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戀愛熱搜
小長假后的第一個工作日,大家雖然身體坐在工位,但是靈魂顯然仍在出走模式。
思蕎正準備抓住語綿和她講講這幾天出去玩吃了什么好吃的,轉頭見人還沒來,不由奇怪:“稀罕了,假期綜合癥竟然是語綿最受影響嗎?”
“像她這種乖孩子,受到沖擊和反噬的可能更大。”鄭一川假期陪著老婆看仙俠劇,說話一套一套的唬人,看著思蕎高深莫測的笑:“話說思蕎啊——你這幾天出去玩沒怎么刷微博吧?”
思蕎不太明白話題為什么突然到了微博,愣愣點頭:“對啊,更新的綜藝和劇我都沒空看呢。怎么了……”
熟悉的引擎轟鳴聲響起,大伙兒不約而同往外看,準備目視著自家老大帥氣停車摘盔,闊步走進 HIBO——
前一步半分不差。而等葉游邁著大長腿從摩托上下來之后,眾人才發現,后座上竟然還有一個人。
葉游的摩托后座,還有一個人???
嘩啦啦啦,大伙兒一擁而上到玻璃門處,思蕎鏡頭錄像已經備好,就等錄下后座粉紅頭盔下的那人是何方神圣——
啊,是語綿啊。
——啊。
語綿甚至不是自己摘得頭盔。葉游扶著她從摩托上跳下來,忍著笑幫她把頭從頭盔里拔出來,理順她起飛的頭發:“我今天好像是給你卡得有點緊……”
語綿自己捋捋劉海,滿臉哀怨:“你是故意的吧——我不就笑話了你幾句摘頭盔炸毛嘛,你打擊報復的這么快!”
“你也知道是打擊報復啊?”葉游試圖講道理:“我說,哪有女朋友會把自己男朋友的炸毛截圖做個合集啊?要不是我發現及時你都要發給王梔音了!我也要面子的好伐!”
“哦喲,你這是承認報復我了是吧?”語綿思路清晰,分毫不讓:“我提前和你說過要截圖,你同意了,而且我也還沒來得及給吱吱發微信,所以沒有侵犯你的肖像權!但是你今天這個行為,狠狠地傷害到我的幼小心靈了,我有正當理由要求精神損害……”
她邊說著邊轉身往 HIBO 走,葉游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后,不過兩步,兩人停下。
一群眼冒綠光的惡狼撲在 HIBO 落地窗前,咬牙切齒、目露兇光的瞪著他們。
語綿“賠償”兩個字緊急剎車。她后退一步,瑟瑟發抖:“老、老大……撤?”
葉游呵呵兩聲:“你覺得……還跑得了?”
話音未落,大門敞開。大伙兒湊起熱鬧來比看股市漲跌更有樂子,推著兩人就進了屋,選好位置,團團圍住,集體逼供。
“時間地點人物發展過程結果!”
思蕎氣都不喘一句,一溜煙說完,拿起邱松銘默默遞來的水豪邁地一飲而盡:“通通老實交代滴思密達!”
葉游:“……你這到底哪國語言?”
思蕎小手一揮:“這都不重要!說!怎么肥事!”
語綿:“……你轉過來逼問我的速度真快啊。”
還是邱松銘一聲不吭,當先發現不對,轉向一直諱莫如深的鄭一川:“川哥,你怎么一語不發的?”
哎,是啊。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最愛湊葉游熱鬧的第一名選手鄭一川,竟然一直抱著手臂,只是在旁邊站著?
鄭一川露出世外高人般的微笑,淡定地把手機頁面展示出來:“年輕人們,一看你們就不關心 HIBO 的輿論啊——至少三天之前,阿游已經上過一輪 Z 城熱搜了好嘛。”
葉游和語綿異口同聲:“啊?Z 城?”
他們說得太整齊,以至于順理成章的先看到了微博內容。
“我去,好像在 Z 城花園酒店外偶遇 HIBO 的葉游了哎!騎著大摩托超帥的停在門口,過了一會兒看見酒店里頭跑出來一個短頭發女生,葉游給她帶了頭盔,一騎絕塵的又走了![圖片][圖片][圖片]”
“看照片之前我還想說誰會信……眾所周知 HIBO 在 B 城,眾所周知葉游在采訪里明確表示過他的摩托不帶人,眾所周知估計不是我一個人覺得葉游只會和他的大摩托談戀愛……我去這就是葉游啊!!這世界怎么了!!”
“沒錯了,雅馬哈 XMAX250 ABS,啞光深綠色灰調車身和金色輪轂,確實是葉游的風格……哦白分析了頭盔上還有 73 號呢哈哈……”
“說到頭盔,你們注意到沒,給女生的那個頭盔上好像還有數字,我瞅著好像也有 73,還有個數字看不太清。”
“我的媽 73 號……這是‘把我的標志給你’的意思嗎,游哥別太愛……”
“[視頻],喜報,他超愛。”
視頻從葉游駕車駛來,到停住車,到語綿過來給她戴上頭盔,再絕塵而去……
語綿冷靜分析:“嗯,非常完整的證據鏈呢。”
“……寶子你清醒一點啊!你是當事人啊!”
思蕎簡直要抓狂了:“不是,不是——所以你倆談戀愛了?你倆談戀愛了,我們竟然不是最先知道的嗎?啊?這合理嗎?自家老大和妹妹談戀愛了,我們竟然是看熱搜知道……哎不對啊,沒上熱搜吧,我不至于連上了熱搜都不知道啊?”
眾人反應過來,紛紛附和表示沒在微博上刷到過。
鄭一川老成穩重的一嘆:“你們啊,要不是我壓下去了,早就至少在體育版塊爆了好嗎!這是我手機截圖啊!”
語綿目瞪口呆,嘆服:“川哥你這工作能力,簡直逆天啊。這是怎么在沒上熱門的時候刷到的啊?”
“敏銳的職業嗅覺罷了,不值一提。”鄭一川洋洋得意,又很快轉了臉色逼問葉游:“行了行了,先老實交代吧哈,之前至少和我還有思蕎老邱說了吧,‘不要給語綿太大壓力’,怎么一轉眼就得手了?阿游!Say!”
葉游沉思,語綿惴惴不安的看向他。
鄭一川拿捏態度:“也不是我邀功啊——要不是我發現及時,及時止損,你的電話早就被打爆了好吧?”
葉游沉思結束,先看看語綿,才抬頭看向鄭一川,露出人畜無害的笑來:“交代是會有的,不過……你可能還是要先處理一下熱搜,做個回應。”
“……啊?”
“啊,今天早上他在樓下等我,”語綿反應過來,聲音漸漸小下去,“大概,或許,很可能已經被人看見了……估計……”
她還沒估計完,葉游的手機鈴聲卡點響起。他在鄭一川的注目下開了免提,TRACER 俱樂部經理高策的笑聲通過話筒傳過來:“阿游,我看見有人發微博了,打算公開啦?恭喜啊!需要我們配合轉發之類的,直說就行哈!”
“謝謝經理。”葉游看著鄭一川,純良無害的一笑:“后續有需要的話,川哥會和您聯系的。”
“……葉游!”
鑒于語綿是素人,即使被拍到了臉,大伙商量之后還是決定不公開身份,只是通過 HIBO 官方微博發了聲明,感謝大家關注,目前葉游確實戀愛 ing,多謝大家祝福等等。
果然,官微宣布后沒過多久,“葉游戀情”的詞條迅速沖上體育榜第一,綜合榜也榜上有名。
很快,如同鄭一川所預料的那樣,有幾個人轉發了這條微博,話術基本相同。
“這女的怎么ᴶˢᴳ有點眼熟?”
“是 HIBO 的法務吧,之前威脅過我那個!”
“嘁,怪不得不讓跟車呢,原來得留空給自己和游哥談戀愛,不要臉!”
其實無論照片還是視頻,因為鏡頭的焦點是葉游,語綿的臉都不甚清晰。會說出這些話的人,即使不自曝身份,也能猜得出多半就是之前的那些狂熱私生。
鄭一川馬上聯系了高策,拜托 TRACER 俱樂部官方轉發微博表明祝福。與此同時質疑的微博熱度也漲上去,不可避免的被更多人看到,起初朋友們還擔心語綿看到難受幫忙掩飾,后來眼見藏不住,干脆開始大殺四方。
董佳倩直接一一截圖那幾條微博懟回去:“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幾位真是天下第一。女主角是誰都不是你們就完事了,人家郎才女貌郎貌女才的,哪輪到這些個妖怪反對?”
思蕎激情入場:“跟車侵犯隱私你們還有理了,HIBO 官博的聲明還置頂呢!HIBO 男員工也不讓跟車怎么不說?游哥男女通吃是吧??”
梔音先給語綿發了微信,確認她一切還好,火速加入戰局:“第一,女生閃過去的鏡頭怕是親媽都認不出來,各位有這一眼識人的本事非常建議去考編制為國效力;第二,威脅兩個字建議拿出證據哦,需要法律援助可以聯系我哦,友情提示一下,別反倒把自己騷擾的證據列出來了,容易掄巴掌扇到自己哦——”
三個人從三個方面毫不客氣地抨擊,很快理智網友與粉絲聞訊趕來,還有其他自家偶像愛豆也深受私生騷擾的粉絲也紛紛感同身受的加入。鑒于之前確實收到過 HIBO 的書面通知,知道 HIBO 是真的有走法律程序的準備的,不到半天,那幾人就慫得刪除微博并道歉,表示知錯了,請大家放過。
🔒32.即使分開,也不會有人知道
董佳倩因為酷颯的形象與性格,在微博上很是有些知名度。她不多久又發了一條微博表態,意味深長。
“當你信誓旦旦的覺得自己表達所謂愛的方式沒有錯誤的時候,被你‘愛’的人困于其中,困擾疲憊。當他變得更好,想要向未來多走一步,你急了,認為那是對你的背叛,于是開始用你的思維惡意揣測他身邊的一切美好。你不曾認真想過,他的生活乃至生命里,你就是那個阻止他前進的最大路障。
“我讀過一段話,‘有些人的恨是沒有原因的,他們平庸、沒有天賦、碌碌無為,于是你的優秀、你的天賦、你的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如果世上總有人一直執迷不悟,那我衷心的祝那個善良、溫柔的姑娘,和葉游那小子戀愛的時候狠狠地快樂一把,氣死那些內心陰暗見不得人好的蒼蠅!”
思蕎在辦公室里抑揚頓挫、慷慨激昂的念完這條微博,所有人都笑抽了。
語綿扶額:“不是……佳倩姐這,怎么畫風突變啊?”
“估計前一段她想著你寫的,后邊沒忍住,放飛自我了。”
葉游無語,看著最后一句,沉默片刻吐槽:“不過不是我敏感吧——這最后好像對我也不太友好吧?”
鄭一川幸災樂禍:“誰讓你倆擱佳倩面前秀恩愛,她沒趁機把你們批判一通算是嘴下留情了。”
幾天時間,HIBO 成員已經從兩位當事人這里嚴刑逼供出的筆錄、并在包括且不限于董佳倩等證人的證詞中順出了兩人戀愛曝光事件的來龍去脈。目前葉游和語綿正處于謹小慎微狀態中。
思蕎看熱鬧不嫌事大,攛掇語綿,實際上和葉游說話:“從官微發布到現在也有整整兩天了,你……們,就不打算親自回應點兒什么?”
