負手而立,通身漆黑幾乎武裝到了牙齒,腳邊直立的武器在燈光下泛著森冷光芒。
厚重的電子房門, 除了墻上的密碼盤外, 還需要門卡方能進入。
密碼很好記住, 從樓慕的角度望去,只要觀察進入者的背影,根據(jù)對方手指舞動的頻率,就算密碼盤露出的不太全面, 他也大致能猜出密碼是幾位數(shù)字,但門卡嘛……
肚子響起空虛的悶響,打斷了思考。
肚鳴聲不響, 所以不會引起格子窗外的守衛(wèi)們的注意。樓慕摸摸干癟的胃部,這才想起自己從離開研究院到這個地方, 一路爬來,可以說是滴水未進。
他餓了。
視線落在窗外, 森嚴的守衛(wèi)讓人暫時找不到突破口,不如先去祭一祭自己的五臟廟。
曲起的膝蓋向后擺動,樓慕的臉離開格子窗邊緣,那些武裝部隊也被條形隔斷分割成無數(shù)塊,隨著一步一步后退,那些身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之內(nèi)。
樓慕順著來時的路一路向下,來到飛船的第七層時,又順著若有似無的香味找到了這個組織的餐廳。
潔白的桌布擺滿雕刻金色花紋的圓盤,精美的菜肴在盤中綻放,香味順著通風管道的格子窗一路飄到某人的鼻子里。
此時,頭戴白色高帽的正將最后一道面食端上餐桌,隨后返回到一側廚房。
幾道身影背對著餐桌忙碌,樓慕脫了鞋,輕輕掀開格子窗的一角,隨后小心翼翼離開天花板的通風管道,跳落到地上。
由于沒穿鞋,身材纖細的少年落地時并沒有發(fā)出聲響。
再度瞄了一眼一側拐角處,廚房內(nèi)背對自己的那群人,樓慕兩指夾住一側桌面上的空盤,將盤子里堆積的面包抽出一枚,放在手中盤內(nèi)。
現(xiàn)在,主食有了。
樓慕手指點點下唇,目光落在不遠處琳瑯滿目的菜品上.
麗莎剛剛做完了手中的活,再度將廚師長做好的甜品端上不遠處的餐桌。
雪白的背景墻下,餐桌上的菜品還冒著裊裊熱氣,光看餐盤里菜品的配色,就令人食指大動。
餐廳內(nèi)自然空無一人,麗莎將手中的甜品拿到桌子中間地段,隨后放在僅存的空位上。
視線余光瞥到手邊餐盤里的面包,麗莎“咦”了一聲出來。
“這面包剛剛是這個數(shù)量么?”
麗莎撓了撓腦袋,向廚房的方向歪了歪身子。
“老白,你剛剛烤了多少個面包?”
廚房響起粗啞的男聲:“我哪知道,揉了那么多面團,我又沒查。怎么?你想偷吃啊?”
麗莎翻了個白眼:“去你的。大概多少?”
“二十二三個吧。”
麗莎曲起手指隔空點了一下面包的個數(shù)。
“二十二個。”她點點頭,“數(shù)差不多能對上,看來是我太敏感了。”
放下心中的疑惑,麗莎轉身走進廚房。
而被她忽略掉的其他餐盤,其實每樣菜品都或多或少少了那么一點點。
七層儲藏室內(nèi)
少年乖巧端坐在未開封的油漆桶上,腳邊的拖布靠著墻。小小的窗戶因為臟污變得模糊不清,露出玻璃外潔白如棉花的云層。
瓷白的手指覆上餐盤,樓慕將沾著醬汁的腿肉送進嘴里,隨后享受的瞇起眼。
“好吃。”
肉質(zhì)飽滿細膩,醬汁甜中帶咸,整體味道就像穿越前的烤鴨蘸甜面醬。
慢慢將口中爆汁的嫩肉咽下,樓慕舔了舔指尖的醬汁,隨后拿起一枚豌豆模樣的小菜放進嘴里。
“唔,里面竟然是巧克力豆包著腦瓜蛋黃。”
算是一道甜品,味道也很驚艷,樓慕就著面包一口口吃了甜品,隨后伸手拿取餐盤內(nèi)下一道菜品嘗。
云層時聚時散,偶爾能窺見藍天下一望無際的山川河流。
寂靜的儲物間,高大的貨架隱沒在陰影中,敞開的紙殼箱露出生活用具的部分輪廓。
小小少年坐在房間的盡頭,安靜的享用著美食,似乎歲月靜好,可這樣躲藏的生活他一連過了七日。
而第七日的晚上,躲藏在格子窗內(nèi)的樓慕,從開啟的門扉內(nèi)看到了笑面虎男人的身影。
那是在伽羅基地、水之國甚至研究院都有過數(shù)面接觸的男人。
原來研究院□□都是他搞出來的。
望著對方離開時隨手丟進衣兜內(nèi)的門卡,樓慕突然心生一計。
跟上他。
順著這個人離開的方向,樓慕在對方的頭頂移動。
他想:用這個人的房卡打開那道門,然后再找機會溜進去。
096
這是一個裝修風格比較貴氣的房間, 通風口就在房間角落,被地板切割成上下兩個部分。
此刻通過格子窗向外望去,柔軟厚重的白色地毯盡頭, 陸霓畫正無骨蛇般躺在沙發(fā)上,旁邊矮桌上的高腳盤內(nèi),顏色翠綠的葡萄泛著水光,嬌艷欲滴。
房間內(nèi)只有電視新聞播報的聲響。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 房門被敲響。
“少爺, 是我。”
清冽的嗓音自門外響起。
陸霓畫向門的方向斜了一眼。
“進來吧。”
房門被開啟, 黑發(fā)青年走了進來,在瞄到電視新聞時, 青年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安。
無他,因為電視正在播報伽羅基地的家主伽羅蒼剛剛登陸研究院的時事新聞。
“少爺,如果伽羅蒼與急需武裝力量的研究院合作, 剛剛找過他們麻煩的我們……”
黑發(fā)青年欲言又止。
反觀白發(fā)青年, 陸霓畫慢條斯理的剝開翠綠的葡萄皮, 將水汽充盈肉質(zhì)細膩的葡萄肉送進嘴里。
咀嚼過后,陸霓畫懶散開口:“放心吧,伽羅蒼永遠都不會和研究院合作的。”
這種肯定的態(tài)度令黑發(fā)青年感到不解,就連躲藏在通風口的樓慕也不明白其中關卡。
“為什么?”
