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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出版社最近是真忙起來了。

    要說這里面的員工, 加上波利娜小姐也不過只有三個而已,而因為托爾斯泰先生的幫助,他們的工作不可避免地多了起來。

    比如不能再像之前那樣, 簡簡單單地把書復印裝冊,然后貼個只有噱頭和字的封面,而是要開始精裝, 再往里面加上各種注解,畢竟人總是喜歡會被好看的、形式主義的東西吸引住。

    幸運的是,只有一本。

    倒霉的是, 一本的工作量也很大。

    艾爾海森認領了注解和繪制的工作。

    “額”

    布爾加科夫有些震驚地看著艾爾海森以非常快的速度“唰唰”地更換書頁, 連手邊的電話繼續想著都沒接起來。等到被波利娜小姐提醒, 他才手忙腳亂地開始拿起話筒回話。

    雖然看在托爾斯泰先生的面子上,不少合作找上本來, 可是還是得一個個慢慢溝通約定時間。

    至于合同什么的, 負責且懂法的波利娜小姐會自己過去看的。

    “說起來,還真是得感謝那位先生呢。”

    布爾加科夫常常想自己會什么時候被掃地出門———因為沒有需要做的事情, 但現在這些事情做完,他還能得到一份能在莫斯科生存一段時間的金錢。當然,前提得是他自己別花著花著就忘記了, W先生也別搗亂讓他賠錢。

    “叮鈴鈴———”

    剛說完沒多久, 布爾加科夫就繼續他的接電話大業了。

    艾爾海森的效率高到離譜, 這是教令院公認的。畢竟不是所有人能把一切井井有條地安排好, 然后一下班就絕對不可能留下來的。也多虧了他不懈的學習, 即使是面臨一個新世界的知識體系,他也能自如地運用。

    工作間隙時, 他往沙發上一看,空空如也。

    因為早就知道不能限制住費奧多爾, 所以真在他自己出去的時候,艾爾海森相當鎮定,甚至盤算著怎么讓費奧多爾不再偏激。

    怎樣讓一個扭曲的人不再扭曲?

    這很難找到方法。

    但說到怎樣讓他暫停扭曲的進程,相對而言比較簡單。

    艾爾海森覺得首要的一點就是———不要讓他自己殺人。

    第一次殺害父親,姑且可以算是異能力的失控,而第一次出于自己的意志殺人,則說明他已經下定決心,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并且以行動證實。

    那就只能先阻止這種行為。

    若將費奧多爾比為一塊堅硬的石頭,暴力地用車輪碾壓,用刀鋒摩擦,似乎短時間內都得不到成效,那就只能用流水慢慢沖洗,往上面淺淺地磨碎外殼。在此之上,通過各種人,各種事,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觀念。

    艾爾海森知道,自己又沒有那么多時間。

    他垂下眼睛,手上寫著字,腦子里想著東西,一心二用,開始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

    W先生覺得自己受夠了那個叫托爾斯泰的家伙。

    對于惡魔而言最重要的當然是放縱!自由!

    哪有被其他人的異能力壓著不能動彈的道理?

    所以,他跑出來了。

    不過,他好像沒和布爾加科夫說過他是可以獨立行動的。

    W先生擰著眉頭一想,覺得這不是什么大事。哪有異能力一定得跟著異能者的道理呢?他想跑就跑,想玩就玩!雖然沒人驚慌失措地亂叫來給他加點小佐料,但這也不是什么大事。

    W先生坐上空氣編成的飛毯,在莫斯科的上空到處亂晃。鴿子、撲克牌在他手里隨意組合成一個個怪模怪樣的東西,聊以解悶。

    讓他想想,該做些什么呢?

    把鈔票灑滿莫斯科,看看他們瘋搶的傻樣子?把一個人的頭當眾摘下來,展示那血淋淋的接口,再拼回去?讓街上裝滿華貴的禮服,看他們穿上,又馬上赤身裸體的樣子?

    W先生覺得不夠刺激。物質上、眼球上能吸引人的東西太多了,就算真變出來,能看見的也不過是早就預料好的反應。讓他想想,再想想,一定得找到好玩的事情才行。

    “讓我看看那是什么東西。”

    忽然,他單手遮在眼睛上邊,呈眺望的姿態。

    他飛得很高,在云層上。他也能看得很遠,在這里看見很接近地面的地方。

    那是個編著白色小辮子、金色眼睛的孩子。這樣的顏色,放在這個孩子身上卻一點神圣的感覺沒有,因為旁人看見他臉上浮夸的表情時,就沒功夫在意他的外貌了。

    果戈里正在地上裝著一個黑黢黢的小玩意兒。

    W先生感興趣地蹲下來,把頭湊過去。他發現這個小小的東西是個炸彈———“砰砰”兩聲就能把人炸成煙花的那種。

    “嘿呀,朋友,您叫什么?”

    “果戈里!”

    W先生出現得突然。但果戈里也沒有被嚇到的意思,因為他自己就是這個作風的。

    “好吧,果戈里,你要炸飛這里嗎?”

    “對啊,您要一起看煙花嗎?”

    果戈里笑瞇瞇地招手,絲毫不介意自己的行為被其他人看見。

    “等會兒開始?”

    “不,明天!”

    “您居然讓時間束縛住自己!”

    “這可不是束縛!是小丑自己的自由!”

    這里是個很豪華的公館,有兩個看起來奇奇怪怪的家伙在吵架。當然,這兩個人出現在這里本身就奇奇怪怪的,更別說他們的話題是怎樣炸掉這里才更有意思。

    果戈里在驚動其他人之間就走掉了,用他那個小披風。

    W先生也鉆了進去,他是個兩米的大個子,到這小小的披風里也不怕堵住變成兩節。確實,他也不會怕,說不定真變成兩節了,他還能同時讓兩邊跑起來嚇人,然后“咯咯咯”地笑出聲來。

    “嘿,您怎么能丟下我自己跑掉呢?”

    W先生捧著心口,一臉哀怨的樣子,可他眼睛里還是興奮的。

    “您不是跟上來了嗎。”

    果戈里心情很好地仰頭看著他。

    一個高高的像個電線桿,一個小小的像是地里鉆出來的小老鼠。他們站在一起時,還真有點迷幻的感覺———像是巨人國和小人國成員的會談。

    “好呀!那我得繼續跟著了。”

    “當然沒問題。”

    莫名其妙地,他們倆就一起走了。

    果戈里帶著這個興趣相投的家伙往里面躥。他的[外套]實在是好用的異能力,無論是自己用,還是帶著旁人,都是不錯的選擇。

    他毫不在意地將這人帶進自己目前居住的基地,也不怕W先生會不懷好意。

    就算不懷好意也無所謂,反正這基地也不是他的。

    果戈里大搖大擺地走著。其他人看見他也只會躲得遠遠的,究其原因還得追溯到果戈里剛來到這里時瘋瘋癲癲的姿態,這也不必多說。

    現在,他在旁人眼中對著空氣說話的樣子看起來更是怪異,但沒人敢說,畢竟對這些非異能者來說,果戈里就是有怪癖的強者———哪怕他就是一個比成年人腰部高一些的小孩子。

    “好吧,他們整天沉著臉,連小丑先生的魔術也欣賞不來。”

    果戈里邊走邊抱怨。

    若是現在看看其他人,他們見到果戈里的不是避開,就是勉強自己扯起笑臉。這樣的狀態下怎么看魔術呢?怕是手指指一下他們都驚慌得跪地求饒了,這可真是一副被馴化好的樣子。

    W先生清清楚楚看見了其他人對果戈里的態度,他非但不反對,還一臉贊同地點點頭。

    “不會欣賞魔術的人可真是罪大惡極!”

    在布爾加科夫不知道的地方,W先生就這樣一頭扎進了其他人的基地里,并且和他新認識的小朋友愉快地一起交流。

    僅僅一天,他們高度重合的興趣就飛快地拉近了他們的關系。

    他們談天說地,甚至都能聊到他們身邊的人。W先生用“傻瓜”代稱布爾加科夫,向果戈里全方位介紹了這人到底有多么愚蠢。

    作為回應,果戈里也說到了半年前認識的一個人。

    “您是說摯友?”

    “是的,摯友!”

    果戈里伸出手,大大地展開自己的雙臂,神情興奮地作出一個擁抱空氣的動作。

    “我的摯友,是唯一能理解我的人我的人,因此,他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束縛。”

    “哦!束縛!”

    W先生把這個詞往嘴巴里砸吧幾遍,終于品出果戈里話里的滋味。

    “因為他理解你,就成了你的風箏繩?”

    這“風箏繩”,大概可以換成另一個說法,也就是果戈里生活在世界上的真實感。

    “對啊,但是小丑是自由的!”

    “你要什么樣的自由?沒有道德?沒有秩序?甚至沒有人?”

    W先生饒有興趣地笑了起來,也就這個樣子,才能讓別人想起來他曾經自稱“撒旦”來著。不過就算平常只玩點小把戲,他也只會對自己覺得有意思的人玩。

    “對,只有自己的自由!”

    當果戈里跟著這個組織回到這里時,卻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摯友早就消失不見了,這讓他非常沮喪,也讓他更加確信,追求自由的道路總是如此艱難。

    “但是現在,我得先找到他才行。”

    第 72 章

    果戈里所在的組織是由異能者統領的。

    他加入這里沒多久, 差不多也只有一個月。當時,他正在在追尋自由的路上,突然跳出來一個人噼里啪啦說一通, 讓他加入這里,他也就隨隨便便就加了,現在要干的事情也僅僅只是埋些爆炸性的物質, 引起恐慌。

    “這么無聊?”

    W先生表示質疑。

    “對啊。”

    果戈里知道現在無聊,唯一吸引他加入發理由也只是那個忘記叫什么的首領要造反。他一開始奔著那些人說的什么新秩序過來看,結果看看這里面的樣子, 又感覺非常非常無趣。

    “超級無聊!”

    他還非常肯定地點點頭, 表現出了嫌棄的情緒。

    真要問這組織里是什么樣子的, 那也不過就是Mafia的翻版。擁有異能力的人替代了手持武器的人進行武力威懾。非異能者還是那個待遇,大部分甚至還是一路上俘虜過來的, 自愿加入的根本沒幾個。

    唯一的區別, 大概就是異能者相當于一個隨身攜帶武器庫的人吧。

    比不自由的外面還不自由。

    果戈里本來打算找到費奧多爾就翹掉這個組織,跟著他玩去了。奔著以前費奧多爾居住的地方沖過去以后, 果戈里才知道他已經走掉了。

    “可惜!太可惜了!”

    這是果戈里不知道第幾次在W先生面前抱怨,以一副非常夸張的傷心模樣。

    不過,即使沒找到費奧多爾, 果戈里也已經不打算在這里浪費時間了。這里甚至沒有一個人可以欣賞小丑先生的表演!哪怕一個!

    “哦呀, 您不打算在離開前完成一場盛大的表演嗎?”

    W先生摸摸下巴, 覺著就這么走也很可惜。

    “什么表演?”

    果戈里看著W先生笑瞇瞇的樣子, 感覺不會發生什么好事情。但他是介意這種感覺的人嗎?不是。所以他非常感興趣地繼續追問下去。

    W先生蹲下來, 把頭湊過去,在果戈里耳朵旁邊嘀嘀咕咕。

    不知道說了多久, W先生才把他龐大的計劃說完。

    果戈里神色變化,最終定格于興奮。

    “什么時候?!”

    “您想什么時候就什么時候!”

    W先生絲毫不介意, 慷慨地把選擇權交給果戈里。

    好吧,對于新認識的共犯,W先生還是非常非常寬容的,畢竟一個人跑來跑去總是很沒有意思,即使是過程,還是得有人在旁邊附和,才能多出更多的新點子。

    “好啊!那就讓我決定!”