語綿當然明白她指得不是自己,無奈回答:“我名不見經傳的,露面太多沒有好處。葉游……呃,老大,他一年到頭發不了幾次微博,突然上去說一句,不跟被盜號了一樣嗎?這種事,等熱度慢慢下去就好啦,不要再擴大影響啦。”
思蕎瞪大眼睛:“你也太清心寡欲了吧語綿!談戀愛哎,發個朋友圈昭告天下都不過分的,看到的人多收到的祝福也多嘛,這又不是什么壞事呀。”
語綿嘆氣:“我知道不是壞事,我是擔心……我擔心還有像這次一樣,說些不好聽的話的人。這樣的話,分享快樂就變成了一件不快樂的事,還要麻煩大家義憤填膺的來幫忙澄清解釋,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這固然也是一重擔憂,但她此時說不出口、也沒能說出口的最深顧慮不在于此。
她真正遲疑的,是一旦日后她和葉游分手,那今時今日的所有親昵、所有為她而做得辨白和證明,落到別人眼中,都會變成一個笑話。即使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話語,自己再回望,也不過徒增遺憾與感懷。
赤裸裸的將兩個人的感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供眾人評判,或許是名人明星的必修課。但她只是普通人,只是維系此時的情緒已經很努力、很需要勇氣了,實在沒有精力與欲望,再去向人們解釋曾經的真心。
——姜語綿大概本性如此。從開始就想到結束,從相見就想到相離。聚會在最快樂時,想到分別時的不舍悲傷,似乎只要她先一步想到了,真到那一刻,就不會陷入痛苦中,難以自拔。
她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時隔許久,葉游或許是對她獨有的讀心術只增不減。他面上原本淺淺的一抹笑逐漸淡下去,望著語綿的目光由喜悅到平靜,似乎不過幾回眨眼。
語綿莫名心慌一瞬,見他站起來,輕聲說:“先這樣吧,大家都先工作。你……”
他看著語綿,措辭:“可以跟我來一下嗎?”
善意的起哄聲中,語綿倉促地點了點頭。
進到葉游的辦公室,一如往常,落座后一瓶打開的果汁。
葉游坐在她身邊,轉頭看她,語氣不是商量:“左手,遞給我。”
語綿默默伸過手去。
她乖乖巧巧的,倒讓葉游憋著的郁悶愈加難以言說。他只得束手無策般看她,牽過她的手放在手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咔嚓拍了一張照片,沒有配字,沒有濾鏡,沒有任何修飾改動,上傳到他自己的微博。
他一套動作行云流水,語綿反應過來的時候,指尖還慣性的搭在他的手背。
“你……”
“我拍得是手鏈,上面是我的生日,我有權利發。”
葉游把手機丟到一邊,把她的手遞回去。
語綿沉默,講不出生硬的法律條文,證明所有權好像和手鏈上的數字沒什么關系,那應該已經是她的所有物。
葉游在她沒說話的空隙里自嘲一笑:“只發手鏈,上面只有我的生日。這樣誰也不知道你是誰——即使我們分開,也不會有人知道。”
語綿驟然抬頭看他。
葉游把頭轉向一邊:“自從 HIBO 官微承認之后,你好像就有心事。我想,沒在一起的時候是這樣,在一起到現在還是這樣——你大概從來都不相信,我們會真的走下去。所以一直逃避公開,其實只是一直逃避我們之間的關系。說到底,你不信任我,也不信任你自己。”
語綿低頭,許久,低聲說:“是。”
葉游扯了扯嘴角:“我從來不知道,我竟然會是這么拿不上臺面,這么見不得光的人。好像我們的感情一到陽光下面,就會灰飛煙滅一樣。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擔心什么?那天在酒店,是你先牽住我的手,告訴所有人我是你的男朋友。你是后悔那一個節點的承認,還是根本,后悔最開始答應了我?”
語綿倉皇抬頭,看著葉游寫滿受傷的眼睛,囁嚅片刻,又垂下頭去,做自己可能也不完全相信的辯解:“我沒有后悔……我只是,我那天著急了,沒有考慮到,一旦這種私事被大范圍的知道,以后如果……如果我們分開,我或許可以抽身一走了之,但是你不能全身而退……”
“為什么要退?”
葉游反問回去,怒極反笑:“姜語綿,你是抱著和我分手的念頭在談戀愛,是嗎?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你已經在想分開之后該怎么辦,是嗎?”
“是,我不能不想!”語綿也激動起來,眼中隱含淚光:“現實擺在眼前,我們不是在象牙塔里,只有兩個人沒有任何顧慮!本來你是我的上司,我就已經害怕了遲疑了,如果你當時沒有設身處地的為我想好退路,不讓 HIBO 其他人知道,和你在一起這件事我想都不敢想!可是現在不只是 HIBO 了,外界多少雙眼睛看著你!如果以后我們分開了,你以后交往了其他人了,他們會怎么議論你呢?你的退路又該怎么走呢?!”
她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帶著哭腔喊出來的。脫口而出的同時,想到ᴶˢᴳ這種可能的巨大酸楚不可抑制的漫上胸腔和喉嚨,讓她險些控制不住哭泣。
語綿死死咬住嘴唇,努力壓制情緒。
良久,身邊人沉重的呼吸和她一同漸漸平復。
葉游深深呼吸,起身拿來一包紙巾,輕輕放到她身側,丟下一句:
“你太看輕我了,姜語綿。”
他開門走出去,關上門。
語綿終于忍不住淚如雨下。
就像葉游說得那樣……交往不過兩個月,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二十分鐘后,她調整好情緒,離開葉游辦公室。大約是他們爭吵時的聲音被誰在二樓恰好聽見,她一路回到自己工位,大家要么目不斜視、要么偷偷盱她神情。
語綿不由苦笑,心想,若有一天自己真的與葉游徹底鬧掰,HIBO 的成員們,大概也會毫無懸念的和她保持距離吧。他們與葉游認識多久多親近,自己不過是后來者,又并不討人喜歡……
她沒想到,當晚下班,自己最后一個離開,鎖門轉身走到 HIBO 前院時,身后摩托車的燈光,一如往常的照亮了她前方的路。
語綿詫異地回身。比起下午,葉游的表情依舊算不得和緩。他沒有抬起護目鏡,聲音在頭盔下有點悶悶的:“吃晚飯了嗎?”
“……沒有。”
語綿眨了眨眼,呆呆地接過他遞來的頭盔。
“你前兩天說想吃日料,我上午訂了位置。”葉游言簡意賅:“上車。”
語綿不敢多說,自己戴好頭盔,跨上后座。
海膽手握、黑金鮑魚、刺身、黑松露白子蒸蛋……
提前預訂點好的每道菜,都是兩人當時湊在一起暢想過味道的。
語綿食不甘味,偷偷打量對面那人的神情。
不算舒展的眉頭,垂著目光時有點冷漠的一雙眼睛,筆直閉合的一條唇線。
帥氣的不太高興就是了。
她有時會有些不合時宜的、或許能稱之為勇氣的莽撞。比如此刻,她準備明知故問地開口,問他是不是不開心,并做好準備撞個頭破血流,以徹底的黑色結束這段關系。
🔒33.請留在我身邊吧
這種殺敵八百,自傷一千的時候,快刀斬亂麻的心態下,好像沒有痛覺。
語綿正要開口。
對面,葉游突然放了筷子,直直看向她。
“我下午仔細想了想,是我先有點失態了,而且川哥發微博之前,我沒有注意到你的感受。事情都發生了,才馬后炮一樣說你不情愿這種話……是我考慮不周。”
語綿愣住。
葉游抒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是很細膩的人,考慮的點會很多……這是你的性格,也是我喜歡的一部分。我不應該反倒大言不慚地用這一點來責怪你……”
“不不,是我,太沒有安全感,沒有在你的角度想問題。”
語綿一邊心想,為什么畫風突變成反省大會,一邊思考著說下去:“歸根結底是你為了我才會被拍到照片。說到底,還是我給你添了麻煩,造成了不愉快……”
“又說這種話。”葉游皺眉,下一秒反應過來,調整情緒:“我說過,你不需要這么小心翼翼的。相處中,偶爾不高興或者有沖突,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們的關系本身不會動搖啊。你總不至于……因為和我吵一次架,就要判我死刑吧。”
他最后一句委委屈屈,語綿本來就心虛,聽得愈發心軟了:“沒、沒有……”
她低頭:“我只是覺得,或許很快,你就會因為太了解我,或者是因為厭倦了我的惡習,開始厭惡我。我這個人太復雜了,心里藏了太多不見天日的東西……本來我們就像不會交集的平行線一樣,沒有可能在一起的……”
她近乎自暴自棄的閉上眼睛:“能和你一起走一段路,度過一段快樂的日子,對我而言已經是奢望了。總有一天,我會徹徹底底地成為你的過往,而你徹徹底底地屬于另外的人,屬于一個能給你單純快樂的簡單姑娘,和我完全不同……”
一直以來,對身邊的每個人而言,她從來都不是首選,也不是例外,而是不重要的、可以被放棄的那個。
初中時一個不熟的舅舅生病,龐惠和幾個阿姨去幫忙照顧。即使他那邊有沒有人在都沒有什么區別,然而在語綿腸胃炎的時候,龐惠依然選擇呆在那邊;語綿體育上突然頭暈眼前一黑的時候,龐惠只是風輕云淡的過后慶幸,還好你沒暈倒啊。
要不,又給我添多少麻煩。
所以語綿怎么敢想,怎么敢自以為是,認為葉游能夠一以貫之的包容她的一切壞脾氣,包容思想上背著沉重包袱的她自己?
心里酸得要命,然而眼底干澀,落淚也變成一件困難的事。
“你這么說的時候,有想過,我聽著會難過嗎?”
半響,葉游在對面,輕輕地這樣說。
語綿震了震,到底沒敢抬頭。
葉游看著她的發頂,嘆氣:“不是我說……你有時候想事兒,怎么就那么擰巴呢?你甚至都沒問過我一句介不介意,也一次都沒問過我,愿不愿意。”
語綿直覺他說得不止今天這一樁事,心里愈發慚愧:“對不起……”
葉游瞧著她:“你剛剛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就在想,你眼里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樣的?說得煞有介事、言之鑿鑿——是你真的看到了我和別人前途明朗的樣子,還是因為你心中期許,才覺得那個‘與我相配的人’,一定會在某一天出現?
“我總猜不中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如果真有那樣一個,能和我一起走下去,能讓我感到快樂的人——她已經出現了,現在就坐在我的對面。而我不是因為你所謂的習慣如何而喜歡你,是先喜歡上了你,才了解到你的更多面。
“你總是先入為主的要我放棄,好像離開了你,我就會一路通暢,再無坎坷。可是我明白,當初答應和我在一起,你大概用了很多勇氣,就像我知道,你已經默不作聲地注意了我很久、很多——否則當初發聲明時,你不會那么迅速就找到騷擾過我的每個人;我說我咽喉炎的時候,你不會是并沒有驚訝的反應;你不會真的是僅憑猜測就知道我喜歡樂高——你早就默默地關注著我。
“而你毫無保留地希望我好,不求回報,所以你從來沒有說過。
“就當我不明事理、自以為是吧。世界上的真心屈指可數,能溫暖我、也讓我想去溫暖的人,我一個都不想放走。
“請留在我身邊吧。”
初見時感覺連話都懶得說的人,快把當初一個月的講話額度都用盡了。他說得太多、知道的太多,語綿聽在心里,只剩撲簌簌地掉眼淚。
葉游沒急著給她擦,不作聲地看她哭了好一會兒,才從兜里摸出一包似曾相識的小狗印花手帕紙。
“當時你給我擦汗用得。”
語綿本來哭得好好地,猝不及防被嗆住。
她一言難盡的抬頭,紅彤彤的眼睛看著葉游:“你就一直留著啊?”