好在, 黑發(fā)青年提出了樓慕的疑惑。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指向電視,淺白發(fā)的青年笑容惡劣。
“你不是見過蒂德么?難道不覺得——”
眼神落向黑發(fā)青年充滿求知欲的眼神,吊人胃口的陸霓畫慢慢公布答案。
“難道不覺得他們長得很像么?”
這條消息宛如炸雷一路從后脊梁竄到了后腦, 頭皮炸開的感覺很奇妙。屋內(nèi)的黑發(fā)青年還沒鬧懂其中的關節(jié),樓慕卻已找到答案。
腦內(nèi)回憶起與蒂德初見面時的經(jīng)過, 那種莫名的眼熟感,讓答案在此刻昭然若揭。
【蒂德?lián)碛匈ち_白的基因。】
“蒂德?lián)碛匈ち_白的基因。”
同處一室卻一明一暗的兩人, 一個在明面一個在心里同時開口道出真相。
而也就是在道出真相同時,新聞內(nèi)容被莫名終止。
沙發(fā)上的陸霓畫猜到了原因。
“伽羅蒼應該是來收回伽羅白的尸體的。”
鳳眼掃向自動跳轉到電視劇的熒幕,陸霓畫緩緩道。
“所以不管伽羅蒼見沒見到蒂德,他都不會跟研究院合作。”
不滅了研究院都算他有教養(yǎng)有素質(zhì)了。
“原來如此。”
黑發(fā)青年這才捋清楚關節(jié)。
“少爺真聰明。”
“少拍馬屁。”
沙發(fā)上的陸霓畫笑了笑,隨手拿起遙控器,換了其他頻道。
而樓慕則俯身趴在通風管道內(nèi),編輯手機短信發(fā)給蒂德。
【小心伽羅蒼,不要與他碰面。】
短信發(fā)出以后,大概三分鐘后,那邊發(fā)來回復。
【好。】
樓慕這才放下心,按滅手機,繼續(xù)蹲守。
時間緩緩流逝,房間中電視的聲音不知換了幾波。終于,陸霓畫興致缺缺的丟掉遙控器,從柔軟的沙發(fā)上撐起身體,走去浴室洗澡。
淅瀝瀝的水聲隔著玻璃門遙遙傳入通風口內(nèi),燈火通明的房間,沒有電視的喧鬧聲,安靜得落針可聞。
樓慕大概等了一會兒,確認不會有其他人來干擾,這才拆掉面前的格子窗。
沒了橫格豎線割裂眼前的景色,整個房間完整的呈現(xiàn)在眼前。
樓慕小心爬出通風管道,在房間中掃了一圈,最終在門口的衣架上找到了放房卡的衣服。
磨砂玻璃呈現(xiàn)出正在洗澡青年的曲線,余光瞥著浴室情況,樓慕輕手輕腳的靠近門的方向。安靜的房間放大了心跳,即便那心跳聲沉穩(wěn)有力,未見急促,依舊響亮到干擾了腦子判斷。
直到手指觸碰到衣服口袋里的門卡并將它抽出,樓慕提起來的心這才慢慢平靜。
然后,水聲停了。
磨砂玻璃后的身影出現(xiàn)清晰,門把向下壓動,陸霓畫的身影在開啟的門縫后若隱若現(xiàn)。
這時候再跑回通風管道已經(jīng)來不及,樓慕急中生智,將腰扭到了極限,腳下使力瞬間滑到了沙發(fā)背面。
有細小的腳步聲在房間響著,陸霓畫光著腳在房間內(nèi)走動。
樓慕從沙發(fā)邊角處向外望,對方先是對著鏡子擦了頭發(fā),隨后才不緊不慢翻出衣柜里的睡衣。
“如果伽羅蒼借此機會將研究院在這世上徹底除名,老頭子大概做夢都要笑醒。”
淺白發(fā)青年吹了吹頭發(fā),笑著假惺惺的嘆了口氣。
“可惜,伽羅蒼是孤君,擁有底線的人,是不會對才受到重創(chuàng)的研究院動手的。”
對于陸霓畫的這句話,樓慕的內(nèi)心其實是贊同的。
不然當初自己在游樂園見到伽羅蒼的瞬間,大概就要變成伽羅白的小點心了,哪會讓對方糾結那么久。
吹完頭發(fā)的青年放下吹風筒,再次來到沙發(fā)。
大概又看電視到晚上十點,對方才起身整理了浴袍,在樓慕以為對方打算上床睡覺時,陸霓畫竟然推開房間的門,出去覓食去了。
“肚子好餓,讓潘琦給我做碗面吃吧。”
淺白發(fā)青年關上門,至始至終沒注意到沙發(fā)后的樓慕。
但真的會沒注意到么?
樓慕并不清楚。
他扶著沙發(fā)靠背自地面起身,捏了一下衣兜內(nèi)的門卡,爬層途中,去了一趟曾吃過飯的儲藏室,放了點小東西在里面,隨后再次通過通風管道來到頂層房間。
此時正要到兩波守衛(wèi)的交班時間,樓慕數(shù)著時間,等到另一波守衛(wèi)通過電梯來到頂層門口,毫不猶豫按下手中炸彈的遙控器。
“轟!!!!”
隨著一聲劇烈的爆破聲,飛船出現(xiàn)明顯的震動。位于儲藏室的震源中心,拖把抹布被墻壁的破洞吸走,漫天飛舞,而云層中行駛的曼陀羅飛船也出現(xiàn)輕微的傾斜。
“發(fā)生什么事了??”
