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平康81
◎終于知道人們為什么要成親了◎
柳昭走了后, 葉青云急得團團轉,雖然他知曉殿下一貫潔身自好,可萬一皇上借這個機會非塞給他幾個宮人呢?
按照習俗, 成親前一天倆人不能見面, 所以今晚他應該也不會過來。
終于, 外面響起了一陣鞭炮聲, 王府那邊送婚服過來了。
酒樓這幾天暫停營業,下面堆滿了嫁妝,有大哥幫他置辦的, 有王府準備的, 有柳昭和姑母家送的, 還有皇上的賞賜,既是賜婚, 同時還賞了不少物件。
店鋪外面圍著不少看熱鬧的人, 葉青云下樓一看, 卻是熟人。
他驚喜喊道:“姜姐姐!”
“哎!往后可不能再叫姐姐了,喚名字即可!苯┬Φ。
葉青云不好意思道:“好久沒見你了,那次去王府我還特意問了你,可殿下說你去別處了。”
“嗯, 確實好久!
算起來有大半年沒見了,他那次受騙中了藥, 都是去年八月的事情, 距今差不多整一年。
姜雪和一個宮里的嬤嬤,以及府里的丫鬟和繡娘一塊兒過來的,她示意那兩人把婚服抱了過來, “上樓去試試, 不合適再改!
婚服的樣式同女款的略有不同, 但同樣都是鳳冠霞帔,天熱,內衫用薄綢,外袍大紅的緞面上金絲線蜿蜒,繡工精美,袖口肩領處綴著瑩亮的海珍珠。
換了衣服,雖然未施粉黛,看上去依然清麗動人。
姜雪夸贊道:“好看!怎么樣,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合身?”
葉青云搖了搖頭,“沒,就是有些熱!
“你住的是二樓,本來就比下面熱!苯┬Φ,“明天就路上的功夫,到了王府拜堂后,去了婚房里就不怎么熱了,王爺挑了最大的一間臥房布置的,很是寬敞!
她轉頭跟另外的幾人說道,“既是不需要改你們就先下去等著吧,我還有些話要跟王妃交代一下!
待人都出去后,葉青云忙道:“我也有話想問問你!”
“怎么了?”姜雪問他道。
“就是——”葉青云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宮里這兩天有沒有送侍女去王府?就是教導那方面的侍女!
姜雪一聽便明白了,看這葉老板平時灑脫不羈,關鍵時刻還是很在乎這個。
“既是禮部幫忙操辦的,當然要送了!
什么?
葉青云瞬間臉色煞白,心里拔涼拔涼的,一直沒舍得吃,留著過冬的大白菜居然讓別人先啃了一口!
雖然還是他的,可誰想就著別人的口水啊?
還成個屁親!
他不死心道,“那,殿下這兩日和她們——”
姜雪見他面色難看,不敢再逗他,連忙道:“殿下哪有心思要她們服侍?當場便退了回去,只是,我聽說,明天還要派司寢嬤嬤過來!
司寢嬤嬤是個什么玩意兒?
看出了他的疑問,姜雪拿過旁邊的木盒來,也是剛才一塊兒送來的,遞給他道:“這就是我要交代的,打開看看!
葉青云接了過來,感覺有點輕,難道是銀票?
打開一看,卻是兩本圖冊,再一翻開,小黃書?
那些圖片都明晃晃的,各種姿勢都有,可比文字直觀多了。
他連忙合上,臉上不自覺紅了一片。
姜雪見他如此羞澀,心中好笑,“這就害羞了?那司寢嬤嬤可是要現場教導的,即便王爺不讓她進房,也會在門外聽著,萬一出了什么岔子好及時請教。”
竟是這樣!上個床還要有專人來聽房,那誰還做得下去?
“行,那我就回去了,你今晚好好沐浴一番,然后把這冊子盡量看熟,房中順利的話就不會有人圍觀了。”
葉青云悶著頭把她送了出去,心中無語至極,這什么封建舊糟粕!還讓不讓人自在地圓房了?
第二天一早,宮里的嬤嬤和宮女過來給他梳妝,帶了整套的粉面胭脂。
大哥阿嬤也都趕過來了,大嫂因為月事不準,不知道有沒有孕,今日特意避開他,沒有過來,不過前幾日也給他送了不少綢緞布匹添妝用。
阿嬤雙目含淚:“青山成家了,如今咱們云哥兒也要嫁人啦!還嫁了個王爺,你娘她若泉下有知,也能放心了!
葉青云上前抱住她:“阿嬤,多謝您!還有大哥,若沒有你們,也不會有如今的我,在這邊多住些日子吧!”
“那不行,待你回了門后我就回去了,你在王府里有殿下看著,家里的雞狗鵝雖說有你張嬸照料,可總歸不放心!
感動不過一秒,劉子牧在旁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旁邊的嬤嬤催道:“不早了,還是快些梳妝,王府的迎親隊一會兒該到啦!”
“行,開始吧!”
“哎哎哎!給我少上點粉!”
“還有那個口脂,也涂得淡一些,頭發不要勒太緊!
“眉還用畫嗎?”
梳過那么多新嫁娘,這個是最啰嗦的。
嬤嬤給他打扮好后,把喜服拿了過來,里衣外衫穿戴好,還有鞋襪,最后還要戴上沉重華麗的鳳冠。
成個親真是辛苦,葉青云感嘆著,這還沒開始呢,連門都沒出!
一切都準備好后,眾人圍了過來,嘖嘖稱贊道:“真好看!云哥兒倒是適合這裝扮,宮里的人手藝到底不一樣,厲害!”
順便也夸到了梳妝嬤嬤宮女,令她們心里受用的很。
確實,葉青云底子本就好,只是平時素著一張臉,顯得清純無害,如今蛾眉淡掃,薄粉敷面,朱唇點絳,再加上晶亮流轉的雙眸,在嫁衣鳳冠的映襯下,平添了幾分莊重華貴,如明珠一般光彩照人。
外面鞭炮聲響起,迎親隊伍到了。
“快快快!看還有什么東西忘了沒,袖里要揣面小銅鏡吧?避避路上的邪氣!
蕭鴻親自過來迎親,騎在馬上,一身絳色金絲流紋親王服,更顯得他面若冠玉器宇不凡。
進了門后,當看到打扮好的葉青云,第一眼便被驚艷到了,見他呆立在原地,嬤嬤在一邊提醒道:“該出發了!殿下,莫誤了吉時!
哥兒的蓋頭不需要全遮,是一層紅色綴金流蘇薄紗,蓋上后,隱隱約約能瞧見五官,更顯得瑰麗又迷離。
跟親人們道別,慌慌忙忙上了轎子,喜樂奏起,后面的家丁抬起了嫁妝,仔細一看,那轎夫周圍的護衛竟是熟人,幾乎都是暗衛營的人。
齊王府不算太遠,這一路還算順利,除了吵吵嚷嚷看熱鬧的人很多。
至王府后,也不用喜婆動手,蕭鴻主動攙扶他下了轎子,跨了火盆。
親王大婚,為示恩寵,正德帝今日也昭臨齊王府,接受新人參拜。
葉青云有些慌,不敢抬頭,蕭鴻緊握住他的手,無聲安撫著。
正德帝是第一次見到他,盡管看不太清,但從微微晃動的蓋頭中隱約瞧見,大約是個美人,怪不得這外甥為了他神魂顛倒,不顧身份地位,如此執著求娶。
拜完天地君王,葉青云被送進了洞房,蕭鴻還要招呼賓客。
皇上坐了一坐便回宮了,剩下幾個王爺皇子卻還在宴席上。
蕭鴻伸手把季尋風招了過來,低聲囑咐道:“守好新房,多找兩個人盯住韓王!
不用他吩咐,暗衛們也知曉此事的重要,韓王是危險人物,但作為殿下名義上的兄弟,這大喜的日子也不能將他拒之門外,何況今日皇上還在場。
蕭灼坐在席間,面對著滿桌佳肴暗暗咬牙切齒,自從上次失算后,那哥兒一直都不在平康,回來后立刻被賜了婚,且酒樓的守衛多了一倍都不止,讓他再無機會下手。
今日遠遠的瞧著那對璧人,看起來無比登對,更令他心緒難安,嫉妒憤恨。
且等著吧,終有一天,他會讓他們鸞鳳分飛,再也無法嘚瑟。
宴席散去,打發了所有鬧洞房的人,蕭鴻來到房中,葉青云的蓋頭已經掀去,正笑著看他。
他心頭一熱,但見屋里還有嬤嬤和丫鬟在,沒作輕浮之舉,只柔聲問了一句:“坐了這么久,餓了沒?”
“沒,剛剛有人送來了喜面,我吃了一些。”
嬤嬤在一旁笑道:“殿下,王妃,天色不早了,莫誤了春宵,早些喝了合巹酒罷!”
蕭鴻點點頭,旁邊的丫鬟把連忙把托盤遞了過來。
他和葉青云各自執起一杯,在嬤嬤唱喏著“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中,互相挽著手臂飲下。
自此之后,這人就是他名正言順的王妃了,同他以前所期冀的那樣,兩人日日夜夜都會在一起。
葉青云酒量極淺,這一小杯下去,臉上已飛起了一片紅霞,嬤嬤見了,暗自竊笑了一下,也不耽誤他倆了,把東西收拾好,帶著丫鬟先退了出去。
蕭鴻心急火燎,頭冠還沒除,衣服還沒脫便想撲過去,誰知外面門又被敲響了。
他氣急敗壞去了外間,開門一看,卻是老管家陳信,后頭還跟著另一個嬤嬤,他眉頭一皺:“陳伯,這是——”
陳信無奈一笑,“殿下,這是禮部安排的司寢嬤嬤,說是,要留到明日。”
“我上次不是說了不用嗎?”
那嬤嬤面上無一絲尷尬,大概是見的多了,也不在意,低頭行禮道:“按著殿下的年紀,本不用這樣,但齊王府中并無別的侍妾,雙方恐是初次,所以為了確保萬一,上頭才派了奴婢過來,若是殿下介意,奴婢在外間即可。”
難道你還想在床前看著!外間也不需要好不好?哪怕是初次,可這事兒誰不會。
蕭鴻臉色沉了下來,“嬤嬤還是請回吧!本王明日便找主事的人說清楚,不會為難于你!薄卑!是!
司寢嬤嬤說著又遞了一個盒子過來,“那這些脂膏和圖冊還——”
“這個留著,本王自己看!笔掵櫼话褗Z了過來。
重新回到房中,葉青云已除去頭冠,正在脫那身繁瑣的喜服。
見他回來,抬頭笑道:“我想打點水來洗一洗,臉上涂了這么些東西,不習慣!
“嗯,我讓她們準備!
洗干凈后兩人躺到了床上,蕭鴻眼冒綠光,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這次終于要來真的了,葉青云勾著他的發梢,突然笑道:“終于知道人們為什么要成親了?”
“為什么?”蕭鴻心不在焉,啃著他的耳垂。
“大概是為了昭告眾人,他們今晚要名正言順干那事了!
“我不是!笔掵櫷蝗煌W幼鳌
嗯?難道這還真是個純情王爺,是他想得齷齪了?
“我是為了昭告所有人!笔掵櫼蛔忠痪涞溃安恢菇裢,以后每晚我都要名正言順地干那事兒。”
作者有話說: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卡這里的,手速太慢了只能寫這么多
82 平康82
◎三更天已過,蕭鴻還是毫無倦意◎
葉青云轉到一邊笑個不停, 原來是他想多了,壞胚就是壞胚,還能從良了不成?
蕭鴻給了他屁股一巴掌:“不許笑!”
這成了親果然不一樣, 居然敢打他了!
葉青云忍住笑, 轉過身來, 佯裝生氣道:“你去外間睡!”
外間有小榻, 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天熱時還真在塌上睡過,可這是洞房花燭夜, 門口還有丫鬟候著, 若是今晚被趕出去睡, 不得讓全府的人笑話一輩子?
蕭鴻趕緊把人摟住,把手拿到自己臉上, “不去!讓你打回來行不行?”
那也不能打臉啊大哥!
葉青云把手移下去, 摸摸索索, 也摸到他后面,嘻嘻笑道:“那我也打這里!”
“留著等會兒再打。”蕭鴻趴到他耳邊小聲說道,熱氣吹得耳道里的細小絨毛微微發癢,“待會兒我若動得慢了, 你就給我這里一巴掌,就像那馬兒跑得慢了, 給它一鞭子, 它就會疾馳狂奔。”
懂得倒不少,葉青云問他道:“說!是不是有宮人來教導過你?”
“沒,我讓她們回去了, 這種事情還用教嗎?不是天生就會?何況我還看了那么些話本和圖冊!
還挺自信, 葉青云本來還想再問點什么, 被他堵上了嘴。
軟塌紅燭羅帳,美人當前,再光說話就是浪費時間。
葉青云好不容易掙出來一點,又提醒他道:“你小心著點,我、我有些怕疼。”
“放心,我心里有數!笔掵櫤粑_始急促起來,伸手扯他的衣帶。
就是再有數,若上頭了怕還是會不管不顧,停不下來。
葉青云的心砰砰跳著,對將要發生的事情既期待又有點害怕,之前就赤誠相待過,他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樣的尺寸。
他閉著眼睛,感受著肌膚上的啃舐游移,衣衫盡數被褪去,那人停頓了一下,可能在燈下觀察了一下自己,然后又重新覆了上來。
蕭鴻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雛燕,極度饑餓的時候閉著眼睛一陣亂拱,終于感受到了喙前的美食,然后一口叼到了嘴里。
葉青云差點痛呼出聲,他咬牙忍住,剛準備迎接接下來的狂風暴雨,卻發現身前的人一動也不動,如果不是感覺到他微微的呼吸,還以為出了什么意外。
他推推對方的肩頭,柔聲問道:“怎么了?”
蕭鴻此時只想去死,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覺得人生了無生趣。
轟轟烈烈的親王大婚,千辛萬苦才得來的美人王妃,洞房之前的大言不慚,此刻看起來全都像個笑話。
他,竟,然,不,行!
葉青云也覺出了異常,這就,沒了?
他以前在網上看到過,有一部分人的初次由于沒有經驗或過于亢奮就是會秒,沒想到真讓他碰上了。
一動不動,看來是受到打擊了,葉青云心里好笑,也不知從何安慰,只得一下一下撫著他的后背。
蕭鴻腦中一團亂麻,一會兒的功夫閃過千百個念頭,自己已經夠慘了,為何上天還要如此待他?
有一瞬間他甚至想到了和離,把財產和莊子都給他,自己去和祖父小叔做國公府的一門三個光棍兒好了。
蕭鴻沮喪無比,垂頭喪氣翻了下來,不敢抬頭看他,聲如蚊蚋:“我出去要水!
葉青云伸腿別住了他:“等等!”
他何嘗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轉千回,男人哪有不好面子的?特別是這種事情,現在就要水,才會被別人記住并誤會他真的不行。
葉青云伸出手把人拉了過來,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左思右想那么多,就沒想過再重新試一次?”
“嗯?”
“你看的話本里難道沒寫這個么?就是,初次,萬一,別人也都是這樣的呢?你,要么再試試?”
耳邊的呢喃軟語如仙樂一般動聽,蕭鴻眼睛漸漸露出一絲光亮來,“好!”
很快葉青云就為他的提議后悔了,接下來的一切豈止是狂風暴雨,如同平地疾起卻山呼海嘯的龍卷風,把他高高拋起,眼看著要掉落在地,卻再度被卷起,永無止境一般。
三更天已過,蕭鴻還是毫無倦意,愈戰愈勇。
葉青云喉嚨干痛,疲倦至極,拽住他道:“夠了,我、我要不行了!”
“嗯,好!”
蕭鴻低下頭親親他汗濕的鬢角,披著衣服出去要了水。
盡管隔著外間,但還是有隱隱約約的聲音能透出去,丫鬟們由一開始的面紅耳赤到后來的漸漸麻木,再到后來打起了瞌睡,終于等到了結束。
王爺不光要了水,還要了一碗潤喉的甜湯,小廚房也有人候著,不一會兒便送了過來。
葉青云耷拉著眼皮,又被叫醒了,“起來喝點東西,不然明早嗓子痛!
“我困!
“很快便好!
蕭鴻在他頸后又墊了一個枕頭,也不用他睜眼,把甜湯端過來,一勺一勺地喂下去大半碗。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葉青云睜眼一看,蕭鴻也在旁邊沒起,皇子親王和官員成親,都有九天的假期,還要在家待上八天。
真好。
他動了動身子和四肢,有些酸痛,還算干爽,昨天最后他有些迷迷糊糊,應該也是殿下幫他清理的。
聽到動靜,蕭鴻睜開了眼睛,見他醒了,溫柔一笑,伸出一只手牽住他的,問道:“怎樣,還難受么?”
葉青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好意思道:“有一點!
蕭鴻把人摟了過來,滿心歡喜都要溢了出來,親親他的發頂,小聲說道:“云哥兒,多謝你!
葉青云知道他說的是什么,男人果然都在乎這個,特別是剛成親的男人,昨晚如果就如一開始那樣草草了事,今天還不定是什么樣子呢。
幸虧府里沒有長輩要請安,直至覺出腹中饑餓,兩人才爬了起來。
盡管丫鬟們都恭恭敬敬,不會表露出什么,可葉青云起身后面對她們時,還是有些不自在,王府和民間畢竟不一樣,主子的每一次床事她們大概都清清楚楚。
不過又比宮里好上很多,宮里還要記錄在冊,還有太監在門外監督著,時間太長便喊上一聲提醒,防止帝王因太過激動而猝死,提醒他們發乎情止乎禮。
雖然昨天皇上蒞臨了王府,但今日還要去一趟宮中,畢竟是親王妃,名義上的兒媳,待他下朝后請安跪拜一次,還有皇后娘娘。
皇后是大皇子的母親,大皇子先天殘疾,她自知兒子爭儲無望,所以脾氣還算尚可,不愛為難別人,見他打扮素凈,還賞了他好些首飾。
其實葉青云只是臉上素凈了些,他不愛敷厚粉,入宮穿的仍是王妃正裝,明紅色寬袖霞帔,發髻簪的是鑲珠銀冠。
但哥兒不比女子,沒有了滿頭珠翠和耳飾,看起來簡單許多,他連耳洞也沒有,皇后賞的大多是鐲子,項圈之類的。
出宮之后,蕭鴻問他道:“累不累?”
葉青云搖了搖頭,又問他道:“不去國公府嗎?”
若是過了明路的祖父,昨日就該磕頭跪拜過了,但他名義上還是外祖,只能算是親戚。
“明日再去吧,省得他們又抓什么把柄,多生口舌,他老人家也會理解的!
晚飯后,葉青云想著今日要早點休息,可不能再折騰了,卻見老管家陳信過來求見,帶著兩個家丁,各自捧著一個匣子。
他疑惑地看了看蕭鴻,見他笑著安撫自己,“聽著就好,你也叫陳伯吧。”
陳信把一個盒子打開,里面是各種田契地契,他呵呵笑道:“殿下不在府里時,是老仆代為管理這些東西的,如今有了王妃,當交由王妃保管,老仆也能輕松一些!
他又打開了另一個盒子,“這些是庫房和錢箱的鑰匙,打賞那些崽子們的銀錢,老仆也能拿主意,可再多的,還是由王妃做主的好。”
“這……”
葉青云有些猶豫,他對府里的一切都還不太熟悉,這么重要的東西,他來保管合適嗎?
“給你就收著吧,不熟的慢慢來,誰也不是生來就會這些東西的,你現在是齊王府的當家人,以后的大事小情都要慢慢開始管。”蕭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慰道。
葉青云也就不再推來阻去,大大方方接了下來。
陳信帶著人退下去之后,蕭鴻帶他去了臥房后面的內室浴池,這里雖然比不上莊子那邊的溫泉池,但如今才八月,天還不冷,再有下人及時添加熱水,比在浴桶里洗要舒服的多。
他以為殿下要同他一起洗,誰知把他一人扔在這里,人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大概暗衛們有事找他。
直到大半個時辰之后,葉青云回到臥房,又等了他一會兒,覺出困意來,他才神采奕奕地回到房中。
渾身帶著水汽,大約也是剛沐浴完。
“你去哪里了?我都打算睡了!比~青云支著胳膊問道。
“怎么不等我一起?”蕭鴻爬上床來,把一個瓶子放在床頭的暗格中,隨后擠到他旁邊,把人拉到懷中一點點啄吻著。
剛開葷的人一點就著,漸漸地,他的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
“今日還是不要了,多了傷身,再說,明天還要去國公府。”葉青云想推開他。
“哪天沒有事情?難不成還要削足適屐?”蕭鴻拿過剛才的瓶子來,“這是我剛才找祝府醫要的,他說行房時涂上一些,次數多了也不會傷,還開了些補氣的膳食方子,明日交由小廚房去做!
他還以為他是有什么正事兒,原來是去尋這個東西了,還讓府醫說出那等話來,往后府里這些人該如何想他,這人真是。
葉青云捂住臉,又好氣又好笑。
手被蕭鴻一把拉了下來,“我就這幾天假,且不能浪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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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不敢想象,自己也能生個孩子出來嗎◎
衛國公近來心情頗好, 雖然有時也會為女兒暗自神傷一會兒,但蕭鴻終歸還是自家孩子,且最近又成了親。
他樂呵呵地受了兩人的跪拜, 進了內室后, 葉青云隨著蕭鴻一塊兒叫了聲:“祖父!
“哎好好好!”衛國公想起上次的事, “那次你開口叫了外公, 我還高興的不得了,想不到卻是最后一次了,這命運真是玄妙!”
蕭鴻懶洋洋道:“您老人家若是想聽, 我們還可以那樣叫。”
“算啦算啦!我就是沒想到, 璋兒那個悶葫蘆居然做出了那樣的事, 長公主那時頂著壓力生下了你,定是極為不易!
“鴻兒, 祖父想跟你說, 不管是你姑母還是你母親, 我希望你都不要怨恨她們,你母親這么多年沒有遞信回來,大概也是身不由己!
蕭鴻點了點頭,“這些孫兒知道, 她們當年處境艱難,我不會怨恨!
他又道, “其實前一陣子有消息過來!
西虞距此也不過三四千里, 同崖州和西南各州差不多,不至于走幾個月,就是路途難行, 中間很長的一段都沒有人煙。
“哦?那怎么說?”衛國公和葉青云同時望向他。
“他們幾人早已到了西虞國都, 可根本進不去皇宮, 見不到人,那邊守衛嚴的很,只能從外面打聽到,說是當年從大梁去的皇后,如今還健在,且育有二子一女,其中長子已立為太子。”
老國公心情復雜,本可能是自己的兒媳,卻嫁至異國,開枝散葉,他只得嘆道:“在便好,在便好。≈灰诉在,你們母子倆就還有機會見到!
誰說不是呢?就是不知道曾經的長寧公主,愿不愿意見他這個當年不被期待生出來的孩子。
蕭鴻又問道:“這段時間,并州那邊有沒有來信?”
“有是有的!崩蠂f道,“你小舅舅說,不對,現在應該是叫小叔了,千遠來信說,并州今年氣候無常,恐是個嚴冬,可上奏申請的軍費,卻拖拖拉拉遲遲批不下來,到時候將士們怕是要挨凍。”
“皇上就是看這些年邊關太平,才摳摳搜搜不愿意掏錢養兵,天熱時,兵士們都是自己種菜甚至種糧食,替他省下不少錢,可這衣服卻是沒有辦法,哎!我也就是在你們跟前才說這話,有此上位者,大梁離衰敗也不遠了!”
凍誰也不能凍著戍邊的兵將!
葉青云試探著問道:“要么我今年的棉花暫時不賣了,留下來備著?”
“那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罷!笔掵櫝烈髁似蹋謫査,“去年一畝地產棉多少?你那時記了沒有?”
葉青云想了想,“去完籽的約莫有百斤左右,今年我問了大哥,長勢結桃和去年差不多,但今年種的人家多,價格恐怕會降下來不少!
“百斤?那今年差不多能收兩萬斤?”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要么先留著也行,收到南邊的莊子里,到時候直接賣給餉司那邊,省得中間被盤剝,但不能白出,錢我是一定要替你要來的!
“嗯。”葉青云笑道,“不只替我,也是替你,如今我的田地也有你的份兒了。”
蕭鴻搖頭嘆道:“哎!他們只當我娶了個農家子,卻不知還是棵搖錢樹,這軟飯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上的。”
“瞧你那嘚瑟樣!”老國公瞪了他一眼,“別凈想著吃軟飯了,去問問廚房的中飯好了沒?坐這么久云哥兒也該餓了。”
“得嘞!”
第三日回門也是直接回了酒樓,主要是店里食材齊全,劉禧備了一桌好菜等著他們,大哥和阿嬤早早的就到了。
葉青云給他們每人都帶了禮物。
劉子牧拆開他的,是一條金絲繡帶纏腰,他驚喜道:“哇!好漂亮!這我平時干活可舍不得戴,得好好收著。”
葉青云笑道:“是府里的繡娘繡的,她們的手藝我瞧著不錯,就給你帶了這個。”
劉禧瞅了眼自家哥兒,“別家的哥兒女子什么都會,你可好,自個兒的衣服怕是都縫不到一塊兒!
