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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杜云瑟,我肚子疼!

    邊關大捷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京城, 官府特意將捷報張貼在各大城門旁,給百姓們注入一支強心劑。

    新年前夕,京中的熱鬧氣氛一時達到空前的高度。

    “從現在開始到年后正月十五, 秋記六陳所有貨品打八折, 但每日限購一件,爆米花、一品烤鴨這些小吃買二送一。”

    “你去把打折的消息印成宣傳紙, 雇些人在人多的地方散發, 盡可能讓更多人知道。”秋華年靠在軟椅上吩咐秋記六陳在京中的掌柜關六。

    關六站在暖閣里,低著頭不敢看上首的齊黍縣主,連連點頭應是。

    他在今年年初第一次見到縣主,那時候縣主還是鄉君, 縣主的夫君也只是一個舉人, 兩人初來乍到京城,租住在東城的一個一進小院里,像水滴落入大海般在偌大的都城中沒有引起任何關注。

    誰料不過一年, 鄉君已經成為縣主,杜舉人也成了杜狀元, 全京城的人都聽說過他們的大名,說兩人是天上的穗星和文曲星下凡!

    “……至于理由嘛, 過年大促銷?有些太普通了。就說是為了慶祝邊關大捷、歡迎王師回京獻俘吧。宣傳紙不急著印,等我請云瑟寫一首詩!

    關六發現自己居然走神了,下意識抬起頭,下一秒直接愣在了當場。

    暖閣里的溫度很高,齊黍縣主穿了一件漢白玉色的寬松袍子, 外面罩著一層松松垮垮的奶杏黃色披肩, 如墨長發用一根玉簪挽起,垂下幾縷襯在凝脂般的肌膚旁。

    他單手撐著漂亮的下巴, 一雙靈動的眼睛露出幾分慵懶,腹部衣物撐起一個圓潤的弧度,纖長的手隨意搭在上面。

    本該供在廟堂里的神仙美人,怎么落在了溫柔富貴鄉中?

    關六腦子嗡的一聲巨響,眼睛瞬間直了,在熱氣洶涌的爐火旁呼吸困難、面色漲紅,數不清旖旎的東西在腦海中起伏。

    就在這時,他的背后傳來一陣腳步聲。

    “老爺回來了!”

    “老爺,縣主在里面和鋪子掌柜說話呢!

    關六回神時,杜云瑟已經進入了暖閣,洞察萬物般的視線冷冷掃過站在下方的男人,未作任何停留,直接走向秋華年。

    “怎么叫秋記六陳的掌柜過來了?”

    “快過年了,吩咐幾句。我打算搞一個促銷活動,狀元郎幫我寫首詩吧。”

    “好,都聽華哥兒的!

    “那我可就不給報酬啦?”

    ……

    關六被那一眼看得冷汗淋漓,頭低到脖子都快要折斷了,全程忘了自己是怎么告退,怎么出府的。

    直到走出杜府大門,被冷冽寒風吹了個滿頭滿腦,關六才終于清醒,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兩巴掌?h主這樣的絕代佳人只有狀元郎才配得上,豈是他能肖想的,剛才一定被杜狀元記恨上了!

    內院正房,關六離開后,杜云瑟直接讓所有人都出去,彎腰將秋華年抱起來幾步走向暖閣里的架子床。

    “云瑟……杜云瑟!”秋華年低聲驚呼,小腿蹬了他幾下,結果直接被杜云瑟脫掉了腳上的軟鞋。

    架子床上的被褥都是烘熱的,秋華年陷在里面,寬松的衣衫已不成樣子。

    杜云瑟俯身下壓,捉住秋華年纖細的手腕,把人牢牢控制在自己身|下。

    “……”秋華年被迫仰頭看著他,無奈一笑,“夫君,你不會是想白日|宣|淫吧?”

    杜云瑟沒有說話,他咬住秋華年紅|潤的唇瓣含|吮蹂|躪,許久后才氣喘吁吁地松開,垂下鴉羽般的眼睫,控制自己不去看同樣小口|喘|著氣的愛人。

    “華哥兒胸|口還難受嗎?”

    “……”

    杜云瑟本來只是想隨便找個話題轉移注意力,話說出口后才意識到這簡直是火上澆油。

    秋華年雙手捂|在胸|前,半晌后略顯難堪地回答,“就是有些……酸|脹!

    哥兒常態情況下除了骨架小一些,外表與男子無異,但在妊娠期和后面的哺乳期,為了能夠哺育幼崽,胸|部會發生可逆性的二次發育,直到哺乳期結束才會恢復正常。

    懷孕六個月以后,秋華年的胸|部開始依照生理規律漸漸發育,雖然沒有達到普通女子的大小,但酸|脹的感覺和羞|恥心依舊讓他苦不堪言。

    “那……”杜云瑟感覺朝堂上八百個公案加起來都沒有眼前的情景棘手。

    秋華年眼睛飄向一邊,滿臉緋紅,意有所指地說,“木棉阿叔說,適當揉|一|揉可以緩解酸|脹!

    他聽見杜云瑟的呼吸聲瞬間粗|重起來,索性直接閉上眼睛,用蚊蠅般的細聲道,“我手酸了,夫君幫幫我好不好。”

    “……好!倍旁粕蟀虢芈曇舯煌蘾咽下去,消失無蹤。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聲響起,架子床前紗簾搖動,遮住滿滿的春|光。

    ……

    因為還未吃晚飯,兩人沒有鬧太久,秋華年紅著臉任杜云瑟幫自己換上一身干凈的新衣裳,歪在他懷里撒嬌不肯起來。

    “你今天怎么了?為什么突然這么急?”喂|飽了某人,秋華年終于有機會問出疑惑。

    杜云瑟將小夫郎整個人圈在懷里,咬著他的耳朵說,“華哥兒以后和外人說話要注意一些。”

    秋華年愣了好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無奈極了,“我就是給關六叮囑一下新年促銷活動的事情。杜大狀元,照你這個吃醋法,是不是每天把我關在家里不許見人你才安心啊?”

    杜云瑟沒有回答,繼續充滿侵|略|性地吻|咬他細嫩的脖頸。

    “別……”秋華年被碰到了癢癢肉,笑著推他,“我現在做不了,真勾起來了又是你難受!

    杜云瑟埋下頭,壓抑著低沉的聲音再次強調,“總之、要注意一些。”

    杜云瑟明顯是憋著一口氣,卻一直注意著措辭,連霸道的話都講得充滿了可商量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生怕秋華年不高興了。

    秋華年失笑,伸出雙臂環抱住他。

    “我知道了,以后在家里見不熟的人的話隔著屏風好不好?”

    杜云瑟悶聲嗯了一下,好半天才從胸|口抬起頭,“華哥兒,我不是故意要限制你什么,我只是……”

    “吃醋?”

    “……嗯!倍旁粕獛颓锶A年扶著肚子,低聲承認,“每次發現那種看向你的眼神,我都恨不得——”

    恨不得直接挖掉。

    秋華年不知道自家夫君已經被官場浸染得越來越黑了,他回想了一下,沒記起來關六當時是什么眼神。

    不過能把杜云瑟惹得這么不高興,想來不是什么單純、善意的目光,以后確實該注意一下了。

    秋華年雖然行事大大方方沒什么避諱,但也不樂意被人盯著騷|擾意|淫。

    杜云瑟見秋華年答應了,松了口氣,灼|熱的大手從上到下一寸寸撫|摸著玲瓏有致的愛人。

    如今的秋華年就像一顆熟透了的蘋果,從內到外散發著誘|人的氣息。

    快了,最多再有兩三個月,就可以……

    ……

    臨近年關,又到了一年一度準備年禮的時候。

    過年是橫貫古今的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凡是有交情的人家,哪怕相隔萬里,也要在過年的時候送去一份年禮走動關系。

    秋華年今年是沒有一點精力準備這個了,好在九九去年過年時已經鍛煉過準備年禮,今年照葫畫瓢,游刃有余。

    除了多了一些京中需要走動的人家外,今年的年禮最大的不同在于給吳深和寶義的那份可以暫且不送,等他們進京后再送。

    “今早襄平府來人了,是跟著祝家的商隊來的!本啪沤o秋華年“匯報工作”。

    “他們帶來了自家和舒家、黃家的年禮,還有圓菱和云成哥哥們的年禮,都是一塊來的。”

    這些人家都和秋華年家親近,送年禮的時候,祝經誠應該派人去問了一圈,把幾家的東西一起送到京城來了。

    “給我看看他們的信,都送了什么?”

    “幾家人都送了給小孩子用的衣裳和玩具,信白哥哥送了許多書,如棠和福霞合起來寫了一副百子圖,大娘送了幾個坐月子時候能吃的美食方子,圓菱哥哥還送了幾壇咱們莊子上的青梅蜜餞與湯綻梅。”

    秋華年一聽見蜜餞就饞了,忙讓人去取幾碟出來,給各院子分一分。

    他一邊吃酸酸甜甜的蜜餞,一邊看完了友人們的信,臉上早已滿是笑容。

    “信白說小貍奴已經會跌跌撞撞地走路了,還會叫爹爹,等我肚子里的兩個小家伙出來,正好能做年齡差不多的好朋友。”

    秋華年一想到小貍奴和蘇信白長得那么像,就心里癢癢的,恨不得立即看到他現在的模樣。

    自己和杜云瑟長得都不差,自家兩個孩子應該也會非常漂亮可愛。

    到時候三只精雕細琢的玉雪團子排排坐,想想就要把人的心萌化了。

    朝廷廢海禁、廣開海貿之事正在有條不紊地推進,杜云瑟之前已經給祝經誠透了底,秋華年相信,祝經誠不會放棄這種大展宏圖的機會。

    計劃中要新設港口的海津鎮距離京城不遠,未來他們兩家人肯定會在京城重聚,到時候小寶寶們就可以一起玩耍了。

    ……

    就這樣又過了十來日,十二月二十日夜里,秋華年像往常一樣小心翼翼地洗漱后側躺在床上,和杜云瑟相對而眠。

    半夜時候,他做了一場無痕的夢,猛然從深眠中驚醒,一直拉著他的手的杜云瑟下一秒便睜開了眼睛。

    杜云瑟伸出手探了探,摸到一層潮|濕的汗水,心中一驚,“華哥兒怎么了?”