整個飛船的戰(zhàn)力成員開始向出事的方向聚攏,頂層門口的守衛(wèi)們面面相覷,還是隊長皺著眉,命令八成戰(zhàn)力去樓下支援,留下兩人繼續(xù)站在門口守衛(wèi)。
所有人依次進入逃生通道。等到頂層只剩下兩個人,樓慕再次點開游戲背包。
菌種【大呲花】
自己曾在實驗室做過的其中一個任務,后來獲得鏡像菌種后,大部分的任務物品提交時,都被自己換成了雞蛋。
而現(xiàn)在,是這小東西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樓慕將那小小的花朵放到通風口處,看著小東西伸出黏糊糊的觸手爬出格子窗,一路爬上天花板,又從天花板上一路滾過去,隨后釋放迷惑性氣體。
大呲花的菌能,一般吸入者在未來三個小時都會以為自己還在做現(xiàn)在當下在做的事,不會察覺到異常,也不會注意四周有沒有人。
這是捕獵技能,一般獵物陷入迷惑狀態(tài)后,大呲花就會一點點纏住獵物,直到將對方吞噬。
但僅限意志不堅定的人,如果人數(shù)太多,大呲花的力量就會大打折扣——畢竟每次噴出來的毒素就那么多,大家分一分就稀釋了。
樓慕拆掉面前的格子窗,纖細的少年能很輕松從里面爬出來。
他先是掃了眼門口無動于衷的兩個人,隨后從天花板上扯下張牙舞爪準備進食的大呲花,將對方丟進游戲背包,隨后使用門卡又輸入密碼進入那里。
“刷——”
沉重的電子門發(fā)出輕微的異響,呈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座昏暗的房間。
097
巨大的雙頭鯊在魚缸內(nèi)游曳, 池水因浮藻而幽綠,被壁燈的光投射的越發(fā)滲人。
整個房間的墻面都被魚缸填滿,仿佛深沉沒有盡頭的海底。
這里空曠而靜謐, 只有幽幽的光將魚兒捕食的倒影投在地板上。
“滴——滴——”
在這時,他聽到了心跳檢測器的聲音。
“呼——呼——”
然后是呼吸通過透明塑料管的雜音。
樓慕放輕腳步,壓低呼吸的頻率,小心翼翼繞過巨大魚缸, 看到了躺在房間正中間的人。
準確的說, 是躺在病床上的老人。
細瘦的手指宛如枯枝, 老年斑十分明顯的分布在暴露在外的皮膚上。老人闔著雙眼,渾身貼滿測量身體狀況的各類儀器。
那種通身死氣、被世界拒絕的孤寂感, 乍一看到,其實是有些心酸的。
大概圍繞在病床兩側的盆栽,算是點綴房間的唯一生氣了。
眼睛瞥向角落。
哦, 現(xiàn)在還要再加一個玻璃罐里泡著的人, 那是與巨大冥神骨一起帶出來的冥神第二世。
即便已經(jīng)死去多年, 冥神的可怕氣場依舊在那具尸體身上若隱若現(xiàn),讓人脊背生出膽寒。
樓慕僅看了一會兒便收回了目光,剔除其他負面的情緒,他專心尋找起那三枚冥神骨。
“咕嚕……呼嚕……”
池水升起一連串氣泡, 那條雙頭鯊游了回來,巨尾擊打在玻璃上,發(fā)出的巨響震蕩池水, 水波帶著樓慕找到了水域深處的那三枚冥神骨。
它們被裝在透明的玻璃盒中,正隨著水上下起伏。
這可就不好拿了。
下水的話, 勢必會驚動那條雙頭鯊,如果發(fā)出響動吵醒老人, 大概整個組織的所有警力都要往這邊集中了。
樓慕調(diào)出游戲背包,目光落在剛剛使用的菌種大呲花身上,隨后又轉移了目光。
這只小菌種的能力一小時才能使用一次,叫出來大概就是給那條雙頭鯊送點心去——咦,點心?
樓慕的眉頭一挑,目光向下,落在大呲花下方格子的綠青蛙上。
【逃竄蛙】
2級菌種,人級。大部分數(shù)據(jù)十分平凡,令人唯一看中的地方大概就是速度和爆發(fā)力不亞于獵豹。如果讓它吸引雙頭鯊的注意,那三枚冥神骨可能就比較好到手了。
嗯,但是得悄悄的。
心中計劃著,樓慕繞著玻璃走了一圈,通過衛(wèi)生間的暗門來到了魚缸的背面,同時也找到了進入魚缸的入口。望著魚缸頂端的圓形窟窿,樓慕覺得這個口應該稱呼雙頭鯊的投食口才對。
他一步步攀上梯子,站在梯子頂端注視近在咫尺的水面,深綠色水下光影浮動,魚類特有的腥臭味繚繞在鼻端。
他點選了背包中的逃竄蛙,正要將它丟進水中,耳朵突然捕捉到電子門滑開的聲響。
咚——!
