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平康101
◎“來!我幫你沐浴。”◎
蕭鴻一屁股跌坐在地, 忍著疼痛,一把抓起落在旁邊的搟面杖,用力朝那人面上砸去。
王爺就在自己跟前眼睜睜的被人砍了, 小六又驚又怒, 這時已騰出手來, 抽出長劍, 趁對方躲避搟面杖時,一劍刺入他的胸口,咬牙將那人捅了個對穿也沒松手, 一直釘到身后的木門上。
這時, 不遠處巡查的官兵跑了過來, 見此情況大驚失色,齊王殿下在他巡邏的地盤出了事, 賀將軍不得扒了他的皮?
不遠處三三兩兩的店主縮在自家門口看向這邊, 既沒搞清楚什么狀況, 也不敢隨便吱聲。
小六皺著眉往店里抬了抬下巴,“進去搜!”
“是!大人!”
長刀落在一旁,蕭鴻腿上的鮮血已浸濕了外褲,身下臟兮兮的雪地上也灑了幾滴, 他面色發白,不知是疼的還是凍的, 牙齒咬得咯咯響。
此時軍中傷者眾多, 來不及等擔架過來抬人,但背著的話膝蓋又會受力,說不定還會碰到傷處。
小六沒多作猶豫, 蹲下身子, 把蕭鴻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道一聲:“得罪了殿下!”
然后一用力,直接把他端著抱了起來。
“……”
蕭鴻本想出聲駁斥他,奈何身上疼痛又乏力,便由他去了。
面子算什么東西,又不能吃不能喝,先保住腿才是要事,只是被個比自己還要矮的人抱著走路確實有點丟份兒。
回到營房,把人放下后,趕緊宣了軍醫過來診治。
外褲除去,腿上仍是一片血肉模糊,軍醫把多余的布料剪掉,直接拿起半壺烈酒澆上去,一瞬間蕭鴻疼得差點撅過去。
只見皮肉外翻,傷口深可見骨,還有些布絲夾雜在其中。
賀千遠聽聞消息趕了過來,面色焦急問道:“如何?傷到骨頭沒有?”
軍醫也沒停下手里的活,一邊小心地清理創口,一邊答著他的話:“回稟將軍,幸虧此時是冬令,王爺穿得相對厚實,擋了一部分力,皮肉傷得較重,還斷了一根筋,骨頭沒斷,但被震裂了些許,需得靜養一段時日。”
“那么多廢話作甚!”賀千遠沒了耐心,“你就說他這以后妨不妨礙走路,會不會變成跛子吧!”
蕭鴻本來被疼得呲牙咧嘴,聽到這話也無語住了,小叔,你能不能盼著我點好?
軍醫緊張地用袖口拭了拭額頭,“回將軍,只要休養得當,外傷痊愈后輔以生筋活血的藥袋熱敷,再勤加按揉抻拉,當會恢復如初。”
賀千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不會瘸就好。”
這時外面有兵士來報:“報告將軍!燒餅鋪店主尸首于里間門后被發現,目測因刀砍而亡,暫未發現店內有別的敵寇。”
“知道了,繼續搜!每一間都不要放過!”
“是!”
這種刀劍外傷軍醫見的多了,清理完后用桑皮線縫合起來,然后敷上藥粉纏上麻布,一氣呵成。
還有許多傷員等著,駐地軍醫不過十來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他交代了兩句便匆匆走了。
“小舅還是回去休息吧!我沒事。”蕭鴻白著臉說道。
有外人在,他不好喊小叔。
賀千遠熬了一夜,確實有點疲憊,他點點頭,也沒多說什么。
出去之后又命其余的官兵們輪班休息,讓夜里沒出動的人頂上。
河這邊駐扎了約莫六七萬人,還有一小半在對岸,昨晚這場圍剿,真正參與的不過兩三萬人,其中還有兩千弓箭手。
這么多尸首和俘虜都在這邊,還要想辦法處理,幸虧天寒,天熱時說不定會帶來一場瘟疫。
傍晚時分,幾人圍桌商議著。
此次戰況已派驛卒八百里加急上報朝廷,但剩下的爛攤子還要收拾。
賀千遠斟酌道:“尸首就,拖至兩軍交界處……”
“還給他們?”一名副將問道。
“潑上火油,燒了。”賀千遠冷笑道,“既是上門的賊寇,還想領回全尸?哪那么便宜的事!”
“將軍,那俘虜呢?要收編還是要發配為奴?”
“暫且關著吧!等朝廷的意思。”賀千遠一臉嫌惡,“白白浪費糧食,不管收編還是為奴都有反水的可能,避不開隱患,要本將說,直接砍了了事,不過要是能拿他們換點東西也不錯。”
小六和另一暗衛自將軍走后就在門外跪著,等王爺降罪處罰。
不管什么原因,害主子傷這么重就是暗衛的失職。
盡管用了藥,蕭鴻還是發起燒來,他睡得迷迷糊糊,剛想叫人幫忙倒一杯水來,睜眼一看,兩尊門神正杵在那里,跪得直直的。
睡前他都說過不罰了,真是兩頭犟驢。
“快給本王倒杯水來!”蕭鴻啞著喉嚨,實在沒辦法,他還得有人照顧呢。
“老規矩,罰月俸,再跪得跟個石墩子似的就給老子有多遠滾多遠!”
那兩人趕緊爬了起來,拖著麻木的腿腳給他倒了碗泥爐上的熱水。
驛卒快馬加鞭,不到十日的功夫就帶回了新帝的旨意。
先是大加褒賞了賀將軍謀勇兼備,令好生撫恤戰死的兵士家人,又著齊王即刻回京養傷,新的監軍不日便會來到,俘虜大梁一個不留,用以換作財物或是北狄駐軍后撤,若談不攏全部就地誅殺。
這小皇帝倒是有點魄力,比他爹果斷,賀千遠看著信件,笑得意味深長。
只是侄子馬上就要回去了,他又成了孤家寡人一個,要不然,也想辦法尋個媳婦兒來說說話?
別的先放到一邊,俘虜真的要趕快解決,天還要變冷,再關一陣子說不定全凍死了,到時候白忙活一場。
北狄軍這次吃了大虧,比正面下戰書交鋒折的人還多,但也只能自認倒霉,畢竟是他們不義在先。
雙方派人商談后,以北狄后撤五十里地,另加兩千張羊皮,換回了他們的近三千俘虜軍。
這下應該又能安分幾年,賀千遠心里松了一口氣。
蕭鴻坐上了回京的馬車,他腿上的桑皮線已經拆掉,留下一道猙獰的傷疤,因傷筋動脈,別說走路了,只是站著便頗感吃力,被軍醫勒令仍得以躺臥為主,一個月后再行走動。
車輪聲聲,思念的人也越來越近,他既歡喜又愁腸百結,來之前做了保證,腿傷成這樣,回去后可如何解釋?
該來的躲不掉,盡管蕭落滿懷心虛和愧疚,最后還是把他受傷的事情跟葉青云講了。
宛如晴天霹靂一般,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未知和臆想猜測才最令人害怕,他不知道殿下傷成什么樣,甚至不知道那腿,究竟還在不在。
葉青云坐臥難安,手邊所有事情都做不下去,晚間剛睡著一會兒就會立馬驚醒,如此煎熬了幾天,終于等回了人。
蕭鴻如今這樣,也不用回宮述職,馬車直接趕進王府里。
“殿下回來啦!”
丫鬟們小廝們歡呼奔走,趕快收拾房間,焚香沏茶,還要準備熱水湯池,讓王爺好好沐浴一番。
葉青云的心提了起來,他呆呆站在車前,既期待又害怕。
隨著小六掀起車簾,蕭鴻那張臨時刻上邊關風霜的臉露了出來,糙了不少,他抬頭一笑,顯得局促又靦腆。
還好,能笑出來,說明不太嚴重吧?
“云哥兒,過來扶我一把。”蕭鴻見他愣在那里,開口懇求道。
葉青云瞬間驚醒過來,趕緊幾步上前,掀開他腿上的毯子一看,完好無缺,兩條腿都在。
太好了!
他的心終于放下了一半,但為什么還要讓他扶?
葉青云顫聲問道:“以后,還能走么?”
這小傻瓜!蕭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久別初見的那點扭捏也沒了。
“當然能!就是還有些吃力,郎中讓我等一陣子再開始——哎!”
葉青云往前一跨,直接抄著他的后背和腿彎把人抱了起來。
這么久沒下地,倒忘了他原本就力大無比,只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真的好么?
小廝丫鬟們雖說也擔心主子,但看到人高馬大的王爺被王妃橫抱在懷里,一張俊臉臊得無處躲藏,這情景,真是百年也難得一見。
幾人偷偷笑著,趕緊上前幫他們打開房門,又去撩帳子鋪床榻。
“哎!等等!我多日沒沐浴,身上臟,把我放到外間的塌上就行了。”
“無事,王府不缺這一床被單。”
塌上那么涼,還時不時有過堂風,那是病號該呆的地方么?
將他安頓好后,葉青云又吩咐廚房準備飯食熱水。
軍營中現在不缺吃的,就是冬日綠葉菜蔬極少,不像平康,各色食材應有盡有,大雪天甚至還有鮮果。
坐在床頭吃完一餐熟悉的飯菜,蕭鴻腹中舒服了不少。
他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天太冷,其實沒多大味道,但他心里過不去那關,總感覺渾身刺撓。
葉青云上前脫掉他的外褲,把中褲小心翼翼搓了上去,只見巨大的一條傷疤橫亙在膝上,傷口縫線處仍顯得有些紅腫。
古代的醫療能縫成這樣已經不錯了,他遲疑問道:“拆幾天了?能沾水么?”
蕭鴻點點頭:“快十日了,能的,紅是因為針線不夠精細,這處,大概以后會一直這么丑陋。”
葉青云一怔,下意識反駁道:“誰說的?一點也不丑!”
他轉頭問道:“秀珠,湯池準備好了沒?”
“好了王妃!衣服也找好了。”
葉青云幫他把褲子重新穿好,這次也不用一直抱著了,宮中送來了木質輪椅。
安王腿腳不便,如今太上皇也只能坐著,這玩意兒宮里不缺。
他低下頭來,將蕭鴻挪到了輪椅上,“來!我幫你沐浴。”
102 平康102
◎“你、你坐上來罷!我見那圖冊里也有這樣的。”◎
臥房后面的內室浴池, 霧氣繚繞,氤氳蒸騰。
今天池水略淺了些,池底放了一把椅子, 葉青云將人安置在椅子上, 替他拆發搓洗。
蕭鴻有些尷尬, 這并不是兩人第一次赤誠相對, 但這么久沒見,剛一回來就脫得光溜溜任他擺弄,總覺得自己有點無所適從。
“我自己來吧!坐著洗也是一樣的。”
“來什么來!”葉青云把人按住了, 不讓他動彈, “不要亂動, 萬一摔倒了豈不是更加麻煩?”
蕭鴻只好乖乖坐著,任他搓揉, 但別人的手和自己的到底不同, 特別是他素了這么久, 那雙手從上到下的搓洗著,目的是清潔,實則是點火。
當洗到前面時,葉青云有些愣怔, 繼而明白過來了,拿手指輕輕敲了那里一下, 笑道:“還挺精神!”
蕭鴻一張臉漲得通紅, 他攥住那只作亂的手,結結巴巴道:“不、不要亂動!”
還裝!你巴不得我亂動吧。
葉青云心里好笑,反正已經洗得差不多了, 他低頭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我來幫你。”
幾個帶著水汽的字“轟”的一下點燃了他, 蕭鴻心內火熱, 面上卻不好意思表現的太急切,猶猶豫豫放開了他的手。
葉青云伏在他的肩側,濕發玉面,唇色殷紅,烏黑眼睫被熱氣蒸得霧蒙蒙,水中動作的手指修長又靈活。
蕭鴻極力忍著,但實在是憋太久了,只是輕撓輕碰便要受不了,何況夫郎這手無比舒服,只幾下便交待了。
葉青云也有些意外,他已經做好了手酸的準備,想不到卻比搓個背還要快。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瞬,仿佛又見到了新婚那夜的尷尬景象。
蕭鴻神情懊惱,他、他這是又不行了?
水溫漸漸降了下來,葉青云安慰他道:“先出去,回房再試試。”
兩人出了池子,擦干頭發和身體,蕭鴻坐在旁邊的軟塌上披上了衣袍,剛伸出手拿過褲子,葉青云卻一把按住了他:“等等!”
他有些掙扎,想試試另一種方法,但要先做一下心里建設。
“嗯?怎么?”蕭鴻溫潤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解。
葉青云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氣,這是他思念了整整兩個月的聲音,有什么好猶豫的,他唾棄了一下自己,殿下那時可沒猶豫嫌棄過,就直接上嘴了。
他將蕭鴻一把推倒在塌上,讓他仰面躺著,又替他攏好衣袍,避免著涼,然后坐到他旁邊,雙目含情,認真地盯著他看。
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夫君,是他深愛到骨子里的人,去了邊關兩個月,不光腿傷了,白凈的面皮還變糙了不少,他心疼地撫著那張臉,低頭親了親他干裂的雙唇。
蕭鴻剛要伸手摟住他,被他輕巧地躲了過去。
葉青云坐在塌邊,掀開袍子的一角,紅著臉埋下頭去。
蕭鴻呆住了,猶記得去年兩人分開的時候,他便做過這樣的夢,當時還沒夢完就被蕭落打斷了,把他氣得要死。
不過眼下卻沒功夫想那么多了,傳來的觸感如絲緞般柔滑,又如極度干渴時端至眼前的一碗甜美羹湯,甚至不想用調羹,想直接一頭栽進去,溺死他算了。
他大口喘著氣,想主動動兩下,又怕那人不舒服,只得握緊拳頭拼命忍著,感受這難言又甜蜜的折磨。
許久之后,葉青云終于為自己的大膽嘗試后悔了一絲絲,怎么特么的還沒好啊!他唇舌發麻,脖子下巴又累又酸。
他放棄了,抬起頭來,眼角帶著一點水光,沮喪地說道:“算了!還是先回房吧。”
“?”
蕭鴻正在云端遨游,忽然被一腳踹到地面,管殺不管埋,哪有這樣的!
“別!”他伸手拉住了人,表情難耐,眼神楚楚又迫切,“你、你坐上來罷!我見那圖冊里也有這樣的!”
“……”
葉青云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圖冊,那里面確實各種姿勢都有,除了坐臥站著,單腳的,甚至還有倒立的,他一度懷疑做圖的人是不是練過雜耍。
倒不是放不開,只是他心有顧慮:“你這腿……”
萬一情難自控,再一不小心往后倒,給他壓折了,那可是得不償失。
“無事,軍醫都說了骨頭沒事,只是筋肉傷著了,快些罷!我難受的很!”
葉青云低頭看了看,見這軟塌四柱牢固,當是能承住兩人的重量,也就不再磨蹭,忍著臊意自己除去了下裳,爬上塌去。
開頭還是有些艱難,主要是這種感覺很怪異,下面的人不動時像是在自瀆。
他小心翼翼動作著,自己的感覺也慢慢上來了,但又怕傷著他的腿,忍得有些辛苦。
這種緩慢的折磨蕭鴻更是難受,他摟住身上的人,把他的頭稍稍拉下來一點,附在他耳邊說道:“你抬起來些不要動,我來就好了。”
“……”
你真的行么?大哥。
葉青云把頭埋在他的頸側,果真不動了。
蕭鴻心潮澎湃,終于讓他得著了機會,雖說膝蓋不靈活,但別的地方卻不妨事。
一陣疾風驟雨之后,總算是徹底解了渴。
兩人沐浴了這么久,丫鬟們心里也有數,早把備用的熱水放到了外面,葉青云忍著酸意自己過去提了來,又將二人重新擦洗了一番,方去歇息。
被單被褥已經換過,暖暖的帶著冬日陽光的味道,比軍營中和馬車中可舒服多了,蕭鴻一身輕松,只想睡他個天昏地暗。
回來之后,兩人除了吃飯洗澡做這事兒,就沒說過幾句話,現在天早已黑透,葉青云困得迷迷糊糊才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
“糟了!忘了把祝府醫叫過來幫你看看,也不知有沒有影響。”
“沒,我心里有數。”蕭鴻伸手摟過人,“快睡吧!”
自聽說他受傷以來,葉青云也沒睡過幾個好覺,這幾日心神俱疲,如今總算稍稍放了心,一夜黑甜無夢到天明。
他這樣子也不用去上朝,第二日午后,宮中來了轎攆,請齊王去皇上那里述職。
蕭落既是愧疚又高興,他剛上位,這次以極小的代價狠狠重挫了北狄軍,避免了正面開戰,勞民傷財,又可換幾年太平日子,是上天對他的眷顧,也是賀將軍和三哥的功勞。
“如何?”宮人剛把蕭鴻推進御書房,他便急急問道,“先宣御醫幫你來看一下吧!要么讓太醫院派出兩人住進你府里。”
“不用,我有府醫,不想再多做兩個人的飯。”蕭鴻笑道,“恭喜皇上初登大寶!臣未曾親見,實屬遺憾。”
“哎三哥!你莫取笑朕了!”蕭落嘆著氣,“此次多虧了你,還有賀將軍和眾將士,三嫂也很不易,朕欠你們良多。”
“說什么欠不欠的,還不都是為了大梁。”蕭鴻淡淡說道,又問他道,“朝中如何,沒出什么事吧?”