“噫!爹,你又嘮叨我!這大喜的日子別掃興嘛!”
葉青云打著圓場,“我也是不會繡活,會別的就成了,牧哥兒算賬可利索,看來以后也是要做老板的人!
“嘿嘿!爹你聽到了沒?”劉子牧得意洋洋。
“也就王妃您慣著他了!眲㈧f道。
葉青云聽得一陣別扭,“劉叔,別人叫也就罷了,你可別跟著改口,我聽著不習慣,就如以前一樣,叫名字就行!
“哎!”劉禧笑道:“行,那我以后只在人前叫,沒人的時候還是叫云哥兒!
大哥大嫂和阿嬤下午便要回去了,葉青云依依不舍地在樓上跟他們說著話。
“過幾天中秋還回去吧?”老太太問他道。
葉青山趕緊提醒道:“阿嬤,云哥兒如今是王妃了,是王府的人,哪有中秋節不在自家過,還回去娘家的?”
“哎!我倒是一時忘了。”
葉青云笑道:“我也想回,但脫不開身,宮里可能還要有宮宴,中秋之后我盡快回去,田里也開始忙了吧?”
“嗯!比~青山點點頭,“已經開始采了,前幾天我托了守昌三叔幫忙看著,今年還要讓木材場多做一些脫籽機出來,我自己沒空做!
“我曉得了,還有什么困難,大哥你一定要及時跟我說,不要自己扛著!
“還有就是人員的問題!比~青山撓了撓頭,“今年我們村幾乎家家都種了,不管收成如何,他們一定先顧著自家的棉田,感覺人手有些緊缺,再忙的話恐怕要去別村找!
葉青云想了想,“行,我回去跟殿下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從莊子上調幾個人過去幫忙!
“別的就沒什么了,畢竟不是頭一趟過河,也算是有點經驗。”
“還有!崩咸指f道,“我今年又多喂了兩只鵝,快要開蛋了,加上去年那個共三只,下的蛋不作他用,也夠你倆吃了,你若沒空回去,我讓青山隔一陣子就給你送過來!
葉青云啼笑皆非,“阿嬤!我開著酒樓還能缺吃的?留著你們自己吃好了,大哥那么忙,何苦為著幾只蛋跑來跑去的?”
“你不懂!崩咸终f道,“以前不吃便罷了,但你如今已成親,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懷上了,據說多吃鵝蛋能去胎毒,到時候孩子出來白白嫩嫩的,膚色好。”
“你娘懷你們那時候,雖說咱家窮,可僅有的一只鵝下的蛋,我也沒想著拿去賣過,都盡量讓她吃了,你們兄弟倆生得這般俊,說不定也有那蛋的功勞。”
原來是這樣,如夏在旁邊紅著臉低下了頭,怪不得老太太今年三天兩頭讓青山回去拿鵝蛋。
懷懷、懷上?葉青云有些尷尬,穿過來這么久,他還是不太敢想象,自己也能大著肚子生個孩子出來么?
要不要讓王爺克制一下,以后少做點,他總覺得還沒有準備好。
“準備好了!”蕭鴻在樓下喊著,“快下來吃飯!”
葉青云嚇了一跳,還以為心中所想被他聽到了。
下午,蕭鴻派了馬車把那祖孫三人送了回去,小院子暫時空了下來。
酒樓還要接著營業,顧星竹又隨著父母去了西南,有一段日子沒來平康。
葉青云沒有時間一直在店里,讓牧哥兒代替了他的位子,守著前臺。
劉子牧一手托腮一邊念叨著:“云哥兒也沒空,顧表哥也不來了,下午變得好無聊。”
葉青云笑道:“說你看上了我表哥你還不承認,他人其實挺不錯,家境也可以,你倆要是成親了,那家里可熱鬧,一人一句搶著說,旁的人肯定都插不上嘴。”
劉子牧想著那場景,也悶聲笑了起來,有些遺憾道:“算了,他常年不在家,我可不想當望夫石,也不想跟著他東奔西跑,不安生。”
看來是有意了,就是受限于外在條件,葉青云想著,下次見到姑母時可以提上一嘴,讓他們好好為表哥打算一番。
——
中秋的宮宴前兩年都是家宴,今年正德帝自覺皇子親王們關系有所緩和,所以除了家人,還宴請了群臣,以彰顯君臣相得,上下和睦。
福陽宮較為寬敞,宮宴便設在了這里,一邊是后妃女眷,一邊是皇子群臣。
葉青云自然同后妃們坐在一起,和蕭鴻背對著,其中還隔了有四五個人,要互相轉過頭才看得到。
他今天身著雪青色正裝,仍是簪著銀冠,在一眾光鮮奪目的宮裝里看起來清新可人,但又戴上了皇后上次賞他的鑲銀翡翠項圈和手鐲,顯得隆重不少。
皇后見了也微微點頭贊許,心道這齊王妃雖然不是出身世家,但禮數上倒是很周全。
韓王按照順序該在蕭鴻旁邊,可能是禮官知道他倆不和,把他又往后挪了兩位,在蕭落下首,如此離葉青云倒更近了一些。
上次的事情之后,他一直沒機會下手,今天見了盛裝出席的新嫂子,眉間比上次更顯艷色,他心里如同被千萬只螞蟻爬過一般,又酸又刺撓。
反正也得不到人,不如多給他找些不痛快,讓他記住自己也好。
上完了干果冷盤開始上酒,絲竹聲起,宮人們擎著托盤輕快地穿行在矮桌間。
蕭灼在干果盤里捏起了一個胡桃,藏在手里,側頭瞅見一個小宮女端著東西走到葉青云身后時,不動聲色地把那胡桃往她腳底下一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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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鴻摟住身前的人,嘴角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
“呀!啊——”那宮人腳底一滑, 身子一趔趄,整個托盤往前摔去,連同盛滿酒液的酒壺。
葉青云還沒來得及轉頭, 剛聽著聲音就猜要出事, 但做了這么久的餐飲, 他也不是吃素的。
跑堂時有腳底打滑, 或被客人撞翻的情況,做的多見的多了,就知道如何規避, 把傷害減小到最低程度。
幾乎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 他低下頭身子往下一伏, 再往旁邊一側,這時才看清是個小宮女, 酒壺歪倒, 托盤即將脫手, 人也眼見著要往桌角上栽去。
情急之下,他沒辦法顧及兩樣,迅疾伸出手來,堪堪拽住了人, 避免了血濺當場的可能,但袖子被打翻的酒液潑濕了一大片。
嘩啦啦一陣聲響, 自己面前的矮桌被托盤撞得一片狼藉, 邊上的嬪妃驚叫著往另一旁躲去。
蕭鴻連忙起身奔了過來,滿臉焦急,拉過他的手問道:“怎么樣?有沒有傷到?”
葉青云搖了搖頭, 只看了眼自己的濕袖子, 蕭鴻皺起了眉頭。
一時間, 所有的人都停住了筷子,往這邊看過來。
那小宮女嚇壞了,臉色煞白,跪伏在地,全身不住發抖著,連一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真是沒用的東西,連個跤都摔不好!蕭灼咬了咬牙,又讓他躲過去一次。
他怒從心來,起身過來一巴掌把那宮人扇到一邊,開口斥道:“毛手毛腳的連個盤子都端不穩!差點傷到了齊王妃,要你何用?來人!拉下去杖斃了!”
那小宮女嚇得魂不附體,根本不敢解釋她是被絆倒的,只知道哭著不住地磕頭。
葉青云拽了拽蕭鴻的袖子,想要他說句話。
蕭鴻抬頭望去,見正德帝也正往這邊瞧著,沒有駁回韓王的話,大概是想看看他如何處置。
看著云哥兒是想保這人的,他酌情道:“這宮人確實蠢笨,但中秋佳節本是闔家團圓的日子,何必讓一對可憐的父母就此失去他們的女兒,不如打上幾個板子,再罰去做灑掃浣衣之類粗使的活計,父皇以為如何?”
蕭灼開口譏諷道:“幸虧還是新婚,三嫂差點被這賤婢傷到,更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潑濕了衣裙,三哥卻打算輕飄飄的就此揭過,真不知對自己的王妃能有幾分情意在?”
“你……”
蕭鴻氣結,這無恥之徒竟然在群臣后妃面前挑撥是非!
賢妃在一旁急道:“灼兒,有你什么事?輪得到你多嘴么?”
皇后娘娘打著圓場,“行了,都別吵了,受波及的既是齊王妃,不如讓苦主自己發話,如何處置這小丫頭,陛下以為如何?”
正德帝點了點頭,“皇后說的極是,朕也認為此舉甚好!
一時間,宮宴上的所有人都盯著葉青云。
葉青云也算是第一次見識到了權貴的殘忍,真的是人命如螻蟻啊!一個錯處便可隨隨便便打殺下人。
哪怕是他自己,如今在這地方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本來就是因為不愿多事才把話推給了蕭鴻,現在受那小人的挑撥,眾人又把皮球踢回來給他了。
你們這些有錢人真的閑的,就不能好好吃個飯嗎?非得勾心斗角的過日子,干脆通通打包扔去田里干一個月活,看還有沒有力氣來耍嘴皮子!
但人還是盡量要救的。
他尷尬地笑了笑,硬著頭皮道:“兒臣茲以為,王爺的處理方式即可,兒臣本就沒有受傷,且這宮人年紀尚小,腳下不穩在所難免,打了板子還要費時養傷,不如連板子也免了,直接罰去做那粗活罷了!
這處罰也太輕了點,一時間宴上議論紛紛。
賢妃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果真是鄉下來的窮哥兒,話里話外透著一股小家子氣,連個下人也不敢體罰,大概是恐物傷其類吧。
有老臣出列道:“齊王妃仁善,乃大梁之幸事也,又逢佳節,望陛下準其所諫!
正德帝點了點頭:“就如齊王妃所言,把人罰去浣衣局吧,著人盡快收拾干凈,灼兒,以后遇事切莫沖動!
又安撫蕭鴻道,“鴻兒,你四弟也是見長嫂受驚,一時情急,并非故意針對你,你們兄弟倆還是少生點齟齬,和睦為佳。眾卿,眾愛妃,繼續。”
合著還是他的事了?
蕭鴻明知那狗東西不懷好意,但又不能把他以前做的下作齷齪之事當眾說出來,只得暫時忍著一口氣,同那小人一道領命:“是!兒臣記下了。”
常妃在一旁請奏道:“皇上,齊王妃衣衫沾了酒水,不若臣妾帶他去凌秀宮處理一下可好?”
正德帝點頭應允:“去吧!”
一個宮人過來領著路,葉青云跟隨常妃娘娘去了凌秀宮,臨走前見地上跪著的那個小宮女驚魂未定,終于敢抬眸偷偷看了他一眼。
不管這些人以后的結局如何,他也只能做到這份兒上了,生死由命吧。
蕭鴻告了罪離席悄悄跟了過來。
常妃笑道:“瞧你這出息!我還能把你媳婦兒吃了不成!
蕭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道:“不是,孩兒是專程跟來謝過娘娘的!
“行了,甭解釋了,知道你們倆一刻也離不開!
葉青云被調侃得臉色微微發紅。
到了凌秀宮,蕭鴻才悄悄問他道:“你剛才為何對那宮女懲處如此之輕,萬一她就是受人指使故意想要害你呢?”
葉青云淡淡說道:“為奴為婢多有不易,我見她腳邊不遠處滾落著胡桃,猜她也是受人所害!
在眾人面前,哪怕是有心害他,他至多也不過是出個丑而已,但下人們可就沒那么幸運了,一招不慎便會丟了命。
蕭鴻擰著眉頭:“是他?那你為何不在宮宴上說出來?”
“說出來又怎樣?又沒有證據,我見那每桌的干果數量并不相同,根本查不出是哪桌丟的,說了反而徒增混亂,惹得陛下不快,記恨于我,你沒見他還說和你跟韓王么?”
確實,正德帝只想營造出天下太平,君臣和樂的景象,明知他跟蕭灼兩個自小水火不容,還花費口舌去勸說,在淮州發生那樣的事,他也只是輕輕揭過,沒有問責五皇子。
且就養蠱吧!哪天養出個大的來可別后悔。
但為什么受害的總是他?果真是親疏不同。
常妃找出一件沒穿過的湖藍色宮裝讓他換上,雖然她個子低一些,但衣服款式是寬袍大袖,葉青云人又比較瘦,所以穿起來還算合身。
畢竟是女裝的樣式,待他出來時蕭鴻看直了眼,明明還是一樣的人,但看起來就是感覺有哪里不一樣。
待宮宴結束后,回去時兩人坐在馬車里,蕭鴻摟著人輕聲說道:“等兩天也給你做一件這樣式的衣服,到時候你挑個顏色!
葉青云笑道:“今天是權宜之計,平時怎好一直穿著女裝?做了也是浪費。”
蕭鴻眸色深沉,只回他道:“不浪費,會有機會穿的。”
中秋之后沒多久,葉青云便要回鄉去,一是跟阿嬤說好了,還有就是現在正是采棉時,他怕大哥一個人忙不過來。
蕭鴻抱著人不放手,可憐兮兮道:“我的假已經沒了,你卻要走,把我一個人扔府里我怎么辦?咱倆才剛成親!”
確實,成親至今,滿打滿算才十多天,他還沒過足新郎官兒的癮。
“可是那邊忙!”葉青云無奈道,哄勸著他,“就這一陣子,待棉花收得差不多了我就回來,等天冷了,我天天都在府里陪你,嗯?”
蕭鴻知道他也不能無理取鬧,誰讓他找了一個愛屯田的王妃,只得讓步:“那行,我從莊子上多找幾個人去跟著你,你盡力教,待他們熟悉了你就回來,活兒都交給他們去干!
葉青云“噗嗤”一聲笑道:“行吧!”
簡直了,都二十多歲的人了還這么愛黏人。
蕭鴻讓莊子上的負責人挑七八個干活好手,交由親信帶著,一伙人浩浩蕩蕩隨著葉青云去了永溪鎮。
對于葉大哥來說,正好是瞌睡送來了枕頭,他正愁今年干活的人不好找,結果一下子來了這么多,還不要地方住,直接在地頭搭起了帳篷,剛好夜里還能看著田。
只需要負責他們的吃食,每天從店里送過去就行,也不算遠。
葉青云以為蕭鴻是真想通了,結果午時剛過一會兒,剛下了朝人家就騎著馬趕過來了。
他哭笑不得:“這馬車都要一個多時辰呢!你就是打馬狂奔,也要不少時間,過來干嘛?一會兒還要回去。”
“沒事,官道好走!笔掵櫥觳辉谝獾。
下午太陽還沒落時,葉青云趕了他好幾遍還沒回去,看樣子竟是要住在這里。
每天天蒙蒙亮時便要去上朝,這樣的話,豈不是剛過了半夜就要準備出發,那還睡個屁。
夜間行路,還不安全,葉青云無法,只得跟阿嬤大哥辭行,隨他一道回去。
圍好了披風,蕭鴻摟住身前的人,嘴角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
他附在葉青云耳邊輕聲道:“放心,這邊事情他們會幫你辦得妥妥帖帖,上次說的衣服已做好了,等會兒回去試試看!
什么衣服?不會是女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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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扯過銀鉤,放下了輕絲羅帳◎
回到府里, 已至戌時,小廚房送來幾道晚食,二人簡單用了些。
“怎么吃這么少?再喝點粥!笔掵櫚岩坏黎坭窖蛉庵嗤巴屏送。
“路上風都喝飽了!比~青云心里有些埋怨, “讓你早點回來, 你就是不聽!
“不跟你說了么?我住在那里也是一樣的!
“住那邊?那明早上朝怎么辦?四更天回來都不知道趕不趕的上, 還睡不睡覺了?”葉青云嘟囔著。
“那就不睡。”蕭鴻伸出手握住他的, 目光柔情似水,“你非要將我獨自趕回來,但卻不知, 我回來也是睡不著的, 心中想著你, 你卻不在,只怕會一個人睜眼到天明!
葉青云倒讓他說得微微臉紅起來, 深情真的要人命。
他端起碗來, 小口喝完了羊肉粥。
沐浴完之后, 葉青云想著他晨起那么早,今天又來回奔波了這兩百余里路,怕是身體受不住,催促著他早些上床休息。
“就來!”蕭鴻應了一聲, 從隔間拿了一件衣服過來,遞給他道, “換上我看看。”
大哥, 都快半夜了還換什么衣服?
葉青云接過來一看,倒是他以前常穿的顏色,白色內襯, 淺藍色外衫。
但鋪開了仔細一瞧, 卻是女裝的樣式, 襟角的流蘇,打著褶的荷葉邊,肩頭胸口處還綴著一層玉色輕紗。
葉青云有些懷疑:“這……我能穿出去么?”
“先換上看看再說!笔掵櫪^續慫恿道。
葉青云將信將疑地換上了衣服,總感覺有些拘束,動作間也不由自主變得矜持起來。
他不笑的時候,其實是有些清冷的面容,現如今穿上了女裝,哪怕板著臉,也透出三分嬌俏來。
他自己沒照鏡子看不到,旁邊蕭鴻的眸色卻漸漸幽深起來,又遞過來一條項鏈:“搭配這個剛剛好!
項鏈是玉石材質的,各色玉石,鑲著小金球,使原本略顯清純的衣衫平添了一份艷色。
“行了!比~青云讓他盯得有點不好意思,心里慢慢升騰起一股燥意,“你既是看完了,那我就換下來了。”
“再等等!笔掵欁诖策,一把將人拉過來禁錮在自己懷里,和他耳鬢廝磨道,“今天這樣很好看,以后常穿行不行?”
熱氣呼在頸間,有些癢癢的讓人想往后縮,葉青云“咯咯”笑了起來,相當破壞氣氛,“我穿成這樣好好的站在那里,你一把拽了過來,你道像什么?”
“什么?”蕭鴻心不在焉,只顧輕咬他的耳垂。
“像強搶民女!哈哈哈齊王殿下品行高潔,卻做出此等事情來,不知讓世人知曉了該當如何?”
蕭鴻動作一頓,把他推倒在床,欺身上前,蠻橫道:“我不僅強搶了,還要強占,他們能耐我何?”
葉青云見他不似開玩笑,連忙求饒道:“我就是說著玩的!今天不早了,殿下還是快些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
燭火搖曳,他穿著這一身仰面躺在綾羅軟塌上,眼神露出懇求,眸間映出點點細碎星光,看起來愈發楚楚可憐。
蕭鴻覺得有些地方要爆炸了,他一把扯過銀鉤,放下了輕絲羅帳,只道一聲:“不急!
“啊——你慢點!”
又至夜半,那身衣服已經一塌糊涂不能看了,剛剛才換下來放在一旁。
葉青云一臉羞憤,轉過身去躺著不想理他。
殿下他不是古人嗎?可真會玩!
過程中居然讓他穿著那身女裝上衣,且頸間那條玉石項鏈和金球互相碰撞,叮咚作響,響了那么久,最后還那么急,大概都讓門外的丫鬟們聽了去,也不知她們背后要如何說道。
蕭鴻身心無比滿足,伸手把他扳了過來,額頭抵住他的,兩人唇齒相距不過寸余,輕笑著問道:“生氣了?那下次就不穿了,還同以前一樣!
倒沒怎么生氣,葉青云這回也很舒服,如同夏令時曬了半天的植物,正干焦得要卷起葉片,突降一場甘霖,令他從葉尖到根都無比舒展,倦意都被驅散了不少。
大概是那碗粥的功勞,這心機的男人!他腹誹道。
葉青云沒理會他,而是問出了他最想問的問題:“你為什么今天非讓我穿這個?是不是,你心里還是比較喜歡姑娘,遺憾于沒能娶個女子做王妃?”
“說什么呢?”蕭鴻哭笑不得。
他是真沒料到這人居然能想到這茬。
蕭鴻伸出手把人摟住,頭往枕頭后面挪了挪,拉開一點距離,好能互相看清楚點。
他正色道:“跟姑娘和衣服無關,只要里面的人是你就行,這大梁的女子何其多,我怎么沒有去找別人?我就是想看看你不一樣的一面!
見葉青云面色稍霽,他又提議道,“要么下次我穿給你看,我讓她們做一件大些的,也戴上項鏈,隨你折騰怎么樣?”
葉青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能一樣么?
不管誰穿女裝,誰折騰誰,反正最后都是他被上,真拿這無賴沒辦法。
但規勸還是要的,他提醒道:“還是要節制一點,成親至今,你就沒有一晚是老老實實睡覺的,縱欲傷身,祝府醫沒跟你講過么?”
蕭鴻仰面躺著,一只手枕在頭下面,輕輕嘆了一聲:“這也是有原因的。”
“嗯?”
這能有什么原因?難不成這還是個武俠世界,他在別人不知道的情況下入了合歡宗之類的門派,需得每天修煉?
“還記得去歲冬天,我從梁州剛回來,蕭落帶著我,誤打誤撞進了你的食肆,咱倆初見時的景象么?”
“嗯,記得,怎么了?”
那天事發太突然,場面混亂,葉青云剛得知了他的身份,震驚,歡喜,害怕,想逃跑,種種念頭皆有,但最后還是選擇跪下來為牧哥兒求情。
蕭鴻自嘲地笑了一下,而后認真說道:“我當時想,我究竟是做了多大的孽?居然讓救命恩人都要朝我下跪求情!”
“你那一跪,令我難過了許久,那時我便暗自發誓,若有一日和你成親了,我定要夜夜跪于你腿間!”
葉青云聽不下去了,雙手捂住臉,面頰似乎都要燃燒起來,只覺得這葷話既雷人又羞恥,這人是怎么一本正經說出來的?
蕭鴻轉過來,拉下他的手,“真的,直到我跪不動的那一天!
“行了!別說了,快睡吧!”
葉青云到底沒有他臉皮厚,把頭埋在他胸前當鴕鳥,伸手把被子拉了上來,悄悄按捺住狂跳的一顆心。
蕭鴻無聲笑了笑,摟緊懷中的人。
怕他又會跟著,葉青云沒再回去,反正人夠用,田里的活兒就交給他們干吧,只有在蕭鴻第二天休沐時,兩人才會過去,然后在葉家村住一晚再回來。
白天有空時他便去店里看看,早晚陳管家還要向他報備著府里的各項事宜,生活既充實又忙碌。
抽空還要想想準備給柳昭的禮物,他快要臨盆了,也不知到時候會生個什么樣的孩子出來。
八月底,秋雨綿綿,今日他沒去店里,在王府書房里練他的狗爬毛筆字,反正雨天的生意總是不如晴天,偷得半日閑應該也沒什么。
蕭鴻還要等一會兒才能下朝,他又讓大丫鬟蓮珠去廚房,吩咐準備好羹湯,待殿下一回來便能喝上。
這時聽到外面有動靜傳來,巳時剛過,今天回來這么早?
開了門一看,卻是姜雪,雨水淋濕了她的面頰,濕發貼著鬢角,氣喘吁吁,竟是騎著馬趕回來的。
葉青云驚喜道:“姜雪!快進來!怎會這副樣子?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
月初還給他送了嫁衣,但自他成親后就沒見著人了。
“多謝王妃。”姜雪接過他遞過來的布巾,胡亂擦了擦臉,又問他道:“殿下還沒回來嗎?”
“就快回了!比~青云又招呼小丫鬟上了一壺熱茶來,親自給她倒了一杯,“先喝點暖暖身子,你找他是有急事么?”
“嗯!苯┟嫔兀拔覄偟接褐荼愕昧讼,一刻也沒敢耽誤就趕回來了!
“雍州?”
正說著,聽到外面好像是王爺回來了,葉青云打開門,見蕭鴻下了馬車,腳步匆匆地往這邊過來。
“殿下!”姜雪正要上前行禮。
“無需多禮!笔掵檰査,“如何?”
剛到府里便聽說她回了,同王妃正在書房里說話,他連朝服都沒來得及換就先趕過來了。
“屬下正要說這事!苯┗氐溃皩傧聞偟接褐荩愕昧四沁叺南,原本他們幾個怎么也打不進內部,無頭蒼蠅一般,可前兩個月開始,西虞的三公主認了一個民間師父,她便經常出宮去找她師父,三公主恰是皇后娘娘,也就是長寧公主所出!
他妹妹?蕭鴻蹙起了眉,急急問道:“然后呢?”
“然后有一次,裴霜便在那三公主必經之路上假裝暈倒,順利博得了她的同情和救助,這才搭上了話,后又通過她,也得知了長寧公主的消息,長寧公主,親自召見了她。”
“等等!”蕭鴻突然害怕起來,渾身微微顫抖,他不知道,如果自己真是那個被母親厭棄的孩子,還能不能坦然的面對祖父和周圍的人。
葉青云上前摟住了他的肩頭,一下一下輕撫著后背,柔聲安慰:“無事,山高水遠,如果結果不盡人意,只需想著那些在意你的人即可!