    “杜云瑟,我、我——”秋華年的臉色比月光還要蒼白,語氣罕見地有些驚慌,“我肚子疼。”

    第162章  “歡迎你們來到這個世界,寶貝們。”

    杜云瑟被秋華年這句話震出了三魂七魄, 一個閃身從床上爬起來,低頭親了親秋華年光潔的額頭,“華哥兒別怕, 我去叫人!

    話音落下, 他立即快步走出暖閣,來到院中喊人, 不到一分鐘, 本就住在院中時刻注意著情況的木棉和葡萄等人就匆匆忙忙出來了。

    “阿叔,華哥兒說他肚子疼,突然從睡夢中驚醒,身上全是汗, 怎么辦?”杜云瑟一顆心懸在喉嚨口, 臨到關頭手足無措。

    木棉經歷過許多這樣的場面,吸了口氣已經冷靜下來,“老爺別慌, 縣主應該是要臨盆了,月份是足夠的, 產房和其他東西也早就準備好了,不會有事的。”

    與此同時, 葡萄已經開始指揮星覓和紅翡、碧翠等人拿東西。

    “先把縣主包好移到產房去,千萬不能見到風著涼。”

    杜云瑟找到了事情做,立即反身回到正房,等身上的寒氣稍微散了一些,馬上進入暖閣。

    忍著陣痛的秋華年已經聽見院里的對話, 掙扎著想自己坐起來。

    “酒精、酒精在堂屋的柜子里, 讓人去拿,手和器具都要消毒——”

    杜云瑟接過星覓遞上的狐皮斗篷, 將秋華年從頭到腳包得嚴嚴實實,攬住腿彎一把抱起來。

    “華哥兒放心,他們都知道的!

    酒精的存在還是個秘密,但秋華年想用自然沒有問題,直接讓人從莊子上送過來就行了。

    秋華年之前已經給木棉與葡萄培訓過如何使用酒精,長期積累的威信和名聲讓木棉和葡萄眼中的齊黍縣主近乎無所不能,秋華年不用解釋這東西怎么來的,只需要告訴他們使用方法和效果就行了。

    杜云瑟把秋華年從床上穩穩抱起來,摸到身下的褥子一片潮濕,心頓時往下一沉。

    星覓給秋華年頭上又搭了一頂風帽,把臉也蓋住,一片黑暗中秋華年被杜云瑟牢牢抱在懷里,匆匆走了幾十步,穿過寒冷的院子來到布置成產房的西廂。

    西廂每天早晚都要燒炕燒地龍,嚴密的室內氣溫不比暖閣低,木棉和葡萄有條不紊地指揮人把早就準備好的各種工具擺到合適的位置上。

    秋華年被杜云瑟輕柔地放在炕上,陣痛已經暫時過去,小腿卻開始抽筋。

    他臉上的痛苦嚇到了杜云瑟,秋華年努力笑了笑,“你別傻站著,幫我揉揉腿!

    杜云瑟應了一聲,趕緊坐在炕邊把秋華年的小腿抱在懷里,握在手中按摩,指尖都在顫抖。

    秋華年舒服了一些,輕輕吐了口氣,看見杜云瑟緊張成這樣,自己反而沒那么驚慌了。

    “明明已經事先演練過好幾次了,你怎么、嘶——怎么還這么慌!

    杜云瑟抿了下嘴,說不出話來,更用心地幫秋華年按摩酸痛的肌肉。木棉把酒精倒進盆中,開始清洗嶄新的器具,杜云瑟看見那把寒光閃閃的大剪刀,心狠狠揪在一起。

    事先預演過再多,也沒有事到臨頭即將發生時讓人擔憂和后悔。

    “……華哥兒,我們不生了好不好?”杜云瑟喃喃道。

    秋華年不輕不重地踹了下他的腹部,“說什么傻話,寶寶們馬上要來了!

    這時木棉等人已經布置好了一切,過來請杜云瑟出去,杜云瑟的雙腿像灌了千斤重的鉛,一點力氣都用不上。

    他固執地不肯走,木棉只好為難地去看秋華年,“縣主,老爺留在產房里不合規矩啊!

    腹部又一次陣痛來襲,秋華年嘶了一聲,柔聲勸道,“出去吧,杜云瑟!

    “我——”

    “不是因為規矩,你在旁邊看著,我不好——發揮!鼻锶A年疼得眼淚汪汪,覺得有些丟人,把臉埋進溫暖的被褥中。

    “出去等我,明天早上就能看到我和寶寶們啦。”

    秋華年心意已決,杜云瑟知道不能拖下去礙事,只好起身出門,木棉等人都松了口氣。

    快走到門邊時,他忍不住回頭看向炕上,將那個蜷縮起來的小巧的身影深深印在眼底。

    “華哥兒,我就在窗外等你,哪里都不去!

    秋華年扯了扯嘴角,聲音有些變形,“好,你哪里都不許去。”

    杜云瑟走出產房,站在離火炕最近的窗外屋檐下,柏泉為他拿來了斗篷、火爐和手爐,杜云瑟卻已經感覺不到冷熱。

    內院的動靜驚醒了全府的人,九九等人包括原葭和原若姐弟都起床過來了,知道秋華年發動了,所有人睡意全無,索性一起聚在正房堂屋里等消息。府上的太醫也隨時待命,一有不對就號脈開方子。

    杜云瑟沒有過去,他一直站在窗外,聽著一墻之隔的產房里傳出的壓抑的痛呼聲,看著一桶又一桶熱水從院子角落的廚房送入產房,連雙腿已經麻了都未感覺到。

    柏泉得了吩咐,拿著杜云瑟的名帖出門去翰林院幫杜云瑟告假去了。

    裕朝官場制度中是沒有產假這個說法的,按理說官員夫郎生產并不是請假的理由,可誰叫杜云瑟的夫郎是縣主,這個假不請給他,反而會讓他的上司吃掛落。

    如果不是秋華年發動的時間在深更半夜,這會兒杜府應該已經被各家派來關心情況的人站滿了。

    天邊亮起第一抹魚肚白時,杜云瑟緊張到麻木的神經終于接收到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他精神一振,立即朝里面問,“華年怎么樣了?”

    產房里手忙腳亂,星覓推開一點門縫說,“哥兒生出來第一個孩子了,是個健健康康的小男孩!

    杜云瑟見星覓臉上沒有太多喜色,心臟狂跳,“你們哥兒呢?他怎么樣了?”

    “還有一個孩子一直不出來,哥兒快沒力氣了,葡萄阿叔說要再等——老爺,老爺!”

    杜云瑟腳底一個踉蹌,下一秒推開星覓直接闖入了產房,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到了炕前。

    產房里渾濁血腥的氣味讓杜云瑟的心一陣陣發沉,他看著躺在血污里筋疲力盡的秋華年,連牙齒都在發抖。

    “華年……子穗……華哥兒……”他握著秋華年蒼白無力的手一聲聲喊著,焦急的聲音把眼前發黑的秋華年喚回了神。

    “你怎么、進來了?我的被子呢……不許看!”

    秋華年想掙扎,杜云瑟忙把他的手抵在唇邊,順著他說,“不看、不看!

    葡萄經驗豐富,推了一把星覓,“不能干熬著了,讓廚房馬上用黃酒摻紅糖打兩個雞蛋送過來,縣主吃了有力氣了再繼續!

    黃酒紅糖荷包蛋是葡萄的偏方,可以迅速給脫力的產婦或產夫補充體力,星覓立即跑出去吩咐,廚房里所有東西都是齊全的,不到五分鐘一碗熱氣騰騰的荷包蛋就端了進來。

    杜云瑟小心翼翼地把秋華年按一個他覺得舒服的姿勢抱在懷里,一點點喂他吃東西。

    熬了一晚上,秋華年的外表在他自己看來實在不敢恭維,蓬頭垢面,渾身都是汗和血污,失去血色的臉白得像鬼一樣,但杜云瑟沒有半點嫌棄,不時親一親他沾著碎發的額頭,傾慕沉迷的眼神一如既往。

    吃完了兩個荷包蛋,把黃酒和紅糖也一滴不剩地喝了,秋華年終于緩過口氣來。

    木棉將太子賞的珍貴無比的百年人參切了一片,想了想后,牙一咬又切了一片。

    “縣主把人參含在舌頭下面,咱們得繼續了,一直不出來小孩子會悶出毛病來的!

    秋華年把說話的力氣節省下來,只是點了點頭,杜云瑟接過人參幫秋華年壓在舌下,緊緊抱著懷里的人不愿出去。

    秋華年貪戀著愛人溫暖有力的懷抱,也不想讓他出去了,只是細若蚊蠅地說,“不許亂看!

    杜云瑟從善如流般主動閉上眼,“我不看,我只在這里陪著你!

    短暫的休息后,又一輪生產開始了,仿佛無休無止的疼痛中,秋華年啜泣著把頭靠在杜云瑟的頸窩里,雙手死死抓著杜云瑟的小臂,指甲不受控制地刺破上面的皮膚,滲出血來。

    杜云瑟沒有收回胳膊,他慶幸自己能起到一點作用,能和秋華年一起痛著,盡管這痛比起秋華年所承受的不足萬分之一。

    杜云瑟一直閉著眼,在黑暗中煎熬地聽著產房里嘈雜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再次聽到一陣微弱的嬰兒的哭泣聲。

    “生了生了!另一個孩子終于生出來了!”

    “恭喜縣主,恭喜老爺,二公子是位健康的小哥兒!”

    秋華年脫力地仰起頭,與睜開眼的杜云瑟對視,兩人不約而同一起無聲地笑了起來。

    簡單的收拾后,木棉和葡萄把兩個孩子一起抱了過來。

    “兩位小公子都手腳齊全,身體康健,二公子比大公子晚出生兩刻鐘,身子稍微弱一些,但養一養就好了。”

    杜云瑟把秋華年扶起來一點,秋華年努力睜眼看向自己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小家伙們。

    “好、好紅啊……不好看……”秋華年生出一腔孩子氣的失望。

    木棉失笑,“剛生下來的小孩子都是這樣的,過些日子就好了,我看兩位小公子的五官都是挑著縣主和老爺最好的地方長的,以后一定玉樹臨風、風度萬千!”