蕭落蹙起眉頭,又嘆了聲:“怪朕大意,前些日子帶頭諫言的廖大人,一月前被人發現晚間掉落于荷塘溺亡,大皇兄的人幫朕一道查了,卻不是意外,而是袁清那一伙人搞的鬼,就是想給諫言貪腐的幾位大人一個教訓。”
“那,如今——”
“三哥放心,已經抄了他們幾家,現如今都關在刑部大牢里。”蕭落咬著牙,“你不在京,他們還當朕是好拿捏的軟柿子!想殺雞儆猴接著貪?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命兜著!”
蕭鴻看著這個從小跟在后面長大的弟弟,他們都以為這是只小綿羊,卻沒想到他卻是只有主意的小豹子,大梁有此君主,或許真的會迎來新的生機。
蕭落又問他道:“聽說莊監軍也是溺亡,是軍中曹副將所為,賀將軍上次來信說房內的酒壇子仍算是疑點,不知后來可查清了?雖說他惡貫滿盈死不足惜,但朕也不會給他多安一項不確鑿的罪名。”
“是他所為。”蕭鴻點了點頭,“酒壇子是因為,莊監軍生有足蘚,聽信偏方,買回去泡腳而已,后來于盆中,還有他生前所穿鞋襪中,都查探出有酒氣,他本人是不酗酒的。”
“那就好,查清了也算是對莊大人有了交待。”
蕭落又道:“本來盤算好的,讓你出使西虞,如今卻只能在家養病,是朕的不是,此值臘月,天寒地凍,不如推到年后怎么樣?待春日天暖時,多帶些東西去給姑母。”
“也可。”蕭鴻點點頭道,“只是年前這朝事——”
蕭落笑道:“朝你當然不用上,有要事朕會讓人去齊王府通知。”
“可臣不想一直在府里,想去南邊的莊子上休養,那邊的溫泉池對臣這腿大有裨益。”
“那就去唄!反正也沒多遠。”蕭落嘆道,“朕也想去別莊泡溫泉,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得空。”
比起親王,帝王大概有更多的身不由己。
蕭鴻回府之后,就著人收拾起行裝來。
葉青云安了心,又睡足了覺,今日也得以去店里看看,有好幾日都沒去了。
表哥和姑母他們已經回到家中,這趟不光沒賺到什么錢,還差點遭了劫匪,打算明年不再出去了,也租個店鋪做點小生意,安定下來。
葉青云剛從酒樓回來,就見蕭鴻正在指揮著丫鬟打包行禮,他心里“咯噔”一聲,殿下又要出門?
他上前一把奪了下來,又急又氣,“你這次也算立了功,還帶著傷呢!皇上就是這樣待你的?”
蕭鴻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樣不好么?讓我去莊子上養傷泡溫泉。”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一笑,“對了,你也一道去。”
103 平康103
◎蕭鴻有些心虛,“這里不難受,別的地方難受。”◎
呃——原來是這樣。
嚇了他一跳, 還以為又要外派。
葉青云有些尷尬,將包袱還給秀珠,開口問他道:“去多久?何時出發?”
“無事的話, 一直待到年前吧, 明日下午再走, 上午我要去一趟國公府。”
“行, 那我明天早點去店里跟他們交代一聲,然后陪你一起去。”
“好。”
第二日,蕭鴻去了國公府, 讓祖父看看自己, 好讓他老人家放下心來, 還帶回了小叔的家信。
下午,王府的三輛馬車出發了, 不僅帶了兩個丫鬟一個廚子, 還有小六小七, 祝府醫爺倆兒也一道跟著。
小七的腿在淮州時斷了,在祝塵的照料下,早已經長好,現在卻又輪到蕭鴻, 命運無常又帶著一絲巧合。
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搖頭失笑,這齊王府的主仆可真是多災多難。
葉青云帶著一小筐鵝蛋, 是大哥前一陣子送過來的, 殿下沒回之前,他也沒心思吃這些,現在帶上了剛好留著兩個人一塊兒吃。
莊子上應該也有養鵝, 但這是阿嬤交代的, 總不能拂了她的心意。
他成親那天大嫂避了他一天, 果真是懷孕了,如今已經四個多月,阿嬤快要做曾祖母,應該是很高興。
除了鵝蛋,還有劉叔處理好的一盆羊蹄筋和豬骨,是專門為殿下準備的,現在天冷也不會壞,能放好幾天,到時候直接燉煮就行。
鶴巖村不算遠,一個時辰便到了,管家昨晚便接到了消息,今天帶著下人早早的把房間都打掃干凈。
快一年沒來,莊子比起年初又多建了許多屋子和倉庫,那時候幾萬斤棉花便貯存在這里和另一處小莊子上。
上次來時,二人關系還未定,求賜婚的折子剛剛得知被駁回,蕭鴻當時窩了一肚子火。
如今大婚已過小半年,葉青云成了堂堂正正的齊王妃,管家要報備莊子的收成、開支和租金之類的事宜,也直接換成了他。
今日天晚,分好房間,簡單準備點吃食便休息了,溫泉留著明日再泡。
現在二人成了親,中間也不用再拉起一道欲蓋彌彰的簾子了,蕭鴻還存著一點小心思,對那天那場歡好念念不忘,命人在池子旁邊放了兩個休息用的軟榻,期待著在這邊休養的這段時間,能夠日日重現。
第二天,上午曬了會兒太陽,逗了一會兒莊子上的小動物,下午蕭鴻便迫不及待地要去池子里泡著了。
這邊不用加熱水,也不用丫鬟們伺候,葉青云推著人,自己把衣服拿了過去,剛進屋子,一眼就瞧見了那兩個臥塌,他記得上次來時還沒有,只有兩個軟凳放在那里。
王爺的這點心思真是一戳就破,意圖毫不掩飾,他心里好笑,但面上卻帶了一絲嗔怒:“殿下,莫要忘了,你可是來養病的,要多休息,少操勞。”
“嗯,我知道。”蕭鴻摸了摸他的手,“心定神安也很重要,平日里生活的舒心肆意,才能好的更快些,說不定還能不藥而愈。”
強詞奪理!
葉青云也不跟他爭辯了,難得的休閑時光,何必浪費在口舌之爭上,開開心心最重要。
房中溫暖,說話的功夫就出了些汗,他把衣服和布巾放好后,又替兩人脫了衣衫,便扶著人下了水。
這次不用放椅子,池邊原本有石頭,低于水面兩尺,在此處建房時已經打磨過了,平日泡累的時候剛好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池水溫暖舒適,蕭鴻卻有些心不在焉,他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想著再體會一次那種升上云端的感覺。
不,不是一次,是很多次。
冬日氣候干燥,池里水汽氤氳的很是舒服,葉青云閉著眼睛感受毛孔打開的感覺,旁邊的人卻推了他一下:“要不要上去?”
才剛下來這一會兒!
他睜眼一看,蕭鴻正雙目灼灼地盯著他,眼里的渴求意味不言自明。
拜托!你是來養傷又不是來度蜜月的,別腦子里整天裝著那點事兒成么?
他還想再泡一會兒,但殿下的身體最重要。
葉青云的手淌過暖流摸上了他的膝蓋,輕撫著那條疤痕,聲音比池水還要溫柔:“難受了么?難受就上去,我讓祝府醫來幫你看看。”
“不、不難受。”蕭鴻有些心虛,捉住他的手,“這里不難受,別的地方難受。”
他引著那只柔滑無比的手往上游走,一邊在心里給自己打氣,他們是正經夫妻,這沒什么好丟人的,望梅又止不了渴,臉皮厚才能吃飽飯。
葉青云心里要笑瘋了,這人比他還大上幾歲,剛成親那段時間表現得勇猛無畏,霸氣外露,現在倒是小心翼翼,像個探頭探腦的毛頭小子。
可能是分開久了,外界的這些紛紛擾擾又太雜亂,讓他有種不安全感。
那只軟軟的手還沒到達終點,像魚兒一樣從他手心溜走了。
蕭鴻呼吸一窒,一顆心眼看就要往谷底跌去,旁邊的人卻偎了過來,扶著他的肩膀,暖暖滑滑的身子直接跨/坐在他前面,虛虛的坐著,也沒敢太用力,眨了兩下濕漉漉的眼睫,輕聲問道:“這樣腿疼么?”
他搖了搖頭,這樣只有一個地方會疼,漲得發疼。
葉青云抵著他的額頭,吐出的話帶著水汽,卻如仙樂一般動聽,“你不僅是王爺,也是我的夫君,想要的話不必如此試探,直接來就行,只要你不難受,只要我受的住。”
蕭鴻一顆心漲得滿滿的,這是枕邊人對他的縱容,也是把全部身心交予他的承諾,至此,他們已然成為一體,密不可分。
他點了點頭,上前攫住那微張著的水潤雙唇,像饞了許久的孩童終于得著了一塊蜜糖,拼命吸吮著。
與此同時,雙手握住身前的軟韌纖腰,用力往下一按,讓他實實在在坐了下去,嘴巴也沒放開,堵住了那聲抑制不住的驚呼。
滿池的熱氣蒸騰,水波搖晃,許久之后才徹底平息下來。
——
祝府醫起下銀針,又用手按了按膝蓋正面和腿側,讓他試著站了一會兒,捻捻胡子點頭道:“殿下恢復得還行,再行針灸十日,每天巳時開始,兩刻鐘為限,敷藥袋半月,下午為宜,每日半個時辰,年前應該就能正常行走了。”
葉青云在一旁問道:“那溫泉能久泡么?還有,每天要不要練習站立和走動?”
“回王妃的話。”祝府醫收了銀針頷首道,“可以適當站立和走動,由少到多,初始每日不超過半個時辰為佳,溫泉也不可多泡,盡量隔兩日一次,每次不多于一個時辰,之后以清水沖凈。”
葉青云點了點頭表示記住了,溫泉畢竟是地下深水,含礦物質較多,久泡可能會附著在皮膚表面,對身體有損傷。
雖說是頂著照顧病人的名頭,但在鶴巖村的日子悠閑又安適。
臘月初八這天,他們自己熬了粥,附近的寺廟里卻也在施粥,為圖個平安吉利,小六去排隊討了一些來。
廟里的師父聽說他家中有受傷的人,不顧推辭,給他盛了滿滿一盆。
小六汗著顏把粥端到眾人面前,幾人見了啼笑皆非,這別說一家人了,王府跟來的這一大串,每人一碗也盛不完。
且用料頗為舍得,紅豆、花生,大棗、胡桃仁都放了不少。
葉青云笑完之后跟管家說道:“等會兒廚房熱好了,你們也來盛一些,討個平安。”
“哎!多謝王妃。”
“還有。”他又吩咐道,“下午把莊子上的米糧捐一些給廟里,就捐——”
他想了想,“兩車吧!”
你既給我一盆,我就還去兩車,希望王爺來年能夠順順利利。
他抬頭問了蕭鴻一句:“行么?殿下。”
蕭鴻柔聲笑了笑:“隨你,府中和這邊的一切都由你來做主。”
管家領命離開,去倉里準備要捐的東西。
下午,村子里有農人來找管家請教翻地屯肥的事情,可管家不在,去了廟里還沒回來。
葉青云不想人空跑一趟,問了他田地的旱澇情況,跟他細細說了一番,直把那人說得茅塞頓開,連連點頭。
莊子上的丫頭春桃見了,悄聲問旁邊的另一個丫頭:“王妃不都是身賢體貴十指不沾陽春水么?他怎么什么都知道?這些地里的活,連我都弄不清楚。”
“噓——”那丫頭把她拉到一旁,看到周圍無人時才跟她講,“聽說咱們的齊王妃是出自農家,各種農活都不在話下,厲害的很,那時莊子上屯的棉花就是他自己的田里收的,你知道就行了,出去可不要亂嚼舌頭根。”
春桃緊張地點點頭,“嗯,我不說。”
待人走了后,她面上卻露出兩分不屑來,暗暗咬了咬牙,出身農家,還是個哥兒,卻這么好命嫁進了齊王府,除了那張臉還算不錯之外,究竟有什么值得王爺青睞的?
哥兒難有孕,他居然還做上了正妃之位!
男人都重子嗣,她就不信王爺不想兒女繞膝,盡享天倫之樂。
從小村里人就夸她好看,爹娘也舍不得讓她下地干活,但后來爹娘又接連生了三個弟弟,家中愈發困難,就托人求了管家,把她送到莊子上找點輕快活干,賺些錢補貼家用。
可做下人又能賺到多少錢,辛辛苦苦一個月,那點錢還沒捂熱就讓家人哄了去。
她又想著王妃早上的樣子,須臾談笑間,兩車糧食便捐了出去。
如果,她也能做人上人的話……
王爺極少來到莊子上,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機會,春桃暗暗攥緊了拳頭。
104 平康104
◎殿下,你想不想要個孩子?◎
蕭鴻是真正來養傷的, 每天只用吃飽喝足練練腿,順便黏一會兒媳婦兒,其余的時間都無所事事。
葉青云雖說名為陪同, 但他們一群人住在這里, 莊子上總有些瑣事會來找他, 所以并不能時時陪在他身邊。
王爺這次立了功, 皇上除了金銀,還賞了他們莊子附近的一百畝良田,這天他隨著管家出門去查看新田的地界, 小六也一道跟著。
外面有些風, 蕭鴻下午還要敷藥袋, 所以沒有一同跟去。
春桃有些緊張,終于讓她等到了王妃出門的機會, 但那個大丫鬟一直守著王爺的臥房, 讓她無從下手。
王爺是人中龍鳳, 長相極為俊美,哪怕如今不良于行,膚色糙黑了些,也擋不住那股矜貴迷人的氣質。
且他身邊的人, 不光是王妃,兩個丫鬟也頗為清秀貌美, 甚至跟來的兩名小侍衛也是容貌俊朗之人。
仔細盤算了一遭, 他身邊竟沒有一個丑人,由此可見,王爺定是懷著一顆愛美之心, 那她, 說不定也有機會。
這幾日她天天穿著自己最好看的衣服, 把平日舍不用的胭脂水粉也涂上了,到底是年輕,底子還算不錯,打扮起來也有幾分嬌艷動人。
蓮珠守在門外,心里計著時辰,想著殿下的藥袋一會兒就該收了。
卻見莊子上的小丫頭急匆匆走了過來,小聲跟她說道:“蓮珠姐姐!祝郎中說今天少放了一味藥,讓你過去重新取一趟,他正守著藥爐,走不開,還讓王爺不要怪罪。”
蓮珠聽了一怔,怎會這樣?
秀珠在廚房那邊忙活,小七值的是夜班,她有些猶豫,“那這邊……”
“蓮珠姐姐,我這會兒正得空,幫你看一會兒好了,姐姐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進王爺屋子的。”
蓮珠見她面相乖巧,言語誠懇,想著這也是莊子上的人,應該信的過,何況就一會兒的功夫,點頭答應了:“那行,麻煩你了,春桃。”
“姐姐不用客氣,咱們都是為了王爺盡快好起來。”
待人剛從眼前消失,春桃的嘴角就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來,終于得著了機會,雖然泡溫泉時更容易得手,但王爺每次泡溫泉都帶著王妃,算了,在臥房也不錯。
哪怕蓮珠得知自己上了她的當,一會兒就回來了,但若聽到王爺在屋里同自己卿卿我我,她也沒那個膽子質問!
就是王妃她也不怕,王爺是所有人的主子,想納一個丫鬟還要看別人的臉色嗎?
春桃斂了斂神色,裝出一副羞澀的樣子來,推開房門,轉頭又關上了。
王妃不在,也沒人和他說話,蕭鴻半躺在小塌上,敷藥敷得昏昏欲睡,聽到有人進來,還當是要收藥,揉揉眼睛問道:“時辰到了?”
見沒人回他,睜眼一看,卻是莊子的丫頭,他疑惑道:“你怎么進來了?蓮珠呢?”
到底是沒規矩,哪怕他待下人一向很寬容,但在王府中,如無特殊情況,平日也只有幾個大丫鬟才敢進他的臥房,別的下人都是在門口回話。
春桃福了福身子:“回王爺道,蓮珠姐姐突然說肚子不舒服,今日讓奴婢幫她收藥。”
蕭鴻想了想,蓮珠畢竟是姑娘家,可能身上有些不方便,于是也不再計較,自己把蓋在腿上的毯子掀開:“行,過來收吧!”
春桃一顆心砰砰跳著,低著頭走了過去,把藥袋輕輕揭了下來,然后用布巾把溢出的藥漬擦干凈。
乍一看那條長長的疤痕她被嚇了一跳,可一想這是王爺,一條疤痕算什么,何況又不是長在臉上。
藥漬擦完后,她卻沒把褲腿放下來。
為了方便敷藥,蕭鴻下面只著一條薄薄的中褲,現在沒了毯子的遮擋,哪怕屋里燒著炭盆也覺得有些冷。
他蹙起眉頭:“你——”
哪想這丫頭卻膽大包天,把布巾一丟,直接摸上了他的腿,褲子卡在大腿那邊擼不上去了,她竟伸出雙手,作勢要將他褲子扒下來。
蕭鴻面色大變,緊緊揪著褲腰,怒聲呵斥道:“你要做什么!”