蕭鴻點了點頭,吩咐姜雪道:“說吧!
“長寧公主她說,她從不知道,殿下您還存活于人世,是皇上當初騙了她!”姜雪一貫冷硬心腸,此刻也眼眶微濕。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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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對不住他,唯盼,早日相見◎
蕭玉顏離開故土已經二十四年, 每每想起過往,仍覺得像是大夢一場。
有美夢也有噩夢,但終歸是噩夢多些, 所以這些年, 她都逼迫自己忘掉那些事, 只看著眼前的幸福就好了。
小女兒都十五歲了, 不像那些長大后便與父母逐漸疏離的子女,仍愛時時黏著她撒嬌,最近在外面認了一個學武的師父, 才顯露出頑皮心性, 時常跑出宮去耍。
可這次回宮卻帶回來一個消息, 一個令她一直逃避不敢多想的過往消息,她半信半疑, 猶豫再三, 還是召見了那名女子。
裴霜小心翼翼地奉上了齊王府的令牌, 以證實她的身份,不是什么江湖騙子。
長寧公主今年四十八歲,和大梁國主蕭珣是雙生龍鳳胎,只大了他一刻鐘而已。
雖然已經生過了幾個孩子, 但仍保養得很好,一頭烏發, 膚色白皙, 就是眉心有些紋路,許是時常憂愁造成的。
她把令牌還了回去,溫聲道:“起來說話吧!
“是!皇后娘娘!
“我們殿下的母妃是惠妃娘娘, 十三年前, 她便香消玉殞了!
“千予?她竟然那么早就不在了么!”
蕭玉顏有些震驚, 心緒難平,賀千予曾是她相當要好的宮外玩伴,就是因為少時常去國公府玩耍,她才會對賀千璋心生戀慕,但那時父皇母后都不支持,一直拖著,所以后來兩人才會私定終身。
“是,惠妃娘娘過世之前,似乎有些癔癥,讓殿下懷疑自己并非她親生,但僅僅是懷疑,后來殿下建府出宮,娘娘的奶娘過世前,又透露出一個信息,讓殿下暗自去尋辛嬤嬤和一個叫冬嬋的姑娘!
“辛嬤嬤!冬嬋!”蕭玉顏失聲道。
辛嬤嬤從小就照顧著她,冬嬋更是她最好的玩伴,雖然身份是小宮女,可在九歲那年卻救過她一次,她因頑皮從假山上摔了下來,下面都是嶙峋的石塊,是冬嬋及時用小小的身軀墊在了下面,使她免于頭破血流。
但她自己卻被硌得一身青紫,手腕還被砸折了,后來找太醫接了回來。
皇后為此賞了她一個金鐲子,可蕭玉顏仍不滿意,她找玉雕師傅雕了一個玉蟬,親自掛在了她的脖子上,嘻嘻笑道:“母后賞的不算,這是我給你的答謝禮,這樣才名副其實,冬天的蟬哪還有命在?不如叫玉蟬,我是玉顏,你是玉蟬,這樣聽起來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冬嬋小聲說道:“多謝公主,可我的名字不是那個蟬字!
“哎!都一樣,計較那么多干嘛,你就說喜不喜歡我送的這個吧?”
她摸著脖子上那精巧又溫潤的小掛飾,使勁點了點頭:“嗯,喜歡!
但只有她一個人叫,別人還都是叫著冬嬋姑娘,小小的公主威信不足,為此她氣了好長一段時間。
“她們,居然都還在么?”蕭玉顏聲音顫抖著。
那年冬天,父皇的身體不是很好,母后也沒有心思管她了,千予兩年前便已做了太子側妃,她要再嫁入國公府更是難如登天,大梁根本不可能要一個手握兵權的駙馬爺。
可她不甘心,她等了那么多年,不想換來一場空,于是她偷偷去找了賀千璋,二人私自定下了終身,希望皇上能夠允她奉子成婚。
誰知兩月之后父皇卻突然駕崩,蕭珣繼位。
大梁換天,邊上的各國開始蠢蠢欲動,蕭珣急得如同無頭蒼蠅,恰逢西虞來信求娶長公主,他便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匆匆要把她嫁過去。
蕭玉顏怎么會從?無奈之下她說了實話。
蕭珣勃然大怒,一國長公主居然未婚先孕,珠胎暗結,這要是讓世人知道了,大梁的臉面何在!
這時并州上報,北狄來犯。
略一思索,他便把賀千璋派了過去,把長姊囚于宮內,除了貼身的侍女,不讓接觸到任何人,想等孩子生下來再另做打算。
七月底,邊關傳來噩耗,賀將軍戰死。
蕭玉顏得知了這個消息后悲痛欲絕,怎么都不愿相信。
但蕭珣根本沒打算瞞著她,特地把并州送來的文書拿給她看,讓她死心。
她已懷胎近九個月,蕭珣盯著她的肚子,眼神冷漠,說出的話更是殘忍:“皇姐,現在再為你招個駙馬,對外冒充這孩子的父親已是來不及了,不如生下來后送出宮去,朕會保他一世無虞。”
蕭玉顏捂著肚子,又驚又氣:“你要把他送去哪里?不行!我只剩下這一點和千璋的關聯了!”
“不管送去哪里都不能你自己養!”蕭珣咬著牙怒道。
過了一會兒,他又低聲下氣求著她,“皇姐,如今并州戰事膠著,賀二雖然還在苦守,但他年紀尚輕,勝負未可知,西虞那邊已等了你大半年,如若他們失去耐心,怒而下戰書,那大梁,將危矣!”
“別指望一個女人救國!我如今這副樣子,那西虞的二皇子也是不在乎嗎?”
“那個魏簡對你情根深種,去歲他來訪時,就已經知道了你和賀將軍的事情,即便如此還要堅持求娶,想必不是很在乎。”
“皇姐!你就忍心看著大梁百年的基業毀于一旦嗎?且戰敗之國的皇族女眷會是什么下場,你讀過史書,也不是不知道,宮里所有的后妃公主都可能要為奴為婢!任人凌/辱!包括你!”
“別說了!你別說了!”
蕭玉顏忽然捂住肚子,面色痛苦,辛嬤嬤趕快過來扶住了人,焦急道:“皇上!公主她可能要早產,皇上還是快些出去,吩咐人叫穩婆過來吧!”
蕭珣大驚失色,他也沒想到幾句話就把人氣得早產了,剛出去叫了人,卻聞宮人來報,暑濕天熱,惠妃娘娘也有早產預兆。
一夜之后,兩宮分別傳來消息,長公主產下一子,惠妃那邊卻沒這么幸運,孩子胎位不正,窒息夭折。
蕭珣呆愣了一會兒。
居然就夭折了,這是他的第三子,長子有腿疾,三歲了還不能好好走路,第二子是宮女所出,這一個孩子他也曾寄予厚望的,想不到卻這樣沒了。
他的腦中有些混亂,但幾乎不加思索,迅速就做出了一個決定。
當然,這些蕭玉顏都不知道,她只知道,當她醒來時,一個陌生的婆子抱著一個死胎給她瞧了一眼,說孩子沒能保住。
她生生嘔出一口血,兩眼一閉又暈了過去。
幾天之后,她神情木然,聽著蕭珣的淳淳勸誡,突然打斷他道:“行!我嫁過去!但我要見冬嬋和辛嬤嬤,且讓她們陪嫁!她們跟了我那么多年,我走之后怕是會讓人欺辱,這幾天你究竟把她們弄去了哪里?”
蕭珣一頓,不自然地搓了搓眉心,“在你危急之時,她們沒能好好配合穩婆,導致孩子夭折,前幾日便已經畏罪自盡了,朕怕你難過傷身,所以才一直瞞著!
蕭玉顏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究竟是犯了什么魔咒?為什么她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全都離開了!
她心灰意冷到了極點,還沒等出月子,便跟隨使者車隊去往了西虞。
她也沒打算隱瞞,畢竟剛生完孩子,身體不一樣,枕邊人怎會不知情?
二皇子果真如同蕭珣所說,只見了她便欣喜若狂,雖然心中有些許遺憾,但終抵不過對她的一腔愛意,待她養好了身體才同她成親。
蕭玉顏遣退了車隊跟來的所有人,切斷了同大梁的一切聯系,那里成了她的傷心之地,她不愿想起也不愿看到那邊的任何東西。
如今魏簡早已繼位,她也貴為一國之后,但當聽到她的第一個孩子還存活于世,且苦苦找了她許久時,仍是禁不住淚流滿面。
“她們曾遭受許多折磨,辛嬤嬤年初時咽的氣,玉嬋姑娘,早已去世多年,但她留下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哥兒,現在和殿下心意互通,相交甚篤。”
裴霜遠在千里之外,那時并不知他倆即將成親。
“是嗎?應是上天垂憐!”
蕭玉顏泣不成聲,她不會原諒胞弟的隱瞞,但也十分想念自己的孩子。
總不能因為一人之錯,就慫恿魏簡去攻打故國,賀千璋便是死于戰事,她厭惡打仗,極其厭惡。
蕭玉顏整理好了情緒,跟她說道:“他是叫鴻兒嗎?我如今不便去大梁,你回去讓他,尋著機會來找我!
皇后除了一方鳳印,還有兩枚差遣宮人出去辦要事時用的金印,她拿出一枚遞過去。
“讓他帶上這個,到西虞邊陲時便會有人去接應,跟他說,娘對不住他,唯盼,早日相見!”
蕭鴻接過姜雪遞來的金印,沉默著摩挲許久。
葉青云問他道:“如何去?是要告假嗎?還是要等以后借著出去辦事的機會——”
蕭鴻搖了搖頭,“我也不知,但近來可能沒機會了,今日早朝,皇上公布了今年秋獵時間,就在三天后,點明你同我都要去。”
“秋獵?是在哪里?”
“在平成縣郊的圍場,離永溪不太遠。”蕭鴻抬起頭來,眼里恨意堆積。
他現在對于正德帝的厭惡上升到了極點,雖然是親舅舅,但難保他狩獵時不會一時激動,把箭頭轉向他。
葉青云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上前摟住他的肩頭,輕聲說道:“殿下,莫忘了前幾日在土路上同我說的話。”
前幾日回鄉采棉,在田間小道上,他二人見一老叟用獨輪車推著老伴,邊行邊笑。
蕭鴻跟他說道:“待我年至古稀時,也找個這樣的車子來推你看看,不知推不推得動!
那時葉青云還打趣他:“現今開始夜間節制點,存著精力,或許能做到。”
蕭鴻把頭一偏,“那算了,還是不推了!
那不是要他的命么?
兩人笑鬧了許久。
蕭鴻聞言一怔,眼中的恨意消散了不少,點點頭道:“放心,我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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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盡量小心些,不弄臟◎
韓王府內, 一家仆忍著激動,飛奔至書房,忘了讓外面的丫鬟傳話, 直接就推門進去了。
蕭灼正在椅子上同妾室調情, 見狀瞬間陰云滿面, 站起來一腳把他踹倒在地, 怒道:“羅二!你個狗東西是不想活了?”
這人算是他的親信,跟著他做了不少壞事,別的人動不動就會被處死, 只有他安然活了這么些年, 如今竟這般沒有規矩, 看來是太寵著他了,非得給他顏色讓他知道為奴的本分!
羅二跪在地上, 連忙磕起了頭:“小的該死!王爺且息怒, 是賢妃娘娘!娘娘那邊得了些重要消息, 關于那個人的,小的心里一急,就忘記了傳話!
那個人?只能是他的好三哥了。
“那,你且說一下這消息是好還是壞!”先留著他一條狗命再說。
羅二咧開了嘴, “對別人,那不好說, 但對王爺您, 是大大的利好!”
“哦?”蕭灼來了興趣,把懷里的人往旁邊一推,“你先出去, 回你的院子里去!
那妾室是個哥兒, 近來頗為得寵, 今天被一個下人打擾了好事,心里不忿,見兩人開頭的話沒避著他,愈發大膽起來,又往他身上貼了貼,半是撒嬌半是埋怨道:“王爺!就不能等會兒再——”
“滾!”蕭灼一巴掌把他扇到一旁,“正事兒是你們這些玩意兒能聽的?再多說一個字把你賣到煙花巷里給萬人騎!”
那哥兒嚇得面無人色,怎么忘了他就是個活閻王!連忙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說吧!哪里好了?若是無足輕重的消息,看本王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蕭灼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呷了一口,有些冷了,剛想拿丫鬟發火,就見那羅二湊上前來道:“議事房里的太監,有一個得了賢妃娘娘的好處,本來想著多聽點消息,將來好為殿下您多籌謀籌謀,可昨日卻聽到了別的事情。”
“什么事情?有屁快放!”
羅二跑去門口仔細看了看周圍,見丫鬟都在廊下站得遠遠的,這才把門關上,回來獻寶似的悄聲說道:“皇上昨兒個同龐總管說著話,那話里的意思竟是,齊王原來不是他親兒子,且不是惠妃所出!”
“什么!”蕭灼一激動站了起來,袖子帶翻了茶碗,嘩啦啦掉在地上摔碎了。
外面的丫鬟聽到動靜跑了過來,被他喝住了,“滾遠點!誰讓你們過來的!”
待人退了后他抓住羅二的衣服,袖子被潑濕了也混不在意,兩眼放光,激動道:“你說的,可是真的?能確定嗎?”
“是真的!”羅二同他說道,“皇上說,聽說派出去的人回來了,到底還是念著他親生父母,這么多年,只怕是白養一場,然后龐總管安慰著當初也是為了社稷安穩之類的,齊王定能理解陛下的苦心。”
“為了社稷安穩?為什么會這樣說,還聽到別的什么了嗎?”蕭灼又急忙問道。
“沒有。”羅二搖了搖頭,同他分析道,“惠妃身體不好,過世的早,或許,當初她身懷的就是假孕?”
“是了!”蕭灼雙手一拍,哈哈笑道,“她當初得寵,但進宮兩三年時間也沒有兒子傍身,于是父皇為了安慰她,穩固她的地位,就從宮外幫她抱養了一個,且她的長兄和弟弟那時都在邊關打仗,若知姊妹受了如此恩寵,自然會拼命為朝廷效力,那個賀大郎更是把命都拼沒了,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為了社稷安穩。”
他越分析越覺得有道理,頗為新奇道:“這么些年來我們互相不容,原來竟是認錯了敵人,本王倒是白費了許多力氣,任他怎么折騰,也到不了那個位子!
羅二問道:“那王爺,我們以后跟他要,要化干戈為玉帛了?”
“化個屁!仇既然已結下了,就沒有和好的道理!這下本王更要好好拿捏他了!”
羅二連忙道:“千萬使不得!王爺!您道娘娘為何要將這消息透露于您?”
“為何?”蕭灼皺著眉頭,“自然是因為本王是她親兒子!”
“您、你當然是親的!是真正的龍子!绷_二笑得諂媚,又同他道,“可娘娘也說了,既然陛下自己選擇隱瞞這件事,那別人,誰說出來可能都是個死!所以王爺您還是要三思!”
蕭灼驚出一身冷汗,確是這個道理,哪怕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只要皇上不開口,誰敢先伸這第一筷子!
他命令道:“接著說!”
“娘娘的意思是,王爺您若再同他生出什么嫌隙,可以私下拿這事情要挾他,或是還可以找人悄悄把這事散播出去,但一定要摘掉自己,以后借由別人之口說出來!
“妙啊!”蕭灼想了想,“還是我母妃想得周到。”
他又冷笑著罵道:“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不知好歹的東西!這潑天的富貴既然找上他了,就好好做他的假王爺不好么?還要去尋什么狗屁親生父母!或許不用我出手,他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王爺高見!”羅二拍著馬屁道。
——
秋獵來臨,葉青云安排好了店中的事宜,同蕭鴻一塊兒出發了。
雖然圍場距離皇宮不過七八十里,但人數眾多,隊伍龐大,也沒有當天趕回的道理。
而且本來就是為了放松,嬪妃去了好幾個,還有所有成年的皇子親王,一眾親信大臣,朝中的青年才俊們。
皇家圍場位于平成縣縣郊,一個叫雙潭山的地方,山中林木茂盛,有幾道溪水匯聚而流,在下游形成兩處水潭,然后有一部分順著潭邊的口子繼續向下流淌,至開闊處逐漸干涸。
也不用搭帳篷,水潭處地勢平緩,前些年正德帝便下令,在此建起了一片小院子,遠遠看去,如同一個整齊干凈的小村莊。
莊子也在圍場內,平日里有人看管,在秋獵之前已經著人打掃干凈了,除了皇上有特權,想帶誰帶誰,別的人只能帶一名家眷和兩三個家丁或下人,再多了住不下。
葉青云蕭鴻他們帶了兩個暗衛和一個丫鬟,除此之外,馬車里堆滿了這幾天要換的衣服,劉叔準備的各色糕點,甚至還有雞蛋,菜蔬,秋梨,山楂,曬干的面條。
劉禧振振有詞道:“你們是去狩獵,又不是采集,怕是這幾天只有肉吃,人怎么能只吃肉呢?又不好克化,總要配些別的!
葉青云看他一樣一樣拿著,笑道:“山林中也能采集,而且人那里有米面,菜蔬應該也是有一些的。”
“反正你們有馬車,有備無患,多帶些總是好的。”
葉青云沒有拂了他一片好意,全部都帶上了。
蕭落下車時看見他們正在搬這一大堆東西,眼饞得哇哇大叫:“三哥三嫂!明天我要到你們這里蹭飯!”
蕭鴻沒好氣瞪了他一眼:“你自己怎么不多帶?就盯著別人的!”
蕭落撓撓頭,“我沒想到那么多嘛!”
“蹭唄!反正我們也吃不完!比~青云笑道。
“嘿嘿!還是三嫂人好,可惜我沒住你們旁邊!
院子不比上次的宮宴,是按照爵位等級順序分的,他們左邊住著皇二子瑞王,右邊就是那個陰險小人韓王。
蕭灼下車時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一雙眼睛里滿是算計,不屑地哼了一聲便進了他自己的院子。
明天才開始狩獵,今天他們幫丫鬟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把東西都規整好,簡單地做了一餐晚飯,然后便早早休息了。
每個院子里三間正房,兩間偏房,由于不想離那小人太近,他們倆住的是靠左邊的屋子,瑞王雖說不務正業,可沒什么花花腸子,比較令人放心。
床鋪已經鋪好,二人洗漱之后便要休息,蕭鴻又蠢蠢欲動地往他這邊湊了過來。
“哎!不行!比~青云推開他道,“現在不比在府里,等會兒用水不方便!
就帶一個丫鬟,外面沒人守夜,院子里只有一名暗衛輪值,難道還能叫暗衛去干這打水的活么?
“放心,我自己出去打水,還有,我盡量小心些,不弄臟!笔掵欚ゐず赜H著他。
這是你小心就能避免的嗎?
葉青云還是有些抗拒:“那也不行!這屋子這么小,非讓院子里的小六聽到不可,再說,還有隔壁的瑞王呢!”
暗六其實快二十歲了,但比他年紀小,所以葉青云就喊他小六,同小七一樣。
“瑞王他自己肯定也在忙著呢!沒空聽我們這邊的動靜。”
蕭鴻已經解開了他的里衣,輕吮一下頸間,怕留下痕跡,沒敢太用力,繼而又往下面探尋。
“他在忙什么?你以前不是說過,他整日都游手好閑么?”
“忙著、忙著事情唄!”
蕭鴻沒空回他的話,恰尋著了兩處好地方,來回舔舐吸吮,手也沒閑著,在下方不停動作著。
這刺激太大了,葉青云沒能受住,一聲輕嚀溢了出來,他連忙捂住自己的嘴,但聲音還是越來越大。
怎么回事?
“沒事!笔掵櫺α艘宦,“你現在聽聽隔壁,瑞王在忙什么?比起他們,我們這邊屬實是小巫見大巫了!
蕭鴻停住手,葉青云平復了一下呼吸,仔細一聽,聲音的確是隔壁發出來的,且不止兩人!
規定不讓多帶家眷,可瑞王不僅帶了一名側妃,還讓兩房小妾裝作丫鬟混了過來,居然還能這樣玩!
那聲音賣力又響亮,聽起來沒打算避著人,蕭鴻低頭笑道:“放心了吧,外面根本聽不到你的!
“行、行吧。”
葉青云卻一時間忘了,暗衛一般都是耳力驚人,小六掏了掏耳朵,聽著兩邊的高低二重奏,獨自享受著屬于他的寂寞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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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你那好夫君他就是個贗品!◎
前一陣子下過雨, 天氣變涼了些,但這兩日倒是晴朗無云,遠空如水洗一般湛藍。
圍場邊上有隔擋, 之前里面也已被兵衛搜尋過, 杜絕了兇猛野物, 只留下些溫和沒有攻擊性的, 此外,還特意放了許多鹿、狍子、野兔、雉雞之類的進去,以供這些皇族子弟們取樂。
正德帝近來頭疾嚴重, 愈發力不從心, 但一年一度的秋獵他還是堅持要如常舉辦, 如無故取消,怕是又會引來各方猜忌, 看來立儲的事情真要提上日程了。
老五比之去年進步了不少, 這幾個月來, 除了上朝時經常點他發表政見,批奏折有時也會叫上他,讓他學著如何處理朝政,信號釋放的這么明顯, 現在立他為太子應該不會有多少反對的聲音了。
第二日上午,侍衛準備好了弓箭, 正德帝瞄向林子, 象征性地射出了第一箭,一群善騎射的年輕人策馬奔出,呼啦啦涌向了山林, 開始了第一天的狩獵。
皇上自己則退了回來, 同嬪妃們飲酒談笑, 等待著孩子們下午帶回獵物。
葉青云已經學會了騎馬,但射箭卻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他就是跟來玩的,順便練練馬。
他今天穿一身白色騎裝,金色繡紋的寬束腰勒住腰身,利落的束腳褲和麂皮長靴,更顯得他腰細腿長,清風颯爽。
除了蕭灼陰惻惻不懷好意的目光,連五皇子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見他疑惑地往這邊轉頭,蕭沉微微一笑,打了聲招呼:“三嫂!
葉青云沒有回他,只是輕輕點了下頭,據他所知,這個也不是什么善茬,今年的淮州之行如無意外,也是拜他所賜。
蕭落仗著和他們關系好比較熟,打馬擠到了這邊,問道:“三哥,你們不去狩獵嗎?聽說今年放了不少好東西進來,隨便跑跑也不可能空手而歸。”
“不了,你先走吧!笔掵檾D兌他道,“反正我們帶了一車吃的,餓不著。”
“欸!帶吃的了不起啊?今晚我便去你們那里蹭飯,昨天說好的!不許賴賬。”
“誰跟你說好的,我怎不知?”蕭鴻皺著眉頭裝傻,“我們就帶了一個丫鬟,哪那么多時間做你的飯?”
“嘿!當我不知道。磕銈儌z都善廚,放心,我不白吃,打的獵物多分給你們一些。”
“那還差不多!
蕭落不跟他們耍嘴皮子了,打馬往前面的大部隊追去。
蕭鴻不可能把葉青云一人扔在后面,索性背著弓箭,同他一道慢悠悠地在林中漫步著,也權當出來玩了。
小六在家補覺,季尋風騎著馬跟在他們旁邊。
葉青云笑著同他道:“你若手癢,去前面獵點東西唄!季統領跟著我,沒事的!
“不了!笔掵櫼豢诨亟^道,“我又不用出那個風頭,下午還要按獵物多少記封賞,我實在是不愿同他多照面,見到那張臉就不舒服!
“噓!”葉青云提醒他道,“這兒不比府里,當心隔林有耳!
“我知道的,放心!笔掵檱@了口氣,“無事,且忍這一段時日,若是沒有外派的事宜,我就真要告假去那邊了,帶你一起去,這幾日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嗯,行。”葉青云點了點頭。
正說著話,前面的樹叢里忽然跳出一只麂鹿來,見這邊有人,警覺地動了動耳朵,想再度奔逃。
說時遲那時快,蕭鴻抽箭搭弓,瞄準后松開弓弦,一箭射中了它的脖子,那麂鹿掙扎兩下便跑不動了,倒在了地上。
季尋風下馬過去查看,抬頭驚嘆道:“殿下果真神勇!一邊說著話都能捕獲這么個大家伙,箭頭還正中氣道處!”
“行了,帶著吧。”蕭鴻本沒打算捕獵,但看到獵物本能就會搭弓,不過這麂鹿既是出現了,倒比野兔還好獵,畢竟目標大。
“當真厲害!”葉青云也不吝夸贊,又笑道,“你剛才還問六皇弟要獵物,這下哪怕不要,一兩頓也吃不完了。”
蕭鴻心里有些美,本想再去獵些東西來找他炫耀一下,但終歸理智占了上風,知曉守著他才是最重要。
接下來二人也不往林中去了,索性找個開闊處幫他練習騎馬。
下午回去之前,葉青云還采了一些新鮮的榛蘑,留著晚上燉菜吃。
未時過后,狩獵的人陸陸續續回去了,幾乎每個人都小有所獲,就連只知道玩樂的瑞王都帶回了一只狍子和一只野兔,也不知是不是旁邊的侍衛幫他獵的。
正德帝看著獵物一樣一樣擺開,笑得慈祥又舒心,大加褒贊道:“不錯!都挺出息。”
當看到蕭鴻這邊時,頓了一下,笑意更甚,“鴻兒獵的這麂鹿當真是肥嫩,留著御廚烹飪吧!晚上你們著人來端一份回去!