    秋華年只是嘴上說說,怎么可能真的不喜歡兩個小家伙,笑了笑后說,“讓太醫仔細給他們瞧瞧,把搖床搬到炕邊,開一會兒另一邊的窗戶稍微透透氣。”

    “縣主別操心了,我們都有數,您就安心休息一會兒吧!”

    杜云瑟把秋華年小心翼翼地抱起來,放在火炕干凈的另一邊,蓋好被子后轉頭去看搖床里的兩個小家伙。

    “華年為了你們吃了太多的苦了!倍旁粕D了頓,輕聲笑道,“快點長大,以后和父親一起保護爹爹,好不好?”

    拉著他的胳膊的手突然一松,杜云瑟回頭,筋疲力盡的秋華年已經失去意識,安心陷入了最深的夢鄉。

    ……

    秋華年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傍晚,睜開眼時,一時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產房已經完全打掃干凈了,室內滿是清新溫暖的氣味,燦爛的夕陽透過窗紙照入房間,金燦燦的顏色讓人心神寧靜。

    秋華年轉了轉腦袋,看見了守在炕邊的杜云瑟以及不遠處的大搖床。

    大搖床是丙七和丙八得知雙胞胎的消息后著手打造的,能供兩個孩子使用,用了最好的小葉紫檀木,精巧和結實程度比起宮中給皇嗣們用的也不遑多讓。

    現在外頭天氣太冷,秋華年要和孩子們在溫暖的產房里待至少十天才能換出去。

    杜云瑟一邊喂秋華年甜湯喝,一邊告訴他今天他睡著后發生的事情。

    “太醫給兩個小家伙檢查過了,沒有什么大問題。”

    “孩子們出生后,我派人去各府報喜,許多人家都送來了賀禮,青君、閔家哥兒和老師親自來了一趟,不過那時候你還沒醒!

    “小舅舅也來了,我讓他悄悄進來看了看你和孩子,他不能久留先走了,說下次有機會再來看你!

    “小舅舅是打著替太子送消息的名號來的,吳深一行人已經接近京城了,預計明日就會回京!

    ……

    杜云瑟三言兩語講完了白天發生的事,秋華年也喝完了甜湯。杜云瑟把搖床搬過來了些,和秋華年一起看孩子。

    兩個小家伙安靜地睡在柔軟的被褥中,皮膚沒有剛出生時那么紅了,清秀精致的五官顯露出來,確實是挑著秋華年和杜云瑟的優點長的。

    “一個男孩,一個哥兒,咱們準備的名字正好能分一分!

    因為不知道腹內孩子具體性別,秋華年和杜云瑟提前取了很多名字,有大名也有小名。

    秋華年想了一想,“哥哥叫谷谷,弟弟叫秧秧?”

    “我心里想的也是這兩個!

    秋華年希望孩子們的小名用顯得可愛一些的疊詞,同時寓意好且好養活!肮取焙汀把怼鄙鷻C勃勃的同時隨處可見,又有不忘農桑的意思,再合適不過了。

    “那谷谷的大名就是杜虛懷了,秧秧的話——”

    “虛碧,華哥兒覺得怎么樣?”

    “杜虛碧……”秋華年勾起唇角,“好名字,虛碧是清澈碧藍的天空,這個孩子會永遠干凈剔透,像天空一樣自由無際!

    虛懷若谷,碧空秧繁。都是讓人心生美好的憧憬的意象。

    幾句話把想了幾個月的名字給出去,秋華年看著搖床中毫無自覺的兩只小團子,滿腔柔情在身體里醞釀蕩漾。

    谷谷和秧秧,是他最親密的家人,是讓他和此生摯愛血脈相連的孩子,是他未來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秋華年緊緊摟住杜云瑟的身體,抱了個滿懷,“歡迎你們來到這個世界,寶貝們。”

    第163章  “是快了,但勝算在我們手中!

    京城外皇莊行宮, 天色近晚,寒鴉掠空,一層未化的薄雪隱藏在角落的陰影中, 明面上的落雪早已被清掃干凈。

    嘉泓淵面無表情地喝完玉碗底部濃縮黑稠的藥汁, 一滴都沒有剩下,隨手將碗擲到一旁。

    “老三的正妃已經產子了, 是嗎?”

    光線昏暗的空曠大殿中, 一道淺淡的黑影開口道,“晉王妃于七日前產子,晉王府一直封鎖消息,屬下辦事不力, 請殿下責罰!

    嘉泓淵淡淡嗯了一聲, “還探聽到什么了嗎?”

    “晉王嫡長子出生時身體有恙,據說癥狀似乎和殿下身上的毒一模一樣!

    嘉泓淵看向空了的藥碗,半晌后低聲笑了起來, 飄忽的笑聲在巨大的空間里回蕩,充滿瘆人的味道。

    “十六, 你說這毒究竟是誰下的呢?”

    十六微微抬起頭,在直視嘉泓淵的前一秒落下, “屬下不知。”

    嘉泓淵并沒有期望從十六口中得到一個答案,他語氣輕快地說,“讓人傳膳吧,你陪孤一起吃。子穗和賓之的孩子今日出生了,讓戶部給此處皇莊里所有佃戶免除一年的租糧, 就當孤為兩個孩子祈福了!

    至于消息傳出去, 別人會覺得此舉到底是給齊黍縣主的孩子們祈福,還是在幸災樂禍晉王的嫡長子疑似身中奇毒, 嘉泓淵便管不著了。

    嘉泓淵今日心情極佳,連平日從來只是對付幾口的御膳也多吃了一些,十六心里默數著嘉泓淵吃入口中的食物,為此感到充實和安心。

    多年前舊案的幕后之人終于忍不住露出尾巴,昔日給先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下毒的人,和如今給晉王嫡長子下毒的人是不是同一個?是不是那個……

    “十六希望這件事是平賢王做的嗎?”嘉泓淵冷不丁開口。

    十六機械般間隔統一的夾菜和咀嚼動作被打亂了,他沉默了幾秒,斟酌著說,“我希望殿下能找出真正的兇手!

    “哦?”嘉泓淵緩緩勾起唇角,“十六有事瞞著孤嗎?”

    十六心跳漏了半拍,按捺住狂風驟雨般的內心,平靜地說,“并無。”

    這是他第一次對嘉泓淵說謊,后背瞬間浮起一層冷汗,心仿佛正在被人抓住稱量揉捏。

    嘉泓淵審視了他幾秒,輕輕笑道,“那便好!

    他盯著十六無神的眼睛,飄忽的聲音仿佛在嘆息,“你是孤唯一完全信任的人,不要讓孤發現你在隱瞞我,十六,你知道后果。”

    十六低下頭,心里下意識松了口氣,身體依舊緊繃著。他不會背叛自己的殿下,但也……絕不會將秋華年置于險地。

    好在等到說下一句話時,嘉泓淵已經恢復了正常,他屈尊為十六夾了幾道十六愛吃的菜,看著十六一口口吃下去,臉上帶著愉悅的笑。

    “十六!

    “殿下?”

    “你陪伴了孤這么久,有功當賞,孤可以答應你一件事!

    “屬下——”

    嘉泓淵抬手阻止十六繼續說下去,聲音中充滿若有若無的暗示,“好好想一想,只要是孤能做到的,任何事情都可以!

    ……

    因為孕期保養得當,生產時用上了酒精消毒,生產后也一直被太醫和珍貴名藥照顧著,秋華年坐月子沒有吃什么苦。

    吳深在雙胞胎出生的第二日帶著俘虜與數不清的戰利品回到了京城,寶義與葉桃紅夫妻都在隊伍中。

    據說元化帝在正陽門親率百官迎接勝利之師,吳深與眾將士先拜帝王,再拜太子,萬歲與千歲的呼聲響徹云霄,令各懷心思之人心神震動。

    無論皇子們如何明爭暗斗,在百姓眼中,身為嫡長在元化帝登基的同時就被立為太子的嘉泓淵永遠是不可撼動的正統,是與天子一樣被神化的明日之君。

    太子一日不真正廢位,民心一日不為之動搖。

    這個意識出現在各派之人心底,滋生出不甘、恐懼與更大的野心。

    元化帝讓太子替自己于大軍之前扶起吳深,在宮中大擺宴席犒勞眾將士,異族俘虜與牛羊、金銀、武器等戰利品從正陽門進入京城,沿內城主干道繞行一周,滿城百姓圍在道路兩旁觀仰,長長的隊伍望不到盡頭。

    一時之間,吳深的名聲與威望與其父幾乎相差無幾。太子身后倒下了一個吳定山,卻成長起來了一個更加年輕更加前途無量的吳深。

    有意奪嫡的各方勢力悔青了腸子,深恨自己在三四年前未把吳深和杜云瑟斬草除根,讓他們躲過一劫,暗中成長了起來。如今昔日雛鷹已經展開羽翼翱翔于天,想再動手幾乎不可能了。

    大軍獻俘的盛景秋華年無緣看見,為了好好休養,他現在每日都和孩子們一起待在產房里,過著吃了又睡,睡了又吃的“頹廢”生活,人生從來沒有這么無所事事過。

    還有幾日就到除夕了,杜云瑟索性和吏部一口氣請假到了來年。他每日起臥都在產房中,親力親為無微不至地照顧著秋華年和谷谷與秧秧,只要他在,各項貼身的活從來不假他人之手。

    丈夫住進產房里實在是不像話,不過木棉和葡萄想到杜云瑟連生產過程都陪了,默契地沒有提出異議。

    反正已經夠驚世駭俗了,再多一點又能如何呢?縣主和老爺關起門來過自家日子,誰敢不長眼睛地說閑話。

    杜云瑟雖然一直陪在秋華年身邊,每次秋華年睜眼都能看到他,可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仍舊了如指掌,如果不是太了解杜云瑟了,秋華年簡直要懷疑他在外面是不是還有個分|身。

    “寶義叔和桃紅嬸子已經到府上了,現在住在外院東廂房,今年他們會和我們一起過年,來年看陛下的意思再決定要不要在京中買房子!

    秋華年一邊伸手逗搖床里的孩子,一邊問,“他們還要回邊關嗎?”