春桃也豁出去了,不管不顧地貼了過來,口中急切道:“王爺!奴婢叫春桃,今年才十六歲,雖然住在鄉間,但從沒讓別的男子碰過一下,干凈的很,王爺!王爺您疼疼奴婢吧!”
蕭鴻又驚又怒,還想讓老子疼你,老子他娘的一腳踹死你!
奈何他的右腿使不上力,人又是躺著,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便被撲倒在塌上,只得扯起喉嚨大喊道:“快來人吶!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春桃三兩下扯開自己的夾襖,就要騎跨上去。
蕭鴻努力曲起左腿,朝她腹部用力一蹬,人終于被踹倒在地。
這時房門也被一腳踢開,蓮珠和祝塵沖了進來,她剛到祝府醫那邊就知上了當,心知不妙,連忙跑了回來,還沒到地方就聽見殿下的呼聲。
破開門一看,被這場景驚呆了,兩人都是衣衫不整,但看起來并不是那么回事。
春桃還不死心,帶著哭腔跪地磕頭道:“王爺您收了奴婢吧!奴婢母親生了三個兒子,奴婢的姨母也是三個兒子,算命的說,奴婢也是命中多子,王爺已成親數月,王妃肚子卻還沒動靜,這對王爺您來說,難道不算憾事么?”
蕭鴻怒氣更甚:“連太后都不曾提過一句,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丫頭來置喙本王的子嗣了!算命的沒說,你該命絕今日么?”
春桃嚇得面無人色,連忙不住地磕著頭。
莊子不比王府,平日還算比較安靜,小六去安置馬車了,葉青云一回來就聽見臥房這邊鬧哄哄的,他加快腳步,剛走到門外就聽著了這一番話。
進門一看,殿下只著中褲,怒氣沖沖,一個丫頭衣衫凌亂,正跪地求饒,哭得梨花帶雨。
蕭鴻一見他進來,突然多了幾分慌亂,連忙攏了攏衣服,明明自己才是受害的那個,這心虛的感覺卻不知從何而來。
他結結巴巴道:“云、云哥兒,你回了?外頭風大,冷不冷?”
葉青云三兩步過來,先把他的腿用毯子蓋好,然后瞇起雙眼,掃視了幾人一遍,冷聲問道:“怎么回事?”
蓮珠連忙跪了下來:“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聽信于他人!”
這時管家聽聞動靜趕了過來,還有一眾莊子上的人,他們都認識春桃,但看到此般情景也不敢吭聲。
葉青云見鬧成這樣,心覺不好,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了管家和幾個當事人。
聽完了來龍去脈后,他只覺得好笑,不就是看他出身低微如今風光,也幻想著自己能夠往上爬飛上枝頭變鳳凰嗎?何必打著為了王爺子嗣的名號?
蕭鴻更覺荒謬,他早已經成人,若是只為后嗣,想為他生孩子的人一抓一大把,怎么也輪不到她一個陌生的丫頭!
他的聲音冷若冰霜:“本王還帶著傷,你尚且如此大膽,留著也是禍害,不如拉下去杖斃了罷!”
春桃嚇得膽裂魂飛,拼命地磕頭求饒。
葉青云只當他是唬人,齊王府還從來沒有打殺下人的先例,不過倒也沒出過如此寡廉鮮恥之人。
別的丫鬟都是規規矩矩,知道王爺是極有原則的人,這么多年,想要納妾早就納了,怎么會等到成親之后再沾染這些腌臜事。
“你腿怎么樣?有沒有不適?”葉青云問他道。
他最怕的就是碰到殿下的傷腿,如果因此加重了,那勢必不能輕饒這丫頭。
蕭鴻雖心里氣極,但也不會信口雌黃,他神色略緩道:“還行。”
“沒事就好。”葉青云松了一口氣,“那就將人攆出去算了,眼不見為凈。”
蕭鴻一貫都聽他的,這次卻有些堅持:“如果都是攆出去這么便宜,往后哪個丫鬟不想干了,就來騷擾冒犯一番本王,那本王還有寧日嗎?”
“你想到哪里去了?”葉青云有些無語,但在下人面前他也不好打壓王爺的威嚴,“行吧,你自己來定,只是這眼看著要過年了,還是不要鬧出人命為好。”
蕭鴻命人將人拉了下去,打了十幾個板子后趕出莊子,心里才稍稍出了點氣。
傷過一段時間能養好,她這名聲卻是徹底毀了,畢竟那么多下人都看到了,勾引王爺不成還被打,一兩天的功夫就被傳的沸沸揚揚,春桃的父母自覺丟人,沒等過完年就收拾東西,一家子投奔娘家父兄去了。
“覺得我不近人情么?”蕭鴻摟著葉青云問道。
兩人躺在床上,心里頗為郁悶,出來養個傷也不安生。
特別是蕭鴻,本來這一段時間對軟塌情有獨鐘,現在也有陰影了。
“沒有,就是你以前脾氣太好,覺得有些意外罷了。”
葉青云像是有心事,大拇指無意識摳著他的衣袖問道,“殿下,你想不想要個孩子?”
“嗯?”蕭鴻突然明白過來,他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說什么呢!你不會信了那瘋婆子的話了吧?””不是。”葉青云將他拉了回來,“就是問問而已。”
蕭鴻撫上他的臉,盯著他的眼睛道:“云哥兒,不管我這一生會不會有子嗣,枕邊之人只會是你一個,永不會變。”
“嗯,我知道,睡吧!”
雖然葉青云之后沒再提起這個話題,但蕭鴻發覺,他有些變了,以前對床事還有些矜持克制,現如今倒放開了許多,晚上經常主動纏著他要。
想不到還有這意外收獲,蕭鴻心里半是歡喜半是憂愁,在自己又一次被推倒時抓住他的手,“云哥兒,我知道你意欲為何,但,換一下姿勢或許會更好。”
作者有話說:
今天居然就是元旦了,大家新年快樂!愿所有寶寶新的一年能夠財源滾滾,事事順心!
105 平康105
◎你是不是整天就研究那些冊子了?◎
“嗯?”葉青云有些迷迷糊糊, 他也覺得自己魔怔了,但就是忍不住。
天知道他剛穿過來時有多害怕生孩子,但這副身體是哥兒, 如今遵循禮法和本能嫁了人, 看到柳昭年歲不小也順順利利生了孩子, 他心內有些莫名的焦急。
何況他嫁的還是個王爺, 多少人都盯著他的肚子,又有多少人和那個小丫頭是一樣的想法,只是她愚蠢莽撞說出來罷了。
他和王爺都不是殘忍狠厲之人, 對這種心思不正甚至以身冒犯的人只打了一頓板子, 那么, 若他幾年后仍沒有孩子,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人冒險爬床, 來博一場富貴榮華。
他要盡快生一個孩子才行, 不僅是為了堵住別人的嘴, 也是圖一個安寧,而且,那是他和王爺兩個人共同的種,是一條把兩人關系栓得更加緊密的紐帶。
柳昭說哥兒不易受孕, 同房要勤,要多做, 他一定是還不夠勤。
葉青云腦中顧不上其他, 掙脫了他的手,只認真解著身下人的衣帶。
蕭鴻知道他是受那天那個丫頭的話影響了,他問自己, 想不想要個孩子, 這讓他無從回答。
其實只要能同他在一起一直到老, 沒有孩子也無妨,但若云哥兒自己也想要呢?有一個小小的軟軟的,眉眼間能看出兩人影子的小人兒也不錯。
蕭鴻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認真問道:“云哥兒,你是真的想要孩子么?”
“嗯!想的,你放開我。”葉青云還想掙扎。
“可若是有孕,你會特別辛苦,不光身體很累,可能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蕭鴻提醒他道。
“這我知道,種瓜得瓜,天上又不會掉餡兒餅,不辛苦哪來的收獲?”
蕭鴻哭笑不得,還能這樣類比的?
自他回來后,葉青云怕他腿傷加重,兩人不管何時何地有了需求都是自己主動在上面,可現在快到年底,他已經好了很多,就像祝府醫一開始說的,基本能正常行走了。
蕭鴻坐了起來,摟著身上的人轉了過去,把他放倒在床上,二人換了個位置。
葉青云有些著急:“那你這腿——”
“無事,都已經好了,我這邊不用力就行。”
蕭鴻從旁邊拿過一個枕頭,墊于他的臀下,然后低頭附在他耳邊說道:“圖冊上有寫,這樣可能會容易些,不會流出來,等會兒種完瓜之后你別急著起來,再多躺一會兒。”
成親好幾個月,都算的上老夫老妻了,可葉青云一聽到這話,面頰還是“轟”的一下燒了起來,就連耳根都紅透了。
這人真是,怎么什么話都說得這么直接,他說的瓜是這個意思嗎!
“你這么多天沒去上朝,是不是整天就研究那些冊子了?怎會記得這樣清楚?”
蕭鴻趴在他肩頭悶聲笑了一陣,倒是坦坦蕩蕩:“是!你又不能時時陪著我說話,我無聊的很,只好找些閑書來看,還記下了很多別的姿勢,等腿徹底好了之后咱們再逐一嘗試。”
你特么那是閑書嗎?葉青云無力吐槽,也只有他的臉皮能把這種事情說的如此冠冕堂皇。
“那、那快些吧!我這樣有點累。”他結結巴巴催促道。
也不是累,就是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
“嗯,難受了你就說。”蕭鴻低下頭去,將他的兩條腿又往上提了提。
“你小心著膝蓋!”
——
小年夜之后,下了不大不小的一場雪,好在這里是京郊,道路尚可,即使雪化了也沒什么泥濘,一行人收拾東西打道回府。
今年的王府多了一個主人,陳管家置辦了不少年貨,丫鬟小廝們把府里收拾得干干凈凈,換上了新的燈籠窗花,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春節。
相對于齊王府,宮里的宮宴倒顯得冷清了一些,蕭落還沒有立后,只有三兩個妃嬪,還是他身為皇子的時候就跟著他的侍妾。
且在宮宴上,兩個太后一塊兒催著他立后納采選秀,讓他頭疼不已。
蕭落本來就是個喜好美人的,現在當了皇帝,有了選美的機會,反而覺得束手束腳,不能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
如今不光要看臉,還要考慮其家世,作為妃嬪還要考慮本人人品,對方的父兄人品,裙帶關系,免得給日后埋下禍患。
而且沒立后之前,他并不想讓妃嬪生下長子,雖然他自己既不是長子,也不是皇后所出,但他不想這一代的事情日后再重演,蕭灼那廝至今還囚著呢!
“這都要景序二年了,皇上心中早該有人選了吧?”蕭鴻笑著問他道。
“唉!是有一個,朕中意的是姚家之女,但太傅說,他現在本就位高權重,若再做了國丈,怕引起其他朝臣不滿。”
“是太上皇種下的因罷了。”蕭鴻冷笑道,“他當年不管做什么都要權衡一番,對他有威脅的局面一概不許出現,朝臣們謹小慎微慣了。”
“那,依三哥來看——”
“皇上的終身大事,算是大梁的國事了,臣無權干涉,還是皇上自己決定便好。”
蕭鴻并未見過姚太傅的女兒,也不知她為人品性如何,不好貿然給他出主意,萬一將來成了怨侶,他豈不是成了惡人?
蕭落發著牢騷:“還不如那時候自在,現在去哪個宮里過夜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留了種,在皇后之前誕下長子,總歸有點麻煩的。”
“有得必有失,既是如此難為,皇上早些立后就是了。”
除了立后納采,一國之君要煩心的事多了去了,哪能好事都讓你占盡,既要權力又要自由?
還是自己舒服,太后也干涉不了他,同喜歡的人日夜相伴,哪怕終生不納妾不留子也沒有人會催。
“哦,還有這個。”蕭鴻從袖中掏出了一本冊子遞給他,“這是閑暇時云哥兒口述,臣幫忙記錄的,或許會有些用處。”
盡管練過一段時日,葉青云還是嫌自己的毛筆字難看,讓他幫著寫了一本。
蕭落接過來一看,封皮上寫著《拾棉要事》四個字,打開之后,扉頁上二人的名字并排立著。
再往后看,卻是棉花從選種、選地、催芽、播種、打頂,一直到收獲、脫籽,彈制,各項步驟事無巨細,都一一記了下來,還有蟲害預防和施肥的時機,且做了目錄分類,淺顯易懂。
“這簡直太妙了!”蕭落驚嘆道,高興得嘴都合不攏,“讓你們去休養,你們卻把這個記了下來,三嫂也是大梁的功臣啊!要不朕再賞你們兩百畝地!”
“哎!可別,”蕭鴻連忙推辭道,“這便是云哥兒為了答謝皇上你那一百畝田地才趕出來的,莊子上還要再招人,明年怕是沒有時間顧上那么多地,荒廢了豈不可惜?”
噢對!他們明年還要出使西虞。
“行!那便折現好了,再多賞你們些金銀。”
反正今年的田稅和商稅都收得差不多了,且抄了好幾個大戶,仗又沒有打起來,戶部如今比較充盈,他自己的小金庫也存了不少。
這個蕭鴻倒沒有推辭,還有人嫌錢多不成?
“這可太有用了!”蕭落拿著冊子愛不釋手,“待休沐結束了朕便讓他們多謄抄一些,分發到各地,將種棉技術在大梁鋪開,到時候,哪怕再嚴寒,倘若都能做到戶戶有衣穿,那朕這個皇帝也不算白當了。”
“本來就不白當。”蕭鴻笑道,“還有棉籽,臣那莊子里也是貯存了不少,京城這邊價低,臣可以無償獻出來,隨冊子一起分發到別地。”
蕭落眼睛又是一亮,繼而往后站了站,給他鞠了一躬,鄭重說道:“三哥!大梁有汝,實乃幸事。”
“哎!可不敢可不敢!”蕭鴻連忙后退道。
以前小屁孩兒時怎么打鬧都行,現在君臣之綱還是守好為宜,省得落入別人口舌。
——
葉青云今年給清和酒樓放了假,走之前還給他們分發了許多東西。
雖然劉叔爺倆兒都在這邊,上次成親時王爺買的小院子現在給他們住了,劉嬸過來也方便,但幫廚和伙計們也要休息,趁著年節好好侍奉父母,陪伴妻兒。
初一這天,皇室子弟都要去祭祖,蕭鴻也不例外,他雖為賀家之子,但為了長公主的名聲,他的身份可能永遠也不會公開,只有他們幾個當事人知情。
大年初二是迎婿日,出嫁的姑娘和哥兒要帶著夫君孩子回娘家一趟。
村里的人如今已經知曉葉青云成親了,還知道他夫君就是當初撿的那個,但并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只能看出家里條件不錯。
雖然他們每次回鄉都是輕車簡從,可從去年采棉時來的那一大群人來看,也不是一般人家能請得起的。
這次回去葉青云還以為同往常一樣,哪知早上到了門外一看,蕭鴻準備了一個車隊,四輛加寬馬車,外觀都極為漂亮,最前面的一輛尤為華麗,精巧的車頂,四周懸著絳色帳幔,外面還裝飾著一層金絲薄紗,他仿佛看見了大婚那天坐的轎子。
“呃,這是做什么?”他疑惑道。
阿嬤那個門口都不知道能不能停的下。
“是皇上恩準的。”蕭鴻笑道,“也是我早就想做的。”
從救了他的那天起,云哥兒在村子里就背上了污名,后來越傳越難聽,盡管知道他們已經正式成親了,但保不齊還會有人說上一句無媒茍合。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不僅是他明媒正娶的夫郎,還是御賜的姻緣。
葉青云他——是大梁的齊王妃。
106 永溪鎮106
◎“我、我瞧著像是以前的小葉老板!”◎
初二這天, 是走親訪友的高峰,官道上行人車馬絡繹不絕。
他們這一行尤為顯眼,四輛奢華馬車, 前面儀衛司開隊, 騎著高頭大馬, 手舉齊王府令旗, 護衛司十二人,披甲帶刀,守住馬車四個方位, 另有暗衛四人, 作普通人打扮, 不遠不近地綴在四周。
親王出行的盛大儀仗,引得路上的行人頻頻回頭。
蕭鴻也是頭一次如此講究排場, 他坐在車里, 身著赤色蟒爪繡紋親王常服, 金珠冠冕,膚色已養回來不少,更顯豐神俊逸,氣度不凡。
葉青云換上了一身明紅色王妃正裝, 頭戴金翠玉冠,身著披風, 他別扭的很, 輕聲埋怨道:“來這么多人,還穿成這樣,等會兒又要讓阿嬤緊張了, 飯都不能好好吃。”
蕭鴻輕輕握住他的手, 眉間溫柔, “放心,年前已經知會大哥他們了,連這邊的官員小吏也都打過了招呼。”
“官員?”葉青云抬頭疑惑道,“他們不是放了年假?你這樣會不會被人參到皇上那兒?”
大過年的以權壓人讓人加班,影響總歸不太好。
“又沒讓他們出來迎接。”蕭鴻笑道,“過年期間街道繁亂,本來就有不少值守的兵衛,我不過是讓他們做好人群疏散工作,避免過于擁擠。”
原來是這樣,那還差不多。
既是鎮上人熟知的小葉老板,那必然要從永溪鎮上穿過,顯擺一番,而且,大哥的店鋪還在那邊。
說是讓官員不要過來,但親王駕臨,一般人怎會放棄這個拍馬的機會,不光永溪鎮鎮知,里正,連平成縣縣令和縣丞也趕過來了,都想在齊王殿下跟前露露臉。
聽說齊王這次回來探親,王妃正是他們縣上的人,幾人倍覺面上增光添彩。
路途稍遠,但車隊出發的早,又都騎著馬,上午辰時剛過,他們便在永溪鎮一頭迎到了人,幾人趕緊上前行禮問安。
護衛過來掀開車簾,蕭鴻探頭道:“諸位辛苦了!此正值年節,衙中休沐,當陪伴家人才是,本王時間亦不寬裕,此次就不多加叨擾,各位請回吧!”