    果戈里也換上平常的表情,欣然答應。

    小丑先生和魔術師先生,大概是一對絕佳的搭檔呢

    托爾斯泰先生不喜歡這里,但很多時候,他不得不過來,出于責任、道德、一些其他人認為沒必要的堅持。

    大概在世界上所有的超越者中,他都屬于是非常安全的一批———非必要絕不使用自己的異能力,更加向往遠離浮華的樸實生活。也就是因為這樣的態度,很少有人會記起俄國還有這樣一位超越者。

    就算他這樣低調,也沒人會忽略他所擁有的力量。

    “所以,你為什么來找我?”

    好吧,托爾斯泰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年輕人似乎聰明得有些超乎想象。

    他知道這個人,也知道他送來了屠格涅夫的信,甚至還知道這人來歷不明。但見到之后,托爾斯泰其實沒有從這人身上看出什么具有侵略性的特質,一整片的“理智”都在他的一言一行身上體現出來。

    這樣一個人,居然找上他家門,甚至主動告訴他想要加入計劃,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您這次出來,想必不止是為了一個任務。”

    艾爾海森現在在做的事情,大約是在給一位官方人士報備,而這位官方人士,甚至還是可以影響一個國家地位的強者。

    “”

    托爾斯泰不說話。

    他確實已經在這次行動前下定決心,這其中的過程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跨越十幾年,久到他重新見到老友的信件,久到他重新踏入這個地方———這個俄國的首都,所有人都在爭名逐利的地方。

    艾爾海森并不怕他這幅嚴肅的樣子,準確來說,艾爾海森并不怕一個有原則的人。

    “我想與您談談。”

    “那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托爾斯泰先生的語氣微微上揚,整個人的氣勢也節節攀升。若是真要形容的話,那就像本來壓抑在他周圍的領域,徹底釋放開來,籠罩住整個房間。

    [我沒必要和一個年輕人計較。]

    這是托爾斯泰先生剛剛的想法。

    [我該管管這個傲氣的家伙。]

    這是托爾斯泰先生看見艾爾海森放上來的,關于他與屠格涅夫過往資料后的反應。

    “如果我沒猜錯,屠格涅夫先生也是一位超越者。”

    艾爾海森輕輕把這些東西往前推。上面壓著一張照片,內容是兩個人———年輕時身著軍裝的托爾斯泰先生和穿著休閑衣服的屠格涅夫先生。

    “你知道嗎?你現在的行為,就足夠我逮捕你,以盜竊資料的理由。”

    托爾斯泰先生伸手接了過來,一張一張看。上面沒什么可說的,只是一些過往,總的來說,并沒有什么查錯的地方———但這份正確,不該出現在這里。

    他查的是超越者隱藏起來的過往生平。

    單單就這一點,托爾斯泰先生已經可以把他送局子里去了。

    “我知道,但我并沒有像您所想,使用那些違法的手段。”

    充其量也只是讓系統打輔助,自己一個個按照他們生活過的地方找過去,然后核對著找出那些被隱藏起來的地方而已。正因為自己找的方法沒問題,即使托爾斯泰先生真去核對也沒什么事。

    所以,面對這種威脅,艾爾海森眼皮子都沒掀一下。

    對付有原則的人,按照那個人的原則來,就不會出什么問題。

    見到他有峙無恐的表現,托爾斯泰先生決定收回之前對看法,這人不是沒什么侵略性,估計只有對自己想達成的目標上才會格外地顯現出來。

    “你這是向我遞過來一份投名狀?”

    “您可以這么理解,我只是向您展現了一份能力。”

    托爾斯泰活了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投名狀。真要是換個人來,說不定還以為艾爾海森是拿著這些威脅他。不過,如果不是他,艾爾海森可能也不會選擇這種直接的方法。

    “”

    聽了艾爾海森的話,托爾斯泰開始思考。

    真的要讓這個人參與進來嗎?他并不是俄國人,甚至可能是一位非異能者。可真要讓這種人流落在外面,托爾斯泰反而更加不放心。

    好吧,即使是托爾斯泰,現在也動了談不好就絕對要控制住艾爾海森的心思。他從不會小瞧任何一個人所能帶來的影響,更何況是這樣有才能的家伙。

    “你要怎樣說服我?”

    只憑這些可不夠。

    托爾斯泰先生決定讓他再出一些籌碼。

    聽出托爾斯泰先生話語里隱隱松動的意思,艾爾海森也松了口氣。與釋放著異能力的超越者談判,雖然在承受范圍之內,但對他而言壓力也挺大的。

    “我會交給您兩份未登記超越者的消息,至于其他的,應該都不必再說。”

    這對托爾斯泰先生的計劃似乎沒什么影響,但他也要掌握住這種消息。

    “可以。”

    就這樣作為交換,艾爾海森參與了托爾斯泰先生即將進行的事情。

    不過現在沒剛剛那樣氣氛緊張之后,托爾斯泰還是有些好奇。這些消息艾爾海森到底是什么時候查到的?難道這家伙就是抱著這些東西來到莫斯科的嗎?

    “你是什么時候找這些的?”

    “您第一次來的時候。”

    “”

    艾爾海森還是那個樣子,看上去冷冷淡淡的,結果誰也不知道的時候,他就已經著手了對其他人的調查,包括屠格涅夫、托爾斯泰、費奧多爾、波利娜、布爾加科夫。

    總要知道情況,才能安全度過這段時間,不是么?

    艾爾海森踏出這座宅邸,自己走了回去。

    他應該來了挺久了,至少有一兩個月,現在路上的積雪都慢慢開始化掉,讓他終于有機會看清地上的水泥、磚頭。隨之而來的,是積雪消融時所帶來的又一陣寒冷,不過總比之前好。

    把頭埋進領子里,目不斜視,即使是走路,艾爾海森也沒怎么耽誤時間。

    “”

    他那位不知道消失多久的任務目標,似乎還記得他這個人。等回去的時候,艾爾海森正看見費奧多爾出現在這里,占據了沙發上之前熟悉的那個位置。

    “午安。”

    見艾爾海森看過來,費奧多爾表情溫和地打了個招呼。

    “真是少見,您居然舍得出去了。”

    “今天的雪開始化了,正適合出去走走。”

    艾爾海森坐回工位上,一如往常。

    “也對。”

    費奧多爾笑了笑,摩擦了一下有點冰涼的手指。

    第 73 章

    時間追溯到艾爾海森帶回費奧多爾的時候。

    艾爾海森在最后一次找到費奧多爾之前, 想了很久。關于怎樣不讓他使用異能力,又怎樣讓他心甘情愿跟著走。

    但想了這么久,還是得從“異能力”方面入手。

    費奧多爾因為之前的經歷, 已經將擁有異能力視為原罪。

    “雖然聽起來像個童話,但世界上有過這樣一個物品,只要將愿望寫上去, 就能變成現實”

    [書],老角色了。

    艾爾海森覺得它偶爾還是有點用的。

    他講述了一個這樣的故事:一個人在[書]上看見了不想看見的未來,最后借助它, 實現了愿望。是的, 那個人的代稱是一個小地方的首領。

    “您在講睡前故事嗎?”

    費奧多爾冷著張臉, 他的心情不好,也不想在一個揭發他罪行的人面前裝成好脾氣的樣子。

    “你覺得它是假的嗎?”

    艾爾海森反問。

    “”

    并不覺得。

    雖然艾爾海森換掉了現實世界的地名、人稱, 這種事情也格外難以想象, 但大概只有真正見到過的人才會描述得這樣真實———就好像他前不久才看過一樣。

    費奧多爾很認真地想從各個方面找出破綻,包括敘述者的表情、敘述內容。但很遺憾, 他找不出來。

    因為這并不是謊言,艾爾海森也沒必要騙他。

    “我承認您說得很好,但我對這些并不感興趣。”

    費奧多爾安靜等著他說完, 緊接著說道。

    [書]嗎?

    他可以自己調查, 并不是非要找眼前的人。更何況, 現在更要緊的, 還是得安頓好自己。

    “你覺得一位能幫你掛名、提供住所還有[書]信息的監護人, 不需要多考慮考慮嗎?”

    艾爾海森并未放棄,依舊以那優厚的條件誘惑著費奧多爾。

    “您這么想帶走我?”

    “能帶走最好。”

    不能帶走還有planB、C、D。

    “”

    聽出艾爾海森話里的意思, 費奧多爾不由得沉默了。

    他承認,他對這些加在一起的條件很心動, 也有點擔心這人還能做出什么更無法預測的事情。

    [嘖。]

    費奧多爾又想啃手指甲了,這是他養成的壞習慣。

    “我需要做什么?”

    “不再對其他人使用異能力。”

    就這樣,費奧多爾為了一個安全的身份和[書]的消息,和艾爾海森達成了約定。

    以三個月為期,費奧多爾會考慮在之后還要不要續約。

    不過,不能使用自己的異能力,難道還不許借助其他人的力量嗎?

    費奧多爾僅僅是在那里掛了個名頭,就開始自己早出晚歸的生活。

    安置好母親后的第一日,出去晃悠。

    他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穿著身上那破衣服在小路上繞著走,就有人盯上了他。

    “嘖,這小鬼看著病怏怏的,感覺賣不了多少錢。”

    被裝在麻袋里,費奧多爾隱約聽見外面對他嫌棄的抱怨。

    已經拐了人,還不知足。

    甚至還想伸長手到更遠的地方,好一次性賺一筆大的。

    貪婪真的會變成病,心理上的、精神上的。直到罪行暴露時,他們大概也只會想為什么不再做得隱蔽一些。

    費奧多爾腦子里想著那些這個年紀不該懂的道理,打了個哈欠。他有點困,因為之前沒怎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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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被賣到哪里,他差不多也清楚,畢竟他也不是隨隨便便選擇地方的。

    底下兩個人渾然不知自己被當成了人形交通工具,還抱怨著這些日子的收獲不好。

    等到麻袋打開后,灰暗的白熾燈照到他眼睛里,讓他微微瞇起了眼睛。

    他們差不多到達了他預估的目的地———一個收購孩童的地方。

    [剛好。]

    只是被賣去了一個市場里。

    周圍的環境不怎么好,全是籠子,關了不少人,吵鬧的、哭泣的聲音也有。空氣中隱隱約約彌漫著一股鐵銹味。

    費奧多爾找了個安靜點的角落窩著,準備淺淺補一個覺。

    就是這副在旁人眼里看起來“膽小”的作態,減少了挺多麻煩。

    之后清醒了點,他開始著手自己的落點,通過各種辦法,輾轉于那些小小的組織,一步步接觸到更大的地方。

    其中這段時間,他還沒忘記回去艾爾海森那里打個卡,證明自己還活著。

    直到他到達了另一個組織,跟在一個干部旁邊,當一個意外被救后忠心耿耿的部下。

    他瞥見一個花里胡哨的家伙在不遠處,張揚地展示著自己的小外套,來回穿梭著撒撲克牌。

    有點眼熟,不確定,再看看。

    費奧多爾又看了眼那個顯眼的白毛小辮子。

    哦呀,果戈里。

    費奧多爾一見到果戈里,就回憶起他以前為了[自由]干得各種奇葩事情,還能想到見面以后他的鬧騰程度,默默走掉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時候還是適合潛伏起來,不能這么早就被這工具人A掀了牌桌。

    果戈里估計做夢都沒想到,他想找到的摯友和他身處同一個地方,前幾天才跟他擦肩而過,并且完全沒有和他相認的意思。

    要是真被他知道了,免不了要發表一通摯友宣言,然后明著各種刺殺費奧多爾。

    當然,費奧多爾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他借著那位干部的手,把果戈里使勁往外派,基本上是剛回組織又馬上出去了。因此,他也成功將自己的存在隱瞞了下來。

    順著手里摸索到的更多線索,費奧多爾也隱約察覺到,這個異能者組織似乎是其他更大的組織的附屬。

    費奧多爾本想再往上突破一下,卻發現現在這個組織的首領似乎剛死去不久,已經與那附屬的大組織斷了聯系。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堅定了他離開這里的決心。

    某個不知名的時刻,W先生透過窗戶,帶著果戈里,笑瞇瞇地朝著他做了個鬼臉。

    “”

    果戈里能帶回來的麻煩比費奧多爾想象中更多,隨隨便便在外面待著都能領回來一個人形炸彈。

    費奧多爾知道這地方徹底待不得,大概快鬧小丑和魔術師了。

    這也就是他這段時間回來的原因———他接下來的計劃已經無法進行下去。

    “您不必妄自菲薄,這些都寫得很好。”

    現在,費奧多爾看著手里布爾加科夫寫得一些劇評和劇本,非常誠懇地對他夸贊。

    “謝謝不用安慰我,我的稿件一個都沒有通過。”

    布爾加科夫手里的東西一個都沒通過,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他寫的東西太過不符合主流。

    人人都在贊美神,他居然寫出那么些叛逆的東西,還寧愿餓死也半點不愿意改。

    “不,您寫得真的很好。”

    果然,異能力展現出的某些特質總是和異能力者格外符合的。

    哪怕布爾加科夫看著很老實,但他實際上和W先生一樣叛逆、有著“改變”的想法。

    那么他的“罪與罰”呢?