    “戰事尚未收尾,肯定要回去,不確定的是之后會不會回來常住京城!

    “什么意思?”

    杜云瑟平靜道,“十幾年前吳定山大將軍平定東北后,便被陛下調離了那里,心腹手下也全部換了職位!

    秋華年耳朵聽著杜云瑟說話,手則孜孜不倦地逗著孩子。

    谷谷和秧秧已經褪去剛出生時的紅色,裹在秋香色緞面的襁褓里,像兩只包在粽葉里的糯米糍團子。

    出生才幾日的孩子還不會動手,也不會笑,不過已經能聽見聲音,眼睛能見光,對鮮艷的物品有不同程度的反應了。

    秋華年拿著一只掛著一圈小鈴鐺的紅球,在搖床上方左右平移,谷谷跟著鈴鐺的聲音轉動眼睛,視線一直努力追隨著紅球;相比起來,秧秧就要懶得多了,十次里面八次不動,只有秋華年把紅球放在他眼前搖晃時,他才會給面子地多動一動眼睛。

    再次“欺負”過秧秧等到他的反應后,秋華年把紅球放在一邊,嘆了口氣。

    “雖然功高震主絕不是好事,但只要打出威名、打出功績就會被換掉,唉……”

    杜云瑟說,“吳深明白的,就算之前不明白,被抄家后在邊關歷練了三年也該明白了!

    “而且吳深不一定會與吳定山大將軍一樣。”

    “怎么說?”

    “如今給吳深封賞的人是陛下,但吳深未來的功績,更多在太子身上!

    秋華年聽懂了杜云瑟的言下之意,新君登基,總要重新提拔自己的班底。

    秋華年心頭一動,握住杜云瑟的手,“是不是快了?”

    三年前奪嫡之爭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階段,是元化帝突然出手軟禁太子、解散詹事府、發落太子的羽翼,硬生生把劍拔弩張的局面壓了下去。

    之后太子選擇韜光養晦,低調行事,一直在避開鋒芒暗中發展,形勢一時間僵持了下來。

    但僵持到現在,尤其在吳深率軍回京之后,各方人馬應該全都意識到了,他們之前根本沒有動到太子的根基,反而給他了發展新勢力的喘息時間。

    接下來,想動手的人不會再猶豫不決錯過時機,局勢恐怕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太平了。

    杜云瑟回握住秋華年的手,溫熱有力的掌心傳遞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是快了,但勝算在我們手中。”杜云瑟親了親秋華年光潔的額頭,沉聲許諾道,“我會保護好你們的!

    ……

    臨近年關,許多衙門已經暫停了大半公事,不要緊的全部推到年后去,為過年做準備,只有掌管京中大小案件的大理寺比往常還要忙碌。

    閔樂逸的大嫂任夙音前兩個月有了好消息,如今在家中安心養胎,閔樂施公務繁忙,閔樂逸漸漸不再常去外面游逛,主動留在家中幫兄嫂分擔事務。

    十二月二十六日中午,距離除夕還有五日,閔樂逸打發人去大理寺衙門給兄長送飯,正準備回自己住的后院休息一會兒,突然看見了任夙音身邊的小丫鬟。

    “小公子,夫人請你去正房一趟。”

    “嫂嫂叫我?等我洗個手就過去!

    閔樂逸到了正房,任夙音正坐在桌案前翻看自己寫的卷宗,懷孕也無法阻止她對探案的熱愛。

    “逸哥兒,給樂施送飯的人走了嗎?”

    “已經走了,嫂嫂有東西要送給大哥?要是急的話我親自去跑一趟,反正也不遠!

    任夙音猶豫了一下點頭,“是中軍都督府參議夫人的案子,我總覺得有些地方有蹊蹺,麻煩逸哥兒把這張紙送給樂施,讓他趁過年前重查一下卷宗!

    “那個真假趙小姐案?”

    京中殷實人家趙家的幼女九歲時丟了,三年后才找回來,過了幾年嫁給了中軍都督府參議做續弦。不料幾個月前,趙夫人去城外寺廟上香時,突然遇到了一個陌生女子,說那個女子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真假趙小姐案撲朔迷離,處處都是疑點,閔樂逸對其印象深刻,之前還當作趣事給秋華年講過。

    “不是說那個后來的趙小姐是個有些神通的騙子,用巫蠱之術亂了趙夫人的心神,已經被大師識破緝拿歸案了嗎?”

    任夙音搖了搖頭,“我相信六合之外或許有鬼神存在,但絕不相信鬼神能神通廣大至此!

    “這個案子或許有另一種可能!

    “什么?”閔樂逸好奇地問,他特別喜歡聽大嫂分析案件。

    “趙家小姐九歲時丟了,三年后找回來的并不是真正的趙小姐。孩子的外貌在十歲左右時變化最大,失蹤三年之后,只要當時的容貌稍微有些相似之處,再學一些口音與生活習慣,就足以讓尋女心切的趙家人相信!

    “這、這……那換了趙小姐的人圖什么呢?”

    “是啊,圖什么呢?”任夙音食指輕輕叩著桌案,喃喃自語,“一個商賈改換門庭的普通殷實人家的小姐,就算是續弦,沒有一些人刻意的安排和幫助,真的能嫁給正四品的中軍都督府參議嗎?”

    閔樂逸聽得云里霧里,心里卻已經升起一股直覺般的不安與緊張來,他立即把剛脫下的斗篷重新披在身上,“嫂嫂別急,我馬上就去大理寺給兄長送信!”

    第164章  “谷谷和秧秧,一起給父親打氣哦!”

    時間在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里過得飛快, 秋華年還沒反應過來,就到了元化二十三年的除夕。

    今年家里人又多又熱鬧,還新添了兩個新生命, 闔府上下全是歡快的氣氛。

    秋華年緩了十天時間, 已經可以正常走路行動了,只是精神還是不太好, 走個五分鐘就要休息一下。

    他受不了自己不修邊幅的形象, 早上醒來喂完兩個孩子后,硬纏著杜云瑟幫忙洗了個澡。

    這個澡是去正房的暖閣里洗的,孩子留在產房由兩位阿叔和奶娘照顧,溫暖舒適的房屋中只有他們兩個人, 在浮動的水聲里足足洗了半個時辰, 水快涼了才從浴桶中出來。

    洗完后秋華年神清氣爽一身輕松,杜云瑟也眼含笑意,一副饜足模樣。

    秋華年沒什么底氣地指責他, “多大的人了,還和兒子們搶吃的!

    杜云瑟一臉無辜, “不是華哥兒叫我嘗嘗的嗎?”

    “胡說!我只是叫你、叫你……”秋華年聲音越來越小,說不下去了。嘴里那若有若無的奶甜味時刻提醒著他方才發生了什么, 讓他像只蒸熟的螃蟹。

    好奇心和色|膽害死人!

    就在這時,星覓的聲音自院中響起,拯救了快要熟透的秋華年。

    “哥兒,已經到換桃符和貼對聯的時辰了,春生公子讓我來問問怎么貼!

    家里的人此時都集中在外院, 按計劃今晚的年夜飯會在足有五間大小的外院正房吃。

    秋華年攏了攏衣領, 對外說道,“讓人把東西準備好, 大門和正院的留著由云瑟來,其他院子誰住誰來,沒人住的地方讓烏達看著弄好。”

    家里房子和門太多,過年的時候貼對聯、換桃符成了甜蜜的負擔。

    已經這個時辰了,秋華年不好意思讓家人們多等,拉著杜云瑟去前面。

    杜云瑟給他戴上厚實的內襯雪白貂皮的風帽,裹上一件大到能蓋住腳面的同色斗篷,手里塞上精巧防燙的梅花紋銅手爐,將人囫圇抱起來。

    被裹成圓球的秋華年想掙扎,杜云瑟直接將這只大團子按在懷里。

    “外院的都是自家人,我抱華哥兒過去。外面天氣冷,華哥兒剛洗完澡染上病氣怎么辦?”

    秋華年只好小幅度地點了下頭,沒有感覺到溫度變化,就被從內院正房抱到了前面。

    星覓看見他們出來,小跑著掀起穿堂后門上厚實的大紅氈布門簾,杜云瑟用膝蓋頂|開高大的木門,穩穩當當抱著秋華年邁過門檻。

    生完孩子后一直沒出來過的秋華年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華哥哥來這里坐!”

    “可算是見著我們華哥兒了,我左瞧右瞧,怎么比生孩子前還要好看!”

    “華哥哥好!”

    “華哥哥吃不吃鲅魚餃子?魚是今天一大早鄧蝶嫂子讓人從海津鎮送來的,我讓廚房包了幾百個餃子,現在吃正好!

    ……

    秋華年和葉桃紅以及寶義打過招呼,一邊回應孩子們的話,一邊在黃花梨木祥云紋小桌旁坐下,紅翡很有眼力見地在他腳邊又上了一個火盆。

    “早上鄧蝶嫂子派人送東西來了?”

    九九回答,“沒錯,是專程從海津鎮送來的新鮮的海貨,有魚有蝦,最大的有半個人那么大呢,魚皮竟是粉色的!來人說鄧蝶嫂子和王大哥問我們的安,等年后再來京中拜訪!

    王引智在河間府任職,下面管轄著海津鎮,弄到新鮮海貨很容易,他和鄧蝶夫妻兩人時不時就給京中秋華年一家人送些美味海鮮。

    秋華年喜歡吃魚,早上起來只喝了小半碗粥,這會兒饞蟲已經勾不住了,眼睛發亮地說道,“給我上一小碟鲅魚餃子,再把鮮蝦剝出來用澄粉蒸幾籠水晶蝦餃。”

    今天是除夕,廚房早就備好了無數食材,秋華年說完沒多久,鲅魚餃子和水晶蝦餃就端上來了,還多帶了一小盆芙蓉青豆湯。

    九九等人都吃過了,沒有貪食,只有云英嘴饞又多吃了兩個半透明的蝦餃。

    秋華年和杜云瑟對坐著吃了這不早不午的一餐。鲅魚餃子和蝦餃都無比鮮嫩多汁,一口下去汁水在口腔中爆開,鮮得秋華年差點咬到舌頭。

    芙蓉青豆湯是用雞湯、豆腐沫、小青菜沫和青豆沫煨出來的,調味只加了一勺鹽,充滿了食物的本味。

    這道湯單看食材和做法都沒什么稀奇的,但如今可是萬物蕭瑟的寒冬季節,能吃上綠油油的新鮮蔬菜,比大魚大肉更加難得。

    葉桃紅看見湯里新鮮的小青菜,忍不住問,“京城的氣候雖然不如東北冷,但冬日地里也長不出菜來,真是怪哉,這小青菜是哪里來的?”