“啊。”葉游理直氣壯:“別哭了,給個準話兒吧。下午咱倆吵嘴讓川哥聽見了,我一出門他就笑話我不行,還讓我過今年的光棍節……我說了,你不和我和好,他十一月的工資就別想要了,直接給我當精神損失費。”
“??葉游,你這是按驢強喝水……”
“嗯嗯,小狗小鳥小驢,我還能多養幾種動物。”
隔著朦朧淚眼看著眼前的人好一會兒,語綿敗下陣來,輕輕一嘆。
葉游適時傾身過來,牽住她的手。
好感與愛意怎么會輕易泯滅。
語綿笑起來:“好。”
“我會留在你身邊。”
這大概是有生以來,她所經歷過得包括親情、友情在內的各種情感的危機中,解決最迅速的一回。之前也不是沒有敞開心扉,說過心事,只是唯有這一次,對面坐著的人全然站在她的立場上,和她一起并肩處理矛盾與情緒,并同樣交付給她自己的真心。
語綿有時也會暢想虛無縹緲的美好生活。
今晚過后,那個不確切的、擁有葉游的未來,似乎變得具象化了。
一旦原本懸浮的事物變得真實,甚至觸手可及……她內心原有的畏懼與擔憂,也隨之一起消散了。
到十一月十一日,兩個人——主要是語綿——已經可以很坦然的一起牽著手出現在早九點的 HIBO,并在晚五點半牽手離開。
語綿的身份正式榮升為大嫂,但對外介紹的每一次,她首先都是姜語綿,HIBO 的法務,最后才是葉游的女朋友。
今年 B 城的第一場雪落下的當天,是個周六。葉游帶著語綿去 B 城郊區滑雪,從基礎的滑雪剎車開始教她。他自己其實是滑單板的,為了示范一起租了雙板,站在下坡昂頭沖語綿笑:“我接著你,沒事兒,來吧。”
“太嚇人了,真的很嚇人哎!”
語綿站在坡上,欲哭無淚:“你就不能帶著我往下ᴶˢᴳ嗎——”
“你先自己滑過來,我扶住你,然后我帶著你走行不行?”她縮著脖子慫頭慫尾的模樣瞧得葉游忍俊不禁,也太可愛了吧:“咱倆距離超近,我保證你還沒覺得滑呢就到我跟前了!”
語綿撇嘴,這條初學者的雪道還有別人在排隊,雖然大家都和她一樣不敢邁步……但是真的被她堵住了,也很不好啊。
她糾結片刻,眼一閉心一橫,想著剛剛葉游說得話,雪杖點地,加速度地滑了下去。
“啊啊媽媽——”
往下往前快速溜著,什么方法技巧都拋之腦后。站在原地的葉游就是唯一目標,語綿一頭撞進他準備好的懷里,感覺到他晃了晃身子,手忙腳亂地把人抱得更緊了。
葉游實在忍不住,靠在她毛絨絨的帽子邊笑起來。
墨鏡遮擋住大半張臉,語綿羞得耳朵紅,好在也有耳罩擋住:“你還笑話我!你看人家都是拉著手慢慢教得!就你故意欺負我!”
被指責的葉游同學自帶濾鏡,只覺得她語氣軟綿綿的,不自覺撒起嬌來,幾句埋怨說得倒百轉千回,聽得人心神一蕩,心甘情愿挨了幾下捶。
他隔著手套拉住語綿的手,眼睛都笑得瞇起來:“沒有欺負你,這不是想先讓你自己嘗試一下嗎哈哈哈,走走,我帶著你啊,別害怕。”
語綿哼哼唧唧,一邊念叨著“我才不信”,一邊緊緊抓住葉游不肯松手,就這么半摟半抱著滑下長坡。
滑過這一次,語綿又覺得自己可以了。他們倆興沖沖地去排隊,電梯往上走得時候,語綿理智地稍微慫了一點:“你一會兒還是別離我太遠啊……我速度很快的,你可別嚇跑了。”
葉游忍笑:“哦喲你很厲害嘛——那一會兒比一比好了?”
“……哼,比就比,我定比什么!”
語綿摩拳擦掌,心想等一會兒排隊到了讓葉游先下,然后告訴他比誰后走唄,獲勝妥妥的,不愧是我。
葉游看她躍躍欲試的樣子,在語綿面前難得消停的好勝之魂再次熊熊燃起,非常認真的準備與女朋友一決高下以及雌雄。
🔒34.滑雪骨折
兩人排到頂端,葉游握住雪杖,轉頭對語綿自信一笑,還沒說話,下方的雪場傳來一陣破音的驚呼:“讓一下——讓一下——”
在嘈雜的大環境里,這聲音能清楚的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足見這人用了多大的音量。
所有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穿著藍色沖鋒衣的男人驚呼著從上坡沖下去,顯然還沒學會剎車,只能通過前面的人讓路的方式往下疾馳。大多數人都怕被撞到,挪也挪到一邊,偏生有個穿著黃色羽絨服的男人不知道是頭鐵呢還是沒聽見呢,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毫無懸念地做了藍色沖鋒衣的剎車點。
藍色沖鋒衣又氣又理虧,連聲道歉,狼狽地站不起來。黃色羽絨服罵了幾句,看來是個熟手,調整姿勢很快站起來,叉著腰在旁邊看著藍色沖鋒衣在雪地上磨蹭。
語綿看得心有余悸:“藍衣服的那個人不就是我嗎,也是雙板,看起來剛學不久……你說要是前面沒人擋住他,他會不會一直沖下去撞在前面那些隔離網上啊?”
“我還真見過一頭撞上去的。”葉游嚴肅地安慰她:“放心,有我在,你肯定不會團成雪團子咕嚕咕嚕滾下去,啊。”
“葉游!”
語綿拍他,葉游哈哈大笑,順勢拉住她一起往下滑,嚇得語綿牢牢握住他胳膊,慌慌張張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就快經過藍黃兩個人的位置時,藍色沖鋒衣終于站了起來。他拍拍自己身上的雪,灰頭土臉地又和黃色羽絨服道歉,慢吞吞地順著逐漸平緩的下坡往下滑。
黃色羽絨服等他走了一段路后,擺好起勢,控制著單板滑下去。
葉游本來扶著語綿向下走,突然停住不動,皺著眉頭看向黃色羽絨服:“不對勁啊。”
“怎么了?”
語綿轉頭瞧他,話音未落,只聽前方嘭得一聲巨響。穿黃色羽絨服的男人的單板翹起,力道極大地磕上了穿藍色沖鋒衣的男人的胳膊。兩人雙雙倒地,后者躺在雪地上哀嚎。
事發突然,周圍人都呆住了。葉游反應極快,又快又穩地帶著語綿滑過去,把兩人的滑雪板踩掉,上前扶人。
黃色羽絨服扶著腰坐起來,看藍色沖鋒衣捂著胳膊呻吟,嫌棄地直翻白眼:“都是男人矯情什么?扯著嗓子跟個娘們兒似的。”
語綿本來要去扶他,看樣子是不需要了,又轉回去幫葉游扶另一個。
葉游卻并沒立刻把人扶起來,蹲下去問他:“胳膊還能動嗎?”
藍色沖鋒衣搖頭。
他的頭抵在雪地上,只怕護目鏡會磨到臉。語綿和葉游說了一聲,葉游會意,說了一聲,給人把護目鏡抬起來。
藍色沖鋒衣的臉一露出來,語綿和葉游同時叫出他的名字:“馬丁?”
馬丁正疼得神志恍惚,一看對面這捂得嚴嚴實實的兩個人還知道自己名字,更加恍惚地點頭:“我是啊……您二位誰啊?”
葉游瞅了瞅他的滿頭虛汗,再看看他癱軟的胳膊,說:“大概是骨折了。等工作人員來吧。”
黃色羽絨服早就站起來,抱著單板在旁邊看戲,聞言晦氣地就要走開:“小胳膊小腿,這么脆還來滑雪?”
“等等,你不能走的。”
語綿站起來的同時,葉游已經默契地上前攔住他。
“干什么?你們一伙兒的,想訛人是吧?”
黃色羽絨服瞪眼:“他擋了我的路,我也摔倒了!裝誰不會裝啊,我還扭傷了呢,不能誰弱誰有理吧?”
“如果你也受傷了,就更不能走了。”工作人員趕來察看馬丁傷勢,語綿走到葉游身邊:“一起去醫院查一下傷勢才好,不是嗎?”
“嘿我說你們……”
黃色羽絨服話音未落,一名工作人員走過來,公事公辦:“先生,麻煩您配合,我們一起先到雪場醫務室處理一下傷勢,有一份事故相關登記表需要您填寫,確認受損情況……”
“滾一邊兒去!”
黃色羽絨服罵罵咧咧,手指都要戳上工作人員的腦門:“你們的場地,你們的責任!想讓老子賠錢?做夢!誰敢攔我走?!”
工作人員面無表情,顯然見多了:“先生,請您配合。我們這種情況需要報警的……”
“報警?我打你算不算報警?!”黃色羽絨服暴怒,就得沖上去揍人,葉游一手把語綿往身后一攬,一手橫在他和工作人員之間:“別沖動。不是要解決問題嗎?”
“關你屁事啊?”黃色羽絨服一把拍掉葉游的手,又罵了幾句,轉身就走。
工作人員習以為常的聳了聳肩,拿起手機拍下他的背影,然后向葉游和語綿道謝:“謝謝你們啊,幫我們說話一起被罵了。”
葉游搖頭:“沒事兒,被撞得我們認識。他怎么樣了?”
“很可能是骨折了,”工作人員轉頭,見已經有人把馬丁抬上擔架帶走,“附近不遠就有醫院,去做個檢查。兩位目擊了現場的話,可以和我們配合警方做個筆錄嗎?”
語綿和葉游對視一眼:“我們倒也沒有目擊,只是聽見聲音了。配合警方調查沒有問題,麻煩滑雪場這邊調一下監控,找一下相關責任人吧,還有在醫院治療的各項費用發票,麻煩你們保留好。”
不久后從醫院傳回消息,馬丁確實是骨折了。雪場調取了監控錄像和黃色羽絨服男人的登記信息,警方到后撥打了他的電話,倒是接了,只是對于返回做詢問筆錄的態度抵制,揚言都是馬丁的責任,與他沒有關系。
馬丁做完手術得知消息,氣得簡直頭冒青煙,對去看他的葉游和語綿解釋:“當時他滑過來故意撞我的吧!那個單板那么鋒利,沖著我臉就來了,我肯定得抬胳膊擋啊,這就是我的責任了?那我就一動不動由他撞唄?”
“別生氣啦,我們看過監控了,我也問了認識的律師,你們這是比較明顯的后方滑雪者側面撞擊前方滑雪者。”
語綿安慰他,馬丁本來氣呼呼的,登時一呆:“什么……滑雪者?”
葉游扶額:“你是純純新手啊。”
語綿搡他一下,對馬丁說:“你先別多想了,好好養傷。傷勢痊愈之后才能確定總損失呢,到時候再和對方協商就是了。”
馬丁苦著臉:“他當時都跑了,之后還能協商什么啊?”
語綿想了想,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至少臥床三個月。這段時間里除了醫療費用之外,誤工費等其他合理收入都是你可以主張的賠償。事發時的現場視頻記錄了你們倆的兩次撞擊。第一次摔倒后,你從他的左前方經過,已經取得了滑雪道使用的優先權,他應當注意前方滑雪人員以及避讓。”
馬丁聽得認真,深覺有ᴶˢᴳ理,連連點頭。
語綿繼續:“但是他并沒有謹慎滑行,第二次和你相撞,摔倒之后重心往后,導致滑雪板撞到了你,造成了你受傷。所以至少從法律意義上看,他的行為是造成你受傷的最主要原因。所以,如果私下協商解決不成,那你可以委托律師起訴,主張對方承擔本次事故的全部責任。”
馬丁嘆為觀止,幾乎要眼含熱淚了:“太牛了姐!!不愧是大嫂啊!!聽得我斗志昂揚都想和那個孫子對線去了!!”