    費奧多爾覺得自己愈發討厭異能力,也愈發討厭身為異能力者的自己了。

    “您的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布爾加科夫敏銳地捕捉到了費奧多爾眼中一閃而過的煩悶,有些驚訝地詢問。

    “嗯只是有些失落,平常也沒什么人和我說話。”

    費奧多爾收回心神,順理成章地賣了個慘,愈發穩固自己在這人眼里憂郁掛畫的人設。

    艾爾海森就在旁邊,看了兩下,微妙地覺得在費奧多爾身上看見了津島修治的影子———一樣的演技很好,能把其他人騙得團團轉。

    [不過也還是有點不一樣,津島修治沒有那種“消滅罪惡”的理想。]

    艾爾海森收回視線。

    “哈秋——”

    津島修治不知怎么地打了個噴嚏,他抬頭看看外面,太陽還挺大的。

    “誒?感冒了嗎?”

    卡維捏了張紙巾遞過去。

    “沒有只是鼻子有點癢。”

    津島修治搖搖頭。

    “那個,有他的消息了嗎?”

    他們現在正在沢田綱吉的家里,因為彭格列研發部的報告剛剛寄了過來。

    其實也就他們兩個過來。

    五條悟自己也在忙,他那邊剛把[書]的消息擴散出去,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讓本就不怎么和平的咒術界最近愈發動蕩。

    其他幾個人留守在家,防備他們調查到的追殺江戶川夫婦的“V組織”。

    “這個結果有點奇怪。”

    卡維看完以后,心情復雜。

    “上面顯示艾爾海森就在我們自己的世界里,但是彭格列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沒看見他。”

    人在世界內,結果找不到。

    要知道彭格列的勢力已經能在意大利稱王了,所以能觸及到的范圍也是很大的,不至于有什么組織能避開他們的耳目。

    總不可能有組織能囚禁住艾爾海森?

    “不會吧”

    津島修治和卡維不傻,他們同時想到了一種可能。

    “他是不是和我們的時間不在一個點上?”

    空間上沒問題,那就有可能是時間線出了問題。

    第 74 章

    果戈里評價, 他們干了一件非常“自由”的事情。

    他們干了什么呢?

    W先生讓異能者失去異能,讓非異能者擁有異能。果戈里撬開了這里的所有的鎖。

    果戈里都不知道那個關鍵環節是怎么辦到的,但他認為這是W先生特有的魔術, 只要目的達成了壓根什么都不管。

    “哇哦,真有趣。”

    W先生站在樓上眺望,看著底下的混亂場景, 這真是非常符合他的布置了。

    他們之前拿著喇叭到處宣告:所有人獲得了“新生”。

    “哇哦~”

    果戈里也在旁邊扒拉著欄桿,把頭伸出去看。

    “啊啦~,你的異能力也沒有了啊~”

    “小丑的自由可不包括被異能力限制!有它沒它都行!”

    要是[外套]真的沒了, 果戈里苦惱的估計只是自己那點一堆魔術道具該怎么帶著, 而不是想方設法找回它。

    “你覺得他們會有怎樣的后果?”

    “變成粉末!”

    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嗎?用暴力壓迫其他人的家伙, 最后自己也被暴力壓制了。火燒、刀挫、槍擊,什么樣都無所謂。果戈里知道他們沒什么好結局。

    沒人會好心放過他們的。只要一想起之前沒日沒夜的干活勞動, 那些可憐人現在見到那張臉都會怨氣叢生。

    “真可憐啊~”

    W先生俯視著下面, 嘴角揚起的弧度很大。他像是在看一場結局注定的鬧劇,也期待著鬧劇里能蹦出來幾個不同尋常的角色。

    但就現在看來, 或許只有他身邊的小助手跳出了角色的范圍。

    W先生拉著果戈里順著人群的走向,開始轉移戰場。就算沒發現驚喜,他還是會原原本本地把這出自己安排的鬧劇看完的。

    底下的人喧鬧了起來。

    不對, 這應該稱之為反抗。

    殺人是犯法的, 可到了這個時候, 他們已經沒有思考的能力了。

    人群像水滴一樣奔涌出來, 蔓延到莫斯科的各個地方, 再將那里卷入這場狂歡的浪潮中。W先生也沒閑著,帶著果戈里在天上飄蕩, 順手往天上撒了幾個禮炮。

    金色、紅色的彩帶混合著飄蕩而下,其間似乎還混雜著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底下的眾人早已無心思欣賞, 他們的眼睛微微泛紅,臉上的表情也興奮到不正常。

    W先生承認,自己或許加了點催化劑,讓這群人像病毒一樣,把異能力帶到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

    人群的流動止于一個人的出現———那是托爾斯泰先生。

    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有種古樹扎根于山頂的安穩感。

    “壓不下來嗎?”

    他為了收拾爛攤子而來。

    托爾斯泰先生抬高帽檐,好讓自己清清楚楚地看見前面。

    眼前的景象有些神奇,他前不久才在資料上看過的異能者血淋淋地躺在地上,反而不少被上報失蹤的非異能者正毆打著那個家伙————以他們本不該擁有的能力。

    這樣超乎常理的奇怪能力,除了他基本上沒人能應付。

    “跟在我身后,別亂跑。”

    不可控的異能者肆意橫行,而那些被派出來的家伙潰不成軍。俄國甚至沒有一批訓練好的官方部隊可以抵擋他們。

    托爾斯泰有些生氣,或許是怒其不爭。

    異能力者的誕生是不可控的,但后續的管控是可以做好的。盡可能地收編他們、教育他們,讓他們把心思放在國家而不是那些惡事上。

    僅僅是這么一句話,已經幾年了,還沒有變成現實。

    托爾斯泰想起自己曾經與其他國家超越者的對戰,那一次,他受了重傷,不得不待在自己的莊園里修養。剛剛組成的異能監察科就這樣缺了個領導人,在后續幾年里磕磕絆絆地往前走。

    當時的屠格涅夫也因與他產生的隔閡,遠走他鄉。

    屠格涅夫認為有了這樣的能力,不應該就這樣待在這里,應該參與更高層的斗爭,重新平衡異能者與非異能者的權利。

    托爾斯泰認為異能者遲早會退出歷史的舞臺,即使他們再怎么插手,也無法改變群眾的現狀,與其為了那些無用的東西爭斗,不如多關注一些淳樸的事物。

    可惜,他們誰也沒成功。

    說到底,那時候他們都太傲氣了,也太稚嫩了。

    但這幾年的經歷告訴他們,最管用的才是最好的。不要想著讓人們主動變化,先把那些事情安排好,讓人們慢慢習慣就行。

    人是適應性很強的生物,他早該明白這個道理。

    托爾斯泰腦子里閃過很多東西,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戰爭與和平]以他為中心,慢慢擴散,籠罩住整個莫斯科。

    他的身后跟著那些士兵,也一步步跟在他身后收編那些惹禍的危險分子。有些讓人驚訝的是,這些人在被抓捕后就瞬間喪失了異能力,徹徹底底變了回去。

    托爾斯泰沒管后面的事情,堅定地往前走,走到一個高樓的樓底時,他叫停了身后的人,獨身爬上樓梯。

    “”

    “[沃蘭德]。”

    托爾斯泰順著異能力的牽引,走入天臺,注視著W先生,叫出了他的真名、布爾加科夫的異能名。

    W先生聳聳肩,有些嫌棄地看著他。

    [戰爭與和平]對他很不友好,他現在感覺四周都像是被水泥堆砌的墻圍住了,整只惡魔都有點被束縛的感覺。

    “是你做的。”

    托爾斯泰的語氣平靜,好像沒有很生氣的意思。

    不,他做得不能說不好,甚至對托爾斯泰有一定的助力。這次事情一鬧,他就能借此徹底入駐莫斯科,然后重新掌握異能監察課。但有幫助是一回事,傷害到了無辜的人是另一回事,W先生的肆意妄為還是該管管。

    “是啊。”

    W先生坦坦蕩蕩,他并不認為自己干了什么過分的事情。

    “說到底,這只是個持續一天的小魔術。讓他們品嘗品嘗這種擁有力量的滋味不好嗎?等他們醒來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泡沫。”

    ‘碰———’一聲就沒了,像是做了一場美妙的夢。

    W先生也沒想說服托爾斯泰,他只是用有些抱怨的口吻這樣說著。他看樣子沒什么興致,或許是事情太符合他的預期了。

    “沒有與之匹配的道德,力量就等于放縱。”

    W先生這種行為,無異于往不會用槍的人手里塞了把火箭筒。

    托爾斯泰有些頭疼,W先生這神來一筆,算是打破了很多安排好的計劃。現在解決完這邊,他還要趕快在接下來的、異能者和非異能者的矛盾中占據話語權。

    “那就讓我和你打個賭。”

    W先生盯著他,突然笑了笑,這笑沒有往常的瘋狂,反而有種見到好笑事物的忍俊不禁。

    “賭什么?”

    W先生的能力雖然被壓制了,但托爾斯泰也并沒有百分百的把玩能夠抓住他。于是他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好讓W先生心甘情愿地呆在這里。

    “在今天,這些人里面,要是出現了一個充滿‘勇氣’的人,我就幫助你。”

    W先生對“勇氣”的定義似乎格外嚴肅。

    他喜歡絕境之中堅定往上攀爬的人、喜歡精神崩潰后重新振作的人,也喜歡一條路走到黑的殉道者。總之,他喜歡“擁有勇氣的人”,連帶著也可以喜歡人類,可以喜歡人類攀爬途中的每一刻。

    “好。”

    托爾斯泰先生答應了這個必贏的賭約

    這場混亂來得格外突然。

    街上也出現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景象————天空中垂下巨大的繩索,地上滿是蜘蛛與老鼠在狂歡,人們匆匆忙忙亂跑,幾腳踩下去往地上按了鞋印形狀的紅油漆。他們的臉變得黑乎乎的,像是與影子交換了身體。

    艾爾海森砸開身邊狂亂的暴徒,帶著出版社里的幾個人一腳踏出門外。

    “啪———”

    紳士們換上了王子的衣服,踩上了布滿膠水的土地。

    艾爾海森果斷放棄陸地,伸手一攬,一手一個人帶著他們跳上了屋檐。屋檐上的視野更為廣闊,也更便于他觀察現在的情況。

    “像是夢里出現的地獄啊。”

    費奧多爾拍拍身上的灰,站在艾爾海森旁邊,神色冷淡。他顯然已經意識到這是某位異能者所主導的荒誕領域,而且格外強大。

    “呼”

    布爾加科夫猛喘幾口氣,突然看見一個白花花的影子從他身邊閃過。

    “誒誒?這里也有高空拋物嗎?”