    秋華年最近每天都有綠色蔬菜吃,本來沒有多想,只以為是莊子上的深窖里的存貨,聽葉桃紅這么一問,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莊子上窖藏的綠色蔬菜,應該沒有這么新鮮,也沒有這么多種類。

    秋華年看向杜云瑟,杜云瑟回答,“這是上林苑所產暖閣蔬菜,產量極小,平時只供陛下以及受寵的妃子與皇嗣食用。華哥兒的這份是華哥兒生產后陛下特意下旨賜下的。”

    “暖閣蔬菜,云瑟是說用暖閣種菜?”葉桃紅瞪大眼睛,“好家伙,那得廢多少炭火!”

    裕朝的暖閣種菜技術,秋華年之前了解過,在發現這門技術投入與收獲比率嚴重失衡后,就失去了興趣。

    古代沒有塑料大棚,也沒有電暖水暖,暖閣種菜是純粹地在冬日用炭將房子燒熱,一直保持著高溫度令蔬菜可以生長。

    一小把綠色蔬菜耗費的炭火,幾乎夠貧寒人家節省著用一個冬日,為一口綠菜奢侈至此,只有皇家才能這樣光明正大、理所應當了。

    被動體驗了皇家奢侈生活一角的秋華年喝了一小碗湯,招呼大家都來喝一點,嘗嘗“御菜”的味道。

    “云瑟,我記得上林苑歸光祿寺管?”秋華年想到什么,冷不丁問道。

    光祿寺管理皇家宴飲和各地供品,管轄著為皇家提供食物和其他各項東西原材料的上林苑。

    屋子里還有其他人,秋華年話只說了一半,但杜云瑟已經理解了他的意思。

    現任光祿寺卿是郁氏一族的嫡長郁聞,秋華年個人與郁聞的夫人交惡,郁氏一族又已經站隊了三皇子,他會不會在上林苑送來的蔬菜中動手腳?

    杜云瑟摸了摸秋華年的頭,“華哥兒放心,入口的東西圣上都心里有數!

    郁聞就算是光祿寺卿,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才上任一年絕不可能只手遮天。

    元化帝把郁聞放到光祿寺卿的位置上,是順水推舟為日后清算郁家做準備,可不是為了讓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脅,定然早就在光祿寺里安插好了信得過的人。

    要是連皇室專享的食材都不能保證安全,那元化帝不如別做這個皇帝了。

    秋華年明白自己想歪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自從杜云瑟說完那句“快了”后,他就有點兒草木皆兵的意思了,生完孩子后他的性情變得有些敏感多思,這點真不好。

    杜云瑟看出秋華年的想法,心疼地握緊他的手。

    府上專門請來的葡萄阿叔經驗豐富,見過許許多多有新生命降生的家庭的悲歡離合。他曾鄭重提醒過杜云瑟,產夫在生完孩子的頭幾個月性情可能會變得敏感易變,一定要好好陪伴。

    杜云瑟牢記著這些話,一直貼心仔細地幫秋華年排解心情。

    華哥兒非常敏銳和聰慧,雖然本性積極樂觀,但如今京中復雜的局勢難免會影響到他的心情。杜云瑟只恨目前雖然大計已定,卻還需要時間去完成,不能立即塵埃落定,好讓華哥兒徹底安心。

    快了,用真假趙小姐案“打草驚蛇”,再用晉王嫡長子中毒一事釣出那條大魚,逼得他們狗急跳墻,由吳深秘密率軍入京……

    杜云瑟眼神微沉,將那大逆不道的兩個字壓在心底最深處,柔聲笑道,“華哥兒乏了嗎?要不要回去歇一會兒,看看谷谷和秧秧在干什么呢?”

    秋華年確實有些坐不住了,點著頭打了個哈欠,由杜云瑟把自己再次全副武裝地抱回了產房。

    他們回來后,奶娘等人識趣地全退了出去。谷谷和秧秧剛換上大紅色的新衣服,乖乖躺在搖床里,像兩只鼓囊囊的大紅包。

    看見兩個小寶貝,秋華年的心情瞬間轉晴,所有不好的情緒一掃而空。

    他走到搖床邊上,俯身在兩只小團子白嫩的臉上挨個吧唧了一口,剛一抬頭,自己臉上也被杜云瑟這么來了一下。

    “干什么?盡搗亂!鼻锶A年佯裝生氣。

    “和華哥兒一樣,親自己的寶貝!

    “……”秋華年裝不下去了,臉一下子紅了。

    他磨了磨牙,開始思索是咬狀元郎的嘴唇好還是喉結好,總之一定要來一口“報復”回去!

    杜云瑟虛扶著秋華年的腰背,等小夫郎發泄完情緒后,把他抱到炕上坐下,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

    “華哥兒高興了嗎?”

    秋華年用食指勾開杜云瑟的衣領,滿意地看著自己留下的牙印和紅|痕,“表現不錯,再接再厲。”

    杜云瑟抓住這只不聽話的手,“那我們繼續?”

    秋華年權衡了一下繼續下去自己吃虧的可能性,果斷搖頭,“大過年的不許胡鬧,你快去貼對聯。”

    “華哥兒要趕我走嗎?”杜大狀元臉上居然有了幾分可憐,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黏著誰。

    秋華年笑瞇瞇地拍了拍他的臉頰,“今天是除夕,你去府里各處看一看有沒有疏漏,我再睡一會兒。”

    “谷谷和秧秧,一起給父親打氣哦!”

    才出生十來天的小嬰兒哪懂什么叫打氣,懵懂地眨著大眼睛,杜云瑟看著這一大兩小三只寶貝,發自內心地露出笑意。

    “那你好好睡一覺,等我回來!

    第165章  一個非常勁爆的消息

    杜云瑟小心翼翼地關上產房的門, 囑咐星覓和奶娘多注意產房里的動靜,免得秋華年突然醒來后叫不到人。

    柏泉把杜云瑟前幾日寫的對聯拿過來,另有兩個小廝負責刷漿糊, 杜云瑟親自動手給內外院的各處房門貼上大紅對聯, 奶霜的小貓窩也沒有落下。

    最后他來到大門前,貼這里的對聯, 春生正帶著云英在大門口放炮仗, 九九、存蘭和原若站在天井處看。

    春生用線香點燃一只巴掌大的炮仗的引信,飛快扔了出去,炮仗在半空中啪的一聲炸開,白霧和硝煙味彌漫在空中。

    云英拍著手叫好, 春生得意一笑, 看向大門里的小伙伴們。

    “原若,快來點炮仗,男子漢和姐姐們站在一塊干什么?過了年你就十歲了, 怎么還這么膽子小!”春生笑嘻嘻地“嘲諷”。

    原若雙手捂著耳朵,站在天井里連連搖頭, 無論春生怎么激都不過去。

    倒是存蘭聽見這話忍不住了,把襖子的袖口往上翻了一圈, 幾步過去把春生手里的線香奪過來。

    “小春生瞧不起誰呢?看我給你放個大的!”

    “哎!哎!這個我要留著——”

    “ 咻——啪!”

    春生沒舍得放的小腿高的大炮仗被存蘭點燃,竄到半空后猛然爆開,清脆的巨響傳遍整條胡同。

    這下好了,除了春生外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春生運了半口氣, 沒忍住也笑了。

    笑著笑著, 他看見了出現在垂花門處的杜云瑟,一下子站端正, 面色也嚴肅了起來。

    “兄長!

    九九等人聞言回頭,看見身后的杜云瑟,紛紛站直了問好。

    杜云瑟沒管孩子們玩什么,只是在貼好對聯后囑咐了一句,“你們華哥哥在睡覺,不要吵到他!

    春生乖乖點頭,“我們只在大門口放一會兒炮仗,剛才專門試過了,內院聽不清的!

    杜云瑟拍了下春生的肩膀,轉身回去了,春生看著兄長的背影,感覺被拍過的地方充滿了存在感,不自覺咧開了嘴。

    原若不知何時湊到了春生身邊,“你兄長認可你啦。”

    “哎喲,原若!你嚇我一跳!”

    原若有些無語,綴著一排珍珠的長春色抹額下,圓圓的貓眼露出一個鄙視的眼神。

    “誰剛才笑我膽小來著?我看你才是真膽小!

    春生哼哼了兩聲,繼續沉浸在喜悅的心情中。

    春生是遺腹子,在娘胎里時杜寶言便去世了,從出生起一直沒有見過父親。俗話說長兄如父,在春生心里,大他足足十三歲的兄長杜云瑟一直承擔著父親的形象。

    在舊年結尾新年伊始之時,得到來自兄長的認可,讓春生心里燒起熊熊火焰。

    從明天開始他也要虛歲十歲了,以后他要做一個厲害的大人,要成為一個讓谷谷和秧秧驕傲的小叔!

    ……

    到了下午時分,杜府又接到了一波賞賜,是宮里新宰的牛肉,有一大塊牛腩和一大塊牛肋條,加起來十多斤重。

    牛是重要的農耕工具,私下宰牛在裕朝是犯法的,普通百姓一輩子也吃不到一口牛肉,達官貴人們想吃也得等契機。

    京城中分到宮中賞賜的牛肉的大臣不多,杜云瑟是其中官職最低的,消息傳開之后,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羨慕嫉妒。為的倒不是那一口牛肉,而是它代表的身份和面子。

    秋華年睡到下午醒來,聽見家里有了牛肉,頓時興奮了,專門叫來銀川和金婆子,告訴他們牛肉怎么做。

    “今年家里人多,十幾斤肉一頓全做完吧,大過年的你們也嘗幾口!