心跳漏了一拍,拽出一半的青蛙被他趕緊捂住嘴,重新丟回到背包。
“你來了……”
蒼老的聲音從室內(nèi)響起,透過厚重的池水傳到樓慕耳中。
很明顯,老人醒了。
“嗯。”聲音沙啞陰沉。
“事情辦的怎么樣了?”老人問。
“守護冥神遺跡的那條巨蟒——哈爾比斯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它的行蹤。但由于那頭菌種等級太高,疑似進入偽神級,所以我們的人只敢遠遠的跟在后面。”
房間沉寂了一會兒,病床上的老人似乎喘了幾口氣。
“是嗎……”老人說,“掌握行蹤就好……”
他嘆了口氣,重復了一遍:“掌握行蹤就好……”
幽暗的水域隱隱投映出老人與男人扭曲失真的身影。
打著吊瓶的老人抬起手臂,看著細瘦手指上包.皮的骨肉,手臂又重重的落了回去。
“我活了672歲……”
他感嘆,聲音宛如燒壞的鼓風機。
“而如今,這具身體已經(jīng)走到了極限……”
病床上的老者似乎做了一個偏頭的動作,不甘心的眼神落在玻璃罐中漂浮的冥神第二世的身軀。
“可惜這具身體并不能為我所用,而8年前不知是誰開啟的遺跡禁制,又把霓畫的身體傷到,致使他菌能再不能寸進。”
老者恨恨道:“苦心培養(yǎng)的容器成了這樣,其他女人又生不出像樣的容器,不然我也不會急著尋找冥神骨開啟那座遺跡了,哎……”
又是一聲重重的嘆息,可老者短短的幾句話,卻令樓慕整個人從里到外生出一種昆蟲爬身的不適。
這老頭,生兒子只是為了讓自己有個年輕的容器。
嘴中開始反酸,自喉嚨深處一直到腹部,他生出一種反胃的惡心感。
幸好兩人的對話到此結束,作為傾聽對象的男人最后客套的說了幾句什么,便離開了房間。
屋子再度沉寂,病床上的老者咳嗽了幾聲,又重重的喘了幾口,隨后疲憊的再度陷入昏睡。
樓慕大概等了20分鐘,確定對方確實睡著,這才再次實施計劃。
逃竄蛙被順利放進水中,里面游動的雙頭鯊仿佛聞到獵物的氣息,擺尾迅速游了過來。
雙方在水底展開了精彩的追逐戰(zhàn),樓慕也趁此機會跳進水里。
水中的世界如此靜謐,他擺動雙腳努力下沉,可近在咫尺的三枚冥神骨,他游了很久才觸碰到其中一只。
柔韌的繩子連接著玻璃盒,僅憑人手很難扯斷。樓慕拿出在商城中買的小刀,在水中切割著玻璃盒的繩索。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即便水下感受不到時間,但肺中逐漸稀薄的氧氣以及流竄蛙不斷閃現(xiàn)的身影將緊張感拉到了極限。
終于,第一個盒子的繩索被割斷,樓慕將東西收進背包,繼續(xù)攻克下一道難題。
那時,遠在天邊的雙頭鯊已經(jīng)扯開逃竄蛙的肚腹,將美味的獵物吞進肚子里。
紅色的蛙血即便稀釋過后,依舊影響了眼前的視線。樓慕在雙頭鯊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割斷了第二個盒子的繩索。
他趕緊去切割第三條繩索,但此時,雙頭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
口中吐出一連串氣泡,胸腔因為缺氧變得難受,面孔肉眼可見的出現(xiàn)漲紅。
但他沒有放棄,努力切割著手中的第三條繩索,即便雙頭鯊已經(jīng)靠近自己,即便鯊魚的巨口已經(jīng)張開,細密的牙齒快要吻上胸口——
“咔嚓!!”
雙頭鯊咬在了一團空氣上,身體穿過幻影,一頭扎進更深的水域。
剛剛樓慕切割繩索的畫面慢慢變淡,最終在水中消失。
不遠處,真實存在的樓慕正好切割完第三條繩子,迅速游向出口。
雙頭鯊這時帶著滿腔憤怒回歸,巨口比之前張得更大,三排向內(nèi)彎鉤的尖牙泛著冷光。
樓慕身軀沖出水面,他扶著魚缸邊緣,腳下踩水使力,在殺機到來之前迅速翻出池子。
“嘭!”
雙頭鯊的巨口咬了個空,三排帶著倒鉤的牙齒反倒把自己咬了一嘴血。
它們隔著玻璃來回游動身體,對著外面的樓慕虎視眈眈,最終還是滿懷不甘的退了下去。
魚缸外,癱坐在地的樓慕大口吞咽進最后一口新鮮空氣,慢慢平穩(wěn)了呼吸。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站起身向外走,在路過老人病床時,他向對方的方向望了一眼。
老者依舊在沉睡,深深的眼袋染上青紫,凹陷下去的太陽穴仿佛抽走了全部的生機。
這就是一個命不久矣的重病患者,沒想到里面藏著邪惡貪婪且令人作嘔的內(nèi)心。
收回目光,樓慕?jīng)]有停頓的向外走,當拿出門卡準備對準識別器時,他的眼前一黑,等再次醒來時,竟然身在地牢里了。
頭頂?shù)男〈皩⒑鞔盗诉M來,此刻的畫面,莫名與剛剛穿越時,關鐘樓禁閉的畫面重疊。
頭還有些暈,樓慕在黑暗中閉上眼睛。
他至今還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暈了過去。
腦中不斷回放在頂層拿骨頭的經(jīng)過,一開始他并沒分析出令自己中招的東西是什么,直到他想起病床兩側放著的兩盆花。
無他,喜歡飼養(yǎng)雙頭鯊那樣兇猛菌種的人,身邊怎么會有那么普通無害的植物。
那大概就是害自己昏迷的罪魁禍首。
“大意了。”
用手臂壓著腦袋,樓慕發(fā)出一聲嗤笑。
而同一時間,同一地點。
樓慕不知道的另一處位置——
蒂德,同樣也在牢里。
“咳咳咳咳……”
鎖鏈聲叮鈴作響。
098
通風口處吹進來的冷風, 有時候會夾雜細雨,有時候會夾雜雪花。
這艘飛船大概是朝寒冷的地方行駛,每隔一段時間隨風吹進來的東西都不是固定的。
幸好這個組織沒有虐待犯人的癖好, 牢房配備了暖氣,靠墻的位置還放置了床鋪和被褥,這倒是比孤兒院的鐘樓舒服多了。
樓慕躺在牢房的床鋪上,一直保持著懨懨欲睡的模樣, 直到自己吸入的藥物被徹底代謝掉, 才慢騰騰的從床上坐起。
此時還有些手軟腳軟, 但腦子已經(jīng)恢復了清明。牢房三面是墻,一面被鐵欄桿填滿。此時樓慕就坐在角落, 向鐵欄桿外張望,透過對面牢房天窗外的光線明暗度,確定現(xiàn)在是在晚上。
“既然沒把我直接殺掉, 那就是想要問出點什么。”
他摸了摸還連接頭顱的脖頸, 稍微有一點慶幸自己還活著。
隨后, 樓慕調(diào)出游戲背包,看著里面規(guī)整放置的三枚玻璃盒,安下心。
“雖然被人藥倒了,但也不算白跑。三枚冥神骨已經(jīng)到手, 那這里也沒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他打算使用冥神的力量破開牢房,避開接下來的追擊。
樓慕重新閉上眼,意識連接上那片迷霧, 可能是有系統(tǒng)加持,這次漆黑的迷霧看起來并不像以前那樣模糊不清。
隱隱約約的, 一些奇形怪狀隱藏在濃霧里的東西也被自己看見的清清楚楚。
不對。
樓慕的心中突然升起奇怪的情緒。
這種情緒促使他退出那片濃霧。
為什么這次完成冥神骨的任務后,系統(tǒng)并沒有響起任務完成的提示音?