語綿失笑,葉游一本正經修改語病:“你倆誰大啊就叫她姐。還有啊,語綿牛是本來就牛,和是不是大嫂沒關系。”
馬丁捂嘴,狗腿點頭:“是是是……哎呀,叫姐主要是表達一種尊重嘛……”
“要尊重,你也可以叫她姑奶奶啊。”
葉游回得順理成章,理直氣壯,語綿猝不及防被逗樂,拍拍葉游:“你還比我小呢,怎么人家能叫你哥,不能叫我姐了?”
小一個月這件事兒基本上是葉游的逆鱗,他急了:“一個月能算小嗎?叫哥那是我江湖地位好吧,我不是怕你被叫姐不高興嗎。”
“我怎么不能有江湖地位啦,大老板這時候想起來壓榨員工價值啦?”語綿不依不饒,環抱手臂做趾高氣昂狀:“HIBO 總裁的位置,也讓給我坐坐?”
馬丁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謝謝游哥,謝謝……語綿總!”
三個人一起哈哈大笑。
馬丁擦擦眼角:“認識你們可太好了——要不是你們當時在,我一個人肯定應付不來這種情況,就會生氣。”
葉游一本正經:“那主要還是綿總的功勞。”
語綿笑著推他,馬丁點頭又搖頭:“如果不是綿總在,配合雪場聯系公安,我肯定一團亂麻,這個我知道。但是同樣,如果不是游哥你替我跟高經理打電話說明情況,我這個病假也沒那么容易請下來。我都知道的。”
他看著兩個人,認真說:“謝謝。”
葉游擺擺手:“客氣什么,相互照應是很正常的事情,高經理也好說話。你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爭取早點兒回 TRACER。明年亞洲公路錦標賽之前,我至少得去 TRACER 練習吧。”
馬丁一愣,隨即笑開:“妥妥的!我還等著看游哥捧杯呢!”
🔒35.溫泉套房
下午五點,葉游和語綿離開醫院。
吃完飯再回去必定很晚,不吃飯就趕路,肚子又肯定嚴詞抗議。
兩人站在醫院門口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葉游慢吞吞地舉手建議:“報告——我有個想法。”
語綿眨眨眼。
葉游喉頭一動:“這邊兒的滑雪場是川哥他們推薦的,說在網上看著評論不錯,而且,附近的溫泉酒店還蠻有特色的。”
他一身正氣,腰板筆直:“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咱們要不先在這邊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市區?”
“好啊。”
和他想象中的、羞紅了臉的反應完全不同,語綿興奮地連連點頭:“滑雪還挺有意思的,這樣咱們明天上午還能玩一會兒,是不是?哎對了,你跟我說要來這邊之前我還查過攻略,據說附近有個什么文藝小鎮,夜景挺好看的,咱們正好去瞅瞅。”
她低頭翻手機,葉游撓頭,穩住心神,心想我是多讓你放心啊,好歹也是孤男寡女一起過夜啊——呃,雖然大概、很可能、必須是不同的房間……
他既覺得有點開心,又覺得有點泄氣,干脆推著語綿往車那邊走,把人嚇了一跳:“先上車再說,你也不覺得冷。”
等車上的空調開始有效工作,導航的酒店也差不多到了。
語綿在路上緊急找了 APP 下訂單,正要付款,梔音一個微信彈窗,驚得她手一抖,差點兒掉了手機。
她點進去,默默唾棄自己這莫名其妙的心虛。
王吱吱:【今晚口紅節可以蹲點瞅瞅!我記得這個雙頭唇釉你是不是用過來著?[鏈接]】
咩咩:【啊是嘛,我怎么不記得哈哈哈。】
王吱吱:【呃(⊙o⊙)…】
王吱吱:【我這走失的記憶力……】
咩咩:【你給我形容一下是哪種?】
王吱吱:【圖片】
咩咩:【好的沒有。】
王吱吱:【好的當我沒有出現過。】
王吱吱:【禮貌微笑.JPG】
語綿樂,點開某寶購物車,反手給梔音分享過去一支口紅,說自己最近還真有個想買的,看試色很好看。
接下來兩個女生把鏈接里眼熟或用過的化妝品都交流了一通。
語綿正要點開又一個單品,就聽見葉游在旁邊慢悠悠提醒:“綿總,到了。”
語綿“喔”了一聲,刷著手機下車,和葉游走進酒店大堂。
等前面排著的一名男士離開,葉游上前:“您好,我們剛剛在去這兒網上定了兩間房間。”
“麻煩您說一下預定姓名和電話。”
“姜語綿。電話是 183……”
“好的稍等……先生,我們這里沒有搜到相關的信息。確定是去這兒網預定的嗎?”
語綿本來站在后面看商品詳情頁,聞言把頁面切換到 APP,展示給工作人員看:“我剛剛定得呀?”
工作人員接過手機,咦了一聲,對比幾回,突然挑了挑眉,帶著笑把手機遞回來:“女士,您可能沒有付款。”
“……啊?”
語綿和葉游異口同聲,葉游湊過來看語綿一通操作:“不會吧……我找找訂單……啊還真沒有!哎不會吧……”
她腦袋發懵,抬頭和葉游對視,滿眼清澈的愚蠢。
葉游沒忍住笑出來,擺擺手先發制人:“沒有嘲笑的意思……我想到高興的事情……”
語綿臉紅,理虧在先,咬牙切齒:“要笑就笑啦!我再定就是了,哼!”
“不好意思,現在再要兩間單間的話沒有了。”工作人員禮節性微笑:“周末客流量比較多的。”
語綿呆滯,手上動作慣性著沒停下,頁面上明晃晃灰掉的一欄深深刺痛她的眼睛。
葉游也有點始料不及。他示意語綿不用再看 APP 了:“其他房型也沒有了嗎?”
“嗯……目前還有家庭溫泉套房型的,有四張床。”工作人員查詢后抬頭,詳細介紹:“每兩張在一個房間,空間比較大。”
他看了看眼前兩個年輕人都有點微紅的不自在的神情,貼心補充:“每個房間的門都可以單獨上鎖的,套房環境也很安靜。從經濟方面考慮,其實兩位選擇一間套房也比較合適。”
說完他在心里默默補充:當然,你倆要是有錢閑得沒處花,一人一個套房睡四張床,他這收錢的也沒意見。
旅游地段,又是周末,房價本來就高。語綿看著 APP 上的價格,表面上波瀾不驚,實際上內心狂呼好貴。
她對上葉游詢問的目光,肉痛地點點頭。
于是葉游豪邁地打開了付款頁面:“那就要一間吧。含溫泉和早餐嗎?”
“是的先生,酒店里的所有項目,溫泉套房都是包含的。”工作人員麻利地掃碼,要了兩人的身份證件掃臉,然后把房卡遞給葉游:“這是您的房卡,請收好。房間在八樓,餐廳在二樓,電梯在左手邊走到頭。祝您入住愉快!”
酒店樓層不高,八樓就是頂層了。語綿頭一回住套房,開門進去后眼睛都亮了:“好大!我見過最大的酒店房間!”
她在各個房間里竄來竄去,就得竄回客廳的時候,突然頓住腳步。
……是不是有點沒見過世面了?
龐惠曾經教育過她,即使真的遇見事物沒見過、沒聽過,面上也得裝出閱盡千帆的樣子來,別讓人看輕了笑話。
龐惠倒總不提起,在語綿小時候向她灌輸這個也貴、那個也貴,所以不要多看不要多買的人是誰。
語綿慢慢走出去,正碰上也從另一邊出來的葉游,眼睛比她更亮:“這邊有個超大的溫泉泡池哎!你快來看!”
她怔了怔,被這種純粹分享快樂的情緒感染,心下一松,跟上葉游。
果然,全景落地玻璃的陽臺上,一半是溫泉池,一半是茶臺茶具。順著明亮的窗戶往外看,不僅能瞧見就在附近的滑雪場,還能低頭看到低樓層的各式溫泉——大概為了方便沐浴陽光,部分封頂采用了玻璃。
葉游碰碰她:“怎么樣,先去吃飯?我看介紹,這家酒店的溫泉種類還不少,咱們吃完飯可以在下頭逛逛,也可以回來泡。”
想到要看到語綿穿著泳衣的樣子,還有自己即將展示身材的時刻,葉游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
語綿真有點餓了,一時沒反應過來要緊張:“好啊,那先吃飯吧。酒店里有特色菜嗎?”
兩人大概收拾一番,下樓覓食。吃完飯,在超市里一起選泳衣,語綿終于后知后覺地、又或者提前地開始臉紅、臉通紅、臉爆紅。
葉游自己半斤八兩,完全逗不了她。
等兩只番茄換好泳ᴶˢᴳ衣,到樓下的溫泉池集合之后才發現——人太多了啊!這還害羞什么啊,四周都是白花花的肉體啊!!
兩人的羞澀消散大半,相視一笑,一個一個池子逛起來。
動感游樂區、特色養生區、恒溫泳池區,南藥溫泉、三料溫泉、禪意溫泉……
本著“來都來了”的原則,兩個人兩小時內溜達過了幾乎所有溫泉池,手指尖的皮膚都皺起來,也不知道究竟是把疲憊泡走了還是泡得更累了,拖著步子回到房間,用盡最后的意志力洗漱完畢,一頭撲進床里呼呼大睡。
這家酒店房間里的所有物品都是可售賣的,包括床上用品。平時語綿的腰在睡覺時會有些感覺挨不到床墊,但是這天晚上并沒有。
躺進去被包裹貼合的感覺實在太好,早上醒來,語綿陷在里面不愿意動彈,昨天豪言壯志要再去滑雪的念頭通通拋開,簡單洗洗刷刷之后又回到床的懷抱里,決心沉淪、沉淪。
咚咚,門被敲了兩下。她悶在枕頭里說請進,葉游推門進來,看她咸魚躺平的樣子失笑:“干嘛呀也不嫌悶?給你倒了熱水,不是說口渴嗎?”
“謝謝……”
語綿頭發亂糟糟,衣服也亂糟糟,爬起來接過杯子,感嘆:“太舒服了,我得問問這個床墊多少錢怎么買,拯救了我的老腰啊。”
葉游不知想到什么,說話磕磕絆絆:“你要想換床墊的話……原來那個需要扔掉吧?”
“唔……那個是租得時候房東買得,處理起來確實麻煩……”
語綿郁悶:“那我先問問他能不能換床墊吧……”
她本來還想說,什么時候才能攢夠錢在 B 城買房子,又擔心葉游以為這是什么暗示,默默把話吞回肚子里。
誰知道葉游是不是真的有讀心術。他假模假樣地咳嗽兩聲,慢動作從口袋里摸出一把鑰匙,語綿瞬間瞪大眼睛。
“我家的。”
葉游深深呼吸:“三室兩廳,空著兩個房間。”
“你如果需要,我可以把其中一間租給你……床墊隨便你選。”
語綿徹底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著葉游放在手心的鑰匙,好像不認識那是什么東西一樣,鉆研的目光幾乎要把它盯出一個洞。
葉游咽唾沫、吞口水,再開口時,就是有點慌張地解釋:“我絕對沒有什么暗示!你相信我啊!我、我本來是想今天在滑雪場的時候問你的,結果遇上馬丁的事情。你、你覺得這個床墊舒服,我就順便問一問……你不愿意的話我完全理解!真的!”