    “做一道紅燒牛腩,一道扒肉條,一道蔥爆牛肉,留下些牛肉剁細了做西湖牛肉羹。”

    平時沒機會吃到的菜在記憶里變得更加美味,秋華年講著這幾道菜的做法,饞蟲已經在心里亂爬了。

    “西湖牛肉羹的雞蛋清要打散了,胡椒多放一點,把宮里賜下的香菜剁成末放進去!

    “扒肉條用牛肋條做,多燉半個時辰,燉到軟爛,筷子一扎就透再出鍋,切片后放進炒鍋里再勾個芡,別忘了放醬油和糖!

    銀川和金婆子都習慣了秋華年教做菜時的用語,他這么一說,兩人心里已經知道幾道菜該怎么做了。

    廚房里幾個大灶同時開燒,牛肉燉了足有兩個時辰,牛腩和扒肉條撈出來時都軟爛了,紅燒大肘子也是筷子一夾皮就斷了。

    除了這些耗時的菜,年夜飯還準備了翡翠蝦球、辣炒雞、清蒸海魚、扇貝粉絲……個個都是硬菜。

    天將晚時,星覓來說年夜飯在前院正房擺好了,秋華年把兩只睡得昏天黑地的人類幼崽放回搖床,請奶娘過來。

    “辛苦你大過年的還要在這兒看孩子,待會兒我叫人給你送幾道菜過來!

    奶娘忙笑著說不辛苦,這是真心話。她家住在京城南城,算不上多富裕,為了補貼家用,生完第三個孩子半年,小孩能吃加羊奶的面糊糊后就出來當奶娘了。

    她生完前兩個孩子之后,也去大戶人家當過奶娘,那時不但要日以繼夜地照顧主家的孩子,時刻準備著喂孩子吃奶,還要提心吊膽地應對各種挑刺和刁難。

    而這次來杜府給齊黍縣主的孩子們當奶娘,白天時縣主一直自己喂孩子,晚上才需要她幫忙,平時孩子也是由縣主和杜狀元親手照顧的,她只需要在兩人都不方便時搭把手就行了,和之前對比起來,別提多輕松了。

    有時候縣主怕她思念家人,還會給她放假,讓她回家一趟看看自己的孩子呢!

    奶娘搬了個小凳坐在搖床邊上,看著搖床里兩只精雕細琢般的玉雪團子,想起自己的孩子們,愉悅地哼起了哄孩子的兒歌。

    齊黍縣主出手大方,她剛來府上就給她包了五兩銀子的定金,孩子出生后,又包了十兩的賞錢,這些銀子加起來,夠讓她十歲的大兒子讀私塾開蒙了。

    她要竭盡全力照顧兩位小公子,如果之后還有賞錢,就存下來給二丫當嫁妝。

    ……

    年夜飯擺在外院正房的堂屋,外院正房是一個足有五間大的屋子,約莫一百多平米,平時不住人,是接待外客的地方。

    家里一起吃飯的人第一次突破了十人大關,用上了直徑三米的黃花梨木的大圓桌,秋華年和杜云瑟一起坐在上首,左邊是寶義和葉桃紅,右邊是原葭,九九、春生、存蘭、云英、原若五個孩子則坐在下首。

    圓桌上擺了八涼八熱八葷八素,總共十六道菜,其中不乏山珍海味,香氣直往人鼻子里鉆,光是看著就令人食欲大開。

    葉桃紅和寶義雖然已經是試百戶武官夫妻了,但本身貧寒出身,又一直在邊關,哪里見過這樣的排場,心里頓時百感交集,感慨連連。

    正式開飯之前,先是拜年活動,也就是秋華年“喜聞樂見”的年終總結環節。

    九九和春生都知道自家華哥哥拜年時會問什么,還給其他不知道的人也提前打了預防針,因此拜年時每個人都主動做起了本年總結和來年展望。

    九九說自己明年想認真研究一下衣服和首飾,春生說要繼續練武,早日能實戰,存蘭想趁著京中生活安逸多讀幾本書,云英是春生合格的跟屁蟲,春生干什么他也要干什么。

    秋華年和杜云瑟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個紅包,里面裝著新打的刻有福字的銀花生。

    寶義和葉桃紅也給小輩們準備了壓歲錢,不過沒有給秋華年和杜云瑟,而是越輩給了谷谷和秧秧。

    “咱們老家的習俗,成親有孩子后就不給壓歲錢了,換成給孩子們。”

    寶義喝了兩杯薄酒,帶著刀疤的臉膛泛著紅光,“云瑟,華哥兒……你們真的、有出息!咱杜家村十幾輩土里刨食的命,居然出了你們這樣的神人,我有今日,也多虧了你們的面子……”

    “要是爹知道——”寶義囁喏兩聲,不說話了。

    服徭役和云英差點被害兩件事永遠隔在寶義與族長這對父子之間,寶義對父親的心結,恐怕這輩子也解不開了。這兩年他們一直寄信寄銀子回去,卻再也沒有回鄉探過親。

    葉桃紅給寶義夾了一大筷頭肘子,“還沒吃幾口飯菜,就把那害人的黃湯灌了半碗,快吃點肘子壓一壓,別這時候醉了!

    寶義嘿嘿笑了幾聲,埋頭把飯菜一起刨進嘴里,大口咀嚼。

    ……

    除夕過后,元化二十四年正式開啟,新年頭幾天是交際高峰期,杜府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人上門拜年。

    好在虛歲十三的九九在古代已經算大姑娘了,這幾年跟著秋華年練了出來,完全能坐鎮家中獨當一面。

    普通的客人來了,九九把男子一律轉交給兄長杜云瑟,內眷則請到自己院子里,拉上存蘭一起和他們坐著聊一會兒,再不失禮數地把人送出去。

    只有少數老朋友上門,才會被帶到內院去和秋華年說說話,見一見谷谷與秧秧。

    一個春節假期過去,九九在京中交際圈子里有了些小名聲,以前大家只知道杜狀元有一個十多歲的妹妹,現在卻知道這個妹妹是什么人品模樣了。

    眼看著杜云瑟和秋華年在京中混得風生水起,地位越來越穩,許多人家動了結親的心思,送帖子上門試探,其中不乏真正的大戶人家精心培養的好兒郎。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杜府的帖子最近是由九九一手管理的,九九看完之后,臉上不太自在,手一丟就把帖子壓在了一堆雜物下面。

    存蘭看著那些估計日后難見天日的帖子,又好笑又驚奇,“你就這么藏了,不給你家兩位兄長看看?”

    九九笑了,“你不知道,華哥哥看見要生氣的,兄長那邊我回頭說一聲,告訴他有這回事就行了!

    秋華年為什么會生氣,當然是因為舍不得自家小白菜?v然在古人眼里虛歲十三歲的九九已經是能談婚論嫁的大姑娘了,可在秋華年心里,她還是個初中生小姑娘,離定親成親什么的遠得很呢。

    存蘭感嘆,“都說沒親娘的孩子沒人疼,我在村里時聽說長嫂虐待小姑子的傳聞,但華哥哥對你真的像對親妹妹一樣!

    九九矜持地沒有說話,揚起的唇角和輕快的腳步卻暴露了她的內心。

    到了正月初九,衙門的新年假期即將結束,杜云瑟明日便要回翰林院上班了,秋華年聽到了一個非常勁爆的消息。

    晉王正妃早在一個多月前就生下了晉王嫡長子,那個孩子患了和太子一樣的奇病,晉王上了折子,希望元化帝下旨廣訪天下名醫為幼子治病。

    第166章  “真的?你是吳小將軍的副將?”

    秋華年一聽到這個傳言, 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太子之病關系重大,只有少數人了解內情,晉王嫡長子剛出生不久, 更是沒幾個人親眼見過, 為什么傳聞會如此確定兩人得的病是同一種呢?

    無風不起浪,恐怕是有人故意散布消息, 要將晉王嫡長子之病與太子綁起來。

    據說太子的病并非是病, 而是某種奇毒,這個結論最初還是已經在襄平府養老的顧老大夫下的,難道說時隔多年之后,又有人用同樣的毒謀害了晉王嫡長子?

    下毒的人是為了什么?散布消息的人又是為了什么?

    杜云瑟暗中出門一趟, 直到傍晚才回到家中, 他陪谷谷和秧秧玩了一會兒看鈴鐺的游戲,肯定了秋華年的推測。

    “晉王一直未找到解毒之法,上折子和散布消息, 是他的釜底抽薪、一石二鳥之計。”

    “消息是晉王放出來的?”這就能解釋為什么傳聞能把太子和晉王嫡長子的病都描述的惟妙惟肖了。

    杜云瑟點頭,“太子與晉王幼子中毒癥狀極為相似, 不同的是,太子雖然病弱但一直活到了現在, 而晉王幼子卻幾乎難以熬過周歲!

    “晉王認為太子手中或許有解藥或者緩解癥狀的奇藥,他要逼太子將藥拿出來。”

    “刻意傳遍京城的消息和那道佐證消息的折子,就是逼迫太子的手段!

    秋華年思考片刻,明白了晉王的算盤,以及這個“一石二鳥”體現在何處。

    太子雖然一直有病弱的缺陷, 但已經成功活到了成年, 且能力出眾、美名遍布天下,所以大多數人已經不把這個缺陷放在心上了。

    晉王大肆宣揚這個消息, 無異于把太子病弱這件事重新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如果晉王嫡長子救不回來,“太子還能活多久”這個疑問一定會浮現在太子的支持者們心頭。

    所以為了穩定人心,太子必須要盡全力保住晉王嫡長子的命,此乃第一只“鳥”。

    萬一就算這樣,孩子還是沒有救回來,那晉王就可以用太子壽數不長,難以承擔國祚為由進攻儲君之位,此乃第二只“鳥”。

    秋華年半是好奇半是感慨地問,“太子真的有解藥嗎?為什么晉王幼子的癥狀比太子嚴重這么多?”

    杜云瑟沉吟,“這應該也是給晉王嫡長子下毒之人想知道的。”

    秋華年嘶了一聲,“利用晉王探究太子?”

    下毒之人想弄清楚太子到底有沒有解藥,所以給晉王嫡長子下了毒,讓晉王替自己去逼太子露出端倪。

    好一個坐山觀虎斗啊!