意思是本王很忙,沒空讓你們做陪,都自己玩兒去吧。
幾人只得作罷,不過好歹沒白跑一趟,露了臉,也瞧著人了,讓殿下知道自己的態度就好。
這時已經有很多人圍著看了,待到了鎮上,更加擁擠,司衛在前面努力開著路。
中午前后本來就是街道上人最多的時候,大家看到了車前侍衛舉的王府令旗,聽說是齊王帶著王妃回鄉探親,好奇的不得了,一傳十十傳百,都想過來瞧瞧。
鎮上也有不少戶有錢人家,卻沒聽說誰家的女兒嫁進了王府,如果有的話,成親時早就該擺過排場了。
還有些過來永溪鎮走親戚的,眼看著到做飯的時候了,聽說有此等景象,把手中正擇的菜,正剁的雞往案板上一扔,搓了搓兩手也跑出來瞧熱鬧。
那可是住在京城的王爺,非必要不出京,他們這些人可能一輩子也不會見到一次,既然有這機會,怎能錯過?
有些小販們怕自己的攤子被人踩到,索性都收了起來,也跟著一塊兒瞧熱鬧,等人走了再擺不遲。
眾人伸著脖子踮著腳,“王爺王妃人呢?怎么還沒露面?”
“不會就是打這兒路過吧?反正我是沒聽說鎮上有這么一家。”
“那馬車可真漂亮!又大又寬敞,我這么大個子躺著睡覺都不成問題。”
“哈哈你這是喝了不少啊!大白天就做起了夢,還是等下輩子重新投個胎再想吧!”
就在這時,前面有一個護衛靠近了那輛最豪華的車廂,像是在請示著什么,街上過于吵鬧,人聲鼎沸,車簾被掀起了一角,里面的人側耳傾聽后,又吩咐了兩句。
不知誰喊了一句:“快看!那是王妃!”
這邊的人跟瘋了似的,一股腦往車邊擠,司衛連忙過來維持秩序。
車簾落下,里面的面容一閃而過。
外面的人焦急地互相問道:“有沒有看到!你有沒有看到?”
“我看到啦!不像姑娘家,倒像個哥兒,好看的很。”
“胡扯!王爺怎么可能娶個哥兒當王妃?”
這邊鄉下的哥兒有不少去給人做了妾,要么就只能嫁給相對貧苦的人家做夫郎,除非那種特別出挑的,才能找個條件好些的夫家。
“怎么不可能?我眼睛又不瞎!”那人反駁道。
“是哥兒!我瞧著也像。”有人附和道。
看到的十來個人中卻有認得他的,不敢置信,獨自震驚道:“的確是哥兒!我、我瞧著像是以前的小葉老板!”
“小葉老板?葉老板的弟弟?是那個被負心漢拋棄的哥兒?這更不可能吧!”
村里的人還知道他已嫁人成了親,但鎮上的人只知道他去別地做生意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會做了王妃。
“都別吵了!快看,停了停了!”
“咦?怎么真停在葉老板家門口了,難道——”那人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車隊停了下來,司衛把人群向后勸了勸,給他們騰出一條道來。
車簾被掀起,車中的二人踏著腳凳相攜跨了下來,華貴衣裝映襯著兩張精致又熟悉的面龐。
果真是小葉老板!
另一個人,卻怎么看怎么像那個在攤子上幫忙的負心漢!
但不管像誰,人家現在是王爺啊!誰也不敢先開口挑明,眾人懷著一腔好奇,紛紛跪拜行禮。
站著都擠得慌,何況要跪下,蕭鴻微微一笑,朗聲說道:“諸位請免禮!機緣巧合下,本王同王妃曾于此地謀過生,承蒙各位街坊鄰居的照應,如今雖身不在此,但對于曾經的幫扶亦或是恩情,仍銘記于心。”
“今日是迎婿日,本王特來岳祖家拜訪,相信諸位中有不少亦是,而今太平盛世,天佑我大梁,無論鬧市或是鄉間,唯愿每戶都能安居樂業。此時西街略為擁擠繁亂,為免生意外,還是請街坊們守著些禮序為好。”
說完之后,他微微一頷首,便攜同葉青云一塊兒進了店內。
人們過來看他們倆,他也不好把人趕走,只能提醒他們小心著些。
今日清和食肆并未對外開張,但葉大哥仍備了幾桌飯食酒菜,留著招待王府的眾人們,要到下午才回去,總不好讓他們餓著肚子一天。
反正他自己的岳父就在旁邊,天天在跟前晃著,也不用特意在年初二這天去他家。
李小漁還是在這里幫忙,知道蕭鴻是王爺后,既震驚又有些惶恐,拼命回想自己以前有沒有說過什么冒犯他的話。
好像是有的,但他年紀小,許多話都是不過腦子,說過了就忘,根本想不起來。
隔壁的陸雨過來拜見了二人,還有些別的事情要匯報,蕭鴻和他去樓上說話了。
李小漁有些拘謹地坐著,還好王妃完全沒有變,待他說話如以前一樣和和氣氣的。
不一會兒他便放開了膽子,悄悄問道:“王妃,柳老板他沒隨你們一道回來么?也不知他如今好不好。”
“噢,對了!”葉青云想起什么一般,讓秀珠拿過一個盒子來,“這是柳老板托我帶給你的,他在家一切都好,但要看著小娃娃,走不開。”
哪怕沒有孩子,柳昭應該也不會回到這里了。
“啊!柳老板有孩子了?”李小漁有些懵。
“是啊!”葉青云笑道,“是個男孩,可能長大后同你一般淘氣,所以要讀些書來中和一下。”
李小漁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套筆墨紙硯,還有幾本淺易文學和算學的書,自小葉老板走后,于學習上他便懈怠了許多,看來還是要重新撿起來才是。
如夏現在已經顯懷,過來一道拜見了王爺。
“姑母和表弟年前說了今日也要來,他們路程遠些,可能還要再一等兒。”葉青山說道。
“是嗎?”葉青云想起前幾日牧哥兒還同他提到過表兄,兩個人看起來可能有戲,他待會兒順便問問這事兒。
阿嬤家里招待不了這么多人,等會兒也不值得再浩浩蕩蕩回來一趟,蕭鴻索性讓跟來的人在這里吃完了再走。
下人比主子先吃飯,齊王府這規矩也算是獨樹一幟了。
還好村子離的近,護衛們吃完了飯再出發,午時之前也趕到了。
村里已經有不少人得知了消息,圍聚在村口等著觀看,甚至還有一些別村來的人。
葉青云心情有些復雜,兩年前他剛把人事不省的蕭鴻從山上背回來時,后面也是跟著一串人圍觀,他們那時的心情和現在一定大為不同。
他自己何嘗不是呢,兩人之前被傳言傳得極其不堪,兜兜轉轉,最后竟真的在一起了,當初誰也不會想到,這人居然是個王爺。
儀衛護衛開道,華麗的車隊緩緩行來,后面的車里坐著丫鬟堆放著禮物。
這么大的動靜,葉老太太也知曉了,她顫顫巍巍地迎出門來,比起兩年前,腳步又蹣跚了一些。
葉青云雙眼發酸,連忙下車攙扶住她,口中叫著:“阿嬤!”
“哎!你們回了?咱云哥兒,這樣打扮可真好看吶!”老太太感嘆道。
蕭鴻也下了車來,葉老太太見他穿成這樣,還想著要給他行禮,被他及時拉住了,兩人一左一右擁著她進了家里。
雞和鵝都被圈了起來,兩條大狗搖著尾巴就要往這邊撲騰,被老太太喝退了,怕弄臟他們的衣服。
葉青云笑著問道:“殿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它們的名字?”
“記得啊!”蕭鴻一本正經道,“黑的那個叫二黑,黃的那個叫蛋黃。”
107 永溪鎮107
◎不僅不討嫌,還甜的很◎
經他這一說, 院子里本來有些拘謹的氣氛放松了許多,丫鬟們捂住嘴偷偷笑著。
葉青云內心簡直無語了,賞了他一個白眼, 你可是個正經王爺, 今天這么大排場是來顯擺的, 怎么一張嘴就露了餡兒?
為免被人誤會, 真以為狗狗叫這兩個傻乎乎的名字,他又讓人把大哥店里帶回的骨頭扔了幾塊過去,一邊吩咐道:“元寶!賽雪!自己去窩里玩。”
阿嬤呵呵笑著, 把二人帶到屋里。
“姑母他們還沒來么?”葉青云坐下后問道。
“還沒, 你姑母家遠一些, 且他們和你們不同,過來一趟要住上幾天才會回去, 總要多準備一些功夫。”
葉老太太又問道, “外面那么些人, 要不要請他們一塊兒進來?”
“不用的,阿嬤。”蕭鴻笑道,“他們要搬東西,還要守著車馬, 以防有些頑童過來搗亂。”
“哎哪敢呀!他們大人不得把自家孩子看仔細了?你倆今日這么大陣仗,村里多少人都得被唬住。”
要的就是這效果。
葉青云笑了一會兒, 又問道:“阿嬤你如今身體怎么樣?要不要請個丫頭或是嬸子來照顧你?”
“不用, 阿嬤身體沒事,鄉下老婆子請什么丫頭?讓人背后笑話,只是, 過一陣子阿嬤可能真要搬你大哥那里去了。”老太太嘆道。
“嗯, 怎了?”葉青云皺著眉, “村里人說難聽的話了?”
“不是,阿嬤根本不在意那些,再說,他們跟你兄弟倆學著種了棉花,夸你們還來不及呢!哪有人說閑話?鄰居中你張嬸人又好,我也舍不得走,只是,哎!”
老太太嘆著氣道,“還不是你爹家里那一攤子爛事兒。”
葉青離去給人做了續弦,知道那人不咋滴,但總以為家里條件尚可,誰知根本就是個空殼子。
那賈良不務正業,又嫖又賭,把家底敗得一干二凈,下人也遣散了,眼看著要揭不開鍋,葉青離回娘家哭訴,劉春花是舍不得補貼他一文錢的,無奈之下他只能找些手工來做,好歹餓不死,過一天算一天。
迎姐兒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討到了劉母的歡心,竟真讓她如愿嫁進了劉家,雖然聘禮也沒多少。
可劉子澄卻根本不待見她,成親快一年,更是連碰都沒碰過她,劉母見她肚子遲遲沒有動靜,和自己兒子始終不睦,臉色也漸漸難看起來,最近又開始張羅著給兒子納妾。
最頭疼的當屬那個小兒子,劉春花寄予了最大的希望,可家里現在沒有哥哥姐姐管著,他簡直翻了天,書也早就不讀了,成天跟一幫小混混玩,偷雞摸狗,不務正業。
偷別人的雞可能要挨打,于是他盯上自己祖母家,葉老太太養的這群雞,一個冬天被偷了十幾只,拿去和那幫小混混一道,挖個坑燒得半生不熟的就啃下肚去。
但再爛也是自己孫子,葉老太太追也追不上,又不能放狗去咬他,只得去把他爹娘呵斥一頓,回來暗暗生著悶氣。
左思右想,老太太決定把雞鵝都處理掉,搬到大孫子家里去住,青山和如夏也提過好幾次,她之前一直猶豫著,現在被那個敗家玩意兒煩的,終于讓她下定了決心。
“如此也好。”葉青云思忖道,阿嬤年紀大了,身邊有人,這樣他也能放心些。
他對那小崽子沒有一點好感,也不想聽到那家的任何消息,但那也是阿嬤的親孫子,又不能慫恿他們斷絕關系。
“哎!可惜了。”葉老太太嘆道,“你們費心蓋的這新房子,阿嬤才住了這么一兩年。”
“無事。”葉青云笑著安慰她,“村子里還有那么多田呢,每年叫人過來收種,或是我自己過來,也能臨時住一下,不算浪費。”
“要不要派個人過來守著?”蕭鴻問道。
“現在還不用,咱們今天這一出,他們心中也有數,應該不敢隨便動這宅子,但等棉種下地之后,最好派個人過來,農活好手那種,大嫂幾個月后要生了,大哥今年可能沒那么多時間顧著地里。”
蕭鴻乖巧點頭道:“嗯,我記著了。”
葉老太太見他雖貴為親王,但在云哥兒面前還如此乖順,當即心下大安。
現在天寒,洗菜做飯還相當凍手,葉青山在店里便準備好了菜肴,裝在食盒里帶過來,放灶上熱一熱就能吃。
吃完了飯,又坐了會兒,姑母一家才到。
盡管心里有數,他們幾個還是被門口的陣仗驚著了,邊上還有不少村民圍觀,見葉秀蘭回了娘家,七嘴八舌地上前和她打招呼,明顯比以往熱情了許多。
進了家里,幾人同蕭鴻見了禮,略顯局促地坐了下來。
老太太問他們道:“這都過了晌午,你們幾個吃了沒有?青山備的菜多,我去給你們熱一些先墊墊?”
“吃了吃了!岳母。”姑父連忙答道,“路途遠帶了東西,在半道上便補充了一些,現在還不餓,待晚飯時一塊兒吃就可以了。”
老太太也不再勉強,又問道:“今年是確定不出去了么?”
“是啊!娘。”葉秀蘭回她道,“風險太大,若是不出事還好,萬一出了事,不管掙多少錢那都白搭,我和他爹年紀大跑不動了,星竹這樣整天不著家,媳婦兒也不好找。”
顧星竹嘟囔著:“找啥媳婦兒?麻煩的很,一個人過也挺好。”
葉秀蘭狠狠瞪了他一眼:“好啥好?看看你表兄!孩子都快有了,你還如此混不吝!”
“那他不是比我年紀大么?”顧星竹還想狡辯,不過聲音小了許多。
葉青云問道:“不走商,不知姑母想讓讓表哥做些什么營生?”
“還沒定呢,云哥兒。”葉秀蘭嘆了口氣,“我們家地少,本想讓他在文康縣城租個鋪子做點生意,但他不樂意,也想學你一樣去平康,可平康是那么好去的么?寸土寸金,租金那么高,再刨除各項支出,還不一定能不能賺回本。”
“不管在哪里,生意都是有人賠有人賺,這個正常,若表哥想去,可以空閑時先去街上探察一番,看看什么生意好做,然后再租個小點兒的店鋪試試水。”
“確是這樣!我正有此意,還是云哥兒懂我。”顧星竹哈哈笑道。
被他娘敲了一下:“云哥兒也是你能叫的?要叫王妃!”
“無礙。”葉青云笑道,“自家親戚,叫什么都行。”
時候不早了,路途頗遠,今晚還要趕回府去,他二人便起身告辭。
臨走之前,悄悄跟表哥說了一句:“清和酒樓年前我給放了假,牧哥兒要在家里待到初十之后。”
“是嗎?”顧星竹眼睛一亮,“那我也要在這邊待到初十再走。”
他又欲蓋彌彰補充道,“你知道的,住親戚家里就是無聊,都沒幾個認識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好歹能說上兩句話。”
就裝吧你!
“嗯,我知道。”葉青云忍著笑,跟阿嬤和姑父姑母他們道了別。
車隊漸漸遠去,后面跟著村民們驚奇又艷羨的目光。
花了一天時間,風光招搖了一趟,感覺既充實又疲憊。
“下次可不興這樣,可累死老子了!”
頭冠剛拆掉,還沒換衣服,葉青云便往塌上一歪,先癱一會兒再說。
“嗯?累死誰?”
蕭鴻過來擠著他,順便給他身上蓋了條毯子。
葉青云連忙捂住自己的嘴,兩只眼睛心虛地亂瞟了一圈,“沒誰。”
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前廳還沒開飯么?”
他以前當學生時都沒自稱過老子,這兩年好像也沒說過,今天不知怎地,一不小心就禿嚕出來了,大概是近墨者黑,下午見到了表哥的緣故。
嗯,一定是這樣。
“晚膳該是一會兒就好,等下換了衣服再去。”
蕭鴻摟著人,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回來之前跟你表哥說了什么?我見他突然變得那么開心。”
“沒什么,就跟他說了我們酒樓——”
葉青云像是嗅到了一絲酸味,欠起身子,把頭伸到蕭鴻前面,二人相距不過幾寸,一臉好奇盯著他道,“殿下你不會是醋了吧?”
“醋什么醋!都是自家親戚而已,本王又不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蕭鴻不自然地往旁邊轉了轉頭。
果然是緊張了,在無人時他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稱本王。
暗搓搓的小模樣有點可愛,葉青云一把將他扳了過來,把人按住狠狠地親了兩口,這才嘻嘻笑道:“我跟他說,店里放了假,牧哥兒會在村子里一直待到初十,他才那般高興。”
蕭鴻剛被親得火起,又聽他開始說正事,只好按捺住了,問他道:“你是要給他們做媒?”