🔒36.FIM ARRC
葉游想了想,又緊急補充:“哦還有,我也不是說覺得每天接你上下班麻煩!一點都不麻煩!我就是、就是覺得……就……”
他支支吾吾,提前準備好的說詞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因為他原本也不是通知語綿,甚至連商量都稱不上。他只是把選擇遞到語綿眼前,等著她自己作出決定,而他對她的選擇毫無異議,只會舉手同意。
他說得話,換做別人講,語綿或許會覺得是欲蓋彌彰、是暗示反話。但他是葉游。一向誠懇、直白、簡單的葉游。
所以她明白。
語綿低下頭。
片刻,她咬著嘴唇抬起頭,滿臉思索的神色。
“那么,租金該怎么算呢?我也不想退掉原來的房子。”
真的搬過去了,租金不能不給啊。那么以后如果吵架或者有其他情況,她也得有地方去,留個后路啊。
葉游一怔,立刻反應過來語綿的言外之意。
窗簾遮光性太好,打開室內燈,愈發分不清早晚。可葉游笑得眼睛都瞇起來,像極了曬著太陽的懶洋洋的貓咪。
他拉過語綿的手,輕輕而鄭重地,把鑰匙放進她的手心。
“租金就是,你在家的時候,幫我照顧淑芬。”
“……淑芬?”語綿下意識重復,然后梅開二度,再次瞪大眼睛:“你、你買貓了?叫淑芬嗎?!”
她上大學的時候和梔音說過,以后如果要養貓就叫它淑芬,和她姓姜。平時叫小名紛紛,如果它拆家或者惹人生氣,她作為家長就可以嚴肅地叫它的大名:“姜淑芬!又皮!”
“——姜淑芬,你不是要起這個名字嗎?”葉游覺得她現在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樣子就很像一只貓,撓了撓她的下巴:“我還沒有買,只是和寵物店主說了。今天下午,有空的話去選一只,怎么樣?”
語綿尖叫一聲,撲進他懷里。
葉游摸摸她頭發,有點吃醋:“這么開心啊……還沒進門呢,貓就比我吸引你……”
他忍不住吐槽:“不過我說,‘姜淑芬’,你起這個名字,貓咪不會嫌棄嗎……”
“名字是靈魂好吧!今天就用這個名字選貓,正好!”
語綿笑瞇瞇,忍了又忍,沒忍住,吧唧親上葉游側臉,小聲在他耳邊哄:“你放心嘛——最喜歡你啦!”
轟,葉游面紅耳赤,猛眨幾下眼,和機器人一樣一點點轉頭看著臉頰紅通通的語綿,握緊拳頭,按住狂跳的心……
笑死,根本按不住。
他身心暢快,和語綿一起笑起來,然后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輕輕扶住她的頭,傾身吻上她的唇。
——比初吻輕柔太多的一個吻。
淑芬在前方招手,語綿歸心似箭,床墊瞬間拋之腦后,恨不得立刻傳送回市區,抱著每只小貓咪大吸特吸,然后摸著其中一只的腦袋祝禱念詞:你就是被選中的孩子……
葉游仔細問了那款床墊的大小、型號、材質等等因素,確認酒店商品可以全國配送,線上線下品控一致,同城兩三天到。
——也就是說,還有兩三天時間選一張床。
不知道多久有機會把主臥的大床換一下……
葉游自己暢想的臉紅,險些當場猛男嬌羞,連連清嗓欲蓋彌彰。
語綿正在搜索養貓的各種注意事項,聽見他咳嗽,趕快在包里找潤喉糖:“怎么嗓子又不舒服了嗎?含一片別說話了。”
她把兩顆糖倒在手心,兩只手指夾住糖盒,空余的另一只手捻住圓糖,極其自然地遞到葉游唇邊。
葉游順其自然地張嘴。
語綿把糖投進去的一刻,覺得自己好像在喂小狗。下一秒,指腹碰觸到的有點干燥卻柔軟的嘴唇,微微閉合掠過她的指尖。
語綿的臉蹭得一下紅起來。她背過身去,倉促地把糖盒放回包里:“嘴唇有點干……等著給你涂點兒潤唇膏。”
葉游喔了一聲,悄悄抿抿嘴唇。
下午,兩人回到市區,抵達寵物店。
十多只貓咪中,語綿幾乎一眼就看中了命中注定的那只小貓。
又可愛又優雅……有點像葉游。
她這么想著,不自知和當事人的思路對上了。
眼睛圓圓臉蛋圓圓,特別特別像語綿。
葉游對自己沒說出口的單押非常滿意。但他沒搶過語綿付款的速度。震驚!叱咤賽道的金牌選手竟然因為發呆落于人后,這是人性的泯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當晚,淑芬被念念不舍的語綿分配給了葉游。孩子跟了爸爸,媽媽牽腸掛肚,收拾行李速度 UP,三天后就心無旁騖地搬進了葉游的家里。
十二月三十一日,葉游、語綿和淑芬一起跨過了相識以來的第一個新年。
日子細水長流,從冰雪初融到春暖花開。
語綿抵抗力逐步增強,面對朋友們的調侃,大概已經脫敏,可以八分坦然的接受,剩下兩分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悄悄回味并臉紅。
——這種時候,葉游短暫的不在人類的范疇中。
六月,葉游開始頻繁下賽道,為即將到來的 FIM 亞洲公路摩托車錦標賽做準備。作為由國際摩托車聯盟所認證的其亞洲區洲際比賽,自 1997 年成立以來,亞洲摩托車公路錦標賽的目標就是要培育亞洲區內的車手成為國際賽冠軍。在這個賽場中,亞洲車手可以憑借駕駛跟國際級賽事一般的大馬力摩托車,磨練技術,一步登天。
知曉這場比賽的重要性,葉游不敢放松,語綿也全程陪同,從個人練習到排位賽,無一缺席。
只是她越來越不敢看實時畫面。尚未心動到現在這種地步的時候,她從來都能直勾勾地盯著賽道上馳騁的葉游,生怕一個眨眼把人看丟。在一起之后,她一邊擔憂安全問題,一邊知道他與她同步同樣的好勝心,反倒不敢直面實時的進度了。
這種類似“近鄉情更怯”的心態,到正式比賽時尤甚。語綿提前準備了民法大佬的課件和網課,決心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豎起耳朵聽大家的反應了事。
她提前把這些“道具”放到 P 房,葉游看得哭笑不得:“知道的是你陪我來比賽,不知道的以為我陪你考試呢。”
語綿揚眉:“不要盲目攀比,這位同學。”
葉游笑著俯身逗她:“我沒說要攀比啊?哦,這句話是暗示——那就比比吧,是我跑得ᴶˢᴳ好,還是你學得好?”
語綿撇臉不理他,忍不住笑。
旁邊圍觀的 HIBO 成員一臉慘不忍睹,捂眼哀嚎。
思蕎痛苦面具直接焊死:“可怕……可怕,誰能想到有朝一日,當年那個軟軟糯糯安安靜靜的語綿,竟然變成了拿著狗糧砸人的老板娘!!”
鄭一川淚流滿面,給老婆打電話求安慰:“喂媳婦兒……工傷!工傷!我辭職你養我吧!”
他倆演得熱火朝天,葉游完全不理,只揉揉語綿的頭發:“我去準備了。別擔心。”
語綿看著他,認真點頭:“好。”
她不必多說什么,他自然懂得。
本來就是賽車界的明星選手,加上之前戀情上過熱搜,本次比賽想要貼身采訪葉游的媒體如過江之鯽。
語綿和鄭一川商量了很久,敲定了在 CSBK 中國超級摩托車錦標賽時對接過的那家媒體團隊——奧潤新聞。萬眾矚目之下,比博人眼球更重要的,是穩中求勝。客觀固然重要,關系良好、遇事能站在他們這邊更為要緊。
依舊是當時的那名記者,和葉游也算熟悉了。葉游將車騎到集車區,兩人照面,彼此打了個招呼。
記者笑著問他:“哈嘍葉游,昨天在排位賽中取得了小組第一的成績,是不是對今天的比賽更有信心了?”
“還好,就還是保持平常心吧。”對外,葉游冷酷人設不倒:“因為大家都很強,希望能在決賽中取得好成績。”
“我們注意到,你的粉絲朋友們已經提前在微博等平臺上為你加油打氣,今天也有很多人來到了現場觀戰。有什么要和他們說得嗎?”
“嗯謝謝大家的支持,希望你們能和我一樣享受比賽。”
葉游簡短地說了一句。實時直播外,有情緒激動的粉絲已經開始尖叫。
很快,備戰指示牌揚起。葉游告別記者,在鋪天蓋地的歡呼聲中駛入指定位置。
油門踩下之前,語綿還是有勇氣看著畫面的,盡管心跳如鼓。
董佳倩不知道什么時候湊到 HIBO 這邊——FIM ARRC 是亞洲最高級的摩托車公路錦標賽事,OG 車隊當然不能缺席——她把手攬在語綿肩上,調侃道:“喲,你家男朋友很帥嘛,粉絲不少哦。”
語綿自豪:“是啊,優秀,沒有辦法。”
董佳倩一哽,瞧著語綿笑瞇瞇的樣子,感嘆:“比起咱們第一回見面,你可變了不少——不過,挺好。在往好了變。”
“嗯。”語綿應聲,眼神看著屏幕上的葉游,溫柔似水:“一個完全接納你的人會給你自信。他好像把他的勇氣分給了我一樣,很多時候,我都不再害怕了。”
“咦呃——”
在場眾人抖擻雞皮疙瘩,董佳倩松手,連連后退:“得,得。怪我多問,拜拜了您嘞。”
語綿失笑。
🔒37.摔車
競賽紅燈亮起,熄滅。
比賽開始。
語綿早一刻坐下,戴上耳機,盡量專注地聽課。
但阻擋不住的一陣陣歡呼,還有不斷跳出的梔音發來的微信,都讓她的嘴角不自覺上揚。
王吱吱:【小語!你家葉游太帥了啊啊啊!】
王吱吱:【記得給我要簽名啊!!】
一切順風順水,風平浪靜。
直到語綿身邊的人們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呼。
語綿笑意驟然僵在嘴角。她心跳一漏,猛然抬頭。
葉游連人帶車,狠狠摔出賽道。
語綿霍然站起來,有線耳機從耳蝸里硬生生扯掉,拽得耳朵生疼。
鄭一川在一邊爆了句粗口:“是胡鳴那孫子別他!就是故意的!最后一圈兒了!”
“老大本來穩穩得第一!胡鳴他媽的就在最后半圈兒往人身上撞!”
“墨點那群人還擊掌!去他大爺的,我非得……”
眾人七嘴八舌,不服氣聲仿佛要將房頂掀翻。
抓人眼球的畫面重播。
最后一圈的最后一個彎道前,處在第三名的胡鳴突然以極近的距離刮蹭著別過葉游的車身,強行壓線超車。兩人雙雙倒地,葉游帶車摔出賽道外。翻身站起后,他向胡鳴那邊走了幾步,似乎是想要去確認胡鳴的狀態;而胡鳴迅速爬起,再度上車,疾馳而去。
手機時不時震動,大概是梔音的消息。
語綿只緊緊盯著近在咫尺,卻隔著冰冷屏幕和遙遠距離,觸碰不到的葉游。
像她曾經看過的第一個有關他的比賽視頻那樣。
他嘗試把車扶起來。
未果。
只有放棄。
比賽結束。
語綿心中五味雜陳,看著葉游狠狠踢了一腳草坪,不安逐漸浮上心頭。
“川哥。”
她突然出聲,在已經安靜下來的 P 房里,聲音格外清晰。
“你看葉游現在走得方向……是不是墨點車隊那邊?”
大伙兒都是一愣。
鄭一川還沒確認,外頭凌亂的腳步聲后發先至。
馬丁跑進來,氣喘吁吁:“快點……快!游哥往那邊去找人了!”