    這個計謀幾乎算是陽謀,晉王清楚,但他不可能放著嫡長子不救;太子也清楚,但他也必須證明自己身體沒有大礙。

    能布出這個局的人,一定是個經驗豐富的老陰比。

    “把太子和晉王都扯進去,受利人只有二皇子了!

    但事情真的這么簡單,那下毒之人真的是二皇子一系的嗎?

    秋華年屏息思考久了,大腦缺氧,額角突突地跳,杜云瑟坐過來替他按摩太陽穴,順勢親了親他的眉心。

    看著杜云瑟淡定的臉,秋華年的心一下子定了下來。

    幕后之人算了一百步,太子說不定也悄悄算了一百二十步呢。他要相信杜云瑟的能力,相信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就像杜云瑟也一直在信任他一樣。

    “華哥兒怎么不繼續問了?”

    “累了,不想問了!鼻锶A年耍無賴道,“你直接把能告訴的告訴我吧!

    杜云瑟無奈地刮了下他的鼻子,意有所指地說,“殿下會陪他們‘好好’下這局棋,有來有往,讓他們以為,殿下被困在了棋局中!

    那么棋局之外,除了下棋,太子還在做什么?

    秋華年突然想起,之前某次去皇莊行宮時,太子面對棋盤上的殘局曾說過“不如直接把棋盤掀翻”。

    掀棋盤……秋華年心跳漏了一拍,沒敢繼續往下想。

    ……

    正月初十,京中衙門重新開始辦公,意味著新春節假正式結束。

    再過五日是元宵節,也是杜云瑟的生辰,前幾年這個日子都有其他事干擾,今年終于閑了,秋華年打算好好給杜云瑟過一次生日。

    大講排場請一堆不相干的人沒必要,但在京中的親朋好友們都該邀請過來聚一聚。

    說到在京城的好友,自然繞不開閔樂逸。閔樂逸喜歡串門玩鬧,以前隔三差五就會來秋華年家坐坐,但年前年后這些天,他居然只來過一次。

    “九九,你知道逸哥兒最近在干什么嗎?我好些日子沒見過他了!

    九九把頭從書案后抬起來,稍微想了一想,“樂逸哥哥最近好像在幫他兄嫂查案子,前兩日派下人來送禮物時帶過話,我忘了告訴華哥哥了!

    秋華年點頭,“沒什么事就好。對了,給閔家送云瑟生辰宴的帖子時,記得告訴逸哥兒吳深也會來,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說起這個,秋華年忍不住笑了一下。

    閔樂逸一直想見心中偶像吳小將軍,然而秋華年在年前突然生產了,之后一直在產房中靜修,沒顧上幫忙讓兩人見一面。

    元宵節杜云瑟的生辰宴,倒是個好機會。

    吳深的實際性格和閔樂逸想象中的相差頗大,秋華年做好了看好戲的準備。

    被秋華年惦記著的閔樂逸,此時正在京城北城區域“閑逛”。

    他穿著一件棉布做的深藍色襖子,下面是灰色厚棉褲,腰上系了一條白布汗巾子,一頂瓜皮暖帽蓋住額頭,脖子上還圍了一個毛線圍脖,就算是秋華年在這里,也難以一眼認出他來。

    閔樂逸手里拿著一樹冰糖葫蘆草扎,接過幾個小孩給的三文錢,遞給他們一根糖葫蘆,眼睛不時往十來米外的胡同口瞄一眼。

    那條胡同正是出了參議夫人的趙家所在,閔樂逸的位置正巧可以看見趙家的后門。

    年前閔樂逸的大嫂任夙音認為真假趙小姐案另有隱情后,閔樂施便重新查閱了卷宗,然而明面上的記錄里什么問題都沒有,根本找不到證據。

    閔樂施夫妻倆不想放棄,閔樂逸也好奇的很,因此一有空閑就拿出熟稔的偽裝技術來趙家盯梢,想看看能不能抓住趙家的小辮子。

    “小老板,冰糖葫蘆怎么賣?”

    “一根三文,兩根五文。”閔樂逸下意識壓低聲音。

    誰知問話的人半天沒有反應,閔樂逸抬眼一看,心中泛起驚濤駭浪,下一秒立即撒腿開跑。

    同一時間,他的后領連同圍脖一起被人抓住了。

    抓住他的人力道極大,閔樂逸被往后一扯,耳邊傳來咬牙切齒的威脅,“小老板,敢跑的話,我給你耳后也來一拳怎么樣?”

    “……”閔樂逸欲哭無淚,權衡了一下雙方力氣差距后,乖乖被拉到了隱蔽的墻角。

    抓住他的人把他堵在里面,雙臂環抱,挑眉審視,一張和閔樂逸有過一面之緣的青年人的臉俊逸非凡。

    閔樂逸把插滿糖葫蘆的草扎橫在胸前,底氣不足,“你、你別生氣,這是天子腳下,咱們都要講道理。”

    “講道理?”青年人嗤笑一聲,“行啊,那你給我講講你為什么從襄平府跑到了京城,在趙家后門胡同外面干什么?”

    閔樂逸聽他說到趙家,心中一驚,臉上卻在裝傻,“我來京城投奔親戚,做點小買賣,你說的趙家是什么人家?我聽都沒聽過!

    青年人摸了摸下巴,“你的說法確實有點道理,不過嘛——”

    “兩年前襄平府,我抓住了幾個拐賣女子的江湖藝人,你突然出來差點把我打暈,事后沒解釋就跑了;今天你突然又出現在了京城,還是在和拐子有關系的趙家后門。”

    “這么多巧合結合起來,說不定你是拐子的同伙,一直在幫忙搗亂呢?”

    閔樂逸欲哭無淚,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免得傳出更難聽的傳言,略一思忖想了個借口。

    “兩年前襄平府的事真的是個意外,我沖動之下誤會了好人,是我錯了我給你道歉!

    “至于在這里賣糖葫蘆,那是因為有位大理寺的官員想細查趙家的事,給了我一些錢,雇我幫他盯著趙家!

    “哦?哪位大理寺的官員?”青年人沒說信或者不信。

    “這我一個小線人哪知道,反正是正經的官老爺!遍h樂逸自然不會把兄長的名字爆出去。

    閔樂逸半張臉埋在圍脖里,被盯地后背發麻,心里暗暗叫苦。他都偽裝到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了,為什么還會被認出來,一面之緣而已,這個人是屬狗的嘛!

    為了掌握一點主動權,閔樂逸發起反問,“你問了我半天了,該我問你了。你又是誰,為什么從襄平府到了京城?居然知道趙家的事還專門過來,你也很可疑!”

    青年人覺得有趣,挑眉一笑,“我?我是吳深指揮使的副將,跟隨他回京獻俘的。”

    “真的?你是吳小將軍的副將?”閔樂逸眼睛一下子亮了。

    “……”青年副將沉默了半秒,“你這么激動干什么?”

    閔樂逸高興地揮動手臂,冰糖葫蘆草扎差點戳到副將。

    “那可是吳小將軍!是將星下凡!英明神武無所不能,我最喜歡聽他大殺四方的故事了!”

    “咳。”年輕的副將清了清嗓子,“那是說書人杜撰的,其實也就那樣吧。”

    閔樂逸頓時不干了,“不許你這么說你們將軍!”

    神秘的副將嘴角一抽,正想說些什么,余光突然看見趙府后門開了一半,一輛上面堆滿東西的板車駛出來。

    副將皺眉看了閔樂逸兩眼,一把拉起他。

    “和我一起跟上,不許;^,這個事辦完了我再處置你!

    第167章  “敢問……小公子姓甚名誰?”

    閔樂逸見趙家終于露出了些端倪, 恨不得馬上把真相弄得一清二楚,就怕這副將不帶自己呢。

    因為兩年前親眼見對方路見不平出手救了被拐的女子,閔樂逸單純地覺得他肯定是個好人, 不會害自己。

    “好說好說, 咱們現在就走?”

    副將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把你的東西拿好, 跟我來。”

    兩人不近不遠地綴在那輛板車后面, 從北城一路跟到西城,板車在城隍廟前停下,進了小門,聽拉班車的人的話, 這是他們家供給城隍老爺的祭祀和香火。

    西城是大理寺所在, 閔樂逸家就在西城,在這里如魚得水,他用肩膀碰了碰副將的胳膊, “喂,要我幫忙帶你進去嗎?”

    副將略一思索, “好,讓我瞧瞧你的本事!

    于是閔樂逸拿著自己的糖葫蘆草扎去和守小門的小道童聊了幾句, 給了他一根糖葫蘆,成功帶著副將進了城隍廟的后院。

    “他認識你?”

    “城隍廟每逢初一十五就有廟會,我經常過來玩!

    閔樂逸給小道童的理由是想逃進大門時要交的香火錢,到前院賣糖葫蘆,副將則是他來見世面的遠房表哥。

    “你可以裝的沒見過世面一點!遍h樂逸偷偷擠兌他。

    副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閔樂逸縮了縮脖子, 不敢繼續皮了。

    白天的城隍廟后院沒什么人,一排排禪房靜悄悄阻隔著視線, 副將單手抓著閔樂逸的胳膊,目光一直警惕地警戒著四周。

    走到某處時,他耳朵一動,突然拉著閔樂逸往旁邊疾走幾十步,躲在了一排禪房側面的陰影里。

    這里已經到了內院最角落的地方,距離前殿和幾處門都有一段距離,四周全是廢舊的木桶、斷轍的馬車、柴火、木炭等大件雜物,味道不是很好聞。

    閔樂逸把臉往圍脖深處埋了一下,貼近副將用氣聲問,“怎么了?”

    溫熱的呼吸打在脖頸一側,帶來莫名的癢意,神秘的副將壓下古怪的感覺,往某處禪房一指。

    那間禪房門窗緊閉,但前后都有窗戶,陽光從東側窗戶穿進屋里,在西側窗戶上投下了屋內人模糊不清的影子。

    閔樂逸粗略判斷,屋里居然至少有七八個人!

    白天的禪房聚集這么多人,還一點聲響都沒有,事出反常必有妖,這里一定有問題!

    “怎么辦?”閔樂逸下意識詢問吳小將軍的副將,雖然這個人性格蔫壞,但強大的氣勢還是很讓人信賴的。

    “會打架嗎?”