又轉頭對身邊的宮人道,“先記下,待回宮再一塊兒封賞!
“是!陛下!
那太監唱喏道:“收齊王,淺色麂子一只!”
接下來他就像那菜市場的大主顧一般,對著一堆貨物挑挑揀揀,又收下幾只毛色好看的雉雞,鹿之類的,一一讓太監記下了。
回到院子,葉青云拉下了臉,到手的鴨子飛了,任誰也高興不起來,雖說還會送過來一份,但那可是一整只哎!
蕭鴻同樣也是,別的人被皇上點名收去了都像天上掉餡餅似的,高高興興的叩謝君恩,等著回去領賞,只有他面無表情,掛著一張棺材臉。
蕭落也發現了他們這邊的不同,把他自己獵的山雞提了兩只過來,悄聲道:“父皇也真是的,竟沒看到你們沒有別的了嗎?”
葉青云謝過了他,讓起床的小六提著去溪邊收拾了。
龐堯這次也跟過來了,待眾人散去,他小心翼翼地問正德帝:“陛下,老奴見齊王殿下他們只獵了這一樣,卻被收了來,也不知他心里會不會有芥蒂?”
“有何芥蒂?”正德帝笑道,“他如今怕是已知曉真相了,如果太冷淡反而失了心,朕這樣做,不恰好證實了,朕待他,同以前并無不同。
“不僅如此,朕往后還要多召見他,多派些任務給他,盡力維持這些年的父子之情。朕這些日子也想通了,鴻兒他是重情之人,從這些年他跟國公府的關系便能看出,盡管惠妃不在了,但他跟他外祖和舅舅依然相當親近!
“退一萬步來說,朕也是他親舅舅,哪怕以前再不虞,那都是他沒出生時的事了,我們之間,總有一絲血脈相連著,怎么都不至于鬧太難看。”
“哎!是,陛下英明!”
兩只山雞收拾干凈了,剛好燉今天采的榛蘑,葉青云親自下廚,讓丫鬟打著下手,只這一樣還不夠,他又把帶的備菜也做了一些出來。
晚食時間快到了,正德帝又讓人傳話,讓蕭鴻親自去領那份肉食。
蕭鴻不耐煩到了極點,葉青云安撫了兩句,見天色不早了,怕皇上廢話太多耽誤到天黑,現在又是月初,就讓季尋風跟著他一道過去了。
鍋里的雞湯已經燉好,奶白色的湯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榛蘑在里面上下翻滾著,散發出一陣陣清香,搭配著山雞的濃香,聞起來便令人口齒生津。
這是蕭落的好意,要送一只給他嘗嘗。
小六去潭邊打水還沒回來,丫鬟正在忙著給米飯收汁,葉青云決定自己送過去,反正就隔著兩個院子,有事喊一聲就能聽到。
他端著湯碗,目不斜視,從韓王院子門口經過,殊不知,他的一舉一動,連同碗中飄散的香味兒,都落在了門后蕭灼的眼里。
這次過來,他沒帶姬妾,只帶了羅二,兩個伺候的丫鬟和一個侍衛。
昨晚瑞王的聲音太大,他在自己的院子里都聽到了,憋了一夜的火,甚至想找丫鬟發泄一番,又怕丫鬟如同那妾室一般,爬了床便妄圖蹬鼻子上臉,遂作罷。
今早見葉青云那副打扮,他又心癢癢起來,現在竟見他親自送湯給六皇子,真是不知廉恥!叔嫂間都不知道避嫌的么?
不對!不是叔嫂!
他怎么一時忘了那是個假王爺!
若是這哥兒知道自己費勁心思攀的這高枝居然是假的,不知會做何感想?會惱羞成怒,找他對質?或是在眾人面前說出來?那可就有好戲看了。
蕭灼摩拳擦掌,興奮起來,吩咐幾個下人都去各自的房間里不要出來,他要親自捅出這個秘密!
葉青云送完了湯,在那邊說了幾句話,天已快要擦黑,轉頭便回來了。
走至韓王門口,見他大門半掩著,院里沒有光亮,漆黑一片,他心生警惕,剛想加快腳步,卻被捂住嘴巴一把拽進院中。
葉青云雖然力氣大,但事發突然,他根本沒來得及反應。
蕭灼勒著人,本想先威脅他一番,但懷里的身體實在太過柔軟,他頭腦一熱,心生邪念,便往那頰邊湊了過去。
葉青云聽聞耳邊的呼吸越來越近,心下大駭,這韓王緣何如此大膽?兩院相距這么近也敢朝他下手!
他脖子一用力,腦袋使勁往對方的臉上撞去。
蕭灼鼻子一陣酸爽,但兩手卻沒松開,他壓低聲音,惡狠狠道:“本王勸你最好識相點!你可知,你那好夫君他就是個贗品!根本不是父皇的種!若是最后被查出來了,被捋奪封號算是輕的,連累你被砍頭發賣都有可能!”
葉青云心里一驚,他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蕭灼又道,“不如先給自己想好退路,本王不嫌棄你已被他……”
“王妃!王妃!”
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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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鴻遲疑問道:“他,是碰你了么?”◎
秀珠見王妃端著湯出去了許久也沒回來, 待飯熟了她就趕緊出來找人。
聽到呼聲,蕭灼一愣怔。
葉青云趁機往后狠狠踩了一腳,他仍是穿著白天騎馬的麂皮靴, 靴底極硬, 這一踩如同被石頭砸了一般。
蕭灼吃痛, 身子弓了下去, 雙手稍稍松了些,但仍沒有放開他的意思。
葉青云身子一矮,往旁邊一側, 手肘用力掙脫開來, 然后把他扛了起來, 如同剛從屠戶家買來的半扇豬肉,“啪”的一聲把人掀翻在地。
抬頭見大門虛掩著, 還有一處縫隙, 他趕緊溜了出去。
蕭灼被摔懵了, 他十分懷疑今晚是不是拽錯了人,他一個堂堂王爺,居然像塊大泥巴一樣被一個哥兒甩到了地上!
別的哥兒被人抱住,哪怕不是含羞帶臊, 也該是連驚帶怒,哪有這樣的?默不吭聲修理了他一頓, 上次那個搞錯的表哥逃跑之前還求饒了半天呢!
羅二聽到外面動靜太大, 悄悄開門探頭看了眼,這一看可不得了,瞧著衣服, 那地上躺著的是, 韓王?
他趕緊跑到跟前, 一瞧果真是韓王殿下。
羅二把人扶了起來,焦急問道:“這是怎的了?王爺您怎么會摔倒在地上?聽說齊王妃是泥腿子出身,定是力氣大難以馴服,要不要找幾個人將他——”
蕭灼幽幽看了他一眼,“你想死?”
“哎!小的不敢。”羅二連忙道,“王爺您自己決斷便好。”
蕭灼鼻子還隱隱作痛,腳也痛,后背也痛,盡管眼神還是陰惻惻,但嘴角露出一絲興味來,“難怪我三哥當成個寶貝蛋,果然夠味兒!”
想不到竟還是匹難馴服的野馬,有意思,怪不得他當初在酒樓一眼便被勾去了魂兒。
羅二一愣,如此潑辣,王爺還是不死心,他是不是被摔傻了?
蕭灼見他呆愣,斜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你懂個屁!”
他自小就霸道,不管哪個女人哥兒到了他的床上,都小心翼翼取悅著他,唯恐一個不高興就被踹下去,聽說還有不滿意的最后被賞給家丁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蠻橫的哥兒,可惜藏身酒樓那夜搞錯了人,不是他,要不然,那一晚上定也是極有意思的。
蕭灼抹了一把鼻子,笑得不懷好意,雖然暫時沒把人吃到嘴,可那哥兒回去后一定會好好思量他透出的消息,兩夫妻會反目也說不定。
來日方長。
葉青云出去一看,丫鬟快要走到六皇子門口了,他連忙喚了一聲:“秀珠!我在這里!”
秀珠急急忙忙跑了回來,問他道:“王妃您沒事吧?奴婢剛剛從這兒過,沒看到有人。”
“沒事!比~青云指了指旁邊,“我剛才在樹影子那里,天有點黑了,看不到正常。”
“哦,好的!毙阒樾睦镟止局,那剛才怎么沒有第一時間喊住她呢?不過她只敢在心里想想,沒敢問。
“殿下他們回了沒?小六呢?”葉青云又問道。
“殿下還沒回,小六哥剛回了,打水的桶有一只裂了口子,把他褲子潑濕了,他去了房間里換衣服,所以奴婢才會先出來尋您。”
“行,走吧。”
回到院子,到了燈光處,秀珠才見他有一邊頭發略顯散亂,她指了指,“王妃,您這頭發——”
“哦,剛剛沒看清路,一不留神撞樹上了,頭也有點懵,所以才沒及時叫住你!
原來是這樣。
小六剛換好衣服,出來一聽這話,再看到他的樣子,斂下眸子抿著唇默不作聲。
秀珠連忙要跪下,“都是奴婢不好!下次這種跑腿的事情,王妃您可千萬別再親自去了!”
“哎!關你什么事?是我自己要去的!比~青云拽住了她,“撞個樹而已,還有,我不是說過不要動不動就下跪么?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俊
“嘿嘿!不敢!毙阒橛执竽懫饋,“趁著還沒開飯,奴婢先幫您梳一下吧!
“嗯!來吧!
秀珠幫他拆了有些歪的發冠,解下發帶,把一頭青絲梳順滑了,才又重新綁好冠上。
本來她們齊王府的下人們是最自在的,只要不犯原則性錯誤,例如背主之類的,就不用擔心會受皮肉之苦,犯錯頂多罰點月例銀子,不像別家的奴仆,整日膽戰心驚,怕被打殺被發賣。
在新王妃到來之前,丫鬟們還嘀嘀咕咕心情忐忑,誰知這新王妃比王爺脾氣更好,不僅不讓她們跪,還經常自己下廚或從酒樓里帶點好吃的分給她們。
“行了,奴婢就綁個簡單的,反正一會兒休息了還要拆!
正說著話,蕭鴻他們回來了,季尋風提著一個大食盒跟在后面,秀珠上前接了過來。
“行了,開飯吧!”蕭鴻臭著一張臉,“耽誤這么久,明天哪怕兔子在跟前撞樹上,本王也不去撿它!”
幾人各自偷偷笑了起來。
“撿還是要撿的,我們是冤種,又不是傻子!比~青云笑道,“你們先吃吧,我就來。”
說著自己去水缸前打了一盆水,幾人還當他要洗手,誰知他卻洗起了臉,還搓了半天。
蕭灼那爪子捂了他好一會,也不知曾摸過多少人,他嫌惡心。
小六見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暗自咬了咬牙。
在那幾人跟前葉青云沒提這件事,一是不愿張揚,二是怕他們自責,又來找王爺請罪,啰嗦的很。
但蕭鴻他卻沒打算瞞著,夫妻之間當知無不言。
年初時蕭鴻便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了他,那時二人并未定下來,他毫無保留的說出來,其實是冒了很大的風險。
“什么?竟有此事!”
蕭鴻錯愕不已,繼而怒氣沖沖,就要起身下床穿衣服。
本來兩個人正依偎在床頭,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互相在對方身上點著火。
“你干嘛去?我又沒怎么樣!”葉青云拉住他,“重要的是他怎么會知道你的事情?還想借此威脅我。”
“他知道便知道了!我也不在乎這狗屁身份!”蕭鴻仍舊平不下氣,“我要去找他!這雜碎居然敢對你出手?真是活膩了!”
“雖說我也不在乎當什么王妃,但你若沒了這個身份,我們更沒辦法奈何他,你說是不是?”
蕭鴻猛然清醒過來,云哥兒說的沒錯,若他被貶為庶民,還將拿什么與那狗東西斗?
他可以拼命,祖父也不會不管他,但王府的一切資源,產業,人脈都將失去,況且,他拼了命,剩下云哥兒怎么辦?
想起他晚上飯前的反復洗臉,蕭鴻遲疑問道:“他,是碰你了么?是不是親了你?”
葉青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德性!看來還挺在意的,有心逗他道:“親了又怎樣?你是要把我休了,還是要親自去把他打一頓?”
“不休你,也不打他!笔掵櫤吡艘宦,“我要尋個機會,把他狗眼扎了,讓他有眼無珠不識好歹!亂碰不該碰的東西!”
葉青云笑了一會兒,正色跟他道:“不用挖眼,沒有的事,他就是捂住了我嘴巴,不讓我喊人,我回來才一直洗,嫌他手臟!
“而且他也沒討到便宜,可能是怕走漏你的事情,下人都不在旁邊。秀珠在外頭喊我的時候,他被我踩了好幾腳,還摔翻在地。”
“還有,你不要責罰他們兩個,晚飯時我之所以沒說出來,就是因為如此,這次是我自己不夠謹慎,不能怪任何人!
蕭鴻上前摟住他,“你都這樣了,還想著別人呢?傻吧你!”
又退開一點,盯著他的臉道,“捂到哪里了?這里么?”
說著親了一下他的嘴角。
“嗯。”葉青云吃吃笑道,又指了指別處,“還有這里。”
“行,不管哪里,都是我的!
兩人把那小人拋在腦后,又繼續點起了火。
蕭灼知道那個秘密也沒令他們太擔心,看他偷偷摸摸的樣子,諒他也不敢把這事公之于眾。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只獵些小的動物,基本不會被收去,蕭落每天也會送來一些。
葉青云還是繼續給六皇子做吃食,都是由丫鬟或是暗衛送過去。
每天各種香味兒的羹湯、小炒、辣鍋端著從門口走過,味道久久不散,連五皇子都有些垂涎了,不過他們之間沒有什么往來,他也不好意思跟人家討要。
蕭灼在自己的院子里都能聞到,心中醋意翻滾,口中卻不屑道:“只是個不入流的廚子罷了,太重口腹之欲,到了哪里都沒忘了吃!”
第二日卻吩咐兩個丫鬟,“你們今日也隨本王去林子里,順便尋些山珍野菇來,整日窩在院子里,帶你們出來是讓你們當木頭的!啊?”
“是!王爺!毖诀呷跞趸氐馈
可她們并不十分能分清菌子的種類,只知道顏色鮮艷是有毒的,于是揀那些淺色的采了一些。
晚上回來做了羹湯,蕭灼聞著倒也香,但他小心謹慎慣了,沒有貿然食用,而是讓其中一個丫鬟先試毒。
那丫鬟食了一些,起先并無反應,可過了一會兒,就開始傻笑起來,還做出一副媚態,直接蹭到了他的身邊,口中叫著:“趙郎!”
說著便往他身上貼了過來。
“大膽!”蕭灼怒喝道,把她推倒在地,又問另一個丫鬟,“她在說什么玩意兒?趙郎是誰?”
“是、是府里的車夫趙川!蹦茄诀呓Y結巴巴道,“和小翠相好了有一陣子!
原來把他錯認成情郎了,這菌子居然有這功效!
第二日,那丫鬟還好好的,仿佛并不記得昨晚之事。
蕭灼看著這一切,眼珠子轉了轉,漸漸生出一個主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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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灼翹起嘴角,靜待魚兒上鉤◎
秋獵還沒結束, 府里的家丁來報,柳老板已產下一子,雖說折騰了一兩日才出來, 但還好最后大人小孩都平平安安。
“真的嗎?太好了!”葉青云驚喜道。
柳昭可能年紀大了些, 近一年又不怎么愛動, 所以生得有些艱難。
送點什么東西好呢?葉青云想著, 現在他還不能離開,無法親自去探望,但給小孩的金鎖早已打好。
“這樣。”他吩咐那家丁道, “你讓陳五去葉家村, 多帶些脫完籽的新棉回來, 還有阿嬤養的雞,公雞母雞各帶兩只, 雞蛋要是有多的也帶一些, 然后讓陳伯把我箱子里最上面的金鎖拿出來, 一塊兒給柳老板送去!
暗五去過他家多次,對村子相當熟,阿嬤也熟識他,到了那邊好說話。
天氣快要轉寒, 雪蓬蓬的新棉花剛好給小嬰兒做幾身棉衣小被子之類的。
那家丁領命離開后,葉青云嘆了口氣:“生孩子不亞于去鬼門關走一遭, 柳大哥太不容易了!”
蕭鴻默默盯了他一眼, 猶豫道:“你若是不愿,我去找府醫開個避子藥方,先避個兩年, 大概, 那種絕子的方子也是有的, 就是怕對身體不太好!
絕子?怎么聽起來像是罵人。
比起初來乍到時,葉青云的心態發生了一點改變,可能是受身體影響,畢竟這是個哥兒的身體。
他現在已經沒那么排斥生孩子了,但害怕還是有一點,怕懷胎時行動不便,怕生產時出現意外,這時的醫療條件還沒那么完善。
但如果賀二叔一直不成親,蕭鴻算是國公府的獨子了,也是賀千璋和公主留下來的唯一血脈,他們倆自己不在乎,長輩們心里也會有些遺憾吧?
“倒也不是不愿。”葉青云吞吞吐吐道,“只是覺得還沒準備好,避子藥先不用吃,如你所說,怕是對身體有影響。你自己注意,平日節制些,不就沒那么容易懷上了?”
又是這個,蕭鴻委屈道:“我還不夠節制嗎?咱倆才成親一個月,最近都是三更前收兵,隔壁的二哥,哪天不忙到后半夜?你也不是沒聽到——”
“哎!行了!比~青云趕緊打斷他,“哪有編排兄長的房事的?當心瑞王聽到了生氣!
確實,哪怕一開始葉青云本著清心寡欲的想法,但當隔壁那些聲音傳來,他們也忍不住了,完了之后困得要死,結果隔壁還沒結束,還要再吵他們一會兒。
這瑞王怕不是泰迪轉世,精力如此旺盛。
秋獵最后一天,正德帝舉辦了一場合宴,以促進一下父子君臣關系。
在莊子中間的空地上,長桌一字擺開,周邊埋上木樁,掛起了明燭,桌子中間也放著一排燭臺,加上現在快至月中,一輪明月當空,把場地映照得分外亮堂。
每個院子各出幾道拿手菜,自己吃可,與別人互換菜肴也可,當然,皇上還會賜酒,將御廚做的菜分賞給他們,每桌都有。
葉青云今天一整天都在廚房忙著,蕭落打了招呼,非他們家的菜不吃,除了一只毛色好看的雉雞留著帶回去給他母妃,送來了剩下的全部獵物。
連平時不怎么搭話的瑞王,也羞答答的過來表示,想嘗一嘗三弟家的東西,他沒帶丫鬟,小妾做的飯實在一般,這段時間每天聞著隔壁的香味兒要饞瘋了。
想不到房中如此混亂的人,行為作態卻扭扭捏捏,瞧著他貌似還敷了粉,若不是晚上傳過來的確實是女聲,還當他才是被上的那個。
盡管兩府沒有過什么來往,但也不至于拒絕一餐飯食,反正是臨桌,遞菜也方便,葉青云準備了滿滿當當一大桌子。
日頭還沒落下,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先把冷盤擺了過去。
蕭灼不耐煩地催著丫鬟:“好了沒有?兩個人做飯還磨磨蹭蹭的!”
“回王爺話,就快好了!”丫頭們手忙腳亂。
“別忘了那道雞湯,東西一定要放足了!笔捵平淮馈
“是!王爺!
這幾日他發現了,隔壁每天都有燉雞味道飄過來,送給六皇子的卻基本都是辣食,那雞湯是誰喝了,不言而喻。
今晚他們正好是鄰桌,真是天賜良機,還要想辦法支開那個礙眼的假貨。
上次消息透出去,等了好幾天都沒等到那兩口子吵架,看來他要親自出手了。
丫鬟忙忙碌碌,蕭灼哼了一聲離開了廚房,沒人發現,那一堆淺褐米白色山菌中還夾雜著幾朵純白色。
葉青云的確每天都在喝雞湯,不僅加了榛蘑,還放了枸杞和淮山,主要是白天晚上都很累,他怕自己年紀輕輕身體就虛了,還逼著蕭鴻跟他一塊兒喝。
今天要做的菜比較多,沒有時間燉了,下次再說。
天將將暗,宮人們點亮了桌子上和旁邊掛著的燭燈,合宴開始熱鬧起來。
小六幫忙把菜送了過去,然后獨自回來守著院子,這里是王爺王妃晚上休息的地方,不能完全離了人。
長桌上首,正德帝看著一眾寵妃、皇子和年輕臣子,熱熱鬧鬧,朝氣蓬勃,似乎頭也沒那么疼了。
待宮人給每桌上了酒,他舉杯宣布道:“今歲的秋狩至此完滿,眾卿辛苦,明日回去后好好歇上一晚,之后便要勤于政事了,待來年咱們君臣再聚!”
旁邊的太監高聲唱喏道:“陛下辛苦!吾皇萬歲萬萬歲!”
一眾人下跪致謝,齊聲道:“陛下辛苦!吾皇萬歲萬萬歲!”
葉青云低著頭在心中吐槽,都出來游玩了還不忘形式主義,還有,你哪里辛苦了?鶯燕環繞,窩在屋子里喝了這么多天酒,搜刮著臣子們打的好東西,怕是連莊子都沒出。
“好好好!”正德帝哈哈大笑,“都起來都起來!勿需多禮,龐總管!吩咐人將炙肉分發下去,都吃好喝好,余下的時間眾卿自便!
眾人起來之前又齊聲道:“多謝陛下!”
葉青云起身坐好,終于可以好好吃飯了,再多謝兩句菜都涼了。
蕭落第一時間躥到他們這邊,揀那聞起來辛辣的菜肴端了兩盤到自己那桌,還不忘呲著牙道:“多謝三嫂!”
“本王呢?”蕭鴻被忽視了,有些不滿。
“嘿嘿!我離這邊一丈遠都聞得到,這一桌定是都出自三嫂之手!
“你碗里那蒜片還是本王親自剝的呢!”蕭鴻不服氣。
“那就多謝三哥——剝的蒜片!笔捖湔f著話,又順走了一盤。
“行了!”葉青云好笑道,“連這個都爭,待回去后我謝謝你行了吧?”
“你說的!笔掵櫢皆谒呎f道,“可不許反悔!拿什么謝我說了算!
燭火明亮,人影綽綽,也擋不住葉青云微紅的臉頰,這人真討厭,又在外面說這些話,不想理他。
他見瑞王人前扭捏,主動邀請道:“二皇兄,我們今天做的多,你見哪盤合口味就吃哪個,先前不是說好了么?”
瑞王起身端了一盤過去,不好意思道:“多謝弟妹!”
“自家人,無需客氣!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青年臣子過來找蕭鴻說話,間或獻寶似的讓下人送過來一碟好吃的,有時盯著他桌上看起來誘人的菜肴,目光久久不移,也不好意思討要,葉青云便主動讓他們端了去。
見齊王妃好說話,桌上的美食又多,更多的人過來同他們套近乎,倒自成一方熱鬧。
蕭灼在一旁暗暗咬著牙,同旁的人都是兄友弟恭,親親熱熱,唯獨冷落著自己。
他也不想想,這仇又不是一天結成的。
正德帝也注意到了這邊,臉色淡了下來。
他愿意拉攏蕭鴻,但是并不愿他的風頭蓋過自己的親兒子,尤其在別人眼中,他也是爭儲的有力人選。
正德帝側頭對身邊的宮人吩咐了兩句,不一會兒便有人過來叫走了他,圍著的人也漸漸散開。
季尋風正猶豫著要不要跟上,蕭鴻轉頭道:“你留在此處,我去去就回!
“哎!別!”葉青云忙道,“季統領還是跟著吧,我不放心!
這邊人多,燭光亮堂,秀珠就在身邊,蕭落也在不遠處,相比之下,還是蕭鴻獨自過去更有不確定性。
蕭鴻頓了一下,無奈道:“那你不要走動,有事情就喊老六!
“知道了,你去吧!
蕭落也帶了一名姬妾,正同她嘰嘰咕咕邊吃邊說話,抬頭一看這邊,只剩下葉青云一人形單影孤。
他起身喊道:“三嫂!”
嗯?
只見蕭落隔著桌子笑問道:“三嫂!笙兒想問這道兔丁的做法,不知三嫂可有空指教一二?”
葉青云心知這是見他一個人冷清,故意想找他說說話。
他站起身往那邊走去:“有何不可?”
秀珠連忙跟了上去。
就是此時!