“系統(tǒng)?”
樓慕不禁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這次的任務獎勵呢?”
對此, 系統(tǒng)很快做出了解答。
【宿主并未在頂層尋找到那三枚冥神骨,任務判定結果自是未完成。】
這個答案令樓慕臉上浮現(xiàn)錯愕的神色,轉念一想,又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
病床上那個老狐貍,在魚缸里搞了個障眼法啊。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那么接下來的行動就不該是離開這里,而是先變身再闖一次頂層了。”
可能接下來會是一場惡戰(zhàn),但樓慕并不感到害怕。
雙手撐住床沿,樓慕剛剛打算起身,電子門滑開的聲響引起了他的警覺。
片刻,有腳步聲自遠處的長廊慢慢靠近。
空曠的廊道,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聽起來那樣的清晰。來者不緊不慢的靠近,隨著那人的步伐,頭頂燈光一盞盞的熄滅。
最終,那人的腳步停在樓慕的牢房前。
“有什么事么?”
還是端坐在床邊的樓慕率先開了口,聲線平穩(wěn),令人聽不出絲毫情緒。
黑暗中的人并沒有回應。
布料在黑暗中摩擦,那人似乎將一樣東西放在了地上,隨后電子設備齒輪互相咬合的聲響傳到耳里。
沒看錯的話,是一輛再普通不過的玩具車。
黑色的小車,車身彩漆斑駁暗淡,好像存在多年的老物件,被主人珍視著沒有扔掉。
此時,小車車身頂端的托盤中,三枚漆黑的骨頭正在黑暗中閃爍詭異的光亮。
——正是冥神骨。
系統(tǒng)?
不思議情況出現(xiàn)在眼前,樓慕心中警報已經(jīng)拉到最響,甚至到了快要爆的邊緣。他微微向一側偏頭,在心中詢問。
【確實是冥神骨沒錯。】
不是陷阱么?
【并未檢測到危險。】
樓慕小心翼翼從床沿站起,走到那輛車的面前。他蹲下.身,期間瞄了一眼走廊里的那個人的長相。
可惜,還是太黑了,只能從輪廓分辨出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
身后牢房的天窗此刻有月光照了進來,可清冷的月光只照到牢房欄桿的位置,部分映亮了對方腳下的白色皮鞋。
灰蒙蒙的月色將室內(nèi)外的明暗度拉到了極致,從樓慕的角度,那人的身影越加模糊看不清楚。
他還是想不出是誰幫了自己。
低下頭將三枚冥神骨放入衣兜。
但并不妨礙他接受對方的好意。
衣兜中的冥神骨依次滑如游戲背包。
這一次,任務完成的提示音如愿從腦海中響起。
【獲取三枚冥神骨任務已完成,現(xiàn)在發(fā)放任務獎勵。】
【叮——獎勵御寒大禮包一枚,已放入游戲背包,注意查收。】
【叮——獎勵太陽能飛行房車一輛,已放入游戲背包,注意查收。】
【叮——獎勵信仰能量罐十瓶,已放入游戲背包,注意查收。】
【最新任務發(fā)布:請宿主將前往普陀雪山找到開啟冥神遺跡的鑰匙。】
隨著一道道系統(tǒng)提示響起,血紅色的圓盤浮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
系統(tǒng)再次開口。
【請宿主將背包內(nèi)的所有冥神骨放到圓盤內(nèi),相應的位置中。】
緩緩旋轉的圓盤刻滿奇異的文字,那些文字仿佛擁有生命,此刻正如同蝌蚪般蠕動。
樓慕先將冥神的那枚心骨放在圓盤的正中心,瞥了一眼牢房外沒有任何異動的人,開始快速的將冥神骨一一碼到圓盤內(nèi)。
直到最后一塊骨頭放入凹槽,自轉的圓盤停止了轉動。
炙熱的空氣吹起鬢角的發(fā)絲,樓慕感覺自己被某種力量輕撫了一下面頰,隨后圓盤被黑洞吞噬,房間重新陷入黑暗。
好像也沒有什么事情發(fā)生?
還以為會見到比電影特效大片還要恢宏場面的樓慕心中有些失望。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在圓盤力量徹底釋放的那一剎那,世界各地的所有高等級菌種在同一時刻睜開了眼睛,并向著某個方向望去。
千里之外的無名海域
幾艘不起眼的船艦漂浮在海面上,隨蔚藍的海水輕輕晃動船身。
“老吳,你說,這條蛇到底在尋找什么?已經(jīng)在這附近轉了快兩個月了。”
一艘船艦的控制室內(nèi),男人歪了下頭頂?shù)拿遍埽瑢⒁黄堪拙频谷刖票?br />
“你可拉倒吧,你見過蛇能長那么大?上次它在海里翻身的時候,成像記錄儀可是顯示出那東西胸口可是長著一張人臉的啊,估計又是讓上面感興趣的新型菌種。”
名叫老吳的人沒好氣的嗆了一句,拿起桌上的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不過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在找什么,我總感覺……”
那條蛇最近有點不對勁。
老吳將酒杯中的白酒倒入口中,伸手拿起桌面盤子里的魷魚絲,扯下一條,放在口中咀嚼。
雖然老吳長著一張不起眼甚至有些邋遢的臉,但一雙招子卻清亮敏銳,一杯白酒下肚,不見絲毫醉意。
這些天他一直有些睡不安穩(wěn),總覺得有事情要發(fā)生。
“咱們再離得遠一點吧。我這心里,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一旁的同伴正嚼著花生米,聞言挑起眉:“這已經(jīng)夠遠的了,再遠的話容易跟丟,到時候咱們都得吃不了兜著……”
話還沒說完,身.下的船艦突然晃了一下。酒杯倒在桌上,清凌凌的酒水灑了一地。
“哎呀!”