“不做。”葉青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他倆都那么大歲數了,兩家父母也都在,若是有意,自然會互相試探一番。我就是提一句,懶得插手這事兒,強扭的瓜不甜,強按頭的姻緣更是討嫌。”
“是么?”蕭鴻兩眼幽幽地看著他,“可你方才強按我頭親那么兩下,不僅不討嫌,還甜的很。”
這人真討厭,有些事情,葉青云做能做的來,但是羞于說出來,不像他,什么話都能厚著臉皮說出口。
“行了,去換衣服。”
葉青云沒接他的話頭,伸手把人拽了起來,“蓮珠一會兒該進來叫人用膳了。”
“真的,不騙你。”
蕭鴻起身后,攥著他的手就勢把人往懷里一帶,又結結實實地親了下去,“不信你再嘗嘗看。”
108 丹州108
◎程管事是男子,別的不怕◎
店里放假, 蕭鴻也正逢休沐,二人哪里都沒去,在家中膩歪了幾天。
開工之后, 剛見著劉家爺倆兒, 卻被一個消息砸得措手不及, 就這幾天的功夫, 牧哥兒同他表哥已定了親,且經兩家商議后,三月初便要成親了。
“這么快!”葉青云脫口而出。
劉禧呵呵解釋道:“主要是兩個孩子歲數都不小了, 又是熟識, 知根知底的, 原先星竹常年在外,我不放心他那個營生, 如今打算安定下來, 可不得趕快成家。”
“嘿嘿!往后我就是齊王妃的表嫂了!”劉子牧嘻嘻笑著。
被他爹伸手敲了一下, “哪有這樣不知羞的哥兒!還吹噓上自己的親事了?”
“爹!”劉子牧捂著頭抗議,“我都多大了你還敲我!等兩年我要是有了孩子,你是不是還要在孩子跟前揍我?”
真是越說越過分!
劉禧咬著牙,讓他氣得不知如何反駁。
葉青云笑著轉移話題:“那我是不是還要再找一個人來看著前臺?牧哥兒打算做到何時?”
“做到下個月底吧!”劉子牧盤算著, “反正我也不會繡嫁衣,現學已經來不及了, 等幾天請個繡娘幫忙做, 別的東西我爹出錢,我娘幫我準備就行了。”
“哎!這個我包了,別花那錢。”葉青云趕緊接住話茬, “府里的繡娘手藝就不錯, 又離這么近, 到時候做好了直接送過來給你試。”
“真的嗎?”劉子牧雙眼放光,“多謝云哥兒!王妃你人真好!”
劉禧有些猶豫:“這不太好吧?嫁衣那么貴重——”
“劉叔!”葉青云打斷他道,“別提錢了,當初我們那么艱難,你們父子倆幫了我這么久,連一件衣服都要跟我計較么?”
雖然嫁的是他表哥,但他其實更像是牧哥兒的娘家人,而不是婆家親戚。
劉禧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葉青云讓管家從府里挑一個機靈的,跟著牧哥兒先熟悉一段時間,到時候接下他的活計。
過一陣子還要去西虞,他們兩個的婚事他怕是無法參加了,只能把兩邊的禮物都準備好,走之前送給他們。
二月初,天氣回暖,蕭鴻的腿也徹底養好了,走動跑跳和騎馬都沒覺出不適。
景序二年二月初十,大梁出使西虞的車隊出發了,蕭落送到了城外。
此次出使,隨行人員約莫兩百,其中一半以上都是護衛,王府的幾名暗衛也隨同在列,其余人等為管事,丫鬟,廚子,醫侍,還有兩名禮部的官員陪同。
除了攜帶大量的絲綢瓷具茶葉,還有不少金銀,中間有幾百里路荒無人煙,要留著路上采購這么多人的日常所需。
由于是負重前行,車馬的行進速度有限,一天下來也不過前進了兩百里左右,還是在官道平坦的情況下。
春日白晝尚短,驛站也不是那么密集,為免露宿荒野,太陽西斜時,便要就近找客棧住下。
如此行了十來天,前面的道路愈發顛簸,車隊走得更慢了。
并不是每次都那么幸運有地方住,再往西去,荒涼的地方逐漸多了起來,有時連借住農家都做不到,只能睡在馬車里,騎馬的護衛甚至只能宿在外面,輪班休息。
葉青云不是嬌氣的人,卻也被旅程折磨的神情懨懨。
現代一張機票幾個小時的行程,這時卻要幾十天,吃飯洗澡都不方便。
終于熬到了最后一個補給地,正處丹州武明縣,再往西,就是稀稀落落的村莊,還有大片的戈壁和荒原,然后就是西虞所屬的轄域了。
此地較為重要,比起前面幾個州郡,倒略顯繁華熱鬧,守城的兵衛也多,五湖四海各種裝扮的人穿梭于街道。
縣令丁義給他們簡單接了風,然后著人帶他們去采買物品,留待前路無人煙處時備用。
“你們武明看起來頗為繁華,想不到大梁的邊塞還能有此盛景,想必在治理上,丁大人也是費了一番心思吧?”蕭鴻由衷贊嘆道。
丁義苦笑了一聲:“王爺謬贊!下官受之有愧,其實這熱鬧只是表象,因為許多人如同王爺一樣,雖然不是出使他邦,但需得從這兒路過、采買,所以看起來熱鬧。”
“做生意的確實賺了不少錢,但也有風險,哪怕守兵夠多,當街搶奪、偷竊的也不在少數,此地戶籍又雜亂,蟊賊囂張,總之兩個字,難管。”
“竟是這樣。”蕭鴻皺著眉頭,“那丁大人在此處近十年,確是辛苦了。”
“不不!不辛苦!為大梁守好這一方要地,乃下官份內之職責,能得王爺一句理解,丁某也無憾了。”
兩人正說著話,忽聞一護衛來報:“殿下!不好了!程管事被人擄走了!”
“程鐵?”蕭鴻驚詫道,“被何人擄走?你細細說來。”
程管事雖面容清秀,但他是一大老爺們,擄他干嘛?
“是!殿下。”
程鐵和秀珠今日帶著幾名護衛去市場和雜物店采買,他們人多,買的東西也多,談好了價錢,護衛們去外面大道上把馬車趕進來,為了等會兒裝東西方便一點。
誰知程管事剛把錢掏出來,旁邊一黑臉漢子直接上前搶奪,程鐵死死揣進懷里不撒手,結果連人被那漢子一把扛了起來。
后方又跑過來兩個人接應,把程管事甩到一匹馬上揚長而去,那人還想把秀珠一塊兒拉走,見護衛們趕過來才作罷,幾人快速跳上馬背逃走。
“今日去采買只帶了馬車,在鬧市上實在是施行不開,追不上,所以才讓那賊人得了手。”護衛低著頭回他道。
蕭鴻一陣頭疼,若是光搶了錢便罷了,等回程時再慢慢收拾他們,可是連人都擄了去,總不能把他丟下不管。
丁義在一旁問道:“你們可看清了,確是黑臉漢子?頭發什么樣?”
護衛仔細回憶著:“回大人,那人頭上挺多辮子,好像扎在一起,相貌兇惡,別的特征屬下就沒來得及看清了。”
“王爺!他們幾個應該是黑泉寨的人。”丁義想了想道,“他們的頭領就是黑臉,一頭辮子,黑泉寨人數不多,不過二三十個,聽說以前作惡多端,但這一兩年來安分了不少,官府也放松了警惕,想不到竟把爪子伸到了鬧市上。”
“還有別的什么嗎?丁大人你再說說。”蕭鴻又問道。
“下官只知,那黑泉寨位于南邊黑泉峰上,距此二十里地左右,易守難攻,且山中林木繁雜,容易迷路,不過現在還沒到盛夏,該是好找些,下官這便抽調人手,助王爺找回所失人員。”
“行!事不宜遲。”蕭鴻想了想道,“待本王回驛站同王妃說一聲,再來跟丁大人匯合。”
“是!王爺。”
葉青云也聽說了此事,正在驛館中暗暗著急,見他回來,連忙上前問道:“殿下!如何?”
“莫急!云哥兒。”蕭鴻安撫他道,“聽丁縣令的意思,好像是黑泉寨的土匪,就在南邊二十里處,我這便帶上護衛同他們一道去尋人。”
“你?”葉青云第一反應就是,“你不可以身犯險!”
他的腿才剛好這么幾天,怎么能再去土匪窩那樣危險的地方!
“放心。”蕭鴻柔聲安慰道,“他們一共才二三十個人而已,我們護衛人多,再加上官府的兵差,而且我就在下面等著,不進山。”
盡管憂心忡忡,葉青云還是放他走了,護衛們對這里也是人生地不熟,有他在好歹能有個主心骨。
蕭鴻把王府的暗衛都留給了他,帶上近百名護衛騎著馬去縣衙找丁義。
縣衙抽調出所有能調的人,甚至去請了邊城守軍,讓他們也派人從中協助。
皇上派出的使從在武明縣被劫了,如果上頭怪罪下來,任誰也逃脫不了這個責任,所以,這次一定要全力配合好齊王殿下。
匯合完畢,在本地兵差的帶領下,一大群人騎著馬浩浩蕩蕩向著黑泉峰疾行而去。
風馳云走,不消兩刻鐘就來到了山下。
丁義勒住馬,氣喘吁吁道:“王爺!這么大動靜,他們怕是早就聽到了。”
“聽到又怎樣!”蕭鴻冷笑一聲,“搶錢便罷了,人也敢劫,還是朝廷的人,本王看他們就是存心不想活了!”
他一聲令下,“直接攻上山去!若是找不見人,就將他們的寨子踏平!片瓦不留!”
“給本王細細的搜!只要不交出人來,搜到一個殺一個!”
他前兩年也剿過匪,對付這種狡猾的蟊賊,就不能和他們講條件,要比他們更狠才行。
“是!”
眾人領了命便要沖上山去,只見后方卻有幾人騎著馬,向此處飛奔過來。
難道他們沒回山上,不戰而降,把人送過來了?
蕭鴻瞇起眼睛,至近處才看前面那人有點眼熟。
裴霜?她不是在西虞嗎?
裴霜行至他跟前,下了馬來,單膝跪地道:“殿下!屬下來遲!”
“你——”
“此事說來話長,屬下在西虞久候不至,聽聞殿下在并州之事,延遲出使,荒漠難行,特來此等候,便于引路,誰知剛到驛站就聽說了此事。屬下幾人去年經過時,同那黑泉寨暗中交過手,那二當家右足被斬,一伙人落荒而逃,當時急著趕路,便沒多做糾纏,誰曾想他們今年又動了殿下的人!屬下特趕來增援。”
“好!你們來帶路罷!”蕭鴻又思慮道,“就怕他們報復心強,程管事是男子,別的不怕,皮肉之苦恐免不了。”
裴霜嘴角歪了歪,“回稟殿下,這不好說,程管事要是貌丑還好,聽說他們大當家男女不忌,二當家天生是個斷袖。”
“……”
作者有話說:
感覺快要完結了
109 丹州109
◎“無事,一塊兒玩兒更有意思。”黑老二磨著牙◎
這下可完了!程管事不僅不丑, 還挺俊。
事情發生到現在還不到一個時辰,再加上他們匆忙回來,可能并未來得及下手, 還有機會!
蕭鴻吩咐道:“那快些吧!匪徒要殺, 但人還是盡量要救。”
裴霜又道:“屬下知道一條上黑泉峰的路, 比較隱蔽, 但相對平坦,馬匹也能上去。”
“行!那你來帶路,快些!”
蕭鴻說的不上山, 只是安慰云哥兒的話, 他讓丁義帶著一隊人守在山下幾個出口處, 自己帶著一大半人跟在裴霜后面沖了上去。
黑泉寨本是由幾個混混糾集到一塊兒組成的,他們好逸惡勞, 把家里的錢敗光后就開始干一些偷偷摸摸的勾當。
武明縣算是邊城, 做生意的人多, 加上不少往來的外地人,下手的機會也多,他們漸漸嘗到甜頭,愈發肆無忌憚。
總有一些人臭味相投, 久之,隊伍漸漸壯大起來, 很快就被官府注意到了, 在圍追堵剿之下,一伙人藏到了山上,自立為寨。
那大當家面相兇惡, 為人莽撞, 但要說有什么事情, 多數還是二當家拿主意。
他見老大帶著幾人下山,綁了一個男子回來,皺起眉頭道:“大哥!說好的這趟只搞點錢,你怎么把人給帶回來了?他家人能善罷甘休?”
“看樣子是個外地人,找不到咱這兒。”那大當家嘿嘿笑著,“我本來也就想順點銀子來,可他愛財如命不撒手,再一瞧,這小子細皮嫩肉的,二弟你又好久沒開葷了,順手就扛了來,正好今晚咱們兄弟倆玩個痛快。”
程鐵手腳被綁著,嘴里塞了一團破布,一聽這話,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他從小面相清秀,身體柔弱,最討厭別人把他當成個哥兒女娃,所以給自己改了名字叫做程鐵,聽起來陽剛了不少。
但聽這匪徒的意思,竟是要玩兒他!還是兩個人一塊兒玩他,那他還能有命在嗎?
這山寨黑老二面皮青白,眼神陰鷙,拄著雙拐一瘸一拐來到他跟前,坐到旁邊的凳子上,拿一根拐杖挑起他的下巴看了看,瞇著眼睛道:“確實不錯。”
程鐵本來無比驚懼,看著他的猥瑣樣子,又心生憤怒,雙眼噴火地盯著他。
“喲!還挺辣!”那黑老大哈哈笑道,“寨中的幾個兄弟你都玩兒膩了,跟這小子一比,確實太糙,這個小心點用,說不定能撐個一年。”
他們以前不是沒劫過人,但玩得太狠,過不了多久就廢了,于是找個山崖往下一扔,摔個稀巴爛認都認不出來。
那些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換過,甚至沒有衣服,所以一直也沒被家人找到過。
黑老二哼笑一聲,“還不情不愿的樣子,我看也別等晚上了,一會兒吃了飯就開始弄他。”
他確實憋好久了,再好看的人,到這邊城風沙一吹,一段時間過后也變得糙不拉幾的,讓他興致全無,寨中那幾個瘦小的手下以前也被他搞過,在山上呆久之后更糙了,一看就倒胃口。
他大爺的!不情不愿?你哪天被兩個丑貨一塊兒干還能笑的出來啊?噢不是,你自己他娘的就是個丑貨!
程鐵心里怒罵著,但也不敢再瞪他,怕他一生氣連飯都不吃了,現在就開始動他,還是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希望王爺他們能快點找到這里。
“哎!可惜了,旁邊還有一個小娘們兒也不錯,沒來得及下手,后面就有人追上來了,要不然,咱倆一人一個,大哥也不用跟你分著用了。”那大當家惋惜道。
“無事,一塊兒玩兒更有意思。”黑老二磨著牙,笑得有些滲人。
這趟下山的收獲令這一群匪徒興奮不已,不光劫了個人回來獻給兩個當家的,這人懷里還揣了不少金銀,去年二當家腿腳被砍后,他們謹慎了許多,每次下去都只敢小偷小摸,想不到膽大一次,一下子發了筆橫財。
由于怕偏僻之處不好兌換銀票,所以這次出使帶的錢財大多是現銀和黃金,一時不慎,便宜了這群狗東西!
程鐵聽著外面的人推杯換盞,暗暗動了動手腕,綁得還挺結實。
他不能坐以待斃,若是沒有人及時營救,再過一會兒他就要真的□□了,自小他就不喜歡被當成哥兒女娃對待,如今卻落到這般境地,像是上天對他一個莫大的嘲諷。
現在天暖了,屋里沒有火盆,也沒有任何利器。
程鐵努力轉了轉頭,看到了一旁的石頭矮凳,山上生活艱苦,很多東西都是就地取材,有些一面稍平的石塊,便被當成了板凳來用,但邊上總有些棱棱角角。
今兒收獲不錯,匪徒們興高采烈,把好東西都拿出來吃了,還有幾壇平日舍不得喝的好酒,反正有錢,明天可以下山再去買,多買。
這廂一伙人正在吃吃喝喝,卻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悶響,轟隆隆的聲音漸漸逼近。
“什么聲音?打、打雷了?”一個小嘍啰結結巴巴問道。
被旁邊的人敲了一下腦袋,“打你奶奶個腿!這大晴的天,又不是六月,哪來的雷?”
黑老二也喝了幾杯,他凝神聽了聽,眉頭漸漸緊鎖起來,伸手蓋上了小嘍啰正要給他滿上的酒碗,陰沉著臉:“都別吃了!”
“怎么了二當家?”
“你們今日,怕是惹了麻煩!”
他拄著雙拐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往后面的屋子走去。
程鐵正專心磨著繩子,忽然聽到山下傳來一陣馬蹄聲,每天跟著車隊前行,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只不過今天的聲音比起平時又快又急。
他心里一喜,有救了!
卻聽外面停止了吃喝,他連忙住了手,滾回剛才的地方。
黑老二一拐杖戳開簡陋的房門,瘸著走到他面前,吩咐旁邊的小嘍啰:“拿掉他嘴里的布!”
終于扯掉這團臟東西了,程鐵轉頭“呸呸”了兩聲,深深喘了幾口氣。
那大當家在一旁疑惑道:“怎么了二弟?難道今日綁的這個真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他家人找來了?”
“只怕是不止。”
哪個有錢人家能調動這么多馬匹?還找來這么快?聽聲音,不下百騎。
黑老二的臉陰沉的能滴下水來,他厲聲喝問道:“說!你究竟是什么人?”