蕭灼給旁邊的羅二使了個眼色,那羅二趕緊把雞湯移到了齊王那桌,同旁的人送來的菜放在一起。
這樣,哪怕他嘗出味道不同,也道是別人送的,不會起疑心。
待他覺出不對,可能會和那丫鬟一樣,朝身旁的人發癲,也可能會提前回去,無論哪種,他都有機會。
蕭灼翹起嘴角,靜待魚兒上鉤。
葉青云同笙兒說了一會兒話,旁邊的五皇子見他如此和氣,試探問道:“聽說三嫂廚藝了得,不知弟弟有沒有幸嘗嘗三嫂的手藝?”
葉青云一愣,有些尷尬,但伸手不打笑臉人,總不好當眾拒絕。
“五皇弟請便,那桌上未動的菜品,五皇弟可盡數挑選!
蕭沉聞言心里一松,“多謝三嫂!”
他走過去看了看,一眼便相中了那碗散發出異香的雞湯。
作者有話說:
五皇子名由蕭辰改為蕭沉,才想起馬上是辰龍年了,而他的設定變成了一個反派小炮灰,覺得“辰”字不太合適
本來除了主角名字,別的人都是隨便起的,青云是來自那句“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意喻著一個農家子翻身做了王妃,平步青云,鴻和灼字是水火不容
哎!我就是個小菜雞,也說不清楚,大家隨便看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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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狗奴才!今日真是害慘了他!◎
蕭灼一直暗中盯著兩邊, 見五皇子突然繞過來端起那碗雞湯,瞬間面色大變。
“哎——”
剛想出聲阻止他,話又縮回喉嚨里, 如果提醒了, 那不是等于此地無銀了嗎?
只得在心里暗暗咒罵這個攪事精, 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 被他給破壞掉了。
萬一他食了之后,如那丫鬟一般丑態百出,依父皇對他的寵愛, 可能會一查到底。
蕭灼內心焦急, 連忙喚過羅二, 讓他附耳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羅二點了點頭, 悄悄退了下去, 至無人處, 火速跑回了他們的院子。
王爺讓他把剩下的菌子處理掉,別讓人發現了,還要把鍋洗干凈。
羅二進了廚房后,找到了籃子里剩的那些, 拿布兜了起來,出來后卻為難住了。
管事的人為了博正德帝歡心, 莊子被打理得干干凈凈, 連雜草都看不到,每個院子的廚余穢雜也都有專人來收,扔哪里都有可能被發現。
羅二眼珠子一轉, 與其四處窩藏, 不如嫁禍他人, 既然是從齊王桌子上端的,那就是他們家做的!
他悄悄瞄了一眼隔壁的院子,里面除了月光,別的地方都黑漆漆的,甚至趴在門縫上往里瞅了一眼,也沒見有屋子亮著燈。
據他所知,應該還有一名家丁,現在沒人,那人不是被派出去做事,就是在屋里睡覺,不管哪種,這菌子輕飄飄的落在院子里也聽不到多大聲,大概要等過會兒五皇子出丑,官兵搜查到這里才會被人發現。
羅二回到院子,站在墻邊把布包往那邊輕輕一甩,仔細聽了下,并未有人發出疑聲,他心中暗喜,得意洋洋地回去找韓王領功了。
剛離開不久后,小六從月色的暗影中走了出來,上前撿起東西,拿到鼻子跟前嗅了一下,菌子?
合宴還沒結束,隔壁卻偷偷回來整這一出,可能宴席上要出什么事,他們想要禍水東引。
他順著墻跳到韓王院子里,把布包塞到偏房角落,拿東西蓋住,然后又悄沒聲兒的翻了回來,仍是在暗處當他的順風耳木頭人。
蕭沉喝了點湯,食了幾筷子雞肉和菌子,覺得味道并不如聞起來那般誘人,火候沒掌握好,雞肉不夠酥爛,菌子倒是保留了它原本的清香。
看來這齊王妃的廚藝大概也摻了些水分。
但總不好拿了卻不吃,礙于面子,他把碗內的菌子揀食干凈,又喝了兩口湯,抬頭笑道:“三嫂的手藝果真一絕,湯鮮味美,只是弟弟的肚腹容量實在有限,可惜了這些雞肉!
湯?雞肉?
葉青云正同笙兒說著話,沒注意到他吃了什么,但他記得清清楚楚,今天并沒有準備雞湯之類的。
他站起來一看,皺眉道:“這并不是出自我們院子,大約是別人送來的。”
秀珠在一旁補充道:“是的,回五皇子殿下,我們王妃今日太忙,嫌費時間,沒有準備雞湯!
蕭沉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什么時候丫鬟也能隨便插嘴主子的話了?齊王府當真是沒有規矩。
但跟正德帝熏陶這么久,他也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是以并沒有露出不悅來。
除此之外,他更惱怒的是,方才他端湯時,葉青云沒有讓丫鬟跟過來提醒,現在吃完了才說,多少有點目中無人。
但也不好意思再要一盤,他剛剛才說過自己已經飽了。
蕭沉忍著氣,端出一副笑臉,頗為遺憾道:“竟是這樣,那太可惜了,希望下次能有幸嘗到三嫂真正的手藝!
葉青云不置可否,微微點了一下頭。
羅二并不知道這邊發生的事,一路上都在暗自得意他已嫁禍成功,回到宴上之后,他悄悄把事情稟告了韓王,滿臉興奮,期待著接下來的夸獎。
蕭灼愣住了,一臉的不敢置信,怎么會有這么蠢的奴才?
“嘿嘿!如何?王爺。”羅二被他拉到一旁,還不知快要大禍臨頭,“這樣,我們既撇清了關系,又能讓他們有口難辯!
“辯你娘個腿!本王看你這條狗是想變死狗!”蕭灼怒極,臟話都飆了出來,這擅作主張的奴才當真可恨!
卻又不好大聲發火,只得壓低聲音再次吩咐道,“你馬上回去!不管想什么辦法,爬到那邊院子里去把東西拿回來,然后丟的遠遠的!”
他們兩方都已經說清楚了,自己還在這兒搞嫁禍這一套,不是明擺著此地無銀么?只有丟到更遠的地方才能安全點。
“是、是!王爺!”羅二雖說一頭霧水,但不敢不聽令,轉頭跑回去重新扔。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五皇子旁邊的丫鬟高聲叫道,“快來人吶!快宣太醫!”
只見蕭沉捂住腹部,面色痛苦,頭上的汗珠滾滾而落。
正德帝聽聞這邊的動靜,眉頭一皺,“怎么回事?”
龐堯瞅了一眼,回他道:“陛下,像是五皇子殿下那邊出了什么事!
沉兒?
正德帝把杯盤一推,站了起來,快步走過去查看,蕭鴻緊隨其后。
到了跟前,只見蕭沉捂著肚子痛苦□□,蜷縮在地上掙扎,兩個丫鬟跪在旁邊。
葉青云見這情景,直覺他是中了毒,連忙對丫鬟道:“用手摳他
的嗓眼!多灌水,引他吐出來!”
旁邊的侍衛喝了一句:“大膽!”
抬頭一看是齊王妃,趕緊雙拳一抱,縮到一旁不吭聲了。
葉青云斂下眼眸。
好嘛!是他多管閑事了,本來就有私仇,他不忍看一條人命平白消失才好心提醒他們,不領情便罷了!
正德帝見此情景,忙問道:“太醫呢!快讓太醫過來!”
說罷蹲到了地上,顫聲道,“沉兒!你是怎的了?可不要嚇父皇!”
蕭沉冷汗直流,呼呼喘著,沒有力氣回他的話。
旁邊的侍衛答道:“回皇上!太醫馬上就到!”
“你們究竟給他吃了什么東西!”正德帝怒喝道。
丫鬟嚇得六神無主,不?闹^:“陛下!五皇子殿下他只吃了奴婢們準備的飯食,還、還有從齊王殿下那桌端來的一碗雞湯!”
正德帝轉頭看了他一眼。
蕭鴻心里一驚,忙問道:“怎么回事?”
葉青云也是一怔,難道問題出在那碗雞湯上?
他連忙跪下,細細解釋道:“殿下剛剛不在,五皇弟確實跟兒臣討了吃食,兒臣正在六皇弟這邊說著話,于是便讓他自選,他選了那雞湯,吃了之后才告訴兒臣,可是,兒臣和府中丫鬟今日并未燉雞,不知那湯從何處來,適才也同五皇弟說清楚了。”
蕭落同那姬妾也跪下回道:“父皇!三嫂所言字字不差,兒臣也可以作證!”
正德帝沒有作聲。
兩名御醫趕了過來,這次秋獵,只跟來了他兩人,并幾個小醫徒。
一人蹲下檢查蕭沉情況,一人起身查看他最后吃的雞湯。
先用銀針試了試湯和肉,都未變色,那太醫又用筷子在碗里撈了一番,找出半根剩的菌子,夾起來放口中嘗了嘗,又吐了出來,跪下回話道:“陛下!恐是這毒山菌致五皇子殿下于此般,這山菌色澤過于雪白,聞之有異香,口感鮮嫩,可并不是人們常食之物,如尋到原物,可帶回去找畜類驗證一番!
正德帝蹲了這一會兒,胸口窒悶,也大口喘了起來,宮人忙端過一把椅子來,將他扶了上去。
喘勻后,他一聲令下:“所有人!都不得回院,給朕去搜!”
兵衛們集合好,點起火把,迅速分散到各處。
蕭灼此刻慌亂無比,備受煎熬,他本來以為吃了這東西最多像那丫鬟一樣發個癲或出個丑就沒事了,可瞧著五皇子那樣,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齊王妃雖然還沒撇清嫌疑,但有六皇子幫他作證,也不知道羅二能不能順利把那東西拿回來丟掉,這狗奴才!今日真是害慘了他!
太醫就地施針,一刻鐘過去,蕭沉仍舊雙眼緊閉,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想喂食解毒丸,此時卻吞不下去了,喂水也相當困難,牙關緊咬,舌頭略顯僵硬。
那太醫大著膽子用手摳了摳,也只引起他嘴巴微微張了下,已是沒有力氣把腹中之物嘔出來了。
太醫跪地稟告:“皇上!五皇子殿下此時吞咽無力,若是早些引吐,或許情況會好上一些,如今只能把這解毒丸熬成水盡力喂下去試試,不若先移回屋內暖熱處再作打算!
正德帝重重的喘了一口道:“準!著人即刻回宮把邢院使召來,讓他帶上最好的御醫,盡全力救治!”
“是!皇上!”
已經有兵衛陸陸續續來報。
“回稟陛下!前兩排院落已搜尋完畢,無可疑物件食材!”
“回稟陛下!第三排吏部溫侍郎公子院落內發現未食完山菌,經林太醫驗證無毒!”
“陛下!”幾名兵衛飛奔過來,把一赭色布包呈了上來。
“回稟陛下!此物于韓王殿下院落中尋得,被一堆東西遮住,藏得極為嚴密,且小的們剛到時,有一人正在墻邊踏著凳子,試圖翻至旁邊齊王殿下的院子!
蕭灼面色煞白,“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倉皇喊道:“父皇!兒臣沒有!兒臣之心天地可鑒!”
正德帝沒有理他,接著問道:“人呢?”
“已被拿下!”
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指著布包:“打開看看!”
那兵衛把布包慢慢打開,十幾朵菌菇躺在其中,乍一看去平平無奇,可仔細一瞧,卻有兩朵雪白的。
適才嘗毒的林太醫過來一看,又拿到鼻前嗅了嗅,躬身回稟道:“陛下!此菌菇跟湯中所剩之物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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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他一覺醒來,中風了◎
果真是好兒子。
正德帝閉了閉眼, 長嘆一聲,擺擺手道:“韓王連同其院內所有人,帶走收押!即刻傳信宮內, 賢妃明日起禁足, 禁止任何人探望!”
“是!陛下!
蕭灼跪地絕望喊道:“父皇!兒臣冤枉!兒臣實在冤枉吶!兒臣不知那是毒菇, 還以為只是能致幻的普通山菌, 兒臣沒想害任何人啊!”
真是越描越黑,能致幻的,那能是普通山菌嗎?
蕭鴻冷笑一聲, “那你為何要放置于本王桌上!你是想要致誰于幻亂?”
“我……”蕭灼腦中一片混亂, 無從辯解。
他又不能說是因為覬覦齊王妃的美貌, 想對他下手才搞得這一出。
“磨蹭什么?帶下去!”正德帝一聲爆喝。
這個夜晚,誰都沒能睡個好覺, 蕭鴻也沒有心情“夜夜跪”了, 就連隔壁都安靜了許多。
瑞王回來時還特意找他們道了歉, 說當時被嚇傻了,沒反應過來,所以沒能第一時間幫他們求情澄清。
“無事!比~青云淡淡說道,“二皇兄不必自責, 清者自清,相信父皇不會冤枉于我!
瑞王母妃乃一介宮人, 兒子被封王后, 現如今也只是嬪位末端,皇上極少去她那邊,一年都想不起一次。
他幼時活得謹小慎微, 出宮后簡直放飛了自我, 浪蕩無度, 不務正業,大概清楚那個位子與自己無關,所以本著開心一天是一天的想法,關鍵時刻明哲保身也能理解。
夜漸深,二人久久無眠。
“幸虧小六在家了,不然就是最后能查出來,我們現在也不一定能安安穩穩的躺在這里,至少今晚不可能,記得多賞他點東西!比~青云提議道。
“嗯,知道了。”蕭鴻摟著他的腰,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還妄想嫁禍于人,真是從上到下一門的蠢貨!”
“的確愚不可及。”
葉青云見他心不在焉,欠起身子,抬頭問道:“怎么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今日不是沒事嗎?”
“是沒事,可我一想到這蠢貨原本的目標可能是你,心里就——”
“放心,我根本不會吃眼生的東西。”葉青云安慰他道,“別說沒見過,就是別人當著你面送過來的,你見我吃了么?白天自己做了那么多呢!”
“嗯!笔掵欀匦掠謸ё×怂,“還有今上,他那心肝若是救不回來,也不知會不會把這筆賬暗中算我們頭上,哪天要是召你去問話,小心著點說辭。”
“關我們什么事啊?”葉青云無語道,“他不會以為他兒子替我們擋了災吧?那兩個好兒子,一個心術不正,一個上趕著找死,癥狀初顯時我好心提醒了他們還不聽,如今這樣,不管有什么結果,都是他們活該!”
蕭鴻瞧著他振振有詞的樣子,極輕地笑了一聲,他這夫郎心善,但也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令他放心不少。
“是我想多了,快睡吧,明早起來還要收拾東西回去!
“嗯。”
第二日,五皇子仍是意識全無,一直流著口涎,生死未卜。
正德帝龍顏震怒,回去時的隊伍相當沉悶,全然沒有初來時的歡欣,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大聲說話。
回到宮里,太醫院的所有御醫都被召去了五皇子床前。
但毒早已入臟腑,蔓延至四肢百骸,任誰也無力回天,天將將黑,點燈時分人便咽了氣。
一天之間,正德帝像是突然老了十歲,他朝龐堯招了招手,啞聲問他道:“審出來沒有?”
龐堯擠了擠眼睛,帶著悲腔道:“回陛下!韓王殿下還是沒說出什么有用的東西,只說他是冤枉。但據其中一個丫鬟供認,另一丫鬟前兩日食了此種菇湯,確實出現過幻覺,錯認韓王為情郎,克化之后身體并無大礙。”
“那個爬墻的家丁供出了所有事情,還說嫁禍是他一人所為,其余的同丫鬟所說相差無幾,他們一開始的目標的確是齊王妃,但也沒想著要他命,只說是、是韓王殿下他早已有意于王妃,但被兄長搶了先,所以他才心生嫉妒,設下此計,沒成想釀成此般惡果!
“哼!什么有意!覬覦長嫂不必說得如此堂皇!”正德帝神情木然,“那個齊王妃只怕也是個禍水!”
“朕的沉兒!就這般喪生于他們的齷齪游戲下!都是來討債的,都是來討債的!”
白白培養了這么久。
他突然激動起來,形象也不顧及了,唾沫橫飛,拍著桌案道:“告知宗正院,不必等朕的意見,就按大梁律法來判!嚴判!另,賢妃教子無方,降妃為嬪,終生囚于寢宮內!”
“是、是!陛下!
說是嚴判,但蕭灼此次并不是主觀投毒,算是誤殺,大梁律法規定,皇子所犯之法中,唯有謀害君主、儲君,或有謀反奪位之罪,才可處死。
五皇子還不算儲君,所以最終的結果,只能是捋奪封號,收回所有財產,終身囚禁。
正德帝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說完后頹然癱坐在椅子上,揮揮手讓龐堯出去了。
他心里有數,自己的身體怕是也不太行了,今日同時折損兩名皇子,大梁后繼乏人。
老七今年不過十三歲,余下的成年皇子中,老大有疾,老二那一臉粉白,扭捏的作態,他想起來便是一陣惡寒,權衡之下,只剩平日被忽視的老六了。
正德帝心中涌起一陣不甘,老六自小就同老三交好,昨晚更是冒險幫齊王妃求情,很明顯,他便是蕭鴻所屬意之人,上位之后也會有國公府和賀家軍的支持。
由此看來,蕭落是儲君的最佳人選,但這種結果,卻讓他生出一種,終究敵不過命運的挫敗感。
且老六耳根子軟,正妃還未立,朝中和軍中若同時被賀家把持,天長日久,這江山悄悄改名換姓也未可知。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賀家如今沒有待嫁的女兒哥兒。
正德帝略一思索,想出一條計策來。
第二日,沒有人上朝,皇子新喪,今上悲傷過度,可以理解,可剛過午時,六皇子和齊王便被召進宮里,同時還有幾名朝中老臣。
幾人在議事房中等著,心情忐忑。
正德帝看起來精神尚可,即便內里頹敗,但他仍在強撐著。
龐堯手捧漆盒,一雙小眼睛里滿是諂媚和算計,跟在他的后面。
“龐總管!宣讀吧!睅兹藛柫税仓,正德帝吩咐道。
“是!陛下。”
龐堯打開漆盒,拿出一卷明黃卷軸來,展開后宣讀道:“皇六子蕭落自幼仁孝,懷瑾握瑜,今正德二十四年,朕欲立其為大梁之儲君,另,賜婚工部袁侍郎嫡女為太子之正妃,擇吉日完婚,望今后夫妻同心,共理東宮!
“什么?”蕭落一驚,站直了身體。
雖然老臣們不明所以,議論紛紛,可今日叫他二人同來,他便猜到了是立儲之事,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條件居然是跟袁清結親!
袁清在位期間,沒少幫五皇子斂財,他的庶女已嫁給蕭沉的舅家,嫡女便是留著準備入宮的,誰知押了這么久的寶一夜之間暴斃,結果讓他來接這個盤!
正德帝好一樁打算!這樣,他和蕭沉舅家成了連襟,以后也不會朝他們下手,且袁清和蕭鴻極為不對付,如此剛好互相制衡,永遠不會一家獨大。
蕭落并不怕他,可也不想惹這個麻煩,這關系如同牛皮魚膠一般,沾上后恐怕就難撕下來了,何況,他幾個月前才害過三哥,幾乎沒受任何處罰。
老五果真是他的好大兒!死了之后父皇還幫著他外家鋪路。
蕭落跪到地上,一磕到底:“謝父皇!但賜婚之事,兒臣,恕難從命!”
“你!”正德帝瞪著雙眼,咬牙道,“你為何——”
“不為何。”蕭落又重復了一遍,“兒臣,恕難從命!”
蕭鴻跪倒在他后面,暗中掐了他一把,他也絲毫不為所動,平日軟耳根好脾氣,今日倒是難得強硬了一把。
幾位大臣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有些尷尬地杵在那里。
正德帝怎么也不會想到,本來順理成章的事,竟會折在了賜婚上面,皇位在前,換誰不是歡天喜地,他竟然會拒絕?
若重新換一個儲君,他又不敢拿大梁的江山來賭。
他雙手哆嗦,逐漸暴怒起來,大喝一聲:“滾!全部給朕滾出去!”
逆子!果真是有人撐腰,翅膀硬了,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出了議事房,蕭鴻沒有立即回去,跟著他走到凌秀宮前,壓低聲音跟他說道:“權宜之計,你先答應了便是,現在這樣,該如何向常妃娘娘交代?”
“我不想權宜。”蕭落嘆了聲,“就不說他害過你了,太子妃若無過錯,繼位后必須要立為皇后!
“袁清此人,最愛鉆營,到時候拿著雞毛當令箭,不知私底下會延伸出多少根根枝枝,吸取大梁貧瘠的脂血,會變得極難鏟除,不如,現在就讓他徹底死了心!
平日只知道插科打諢的人,此時居然有幾分帝王的風范。
蕭鴻瞅著他,“你就不怕今上不受你拿捏,突然改主意另立別人?”
“改就改唄!”蕭落笑道,“那我就像三哥你一樣,今后做個閑散王爺,咱倆也不理朝政,結伴去江南游玩好了!
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蕭鴻釋懷一笑,不再勸他。
不過他是注定閑散不了了,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又被緊急召進宮去,剛到福陽殿便得知,皇上他一覺醒來,中風了。
93 平康93
◎瞎摸什么?才成親一個多月而已,你是不是傻?◎
正德帝行步艱難, 口眼歪斜,已是說不出話來了。
二人趕到后,見昨日的幾位老臣也陸陸續續同被召來, 幾人相互問了安。
進了寢殿, 發現皇后也在, 又同皇后娘娘磕頭請了安。
“都起來吧!不必多禮!标惢屎鬁芈暤。
蕭落開口質問旁邊的宮人:“怎么回事?夜間父皇身邊沒留人嗎?”
龐堯無語, 暗自翻了下白眼,回他道:“回六皇子話,依如今此般境況, 陛下也不可能召人侍寢, 昨夜更是把宮人們也趕了出去, 陛下近來心勞神傷,哀思甚重, 昨日又積氣動怒, 奴才們也是心中有數, 不敢多打擾,可誰知,今早便成了這樣!
言下之意,皇上成了這樣子, 就是被你昨天氣的。
“那,傳太醫了沒?”蕭落也有點心虛。
“傳過啦!”龐堯捏著嗓子, “當時皇后娘娘也在場, 太醫說,發現得還算及時,每天施以針灸配合湯藥, 應該能恢復至五成, 但天長日久, 不知哪天才能開始起效!
“皇后娘娘在寢殿桌案發現了這個!彼麖呐赃叺暮凶永锬贸鲆痪砭磔S展開,“陛下昨晚重新擬定了詔書,所以今早才會把各位大人又召來!
陳皇后微微點了點頭:“基本就是龐總管說的這樣,新詔書中,陛下已定落兒為儲,令左相孟兆孟大人兼任太子太師一職,右相姚景姚大人兼任太子太傅,共同教導新任儲君!
“老臣定不負所托!”兩位大人跪下領旨謝恩。
“陛下還交代了,齊王才智過人,襟懷坦白,入朝數年,已成長為大梁肱骨之臣,賀家領軍多年,赤膽忠心,望今后兩方仍能恪守不渝,堅定護衛大梁,衛國公近年來已遠離朝事,所以本宮請鴻兒一并過來,望空時傳于國公府!
“是!兒臣記下了!笔掵櫣蛳禄氐。
正德帝居然舍得夸他,還架得那么高,就這么怕他們家造反么?蕭鴻心里有些好笑。
陳皇后又道:“國不能一日無君,朝中之事不可再耽擱,落兒今日起便開始上朝,代君監政吧!”
“是!母后!笔捖漕I命道。
“等會兒讓龐總管過去宣讀詔書,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希望幾位大人能從旁稍稍提點一番,凡事一步一步慢慢來,其余待陛下身體恢復后再做打算!
“是!皇后娘娘。”幾人領命退下。
出了寢殿后,蕭落拍拍胸口小聲道:“我有點慌,三哥,怎么辦!”
蕭鴻笑道:“只是監個政而已,原先站著的,如今上去坐著就行,現在就慌,那等登基那天萬人跪拜,你是不是要尿褲子里?到時候記得下面多穿些!
“哎!真是的,什么登基不登基?”蕭落看了看四周,“父皇還在呢!你小心著些,莫讓旁人聽了去!”
蕭鴻停下了腳步,眉頭一挑,“怕什么!早晚的事!
對于立儲加監政的事,盡管眾臣中有些人嘀嘀咕咕,奇怪皇上為什么沒有立對朝事更為熟悉的齊王,而是立了六皇子,但并沒有人對此提出質疑。
畢竟事不關己,且齊王自己看起來都混不在意,正德帝也沒有露面,只說是身體有恙,卻不知病到什么程度,可能是因為乍然失了愛子,悲傷過度。
今日上朝,心情最差的當屬工部右侍郎袁清,本來押的寶沒了,他無比沮喪,皇上昨天早上卻派人給他遞了消息,那話里透出的意思竟是,他的嫡女還有可能會嫁進東宮。
袁清重新燃起希望,做了一天未來國丈的美夢,可剛到天黑時又被打碎了。
既然皇上沒有意見,那么只能是六皇子不愿意了,他恨得牙癢癢,自己女兒究竟哪里差了?六皇子的外家也只是普普通通,憑什么看不上他們?最好換個儲君算了!