    他呆了一下,感覺鼻子似乎被布料擦了過去,有點癢癢的。

    “不是。”

    艾爾海森頓了頓,看了看手上剛接住的、從天上掉下來的果戈里。

    “只是一個意外收獲。”

    “費佳~,我終于找到你了~”

    果戈里笑嘻嘻地跳下去,對著他們打了個招呼,轉頭就纏上了費奧多爾,一連串的話砸下去,讓他的摯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

    該來的還是來了。

    費奧多爾被果戈里搖出殘影。

    艾爾海森看了眼他們,繼續觀察,結果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站在下面的屠格涅夫先生。

    第 75 章

    屠格涅夫先生并沒有真正與他們碰面, 當其他人看過去的時候,那邊早已經沒了他的蹤影。

    “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在這個奇怪的地方,似乎只有他們格格不入的。

    布爾加科夫心生迷茫, 不知干些什么。說到底,就算擁有了異能力,他也從來沒有實感, 只是一味地蒙頭往這里闖,又渾渾噩噩地看著本不該出現在現實里的東西。

    “去找罪魁禍首。”

    艾爾海森蹭了蹭鞋底,感覺似乎沒有那么粘稠以后, 才回答布爾加科夫。

    費奧多爾意味不明地看了果戈里一眼, 得到對方歪著頭吐舌頭的表情。

    眼下怕是不走, 連屋頂都都不能待了。橫生的枝蔓爬上墻頭,又像滴入紙張中的墨水一樣滲透整個建筑, 緩緩占據最頂點的地方。屋頂松松垮垮的, 像是要塌了。哪怕他們站的是平整的天臺,也看不見曾經天空中暖黃色的光輝。

    想要坐著等這場風波過去, 可能性不大。

    “隔壁的天臺不遠,先挪過去,再看看地下有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盯著其他人探究的目光, 艾爾海森拉緊了自己的手套, 趁著還沒塌陷的時候, 使用了自己的神之眼帶著他們轉移。他當然不是異能者, 這種力量也不歸這個世界管。而他身邊一個異能力跑路, 兩個異能力用不出來的家伙,顯然已經指望不上了。

    “呦呼~, 大冒險~”

    果戈里又陷入了奇怪的興奮當中,伸著手四處招搖, 時不時揪著旁邊飛過去的東西,連鳥都被他拽下來幾根羽毛。他也不怕抓著他的人一松手,他就能掉到樓下摔成血糊糊。

    “”

    費奧多爾耷拉著黑眼圈,忍受著耳邊的吵鬧,開始思考起怎么突破現在的困境。雖然艾爾海森的能力沒消失他很好奇,但顯然還是那個制造情況的異能力者更讓他厭煩。

    [要是現在殺掉布爾加科夫]

    W先生也在他的懷疑名錄中,自然,布爾加科夫也在仇殺名單上。

    不過,即使殺掉了,也不確定異能力會真正消失。要是缺失了異能者,異能力暴走,這也不是他希望看見的事情。

    [真是難辦]

    布爾加科夫感覺身上似乎猛然襲來一股寒意,又很快消失。他有些不確定地四處張望,生怕是什么怪東西追上來了。

    “別亂動。”

    艾爾海森覺得自己這伙人里面肯定有人被針對了。

    他開鏡閃的速度堪堪越過腳底水泥板碎裂的速度,只要稍稍休息,就能發現一些意想不到的怪奇事物———長著眼珠子的藤蔓窮追不舍,變異了的鴿子在他們頭頂上報喪,天空上一輪血色的月亮散發著不詳的波動。

    他躲過劃到眼前的碎玻璃,將其他幾個人甩了進去,在趁著奔跑時的所殘留的慣性,身子一矮,在大門關閉之前自己滑了進去。

    “嘖”

    有人恐懼地看著他們。

    眼前的地方不亮,門窗未開,僅僅由一支蠟燭提供光源。看起來似乎與其他的居民樓沒什么不同,但確實是一個沒怎么被影響到的地方。

    “什么人”

    他們聽見了鐵器碰撞到其他東西的聲音,在蠟燭未曾照亮的另一側。

    “退后。”

    沒有聽見他們的回答,那個最開始出聲的人往前走了幾步。那是一位瘦弱的女子,手上拿著一把不算鋒利的刀子,身上穿著與其他幾位格格不入的艷色裙子。她擋在那幾個人前面,盡管,其中還有一位成年男性。

    “抱歉我們沒有惡意。”

    身邊沒一個人打算說話,布爾加科夫只好自己解釋,但他這番話并沒有什么說服力,因為剛才的行動。

    “我們希望在這里待一段時間。”

    艾爾海森直言不諱。

    “好。”

    “索涅奇卡,您可以這么稱呼我。”

    索涅奇卡微微俯身,與另一位蒼老的婦女輕輕低語幾句,便將她扶上這里唯一鋪著被子的沙發上。她身邊的人情況似乎都不怎么好,一個帶著不曾驅散的酒臭味待在后邊喃喃自語,一位坐在沙發上劇烈咳嗽,還有兩個孩子躲在一旁瑟瑟發抖。

    屋內唯一沒被嚇破膽、能正常說話的只有她,所以在她同意以后,其他幾個人也沒什么反應。

    蠟燭漸漸往下燒,層層疊疊的蠟油堆在上面,把本就細長的形狀變得崎嶇。似乎是那么一瞬間,火焰輕微地晃動了幾下,他們的同伴就消失了兩個。

    費奧多爾似乎被心軟地放過了,所以才能留在這里避難。

    咳嗽聲、低聲交談聲、酒后的胡言亂語一時間充斥了這里。費奧多爾有些不耐煩,或許是因為這樣的聲音讓他想起了不久前的日子。

    “要殺了她們嗎?費佳?”

    果戈里不知何時湊近摯友的耳邊,悄悄吐出具有煽動性的話語。即使在黑暗中,他那頭發也能模糊地出現,悄悄反射一點亮眼的銀光。

    “”

    費奧多爾懶懶地掀起眼瞼,看了他一眼,又盯著那即將熄滅的蠟燭。或許黑暗才是最適合他的環境,適合做一些白日容易被發現的事情。

    “果戈里,為什么你不動手呢?”

    “嗯,因為我不想啊。”

    “是嗎?”

    “那費佳呢?”

    “密閉的空間里,腐爛的味道很臭。”

    “也對。”

    果戈里被他的理由說服了,于是不再追問,自顧自地把玩著手里的東西。

    費奧多爾左右手上的手指攏住,放在膝蓋上。他用那雙明滅不定的紫色眼睛,透過那點黑暗,看見了忙前忙后的索涅奇卡和她的一大幫子家人。

    五個人的話,混在一起會成為屠宰場的味道吧

    布爾加科夫重新奔走在路上,這次領頭的還是艾爾海森。

    “我們就這么走掉嗎?”

    迎面灌了一嘴帶著腥臭味的涼風,布爾加科夫才把這個問題問完。他覺得自己的良心惴惴不安,就這樣把兩個毫無抵抗力的小孩子扔在那里,似乎有些危險。

    艾爾海森大概猜到布爾加科夫在想些什么,可關于費奧多爾的那些事情也實在不便透露。

    “那你回去陪他們。”

    他選擇一句話堵死這位另有打算的人。

    “不,算了”

    布爾加科夫也想留在一個地方普通地等到這些異常過去,可他心里莫名地有一種感覺———這件事情與W先生有關。所以就算再怎么煩惱,他還是撐著自己跟上艾爾海森的腳步。

    他擠進穿梭的人流,傾聽那些瘋狂的喊叫和從不停止的“噼啪”聲,不知不覺間冒出了冷汗。可這不是害怕,而是一種近乎于做夢般的迷幻感。他覺得腳上似乎踩上了云朵,視線里的一切都變得模糊扭曲。

    “碰———”

    這是他第二十三次路過障礙物,都是毫無征兆就擋在前面的那種。

    布爾加科夫剎車不及,撞上了一個正在肆意使用異能的新生者。他從未如此明顯地直面一個人的惡意,那惡意還僅僅是為了昭示自己的力量。他覺得自己的領子被扯了起來,抬頭對上一雙仿佛精神病患者的眼睛,渾身僵硬。

    [獲得異能力,真的會變成這樣嗎?]

    有些不合時宜地,他的腦子里蹦出這種想法。布爾加科夫只覺不解,于是沉溺于這個問題,連對方揍了他一拳、松手扔下他時都毫無所覺。

    大概,他也算得上是一個怪人,或者,他也成了精神病人。

    “啊鑰匙?”

    布爾加科夫手上產生了一絲涼意,低頭一看,看見了一把嶄新的、黃銅色的鑰匙,再抬頭時,連那個一直領路的人也不見了,只看見一個銹跡斑斑的大鐵門。

    “啊,好吧,鑰匙。”

    他把鑰匙送入鎖眼,嚴絲合縫。“咔噠”一聲,鐵門吱呀作響地移開了,明明沒有人推它。

    “請進吧,老爺。”

    布爾加科夫一驚,卻發現早有人站在那里等著了。

    來人端著一個瓦罐,上面滿是灰塵的顏色,上面覆蓋的布似乎有些發霉,像是剛從什么年代久遠的倉庫里挖出來的。上面有股酒味,醇厚的、香甜的,遠遠邁進布爾加科夫鼻尖。

    他忽然覺得有些渴了,明明剛才還因為焦躁吞咽了口水。好吧,他也知道口水并不能解渴,但這種忽然騰升的品嘗欲,讓他不得不分心想點東西來維持理智。

    “請進,老爺。”

    那人又一次叫出了這個稱呼。

    “好啊,阿扎澤爾洛。”

    布爾加科夫無意識地念出這個名字,不曾覺得奇怪。

    之后,他緊張地握拳,一步步往里走,背影堅決得好像走入什么龍潭虎穴。他就這樣突然地失去了蹤跡,在艾爾海森眼皮子底下。

    “丟了一個。”

    雖然人丟了,但艾爾海森并不擔心。

    理由大概還是那個:布爾加科夫身上有旁人不方便知道的事情,比如,他那位從未被呼喚過的異能力惡魔。

    艾爾海森繞過了大半個城,沒有顧及其他人的行程以后以后,他的速度很快。

    大概的情況已經被他收入眼底。

    “不在這里嗎”

    他把手伸到眼前,張開,又捏緊。在確認自己身上并沒有出現奇怪的反應以后,隔著黑色的云霧,直視天空中血紅色的月亮。恍惚間,似乎有一只眼睛貼合著彎曲的形狀。

    看來,他的目標,在天上。

    “哎呀呀,被發現了。”

    W先生收回手里的望遠鏡,“哼哧哼哧”笑了兩下。

    他們所在的地方在交談以后慢慢變高,直接藏在了云層里。W先生雖然有些驚訝這人能夠發現,但現在可不是什么闖關游戲,到達了隱藏點也開不出什么奇怪的成就。

    “你買的籌碼是他嗎?但力所能及的行動,可稱不上有勇氣。”

    托爾斯泰坐在一張茶桌上,這是W先生提供的。他淺淺啜了口熱水,悠閑得像是在度假。聽見W先生的話,他也只是瞟了一眼,又回到手里的報紙上。

    這報紙上記錄的可不是什么新聞,而是托爾斯泰特別關注的人在這里所發生的事情,由W先生友情提供。至于理由,大概是W先生覺得他這樣子那張報紙放前面更順眼。

    “我買的籌碼可多了,畢竟,不是有一個城市的人嗎?”

    托爾斯泰先生話語含糊,卻也在理。

    “可是人總是從眾的生物,更何況是在這種狀態下,要么躲得像小老鼠一樣,要么瘋得像精神病人一樣。我還得多說幾遍,我對‘勇氣’的要求可是很嚴格的,絕對不是這樣無趣的表現!”