語綿立刻沖了出去。
她其實記得葉游給她講過的區域劃分,但再也顧不上繞道避開。
她遠遠瞧見葉游打開護目鏡,摘掉手套,大步流星往墨點車隊那邊走去。
她從未如此身手敏捷——一邊單手撐在一道圍欄上越過去,一邊大聲喊著葉游的名字,千鈞一發之際,在葉游的拳頭就要打上對方的臉之前,攔腰抱住葉游,拼命將他向后拉。
“葉游!別沖動,他是在激你!”
葉游去勢洶洶,語綿幾乎是用向后倒得力氣攔住他。
他怒氣上頭,什么都顧不得,喘著粗氣就要再往前邁步。
“阿游!”
語綿緊緊抱住他,不敢松一點力。
鄭一川等人趕到,就要上前理論,又有人來勸和,一時間場面混亂至極。
葉游始終不肯松勁。
語綿深吸一口氣,大聲說:“打了他,他們就有理由投訴你!你以后還有比賽!別沖動阿游!”
董佳倩帶著 OG 車隊的人也到了,聽完語綿說話,皺眉,往后攔鄭一川他們:“聽見了嗎?別亂了分寸!”
語綿整個人都在顫抖。
良久,她環抱著的這具緊繃的身體,漸漸松懈了力道。
葉游輕輕拍一拍她。
她的眼底不能控制的漫上一層薄淚。
這段時間,足夠胡鳴被墨點車隊場上其他人簇擁著來到現場。
見意圖被識破,胡鳴不屑一顧,摘掉頭盔,挑釁著對上葉游的眼睛:“喲,相好的有點本事?還是那個姓姜的法務,是吧?手下敗將,借老子玩幾天?”
“閉嘴!”
葉游怒上心頭,硬生生帶著語綿向前一步。
語綿實在攔不住,連聲喊人一起拉住葉游。
她轉身展臂擋在葉游身前,眼眶微紅,怒視胡鳴:“胡鳴選手,請你自重!侮辱他人,尋釁滋事,我也可以向仲裁委投訴!還有,對于今天場上發生的事,我現在有理由合理懷疑你們故意傷害!我方保留一切訴訟的權利!”
她說罷轉身,牽過葉游的手,大步往回。
葉游靜靜跟在她身后。
董佳倩抱著手臂,冷冷盯著胡鳴一行人,甩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與 OG 車隊其他人一起離開。
鄭一川惡狠狠瞪著墨點那邊,掃視一圈,被邱松銘強制性扳回 HIBO 休息室的方向。
一路往回走,兩邊都是懟臉的相機,黑洞洞的鏡頭后,要窺探所有人深藏于心,或外露于表的一切情緒。
思蕎終于忍不住,幾乎哭著叫出來:“別拍了!別拍了!!”
HIBO 成員驚覺,趕忙上前阻攔。
她透過淚眼看向前方。
語綿拉著葉游,只是堅定地向前走,不曾因四周的竊竊私語停留分毫。
兩人回到休息室。
語綿早就瞧出來,葉游的腳大概因為摔車受了傷,頗有些一瘸一拐。她本想靜悄悄去找醫務人員,可葉游牢牢地、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那樣回握著她的手,她不忍更不愿離開半步。
就著葉游坐下,而她站在他身前雙手相牽的姿勢,語綿回頭,無聲地請同事們拿來醫藥箱。
她靜靜站了一會兒。
頭盔下傳出小聲的啜泣。
一年一度的比賽,每每珍惜的機會。原本俯拾即是的冠軍,一朝因被算計而失之交臂……
葉游今年不過二十四歲。
等綿綿嗚咽漸漸變為斷續的抽噎,語綿及時擦掉淚水,深深呼吸,輕輕將手從葉游溫熱的掌心抽出,慢慢摘下他的頭盔。
炸了毛、紅鼻子,介于男人與少年之間,年齡愈加模糊起來。
葉游一頓一頓,眼底通紅,抬頭看她。
語綿伸手捋捋他頭發,遞給他一包抽紙。
葉游垂下頭,片刻接過去,惡狠狠地擦掉鼻涕眼淚,呼嚕干凈臉,雙手抱住語綿腰肢,把頭埋在她小腹往上。
語綿摸摸他發頂,輕聲。
“下次,一定贏回來。”
葉游窩在她身前,重重點頭。
根據規定,若抗議內容涉及比賽成績,必須在成績公布后三十分鐘內提出并呈交書面材料。葉游情緒稍有緩和后,立刻開始填寫抗議書,連同抗議費一千元通過賽事秘書處交至ᴶˢᴳ仲裁委員會。
特殊情況驟然發生,不只身在其中的 HIBO,場內觀眾同樣猝不及防。其中大多數人又是為看葉游而來,群情激憤之下,在胡鳴上臺領獎時,看臺上一片噓聲和倒彩。
葉游離場時,不愿被外人瞧出脆弱,在人前盡量正常地行走,等到上了車才忍不住俯下身按摩腳踝。
語綿關上車門,把一眾探尋的目光隔離,轉頭看他:“醫生說是扭傷,至少要休息一周左右。后續事宜交給我們吧,好嗎?”
葉游本就不是話多的人,愈發寡言,悶悶地點了點頭。
鄭一川氣得上頭,情緒高亢,不敢讓他開車。邱松銘坐在駕駛座,應聲:“是啊老大,現在什么都別想……”
他話音未落,語綿手機鈴聲響起,是鄭一川的電話。
她心里竟然涌上“果然來了”的預感,在葉游的注視下平靜的摁下通話鍵。
“川哥。”
“語綿!你快看看墨點車隊那群孫子!他們竟然敢在微博上潑阿游臟水!怎么能這么不要臉!”
他聲音極有穿透力。思蕎坐在副駕,忙不迭點開微博。
“……上熱搜了。”
思蕎一字一句照著念:“某車隊 Y 姓選手,輸不起!新人比賽時競爭不激烈,撿漏冠軍,實力實則……垃圾,還真以為自己……”
她念不下去,轉頭默默看向后座。
葉游面無表情,打開自己的手機。
“某車隊 Y 姓選手,輸不起!新人比賽時競爭不激烈,撿漏冠軍,實力實則垃圾!還真以為自己是什么天才?一到大賽就出糗,原形畢露!”
“今天比賽我在現場!明明是賽場意外,葉游跟吃了槍炮似的,好像不贏全世界對不起他,沖著人家車隊就去找事兒!不小心撞到他的車手本來想道歉,卻因為葉游輸不起的行為差點兒挨揍!”
墨點車隊顯然是雇了水軍,妄圖先發制人。輿論發酵,一條條虛假新聞爭先恐后的刷新在熱榜中,很快就頂到了熱搜第一。
葉游的粉絲多,意味著看不慣他的人也多。而路人之中,又不乏單純慕強者,贏了將你碰上云端,輸了恨不得路邊的狗都能來踩你一腳,才能掩蓋那些之前自己親口說過的贊許。
而真正想葉游好的粉絲,大多沒有拍攝可能會二次傷害到他的錄像。是以一時間,經過墨點車隊加工篡改后的、偽造成葉游挑釁在先的視頻鋪天蓋地發上微博。粉絲百口莫辯——即便虛假的影像資料,在大多數人眼中,也絕對強過口說無憑百倍。
HIBO 全員緊急回到公司商量對策。鄭一川氣得直想砸東西,思蕎又想流眼淚,邱松銘沉默地給每人倒一杯水,其他人或坐或立,只能徒勞地用蒼白的文字為葉游辯駁。
“他大爺的!”
鄭一川突然一聲暴喝,狠狠把手機砸到地上。
“墨點還有臉發聲明!真不要狗臉了!”
🔒38.輿論逆轉
思蕎沒敢看微博,但此時此刻,似乎唯有下意識的點開。
“墨點車隊:各位朋友晚上好。我們注意到,今天下午,網絡上開始陸陸續續有關于本車隊的不實信息傳出,其中不乏含有惡意攻擊的內容。作為常年參加各類國際、國內賽事的專業車隊,墨點的每一位車手都只想認認真真跑好生命中的每一場比賽。
“對于今日賽場上發生的意外事件,我方相關車手已經當面向 HIBO 車隊 73 號葉游選手表示了慰問與遺憾。競技體育比賽充滿了不確定因素,本次事故是意外,賽事仲裁委員會已給出最終判決。我們的成績真實有效,并堅信賽事仲裁委員會的公平公正。”
下面是墨點車隊的官微轉發的體育賽事的微博:
“經我方記者了解,汽車摩托車運動協會會賽賽事仲裁:關于 FIM ARRC 比賽中,73 賽車與 25 賽車的碰撞事故,認定為比賽事故,所有成績保持。”
邱松銘也沒忍住,罵了一句:“甩鍋引流倒是一把好手,再說話,倒是我們無理取鬧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有痛罵墨點和胡鳴的,有冥思苦想回擊辦法的,有在網上舌戰群儒和網友理論的。
所有聲音,在某一時刻奇異地暫停了一會兒。
就在這一會兒的時間里,語綿語氣平靜地接起一通電話。
“內容我們確認過了,不需要剪輯,直接發布就可以,謝謝。”
“HIBO 這邊只發布賽場當時的視頻記錄,對奧潤新聞的這篇微博不會轉發,但是會在下面進行評論。到時麻煩運營人員把評論撈到熱評。”
“評論的風向我認為大概不需要把控。錄像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我想網友都會有自己的正確判斷。”
她語速平緩,姿態自若,聽得眾人不自覺也沉靜下來,循聲看去走去,葉游坐在她身邊,手機上正在播放一段他去找墨點車隊理論時的近距離錄像。
語綿掛掉電話,轉頭對葉游安撫一笑,卻被身后突然湊近的大家嚇了一跳:“啊喲!怎么悄無聲息地到后面啦?”
思蕎見他們倆反而狀態還好,作為代表發問:“語綿,老大……你們倆好像不生氣啊?”
葉游伸伸懶腰:“事情都發生了,生氣有什么用呢?現在擺明了墨點要惡心我們,想辦法惡心回去才是最要緊的。”
“糾正一下啊,我們是講道理、擺證據,可不是像他們那樣茶味濃濃的惡心人。”
語綿指尖飛快,打好一段官方聲明,又頓了頓,加上幾句,回頭笑:“不過想想……白蓮花一點好像也可以哦。”
晚上八點,奧潤新聞官方微博發布一段視頻,共計十分鐘。前兩分鐘是賽前對葉游的采訪,后面八分鐘則切換到了 HIBO 其他成員的視角。從葉游保持第一后的歡呼,到被摔車后的安靜憤怒,以及,語綿沖出 P 房,越過重重阻礙,跑向葉游,駁斥墨點車隊的身影。
扛著攝影機的大哥盡職盡責,以極有代入感的鏡頭語言,向外界彰顯了 HIBO 眾人的全部心路歷程。視頻中,每個人說得話都非常清晰,甚至口不擇言的憤怒,都一字未減的錄制了進去。尤其是語綿后面的阻攔和據理力爭,還有葉游反過來安慰她時難以自制流下的眼淚……
奧潤新聞只對這段視頻簡短地配了兩個字的文案:陪伴。
五分鐘后,這段視頻熱度開始猛漲。十分鐘后沖上熱搜,十五分鐘后,“奧潤新聞 陪伴”的詞條登頂體育欄熱搜第一。
網友們有的熱烈討論語綿和葉游的關系,一幀幀確認語綿是否就是之前葉游官宣的那個女友;有的開始感嘆 HIBO 成員的真實;有的開始漸漸嗅到視頻背后想表達的意思:全程錄像中,都沒有出現墨點車隊聲明的,葉游威脅胡鳴的情況。反倒是墨點車隊態度惡劣,引誘葉游犯錯的意味顯然。
八點半,HIBO 官方發表聲明,同樣轉發了那條體育賽事的微博。
“HIBO 車隊:積極健康向上的體育精神是賽車運動的核心。HIBO 車隊支持一切有利于賽車運動發展和車手進步的賽事活動,并尊重公平、客觀的結果。在對今日比賽的結果感到遺憾的同時,非常慶幸友隊選手在此事中保證了自身安全。HIBO 與葉游選手將繼續努力,為中國賽車運動發展貢獻綿薄之力。”
隨后,HIBO 轉發了 FIM ACCR 本次比賽的官方視頻。視頻從直對的精準角度,準確記錄了胡鳴超車行為的全程。一經發布,討論熱度直線上升。
“葉游的車明顯已經處于位置卡死的角度了!想從內道超車,理論上是超不過去的,因為路面的曲線,勢必壓彎壓不下去!胡鳴和葉游應該都清楚,等過彎結束后,胡鳴應該還是超不過去啊!”