今早一來到殿上,他的希望徹底破滅了,六皇子不僅被立為太子,而且開始代父監國,正德帝更是連露面都沒有。
恐怕不久之后新君就會上位,為今之計,只有在新君面前圓滑一點,裝作對昨天拒婚毫不知情,保住目前這個油水頗豐的位子才是正事。
是以他在殿上并未表露出任何不悅,同別的臣子一道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禮,恭賀新太子初立。
——
葉青云今日有些心神不寧,昨天從店里回來后,聽聞蕭落拒了婚,把皇上氣得不輕,也因此失了儲君之位,今早卻又早早的把人召了去,也不知會有什么變動。
午時,蕭鴻剛回到府里,他就迎了上去,面色焦急問道:“如何?”
“妥了!
蕭鴻只說出這兩個字,他便放下心來了。
“真的嗎?快跟我說說!怎么個妥法?”葉青云跟在后面追問道。
蕭鴻好笑地看著他,如同一只被主人鎖在家中餓了一整天的小狗,自己沒尋到食物,見人回來就迫不及待等著投喂。
不過現在他才像是那只狗,甚至比狗還餓。
“哎!”蕭鴻嘆了一口氣,“你夫君天沒亮便被召走,早飯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從昨晚到現在水米未沾,餓得前胸貼后背,實在是沒力氣說啊!”
“噢!忘了!比~青云有些抱歉,也不怪他故意吊著他了,連忙吩咐廚房準備吃食,讓丫鬟先送了一壺熱茶并一碟點心過來,先墊墊肚子。
蓮珠把東西端來后,知曉王爺王妃有事要說,體貼地關好房門,退至遠處的廊下候著。
蕭鴻一連灌了兩杯茶,才覺得嗓子舒服了,點心還沒吃,他便開口道:“今上妥協了,老六順利被立為太子,也不用娶那個袁侍郎家的女兒,指派了左右丞相為太子師、太子太傅,只是敲打了賀家一下!
葉青云皺眉道:“怎么敲打的?賀家立下那么多功勞呢!他憑什么?”
“沒什么,也就是提醒了一下,讓賀家不要有二心之類的。今日太子首次監政,雖說一開始有些緊張混亂,但后來漸入佳境感覺還不錯,可惜了,如果早幾年培養,妥妥的一代明君,大梁也不至于像如今這般暮氣沉沉!
“監政?”葉青云有些糊涂,“為何要監政?皇上他太過傷心,沒去上朝嗎?”
“……”蕭鴻正在吃點心,突然被噎了一下,連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有些尷尬道:“呃,剛剛忘記說,今上他夜間中風了,暫時腿不能行口不能言,詔書是他昨晚擬定好,今早皇后娘娘公布的。”
“皇上他中風了?”葉青云驚喜道,“是真的么?太好了!”
突然又捂住嘴巴,情急之下竟會說出如此大不敬的話,這要讓外人聽見還得了?小命都不保!
哪怕沒有外人,那也是殿下的親舅舅,自己在這兒幸災樂禍真的合適嗎?
蕭鴻見他努力憋著笑,肩膀忍得一抽一抽,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他輕聲道:“無事,把手放開,莫要憋著了,說實話,我對這消息也是,喜聞樂見!
“那,你可以請旨去西虞了嗎?去見見長公主!”葉青云雙眼晶亮,歡欣雀躍道。
“嗯,老六還有些手生,可信的人太少,我先看著他一段時間,待朝中安定了就去。”
蕭鴻心里的一塊大石頭也終于落了地。
不多時,廚房送來了餐食,二人一塊兒用了些。
下午蕭鴻去了國公府,不光為了告知今天之事,還順道問了并州那邊有沒有來信。
“有的!毙l國公嘆了一聲,“上次千遠請報的軍費,今上他只批下了四成,分到兵卒手中能夠干嘛的?天快寒了,若外敵突然來犯,將士們吃不飽穿不暖該如何抵抗?要我說,他就是鼠目寸光!”
“祖父放心,我明日跟太子說一下,看他能不能從戶部撬開點口子,雖說是暫時監政,但看那樣子,今上怕是好不了了,但凡有點眼色都知道該聽誰的!
衛國公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兒突然道:“鴻兒你說,他這算不算是報應呢?祖父不是說他中風,畢竟每個人都會老會病,但親生兒子互戕,哪怕是意外,也算少見的!
“怎么不算呢!”蕭鴻冷笑一聲,“只能怪他自己養虎為患,平日太縱容他們了!
他站起來告辭道:“我回了,祖父,近來想必忙亂的很,等過一段時間再來看望您老!
“嗯,下次把云哥兒一塊兒帶上!毙l國公板起臉,“你一個人來有什么意思?咱祖孫倆說話干巴巴的!
“曉得了!”蕭鴻笑道。
葉青云也沒閑著,下午又去了店里一趟,還買了點東西,這邊的事情落下后,他心里輕松了不少,打算明天去看望柳昭。
柳昭如今還在月子里,今天過去讓劉叔準備好食材,明早做一些好消化的營養餐給他帶過去。
到了晚上睡覺時,他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問蕭鴻道:“你說,哥兒是不是沒有乳汁哺喂嬰孩?”
蕭鴻被問住了,結結巴巴道:“我、我怎么知道?我也沒有。”
“說什么呢!”葉青云笑到不行,“我當然知道你沒有,只是我這兩日卻忘了,早知問送羊乳的農戶買一只羊,留著明日一塊兒給柳大哥送過去了!
“放心,柳昭也算是富戶,家中說不定雇有奶娘!笔掵欉^來把他抱到腿上坐著,伸出手摸著他的肚子。
被他一把打掉了,“瞎摸什么?才成親一個多月而已,你是不是傻?”
“嗯!是傻!笔掵櫚讶藫Ьo,嗅著他頸側,一只手往上面游走著,“不管有沒有,我先來試試!
94 平康94
◎不能怪你家殿下,畢竟你們還是新婚◎
“哎!別!現在這時期——”
葉青云連忙推開那只到處作亂的手, 心里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
“現在又怎么了?”蕭鴻嗤笑一聲,“一個曾害過我性命的表親,自己一頭扎進了閻王殿, 難道還要讓我給他守孝不成!”
“算了!”他突然感到有點挫敗, 放開了懷里的人, “早些睡吧。”
“……”
葉青云本來已經緩過來勁兒, 不再抗拒了,他又來這一出。
睡就睡!又不是非得來個睡前運動,以前那么多年沒有男人不照樣呼呼到天明。
話雖這樣說, 但今晚兩個人卻都沒怎么睡好, 什么都沒干, 各自胡思亂想著,入眠的時間反而還晚了些。
葉青云閉著眼睛, 僵著身子, 不敢頻繁翻身, 生怕讓對方知道自己這么晚還醒著。
不知什么時候才睡了過去,等他睜眼一看,天光早已大亮,旁邊的位置是冷的, 人大概也早就去了宮里。
再一瞧桌子上的更漏,居然快到巳時了, 糟了!還打算去看柳昭的。
葉青云連忙起來洗漱, 早飯也來不及吃,算了,等會兒去店里隨便吃點吧。
到酒樓后, 幸虧劉叔沒忘了這事兒, 把他要的東西基本都燉煮好了。
正同牧哥兒說著話, 暗五掀開簾子稟報了一聲,說外面有人送東西來。
葉青云出去一看,原來是萬錦布莊的伙計,他昨天不光買了食材,還專門定了幾匹沒有上漿的細棉布,留著給小嬰兒做衣服,或是裁尿布。
雖然在這個時代來說,這樣有點太奢侈了,但嬰兒畢竟太小,皮膚嬌嫩,棉布比別的料子更吸水。
萬錦布莊的老板萬知遠還認識他,這次不再是看后生仔的眼神了,而是恭恭敬敬行了禮。
一年不見,當初的小老板不僅在平康開起了酒樓,還嫁進了齊王府。
葉青云說了來意,萬知遠忙點頭道:“有的有的!齊王妃,只是這一批都是上完漿的,為了做衣服挺括些,沒上漿的大概要等天黑時才能織出來,不知王妃等不等得了?”
“行!你明早送過去吧。”葉青云想了想,酒樓離這邊更近些,王府還要繞路,而且他第二天一早便要去店里。
“送至仁興路的清和酒樓就行,那邊一直有人!彼麌诟赖。
“哎!行。”
剛打算離開,忽然又問了一句:“萬老板,不知今年的棉價如何?”
萬知遠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笑道:“比起去年,肯定是降下了不少,今年種的人多一些,一百五十文一斤便能收到,至于質量,我覺得比不上王妃您那田里的,可您那田,草民前段時間特意去問了,您兄長他,不松口啊!”
當然不能松口,他都交代過的。
葉青云笑道:“今年的棉花我留著有別的用處,對不住了萬老板!
萬知遠忙道:“不敢不敢!王妃說有用處,那自然是重要之事,別說您田里的,就是不夠用,要從草民手中勻一些過去,草民也是心甘情愿,雙手奉上!
不愧是多年的生意人,一番馬屁拍得客氣又圓滑。
葉青云笑笑沒有接話。
每斤一百五十文,比去年整整少了一半,去年四十畝地便賣了一千多兩,今年這兩百畝,滿打滿算只能賣出三千兩左右。
即便這樣,比起種糧食,賣的錢還是要多出十倍不止,照這樣下去,明年還會有更多的人加入進來,棉花價格只會更低。
但這對于大梁百姓來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萬知遠又悄聲說道:“農人不出遠門,像我們布莊卻要去各地進料賣布,王妃您不知道,只有永溪周邊棉花種的多,賣得相對便宜,別的地方仍是高價。”
葉青云也想到這一層了,受他的影響,永溪周圍的村子比別處種的多些,可殿下若是要用到并州軍中,他自己種的只怕遠遠不夠,可能還要去暗中采購一些。
他點了點頭:“多謝萬老板告知,府中事務繁忙,我們就不再叨擾了!
“哎!好,王妃慢走!您要的東西,草民明兒個一定按時送到!”
昨晚回去后,葉青云光顧著操心柳昭的事了,忘了同蕭鴻說棉花的問題,后來倆人沒說幾句就成了那樣,今晚還要再好好問問他這件事情。
真是,多大的人了還使小性子,有什么事情就說開,這樣不冷不熱的態度他是一天也忍受不了,若是晚上回去后他還那樣,那從明日起便分房間睡算了。
暗五把布匹搬上馬車,葉青云把黃芪燉雞小心地裝進湯罐,再把另外幾樣小菜裝進食盒,一塊兒提了上去。
馬車平穩地駛在石板路上,葉青云掀開旁邊車簾看著熙熙攘攘的街道,曾幾何時,平康也成為他所熟悉的地方了,那個當初從水溝里爬出來的小哥兒,不知不覺有了第二個故鄉。
人們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沒有人在乎宮里死了哪個皇子公主,反正日子該怎么過還怎么過,每天都要為了家人生活得更好而奔波。
就像后世所說的那樣,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個人頭頂的一座山,融入大千世界后,不過就是車輪下的一顆沙礫罷了。
昨晚早知不提那件事了,殿下看起來根本沒把那些人和事放在心上,只看著以后,而自己卻因為這些瑣事而踟躇猶豫。
他想得出神,沒注意暗五走的不是原本的道路,待發現他拐進了一條陌生的巷子,葉青云心中登時警鈴大作。
柳昭家他去過,根本不是在這里,難道暗五叛變了?老四老五雙雙折損,他的新主子到底是誰?
挾持自己一定是為了威脅齊王,那現在,他該如何從這馬車中脫身?
“王妃,柳老板搬家了!避嚽暗娜藴芈暤,“他如今不住柳家老宅,搬到了六合巷他們新購的宅子里,馬上就到了!
原來是這樣!虛驚一場。
到了地方,葉青云發現這宅子還不錯,三進的院子,栽種了許多常青花木,比柳家老宅多了一絲生機和活潑。
花千出來迎接他們,許久不見,他的氣質也變了,看起來不那么吊兒郎當,比以前稍稍穩重了些。
下人們請安之后,幫忙把東西搬下來,葉青云交代道:“那些吃食需得熱一下再給柳大哥送去。”
“是!王妃!毙⊙绢^規規矩矩行禮道。
“這邊來吧,在后面!被ㄇЫo他引著路,初為人父,他的身上既有喜悅也有疲憊,“昭哥兒說在屋里悶得慌,想出來轉轉,我沒讓。沒生之前,郎中說讓多走走,他不干,現在大概身上輕松了想走動,可好歹也要等下個月嘛!”
看似抱怨的話語,透出一絲幸福來。
到了地方,花千推開房門,逗小孩兒似的,“當當當!看看誰來啦!”
“云哥兒!”柳昭驚喜道,“快進來!花千你出去,把門帶上,我跟王妃說說話。”
兩人感覺好久沒見了,其實也不過一個來月,大婚之后在店里還見過一次。
葉青云笑道:“柳大哥訓夫有方,花老板看起來穩重很多!
“哪有訓?”柳昭不好意思笑道,“孩子出生后他自然就變了,哎!說說這次秋獵的事唄!聽說發生了很多意外,你還好吧?”
“我沒事,你身體如今怎么樣?”
“也還好,就是生時有些艱難,你可要記住了,若懷上了不能像我一般懈怠,后期要多走走才好!绷烟嵝阉。
“我還早著呢。”葉青云微微有些臉紅,不想說他自己,回了他剛才的話,“這次是出了些意外,韓王他做了毒菇湯,五皇子誤食后喪命,把皇上氣病了,現在是太子,也就是原先的六皇子監政!保!
柳昭目瞪口呆,短短兩句話里竟有這么多信息。
“我就睡了這幾天,外面就改天換日了?你們沒被牽扯進去吧?”
葉青云笑道:“要是有我還能好好的坐在這里嗎?”
“哎!真是沒想到!绷褔@道,“我讓奶娘把孩子抱來給你看看吧!”
“我自己過去好了,外面不冷么?”
“沒事,包的嚴實,孩子不睡這屋,奶娘每天都要抱過來給我看一會兒的!
“好!
原來真的請了奶娘,幸虧他沒送山羊過來,葉青云好笑地想著。
小嬰兒不像剛出生時那般皺,已經變粉嫩了許多,可能是剛吃完奶,正在襁褓中呼呼睡著。
“他真好看!”葉青云感嘆著。
“喜歡的話你也趕快生一個。”柳昭笑道。
見屋里沒別人,又對他道,“就如我以前說的那樣,平日不要太勞累,房中再勤些,很快便會有的!
怎么又拐到這上面了,葉青云面色羞赧,微微抱怨道:“勤不了,昨晚還鬧了別扭,你之前的猜測可真沒錯!
“嗯?什么猜測?”柳昭不明所以。
“就、就是說看他面相,是重欲之人……”葉青云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哈哈哈!果真——”柳昭笑得停不下來,又趕緊捂住自己的嘴,怕吵醒孩子。
“這可不能怪你家殿下,畢竟你們還是新婚,若十年二十年后他還這樣,你再抱怨也不遲。這才成親呢!鬧什么別扭?找機會給他個臺階下,沒有睡一次解決不了的事情,大不了你主動一些,看看他能不能忍得住!”
“哎!別說了!
這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含蓄內斂的柳昭了!葉青云心道,肯定是被花老板帶壞的。
他又問道:“你們為何又重新買了宅子?我還當是家丁帶錯了路。”
“初秋時便搬過來了,前兩次忘記同你說了,那幾個老太太天天起得早,就是聲音再小,我也覺得吵。還有就是,這宅子是花千父親買的,我們不好推辭,所以就……”
“花老板居然冒出來個父親?”葉青云稀奇道。
“嗯,不光有父親,母親兄弟都有!绷讶讨,悄聲說道,“其實他家里是臨安城最大的酒商,當年同家里賭氣才出來的,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還是要靠父親,所以,你有沒有發現他的氣焰沒有以前囂張了?”
“那、當初賭坊那事——”
“也是他家里安排的。”
真是這樣!葉青云震驚不已,這盲盒內竟是隱藏的大佬。
回去之后,他還記著柳昭的話,要找機會給對方一個臺階下,可一見到蕭鴻那烏青的眼眶,滿眼血絲,便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自己睡到日上三竿,這人只怕是一夜未眠。
“你——”
話還沒說完,蕭鴻便過來摟住他,委屈道,“我不行,試過了,不跪一夜睡不著,今晚還是要跪!
……
讓你慢慢下臺階,沒讓你溜扶手啊大哥,也太快了吧!
95 平康95
◎蕭鴻俯下身來,“就想嘗嘗你的。”◎
葉青云將他撕吧下來, 耳根微紅道:“大白天的說什么呢?外面都是人。”
“嗯,留著晚上再說!笔掵櫺Φ糜悬c局促。
昨晚早知不賭氣了,可憋死他了, 一晚上也沒好意思拉下臉開口道歉, 聽著身邊人小心翼翼的翻身動作, 很晚才睡去, 而他自己睜眼到天光微亮時。
他此時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覺得自己既幼稚又無聊, 白白比云哥兒年長這幾歲, 說話行事還不如他想的周到。
今天在朝上也是混混沌沌, 時不時神游天外。
下朝后蕭落見他如此憔悴,還當他是受朝事國事所累, 憂思太重, 感動得一塌糊涂, 眼含熱淚道:“三哥!我一定好好聽孟太師姚太傅的話,認真學著打理朝務,爭取早日上手,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嗯!笔掵欍裸碌狞c了一下頭, 又想起差點忘了一件事情,“我小叔來信說, 并州軍費, 今上他只批下了四成,現在天氣漸寒,怕是……”
“行!戍邊是大事, 我明日跟戶部說, 盡量再多要一些, 如今秋收已過,各地的田稅讓他們加緊催繳上來,宮中再縮減一些開支,難關該是很快便能渡過去!
蕭鴻點了點頭,“多謝!那我回了!
還好蕭落算是個拎得清的。
廚房把午膳送到前廳,蓮珠和秀珠收拾擺放好后便來請王爺王妃過去。
葉青云剛才被留飯了,但他并沒有在那邊吃,人家本來要照顧大人小孩兒就夠忙了,柳昭還不能出房間,若只有他和花千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吃飯終究有些尷尬。
齊王府向來沒有鋪張奢靡的習慣,午飯也只是尋常菜肴,蕭鴻吃了兩碗飯卻還要再添,抬眼見夫郎放下筷子,無聲地瞅著他,連忙對丫鬟道:“夠、夠了!不要再添了!”
葉青云哼了一聲,吩咐道:“蓮珠,給他加!再加滿一碗!”
“是!王妃!
旁邊的小丫鬟偷偷笑著,想不到有一天會見到自家王爺被人管得服服帖帖。
葉青云簡直無語了,眉頭擰著,“你是不是起來后沒吃飯就去宮里了,那天事發突然就罷了,今日也沒時間吃么?朝會每天都那么早,若是天天如此,長此以往,身體出問題了怎么辦!”
他今天起晚了,出門那么匆忙,都沒忘了在店里喝上一碗粥,這人真是,以前在鄉下的時候都沒少吃過一頓,現在卻根本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嗯,我記著了!笔掵櫭嫔行┯樣,他一上午都魂不守舍的,早上哪有心情吃得下飯?
“還有你們,每天都要負責提醒王爺!比~青云吩咐著房內的四個丫頭,“若是一個月內,王爺晨間沒有少食一餐,月底每個人獎勵一兩銀子!
“是!謝謝王妃!”幾個丫鬟喜笑顏開。
王爺之前總愛把扣錢掛在嘴邊,那幾個身邊的家丁侍衛也沒少被扣,可王妃一來便要獎賞,只要每天早上賣個可憐求王爺莫忘了吃飯,每年就能多出十來兩銀子呢!
現在不比以前,葉青云不是每天都能起那么早,只能靠丫鬟來提醒了,他本來想獎賞和處罰都設置,再一想想,自己初來乍到,還是不要做那討人嫌的主子了。
吃完飯后,看著那烏青雙眼實在是心疼,下午又陪著他補了一覺。
一直到晚膳后要休息時,葉青云才想起來問:“我昨天去見布莊的老板了,他說今年只有永溪附近棉價低,別的地方仍是高價,你上次說今年的棉花要留著,賣給餉司,不知田里那些可夠用?還要不要再去采買一些?”
蕭鴻猛然一驚:“我倒是忘了這事!原先沒出事時是這樣打算的,棉花還是要留,也要采買,可如今是太子監政,且極有可能今年內便要登基!
他轉向葉青云,面色猶豫開口道:“云哥兒,我們才成親不久,我本不該提此要求的,但,若是蕭落暫時拿不出這些錢,那些棉花你還愿不愿意賣給他?”
“說什么呢?”葉青云驚詫道,“這些又不是為他,不是為了并州的將士們嗎?”
“若邊關守不住,大梁遭遇戰亂,那誰還有機會安安穩穩的種田開店?再說,上次不是說了嗎?那些田也有你的一半。”
今年秋收的人工基本都是他出的,且這兩萬斤棉花對于十萬駐扎的兵士來說遠遠不夠。
朝廷缺錢,但那是蕭鴻親叔叔帶的人,怎能眼睜睜看他們挨凍受餓?王府的小金庫少不得也得出一大筆錢。
蕭鴻一把拉過他,摟住了人,把頭埋在那軟乎乎的肚腹處,思緒萬千,“多謝你!云哥兒,我今天跟太子說過了,采購的事明日再同他好好商定,最好餉司先不出面,我暗中安排幾個人,你幫著提點一下,能省則省!
朝廷采購需得通知當地的官員,餉司那邊和地方官員若有心思不正的,從中牟利,那對于緊巴巴的朝廷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嗯,曉得了!
葉青云打算先從永溪周邊開始收起,只要質量過關,不霉不潮的皮棉,所有人家的都收,不管畝數多少,值不值當,最起碼價錢比別處低。
雖然對于特意告知的萬老板來說,有些不太厚道,但今年情況實在是特殊,大不了制衣局的布料到時候推薦他家的。
棉絮作內膽,面料還是以葛、麻為主,比起別的料子便宜又耐臟。
都說定之后,葉青云安心了不少,洗漱完之后準備休息了。
看著老老實實躺在那里的蕭鴻,他突然有點想笑,中午剛見到他時,不還信誓旦旦的說以后還要繼續跪么,這剛到晚上就啞火了?
他也不管了,裝作記不起來的樣子,躺下后兀自拉過被子蓋好準備睡覺。
旁邊的人躺不住了,他下午補過了覺,此時精神尚足。
“咳咳!”蕭鴻清了兩下嗓子,提醒他道,“云哥兒,這便要睡了么,有沒有忘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葉青云憋住笑,裝著糊涂,“陳伯今日的匯報嗎?聽過了!
“不是府里的,是我們自己的事情!
“我們的?噢!讓丫頭們提醒你吃早飯,也交代過了,她們應該忘不了。”
蕭鴻咬了咬牙,忍不了了,直接翻了過來,坐在他腿上,雙目微瞇道:“你就裝吧你!”
葉青云笑得不行,到底誰在裝?
好不容易停住了,他動了動雙腿,“快下去!腿要壓麻了,你這么大一人,重的很,還當自己是三歲小兒?”
“就是三歲!”蕭鴻耍賴道,“晚上還沒吃飽呢!”
“沒吃飽讓廚房去給你做,欺負我算什么本事?”
床上有帷帳,為保安全,燭臺放的遠,燈火略顯昏黃,透過淺色紗帳映照在眼前之人的臉上,看起來溫暖又迷離。
他自身跪坐著,投出大片暗影,落在了身下的人和旁邊的錦被上,葉青云雙目晶亮,眼睫處掛著一絲剛剛笑出來的淚花,倒像是真被欺負了一樣。
“不吃廚房的!笔掵櫢┫律韥恚熬拖雵L嘗你的。”
葉青云心神一震,他好久沒說過這話了,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去年夏令時,那時兩人才相戀不久,連親熱都是偷偷摸摸的。
親熱兩個字在當時真是恰如其分,就只是親親,雖然最后會很熱,但也努力忍住了,沒有越過雷池。
眼下卻沒有時間來回憶這些了,雙唇被輕輕噙住,被吸吮,被反反復復啃舐。
葉青云迷迷瞪瞪,感到那片溫熱繼續向下,去往了別地,終于找到了兩處美味之源,逗留了許久,但這里似乎仍然不是它的歸宿,又戀戀不舍地啟程了。
他哼哼唧唧,不滿地嘟囔著:“還沒吃飽啊?”
那人一頓,輕笑一聲:“餐前小食而已,勉強不餓了,卻是有些渴。”
“哦,那你喚人來倒水!
“不用,水不解渴。”
“那什么解——”
還沒說完,忽然感到那片熱氣來到了哪里,他登時掙扎起來,人也瞬間驚醒了。
“不行!”
這也太羞恥了,屋里還亮著燈呢,這樣近,不管他什么反應,豈不是瞧得一清二楚!
“別亂動!”蕭鴻拍了他一下,“今天已沐浴過了,萬一蹭我頭頂上,難道明早我就這樣頂著去上朝?”