    W先生憤憤地重復一下,坐到對面去了。

    “嗯,很嚴格。”

    托爾斯泰先生又是敷衍地一點頭。

    說到底,如此唯心的標準全在W先生的一念之間,要是他賴賬了不認也是有可能的。但可惜,坐在對面的是托爾斯泰,W先生就算用不成邏輯的理由想賴賬,也會迎來[戰爭與和平]的制裁。

    [不過,聽起來倒是挺認真的。]

    或許是W先生現在放手一玩后,心情不錯吧。

    托爾斯泰翻過一頁,眼睛猛地停住———他看見了舊友的名字。

    第 76 章

    屠格涅夫先生來了, 帶著風雪。

    自從看了波利娜小姐的信以后,他就想了很久———是否現在還要過著那樣枯燥的生活?

    憑借著曾經對托爾斯泰的了解,他知道這次的事情肯定會誕生不少風波。通過波利娜之口告訴他, 無非是發來了一份請帖,讓他這位游離在外的超越者拾起曾經的想法,回到這里來。

    去, 或是不去,可能不會影響到最終的結果,畢竟, 托爾斯泰本身也是個強者。

    “都上了年紀了, 還得思考這么復雜的事情。”

    話雖這么說, 但他還是熄了壁爐里的火星,然后開始翻起自己扔在一邊的行李。

    屠格涅夫先生取出壓在行李箱里的那套舊裝, 穿在身上。衣服還是和剛做出來是那樣新, 因為收到禮物的人自此之后便沒再多看它一眼。

    最終,他還是離開了那片毫無人氣的地方。或許是出于自己想出去活動活動的私心, 又或許是出于被蒙在鼓里的人們的憐憫,他覺得自己至少得看著這位舊友的行動。

    站在莫斯科的街上,他難得地有些迷茫, 為這與自己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景象。

    [難道真的是我跟不上時代了?]

    不, 這怎么看也成不了一個城市的主流審美。

    他短暫地懷疑了一下, 確認自己離開后沒可能發生那么多變化, 就繼續展開調查。

    “好久不見。”

    一道聽著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屠格涅夫轉頭看去, 發現是那位曾經暫居林中小屋的信使———艾爾海森。

    在這種奇怪的環境中突然出現一個熟人,按理來說是該防備的, 但屠格涅夫先生面不改色地回以一個問候。

    “好久不見。”

    屠格涅夫先生走上前來。

    兩個月的時間短得像一次呼吸,再見面時, 兩人都報以一種熟悉且友善的坦然相互交流。

    “我應該向您道謝。”

    艾爾海森扔掉了那些沒用的寒暄,向屠格涅夫道謝。

    屠格涅夫聽了這話以后,大概也明白,自己把這人送到波利娜那里的意圖被發現了,雖然也沒怎么瞞著。要是他的信件需要花費那么長時間送過去,那么他的行蹤早就被暴露在那些追查他的人手里了。

    大概算得上是對陌生人的好意,又或者是將一位不知底細的人送去監視最為嚴密的城市。

    初來乍到、沒有落腳之地的艾爾海森選擇以前一種方式理解這種行為。

    “舉手之勞罷了。”

    于是,屠格涅夫先生輕輕松松地應下來,順便問了一句。

    “您也被困住了?”

    “是的,我正在尋找脫困的辦法。”

    他們說了幾句,便結伴而行。兩人的目的都是破除這里的異常,所以,一路上也沒什么爭吵,若是分個優先級,那便是屠格涅夫先生想先找人。

    “我想先找到波利娜。”

    其他念頭兜兜轉轉,還是止步于他的擔憂。雖說知道波利娜大概率沒什么事,但他總想著先去看一眼再說。

    “好,那我和您一起。”

    艾爾海森應了一聲,跟了上去。

    非異能者,異能者在這里進行了轉換,最需要擔心的大概是在這里保持著清醒的他們自己。

    艾爾海森就這樣帶著天空上的視線,跟在屠格涅夫先生身邊,和他一起被印在托爾斯泰先生的報紙上,像是一個實時播放的節目。

    “這也算是幫了個忙吧。”

    遠在云層頂的堡壘上,托爾斯泰先生頂著W先生好奇的視線,輕笑一聲。

    這么多年了,居然需要一個小輩幫忙才鎖定舊友的情況。雖然舊友的異能力本就強大,但這也并非是他懈怠的理由。看來,他在莊園里修養了這么久,還是得多鍛煉一下再適應外面的世界

    從窗外的月亮莫名變成了半圓開始,費奧多爾知道這個地方已經開始變化,為這種不受控制的現實焦躁起來。他自然知曉自己已經喪失異能,應該安靜地蟄伏在這里,靜靜等待著異常的消散。

    可他也知道,這可能會是一次絕佳的機會,用以鏟除這個區域的異能者。

    費奧多爾默念著自己曾經背下的內容,試圖平心靜氣。他太著急了,自母親逝去后因為一場約定從未做過自己認定的懲罰。

    他的決心就好像風中飄搖的種子一樣,急需找到一片土壤落地生根。時間一久,雖然決心仍在,但沒那些行動做成一根根錨點,他就會覺得自己的生活會愈發虛假———最后種子會因為找不到地方扎根而沉入海面。

    “您沒事吧。”

    索涅奇卡照顧好家人,便看見那兩位留下來的孩子中,有一個人神色不虞。她的視力向來不錯,即使隔著黑暗,也能摸準大概的地方把燒完的蠟燭換成新的。

    “沒事,只是有些冷。”

    費奧多爾說出了一個萬用的答案。

    “您在煩惱嗎?”

    索涅奇卡非常敏銳。

    她似乎有種不應該存在的同情心,導致她現在剛剛忙碌完,又要走向下一場忙碌。

    “”

    “是的,我確實是在煩惱的”

    見人已經走近,費奧多爾放棄了驅趕,轉而心里冒出些壞主意,開始刻意接近對方。

    “人們常言那些苦難是升上天堂的所必須經歷的過程,或許,這就是我所需要經歷的考驗。”

    費奧多爾狀似失落,半真半假地道出自己過往的那些經歷。

    聽完那些,索涅奇卡垂下眼簾,神色平靜而悲憫。她輕聲安撫起這位不安的孩子,緩緩道出了唯一一個可以用于對比的故事———她那前半生一路往下墜落的經歷,為了賺錢照顧家人,最后連自己也出賣了。

    “他們說,只要真心懺悔就能步入天堂,無論生前干了怎樣的事情。”

    索涅奇卡俯身,輕輕攏住費奧多爾的手。

    冰冰涼涼的,確實很冷的樣子。

    “不要為了考驗而歌頌苦難,歌頌經歷苦難時,仍然堅強的自己吧。”

    對著這樣一個孩子是很難防備起來的,正如費奧多爾所料,對方毫無顧忌地接觸了他。那是人真實的觸感———皮膚上粗糙的繭子、雖然冰涼卻從血管里流出的余溫。

    她真像一位悲天憫人的瑪利亞啊,平等地寬恕著所有人,包括不明底細的費奧多爾。

    可惜,可惜。

    站在她前面的,是一個無法被原諒的人,而她的善良也毫無用武之地。

    費奧多爾只是確認了她并非這里誕生的陷阱后,就敷衍地應付幾聲。雖然前后態度的差別不是很大,但索涅奇卡還是察覺到了,她松開手,留下自己身上仍有補丁的外套,便回到了另一邊。

    所以,過去的一年中,他偶爾會以老鼠自喻———總是貪婪地啃食著他人的血肉生活下去。曾經,是他的父親與母親,現在,是一位自己也過得不算好的非異能者。

    “”

    費奧多爾被果戈里擠在一起,蓋上外套,算是偷來了一點點溫暖。

    果戈里左瞧右瞧,居然從自己的摯友眼里瞧出一絲厭煩,不知道是對誰的。

    “費佳,你不自由啊。”

    他的口氣有點像個小大人,似乎是試圖學著費奧多爾的說話方式。當然,熟悉他的人都會覺得很怪,像是老虎裝成了大象、小狗裝成了小貓。

    “您所言的自由,是不可捉摸的飛鳥。但于我而言,實現自己的某些期望,也能算是通往自由的過程。”

    無論其中發生了什么,又犧牲了誰,只要目的實現了就好。

    費奧多爾沒覺得自己是一個高尚的人,相反,他可以為了一個目標格外自私。

    “真希望費佳能試試我的自由。”

    但連果戈里自己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雖然說是摯友,兩人卻總是喜歡向對方的腰腹捅兩下刀子。

    傷口好得不快,卻又不致命。

    綿密的疼痛加諸于□□,又很快被他們的表面上的和諧蓋過去,成了心照不宣的試探。

    “殺死我以后,您會真正的自由嗎?”

    費奧多爾稍稍反擊了一下,或許他現在還有些遷怒于果戈里。

    要是果戈里出現的時候再晚點,說不定他早就能從那堆繁瑣的事情中抽開身,然后遠離莫斯科。

    “”

    果戈里突然就被費奧多爾嗆住了,因為他回答不上來,也沒辦法以玩笑的方式對待這個問題。

    [小丑的修行還不夠啊。]

    他在心里抱怨兩聲,指責費奧多爾的冷酷無情,等想著自己帶下來的特權后,又瞬間興奮起來。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關系呢?很快就能實踐一次吧。

    第 77 章

    不知不覺走進去以后, 布爾加科夫開始打量四周。

    眼前的醫院是很整潔,還用海綿包裹著邊邊角角的地方。窗戶上裝著欄桿,有人透過那里, 睜著一雙眼睛盯著他看,久久地不動彈。

    布爾加科夫覺得自己好像來了瘋人院。

    不,他應該就是到了瘋人院。

    這座瘋人院的院長是前面的人?還是說, 他只是一個話事人?

    分不清也無所謂,他現在正跟著阿扎澤爾洛走。往前、往左、往右,穿過走廊, 他好像看見了胡子拉碴的流浪漢、捏著筆長相秀氣的貴族青年、肩膀被鐵鏈洞穿的病患、抱著自己哭泣的長發女人

    眼睛一眨, 剛剛看見的房間又變成空的了。

    “阿扎澤爾洛, 我們要去哪里?”

    “去會客室。”

    真奇怪,他好像沒看見前面的人長什么樣子, 連剛剛也因為對方低頭, 只看見模糊的半個下巴。布爾加科夫感慨一聲,卻仍然緊跟著對方的腳步。

    走廊里空蕩蕩的, 能聽見自己每一步的回聲。這里明明沒有多大,怎么看起來如此空曠呢?

    布爾加科夫的疑惑一閃而過。

    來到地方了,這里裝修得真不想個醫院———以金紅色為主調。當門打開時, 布爾加科夫以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請坐。”

    對方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

    阿扎澤爾洛一層層解開發霉的蓋布, 那讓人沉溺的香氣就慢慢飄散出來, 勾得人格外心癢。

    拿杯子, 倒酒。

    布爾加科夫沒看清步驟,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酒壇,喉嚨不住地吞咽口水。

    要不是受過良好的教育, 他或許會忍不住撲上去。

    一杯酒被推了過來,里面的酒液是鮮紅的, 艷麗得像是剛流淌出來到血液。

    那酒啊,像毒藥,一口下去,連喉嚨都被灼傷了。

    布爾加科夫緊接著一飲而盡。于是那團火苗就從喉嚨蔓延到他的胃部,仿佛要把他全身都燒化了。

    可對方仍未放下瓦罐,又倒了一杯。

    真奇怪,看著人模狗樣,怎么手里抱著的東西灰撲撲的也不嫌棄?

    “陳年美酒,當然不會嫌棄。”

    聽見對方的回答,布爾加科夫驚覺自己居然把心里失禮的話說出口來了。這下他的臉愈發漲紅,支支吾吾地低下頭,一口悶下去,有些尷尬。

    “這是送你的禮物。”

    阿扎澤爾洛笑得狡猾,可惜對面的人并未看清楚。

    就像上癮了一樣,布爾加科夫一杯接著一杯地喝下去,直到他的眼前變得通紅。

    [不對勁]

    布爾加科夫后知后覺地想。

    他在燃燒。

    察覺到這一點,他害怕地站起身。一抬頭時,對面的身影已經丟掉了那身人皮,長出盤旋的犄角。

    布爾加科夫四處驚慌地躲避,卻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變成了個火球,將所過之地一片片點燃,燒成了灰燼。他越跑,燒得越厲害,越想躲。

    剛才還格外寂靜的走廊,現在已經響起“嗤嗤”的灼燒聲,像是螞蟻順著背脊往上爬,讓他心里生出難以言說的煩悶感。

    “為什么要跟著我!快走開!”