程鐵心里快速盤算著,如果實話實說是朝廷的人,那這群匪徒自知活不了,說不定會魚死網破,本著殺一個賺一個的想法,立馬就把自己給砍了,可若是瞎編,等會兒那些護衛上來了,身上的衣服著裝也會暴露。
“快說!”
程鐵哆嗦一下,可憐巴巴道:“大哥們!我家是雍州富戶,最近在跟武明縣這邊的官府在做生意,你們把我抓來,官府不好跟我爹交代,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可若是你們放了我,我跟官府那邊說上幾句好話,他們定不會過于為難你們,此是上策啊幾位大哥們!”
黑老二對他的話保持懷疑,不過整體倒能對的上,但也不能輕易放了他,他若下山之后帶著人轉頭上來圍剿了他們,也是不無可能。
不管怎么說,這人看起來挺重要,不如直接綁去跟他們講條件。
他下巴一抬,“把嘴塞上!腳上的解開,帶走!”
馬蹄聲越來越近,看來他們找到上山的路了,有個別膽小的雙腿開始打起了哆嗦,黑老二眼里閃過一道陰狠的光。
蕭鴻帶著人攀上了黑泉峰,還沒到地方,他手一招,把人又分成了兩隊,一小部分善射的下了馬,持弓背箭悄無聲息隱匿于寨子四周。
他帶著剩下的人直接上前喊話,為免一開始就被認出來,裴霜幾人跟在隊伍最后。
已經無路可逃,一伙匪徒押著程鐵來到寨子前面。
蕭鴻見他身上衣物完好,四肢俱在,心里松了一口氣,他開口喊道:“各位想必只是為了求財!今日若是傷了人命,那最后誰也落不著好!不如大家商量一下,錢,就當給各位買酒喝了,放了我的人,我也放你們一條生路,如何?”
來人是他們的數倍,不光有衣著統一的護衛,官府的兵差,甚至還有邊城守軍,黑老二怎么會輕易信他?不過,沒有直接動手,也說明他們手中的這人算是相當重要。
他冷笑一聲:“可以,既是商量,就該拿出誠意來,你們把馬匹和兵器留下,全部退下山去,我就放了這小東西,否則,就讓他立馬身首分離!”
蕭鴻瞇起眼,看來是這個瘸子當家,不過說的這條件算是異想天開了,他沒了耐心,舉起一只手,剛要作勢強攻,卻又忽然被叫住。
“或是你!過來換他!”
黑老二看出來了,這人不是這邊官府的人,看起來比手中這個更值錢,既是逃不掉,不如冒險一試。
這邊的兵差護衛面上大驚,連帶著胯/下的馬匹也躁動起來。
他在想什么屁吃!
裴霜在后頭,雖然低著頭,面容也在人群中閃現了一下。
那黑老二一直盯著這邊,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再仔細一瞧,怒上心來:“原來是你個臭娘們兒!我說他們怎么這么快就找上來了!”
斬腳之仇不共戴天,他放下雙拐,單足站立,“唰”地抽過旁邊之人的長刀,咬牙切齒道:“這么急著趕來營救,這是你姘頭吧?那你的債便讓他來還!”
說完,舉起長刀就往程鐵的的頭上劈去。
千鈞一發之時,側前方一道羽箭破空而來,正中那黑老二的肋間,他一脫力,手中的長刀掉落于地。
蕭鴻手一揮,高喊一聲:“殺!一個不留!”
110 丹州110
◎“嗯!你睡你的,我一個人動。”◎
匪徒們雖然自己作惡, 但和官兵們并沒有過正面交鋒,以往都只是被追著跑,哪里見過這陣仗, 一時間大為慌亂, 但還知道緊緊抓住手中的人質, 把他推在前面擋箭。
那一箭飛來, 程鐵便知周圍埋伏著弓箭手,為了不拖后腿,他使勁往下掙脫, 想趴到地上, 奈何匪徒不松手, 他像一塊鐵秤砣一樣被提溜著往后退。
弓箭手也有所顧忌,“唰唰”射殺了最邊上的幾個小嘍啰, 剩下的便交給沖在前面的護衛。
從二當家一動手, 黑老大便知要完, 但他身為大哥又好面子,不能先慫,咬牙爆喝一聲:“兄弟們!今日大家伙要交代在這里了,死前也要拉個墊背的!殺一個不虧, 兩個血賺!不要退!都給老子往前沖!”
但大多數小嘍啰都怕的要死,哪里會聽他的, 于是有的沖有的退, 亂成一團。
黑老大怒上心來,盯著小弟們手中提溜的人,都是這小子害的!就先讓你墊背!
他舉起刀來, 狠狠往他后背上砍去。
程鐵縮著腦袋, 本來手腕上的繩子就快要磨斷了, 他又拼命掙扎了這幾下,這時繩子受不住力,“喀嚓”一聲斷開,他一頭栽倒在地,刀鋒砍在了他的左臂上。
黑老大也來不及再補刀,護衛們沖了上來,以多對少,以強對弱,如切菜砍瓜一般,半刻鐘都沒到,就解決了這群烏合之眾。
戰斗結束時,有兵差從寨子里薅了兩個人出來,請示道:“王爺!這還有兩個活口,怎么處理?”
“一并砍了罷!”蕭鴻不耐煩道。
這地方這么亂,兩個小蟊賊還值得拉去衙門審判么?
那兩人一聽這人居然是王爺,登時抖如篩糠,慌忙喊道:“王爺饒命!小的們只是在寨子里管做飯的,沒有犯下過人命!而且、而且小的知道他們害過的人都在哪里!”
“停!”蕭鴻皺著眉,“那你們說來。”
在兩個小嘍啰的帶領下,兵差們找到了崖底的十來具尸骨,甚至寨子后面也有,女子哥兒都有,還有幾個身形矮小的男子,還找到了他們留下的衣物物品。
“真是死有余辜!”
看著這累累白骨,有些兵差氣不過,又在腳邊的尸體上補了幾刀。
程鐵左臂被砍傷,傷口外翻,血肉淋漓,還好骨頭沒斷,但栽倒在地,面頰顴骨處被擦傷了一大塊,還有兩名護衛也受了點輕傷。
醫侍沒有跟過來,裴霜先幫他們簡單包扎了一下。
蕭鴻面帶歉意地看著他:“程管事受苦了!本王只是想速戰速決,徹底消滅這幫敗類,所以直接攻了上來,連累管事受傷。”
“不不不!”程鐵連忙道,“是屬下愚鈍,沒有防備,連累了大家,幸虧王爺來得直接來得及時,屬下,感激不盡!”
他說的是實話,再晚來一會兒,他屁股就要遭殃了,被砍一刀總比被兩個惡徒一塊兒干要好,而且這次沖突,是那個死瘸子先動的手。
天色已不早,一伙人快速打掃了戰場先行離去,待明日再來把這寨子拆了。
這些都留著給丁義去處理,但他們還沒來得及采買,看來還要再耽擱一日,后天才能走。
回到驛站,葉青云見他發間落有草屑樹葉,再走近一聞,身上居然還有血腥味兒。
他眉頭一皺,“你動手了?不說了不上山的么?”
“沒。”蕭鴻連忙解釋道,“上山是上了,但沒動手,程管事受了傷,應該是他身上的味道沾染了一些。”
葉青云知道他不是瓷娃娃,不能要求他事事躲在護衛后面,就是心里放不下。
“那,別的人都沒事吧?匪徒都捉住了嗎?”
“我們的人基本沒事,匪徒都殺了,還剩兩個留給丁大人去審。”蕭鴻把沾了味道的衣服脫了下來。
“都殺了?”葉青云有些震驚。
“嗯!他們作惡太多,不僅劫財,還犯下十數條人命,看身份,再據那兩個小賊供述,那些人生前大多都被百般凌/辱過,今天讓這群匪徒死的這樣痛快,實在是便宜了他們,但也沒時間再折騰了,只希望能殺雞儆猴,今后這些惡事能減少一些。”
葉青云有些唏噓,看似繁華的邊城,底下卻藏匿著這些窮兇極惡之徒,看來如果身手不行,那些書里寫的孤身騎馬走天涯,恣意行天下之類的故事,也只有在安定的地方才能實現。
第二日,裴霜帶著人去采買東西,不光要準備食物,還備了許多水罐水囊,現在正值春季,戈壁灘上風沙大,水源不好找,哪怕不洗澡,這么多人的飲水問題也要顧及到。
在武明縣耽擱了兩三天,葉青云倒是歇過來了,晚上也不用丫鬟幫忙,自己把兩個人接下來幾天的衣服準備好,洗好晾干都收了起來。
“別收拾了,快些過來歇息!”蕭鴻催著人。
“時間還早呢!等等!就這幾件了。”
葉青云說著話,手上卻沒停,把衣服疊好裝好。
剛坐到床上就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攬了過去,溫暖又干燥,隔著衣服摩挲著,他心里好笑,拍打了一下那只手:“你不是讓我過來休息么?莫要亂動!”
“嗯,你睡你的,我一個人動。”
這什么屁話!一個人動他也睡不了啊!
旅途中不比在家里,葉青云理解他確實憋了好幾天,但還是有點猶豫:“明天就要出發了,今晚還是早點歇著吧!”
蕭鴻用腦袋拱著他頸側:“我知道,就是因為明天要出發了,荒漠里用水不方便,接下來幾天可能都要忍著,今晚要多吃一點。”
頭發蹭著耳側,熱氣呼在肌膚上,癢癢的令人難耐。
葉青云一邊躲一邊吃吃笑著:“用什么水?你之前不是不讓我洗么?”
出發之前那段時間,二人都有點魔怔,蕭鴻見他一心想要孩子,想盡了各種招數,譬如說臀下墊枕頭,讓祝府醫開飲食方子調理,后來索性讓他別起身了,一直留著,等第二天早上再清洗。
漸漸地,兩個人就堅持不下去了,索性也不再管,愛咋咋滴。
“隨便吧!”蕭鴻哼唧著,“凡事都有利有弊,孩子是挺可人,但會分去你我的精力,還會多一份擔心,多出一塊讓別人拿捏的軟肋。”
“放眼大梁,而今除了皇上,還有誰能拿捏你啊?再說,皇上瞧著也不是那樣的人。”
“說來說去,你還是想要孩子唄!”蕭鴻有些怨念,“是不是每次同我做這樣的事,你心里也都只有這一個想法?從中得不到歡喜?”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生育機器。
葉青云不高興聽到這話,眉頭輕輕蹙起,“還是能得到一些的,只是,咱倆成親大半年了——”
“只有一些么?我可是有很多,相當多。”蕭鴻打斷他道,非要刨根問底。
這人真難纏,葉青云無奈了,“我也是很多,特別喜歡同你在一起,每次都很舒服,恨不能白天黑夜都膩在一處,如果沒有瑣事的話。行了嗎?親親夫君齊王殿下!”
“行。”
蕭鴻悶頭笑了幾聲,又支起身子看向他,長途跋涉,越往西風沙越大,即便是坐在車里,可整日顛簸,再加上飲食不便,云哥兒的面色也不如在大梁時鮮嫩。
他心疼地撫摸著:“早知如此艱苦,讓你留在府中等我好了。”
“跟著出使車隊,不比去年裴霜他們自由,這一來一回怕是要幾個月的功夫,加起來比你去并州的時間還長,我若留在府中,也是要日夜擔心的,那,你就能放的下我么?”葉青云盯著他問道。
昏黃燭火下,一雙星眸映照出他所有的眷戀。
“放不下,所以走到哪里都要帶著,再難也不分離。”
蕭鴻不再言語,低下頭輕輕啄著那人的眉眼,鼻尖,繼而又往下去。
兩人親到了一處便再難分開,互相啃舐吸吮,好像對方的嘴里有沙漠中的甘泉,他們是兩條極度缺水瀕臨干涸的魚兒,只憑著本能在索取生命之源。
屋里的溫度漸漸升高,衣物顯得多余,蕭鴻把它們脫下來后剛想扔到床下,又被拽了回去。
葉青云還留有一絲清明,這些衣服剛剛洗完澡才換上,且現在身上還沒出汗,到時候水源難尋,清洗不方便,明天還能接著穿。
這種時候居然還能想到這個問題,他自己也覺著有點好笑,忍著光溜溜的羞怯,又重新親住了身上的人,并且伸出小腿勾住了對方的。
蕭鴻被勾得心頭火起,他無比急切,只稍微磨了兩下便直接入了正題,把那聲沒忍住的輕呼堵在了唇中。
邊陲小城,春夜風起,夾雜著黃土細沙,呼呼卷起,拍打著輕薄窗框,試圖鉆入房間里。
窗框在搖晃,但仍堅守崗位,不讓分毫。
夜風逐漸猛烈,拍打聲越來越急,終于讓它找著了一處脆弱之地,伴隨著“嘩啦”一聲,夜風帶著沙土傾瀉而入,霎時間灌滿了屋子。
終于安靜了下來。
只是歇了一會兒,夜風又起,帶著它的武器和黃沙,卷土重來。
如此反復磨人,再次歇了之后,葉青云拍了拍他,“行了!本來挺早的時辰,被你折騰到現在。”
“現在也不晚。”蕭鴻低頭親了親他的唇角,問他道,“要洗么?還是留著?”
“洗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哪有時間再弄這些?”
“嗯,行。”
旅途中艱苦,他們沒讓丫鬟值夜,房中一開始便備著水,蕭鴻起身端了過來,為二人擦洗干凈。
111 西虞111
◎這可能就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
荒漠的確難行, 多虧裴霜回來引路,不僅避開了那些容易陷車的地方,還在中途找到了一處水源。
風沙四起, 外面趕車和騎馬的護衛用布巾包好頭臉, 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車隊緩慢前行, 五天之后, 才抵達了西虞邊境。
最邊上的一座小城名為彌宛,這邊風沙變小了很多,如今天氣不冷不熱, 大街上還算熱鬧, 做生意的小攤販忙忙碌碌。
雖然當地不乏外來客商, 但人們卻極少見到這么大的車隊,一時間都好奇地放下手里的活計, 盯著他們看。
裴霜剛打算帶人去找客棧, 遠處卻飛奔過來幾騎, 至跟前才看出前面的人居然是西虞的二皇子魏遙,她之前見過。
幾人下了馬來,她上前行禮道:“二皇子殿下!”
魏遙今年不過十九歲,年輕又活潑, 他朗聲問道:“裴霜姑娘!這便是大梁來的使者車隊嗎?”
裴霜微微頷首:“是!此為大梁齊王殿下還有王妃率領的來使車隊。”
蕭鴻見馬車停下,再聽聞外面的動靜, 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 恰好對上了那道年輕又好奇的目光。
霎時間有一種奇妙的感覺擊中了他。
只一眼,他便生出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可能就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
葉青云拍拍他的手, 二人相攜下了馬車。
二皇子收起打量的目光, 上前作了一揖, “魏遙奉父皇母后之命,特來迎接大梁使者齊王殿下以及齊王妃!”
蕭鴻微微點頭:“辛苦二皇子殿下!”
西虞疆域不算太大,但國都烏宿距此也有四五百里的路程,而且他們剛到便見著了人,說明這幾人提前就在這里等候了。
魏遙又抬頭看了看他二人,略帶羞澀道:“彌宛驛站早已打掃干凈,此時已過正午,諸君一路辛勞,不如先行隨我去歇息,明日再出發也不遲。”
“也好,殿下有心了。”
魏遙幾人在前面帶著路,時不時偷偷瞅一眼他們的車隊和眾人,感慨著人好多啊,幸虧彌宛這會兒沒有別的集會活動,要不然驛站該住不下了。
還有大哥和大嫂的樣貌氣度風華,真是宛若一對璧人,看起來無比般配。
唯一小小的遺憾,就是只有他們一家幾口才知道這個秘密,且不能公之于眾,不能光明正大的叫人。
到了驛站安頓下來,眾人的首要之事就是沐浴換衣,即便包住頭臉,衣服里仍被灌了不少沙子,又干又癢極其不舒服。
晚上,二皇子還有彌宛城主擺宴給他們接風洗塵,西虞飲食和丹州那邊相差不大,肉食以牛羊肉為主,現在天暖了,各種蔬菜也上了桌。
平康以及周邊區域也有食牛肉的,但較為稀少,那邊地處平原,耕地多,農戶養的牛一般都作犁地拉車之用,舍不得宰殺。
宴畢,魏遙送他們回去驛站,見護衛們騎著馬有一段距離,還是沒忍住,小聲地叫了一句:“大哥!”
蕭鴻怔了一下,他曾經的身份是三皇子,下面有不少皇子公主也都會叫他三哥,但從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使他窩心。
那些都是表兄弟妹,且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還是那個最令他厭惡的人,可現在身邊的魏遙,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又問他道,“你,還有他們,都還好嗎?”
魏遙見大哥沒有再同他客套,殿下來殿下去的,心中大喜,咧開嘴道:“都挺好的,小妹前幾日鬧著要跟我同來,因不確定你們何時能到,母后沒讓她來,還有哥哥,就是太子,他娶親較早,又納了側妃,如今已有兩兒三女一哥兒。”
這下連葉青云都怔住了,太子至少比殿下小上一兩歲,居然都這么多孩子了,好能生啊!到底不是用自己的肚子。
蕭鴻艱難地問出那兩個字來:“不知,母親她,怎么樣?”