男人一拍大腿。
“這可是我從老家?guī)Щ貋淼淖詈笠黄亢镁屏耍 ?br />
男人心疼的彎腰去接,卻只是徒勞。無奈只能帶著滿手酒水站起身,可這個動作卻被身旁的老吳制止。
“你干——”
“噓。”
座位上的老吳一臉警惕,冷汗自對方的額角一顆顆滑落,仿佛正經(jīng)歷什么生死大劫。
男人順著老吳的視線向外望,透過四個菜的桌子,透過玻璃,他們看到了身軀鉆入云層的巨蟒的龐大身軀。
那身軀龐大如山,光是一片蛇麟便有一艘船那般大。
按理說這么大的軀體離開海水不該全無動靜,但事實卻是對方僅在船身晃動的一瞬間便出現(xiàn)在所有人的視線。
世界因這條蛇的出現(xiàn)而靜止,心跳聲在胸腔仿若雷鳴。
隨后,龐大的蛇軀緩緩降下云層,巨大的頭顱此刻正對準了不遠處的幾艘螻蟻。
那雙豎瞳不含任何感情色彩,仿佛下一秒就要將他們連人帶船的碾碎。
就這樣僵持了不知多久,久到船內(nèi)的幾個人都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那條巨蟒才失去興趣般,調(diào)轉頭顱,朝著一個方向快速游去。
但蛇軀掀起的巨浪還是掀翻了所有船艦.
而另一頭的曼陀羅飛船上
位于最底層牢房的方位突然發(fā)出劇烈的爆裂聲,火焰隨著部分船身碎片跌落,如流星般降落于大地。
擁有潔白翅膀的少年煽動羽翼,在激光與炮火的輪番攻擊下,如一道閃電鉆入一旁的云海。
當曼陀羅的七層火力全部集中到牢房時,一位身形高挑的青年逆著人群來到飛船的最高層。
“滴——”
他用自己的門卡打開了房間。
此時,光線淺薄的壁燈照亮青年的臉。
陸霓畫淺白的眼眸已經(jīng)變成滲人的金黃色,邪異的豎瞳撐在瞳孔中心。
他依然嘴角含笑,慢慢踱步到病床前。
“老頭子,接下來到了我們的清算時間。”
本應昏睡的老者瞬間睜開眼,他望著兒子顏色可怖的眼瞳,心中升起可怕的猜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
你竟然是……
老者聲音顫抖:“8年前……”
099
那雙眼瞳在燈光昏暗的房間泛著鎏金色的光芒, 仿佛獸類在蟄伏。
淺白發(fā)的青年唇角含笑,可說出口的聲音已經(jīng)變成帶有神性的雙聲。
“8年前有人解開冥神遺跡的禁制。”他道,“那時候你的兒子便不是你的兒子了。”
盡管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事實, 但從對方嘴里說出的那一刻,老者依然目眥盡裂,表情全是駭然。
“你……你果然是……”
他顫抖著手指向對方,一個名字在稀松的牙齒間流轉, 卻遲遲不敢道出。
“你不是一直在尋找我么?怎么?我出現(xiàn)在你面前, 你反倒不認識了?”
邪異的氣息化作肉眼可見的黑霧慘繞在陸霓畫的周身, 對方的影子在地面無限延伸擴大,如千萬只扭曲的手, 也似遠古被吞噬拼合的獸,可怖龐大,猶如實質(zhì)般刻印在魚缸之上。
這道身影, 是存在于這個世界成千甚至上萬年之久的神明。
清澈水域中, 雙頭鯊無知無覺的游過影子投映的位置, 還未等反應過來,身軀就像承受不住壓力,頃刻爆體而亡。
而老者也在這一刻,重重道出對方的身份。
“……冥神!”
這話仿佛用盡老者的全部力氣, 那只手重重落回床上,面色比從前更加灰敗嚇人。但強烈的求生欲促使對方還是抬手摸索起床頭的按鈴。
冥神玩味的注視老者,并不阻止對方的動作, 直到對方接連按了十幾次卻無人上來營救——
老者驚恐的看向冥神,因為他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
“確實你是想的那樣, 這艘飛船,已經(jīng)沒有活人了。”
整個曼陀羅花飛船, 除頂層以外,其余所有樓層仿佛被一只大手,擰抹布般攪扭到了一起,自遠處看就像漆黑的權杖懸浮于天。
“那旭賀?你的屬下……”
“你是說黑頭發(fā)的那個?作為你的眼線那么久,當然第一個死的就是他。”
冥神笑容更加深了。
“我們的降臨,只是為了讓一個特殊的生命能夠憑借此世的能量影響,重鑄體質(zhì)的缺陷,讓生命得以延長。”
威嚴的雙聲娓娓道出真相。
“畢竟,那孩子是我們千萬年來唯一產(chǎn)生憐惜情感的特殊存在。”
而那個孩子是誰呢?