    終于,他的腦子也著火了。他的頭發沒燒著,燒著的是他的記憶。

    “等等,那些!”

    布爾加科夫瞪大眼睛,死命抓住腦袋,痛苦地趴伏在地上。最先消失的是他最早的回憶———一場經由冷水澆頭的洗禮,頂著一頭涼意的他“咿呀”叫喊,聽見的是旁人歡快的笑聲。

    小時候坐在學校里,與朋友交談,或是經歷一番打鬧。這些畫面像是褪色的墨水一樣,怎么也抓不住。

    然后是醫生,他的父親和他。清晰的消毒水味也從他的記憶中退卻,不久前的他因為突如其來的異能力的干擾,早已放棄這個職業。

    最后是現在,他的知識,他的所寫,他的未來,都變成了燃燒的木柴,一點點成為看不見原來顏色的焦炭。

    [這些是不能被放棄的東西。]

    一片一片的瑣碎記憶,組成了現在這個一無是處的自己。

    布爾加科夫咬著牙,慢慢爬起來,一步步挪動,試圖找到澆滅火焰的水源。

    但是哪里都沒有。

    他發了瘋地轉過身,看見阿扎澤爾洛站在那邊。

    “歡迎,新的病患。”

    阿扎澤爾洛伸出手,他臉上有那種與某位惡魔相似的,近乎于玩味的笑意。

    可惜他像得不到位,看起來惹人生厭。

    “我不會成為這里的病患。”

    剛剛看見的是什么呢?是丟失了自己的瘋子,坐在房間里機械地重復不曾記得事情的傀儡。

    布爾加科夫最抗拒的,大概就是變成這個樣子。

    “為什么?”

    阿扎澤爾洛狀似不解,寸寸緊迫。

    這是他的主人所賦予的任務,要將這位說著胡話的人徹底變成個傻子,所以,他也不會手軟。

    只見他“嘩啦”一聲,便將剛剛的瓦罐摔碎在地上,為周邊的火焰更加一層燃料,自己卻站在火中央,毫發無損。

    天上沒有白掉的食物,自然也不會有人在這樣的環境里白白款待一個人。

    除非他是上帝,是圣母。

    可惜,都不是。

    “因為!我不能忘記自己!”

    他的身體里有股莫名地力量在躁動,讓他忍受不住地想要宣泄些什么,比如他藏之于心的叛逆。

    布爾加科夫終于放棄了尋找,踢碎玻璃,站上窗臺。

    在阿扎澤爾洛驚訝的眼神中,他無意識地呼喊出[沃蘭德],然后,沖開了密不透氣的囚籠。

    隨著玻璃的碎裂,外面的的夜風吹拂進來,冰冰涼涼的,輕輕驅散身上的炎熱。

    窗臺旁是迷蒙的黑暗,一眼望下去深不見底,似乎有無數雙手在期待著獵物。他不應該站在這里的,因為太危險,手一松,就下去了。

    他應該害怕的,可是比起失去自己的堅持,蒙昧地沉浸在虛假中,他更愿意忍受痛苦。

    哪怕九死一生比失憶更沉重,但他至少在最后一刻,還是那個自己。

    [我知道自己該從眾,承認現實,早點丟掉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是,那樣的我,即使能夠在普世意義上的幸福生活,也無法否認自己的內心會變得空洞。]

    即使他在旁人看來自視甚高,但他依舊不甘心。

    “我為什么要承認自己是個庸才!我想了那么多,也說了那么多,雖然沒出點名堂,但沒人有我這樣的想法了!”

    他近乎自語地低吼出生,也不怕現在這個樣子瞧著比阿扎澤爾洛還要像鬼。

    他好像格外自信,即使這種自信壓在心里,只能從紙張上展現只言片語。

    啊,原來,他是個瘋子,但不是這里的瘋子。

    布爾加科夫突然明悟了這點,胸腔中莫名多了一股溫潤的熱流,就好像心里種下了一顆春天的種子。

    他承認自己格格不入,可是,對于他自己而言,現在的他是值得珍惜的、年輕氣盛的自己。

    [我得跳下去,然后離開這里。]

    他轉頭,不再與那人說話。

    只那么一瞬間,身體就被重力牽引著飛向地面。他已經做好了摔得半身殘疾的準備,可惜,事情似乎和他想得不太一樣。

    沒有疼痛,沒有掙扎。

    黑色的飛馬馱著他飛向空中,遠遠地留下一道布滿銀輝的軌跡,在黑云彌漫的幕布上畫上幾道記號———這是勇士勝利的證明。

    往上,再往上。

    觸手可及的,是繁星。

    黑馬著陸于瑰麗的古堡上,俯身低頭,等人落下后,便消失無蹤。

    “嗯,不錯,第一個。”

    W先生噙著笑意,鼓了個掌。

    現在這么一看,他倒不像是個惡魔,而是一個觀看到旁人美夢成真后歡呼的觀眾。

    “第一個什么?”

    布爾加科夫頂著一頭彩帶,愣了愣。

    “第一個勇敢者。”

    W先生放下禮炮,伸手握住一根繩索,繩索的另一頭連著月亮。他伸手一拽,將只剩弧形的月亮往上拉,拉成了個接近半圓的形狀。

    這樣就讓底下的世界更亮了,哪怕只有一點點。

    “這是應該慶祝的事情。”

    托爾斯泰先生也放下報紙,輕輕鼓掌。他站起來,將布爾加科夫邀請到另一旁的坐位上坐下,與他們一同觀看剩下的劇目。

    “按理來說,我現在已經贏了。”

    W先生不置可否,把椅子轉回來,身體微微往前傾,讓它在地上來回摩擦,留下“嘎吱嘎吱”的噪音。

    “但還可以進行加時賽。”

    “規則是什么?”

    “最后能出現幾個人,我就幫你幾個忙。 ”

    “可以。”

    托爾斯泰先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畢竟他一點也沒虧。

    W先生給布爾加科夫倒了杯茶水,與平常玩鬧的樣子一點也不一樣,或許是因為剛剛布爾加科夫的行為。

    無論他是真的平庸,還是如自己所說一樣富有才華,只要擁有大鬧一場的膽量,那就能被W先生看在眼里。

    ———或許到了現在,異能力才真正正視這位異能者的存在。

    “好吧,來看看,接下來會是誰呢?”

    看著現在的W先生,布爾加科夫忘了之前上來時身體不受控制的一抖,連剛剛微妙的驚悚感也稍微消失了。

    [嗯殺意什么的果然是錯覺吧。]

    布爾加科夫呼了兩口霧氣,就埋頭苦喝———這茶剛好緩解了他的灼燒感,因此也錯過了W先生臉上的一點點可惜。

    [沒傻掉啊。]

    W先生漫不經心地看著地面,伸展手套下被燒出骨架的手,想著剛剛派下去的助理阿扎澤爾洛和那壇能夠燒掉靈魂的烈酒。

    他本來是想把布爾加科夫燒成半死不活的植物人,然后脫離這位異能者的限制,自己出去旅行的。

    畢竟,異能者也是擁有控制這份力量的權限,甚至直接限制住異能力,雖然布爾加科夫從未用過。

    W先生明明在心里想著可惜,卻沒再動作,雖然有對面這位監察者坐在那里的原因,但歸根結底還是他覺得很稀奇。

    [算了,反正人類最多活一百年。]

    就這一百年,他還是可以看看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傾頹,然后回到地獄把這些當做故事講給其他人聽。

    ———短暫地得到一位惡魔的認可了呢,勇敢的布爾加科夫先生。

    托爾斯泰將他們的動作看在眼里,在心中的名單上又加入了布爾加科夫和W先生的名字。

    他覺得自己的異能檢察課似乎還缺幾個壓箱底的人物,假如布爾加科夫能真正掌握自己的異能力,那他還是非常欣賞W先生的力量的。

    看來,事情結束以后,托爾斯泰先生就會向布爾加科夫發出邀請了。

    “啊,這個是”

    布爾加科夫看著托爾斯泰先生好心遞過來的報紙,不由得驚呼出聲。

    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同事們,似乎和平時的表現都不太一樣。

    第 78 章

    布爾加科夫第一眼看見了自己的現任老板, 也就是波利娜小姐。

    她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建筑中端坐著,旁邊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軍裝男子。

    莫斯科已經很少有安全的地方了,可毫無疑問地, 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沒有受到外界的任何波及。

    “父親”

    波利娜小姐神色淡淡,雖然對面就是她久未團聚的父親,她也沒有什么激動的神色。

    “所以見到莫斯科現在的樣子, 你還要堅持你的觀點嗎?”

    軍裝男子,也就是瓦西里,他的胡子和頭發已經有些發白了,

    “不, 我更堅持了。”

    波利娜搖搖頭。

    “反而是您, 見到如此景象,有沒有為他們所擁有的力量感到震撼呢?”

    “或許吧, 但這也讓我知道了異能者的不可控性。”

    瓦西里沒有怎么肯定, 但也在女兒表現出來了他對異能力者奇妙的蔑視。

    于他而言,肆意揮霍力量的人無異于野獸, 還是那種未開化世界里最低劣的野獸。

    “力量也是由人所掌握的,雖然現在您所見的異能力者再怎么不可控,但其中也有更多有種自己堅持的人。”

    “世界上不會只有我們國家有異能者, 同樣的, 其他國家也會有異能者。我以為您在前幾年的戰爭中已經見過了。”

    波利娜早就見過他這樣子了, 所以也只是重復了一下自己以前所持有的觀點。

    [前幾年啊]

    瓦西里想到了那位重新出現在莫斯科的角色———托爾斯泰。

    要不是那位挺身而出, 大概西邊的一部分土地已經被別的國家擊潰了。俄國的人太少了, 士兵也少。他們只能拎著槍趴伏在冰天雪地里,在凍僵之前努力取得勝利。

    可惜這點努力, 在其他異能者面前似乎也不值一提。

    瓦西里是上將,他知道士兵的辛苦, 也厭惡突然打破規則的家伙們。

    “好吧,父親,雖然我很難改變您的想法,但至少我們表面上的目標都是一樣的———讓俄國變得更好。”

    “雖然您討厭他們,可異能力者也是俄國的人民,也在為和平而努力。既然都努力了,就應該收到相應的回報。”

    波利娜拍拍褲子,站了起來,與瓦西里道別一聲后,便施施然走向外面。

    “我會用自己的辦法,努力讓他們不被排斥,也不讓他們輕視努力生活的非異能力者。”

    她從小就沒聽過父親的話,到現在也落了個“叛逆”的罵名。就像她不顧父親阻攔參軍時一樣,她現在也不顧阻攔地帶著外面的人努力去調查。

    在布爾加科夫驚訝的神色里,波利娜小姐獨身一人、神色嚴肅地離開這里。

    “波利娜小姐她是”

    布爾加科夫神色迷茫,因為突然發現了自己老板的隱藏身份。

    “她曾經有在軍隊里生活過一段時間,并且是在異能力者組成的軍隊里。”

    托爾斯泰淡定地出言解釋。

    這倒不是什么需要隱瞞的事情,畢竟他也曾經聽說過瓦西里和波利娜的故事。

    “不過后面,因為那隊人全軍覆沒,波利娜也不得不被父親帶回莫斯科生活了。”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一段經歷,波利娜的腦子里很少有貴族的風花雪月,反而整日想著旁人覺得麻煩的東西。

    “波利娜小姐一個人出去太危險了吧現在這里也沒什么安全的地方。”

    聽完托爾斯泰的話以后,布爾加科夫正在真情實感地擔憂。

    “波利娜好歹是跟著上校閣下接觸了那么久軍隊,身手不差,更何況,她現在應該也擁有了異能力。”

    接下來,布爾加科夫就看見波利娜小姐手里憑空多了一把槍,直接廢掉了向她襲擊而來的歹徒的四肢。

    “抱歉。”

    布爾加科夫默默地為剛才的輕視向老板道了聲歉,雖然她并不可能聽見。

    托爾斯泰見他走神了,就把報紙上的畫面調回艾爾海森身上。

    “?”