“母后去年那時候精神不太好,整日念著你,后來裴霜姑娘遞了消息過來,說大梁太子即將登基,你可能要出使西虞,她又開始翹首以盼,可誰知,一等便等了這么久,還好總算是平安到達了。”
“可能是怕我們擔心,今年她說的少了,但我知道,母后她,是真的很想見到你。”
蕭鴻感慨萬千,他又何嘗不是,還好,很快就能見面了。
作者有話說:
太短小了,給寶子們道個歉。
連帶番外,大概還有兩萬字就完結了(預估),但已經申請了這周四最后一個榜單,怕是湊不夠榜單的字數,所以這三天字數可能都會很少。
112 西虞112
◎這個不比府里的浴池,出去再開始行么?◎
兩天之后, 總算是到了西虞國都。
烏宿的大街小巷都已被打掃得干干凈凈,鋪子和攤位也規整了不少,準備迎接異國來的使團。
兩國已多年沒有來使互訪, 街上的人們好奇地盯著他們一行人打量。
魏遙先回宮去稟報, 他們在驛站休整, 準備明天覲見西虞皇帝和皇后娘娘。
初來時才剛剛二月, 如今已快到春末,但西虞的春天比大梁應該是稍稍晚一些,所以一路上并未覺出暖熱, 苦中作樂一下, 也算是途中不知歲月長了。
帶著的十數套親王王妃正裝一直都沒動, 丫鬟從箱子中找了出來,只需要用火斗熨燙平整, 再掛起來用香料熏一熏即可。
旅途疲憊, 二人坐在大浴桶中泡著解乏。
葉青云發現殿下從昨日起便沉默了許多, 他擠到旁邊,輕輕捏著對方的肩頸,柔聲問道:“是不是緊張?”
“嗯,有一些。”蕭鴻嘆了一口氣, 捉過他的手來,把臉埋到他的掌心里。
明日要上殿去覲見, 不知當他看到, 從出生至今從未謀面的親生母親時,會不會在眾人面前失態。
葉青云理解他這種心態,但卻無法感同身受, 他們母子倆不僅僅是分離, 中間還夾雜著旁人的隱瞞, 心底偶爾冒出的一絲委屈和誤會,還有小心翼翼的試探。
殿下渴望親情,可他注定不能像別的人那樣,自小在母親身邊長大,肆無忌憚的撒嬌,親密無間,毫無隔閡。
長公主是很好的人,他們今后的關系,大概就是溫情中帶著一點客套吧,葉青云如是想著。
現在天暖,水涼的慢,二人已經泡了許久,他站起身來,就要跨步出去,卻被一把拉了回來,跌坐在那人腿上。
蕭鴻心里緊張,帶著點莫名的急躁,卻又不知自己在急些什么,只得緊緊抱住懷中的暖滑身軀,試圖尋找一絲安慰。
葉青云覺出了身下之人的變化,也不敢大力掙扎,怕把浴桶打翻,只好摟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耳邊細語輕聲道:“這個不比府里的浴池,出去再開始行么?”
蕭鴻低頭胡亂拱著:“嗯,我就先親親。”
一路上氣候干燥,懷里的人也跟著吃了不少苦,如今到了地方,終于安心了一些。
泡了這么久,云哥兒整個人變得水潤許多,眼睫朦朧,雙唇嫣紅,好似春日雨后的一枝海棠。
他心蕩神馳,情不自禁親了上去。
濃情漸起,正打算出去擦干了繼續,門卻忽然被敲了一下,外面秀珠的聲音響起:“殿下!”
他府中的丫鬟一向很懂事,從來不會在這時候打擾他們,難道到了西虞轉性了?
看來還是他脾氣太好,身邊這些人該重新立個規矩了。
蕭鴻冷聲問道:“是要加水么?不用了!”
秀珠頓了一下,明顯聽出王爺的不悅來,可她還是不得不說:“不是,殿下!有客來訪!”
外面天都黑了,這個時候能是誰?
只能是皇宮里的人,可能要交代明天上殿需要注意的事情。
蕭鴻親了親懷里的人,無奈道:“先出去吧,等他們走了再繼續。”
“嗯。”
葉青云忍著笑,殿下本來氣勢如虹,這一下子被打斷了,等會兒不知能不能續得上。
二人出來后擦了頭發穿好衣服,不過沒有時間來晾,怎么擦都還帶著一絲潮氣,只好梳個簡單的發髻簪上發冠。
為免別人久等,兩個人快速穿戴好后去往驛站的客房前廳。
丫鬟們進去收拾浴桶,蕭鴻經過時問了一句:“對方報了是誰么?”
秀珠搖了搖頭,“只說是很重要的人。”
家門也沒報?蕭鴻蹙起眉頭。
不過也沒事,幾名王府的暗衛都在院子里。
葉青云笑道:“不管是誰,去了便知。”
驛站的廳房不算太遠,他們剛走到外面,便有下人幫他們打開了門,一個帶著披風斗篷的身影背對著房門站在屋子中間。
蕭鴻的心忽然狂跳起來,他像是被術法定在了原地,無法挪動,也不敢再往前去。
葉青云攥緊了他的胳膊,房門在身后無聲關上。
前面的人轉過頭來,摘掉披風上的斗篷,露出一副蒼白又真切的面容,蕭玉顏聲音顫抖著:“鴻兒!”
一語未竟,淚便流了滿臉。
113 西虞113
◎我和鴻兒,都欠你們母子良多◎
葉青云怎么都沒有料到, 在此情境下見著了婆婆,他的頭發還沒干,兩個人一看便是剛沐浴完的樣子, 這也太羞恥了。
長公主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真的好美, 盡管她已年近五十, 妝面素雅, 神色哀戚,但仍擋不住那股端莊秀麗,還有鳳儀天下的氣勢。
蕭玉顏眼中卻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 小兒子回去稟報了此事, 她本想等到明天的召見, 奈何坐立難安,到底跟陛下說了一聲, 自己悄悄前來會面, 看看這幾個月來, 她日夜思念的大兒子。
太像了!
只一眼,她便確定,這就是她同賀千璋兩人的孩子,當初二人心懷希冀, 奢求能夠奉子成婚,想不到最后卻如夢幻泡影般支離破碎。
恍惚間, 她以為自己看到了那個令她心生仰慕的少年將軍, 可她知道,這不是,千璋已死, 這是他們倆帶著委屈獨自長大的孩子。
她一天也沒有看到過, 他喝奶睡著的樣子, 他牙牙學語和蹣跚學步的樣子。
惠妃走時,他年紀尚幼,也不知是怎么熬過那段難捱的日子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這棵傷痕累累的小樹苗已經成長得如此茂盛茁壯。
她拉過二人坐了下來,蕭鴻斂下眉目任她打量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低地叫了聲:“母親。”
“哎!”蕭玉顏剛平靜了一會兒,淚又涌了出來。
他叫的第一聲是母親而不是皇后娘娘,這令她備感慰懷。
她小心翼翼問道:“聽說你也去了并州,還傷著了,不知如今可好了?”
蕭鴻點了點頭,“孩兒無事,只傷了一點皮肉,早就好了,母親不必憂心。”
他敏銳地發現母親用了“也”字,不知這個“也”字后面的人是不是指的父親,并州應是她的傷心地,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個地名。
并州之行,他去過一次父親的埋骨地,墳塋周圍被打理得清清爽爽,小叔這么多年無怨無悔地守著邊疆,未必沒有存著照料大哥身后事的念想。
但既然母親沒有主動提起,他也不能將這事情說出來,只會徒惹她傷心,有些往事,放在心里便好。
“無事就好,好了就好。”蕭玉顏點頭喃喃道,眼神飄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現在天暖,所著衣物不多,又是剛沐浴完,葉青云頸間的玉飾掛件露出了一角。
蕭玉顏打眼掃到,這才想起,她的兒媳還是故人之子。
她顫抖著伸出手去,“冬嬋!這是我送給冬嬋的玉墜!”
葉青云連忙把掛件解了下來,放到她的手心里,繩子上還帶著一絲潮意。
蕭玉顏摩挲著手中小小的玉蟬,聲音悲切:“兒時冬嬋救過我一次,自己反倒傷了,所以我才讓人做了這個送給她。后來,我自己身陷囹圄,也沒能護得了她,使她顛沛流離,浮沉于草野。”
她抬頭看向葉青云,“不知你父親待她可好?”
“……”
葉青云尷尬了一瞬,他那個父親,不提也罷!
但以前或許還可以,他只好斟酌著回答:“回公主的話,孩兒的母親過世的早,父親現已另娶,但孩兒的祖母很好,母親那時便是為了報答祖母的恩情才會留下。”
他說得委婉,蕭玉顏也聽出來了,他父親可能不怎么樣,有了繼母,他的日子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苦命的孩子。
她嘆了口氣,而后柔聲道:“不用叫公主或是娘娘,冬嬋已不在,你們也成了親,你便隨鴻兒一樣,叫我母親罷!”
“是!母親。”葉青云有些不好意思。
“哎!好。”
“按說你們難有交集,不知是如何認識的,是鴻兒他調查身世,尋到你的么?”蕭玉顏又問道。
“不是這樣的!母親。”
葉青云還沒開口,蕭鴻便趕在他前面解釋道,“孩兒兩年前準備籍田禮時被奸人所害,受傷暈倒在云哥兒家附近的水坑里,是他不顧流言把孩兒帶回了家,才僥幸撿回了這條命。”
“云哥兒他,是孩兒的救命恩人。”蕭鴻深深地看著他,滿眼柔情,“至于他母親的事,是后來才調查清楚,這只玉蟬和另一只宮里的金鐲子,都只是猜測而已。”
“是!還有一只金鐲子!”蕭玉顏激動道,“是母后那時候賞給她的。”
又捕捉到他剛才的話語,滿眼震驚,“鴻兒你之前被奸人所害受傷暈倒?那究竟是何人!如今可還逍遙法外?”
“母親放心,現已太平,是賢妃之子,因為后來又犯了別的錯,現在正囚于監牢,會囚禁至死,如今的皇上及太后多年來都待孩兒很好。”蕭鴻安慰道。
蕭玉顏心是暫時放下了,但仍難過憤恨不已,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這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正德帝欺騙了自己的長姊,致使他們骨肉分離,雖收養了她的孩子,但顯然并未待他如親子,還縱容自己的兒子欺負于他,怎么能讓人不恨?
蕭玉顏收斂了情緒,將玉蟬還給葉青云,起身親自幫他系上,兀自喟嘆一聲:“冬嬋少時曾救過我,想不到三十多年后,她的孩子又救了我的孩子,這真是命定的緣分!”
她握住他的手,雙目泛起點點水光,“云哥兒!我和鴻兒,都欠你們母子倆良多!”
“別這樣說!”葉青云連忙道,“如今,殿下是孩兒的夫君,您也是孩兒的母親了,一家人再說什么欠不欠的,豈不太見外?”
“是這樣!”蕭玉顏也不再糾結,破涕而笑。
她這才發現,這兩人素面朝天,衣著簡單,發梢帶著潮氣,可能剛剛在沐浴,而她在無意間,已經打擾到這小兩口了。
蕭玉顏心里一陣抱歉,重新帶上了斗篷,“天色已晚,母親就先回去了,你們倆早些休息,明日的事勿需擔心,放輕松就好,陛下是很好說話的人。”
“是!母親您慢走!”
兩人把她送到了外面,見她上了馬車才回了房間。
沒見面之前,蕭鴻感覺有一腔話語要傾訴,但見了之后,反倒平靜了很多。
母親對于自己的事情只說了曾身陷囹圄幾個字,沒有向他們道出一句委屈,可他知道,這么多年她也過得不易。
經過這一出,回來后也沒有心情再做別的,洗漱之后,把頭發拆開晾了晾,互相親了幾下便早早休息了。
第二日,兩人帶著禮部的官員上殿去覲見,宮侍宣讀了大梁使團送來的禮品名單,長長的一串。
西虞皇帝魏簡果然如長公主所說,面相淳善,溫和有禮,先是恭祝了大梁的新君繼位,又是感謝所贈之物,最后還賞賜了他們不少東西。
午宴之后,禮部的人先回了驛站,他們倆又被召進了皇后的寢殿。
蕭玉顏今天同他們一樣,盛裝而出。
王妃正裝顏色鮮艷,襯得葉青云粉面冷腮,艷麗不少。
蕭玉顏拉過他笑道:“云哥兒如此打扮當真是好看的緊,鴻兒如今也是個有福氣的。”
葉青云被夸的有點不好意思,只說道:“還有兩車東西是殿下和孩兒單獨送給母親的,不在禮單上,還在驛站那邊,孩兒待會兒便讓人送來。”
“路途遙遠,你們辛苦了!”蕭玉顏由衷道,“能夠見著你們母親很高興了,母親也有東西要送給你們。”
身為皇后,寢殿和庫房里不乏好東西,除了珠寶玉石,還送了他們一大堆稀奇的小玩意兒。
葉青云一眼就看到有一面銀框琉璃鏡,晶瑩明亮,照人比銅鏡清晰多了,幾乎可以媲美現代的鏡子。
蕭玉顏笑道:“這是舶來品,只得了三個,給你們一個,母親留著一個,還有一個被你妹妹要了去。”
“母后是在叫我嗎?”
銀鈴般的聲音響起來,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在門邊探頭探腦,“我來看看大哥大嫂。”
作者有話說:
這里不太適合斷章,本來打算多寫一點的,奈何實在太困啦~晚安寶寶們
114 西虞114
◎王妃身體無礙,只是有喜了,且似是雙胎。◎
“靈兒!快進來!”蕭玉顏笑著把人招了過來, “這就是你大哥大嫂。”
葉青云聽了卻是一怔,他母親當初不能說話時,阿嬤便是稱她為靈兒, 這也太巧了!
同名不同命, 但母親這一世受苦頗多, 心又善, 應該也能投個好胎吧,只想一想,他便釋懷了。
魏靈身為公主, 卻沒有那些驕縱刁蠻的習性, 過來乖乖巧巧地問了聲好:“大哥!大嫂!”
蕭鴻眼含笑意, 有些羞澀地應了一聲,他心里十分慶幸, 不光是母親, 弟弟妹妹, 包括今日午宴之上的太子,對他都是恭敬又和善,并沒有因為憑空冒出來的一個大哥而心生敵意。
葉青云連忙把手腕上的一對翡翠鑲金手鐲摘下來遞了過去,帶著歉意道:“今日準備得匆忙, 不知會見到小妹,等下次大嫂再補上, 這個先將就著, 還望妹妹不要嫌棄。”
除了那個掛墜,他平日不怎么佩戴飾物,幸虧今天進宮覲見, 穿得隆重些, 還有兩只鐲子可用, 要是再來一個妹妹的話,只能摘項圈了。
魏靈偷偷看了眼母親,不知如何是好。
蕭玉顏見她那樣,開口笑道:“既是大嫂給的,你就拿著吧!”
她這才高興地接了過來,清清脆脆道了聲謝:“謝謝大嫂!大嫂你可真好看!”
“就長一張嘴了!”蕭玉顏佯嗔斥了聲女兒。
又轉過頭對葉青云道,“云哥兒你別介意,這孩子從小就這樣,說話直來直去,還有,也無需再補送她什么,都是自家人。”
葉青云笑道:“怎么會?小妹這樣的性情很是可愛,孩兒喜歡的很。”
“真的?”魏靈眼睛亮亮地看著他,“那大嫂可要經常來宮里找我玩!要么我去驛站找你們,還有裴霜姐姐,師父走了后,我都好久沒有出宮了。”
她那個武師父喜歡云游,行蹤不定,幾個月前就離開了烏宿。
“可以呀!”葉青云點了點頭。
“行是行,但不要一天到晚纏著你大嫂,他還要陪你大哥呢!”蕭玉顏交代著。
魏靈不解地問道:“那這趟大哥沒有帶侍妾過來么?只帶了大嫂一個?”
她那個太子哥哥可是一連串的妻妾,走到哪里都會帶上好幾個。
“這孩子!又瞎說胡道了!”蕭玉顏無奈斥道。
蕭鴻微微一笑,跟她解釋著:“大哥沒有侍妾,以后也不會有,今生今世,唯你大嫂一人足矣。”
“哇!原來是這樣。”魏靈驚嘆道,“那你跟大嫂之間肯定有許多話可以說!”
“的確很多。”蕭鴻看向云哥兒,滿目柔情,“哪怕以后沒話了,兩個人相顧無言,只要他還在身邊,大哥此生也無憾了。”
葉青云讓他們說得微微臉紅起來。
蕭玉顏看著二人,既是嘆息又滿懷欣慰,大兒子真是從頭到腳里里外外都隨了賀家的人,一門的癡情種。
國公爺早年喪妻,留下三個孩子,也沒有另娶或是納妾,還有那個駐守邊關的小叔子,更是連成親都沒有。
如果千璋還活著,他們能夠終成眷屬,大概他此生也只會守著自己一個。
唉!還想那些作甚?
蕭玉顏無聲嘆著,把自己的思緒拉了回來,往事不可追,陛下這么多年對她也是一往情深,除了她嫁過來之前的幾個側妃,后來也沒有再納過人。
就是太子,也不知是隨了誰,左一個右一個的找,她這當母親的也不好說什么,總不能把兒子睡過的人通通趕出皇宮去,只好都各自給了名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給她生了好幾個孫子孫女,且眾人之間相處得還算融洽。
茶水有些涼了,蕭玉顏叫了宮侍進來替換上,然后讓她們把門重新關好。
她又問道:“去年夏令之時,裴霜姑娘剛找過來,只說你們那時已心意互通,不知是何時成的親?”