自然是已經(jīng)帶著冥神骨離開的樓慕。
“而你,只是他來到此世前的一個消遣而已。我們一直都很喜歡給自己找樂子。”
真相的揭開已經(jīng)讓老者面容呆滯。
他的口中不斷重復著“我們……我們……”二字。
冥神因為那兩個字而側目,難得升起幾分耐心做出解釋。
“啊。”
頂著男人俊秀面皮的冥神開口道:“與你們編造的歷史有幾分誤差,這世界自始至終就沒有什么眾神之戰(zhàn)——冥神,也就是創(chuàng)世神,祂一直都在這個星球之外的地方注視這里。”
“而我們,只是祂投放在人間的部分意識體而已。”
男人的指尖有三枚白色的骰子被丟出,飛到了老者的手邊。
“現(xiàn)在,我們來玩一個游戲。”
男人抽出衣兜中的銀色手槍,將槍口對準老者。
“如果你的點數(shù)大于我,那么我就放過你。反之,永遠消失在這世界之上。”
剛剛還滿臉死氣的老者,聽到這句話似乎抓住了最后一絲救命稻草。老者顫顫巍巍抓住手邊的那三枚骰子,朝著地面丟了下去。
“3、5、7,一共15點。”
骰子從地面懸浮而起,飄到冥神的掌心。
他隨意將骰子擲在地面。
下一秒,冥神的笑容變得可惜。
“是……是我贏了么……?”
老者費力的扒住床沿。
“很可惜,是你輸了。”
錯愕出現(xiàn)在老者的臉上,頃刻間,整座懸浮在天際的黑色權杖被徹底攪碎,殘骸四分五裂的向地面倒去。
而剛剛還在船頂?shù)内ど?#8204;,已經(jīng)降臨于地面。他背對廢墟,緩緩向某個方向走去。
“既然所有的冥神骨都已放入轉盤,那么盛大的最終章,就在你們的期待下開啟吧。”
隨著冥神的話語落下,位于這世界某個角落的海上小島,在所有人的尖叫聲中,宏偉的遺跡撐開地面,拔地而起。
與此同時,身軀如山的巨蟒從海底探出腦袋。
那時候,樓慕剛剛踏上去往普陀雪山的旅程。
100
“到地方了, 到地方了!趕緊下車趕緊下車!可別耽誤了老頭子回家吃飯!”
紅鼻頭的小老頭裹著棉衣,頭頂扣著人造毛的大帽子,站在門口用煙斗敲打車門的樣子, 讓人莫名想到雪地里的土豆,又圓又滑稽。
樓慕跟隨車上的眾人依次走下破車,那時老頭煙斗里的灰也敲干凈了。
“都下來了嗎?”
樓慕雙手插著兜,聞言點點頭:“我是最后一個, 都出來了。”
“嗯, 那就好那就好。”
老頭嘻嘻的笑了, 又走上車探頭向內(nèi)望望,看車上真的無人, 拉上破舊掉漆的車門,朝著門外的乘客一擺手。
“地方我送到了,在不在這里住隨你們。老頭子我可要趕回去吃飯了, 不然老婆子又該擔心老頭子的安全了。”
這是個急性子的老頭, 可張口閉口都離不開他家的老婆子, 開車這一路,樓慕幾乎快被老頭子塞狗糧塞到快吐了。
所以即便對方趕人的意圖十分明顯,也依然讓人生不出討厭的心。
待那輛破破爛爛風都擋不住的車開遠,樓慕轉頭向四周望去。
這是個被冰雪覆蓋的村莊, 積雪將家家戶戶的屋頂裝點銀白,許多房屋的門前都放著劈柴的木樁,一些沒吃完的凍肉則被掛在房屋墻壁的釘子上。
沒有花里胡哨的針對旅游項目的標語, 沒有特色餐館,總體來說算是一座純天然未開發(fā)的小鎮(zhèn)。
“老公, 咱們快點回去吧,我媽說都做一桌子菜歡迎咱們了。”
年輕的小夫妻拿著大包小包的禮物, 笑嘻嘻的一邊聊天一邊往村子里走。
“爸爸!快點快點!爺爺說一會兒帶我去冰湖釣魚!”
調(diào)皮的男孩子蹦跳著往村子里沖,中年男人笑容無奈,一手提著行李,一手摟著妻子。
這一車的人,除了樓慕,竟然都是回家探親的。
等雪地上的所有人離開,凌亂的腳印布滿每家每戶的門前,看似冷清的小鎮(zhèn)也熱鬧了起來。
煙囪飄起白煙,屋子里亮起橘色的燈火,每一家的問候雖然內(nèi)容不同,但意思都出奇的一致。
只有樓慕還站在原地。
他眼含笑意的注視了好一會兒,那些闔家歡樂的情景透過每一家窗戶印在他的眸子里,似乎看的多了,他的心也跟著暖和了一些。
山間刮來的風卷起地上的積雪,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站的久了,即便穿的再厚,身體也會漸漸冷卻。
樓慕活動了一下手腳,在銀裝素裹的天地下呼出一口白氣,這才抬起腳,向著小鎮(zhèn)走去。
每家每戶都有歡聲笑語,他沒有打擾。樓慕一路向鎮(zhèn)內(nèi)走去,直到行到鎮(zhèn)子的邊緣再沒有房屋,他才對著某座人氣冷清的房子望去。
細瘦的老者正蹲在屋子門前抽著旱煙,鐵盆就在腳邊,里面裝滿煮熟的肉食,一頭仿似翼龍卻渾身長滿紅色長毛的菌種正埋頭在鐵盆中進食。
“爺爺。”樓慕道,“方便借住一晚么?價錢好商量。”
老頭的吊梢眼落在柵欄外的少年身上,沒急著回答,而是吸了兩口煙。
半晌,老者問道。
“你不怕小紅么?”
小紅?
樓慕目光落在那只一米多高的菌種身上。
這名字還真夠喜慶接地氣的。
“還可以。”少年目光沒有躲閃,誠實回答,“好像我見過的菌種還是挺多的。”
“哦?”