    托爾斯泰皺起了眉頭。

    這倒不是發生了什么嚴重的事故,而是因為他認為冷靜的合作者和舊友似乎都很生氣

    與屠格涅夫先生躲過前面紛紛擾擾的人之后,艾爾海森看見本該在安全地方待著的費奧多爾現在正待在街上。

    艾爾海森現在正抓著費奧多爾的手,讓他遠離對面那位背對著他的人。

    也許按這個畫面看來,艾爾海森是在保護費奧多爾。但若是仔細看看他的動作,卻發現他在阻攔索涅奇卡的受害。

    “感謝您的照顧。”

    艾爾海森拽過人,把他拉到背后,然后向索涅奇卡道謝。

    “沒事。”

    索涅奇卡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才轉過身。她搖搖頭,見費奧多爾之前的家長來了,便躊躇著想要離開。

    “我們送您回去吧,您還知道家在哪里嗎?”

    屠格涅夫見狀,也緊跟著說道。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費奧多爾一眼,有些難言地皺了皺眉頭。因為,剛才費奧多爾想殺死這位保護自己的人。

    屠格涅夫沒站很前面,所以等艾爾海森沖上去奪走費奧多爾手中的小刀并扔到一旁時,他看得格外清楚。

    但他并不知曉真實情況是什么,所以也不會直接在心里給其中一人判死刑。

    “好的,是在那邊。”

    索涅奇卡沒看出他們三人中的暗流涌動,只是想了想,發現自己沒有跑得太遠。

    “我們送您回去。”

    “謝謝。”

    萬幸,索涅奇卡的家并沒有什么事情,她的家人也躺在原來的位置上沒有動。

    等她回去以后,艾爾海森才開始盤問費奧多爾。

    “為什么想殺她?”

    艾爾海森低下頭,看著費奧多爾,冷靜地詢問。

    算是有些出乎意料,因為艾爾海森并不認為索涅奇卡符合費奧多爾的謀殺條件。

    “與其在這里受苦,不如早早讓她上天堂。反正,擁有那樣的異能力,遲早會痛苦到祈求死亡。”

    而上帝,不會接受自殺者。

    這大概是費奧多爾扭曲的內心里的唯一一絲好意,以如此殘忍的方式表現出來。

    “你就這樣給她判定了結局?”

    “嗯。”

    費奧多爾知道自己瞞不過艾爾海森,或許他的內心也受到了一點沖擊,居然對所有的問題都真實回答了。

    “”

    艾爾海森難得有些無語,但更多的可能是生氣。

    “你自比為上帝,否認上帝的存在,卻又說上帝不會接納自殺者。”

    他知道問題在哪里了,是那凝固在費奧多爾腦子里的用他母親生命制成的教義,還有那傲慢而不自知的討厭心理。

    費奧多爾是一個被廢掉的天才。

    “那你現在覺得自己是上帝,還是凡人?”

    “我不是上帝。”

    但費奧多爾要代行上帝的職責。

    “那你怎么不看看人?連上帝也不過是人創造出來的幻想。”

    屠格涅夫忍不住搭話了,他實在是有些聽不下去。他不信宗教,他更喜歡關于“人”的說法。

    “因為他認為:人是癡傻的。”

    艾爾海森語調冰涼地代替費奧多爾回答,一針見血地總結了費奧多爾的想法。

    “不,人是矛盾的。智者也會成為癡傻的人,看起來愚昧的人中也有人大智若愚。”

    屠格涅夫看著費奧多爾,第一次認識到孩童的殘忍與固執———建立于無法掌控的智慧、扭曲的思想、無法避免的苦難。

    “你應該再想想,想想剛剛的決定到底是出于自己的理智,還是自己的恐懼。”

    艾爾海森冷著臉把費奧多爾抱起來,自己托著,算是間接制止了費奧多爾接下來的行動。

    偶爾,他也會懷疑費奧多爾真的還有辦法改變嗎?

    有什么可以越過用父母生死組成的屏障?又有什么可以把一座冰封的山巒融化?

    艾爾海森想,那大概得經過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努力———有那樣的一個人堅定地站在前面,像包容萬物的土地、永不熄滅的太陽,永遠正確而不動搖地指著一個方向。

    [這樣啊]

    他已經知道費奧多爾的歸處該在哪里了。

    “我們走吧,先去找波利娜小姐。”

    屠格涅夫見艾爾海森的神態,有意轉移話題,于是又向著最開始的目標前進。

    前進了,但也無言。

    周圍的光線雖然愈發明亮,但氣氛還是陰沉沉的。或許是因為狂歡后潑灑在地面上的鮮血,經歷時間之后凝固成紫黑色的血塊。

    先前還可以談談的兩人因為費奧多爾的加入,都陷入自己的思考,最多在躲避周圍陷阱時才會出聲提醒。

    費奧多爾把頭埋在艾爾海森肩上,情緒有些低落。他回過神以后,更加清楚地知道:他畏懼索涅奇卡。

    不是因為威脅,或者其他什么東西,僅僅是這個人的存在,就會否定他所有的理想。

    [為什么要有這樣的人存在]

    剛剛的事情頑固地留在這里,在費奧多爾腦中揮之不去。

    第 79 章

    一切的開始源于果戈里的指揮。

    他率先拜托W先生把他送到費奧多爾那里, 最好是驚嚇一點的方式,比如從天而降。然后,他按捺住自己的那點小心思, 暗自等待大人們因為急于突破離開,然后才突然蹦出來嚇費奧多爾一跳。

    費奧多爾早就知道,果戈里就是這樣一個不安分的人。雖然他有所防備, 但架不住W先生挺喜歡果戈里這個助手的,居然給了那么多特權。

    也怪這個家伙多疑,不愿意把自己知道的線索分享給其他人。

    因為那一絲的信息差, 才讓艾爾海森認為果戈里無法對費奧多爾造成威脅, 將他們一起留在了安全的地方。

    “雖然在這里殺不了費佳, 但是我想先演練幾遍~”

    果戈里摘下帽子,朝費奧多爾鞠了一躬。他小小一個, 卻早已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學得有模有樣, 大概是每次玩鬧前都會這樣做。

    費奧多爾頓覺不妙,他自然知道果戈里是什么德行的。看樣子做得這么認真, 是真想扒下他一層皮來。

    “不用想著跑啦~”

    果戈里從破外套里然后拿出來一副撲克牌,然后開始抽。

    “是紅色~還是黑色呢~”

    他神色好奇,猛地一看, 倒真像是個天真的孩子。

    “鏘鏘!大王!”

    下一秒, 那點天真就被他臉上猙獰的笑容打破了。他手一揮, 把卡片扔到天花板上。隨后, 周圍的墻壁發生異變, 伸出長滿尖刺的觸手,勢必要將費奧多爾團團包圍。

    “嘶———”

    費奧多爾的手腳被穿刺了, 使不上力氣。不過以他那個身體,也沒什么辦法。

    “這是第一個~, 變成刺猬!”

    他第一次死亡,是在疼痛中度過的。隱約間好像聽見了一個女人的尖叫,還有用力奔跑時留下的腳步聲。

    “你沖我來吧!”

    “你又不是我的摯友!”

    “那我現在是了!”

    “你不理解我!怎么會成為我的摯友!”

    一圈圈混亂又摸不清頭腦的話在費奧多爾經歷火燒、水淹之時不斷重復,直到他失去意識,再也聽不見了。

    再醒來時,費奧多爾嗅著鼻腔里的血腥味,模模糊糊地感受到一陣搖晃,大概是因為被某人背著快速奔跑。

    “唔”

    費奧多爾頭腦發昏,理不清自己現在的狀況。

    “沒事吧。”

    那陣顛簸停了下來,他感覺自己似乎被放在了地板上。

    眼睛模模糊糊的,眨了好幾次才能睜開,他感受到一股暖意自手臂而上在身上緩慢流淌,帶著一點傷口愈合的癢意。

    “!”

    費奧多爾終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也看見了索涅奇卡身上憑空出現的傷口———原來應該是在他身上的。

    “你這是你的能力?”

    “是的。”

    雖然不知道它為什么之前失效、剛剛又恢復了,但索涅奇卡沒有避諱,非常平靜地說出這個事實。

    “你的身上原來是我的傷口吧。”

    費奧多爾緩緩起身,神色復雜。傷口是死亡的延伸,常常帶著旁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他不知道索涅奇卡是抱著怎樣的心態,才會這么做的。

    “不用擔心,當我擁有它時,就學會了怎樣承受痛苦。”

    明明在其他人口中威風凜凜的異能力,落到索涅奇卡身上,卻只能帶來傷痕。因為,她異能力的作用就是轉移傷痛。

    大概是那個時候吧,看著酗酒的父親、在肺病中輾轉反側的母親、哭泣著抱住自己的弟弟妹妹,索涅奇卡忍不住想:

    [要是我能為他們分擔一些就好了。]

    這種小小的祈愿在一覺之后實現了,某次她按住母親的手后,母親的咳嗽竟然奇跡般地好了。

    作為交換的,是她肺部傳來的癢意。

    現在,似乎是因為她的異能力失效,將傷痛還回去了,她的家人現在都已經起不來了。

    費奧多爾聽著她的講述,臉上毫無波瀾。但他心里怎么想的,誰又知道呢?

    異能力就是這樣,是一個掌控不好就會給所有人帶來災難的東西。

    可這樣的災難,似乎也比不過人們貪婪的欲望。

    “然后,我就慢慢代替他們承受了病痛。”

    自那以后,索涅奇卡將自己神奇的能力告訴了父母。

    他們一開始聽說,還驚慌地視其為天方夜譚,但等享受了健康的身體以后,就開始不斷地壓榨索涅奇卡———即使她也開始變得和曾經的他們一樣,瞌睡、沒喝什么卻有了醉酒的感覺。

    不幸中的萬幸,他們沒有把索涅奇卡的異能力告訴其他人,或是是因為莫斯科的人們視異能力者為惡鬼,又或者是因為他們不想將索涅奇卡的能力分享給其他人。

    總之,索涅奇卡還活著,作為一個“血包”一樣的存在。

    “您付出了那么多,就從未想過回報?”