“……”
大哥你可真敢說。
葉青云不敢再亂動了,任由他作為,一開始怪異感大過快意,后來才漸入佳境。
不過佳境也沒能一直持續,就像他剛才所說的,這才只是道餐前小食,忍了這么久,要徹底飽食且還得一番功夫。
在葉青云最舒服愜意之時,蕭鴻連招呼也沒打一聲,突然開始了他的正餐之旅。
“呃~你這人——”
“我怎么了?”
嘴上說著話,別處卻一下也不停,力道恰如其分又帶著一絲狠重。
葉青云根本顧不上同他爭辯了,緊緊抓住手邊的東西,腦中的那根弦只能夠撐著提醒他自己聲音小一點。
還好三更前結束了,盡管沒出什么力,葉青云仍累得像跑了十公里,疲倦不堪。
這次要的水多,蕭鴻幫他把身上都擦了一遍,自己也擦洗完后才休息。
第二日,安排的人到了府中,這幾人對于永溪鎮來說,算是生面孔,他們會偽裝成外地客商去采購。
皮棉和籽棉他們都會分辨,葉青云主要叮囑他們一定要注意籽沒脫干凈的,棉籽要便宜數倍,萬一摻雜在里面豈不虧死了?
當然,現在用的都是王府的錢,也不知蕭落什么時候才能給他報銷。
如此過了七八天,已經收了兩萬余斤別家的棉花,加上他們自己的,都貯存在蕭鴻的別莊里。
這邊準備的熱火朝天,那邊宮內卻被告知,正德帝他,能說話了。
尼瑪的!
早知也悄悄給他灌一副啞藥得了。
96 平康96
◎人還沒來得及賣,就被堵個正著◎
蕭鴻面色凝重, 他剛下朝回來一會兒,因為這事兒又被召進宮去。
葉青云幫他整理著衣帶,言語中不無擔憂:“你說, 太子的事, 會不會有變數?”
蕭鴻緩緩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 應該不會!
他突然抓住葉青云的肩膀,目光切切地盯著他,“云哥兒!若是天黑時我沒回也沒有消息遞回來, 你讓人去通知國公府, 讓祖父遞一封急信去并州, 我小叔會有決斷的!”
葉青云面色幾變,“你不要嚇我!”
“沒事!笔掵櫳焓謸崃藫崴哪, 故作輕松地笑了一下, “只是做最壞的打算而已, 說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
話雖這樣說,任誰也放不下心來,葉青云一下午什么都沒做,只是在府里干等著消息, 內心無比煎熬。
福陽殿外,蕭鴻也在候著, 太子現在正在里面, 不知已進去了多久。
過了一會兒,龐堯出來傳話,“宣!齊王殿下進殿!”
蕭鴻抬眸看了一眼, 這太監的表情并不怎么高興, 他稍稍放心了一些。
蕭落剛退出來, 和他錯身而過,極輕地朝他擠了一下眼,他的心里瞬間輕松了不少。
進了寢殿里面,蕭鴻才發現,正德帝仍坐在木質輪椅上,就是五官稍微正常了點,沒那么歪斜了。
他上前問安,卻也只是躬了躬身子,并沒有跪下。
龐堯張了張嘴,剛想出聲斥責,被正德帝一瞪,又退到了一邊。
“行了!龐總管,你先出去,朕有些話要同齊王單獨說!
“陛下——”龐堯往這邊擔心地看了一眼。
“無事,出去!”
龐堯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
正德帝還有些口齒不清,但正常交流沒問題。
蕭鴻發現他對自己的稱呼變了,這是要撕破臉了么?如此也好。
剛這樣想著,卻又聽見他喚了一聲:“鴻兒!往這邊來來,到朕跟前來!
蕭鴻猶豫了一下,還是禮貌地回了他:“是!父皇。”
正德帝抬眼看了看他,沉重地嘆了一聲:“沒有外人在,不必再打啞謎,朕也曾希望你是朕的兒子,可惜——”
終于!
蕭鴻斂下眸子,緊抿雙唇,沒有吭聲。
“你的人既是從西虞回來了,想必已經知道了那件事,朕想知道,皇姐,她還好么?”
他還有臉問?
蕭鴻抬起頭來,雙目噴火,咬牙切齒道:“拜你所賜!她好的很,最起碼比你活得長久,且兒女和睦!”
最后一句簡直太誅心,正德帝差點又撅了過去,好不容易才緩了過來,喘著粗氣道:“你們當朕是惡人,可、可這件事情,朕問心無愧!也沒有一絲后悔!”
“大梁那時前狼后虎,風雨飄搖,她這一去,既對得起故土,也對得起祖宗!若她當初執意留下,一個未婚生子的公主不僅會讓皇家蒙羞,且后半生還要帶著孩子守寡,朕,也是為了她好!”
“那我就合該被丟棄?”蕭鴻悲從中來,連聲質問道,“靠欺瞞親姐姐去維/穩?還有我姑母,她又做錯了什么?還有我母親身邊的辛嬤嬤、冬嬋姑娘,你捫心自問,你真的對得起她們么!”
正德帝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肩膀耷拉下來,“你姑母她,那時剛失了孩子,把你抱過去,朕想著,她好歹能有點安慰。至于皇姐身邊的人,朕那時很亂,還沒想好怎么處理,就交給了龐總管,且交代了盡量要留她們一命,朕,還是太仁慈!”
蕭鴻冷笑一聲:“多謝你的仁慈了!
要不然他還不一定能遇到云哥兒。
“還有一事我想問你!笔掵櫽值溃拔腋赣H他,真的是戰死的么?”
正德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他,口中喃喃道:“你當朕是什么人?當時北狄還未退軍,朕怎可能為了一己之私去拆東墻補西墻?賀將軍身死,朕也相當惋惜,只是稍微利用了些微,覺得順便可以讓皇姐死心而已!
能臣猛將死了也可以利用,他的做法,蕭鴻的確不太認同,只是感覺稍微沒有那么十惡不赦罷了。
“朕以前,想的太多,導致幾個孩子都不太親,特別是落兒,被忽視了這么些年,想不到,最后卻要靠他來撐起大梁。”
正德帝咳了兩聲,愈發無力,又道:“幸虧落兒自幼同你交好,朕稍微放心了些,若是換個別的——”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朕決定,禪位與他,就在下月,如今,只希望,你能待他如一。”
“還有沉兒,沉兒也算是替你們擋了災,還望你們看在這份上,勿要計較之前的事,善待他母妃!
果然,他心里是這樣想的,哪怕知道蕭沉曾經暗害過他。
“好了!朕也沒什么要說的了,你且退下吧!”
“是!皇上!
蕭鴻在最后的時刻改了口,但還是沒忍住,決定膈應他一番。
“兄弟不睦,多半是父母教子無方,對一方太過縱容,還有,莫要說擋災之類的,徒增笑料,我同王妃從不會食陌生之物,蕭沉他不過是太蠢,自尋死路罷了!
“還有,公主同賀將軍未婚生子算什么恥辱?兩人又不偷不搶,不礙著別人,如今這樣,你便少說些話,安度余生就好,年號正德,若是百姓知道你真實的面目,也只會道你心術不正,無德無能,那才是大梁的笑話!
蕭鴻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寢殿,也不管身后之人被氣成何樣子。
他一見那人就知道,他的身體撐不了多久了,不管他說什么,都不會改變儲君和禪位的事情,正德帝他是昏庸無能,但也不是傻子,在所剩的皇子中,只有蕭落一人能當此任。
果然,第二天上朝時,殿前太監就宣讀了禪位詔書,正德帝因病退位,新帝登基大典于下月初十舉行。
昨天下午,葉青云等他等得提心吊膽,看到他安全回來,才徹底放松下來。
蕭鴻見到他,又想起正德帝說自己太仁慈,他本來是想滅口的吧?
差點世上就沒這個人了,蕭鴻感到一陣慶幸,上前抱住他。幸虧冬嬋姑娘足夠堅強,也稍微有那么一點點幸運,才留下了這個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但那個心思狠毒的太監,卻是不可饒恕。
皇上要禪位,龐堯也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新帝根本不用他,連殿前太監和傳旨太監都換了人,他這個總管被換掉也是遲早的事。
哪怕不被換,沒人重用他,每天只陪著病歪歪的太上皇又有什么意思?
他這些人已經撈得夠多了,又沒有兒子來繼承家產,隨便找個地方都能舒舒服服的過完剩下的日子,還能養上幾個美人,何必還要干這伺候人的活?
就是不知道新帝允不允他告老還鄉,其實年紀大或疾病纏身的太監,宮中是允許走的,但多數人都不會主動走,因為一般太監都是出自貧苦家庭,沒有后代,只有侄子侄女,自家已經夠艱難了,誰還愿意照顧一個累贅?
第二日,龐堯期期艾艾向太子透露出自己的想法。
蕭落有些意外,笑道:“龐總管在宮中辛苦這幾十年,為何突然要離開?現在事情少了,閑時陪陪父皇,讓一眾徒子徒孫們平日孝順你不好么?”
龐堯擠出兩分笑來:“太子殿下說笑了,老奴是替主子們培養那些個伺候人的小奴兒,哪來的徒子徒孫?老奴也想多陪著陛下一些日子,可老奴這身體啊,自覺大不如前,就怕在陛下身邊出了什么差池,那樣,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這樣啊,那你是要回鄉么?可有家人愿意照顧你?還是就住在宮外的宅子里?”蕭落又問他道。
像他這種級別的,宮外都有宅子。
“回太子殿下,老奴打算回鄉去,雖然不剩什么家人了,但好歹能嘗嘗家長的吃食,聽聽鄉音,無根之人卻也想著能夠落葉歸根!
“龐總管倒是性情中人!笔捖湫Φ溃靶!但再等幾天吧,等登基大典之后,這幾日實在太忙,怕顧不上父皇,總管在的話,本宮也能放心一些。”
“哎!是,老奴多謝太子殿下!”
龐堯回去后立刻開始忙活,他絕不能留在京城,請辭之后,有錢無權,這些年也得罪了不少人,萬一那些仇家找上門,麻煩就大了。
金銀細軟裝車,再多雇幾個護衛,還有他后院的那些小玩意兒,帶上兩個聽話的路上解悶,剩下的都賣到花樓算了。
這邊蕭落也沒閑著,悄悄溜達出宮找蕭鴻商議此事。
“他想跑?”蕭鴻嗤聲道,“倒是會看風向,知道以后日子不好過,可惜晚了!”
他狡黠一笑,低下聲來,“戶部最近不總哭窮么?這不錢就來了!”
“三哥你是說——”蕭落眼睛一亮,可又猶豫起來,“但總要師出有名吧!”
“簡單,讓監察司和刑部帶人去,就說有人告發,算一下他這些年的俸祿,如若搜出來的比這些少,就說證據不足,回去就是了,但若多的話,不是賺了么?”
“行!就這么辦!”
龐堯裝好了東西,人還沒來得及賣,就被堵個正著。
第二日,在殿上宣讀所抄之物時,群臣都被驚呆了。
“共查出,黃金——五千兩!白銀——八千兩!各色珠寶金銀器物——共十箱,鋪契——五間,各地錢莊通用銀票——九十萬兩!后院上等姿色哥兒姑娘——共十八人!”
大殿上瞬間炸開了鍋,要知道,他的俸祿每年不過百余兩,這么多年,哪怕一文不花,五千兩也頂天了!
而且,他還養了那么多美人!
老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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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云雙眼一亮,“讓你帶隊?”◎
有臣子不禁感嘆道:“明明是太平盛世, 民生卻愈發艱難,竟都被這些狗東西貪了去!”
他雙袖一拂,跪倒在地, “懇請太子殿下嚴查宮中朝中一切貪腐之人, 還有工事虛報吏部買官亂象, 那些都是底層人的血汗錢, 卻都喂了這些尸位素餐之徒!長此以往,大梁,危矣!”
幾位同僚一同附和, 跪地懇請。
同時也有反駁的聲音:“廖大人!你這是何意?太子即將登基, 你卻無事生非, 出來詛咒大梁盛世!你究竟是何居心!”
“這……老臣不敢!”
蕭落一頓,貪腐之人一直都有, 貪多貪少而已, 要查的話最好暗著來, 就像昨天那樣出其不意,若大張旗鼓的去查,豈不是打草驚蛇,讓他們提前轉移?
但也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他微微一笑, 開口安撫道:“諸位大人都是為了大梁而出策諫言,本宮也會記掛于心, 并一一付諸實施, 都請起吧!”
“謝太子殿下!”
蕭落又道:“此下當務之事是戶部的田稅征收和餉司的冬衣趕制,方主事,補撥的軍費前幾日已到位, 不知冬衣的進度如何?”
方達出列道:“回稟殿下, 微臣時刻督促著, 只是,今年的棉價仍居高不下,至今還未采購到位,且、且準備的時間比以往略晚,如今只有成衣三萬件,制衣局的匠人們就是日夜趕工,怕也要一個半月左右才能完成。”
軍中的冬衣一般夏末就要開始準備,從采購到制成至少要兩三個月的功夫,今年因為正德帝遲遲不批軍費,所以耽誤到現在。
但現在已至十月,一個半月那就是十一月中,也太晚了,不能等。
“這樣,不要等全部制成,如今有多少出多少,同糧草一道送去并州,寧尚書,找個信得過的人負責押送,后面的再加緊趕制,把情況跟他們說明,至于如何發放,由賀將軍自己做主。”
“是!殿下!倍祟I命道。
“還有剛才的事情。”蕭落差點忘了,“昨夜所抄之錢物全部充入戶部,至于人——”
他猶豫了一下,一般罪臣家眷都是流放或賣去教坊司,可龐堯后院這些人未必是自愿的,誰愿意跟一個老太監玩啊?
“龐堯在位期間,利用職位謀財,數額巨大,收押待審,家丁小廝,助紂為孽,一并收押,后院人等,各自提審一遍,如無問題,分發足夠的遣散費,讓他們自謀生路吧!”
“是!殿下!”
退朝之后,袁清盯著剛才跪地請旨的幾人,盯了許久。
他已經夠衰的了,這幾個老家伙還要來斷他的財路,還有幾年就要入土了,非得多管閑事插這一杠子么?
蕭鴻走到方達身邊:“方主事請留步!”
方達雙手抱拳:“齊王殿下!”
“本王有事相商,還請換個地方說罷!”
方達心里嘀咕,他能有什么事,難道要給他小舅舅帶東西?直接稟告太子不就好了。
說換個地方,結果把他帶到了勤政殿。
蕭落見到兩人,抬頭一笑,“三哥,到底什么事不能在殿上說,還要拉著方主事?”
他晚上宿在東宮,批折子卻是在這邊。
方達心里更疑惑了。
蕭鴻開門見山道:“方主事,本王手里有四萬余斤棉花,都是好棉,不知餉司那邊還需不需要?”
找他賣棉花?齊王這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依著和太子關系好,賺錢賺到軍需上來了?
以他的人品,不應該啊?
但說實話,四萬斤真不少了,夠他收好一段時間的。
蕭落只是笑看他倆,沒有插話。
方達有些頭疼,他剛才在殿上已說過,采購還未完成,現在也不好再改口,只得硬著頭皮道:“回齊王殿下,是需要,可餉司的經費實在是有限,還是太子殿下費了許多力氣才從戶部那邊要來的,這——”
言下之意就是,請您高抬貴手,少賺些。
“每斤一百五十文,目前是這個價,之后若再有的話,可能價錢會高些!
多、多少?
方達嘴巴半張著,好一會兒也沒合上。
市價一般都是每斤三百文左右,他們采購因為量大,地方官員會從中協調壓價,稍微降一點,但降下來的錢多半還是要補貼給他們,否則沒人配合,直接找農戶,每家幾十斤的去收,要收到猴年馬月?
“行了,方主事。”蕭落說道,“齊王妃自己種了兩百畝棉花,本來能賣個好價,聽說今年軍需出了點問題,才留著給朝廷急用。”
他又問道:“不過兩百畝能收四萬斤么?”
“不能,我們自己又花錢收了兩萬多斤,反正我的人是從中白忙活。”蕭鴻回他道。
“所以,我三哥是自己補貼錢幫你們做事,明白了嗎?方主事!
方達這才回過神來,忙問道:“齊王殿下這棉價為何如此之低?難道下官是受人蒙蔽,讓人坑了朝廷這么些錢?”
“并不是!笔掵櫥厮,“棉價只今年才降,且只限于王妃的家鄉,別地價高正常!
他又對蕭落說道,“太子殿下過一段時間可頒布法令,鼓勵大梁域內,氣候適合之地可多種棉,配以棉花籽種補貼,技術指正,若無天災意外,收入穩穩高于種糧,相信來年棉價也會降至合適的位置!
蕭落雙手一拍,“可行,補貼籽種容易,但技術指正怎么辦?難道讓我三嫂和他的鄉從挨個地方去跑?”
屁話!怎么可能?
蕭鴻暗暗白了他一眼,“回去后我讓云哥兒抽空把那些田中問題記述下來,盡量詳細,到時候再找人謄抄成冊子,分發到各地不就行了?”
“哎!對,好辦法!”
他們兄弟倆自顧自說著話,把方達急得不行,終于得著了機會插嘴:“齊王殿下!您說的那棉花,不知下官何時能見到?制衣局那邊一直在催。”
“很快!笔掵櫢f道,“方主事回去先安排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情,把成衣打包好,待兵部的人去交接,王府的人一個時辰之后去餉司找你,不遠,多備些車馬,當天便可運回,最遲明天!
“哎!行,多謝齊王殿下!”方達得了準信,火急火燎地先行離開了,這可解決了他的大難題,還省下了幾千兩銀子。
“這段時間忙死了,你的事情我也沒顧上問,西虞那邊如何了?三哥!
蕭落也沒叫宮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灌下肚去。
“秋獵之前便來了消息。”蕭鴻淡淡說道,“見到人了,長公主她受皇上欺瞞,當時以為我沒活下來,再加上我父親的事,心灰意冷,絕望之下才同意了和親。”
“竟是這樣!”蕭落震驚道,“那,如今——”
“如今她是西虞的皇后,二皇子后來奪位登基,立她為后,這么多年沒虧待過她,也算一件幸事!
“所以,她這么多年沒有讓人遞信回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哪怕現在知道了你還好好的,她大概心里也是有怨氣的吧?”
蕭鴻沒有吭聲,情緒明顯低落下來。
“那,我姑母她,有沒有讓你去見她?”蕭落又小心翼翼問道。
“嗯。”蕭鴻點了點頭,“一國之后,出來總歸不便,再說,她也不愿見到那個人。她讓我去找她,可秋獵之后發生這一連串的事情,都讓人始料未及。”
“這個簡單!笔捖湔f道,“今昨這兩件事情,你出了這么大力,也不能讓你白出,索性最近也無別的緊要事情,待大典之后,我幫你張羅個使團,直接出使西虞,既省了你車馬費,路上又安全許多,怎樣?”
雖然兩國之間多年來并無來往,但大梁換了新帝這么大的事,確實值得派出使團去告知一聲。
蕭鴻點了點頭,“多謝!那我先回了,方主事他還在等著!
“好!就這樣說定了。”
葉青云下午在府中沒出去,見他回來,趕快讓丫鬟傳膳,問道:“今日怎地這樣晚?肚子餓不餓?”
“還好!笔掵櫪∷霸聘鐑,我把棉花賣出去了,就按收的價,一文也沒賺!
“沒賺就沒賺唄!”葉青云笑道,“我當是什么大事,一開始不還本著賠錢的打算么?能回本就不錯了。”
“回肯定能回,龐堯被抄,蕭落得了這么一大筆意外之財,不會連這也舍不得出!
“不僅如此!笔掵櫽值,“他還說大典之后,派使團出使西虞!
葉青云雙眼一亮,“讓你帶隊?”
蕭鴻點了點頭,忍著笑道:“還有你,很快要去見婆婆了!
“哎呀!”葉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婆婆這兩個字感覺把公主都叫老了。”
“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她該不會在意,若是我們很快有了孩子,那公主便成祖母了,聽起來豈不是更老?”
“你這兒子當的,還沒見到人呢,說話便非要這樣討嫌么?”
兩人歡歡喜喜的盤算著要帶什么東西過去,那邊天寒一些,還要準備好厚衣服。
大典在即,意外卻忽然來臨。
這□□會還沒退,邊關來了急報,送信的兵衛直接被帶到了殿上。
他跪伏在地,雙手呈上了八百里加急的邊關文書。
一眾臣子等得心慌,伸頭摸耳,想知道文書說了什么。
蕭落面色凝重,開口道:“來信說,得知大梁新舊交替,北狄出現異動。”
“。坑忠蛘塘耍俊睅酌铣紳M是擔憂。”不僅如此,并州軍中,監軍突發意外身亡!
蕭落看著殿中恍惚站立的莊御史,死的正是他的兒子。
“莊大人,節哀,本宮一定會讓人查明真相!”
98 平康98
◎只有他知道,這狗男人在說些什么東西!◎
勤政殿中, 蕭落一籌莫展,雖然大話說出去了,但具體派誰去他心里卻沒有一點頭緒。
監軍一般都是由帝王親近信賴之人擔任, 他最信賴的當然是齊王, 可齊王同賀千遠又是親叔侄, 雖然在外人眼里他們是舅甥關系, 那也是一個窩里的。
如果讓他去,少不得會被別人指責親疏不避。
這次監軍意外身亡,甚至還有人懷疑到賀將軍身上, 要不然為什么早晚不死, 非得在正德帝退位的時候死?是不是私下有了異心, 早就不滿朝中的這條眼線了,殺雞儆猴?
他自己這兩年也培養了幾個心腹, 可論能力膽識和信賴程度, 還是比不上他從小就依賴的三哥。
“我去!笔掵櫝聊季, 開口道。
他一點也不想離開平康,離開他的新婚夫郎,但看著愁腸百結的蕭落,還是做出了決定, 還有一點就是,他也有點擔心賀千遠。
“三哥, 你——哎!我明明答應你的。”
蕭落嘆著氣。
既然三哥自己都不怕被人非議, 那他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就是感覺心里有點虧欠,本來說好了等幾日便出使西虞,讓他們母子團聚, 現在全被打亂了。
蕭鴻交代著:“云哥兒留在這里, 你幫我照看著些, 還有我祖父!
“嗯!放心。”蕭落保證道。
“另外朝中的某些人,如袁清之流,還有那些之前偏向于老四老五的,你也小心著些。安王雖腿腳不便,但做事能力尚可,有皇后娘娘這層關系,該是不錯,有事情也可以多同他商議!
蕭落登基之后,不僅他母妃,皇后同樣也要升為皇太后,一世榮華無可撼動,福澤及安王,且從這么多年來看,她也是真心為著大梁的。
“我記下了,三哥。”
“那我明日便出發,軍情緊急,來不及等大典之后了。”
蕭落點點頭,“多帶些護衛,北狄這么快便得知了這邊的事情,要說沒有內奸是不可能的的,大概平康還有并州的軍營里都有。”
確實,并州雖說距此不到兩千里,但和北狄,兩邊又不互市通商,從他們接到消息到有反應,再到急信傳回這邊,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說明這些年他們一直在盯著。
“還有就是,不管能不能查出來,都以確保自己的安全為重,哪怕開戰了,也不要沖去前面,記住你是監軍,不是打頭陣的前鋒軍!
蕭鴻笑道:“我不傻!
葉青云對這事一無所知,還在高高興興地準備去見婆婆的禮物。
西虞那邊完全是內陸,海貨大概更為少見,要多帶一些曬干的海鮮。
公主離鄉這么多年,可能會想念這邊的吃食糕點,讓王府的大師傅也跟一個過去。
棉花倒是不必,那邊適合長這個,應該有不少種植的,還有就是老生常談的瓷具茶葉絲綢之類的,也多帶上一些。
見蕭鴻下朝回來,葉青云調侃他道:“今天又這么晚,太子沒留飯么?”
接著又興致勃勃地跟他說起了今天挑的絲綢,“我去綢莊了,但不知公主喜歡什么顏色,所以除了那些老太太穿的深色,別的顏色每樣都定了幾匹,太子給的算他的,我們算我們的,那些鮮亮的淺色小公主也能拿來做衣服,你這做大哥的爭取給妹妹留個好印象,這次的事情也多虧了她——”
“云哥兒!”
蕭鴻打斷了他的絮絮叨叨,心里既愧疚又掙扎,但還是不得不說,“并州那邊出了事,我需得去一趟,明天就要走!
“并州?出了什么事,你去做什么?”葉青云大腦有點宕機。
“北狄異動,原監軍意外身死,我去頂上,順便查一下這件事情。”
“意外身死?你去頂上?憑什么!”
葉青云一臉的難以置信,這兩件事連在一起說聽起來無比刺耳,他根本接受不了,剛剛還在美美的盤算著給婆婆帶東西,下一瞬間老公居然要去送命!