“有目共睹了朋友們,明明可以用較小的角度過彎道,偏偏拉大行車線將對手擠出賽道。”
“為了安全也應該采取保守策略啊……胡鳴膽兒可真肥,自己的命和別人的命都不顧了……”
“胡鳴可沒想搭進自己的命吧——你們看那個臥草的姿勢,明顯準備好了,保護自己妥妥的。要不是葉游卸力及時,再倒霉點兒……嘶……”
兩條微博后,風評輿論走向完全逆轉。思蕎讀了兩遍語綿發得官方聲明忍不住笑出聲:“語綿,你太會陰陽了,言外之意簡直要溢出來了哈哈哈哈!”
鄭一川也沒那么氣了,跟著笑:“沒想到啊,奧潤新聞還留著這么一手……哎不對,這也算咱們留得先手啊!”
“奧潤新聞在業內的名聲不錯,如果不是因為阿游,也不太會涉足體育行業的報道。”語綿給大家分析:“所以,這一點對我們非常有利。一方面,他們做娛樂新聞起家,受眾廣泛。另一方面,他們ᴶˢᴳ既是站在體育界外面的‘行外人’,又是站在里面的‘目擊者’。兩種身份都是中立的,說出來的話,說服力和可信度就上了一個臺階。何況說到底,他們并沒有明確的導向性——‘陪伴’兩個字,怎么看都只是抒情。”
邱松銘默默總結:“卡 bug 了屬于是。”
大伙兒笑起來,思蕎又有些好奇:“不過奧潤新聞愿意在這時候發聲,想想其實還是挺難得的啊。”
葉游微微一笑:“不是白白幫忙的。”
思蕎瞪眼:“啊,還有幕后交易?”
語綿失笑:“思蕎,別說得和電影電視劇似的。其實……我問了阿游的意見之后,承諾奧潤新聞那邊,不管這次風聲如何,以后 HIBO 相關的所有新聞,除去賽事官方指定等不可抗力的情況,都交給他們獨家報道。”
“啊——”
鄭一川之前和各家媒體打過交道,自然明白這句話的份量。
他突然十分慶幸和感嘆,在自己都氣得上頭的時候,本該比自己更傷心和憤怒的語綿一如既往的保持了冷靜,和一直被自己看作弟弟的葉游一起,妥善分析了各種應對方法,并至少在目前看來,達到了良好的效果。
還好當時招進了語綿,還好,她一直陪在葉游身邊。
語綿又說:“不過這件事不能就這樣輕易過去,咱們還是要注意網上輿論的動態,以及會不會有其他方面參與到這件事里來。”
鄭一川思索:“要不要像之前那次一樣,找董佳倩他們車隊一起幫忙?”
葉游接過話去:“我和語綿考慮過。但是 OG 車隊其實也算利益相關,冒然請他們幫忙,恐怕也容易被人指摘。而且上次也是佳倩姐自己發的微博,不是 OG 官方車隊,還是不要麻煩他們比較好。”
語綿點頭:“沒錯。其實,現在發聲對咱們最有利的,是 TRACER。”
“TRACER?”思蕎疑問,隨即拍手:“是啊!上次就是他們官微發聲的!但是這次卻……”
“TRACER 和墨點,和 HIBO 的關系,不是秘密,別人一查就知道。”語綿解釋:“正因如此,TRACER 如果站隊,那么隱含意思就非常顯然了,所以不會輕易出面。我想墨點車隊和胡鳴,也一定正在爭取 TRACER 官方的表態。”
鄭一川擼袖子:“行,我現在就去聯系——”
“不用。”
葉游沉聲:“高經理現在大概正被胡鳴煩得不得了。他也知道一旦發聲,這件事的討論余地就會小太多,所以一定不會輕易許諾和發話。這時候,胡鳴煩他,反倒會起反作用。咱們靜觀其變就好。”
至此,每一步似乎都暫時走到了休息階段。大家商量一通,干脆點了烤串外賣,準備通宵——今晚必然要盯著輿論風向守住優勢,而且這口氣畢竟還是不順,總得靠胡吃海塞減少些悶氣。
男士們自覺排了班,但如果真有情況,也得和語綿一起討論,所以她也不敢深睡。
特殊時期,也沒人起哄什么了,語綿干脆進了葉游辦公室,敞著門和一點窗戶透氣,窩在沙發床上,感受夏日晚上的風時而拂過臉頰。
🔒39.律師函
葉游給她蓋了床薄毛毯,坐在一邊低頭瞧她。他垂著眼睛看人的時候,偶爾會有種溫柔而悲哀的神情。
語綿有點睡眼惺忪,瞇著眼睛笑了笑,聲音很輕:“看什么呀?”
葉游也勾了勾嘴角:“只是覺得……以前是我想錯了很多。我曾經以為,咱們兩個人之中,應該是我努力讓你從我這里獲取更多力量。但是這一次……”
語綿把手覆蓋上他的,下一秒被反手牽住。
她輕輕笑:“是我從你那里獲得了更多,沒有錯。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勇氣。”
葉游摩挲著她的指尖:“是,你好勇敢。為了我,在公眾面前露面了。”
“我又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怎么不能露面了?”
語綿忍俊不禁,但是明白葉游設身處地為她考慮,心頭一暖:“我不像從前一樣擔憂或者害怕了。我們合法戀愛呢,告訴所有人,都沒關系。我很開心,這種時候,能以女朋友的身份,和你并肩作戰。”
朦朧月色中,葉游緩緩彎了眼睛。
他俯下身,輕輕吻住語綿。
凌晨兩點,一批負面導向的微博開始悄然鋪上廣場,但鄭一川他們發現及時,很快以澄清科普類微博蓋了下去。此后一直風平浪靜到天明。
大伙兒一起點了早餐,豆漿油條茶葉蛋,黑眼圈少不了,但精神頭還算不錯。
語綿和葉游一人一碗加了醋的豆腐腦,正吹著熱氣呢,思蕎在一邊刷著手機頁面,語氣稍有興奮:“我覺得這個咱們能用上!我看見好幾條微博,不同的人說,胡鳴和墨點車隊是慣犯了,曾經在好幾場比賽中用摔車帶倒的行為傷害過其他車手!”
她把那幾條微博截圖,鏈接一起發到群里。
語綿和葉游用一部手機點開看。
有網友翻出了前年 CSBK 中國超級摩托車錦標賽的賽事報道,前半部分還有關于葉游的相關文字表述,后面則提到了胡鳴的名字:
“人民網 8 月 12 日電(記者榮冕)8 月 10 日,CSBK 摩托車賽第一回合比賽的精彩場面還意猶未盡,8 月 11 日第二回合比賽更是熱鬧非凡……上午練習賽中,HIBO 車隊明星車手葉游展現出良好競技狀態,并在下午的正賽中穩定發揮,領跑全場,最終獲得冠軍。
“CSBK 摩托車賽第二回合于下午 4 時 50 分正式開始,共計十圈,38 位車手參賽。比賽發車,前三位車手順利通過一號彎,排名無變化……隨后在三號彎,25 號胡鳴,90 號林鑫森相撞,賽事出示黃旗……”
葉游咽下包子,回憶著:“是有這件事,好像當時他也是因為在內道強行超車導致摔倒的?”
“沒錯!有人附帶發了視頻!”
鄭一川看過一遍,確認無誤:“還有人扒出了胡鳴之前自己發得短視頻,配字是——‘還好肇事逃逸成功了,危險動作,請勿模仿’!”
語綿沉思,轉頭看向葉游:“如果我們從這方面找證人,可行嗎?比如,剛剛提到了林鑫森的名字。”
葉游想了想,微微搖頭:“林鑫森當年應該還不是墨點車隊的人,現在身在其中,利益相關,恐怕不會輕易對咱們說什么。何況說到底,胡鳴的行為只能算是一種不光明的戰術,在很多國際賽事中,甚至連賽事警告都不會構成。”
雖然喪士氣,但是事實如此,仲裁結果如此,似乎只能接受。
最直觀面對不公平結局的葉游,想通得也最快最清楚。
他看一圈垂頭喪氣,束手無策的朋友們,不善言辭地安慰:“已經足夠了。競技體育只看最終結果,中途付出的努力、經歷的波折,隨著時間過去,除了自己,沒有觀眾會在意。昨天是他們挑釁潑臟水在先,我覺得大家的反擊很到位。下次,我會努力再跑得快一點,這樣他連吸到我尾流的機會都沒有,不是從根本上杜絕這種事的最好方法嗎。”
眾人沉默。
過了一會兒,語綿輕聲:“杜絕不良行為的最好辦法,絕不應該是受到不良影響的人去想。就像違法犯罪中,不能通過指責受害人的不完美,而作為加害人逃避責任,甚至否認犯罪事實的理由。”
葉游靜靜看著她。
“賽車方面,大家都比我在行。”語綿一一看過伙伴們,最后與葉游對視:“但是我既然作為 HIBO 的法務,就有義務維護每個成員和整個集體的合法權利。哪怕很多事,做了也只是徒勞……但是不去做,和做了沒有結果,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我會嘗試就現有證據,向法院提起自訴,主張胡鳴故意傷害……”
上學時,語綿成績最好的學科就是刑法。她心中清楚的知道,即使真的走到訴訟流程,胡鳴那邊可以怎樣反駁:未造成嚴重后果、并無傷害故意、體育運動項目中規則所允許的傷害等,阻卻違法性,不成立犯罪。
然而理智雖然都明白,情緒卻是另外一種不可控制的東西。兩者要達到默契統一,不只需要運氣,更需要肚量。正因如此,才格外可望不可即。
她總得做點什么,才能緩解從看到葉游摔倒那一刻起,一直持續到此時此刻的心慌與恐懼。
這幅與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執拗模樣,讓葉游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勸解的話在唇邊轉了一圈,最后吞回肚子里。
他默默握住語綿的手。
在此之前,語綿一直都是理性清醒的那個。或許正因如此,面對無功而返的結果,即使提前想到了,也格外意難平。
氣氛不佳,大家都能察覺出來。鄭一川見葉ᴶˢᴳ游和語綿都不說話了,心想還是得開口打破僵局,正準備說“試試總比不試好”,一樓大堂大門就響起來賓提示。
大伙兒在二樓吃飯,鄭一川說了聲,趕下樓去。再回來,手里拿著一封快件,臉上表情浮想聯翩,欲言又止。
“你們絕對想不到這是什么。”他捻著那張 A4 紙的一角,仿佛上面沾滿了惹人嫌的味道一樣舉得老遠:“竟然是墨點車隊的律師函。”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疑惑的聲調簡直能把房頂掀翻。
律師函被首先交到了語綿和葉游手里。葉游拍照發進群里,大家一起研究起來,百思不得其解。
“近日,我方注意到部分網絡用戶在新浪微博等網絡平臺上大量發布和傳播不實視頻等不實內容,視頻標題與內容包含關于墨點車隊及胡鳴先生的嚴重不實信息和侮辱性言論。相關視頻被各網絡平臺用戶廣泛瀏覽、評論、轉發,已引致社會公眾對墨點車隊與胡鳴先生產生誤解與負面評價。胡鳴先生的相關個人信息遭到泄露,對其正常工作及生活造成惡劣影響,涉嫌侵害我方合法權益。
針對以上情況,我方嚴正聲明如下:
一、網傳內容均系謠言,披露胡鳴先生個人信息的行為已涉嫌侵害胡鳴先生的隱私權。我方將委托律師針對涉嫌侵權的網絡用戶啟動訴訟程序,堅決維護墨點車隊與胡鳴先生的合法權益。
二、為共同維護良好的網絡環境,防止損害后果進一步擴大,敬請各方切勿輕信不實信息,勿轉發、轉載、傳播相關不實信息。如仍有網絡用戶蓄意發布、傳播有關墨點車隊及胡鳴先生的不實內容的,我方保留追究相關主體法律責任的一切權利。
特此聲明!”