這平平無奇的一句話引起了老者的興趣,他將煙丟在地上,起身用鞋碾滅,對著樓慕招招手。
“住宿費就不用了,晚上我燉條魚,你和我講講外面菌種的故事。”
沒想到垂垂老矣的外表下,竟然是一個不安分的童心。
“好啊。”
樓慕?jīng)]有拒絕。他推開柵欄門走了進來,在停止進食的菌種虎視眈眈的注視下,一步步走上臺階,進了老者的房子。
室內(nèi)比想象中還要溫暖。
沒有第二人生活痕跡的屋子,也意外的干凈整潔。
老者揭開爐子的側蓋,挑了挑里面的柴火,又丟進去兩根。隨后,老者背著手走去廚房,在水桶里拿出一條魚,用了一點時間收拾出來,就丟到水里開始燉。
冰水里生存的魚,肉質(zhì)緊實鮮嫩,不需要太過復雜的材料也能鮮掉眉毛。
燉魚起來,老者帶著樓慕去了平時沒什么人住的側臥,兩人簡單的收拾了一下,便在火炕上鋪上了被褥。
樓慕脫掉了棉衣外套和帽子,露出俊秀的小臉。房間的溫度令他的臉色暈染上一層薄粉,像曬了太陽的水蜜桃,讓人看了便心生歡喜。
果然,老者看到后,不僅將柜子里私藏的酒拿出來,還給樓慕拿了一瓶給孫子留的果汁。
“謝謝爺爺。”
樓慕?jīng)]有拒絕,笑著道謝。
寒風夾雜冷雪,窗外一片素凈。中午時分,魚終于燉好。
兩人將矮桌搬上火炕,一個就酒,一個喝著果汁,開始了故事旅程。
省略自己變身的情節(jié),他先是從襲擊海上列車的菌種大軍講起,然后講到伽羅基地的白顱娘,講到那對復姓兄弟因為親情紐帶引發(fā)的種種悲劇。
他好久沒這么無負擔的講那么多話了,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他將這個世界所遇到的精彩故事全部和盤托出。
“研究院的生活,雖然有固定薪水拿,做任務也有豐厚的獎勵,但大部分時間都一成不變,人和人的交往還要小心一些。”
他的眼神是亮的,就像在講一個史詩級的故事。
“但那里也有不少好人,比如蒂德,比如藍龍……”
正午的太陽從頭頂落到了西斜,冬日的太陽不同夏日的暖燦,冷白白的覆蓋在城鎮(zhèn)廣場的積雪上。
盆里的魚就剩小半條了,老者的眼神也帶了三分醉。
等樓慕講完了故事,老者舉著酒杯斜倚在桌上,問他:“小朋友,你是來干嘛的?”
樓慕?jīng)]有立即回答,他思考了一下,選擇誠實回應。
“我來找一把鑰匙。”
“哦?”老者勉強撐起吊梢眼,“什么顏色的?”
樓慕搖搖頭:“不知道。”
“那你找它是為了什么?”
這句詢問更加敏感觸碰人的隱私。
但樓慕還是說。
“為了回家。”
搖晃杯子的手停了,老者瞇縫著眼注視杯子底部的酒,最后一口送進肚子。
酒杯被放在桌上。
老者打了一個酒嗝。
“我曾是王國最驍勇善戰(zhàn)的空軍隊長……”
八角形的玻璃酒杯映出老者蒼老的面容。
“但因為一次護駕不力,被王國處以死刑。”
“幸好,我的心臟生在右邊。”
“我被王國的運尸車丟在荒郊野嶺,是小紅發(fā)現(xiàn)了我,將我拖到這個小鎮(zhèn)……”
老者喃喃自語。
“一晃就是五十年……”
五十年啊……
酒意讓那雙眼變得多愁善感,作為同樣有故事的人,以失敗而落幕的結局,總是讓人意難平。
最終,老者抬起眸,對著樓慕說:“我知道你找的那把鑰匙在哪。”
從桌上耷拉下肩膀,老者一頭躺倒在火炕上。
身.下的火炕燒的正熱,暖得屋子仿佛夏天。
“明天我叫小紅送你到一個地方。”老者閉著眼擺擺手,“你尋到一棵巨樹,就離王國的入口不遠了。”
不知是精彩絕倫的故事打動了老者,還是樓慕的真誠讓對方放松了心房。
樓慕錯愕的注視打起呼嚕的老者,沒想到一次借住,還尋到了意外收獲。
他將火炕上的矮桌撤了,魚放在廚房的桌上。從柜子里拿了被褥枕頭,將老者拉到褥子上以免燙傷。
做完這一切,樓慕伸了個懶腰,看看窗外已經(jīng)陷入夜色的雪景,離開了老者的房間。
“啪!”
出口墻壁上的燈被隨手關上,樓慕帶上門。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從他關上門的剎那,還在打呼嚕的老者,臉上撐起了很久未見的笑容。
那是對兒女都很少展顏的微笑,仿佛爛在心口的腐肉終有一日見到了太陽,然后腐肉被剔除,被挖去。
他將自己的期望寄托在少年的身上,希望少年能帶著那份成功勇往直前,也算彌補他失敗人生的遺憾。
老者翻了個身,漸漸進入夢鄉(xiāng)。
在夢里,他仍舊是騎著翼鳥馳騁在穹蒼的空軍隊長,大地與森林,都是他腳下的螻蟻。
樓慕來到了房子的側臥。
側臥沒有主臥那樣溫暖,但對血氣方剛的少年來說卻恰到好處。
他再次脫下一層衣褲,穿著單薄的里衣鉆進早已鋪好的被子里。
真溫暖。
被窩早已被火炕的溫度暖透了,小小少年將手腳露在被子外,感受著讓身心都暖透了的暖意,漸漸睡去。
夢里,他穿過和風拂面的庭院,擰開門把,走進久違的家。
媽媽在修剪玫瑰花上的刺。她將它們插在高腳花瓶里。
父親在餐桌上看著報紙。
他來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哥哥就坐在旁邊。
金邊眼鏡柔和了對方的面孔。他開口,向很久才回家一次的哥哥講述著奇幻又絢麗的冒險故事。
不過,他哥的總結語一直都是:你又把哪個游戲的主角替換成你自己了?
這時,睡夢中的少年撐起笑。
他說:【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