“對不。 笔掵櫳锨皳碜∷,心里萬分愧疚,“對不。∧沁叾际俏倚∈宓娜,我保證自己不會有事,太子他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那邊什么情況還不清楚,你怎能以身試險!”蕭鴻一口回絕道。
葉青云忍了又忍,眼淚還是流了下來,他也知道自己是無理取鬧,保家衛國,匹夫有責,何況他還是大梁的王爺。
但他心里就是委屈,兩個人歷盡波折才在一起,現在剛成親沒多久,他就要拋下自己去邊關。
“你也知道是以身涉險。 比~青云抽著鼻子嘟囔,“你小叔的地盤也不安全,要不然那人怎么可能無緣無故出事?還有你說,會不會打仗?”
“我也不知,若是打起來的話,街上的店鋪就先關了,若是傳來信報,敵軍突破了并州防線,就讓尋風他們帶你往姑蘇那邊去,那邊前兩年我讓人置了院子。”蕭鴻一一交代著。
這邊還有他的親人,云哥兒的親人也在不遠的鎮上,不過要是到了緊急時刻,他也顧不上其他人了。
“我就在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還有,讓季統領他們跟著你,讓他們幾人全部都跟著!”
又說氣話了,蕭鴻一下一下撫著他的頭發道:“太子派了護衛,放心。他們留在這里,并不只是守著你,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葉青云抱著他的腰,涌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殿下此去前路兇險,而他卻只能在家里當望夫石。
食不知味地吃了點東西,然后幫他收拾行裝,再一次極力勸阻之后,蕭鴻同意帶上了兩名暗衛。
盡管心情低落,但到了晚間,葉青云還是由著他鬧騰,下次就不知要到何時了。
蕭鴻分外用力,像是要把這人揉進自己的身體里一般。
若在平時,保不得要矯情地斥他兩句,或是踢上他一腳,今晚有些乖得過分了。
行事間隙,蕭鴻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眸,碰觸之下,卻感到一片潮意。
他慌忙退開,盯著身下之人的臉龐,雙手顫抖著撫上,“對不住!是我忘形了,疼么?”
葉青云把人拉了回來,自己胡亂擦了擦臉,搖頭道:“不疼,你再狠些罷!”
蕭鴻一怔,還是沒敢動,云哥兒平素不這樣,今日看來真的是傷心了。
他小心翼翼,再次保證道:“相信我,我一定會好好的,以前無牽無掛時都那么惜命,現如今有了你,還有出生至今還沒見過的母親在等著,我怎敢讓自己出事?”
“嗯,我知道,所以讓你再狠些,你是沒吃飯么!就這么點力氣?這樣還想上戰場打仗!還想讓我放心?”
“……”
在蕭鴻這里,最有效的激將法就是在床塌上,為了讓他放心,證明自己吃飽了,使出了渾身解數,一直酣戰到夜半。
葉青云身體力行證實著,不作不死,離別前的瘋狂令他一直在云端,幾近暈厥,結束之后直接睡死過去,根本不知道人是何時離開的。
他翻了翻身,感覺渾身難受,打算干脆睡到中午再起算了,這種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的運動方式,下次可千萬不能再輕易嘗試了。
丫鬟們知曉他很晚才休息,也沒人來叫,由著他睡。
終究還是要面對現實,白天只要有任何空閑,就無時無刻不被思念和擔憂占滿。
葉青云拼命讓自己忙起來,去店里,去田間幫大哥一道掃尾,去餉司幫著方達收棉花。
蕭落的登基大典也辦得頗為簡單,讓禮部以節儉為主,雖然田賦收繳快過半了,商稅也收了不少,但邊陲尚未安穩,要花錢的地方還很多。
并州隨時可能打起來,補給也不能再往后拖,蕭落把尚衣局和繡坊的人調了過去,先緊著軍中的衣物縫制。
兵士的冬衣有點類似于棉甲,一般的冬衣都是把棉花彈得蓬松為佳,但棉甲卻要壓緊實了才行,這樣能有效抵御部分刀劍,減少傷亡。
就是縫起來累手,穿的人也不舒服,新的還好一點,舊的更是梆硬冰涼,穿上身要好一會兒才能捂熱,冰天雪地也沒機會換洗,整日摸爬滾打破破爛爛的,一穿就是一個冬天。
大部分的人還沒分到今年的新衣,蕭落心里有些焦急。
葉青云把王府中的人也叫過去幫忙,不僅是他,別的王公大臣家中,都各自出了不少下人,針線不好的可以幫忙壓棉花,稱重量,依樣子裁剪布料。
萬眾齊心,終于在上次運送軍需的車隊回來之前趕制完工,歷時不到一個月。
“回來之前如何?”蕭落召見了庫部的領隊關武,焦急問道。
“回稟皇上!據賀將軍托微臣帶的話,此段時間,對面敵軍往我方駐地偷偷逼近了五里左右,無人宣戰,但偶有小規模騷擾,這是將軍和齊王殿下的親筆信。”
關武把東西呈了上來。
賀千遠的一封,齊王的兩封,其中有一封是給王妃的。
蕭落把兩封信打開,同關武所說的基本不差,但都沒有說到內奸的事,不知是沒查出來,還是不便在信上說。
“諸位此番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天寒不等人,明日還有第二批冬衣糧草要送去,身體疲憊者可調換人等!
“是!微臣遵旨!皇上所慮甚是,并州的確更加嚴寒,回來之前已有跡象將要落雪!
蕭落嘆了一口氣,著人把家書送給了齊王妃。
居然等到了殿下的親筆信!
葉青云欣喜萬分,拆開一看,只見上頭寫著:“王妃見字如晤,一日三餐,安心勿念,氣力攢足,只待再戰!
你他媽!
別人若看到,這也就是封尋常家書,只有他知道,這狗男人在說些什么東西!
99 并州99
◎“你有兒子?”賀千遠瞇起雙眼◎
新朝初立, 百端待舉,年號定為景序,景星慶云, 歲序更新, 祈盼大梁能夠越來越好。
當然, 這只是美好的愿望, 眼下還是麻煩一堆。
蕭落一邊督促兵部下轄庫部補給兵器,駕部訓練補給馬匹、車隊,以備戰時之需, 一邊還要提防老五的余黨暗中作亂。
天氣漸寒, 平康這邊也落了雪, 上次送糧草冬衣的車隊走后月余還沒歸來,也沒有消息傳遞回來, 這邊的人等得焦躁不已。
天氣總歸是一個原因, 上次回時就說那邊快要下雪, 如今定是道路結冰,積雪難行,但愿不要出什么意外。
并州軍營,蕭鴻和賀千遠圍盆而坐, 盆中燒的卻并非木炭,只是平素里兵士囤的枯柴樹根而已, 煙氣極大, 兩人一會兒就被熏得眼淚直流,雙雙坐遠了些,把營房的舊木門打開扇了兩下。
賀千遠本也是一表人才, 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 使得他看起來膚色糙黑, 如這邊關當地的農人一般,但雙目卻炯炯有神,眉眼繼承了賀家人一貫的深邃濃烈。
那些皇家秘事不便在信中說,所以見了面之后,蕭鴻才于無人處喊出了一句:“小叔!”
賀千遠當時一怔,而后萬分震驚地盯著他:“你知道了?確定了嗎?”
蕭鴻也愣住了,原來這么多年,小叔他也是知情者么?
后來坐下各自聊開后,才曉得他只是暗中揣測而已。
當初兄長每次從平康回來之后,都變得春情滿面,他怎會看不出來?
在他的死纏爛打追問之下,賀千璋才說了實話,并讓他鎖住自己的嘴,不要亂說,否則會害了公主。
他做到了,但又有什么用呢?不久之后兄長戰死,再之后聽說公主遠嫁,只有他一個人守著這個秘密,偶爾在夜深人靜時翻出來嚼兩下,只剩下滿嘴苦澀。
讓他起疑心的是,有一次姐姐帶著孩子回國公府時,他評了一句:“鴻兒面相似你,倒不像陛下!
賀千予淡淡回他一句:“你不覺得他更像大哥么?”
見弟弟愣怔在那兒,她又趕緊笑了一下,“外甥肖舅也正常,再仔細看,眉眼間也有些像你呢!”
他仗著自己是老小,又追問了姐姐幾句,她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多說,再后來,也沒有機會問了。
賀千遠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頭小子,他自己私下盤算了大哥回去和公主和親的時間,基本不差。
這種猜測讓他漸漸毛骨悚然起來,雖說大哥的死不像是陰謀,但后來發生的種種事情,公主被迫遠嫁,二姐早早病逝,這些都讓他對皇上心生芥蒂并敬而遠之。
他有許多年沒回平康了,也沒找人成親,剩下的一老一小兩個親人是唯一的牽掛,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也成為別人拿捏他的軟肋。
“現在可以了。”蕭鴻笑道,“等這邊的事情解決,讓太子派人來替你,或是讓副將守著,你回去找人成個親,體會一下為人夫的感覺!
還敢調侃起叔叔來了。
“你小子!”賀千遠哼道,“你當是牲畜配種呢!說找就找著了?再說了,我人又糙年紀又大,哪個姑娘哥兒會要我?”
“這可不一定,說不定就就有人喜歡糙的!
“算了!一個人也挺好,反正你已成親,賀家好歹沒斷,將來多生幾個就是!
賀千遠盯著他道,“鴻兒,如今你是有家的人,一定要保全好自己,莫要讓屋里人等你等得心傷,莫要,走你父親的路。”
“嗯,我知道。”蕭鴻點點頭,思念突然如潮水般瘋狂涌了上來,只想盡快結束這邊的事情,回到夫郎身邊。
“今天情況如何?”他問道。
賀千遠用樹枝撥了撥火盆,“前面還是那樣,我估計他們的糧草也不充足,現在又降了大雪,互相僵持著不敢妄動,后方斥候來報,第二批糧草棉甲距此不過五六十里地,但雪路難行,大概明后天才能到。”
“是嗎?太好了!”蕭鴻欣喜道。
一大半的兵士還穿著去年的舊棉衣,同人們家中的舊棉衣不同,家里的棉襖都是拆開了洗,光洗布料,把棉花或蘆絮攤開曬曬,然后再重新縫好,盡量不損害它們的保暖性。
但軍中根本沒這條件,不說制作方法不同,當兵的也沒幾個人會針線,只能等春日天暖換上單衣時,把這些掛滿了油漬、汗漬、泥漿,甚至還有血跡的硬棉甲,放進水里隨便刷兩下,晾干了明年再穿,或放在頭底下當枕頭用。
這些衣服又臟又硬,穿在身上也極不舒服。
“嗯,明早還要讓人把橋上的積雪清掃干凈,還不能先踩,踩實了更難清理,希望今天晚上少下一點!
雪已經下了幾天,斷斷續續,后方三四里處,有一座木橋,橫跨于河面,是到達軍營的必經之路。
雖然有隱患,可也不能把河道填死,這里是整個并州軍的取水用地,只能多派些人在這附近巡邏。
但百密難免一疏,上個月莊監軍便是夜間掉入這河里淹死的。
一開始時疑點重重,他一個監軍又不用夜巡,如果是夜間方便,為何要去那么遠的地方?
后來在他的營房里翻出了幾個酒壇子,才勉強解釋的通,有可能是喝多了才會往那邊去,巡邏的士兵又恰好沒看到,所以才不幸遇難。
但是按規定,監軍是不許喝酒的,將士一般也不可以,只有當打了勝仗,或是輪休時,才能暢飲一番。
何況今年軍費緊張,糧草送來之前,軍餉已經幾個月沒發了,伙房連米都舍不得下,經常喝雜糧粥,若是就這樣報上去,不光對莊監軍的名聲有損,朝廷也面上無光,畢竟他是朝廷派過來的。
蕭鴻覺得此事尚有疑點,據勤衛兵和營房附近的士兵反應,從未見過莊監軍白日飲酒,即使中秋時節,賀將軍敬他時,也只是小抿一口,但據酒肆的小二的證詞,他的確去買過幾次酒。
這樣的人私下會酗酒么?難道他人前人后兩幅面孔?
這陣子雪又停了,賀千遠到門邊看了看,轉頭問他道:“去橋上看看么?”
“走!”
反正也無別的事,蕭鴻把火盆熄了,叔侄兩人往軍營后方走去。
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新雪把昨天的腳印都蓋上了,四周顯得極為干凈。
河水已經開始結冰,但冰層不厚,一個石子便能砸穿,淺岸處仍肩負著每天取水的重任。
木橋約十余丈長,寬約兩丈,兩邊有扶欄,此時上面堆滿了積雪。
“為何不改成石橋?”蕭鴻問道。
既然是必經之道,石橋會堅固很多。
“你太高估了這些兵油子,他們哪會干這個?一兩丈長的還行,這么遠的難度相當大,石橋要請工匠老手,要從河底砌石墩,做石拱,留的橋洞還要足夠夏令時漲水通過,總之,沒那么容易,說到底還是沒錢。”
蕭鴻不吭聲了,造橋鋪路這些事對他來說有點陌生,還是不要瞎出主意為好。
欄桿上的積雪厚厚一層,橋頭的地方卻有些薄,像是被風吹掉了不少,但這兩日卻并沒有風,難道是誰閑來無事晃著玩晃掉的?
晃掉?
他心里突然一驚,轉頭往河堤下走去,冬日水線偏低,河堤露出來不少。
“鴻兒!你干什么去?”賀千遠喊道。
“你過來看看!小叔。”
“都是雪,當心滑水里去。”賀千遠嘴里念叨著,小心地下了岸。
當他也站到橋樁下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三十六根橋柱有一大半都被鋸了,沒有完全鋸斷,人走在上面不會有影響,但萬一有重物的話……
“糧草!”二人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
他們的目標是糧草車,這十余丈長的橋可同時走上好幾輛車,另一頭不動,當行至這頭時,橋柱的承重能力會達到極限,然后瞬間斷掉,上面的東西將全部掉到水里去。
橋身這么高,人和馬掉下去不是摔死就是淹死,河底還有淤泥,糧食也很難撈出來。
賀千遠臉色鐵青,蕭鴻提醒他道:“小叔你想想,軍營中什么人會有鋸子?后勤?”
“不!后勤工兵是六人一間營房,他們沒有這機會,除非六人同時叛變,我知道是誰!”
外面天寒地凍,曹然正窩在營房中睡覺,房門突然被踹開,把他驚得一跳:“誰!干什么?”
“對不住了曹副將!將軍讓你過去走一趟!”
曹然心知事情敗露,拔腿就要往外沖,被一腳踹了回去,幾人連忙上去按住綁好。
賀千遠冷笑一聲:“曹副將!老子待你不薄吧?四年前你自己犯蠢被人俘了去,老子一直沒放棄,歷時半年多,折損了三個兵才將你救了回來,你就是這么回報老子的!?你對得起死的那三個人嗎!”
曹然已知逃不掉了,臉色一陣灰敗,索性破罐子破摔,啐了一口,嗤聲道:“你當是你的本事?北狄要是不放水,任你有通天的本領也帶不回老子!”
“你是他們故意安插過來的?”賀千遠面色大變,咬牙道,“原來你那時就已經叛變了!”
“不!我沒想!”曹然忽然大哭道,“我想好好做我的副將,還想著將來回去看我老娘,可、可我也舍不下自己的骨肉啊!他們說我不照做的話,就要殺掉我兒子!他才三歲而已,他又做錯了什么!”
“你有兒子?”賀千遠瞇起雙眼,“你在北狄成了家!”
100 并州100
◎老子這膝蓋可是有大用處的!◎
曹然只是哭著, 并不答話,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后來任賀千遠如何盤問踢打也不開口了,包括莊監軍的事。
小六這次也跟了過來, 他在旁邊試探著問了一句:“要么屬下去那邊探探?”
賀千遠疑惑地看著他。
蕭鴻幫他解釋了一句:“他耳朵好使!
“哦!”賀千遠擰著眉頭想了想, 吩咐道, “岑副將!你同他去!那邊你好歹熟悉一點, 只是記住了,不可深入,哪怕一無所獲, 人必須要全須全尾地回來!
岑茂原本是越騎校尉, 平時表現不錯, 四年前又救回了曹然,因功升的副將。
“是!將軍!”
賀千遠又看了看地上, “先帶下去關押好!”
“是!”
現在修橋是大事, 別的先放到一邊。
后勤工兵全部被召了過來, 找來備用木樁量好鋸好,趕在天黑之前換下了受損的橋柱,為保險起見,又多加了幾根。
賀千遠嘆了聲:“是我的疏忽, 差點釀成大禍,幸虧你發現了!
“為何不在此處設兩座亭戍呢?”蕭鴻問他道。
“嗨!我當這邊都是自己的地盤, 沒想到這層, 讓人巡視也只是怕有人掉下河去!
賀千遠心里有些后悔,“天晴了就開始蓋,兩頭都要設!
“誰能想到是他?他平素話也不多, 訓練的間隙就愛做點木工, 偶爾會幫兵士修個板凳什么的, 哎!”
“若是拿家人來威脅他反水,倒也正常!笔掵櫿f道。
兩人各自嘆息著。
第二天才得知這事從頭到尾就是場笑話。
岑茂和小六帶著一身寒氣回來了,帶來的消息卻讓他們大吃一驚。
“曹副將所說的兒子根本沒有!至于他以為和他兩情相悅的那個姑娘,原本是營妓,現在混成了鴇頭,這幾年并未生過任何孩子!”
“……”
賀千遠和蕭鴻兩個人面面相覷著。
“先別跟他說!”賀千遠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剛吃完早飯,曹然被提審了,這大冷的天,被扔在墻角凍了一夜,他頭腦懵懵的,有點麻木。
“曹副將!”賀千遠慢悠悠說道,“岑茂他當初救回了你,昨日又冒著危險去看了你的家人,你說,你該不該好好感謝他?”
曹然猛地抬起頭來,須發蓬亂,面頰臟污,帶著哭腔問道:“他真的去了?我兒子如今怎樣了?他們娘倆兒還、還好么?”
“他們娘倆兒好不好,要看你能說多少!辟R千遠靜靜地看著他。
“我說!我全都說!”
反正他是活不成了,任務失敗,那母子倆也是死路一條,在死前能夠得知一點家人的消息也好,萬一到了黃泉路上,好歹也能認個親。
“九月底他們便來找了我,說娜蘇當初留下了我的孩子,是個男孩,如今已經三歲了,母子倆生活困苦,要我配合他們,待事成之后回去,會賞賜官職和金銀牛羊,否則,就要他們兩個的命!”
“我也是沒辦法。 辈苋挥挚薜,“你們帶我回來時她便有了身子,沒想到竟然生下來了,我已將至不惑,在軍中蹉跎多年,好不容易才留下了這條根……”
“說重點!”賀千遠喝道,“他們讓你做什么?”
根根根!就他娘的知道根!
曹然吸了吸鼻子,“讓我搞掉糧草,最好切斷補給,跟我說了詳細計劃,等這邊的糧草車掉進水里,既是一大損失,又可讓軍中大亂,他們讓我等兵衛們過來營救時,趁亂去點糧倉,待火光升起,我的任務就完成了,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莊監軍——”
“是!我每天夜里出去那么久,被莊監軍發現了,他暗中跟著我,想知道我去干什么,我怎么可能讓他來壞我的事情?他一個文弱書生,想要搞死他輕而易舉!”
“那些酒壇子也是你放的?”
“不是我,我也不知!辈苋粨u了搖頭,又懇求道,“將軍,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娜蘇和孩子……”
賀千遠突然笑了一聲,把門打開,“讓岑茂自己跟你說吧!”
曹然滿眼期待地看向進來的人。
岑茂看了他一眼,問道:“你那姘頭可是眉眼細長,右眼角帶痣?”
雖然他說的難聽,曹然還是忙不迭點了點頭,“是,膚色較白。”
“娜蘇六年前入北狄軍營為妓,因平時表現較好,順從聽話,又立過功,如今已是妓營的鴇頭,期間從未生過任何孩子。”
曹然驚呆了,大喊道:“怎么可能!她那么溫順可人——”
又想起什么一般,心懷僥幸道,“你一定是搞錯了,我回來時,她已兩個月未有月事,顯然已經有了身孕,落胎如送命,她怎會輕易舍掉?”
岑茂面無表情道:“那你可知,她們營妓同別的妓子又不同,為了不影響接客,入營時便喝了藥,不只是那兩個月,你有見過她別的時候有月事么?”
曹然仔細回想了一下,面色逐漸煞白,神情絕望又狂亂,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帶下去!不日押回京審判!”賀千遠吩咐道。
謀害了皇上派來的監軍,自然是由刑部來審。
“糧草今晚可能就會到,傳令兵!去通知監軍和另外兩名副將,還有岑茂,速速去我房中商議此事!”
“是!將軍!”
時間不等人,既然對面等著他放火為號,也有可能派人監視糧草的動向,戲要做得逼真才行,最起碼時間盡量對得上。
冬日天黑的早,但在皚皚白雪的映照下,還是能看清幾分人的著裝。
突然,大梁的軍營后方響起一陣騷亂,聲音越來越大,不多時,東南角升起一片火光來,更大的騷亂聲和呼救聲又傳到了那邊。
北狄軍悄悄冒了出來,黑壓壓的一大片,以往都是小規模騷擾,最多幾百個人,但這次看上去卻數以萬計。
營房前方的亭戍也沒人值守,里面落滿了雪,看樣子像是荒廢了。
其中一個頭領有點疑惑,“這可能嗎?什么時候梁軍如此松散了?”
另一個嗤笑道:“有什么不可能!聽說這邊上上下下幾個月沒發軍餉了,這大冷的天,誰還用心巡守?前一陣子那個監軍掉水里淹死也沒人知道,還是第二天發現的。莫說廢話了!錯失了今晚這個機會,下次可就沒有那個姓曹的幫我們攪事了!”
時間緊迫,聽了這話,他們也不再猶豫,為首的將領手勢一揮,跟另一個頭領把人分作了兩隊,分別向那兩處悄悄包抄過去。
一路上無比順利,沒遇到任何阻礙,一直到了火光跟前處他們才發現,這他娘的不像是糧倉!
還有,救火的人呢?老遠聽著還嗷嗷叫著的!
這是一片平時操練的大空地,營房圍在四周,枯枝雜葉還有風干的馬糞在此堆成了巨大一堆,在雪地里熊熊燃燒著,噼里啪啦中散發出絲絲異味來,在這冬夜里顯得溫暖又可怖。
“糟了!上當了!”
只是他們還沒來得及往回撤,營房后面突然冒出無數弓箭手來,在火光的照耀下,打頭的這批人如同羔羊誤闖了狼群,只有乖乖挨宰的份兒。
一陣箭雨飛過,又換上了另一批弓箭手。
北狄軍霎時間亂作一團,想往后撤,可后面的營房過道上也擠滿了人,一時間,亂箭齊飛,怒喊哭嚎,推搡踩踏,如同日出之前的屠宰場。
后面的人也沒全部能僥幸逃脫,進攻的鼓點響起,大批梁軍舉著長刀從四面八方包抄而來。
另一隊循著小火光往河邊摸過去的同樣中了套,在梁軍的圍攻之下,有許多人掉進河里,還有人砸穿了冰面,最后活活被淹死凍死,只有小股人趁亂逃了出去。
大梁軍營一夜未眠。
天將將亮時,仍在打掃殘局。
賀千遠騎著戰馬巡邏,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吩咐道:“俘虜關押好!各營各隊清點人數,互相認一下,有眼生的立馬抓住上報!還有,街道上的店鋪,犄角旮旯都給老子搜仔細了!”
戰場在自己這邊就是這點不好,怕有人混水摸魚,或是藏匿在隱蔽處等人們放松警惕時給予致命一擊。
兩方交戰,即使是壓倒性勝利也不可避免會有傷亡,此次設計圍剿,共滅敵四千七百余人,俘敵近三千人,還逃跑了一部分。
大梁這邊死亡兩百五十一人,傷者六百余人,重的等著軍醫診治,輕的就自己或請同僚幫忙包扎一下。
蕭鴻昨晚被賀千遠勒令在房中不準出去,今早打開房門一看,就是這般慘象,隨處都能看到血跡。
“殿下!”
有認識的兵士跟他打著招呼。
蕭鴻點點頭。
另一暗衛去前方幫忙了,只有小六跟著他。
街道上的店鋪陸陸續續開門了,不過今日多數人都無心做生意,昨晚的喊殺聲震天動地,身在此處,他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也沒敢出來,有人甚至還把店門找東西從里面抵住了。
路過一家早點鋪門口,那店主正把昨晚發好的面端出來做燒餅,他直接從盆中揪起一塊就開始搟。
不對!
蕭鴻半瞇著眼看向他,發面味酸,需得勾兌堿水才能做別的食物。
他上前一步,“你這是——”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把手中的搟面杖朝他一扔,趁他側頭躲避時,從案下抽出一把長刀,雙手舉起便朝他迎面砍來。
小六大驚失色,伸手把他往后一拽,也來不及拔劍,直接一腳往那人手腕上踢去。
誰知這竟是個蠻力的,受了一腳刀還沒脫手,拐了個方向一刀砍在蕭鴻膝蓋上,劇痛瞬間襲來。
你他娘的找死!
老子這膝蓋可是有大用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