落款,墨點車隊,日期,昨天。
語綿沉默了。
大家都沉默了。
好半天,思蕎弱弱舉手:“這個……好像和之前字體公司那份文件不太一樣?”
“我瞅著也不太對啊。”鄭一川皺眉:“我記得那份律師函上還有什么‘授權方’‘委托方’,‘友好協商’什么的……”
語綿拿著這張紙,呵呵一笑:“嚴格意義上講,這兩份文件都不是律師函。字體那個是通知函,這個……這個大概是個聲明吧?都沒有特定相對方啊。”
葉游托腮看她:“是不是發到微博上比較合適?”
“神了老大,”邱松銘示意大家看手機,“墨點還真發微博了。”
語綿向后一靠:“我明白了——發微博才是主要的,因為蓋上章了,索性發給咱們,掛個律師函的名頭引起重視。”
她看著白紙黑字寫著的“隱私權”三個字,突然坐直身子:“我怎么沒想到呢!”
葉游轉頭看她:“什么?”
“竟然靠他們提供思路了。”語綿眼睛亮起來:“雖然提起刑事不容易,但是搜集墨點潑得臟水,告他們侵犯 HIBO 和阿游的名譽權綽綽有余。”
鄭一川拍手:“有道理啊!但是這個搜集,是要咱們找到相關微博并且截圖嗎?”
“如果有必要的話,還需要做公證。”語綿思索:“我想想該從哪里開始做起……”
“不是聘用了法律顧問嗎,讓他們來吧。”
葉游淡淡開口:“無論是聯系還是取證,交給律師來做。咱們身在其中,看到有些話更生氣,反倒對身體不好。”
🔒40.私斗
他這話說得直白,但確實很有道理。
語綿輕輕一笑:“好,那我聯系律師工作啦。”
沒有硝煙的輿情戰,主打的就是時間。語綿和律師談好,先對轉發評論量較多的部分不實微博進行取證,隨后盡快擬好律師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迅速寄給了墨點車隊,并同步更新官微。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一個聲明一個律師函,哪個更有說服力,哪個是開始準備真刀真槍的上陣了。
很快,就有人暗戳戳地刪掉造謠微博,清空頁面試圖銷聲匿跡。
但證據固定完成,該來的還是逃不脫。
法院的傳票很快寄給了相關當事人。眼見不能靠裝鵪鶉躲避懲罰,為首的幾人跳出來要求調解,法院斡旋普法后,在各平臺發布手寫道歉信。HIBO 與葉游為表諒解,不再索賠。
一方的殺雞儆猴已經開始,另一邊按兵不動,其實已經是做賊心虛的體現了。
一個多月來,體育版塊的熱度都集中在“葉游”“胡鳴”“HIBO”“墨點”這些關鍵詞上。摔車事件并未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止息討論,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有網友放出了有胡鳴在的微信群的聊天記錄截圖。賽前對葉游的詆毀、賽中的詛咒、賽后的得意和歡呼,還有事發當晚胡鳴發了紅包,說請大家積極轉發幾條微博,無一不顯露出用心險惡,早有預謀。
這些圖片,那名網友配得文字是:“我知道孰對孰錯。”
截圖雖然清晰,但是不知真假。然而即便如此,也足以點燃之前被推到臺前高呼、又被一紙訴狀打得閉麥的那些人的怒火。
很快,這條配圖微博甚囂塵上,不少人聞風而來,添磚加瓦,可信度扶搖直上。
“兄弟挺你!奶奶的,想到被胡鳴那孫子拿著當槍使了就不痛快!老子在前頭出頭,他小子躲在后頭當縮頭烏龜!”
“要真的下判決了可是得掛在網上能搜到的,胡鳴這孫子自己不干人事讓我們去出頭!他怎么自己不發!”
“樓上的,事實上你已經能被搜到了,法院會以原告撤訴結案處理,也能搜到判例……”
有帶頭揭發“內幕”的人出現,后面不論真假,跟上一批人附和應聲。
墨點車隊又發了一次聲明,奈何評論區沒人買賬,諷刺挖苦占據幾乎全壁江山。
所以,終于,兩天之后,葉游和鄭一川的手機開始被轟炸。
大部分是胡鳴氣急敗壞的辱罵,剩下幾條是墨點車隊的經理發來的求和威脅并重的消息。還有時不時參與進來的 TRACER 經理高策的電話,對此鄭一川倒是不像對墨點那邊那樣一概不理,接起來直打哈哈。
董佳倩那邊直接致電語綿,指揮她打開免提,狠狠地在對面笑了一通然后痛罵胡鳴的惡劣行徑。
巧得是,她剛罵完,胡鳴就又給葉游發了信息過來,是幾條語音。
“葉游,別就會在網上嗶嗶賴賴,有本事下賽道比一場!”
“要是我輸了,我跪地上給你磕頭!要是你輸了,你給我拿著喇叭道歉,滾出賽道!”
嘈雜的背景音里,還有其他人助陣應和的聲音。
葉游熄滅屏幕,抬頭看向所有人:“我覺得,是時候見他一面了。”
“你見他干嘛?只要不是道歉,見他有什么意義?”
電話沒扣,董佳倩聽得一清二楚,聲音嚴厲:“葉游,輕易讓步和原諒可不會換來這種人的感激!何況他顯然就是來找茬兒的,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錯!”
“佳倩姐,我想,阿游有自己的考慮。”
語綿溫言接過話去,和葉游對視:“說實話,一直在紙面上和網絡上口誅筆伐,對這件事的解決并沒有實質性的幫助。要談還是要打,總得見面商量。說不定對方是紙老虎,一戳就破;如果他真是不知悔改的硬茬子,我們也不怕。”
葉游笑,點頭:“我是這么想的。一直只靠外界的輿論施加壓力,短期可能有些效果,但是時間一長,熱度總有過去的一天。何況只這樣借助網友們的討論,不是反倒成了他們說得‘縮頭烏龜’了嗎?”
“……可是他說要和你下賽道比賽啊!他手那么黑,又不是專業比賽,要再干點兒什么……”
鄭一川皺眉,搖頭:“不行不行,我還是覺得不合適!”
“胡鳴要傳達的意思,中心意義在于見面。”語綿穩如泰山:“現在是他急著要見面,主動權在我們。定在哪里,以什么形式,我們才是有決定權的那一方。”
眾人一愣,順著她說得想想,好像……確實有點兒道理?
董佳倩在電話那頭嘆了一聲:“行吧,你們都決定了,再說什么大概都不能改變了。注意安全。”
葉游應聲,董佳倩利落掛掉電話。
鄭一川依舊眉頭緊鎖:“按照語綿的說法,咱們定在 HIBO 和胡鳴見面最好。問題是他能答應嗎?他不同意,拖下去把時間拉長,被遺忘受委屈的還是阿游!”
思蕎疑惑:“不是,川哥,你這意思我沒聽懂,那你到底是贊不贊成老大和他見面啊?”
鄭一川一口氣哽住,半響煩躁的撓頭:“我也不知道了……出去危險,不去可惜,胡鳴那孫子……”
“老鄭。”葉游打斷他:“別在女生面前說臟話。”
語綿和思蕎對望一眼。
葉游站起來:“大家放心,我心里有數。在賽道上的失敗,有我技ᴶˢᴳ不如人的原因。說實話,我不服氣。所以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在同一個地方贏回來。”
“我會答應他的要求,但是,我也會提要求——雙人賽要有媒體在場進行全程直播。”他氣定神閑,語氣平和:“激將法誰都會。而以他現在的處境,沒有拒絕的理由。”
大家同時生出不太吉利的念頭來。這時候,語綿作為講出口的那個人,最為合適:“獲勝與否,從來都是對半分的。你的實力我們明白,但是比賽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多,你面對的風險就越大。最不確定的因素不是你們的速度,而是胡鳴會不會依舊別用有心,耍奸手黑。”
她態度誠懇,聽得葉游沉默下去。鄭一川正要附和,語綿卻又話頭一轉,微微笑起來:“不過——‘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就體現在面對危險的態度中’。我更相信,你一定不會讓自己后悔。”
葉游愣了一秒,默默笑起來。
思蕎看看他倆,感慨萬千:“老大認準一件事就不回頭,我以為語綿會是能勸住的那個呢。沒想到,語綿你有時候比老大還……”
鄭一川想起摔車那天,語綿不顧一切沖出去的身影,深表同意。
話說到這份上,HIBO 全員唯有支持。在與胡鳴談好時間地點,說明媒體會到場報導后,葉游開始重下賽道。
不是冤家不聚頭,B 城設施優越齊全的賽道,TRACER 俱樂部的是第一批次的領頭羊。何況有各種關系在,葉游和胡鳴不約而同地選擇在這里練習也是尋常事。
葉游本就是不會主動湊上去說些什么的個性,稀奇的是幾次遇見,胡鳴也沒有上來找茬,只是冷冷地瞪著 HIBO 這邊,翻著白眼和他們背道而馳。
TRACER 經理高策對他們選定自家賽道進行練習和決賽,自然樂見其成。商人嗅覺靈敏,敏銳察覺到這是對外宣傳的極佳機會,當即自掏腰包又給賽事加碼宣傳。
一時間,“葉游將與胡鳴 1v1 比賽”的消息不脛而走,雙人競賽的熱度甚至有了直逼此前專業大賽的趨勢。
外界對葉游接下胡鳴挑戰狀的行為眾說紛紜,而兩位當事人默契地拒絕了一切對外的媒體采訪。除了在賽道進行練習外,葉游的休息時間大多是縮在 HIBO 里一遍遍觀看胡鳴的比賽錄像。
十天之后,比賽如約開始。
TRACER 俱樂部外至少兩條馬路堵得水泄不通。看熱鬧與看門道的人們爭先恐后地涌入觀眾席,私人攝影的數量遠超正式媒體的鏡頭。
高策煞有介事,拿著話筒走上高臺,鄭重宣布:“TRACER 俱樂部官方非常樂于見到摩托賽事中百花齊放。對于今日的比賽,TRACER 俱樂部提前做了各方面的完全準備,對場地的安全性與合規性多次進行審查……”
他在外面趁機昂然宣傳的時候,葉游坐在 P 房里,還在看著賽道圖認真思索。
語綿今天兩手空空地來了——某些事情如果是命中注定,再怎么找別的事情去做以分散注意,都不會改變結局。
她靜靜坐到葉游身邊。
葉游收回目光,轉頭看她,想了想握住她的手。
“別擔心,別害怕。”
認識到現在,這六個字被他叮囑過自己好多次。
好像每一次,都是他看破了她心中深深淺淺的擔憂或畏懼,或認真或調侃的看著她,安慰她。
但是這一次,語綿內心平靜如水。
她反手握住葉游的手,穩穩地點了點頭。
“好。我不怕,你放心。”
兩人相視一笑。
比賽時間到。
胡鳴和葉游先后騎著車停在起跑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