“回母親的話,是去年八月初六。”蕭鴻答道。
八月初六,現在已至四月,算下來成親也有八個月了。
蕭玉顏試探著問道:“那,至今還沒有動靜么?”
她就是問問看,怕是二人身體有什么問題,這剛認的兒子,她也沒有盡過一天為母的職責,哪有立場干涉他的后嗣問題?
葉青云有些囧,低著頭沒有做聲。
蕭鴻的聲音也淡了下來:“回母親的話,孩兒之所以成親,是因為和云哥兒心意甚篤,想名正言順的在一起,并不執著于子嗣。”
蕭玉顏見他們這樣,十分后悔開口問這件事情,連忙道:“母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怕你們身體哪里或有不適,如果一直四體通泰,安定無虞,不管有沒有孩子,那母親也能放心了。”
兩個人面色稍霽,葉青云回她道:“母親請放心,孩兒同殿下身體都很不錯,平時極少生病的,至于孩子,可能是機緣未至吧。”
蕭玉顏點了點頭,“哦,那就好!那就好!”
她心里悄悄抹了一把汗,下次再也不提這事了,怎么不知不覺間,自己也變成討人嫌的婆婆了。
他跟眼前的兩個兒子不同,本來就相隔這么遠,自己又沒盡過責,若是一言不當,二人帶著心結回去后,老死不相往來也是可能的。
一直到晚上休息時,蕭鴻的臉色還是有點不好看,沐浴完便坐在床上悶不吭聲。
葉青云挪了過去,上前捏了捏他的腮幫子,逗他笑道:“怎么了?開心點!”
蕭鴻一把攥住他的手,將人拉至跟前,把頭埋在他的胸前,悶聲悶氣道:“明日便回去罷!這邊沒意思,不如家里自在。”
葉青云摸了摸他的頭發,心里曉得他是為什么不高興,輕聲說道:“無事,長公主她也不是故意的,你沒見她小心翼翼的嗎?若是就這樣回去,且不說兩國的關系了,本來也無甚交集,但母親的心里,可能會自責難過一輩子,她前半生已經那樣苦了,你又何必再多插上一刀子?”
蕭鴻心神一震,瞬間清醒過來,是他思慮不周了。
他抬起頭來,深深地盯住眼前的人,心里有些內疚:“我只是怕你委屈,卻一時忘了顧及別的,云哥兒!幸而有你,我真是白白虛長你兩歲!”
“是三歲!”葉青云糾正他道,“再說了,我也沒覺得委屈。”
生孩子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誰說生不了就一定是夫郎或是婦人的過錯?說不定男人也有問題呢!
還有可能是氣場不合,就像他說的,機緣未至,柳昭和那個姓盧的十幾年都沒懷上,結果換個男人,不還是很快就有了?
不過這話他只敢偷偷的說給自己知道,若是讓殿下聽到換個男人之類的話,他不得立馬瘋掉?
“對!是三歲,這樣顯得我更沒用了!”蕭鴻垂頭喪氣地趴了下來,又把臉埋在他的肚子上胡亂蹭著。
“誰說的?你去剿匪,去救災,去邊關,幫朝廷和大梁子民做了那么多事呢!”葉青云知曉他情緒不高,故意耍賴,就想聽聽好話。
拍馬屁還不簡單嗎?
他認真說道,“殿下,你知道么?你不僅僅是我的夫君,還是我這一生最佩服最景仰的人!沒有之一!”
“真的?”蕭鴻轉過頭來,枕在他的腿上,按捺住欣喜,雙目灼灼地盯著他問道。
這人真是,幾句好話就支楞起來了,不是比他大三歲,是總共才三歲吧?葉青云好笑地想著。
“嗯!是真的——”
話還沒說完,頭就被那人伸手摟了下來,眼前的一雙薄唇印上了他的,隨即被輕咬了一下。
這張嘴說話可真好聽,蕭鴻想嘗嘗是不是真的。
“哎!我這樣蜷著難受。”葉青云抗議道。
蕭鴻放開了他,自己卻沒起身,而是翻個身轉過頭,直接掀開他的衣服鉆了進去。
暖熱又靈動,帶著呼出的熱氣,細致又耐心地巡視查驗他的地盤。
葉青云難耐地揪緊了被單,時不時還要推一下他的腦袋讓他輕些。
餐前點心很快便被食完,開了胃口,愈發感到饑腸轆轆,這時,正餐忽然被端到跟前。
他還沒回過神來,就被塞了一嘴的美食,灌了滿腹香濃的羹湯。
既然有人喂食,那享受就好。
可這人太不守規矩了吧?他都要飽了,那人卻還在一直在喂著,直到他吃撐了,連聲拒絕道才作罷。
沒有了執念,只為自己快樂,心里倒輕松很多,蕭鴻幫他擦洗干凈,二人相擁著睡去。
使團又待了些日子,這期間,魏靈兄妹倆經常過來找他們玩,蕭玉顏也沒再提起那事,幾人默契地就當那些話從來都沒說過。
跟來的廚子整日變著花樣做各種點心,給她送到宮里去,都是平康那邊特有的,有些材料這邊沒有,但他們也帶了不少,譬如一些干果、花蜜,有時還會搭配這邊的鮮果,開發出一種全新的美食。
這些蕭玉顏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她知道他們為什么這樣做,兩個細心又善良的孩子,要是永遠留在她身邊該有多好。
再不舍,離別也會到來,畢竟這么多人,一直耗在別人家里也不好。
魏靈撅著嘴:“干嘛要走啊?才剛到夏令,我們這邊的葡萄馬上就熟了,可好吃了,還有杏子、大冬果、蜜瓜……”
她一樣樣數著。
蕭玉顏點了點她的腦袋:“這么大人了,就知道吃!”
葉青云笑道:“不光是我們倆,還有那么多人呢!他們的親人還在大梁,時間久了也會想念他們的啊!”
“哎!是這樣。”魏靈嘆著氣。
他們正在皇后寢殿里聚餐,吃的是烤肉,肉串羊腿都有,葉青云最喜歡烤小羊排,那個嚼起來有種韌勁兒,又香又嫩。
往日香氣撲鼻的羊排,今天聞起來卻有些油膩,大概夏天要到了,暑氣傷人。
葉青云又多撒了點孜然和酸杏汁在上面,拿起來啃了一口,這下不光是油膩了,還有一點泛惡心。
他連忙放下,用帕子擦了擦嘴。
長公主和蕭鴻都看出他的不對勁來,趕緊停止了進食,關切地問道:“怎么了?”
“我沒事,母親。”葉青云笑了笑,“可能天熱了胃口不好吧,你們繼續吃。”
蕭鴻蹙起眉頭,沒有動。
蕭玉顏心中卻隱隱有了一個猜測,但上次鬧得不怎么愉快,她也不敢多說,只叫了御醫來幫他看看。
剛號完脈,幾人連忙圍過來問道:“如何?有沒有事?”
那太醫雙手一揖,回他們道:“恭喜齊王殿下!王妃身體無礙,只是有喜了,且似是雙胎。”
作者有話說:
白打算了,又是沒有榜單的一周,哭唧唧準備完結
115 平康115
◎蕭鴻失笑道,“如今我可是要當爹的人了。”◎
“有喜了?還是雙胎!”
幾個人都不敢置信。
“看脈象是這樣, 不過月份還太小,再等個十幾日便可確定。”
“那,這十幾日有什么要注意的嗎?”蕭鴻又問道。
太醫呵呵笑道:“不止是這十幾日, 前兩三個月胎相不穩時都要小心, 避免勞累, 夜間要充分休息, 飲食可以略微清淡些,但也要保有榮養。”
“那豈不是現在走不了了?”
在路上不光顛簸勞累,有時水源不足, 為了省下洗鍋洗菜的水, 他們還會隨護衛們一道吃干糧。
“這是當然, 齊王殿下!”
“懷胎初期,長途跋涉對大人和孩子有損無益, 甚至還有可能會造成小產。”
蕭玉顏問道:“凌太醫, 雙胎這事能確定么?”
“回皇后娘娘, 臣只能說,大差不離,再等幾日便可知,但若雙方家中長輩出過雙胎, 這便是十分確定了。”
長輩?那可不就是她自己嗎?她和蕭珣正是龍鳳雙胎!
但蕭珣的孩子和她的孩子中都沒有,太子生了好幾個, 也沒發現這種情況, 想不到大兒子卻隔代繼承到了。
“真是太好了!你們正好可以多留些日子,要本宮說,干脆等生了之后再回去!”
有外人在, 蕭玉顏也不好你你我我的說話, 只能自稱本宮。
“呀!太好了!”魏靈歡呼道, “多虧這兩個小寶貝,大——”
“大表哥和表嫂也能多待些天啦!”
幸虧她機靈,還記得明面上他們是表兄妹的關系。
蕭鴻和葉青云相視一笑,要走的計劃被打亂,只好再等一段時間了。
事發突然,為盡地主之誼,魏簡讓他們搬進了皇宮旁邊的別苑里養胎,這里比驛站安靜許多。
盡管已經確定了,每每想起來兩人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蕭鴻把他當成個瓷娃娃,小心地把人扶到樹蔭下坐好,搖頭失笑道:“幾個月前拼命努力都懷不上,結果等不在意時,他們又來了,還一次來了兩個,你說這是不是就叫‘無心插柳柳成蔭’?”
是這個道理沒錯,但這幾個字聽起來總感覺怪怪的。
哥兒沒有月事,特別是太醫根據脈象摸出個大概天數,讓他們自己算算同房的時間,好推測出生產是哪幾天,葉青云臉上便一陣陣的發熱。
他都能猜到,等他將來挺著肚子出去,人們說不定會在背后偷偷議論。
“看!齊王妃是在路上懷的。”
“不是吧?應該是在驛站里,路上哪有那條件?”
“怎么沒條件?”另一個人反駁道,“只要是想,馬車里也能的。”
這也太羞恥了!
他近來胃口不好,曾經愛吃的烤肉和烤串更是連聞都不能聞,炒菜也不怎么喜歡了,只能吃下一點水煮的肉類和蔬菜。
幸好現在是夏令,瓜果種類比較多,吃著心里也能舒服一點。
但主食還是必不可少,在他又一次只喝了半碗粥之后,蕭鴻無奈道:“今天吃太少了,想吃別的什么,我去給你做。”
自他回府后,基本上沒怎么下過廚,大概手都生了。
“真的?”葉青云開心不已,眼睛轉了轉,隨即情緒又低落下來,嘆了聲,“還是算了,我想吃涼皮,但應該沒地方蒸。”
涼皮比做別的面食復雜,最主要是那兩個蒸的盤子,他們以前用的是專門去找銅匠定做的,要非常輕薄才行,太重的會沉到水里面去。
“這有什么,我來想辦法!”蕭鴻舉著雙手保證道。
找銅匠定做是來不及
了,但云哥兒既然說了想吃涼皮,再麻煩也要弄出來,他就不信,整個烏宿找不出兩個薄的盤子來。
一番周折下,還真讓他找了出來,一對淺淺薄薄的銅盤,看起來比較合適,人生地不熟,當然是靠求助弟弟妹妹得來的。
魏遙和魏靈好奇地看著大哥折騰。
要和面、洗面、澄清,然后再上鍋蒸,府里的廚子也在旁邊仔細看著,幫忙打下手,以后若王妃想吃,就不用殿下親自動手了。
調料還是葉青云自己來拌,他想吃什么味道,自己心里最清楚,這兒的配菜雖然和大梁那邊略有不同,但需要用到的基本上都能找到。
費一番事兒,做少了不劃算,幾人做了整整一盆出來,涼皮滑滑嫩嫩的,面筋勁道,淋上醬汁辣油,拌著花生芝麻碎,撒上碧綠的芫荽胡瓜絲。
甫一端上桌,魏靈就“哇”了一聲,她是真沒想到,大哥貴為親王,居然會親自下廚,做這么麻煩的東西,且看起來味道應該還不錯。
葉青云接過了自己的那碗,笑道:“你們嘗嘗看!殿下和我都許久沒做了,手生,不知道好不好吃。”
“好!謝謝大嫂!還有大哥。”
炎夏已經到來,白日外面頗熱,這一口鮮香的涼皮下肚,令人渾身舒爽。
“好吃!”魏靈一口接著一口,停不下來,“這個天吃這個真舒服,在你們大梁應該賣得很貴吧?”
葉青云兩個人不由得笑了起來,這明明是平民小吃,最平民的那種。
小生命在孕育,愛他的人在身旁,這個夏天也不算太難熬。
盛夏快要結束時,他的胎相已趨于平穩,太醫說,只要不騎馬,一般的旅程沒有問題,甚至想同房都可以。
盡管蕭玉顏依依不舍,想讓他們生了之后再回去,但二人考慮再三,還是否決了這個提議。
且不說這么多人耗著了,生完之后,還要找奶娘,再回去的話,路途這么遠,難道要讓奶娘背井離鄉么?那她們自己的孩子該怎么辦?
而且途中艱辛,小孩子也要跟著受罪,再等等月份就大了,怕是也危險,不如趁著這段最平穩的時間回去,府醫和宮里的醫侍都在隊伍中,路上慢些就是。
臨走之前,蕭鴻親自下廚,給母親做了一餐飯,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母子二人之間的隔閡已消散,變親密了許多。
回去的隊伍比來的時候更加龐大,來而不往非禮也,魏簡也派出了一個使團,出使大梁,路上順便多些人照顧齊王妃。
而且他向大梁國君建議,在兩國中間荒漠的水源地帶,共建一個城鎮,作為互市場所,不僅造福邊疆的人們,而且來往客商的補給也更加方便。
蕭鴻覺得這個提議十分可行,表示會勸說陛下答應,極力促成這件利在千秋之事。
初秋即將來臨時,隊伍踏上了回程的路。
這趟路程,馬車上只有回禮,沒有瓷具,本可以跑快一點,但葉青云如今這樣,大家比對待瓷器還要小心,倒比來的時候更加慢悠悠。
日升月落,春去秋來,在路上度過了中秋節,一直到九月初,一行人才抵達平康。
他的肚子此時早已顯懷,里面又是兩個,看起來更加明顯。
一開始他還有點不好意思,穿著寬大的衣服遮遮掩掩,到后來,愛誰誰吧!反正到最后也遮不住,哥兒懷胎又不犯法,有什么好丟人的?
這一趟旅程耗時大半年,回來時不僅是他自己,許多東西都變了樣。
牧哥兒已嫁了他表哥,二人在平康租了一家店,專賣大梁各地的特產,顧星竹以前行商認識了不少同行,積攢下一些人脈,貨源不愁。
阿嬤的身體還算可以,大哥大嫂于五月時喜得一女,現在都會對著人咯咯笑了。
蕭落對于此次的出使結果極為滿意,中途因為他們遲遲不歸擔心過一陣子,好在信使及時趕到,蕭鴻在信中述說了緣由。
這趟途中,非但沒有折損一人,回來時反倒還多出了兩個,且帶回了西虞的使團和建鎮互市的好消息。
蕭鴻今日下朝又晚了,葉青云大著肚子,吩咐丫鬟準備好飯食,自己幫他把要換的便服找好,他才回來。
“怎地又這樣晚?昨天也是。”
葉青云有些抱怨,將衣服遞了過去。
“昨天要交代的事情比較多,今日又商量建鎮的事。”蕭鴻脫下了朝服。
“建鎮?在武明那邊?皇上要你去啊?”
“怎么可能?”蕭鴻失笑道,“如今我可是要當爹的人了,這幾年所有要出外派的活,超過一百里路,當天回不來的,我一律不接,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瞧你得意的,還沒當上呢!”葉青云佯嗔著斜了他一眼,這人一開始說著不在意,但真有了,他又比誰都上心,保不齊將來也是娃奴一枚。
蕭鴻把人拉過來,讓他坐在腿上,想起還有一件事忘了說,”對了!這次因出使和剿匪,皇上又賞了兩百畝地,也在鶴巖村那邊。”
“怎么又賞地?”葉青云哭笑不得,“上次不跟他說了種不完了嗎?”
蕭鴻蹭了蹭他的耳朵,“許是今年的稅還沒收上來,皇上他想著能省則省吧。”
又跟他商量著,“要么把永溪的地送給大舅子算了,這兩年都是他在忙,我們種鶴巖那邊的就夠了,離這里也近些。”
葉青云想想也是,當初買地他花了一千兩,這兩年賣的棉花早就回本了而且還有的賺,但地里的活都是大哥在管,他只顧著這邊的店了。
“行!下次回去我跟他說,不早了,拖到現在,你快去吃點東西吧!”
“吃過了,今天皇上留了飯,就在議事房里。”
蕭鴻隔著衣服摸了摸他的肚子問道:“今天有沒有動?”
“動了兩次。”
“兩次?那算下來一人才一次。”
還能這么算的?
葉青云動了動身子,覺出他某處有些變化,附在他耳邊悄聲說道:“要么今晚?”
太醫都說可以了,但蕭鴻卻不敢冒險,每次最多讓他摸兩下,還怕他累著,最后自己加速解決了。
“不行!”他一口否決。
沒出事也不過多這一次的歡愉,出了事那可會后悔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