    “不他們是我的家人。”

    “”

    費奧多爾想繼續追問,可是看見索涅奇卡那剛剛因為躲避而被撕掉了一片的裙角,他就知道:即使是陌生人她也會這樣做。

    原來那艷麗的裙子,是為了擋住身上源源不斷滲出的血液。

    為什么一個異能者承受了非異能者帶來的痛苦?為什么家人反而害了家人?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即使努力也依舊窮苦的生活。

    索涅奇卡對父親母親之前的描述是這樣的,她說他們很勤勞,但是因為太勤勞了反而生了病,只是生病以后原來的錢也只夠溫飽,沒錢治療就沒辦法勤勞了。

    所以,索涅奇卡會在每一個夜晚祈禱,祈禱自己這個接受了父母養育的人能夠替他們受苦。

    可是,好像變健康了以后,他們也不想勤勞了。

    “我知道人的墮落一旦開始,就沒辦法停止了,但我會想慢慢陪著他們變好。”

    不用多好,只要別酗酒、別哭泣、像個正常人一樣就好。

    索涅奇卡救不了那么多人,可放在眼前的,無論是誰,她又沒辦法不管。

    “好了,我先帶你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再回去吧。”

    她轉身張望,伸手牽住費奧多爾,帶著他小心翼翼地躲避危險。

    費奧多爾閉上眼睛,又慢慢睜開。

    他所堅持的一切似乎在索涅奇卡的所作所為下都變得格外荒唐。同樣作為異能力者,索涅奇卡在吸收苦難,而他在送出苦難。

    [主啊,為何要這樣對待您的信徒。]

    費奧多爾的心像是破了個口子,被灌進來一絲涼風。

    他忍不住想,假使索涅奇卡的異能力與他換一下,那么消失的不會是他的父母,而索涅奇卡也能憑借自己的善意躲開那場死亡。

    一切,一切都是因為該死的異能力!為什么它要這樣隨機!為什么它會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

    沒有異能力,就不會有現在的嚴重的戰亂,也不會隨意誕生的死亡,更不會有身為罪人的自己。

    一切都會很正常,很幸福。

    費奧多爾想:[即使這樣善良,索涅奇卡也擁有了身為原罪的異能力。]

    仿佛是為了安慰自己,他忍不住開始設想索涅奇卡的未來,可能是被父母出賣變成軍隊專用的血包,也有可能因為承受了太多的痛苦直接死亡。

    [多么悲慘啊,索涅奇卡。]

    多么無望的未來。

    費奧多爾看著牽住他的手,順著往上,看見了索涅奇卡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的表情。

    她真美麗,像一只被抓出洞里的野兔,也像冰上扭動身體移動的企鵝。

    但死亡的時候就變得鮮血淋漓了吧———皮肉都會翻滾起來,連帶著露出身上的白骨,然后被丟到不知名的亂葬崗,腐爛成看不清面貌的化肥。

    [殺死她吧。死于最無知的一刻,就不用面對那樣殘忍的未來了。]

    那么一瞬間,費奧多爾心中的殺意伴隨著嫉妒和恐懼噴涌而出,像是春天里瘋長的野草,即使拔掉了也去不了根。

    他想甩頭扔掉這個念頭,可惜,那些復雜的情緒將它裹挾著涂滿他的大腦,讓他想不到其他事情。

    “”

    掙扎一會后,費奧多爾伸出了手,掏出之前藏在衣袖里的小刀。他對準索涅奇卡的脖子,那是最容易割斷的地方。

    近了,在她轉頭的前一刻。

    費奧多爾瞳孔緊縮,屏氣凝神,他會對準大動脈和氣管,防止一擊不到位。

    “費奧多爾———”

    在最后一刻,那位拋下他的監護人以詭異的速度趕到,并阻止了他的所有動作。

    [失敗了。]

    [成功了。]

    兩個不同的聲音出現在距離極近的兩人心中,劃出一道涇渭分明的長線。

    費奧多爾把頭埋在艾爾海森肩上,剛剛源源不斷的情緒也對方的幾句話挑破。

    [假如索涅奇卡剛剛死了]

    那他就會頭也不回地離開莫斯科,然后攜帶著消滅異能力者的武器卷土重來。

    真是可惜。

    索涅奇卡沒有死,艾爾海森和屠格涅夫把他罵得思緒混亂———現在他什么也不想干了。

    第 80 章

    或許有時候不得不承認, 知己之間總是相互了解的。

    屠格涅夫先生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來查看路邊一人的傷勢,并且堅定地認為是波利娜打的。

    “真懷念啊, 我和她最開始認識的時候,她就是這樣舉著槍保護人的。”

    艾爾海森莫名覺得屠格涅夫身上有一種老年人的光輝———雖然他看起來還是個中年人,但這并不妨礙屠格涅夫先生想要分享他漫長的、美救英雄的愛情故事。

    當然, 現在屠格涅夫先生只是說了幾句,畢竟現在的環境并不適合羅曼蒂克的粉紅色氛圍。

    艾爾海森領著個自閉的小孩,跟著屠格涅夫先生走過去。

    該說不愧是超越者嗎?

    一路上暢通無阻, 都沒什么需要出手的地方。

    艾爾海森觀察著那一排排“尸體”, 發現了一些神奇之處———在受到致命傷害的時候, 他們身上的所有異常都會消失,就好像意識脫離了這里一樣。

    這種相似的情況, 不免讓他想到虛空終端的動亂。可惜這更接近于現實, 而他也確認自己從未陷入過夢境。

    聯想到那些多種多樣的異能力,他也察覺到“死亡”可能是一種退出這里的保護機制。

    [能持續多久?]

    艾爾海森抬頭看著快接近圓滿的月亮, 覺得那就像個倒計時一樣,用異常的現象告訴他們時間。

    [那就應該快點了。]

    他還沒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兩聲驚喜的呼喊聲。

    “波利娜———”

    “伊凡———”

    兩位隔著書信見面的人, 終于在時隔已久后在現實里相會。

    但相會的場景可能不太美妙, 前面是波利娜一路上走過來留下的“尸體”, 后面是屠格涅夫路上遇見游蕩的歹徒留下來的“尸體”。

    兩位朋友相見后收手, 將危險的東西轉向后方, 不約而同地放松了下來。

    “伊凡,你有沒有感覺那些人越來越弱了, 就好像本來掌握的力量開始消退。”

    波利娜把槍扛在肩上,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感覺。他們打算把敘舊先放在后頭, 因為眼下最主要的還是查明莫斯科的情況。

    “后面一批遇見的人普遍比我最開始看見的人弱。”

    屠格涅夫也發現了這種情況。

    “異常在慢慢消退,或許是什么意外的因素影響了那個罪魁禍首的掌控力度。”

    艾爾海森跟著補充。

    從某一時刻起,最開始的詭譎消退,一些不可言說的變化慢慢取代了狂熱的氛圍———已經有許多人冷靜下來,開始躲藏在屋子里了。

    會是什么原因呢?他們不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也不知道異常因何產生,只能被動地站在原地。

    “W和果戈里的合作制造了這個場景。”

    聽見他們開始討論解決方法,費奧多爾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悶悶地吐出這個關鍵線索,聲音挺小。

    但在場的都是訓練過的人,自然聽見了。

    “W”

    艾爾海森聽見了熟悉的“人”。

    最后一塊拼圖被擺上了,所有的情況豁然開朗。

    “你知道他是誰?”

    “嗯,布爾加科夫的異能力,現在看來,說不定真是‘撒旦’。”

    艾爾海森向他們描述了W先生的性格,大意就是這惡魔有些過分地追求“驚喜”———他給別人帶來的、別人給他帶來的。

    “這么說來,整個莫斯科都成了他的游戲場?”

    “真想把他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被觸及到雷點的屠格涅夫和波利娜非常生氣,平常雖然對這里該罵就罵,但那都是出于“愛之深,責之切”。這里畢竟是他們的首都,他們都希望能夠變好的地方。

    ———現在就被個不當人的東西拿來取樂。

    “怎么找到他?”

    屠格涅夫眼神犀利地詢問艾爾海森,當然,這犀利不是對他的。

    艾爾海森想了想,以W先生的思維方式描述了預想到的最大可能性。

    好吧,他們可能得當個勇士———打怪、升級、突破重重阻礙,見到端坐于陰森森的哥特城堡中的魔王,然后破除魔王的詛咒。

    聽起來可真像是童話故事,可現實遠比童話還沒有邏輯。

    畢竟,屠格涅夫的異能力只是被抑制了一點點,不是沒有了。艾爾海森只是有些信息差,不是傻了。

    “云層過于濃密,遮擋了太多東西,地面也無處落腳———他們在天空上。”

    在波利娜小姐潦草的話語和艾爾海森的分析里得知,眼下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會在一段時間內消失,即使對罪魁禍首出手都沒什么事后,屠格涅夫先生毅然決然地施展自己的異能力[獵人筆記],遠遠地朝著天空發出一枚子彈———正正好突破云層、在重力的牽引中下落、墜在W先生的腦殼里。

    即使是幾千歲的老惡魔,有時候也不得不承認人類們總是能拿出些稀奇的能力。

    “好了,也該讓開玩笑的人知道些教訓。”

    屠格涅夫先是抬頭望了望,冷哼著擦了擦槍頭。他的子彈效用可是很多的,這次就選個能夠讓人難受的。

    ———比如,讓W先生經歷一遍自己所造成的東西,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身體。

    他從來不吝嗇于對腦子不清醒的東西送幾枚子彈,還可以提供到他們清醒為止。

    “”

    隔空狙擊大魔王的腦袋,怎么不算是一種勇士呢?

    這大概算勇士們暴力走捷徑的方式吧。

    見到W先生兩眼一閉、直接倒下的慘狀,托爾斯泰拍手慶賀,直道不愧是自己的老友,還是和以前一樣嫉惡如仇。

    獨留看呆了的布爾加科夫,默默走過去,在W先生暈倒的時候踹上兩腳,在衣服背后———他也可記仇了。

    “那現在怎么辦?”

    報完仇的布爾加科夫突然想起來,[沃蘭德]暈了,那莫斯科可能會持續著這個樣子。

    他突然間有些心虛,怎么說W先生也是他的異能力,深究起來管不住惡魔也會是他的責任。

    憑空多了一口又大又沉的黑鍋,布爾加科夫想明白后理直氣壯地補上兩腳。

    “先等一天的時間過去,要是不行,就全靠你了。”

    托爾斯泰先生這么說也是有自己的考慮,一是想等艾爾海森帶著屠格涅夫上來以后,能有無其他勢力介入的商談空間,二是想看看莫斯科的異能者分布。

    全部事情的實現只需要犧牲一個W先生,而且對莫斯科人而言也沒有什么后遺癥———最多就是覺得自己做了個噩夢。

    要不然,他干什么和[沃蘭德]打賭,直接用[戰爭與和平]覆蓋全場就好了。

    不過現在看來,說不定還會有一份意外收獲。

    托爾斯泰認真地向這位小輩送去了一份鼓勵的話語。

    布爾加科夫頂著托爾斯泰先生信任的眼神,冷汗“唰”一下就冒出來了。他能說自己平常都被W先生戲弄著,沒怎么用過異能力嗎?

    大概是不可能的,丟面子。真要說也得在嘗試失敗以后才行。

    于是接下來,兩人度過了一段相對沉默的時間。托爾斯泰在記錄莫斯科異能力者的人數和面部特征,布爾加科夫在掌握之前自己在瘋人院里感受到的力量。

    也許他們也在期待,剩下了的人能夠順利登上這座城堡

    “那該怎么上去呢?”

    眼見著異常只是削弱了一些,大概只是地面長出的軟體物質上沒有眼睛、游蕩的喪尸一樣的人群里趴下來幾個人,他們就知道還要繼續往上趕。

    “找個戰斗機?”

    “我們不會開。”

    “會飛的異能力者行嗎?”

    “一個一個驗過去范圍太大,找到的時候說不定事情都結束了。”

    扯了許多辦法,一條一條被否決后,他們終于想到費奧多爾嘴里提到的另一個人,也就是果戈里。

    將最關鍵的信息補全以后,果戈里那從天上掉下來的出場方式就顯得格外可疑。

    “他想殺費奧多爾,大概率是自愿下來的,也說明他很可能掌握了上去的方法。”

    將W先生類比于魔王級別的BOSS,那果戈里就是在他之前的精英級別BOSS———很可能掌握通往魔王城的鑰匙。

    那么關鍵問題來了。

    “那位果戈里現在在哪?”

    屠格涅夫和波利娜看向艾爾海森,艾爾海森看向費奧多爾,費奧多爾目前還在自閉中。

    “你知道嗎?”

    艾爾海森低下頭,直接詢問費奧多爾。

    總不能就這樣互相盯著,那也太浪費時間了。

    “您只要站著不動,他應該很快就會找過來了。”

    費奧多爾把頭抬起來,瞥了眼后面。隔著老遠就能聽見那熟悉的尖笑聲,之前果戈里可能差點追上來了,但架不住他們趕路的速度太快。

    “行,那我們先等一會兒。”

    三個人手持一個“誘捕器”,虎視眈眈地各負責一個方向,力求讓果戈里到來時毫無掙脫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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