    “嗯?”

    “我們去把里面的人抓住,不要鬧出太大動靜,你打頭陣!

    閔樂逸知道這是因為這個副將還沒有完全信任自己,他心跳加速了幾分,比起害怕,更多的是興奮。

    他從小就膽子大、身體素質好,進京后在兄嫂的縱容下一直在習武,面對眼前的情景,尋常的小哥兒早就嚇得腿軟了,閔樂逸卻在為自己終于能實戰了而感到激動。

    “沒問題!”

    閔樂逸拍了拍胸口,朝不遠處的禪房摸過去,神秘的副將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光,亦步亦趨跟在他后面。

    禪房里果然有八個年輕力壯的兇徒,他們沒想到會有人突然出現偷襲,有些懈怠,閔樂逸從門里滾進去,先絆倒了一個,又眼疾手快地踹向一個的肚子。

    房間里的賊人此時才反應過來,一個個撲過來,閔樂逸聽見背后傳來破空風聲,往旁邊一躲,然而預料中的攻擊并沒有繼續。

    他轉頭看去,那位跟在后面的副將已經進來了,對方雙臂橫挑,直接扼住了兩個賊人的脖子,反腳一踹,又打趴了一個。

    閔樂逸愣了一下后,立即反應過來,幫忙制服賊人,副將打趴一個他就敲暈一個,手刀起落默契極了。

    不過十幾個呼吸的功夫,屋子里還能站著的人就只剩他們兩個了,閔樂逸沒想到副將的身手這么好,慶幸還好自己在趙家后門時沒想偷跑。

    神秘的副將活動了下手腕,伸手把閔樂逸拉起來,笑贊了一句,“行啊,身手比在襄平府時好多了,要是當時你有這個力道,說不定真能靠偷襲把我打暈呢!

    閔樂逸臉上一苦,“咱能不提這個了嗎?”

    一起酣暢淋漓地打了個架,也算是共患難的交情了,兩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了許多,對視兩秒都笑了起來。

    閔樂逸下意識把圍脖往下拉了拉,揚起脖子大口呼吸,剛才的打斗對他來說體力消耗有些大。

    過了幾秒后,閔樂逸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副將在盯著自己看。

    閔樂逸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副將搖了下頭。

    “你捂的那么嚴實,一看就鬼鬼祟祟的,本以為是個猥瑣小人,沒想到除了黑了點,還長得怪清秀的!

    閔樂逸下意識摸了把帽子,確認瓜皮帽仍牢牢蓋住額頭才松了口氣。

    “你才是猥瑣小人!小爺我明明氣質出眾,才華驚人!”

    副將又笑了起來,笑完后說,“喂,你身手不錯,人也機靈,又那么崇拜吳指揮使,要不要我引薦你去指揮室手下當兵啊?雖然軍戶有諸多限制,但總比在京城賣糖葫蘆有出息!

    閔樂逸聽見副將肯定自己,先是面上一喜,很快又消沉下去。

    他吞吞吐吐地說,“不了,我家里人不同意,而且本來也不成。”

    “本來也不成?什么意思?”

    見副將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閔樂逸趕緊轉移話題。

    “這些人要怎么處理?這兒肯定是他們的接頭地點,咱們不能久留!

    副將在不大的屋子里走了一圈,從賊人身上翻找出一些東西,轉頭問閔樂逸,“殺過人嗎?”

    “我、我沒有!遍h樂逸臉漲紅了,乖乖實話實說。

    副將露出一個欠揍的笑容,“繡花枕頭?”

    閔樂逸不服氣,“我又不是官兵,真殺過人這會兒該在大牢里。”

    副將拍了兩下手起身,“行了,這兒沒你事兒了,你先偷偷走吧。”

    “你要——”

    “這么多人我可帶不走,也沒必要,把領頭的抓走,其他的抹了脖子放把火燒了!备睂⒄f的十分隨意。

    閔樂逸心驚,“放火?這里可是城隍廟!”

    神秘的副將聳了聳肩膀,“當兵的都是七殺之身,不信神佛鬼怪。就算城隍老爺真的有靈,也不會怪我在他的地盤上弄死幾個作惡多端的賊人。”

    這個副將應該知道許多內情,閔樂逸覺得,對方似乎已經清楚了這些賊人的來歷和目的。

    “還不走?放心,就算你把今天遇到我的事說出去也沒關系,我不會殺你滅口的。”

    副將嘴上這么說著,手在脖子上比了個抹刀的動作,臉上再次露出那充滿少年意氣的欠揍笑容。

    閔樂逸知道自己接下來留在這兒會礙事,馬上準備離開。

    臨走前他看了一眼副將,不肯在嘴上落輸,“你別得意,等我以后見到吳小將軍,一定要給他告你的狀!”

    “哦?你以后還要見吳小將軍告狀?”副將饒有興味地挑了下眉,不知為何似乎心情一下子上揚了許多。

    “好啊,我等著那一天,到時候再好好感謝你今天幫忙帶我進城隍廟后院!

    閔樂逸見威脅給上司告狀都沒什么作用,再次對此人的厚臉皮有了新的認知。他哼了一聲,撿起自己的冰糖葫蘆草扎快速離開了。

    禪房的事暴露后,幕后之人肯定會嚴查當日進過城隍廟后院的人,為了安全考慮,接下來一段時間他要乖乖消停一陣子了。

    雖然今天并沒有找到更多的關于真假趙小姐案的線索,但閔樂逸還是很開心。

    吳小將軍的副將出現在這里,說明吳小將軍很有可能也對這個案子感興趣,和崇拜的人關注著同一件事,讓閔樂逸非常雀躍。

    至于今天重逢的副將,拋開那張讓人生氣的嘴不說,也是位英雄人物,以后自己說不定能和他成為好兄弟呢。

    前提是自己是哥兒的身份一直不暴露,咳咳。

    ……

    雖然那個副將說把事情說出去也沒事,但為了保險起見,閔樂逸還是暫時沒有告訴任何人。

    閔樂逸在家里乖乖待了幾日,直到正月十五這日才和兄嫂一起出門去杜府參加杜云瑟的生辰宴。

    杜府派來送帖子的人說,吳深小將軍今日也會到杜府赴宴,閔樂逸已經期待好幾天了。

    正月十五當天,閔樂逸早早起床,先認真洗漱沐浴一番,又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忙忙地讓貼身小廝虎符幫忙找衣服。

    眼看閔樂逸挑了幾個大箱子都沒挑出一件順眼的衣服,虎符忍不住問,“哥兒今天到底想穿成什么樣?”

    “我想穿那種——”閔樂逸比劃了一下,“那種一看就是個正經哥兒的!

    正經哥兒……虎符嘴角抽搐,心想哥兒你這話已經夠不正經了。

    虎符自幼跟著閔樂逸,稍一想就提煉出了他抽象的話里的精髓。

    “哥兒是不是想要那種廣袖飄逸、顏色鮮亮、顯得美麗動人的衣服?”

    閔樂逸連連點頭,“差不多,還有首飾,也給我找一套出來。”

    虎符心里為難,閔樂逸自從來到京城徹底沒人約束后,穿衣服從來只穿窄袖短襟的,衣柜里小半衣服是用以偽裝的平民男子裝束,哪里來的這種大家哥兒穿的衣服?

    主仆二人找了半天,最后還是虎符想起過年時閔樂逸的祖母送來的年禮里有幾套給閔樂逸的“正經”衣服,忙把它們從最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來。

    閔樂逸祖母的審美十分傳統,衣服一件比一件好看,就是和閔樂逸的氣質格格不入。

    但閔樂逸今天想給自己出身大將軍府、身份高貴的偶像留下一個好印象,所以主動換上了平日不怎么穿的華美衣服,還描了描眉毛,戴了鐲子與黃金瓔珞。

    他可不想被崇拜的人當成一個野哥兒,那也會給華哥兒丟人的。

    穿戴好后,閔樂逸披上一件火紅的長春花錦緞斗篷,把層層疊疊的淺色衣衫罩在下面,打扮好出來亮相,連自家兄嫂都嚇了一跳。

    “這是咱們逸哥兒?”

    “平日看他糙慣了,都快忘了咱家逸哥兒其實是位一等一的大美人呢。”

    閔樂逸被調侃得臉上害臊,摟起一捧衣裳下擺跳上馬車,催促大家快走。

    因為秋華年還沒出月子,孩子和大人都經不得吵,所以這次杜云瑟的生辰宴只小范圍邀請了一些親朋好友。

    閔家的馬車停在杜府門口,閔樂施將懷孕的妻子扶下馬車,閔樂逸也規規矩矩下來,三人被領到宅內。

    秋華年看見盛裝打扮的閔樂逸,也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俗話說人為悅己者容,你今天這是為了誰呢?”

    閔樂逸一下子急紅了臉,“華哥兒別亂說!我只是、只是想鄭重一些!

    閔家人算是來得早的,暖閣里尚沒有別人,秋華年和閔樂逸說話比較肆意。

    兩人聊了一會兒天,秋華年見閔樂逸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索性說道,“今天是元宵節,我讓下人們做了許多花燈掛在府上各處。吳深應該要過一會兒才來,你要不出去看看燈?”

    閔樂逸心里起了幾分興趣,華哥兒讓人做的燈,肯定有不同的巧思。

    “那我出去看看,待會兒再回來!遍h樂逸不忘補充,“吳小將軍來了一定要讓人找我回來!”

    秋華年無奈笑道,“放心,忘不了你!

    閔樂逸不叫人跟著,走出暖閣后先在內院逛了一圈,又去外院和天井看了半天,接著來到通往花園的西夾道上。

    西夾道上掛了兩條長長的由一個個小燈籠組成的錦鯉,小燈籠也做成錦鯉樣式,涂成金紅二色,鼓起的眼珠子還會活靈活現地眨動。白日看已經非常漂亮了,真不知晚上會漂亮成什么樣子。

    閔樂逸專心致志地研究著錦鯉燈籠上的眼睛,不知過了多久,潛意識里突然有了危機感,他猛地轉頭,發現自己身后不知何時居然站了一個人!

    “你!”閔樂逸條件反射般擺出一個防備的姿勢,身上衣帶和首飾亂飛。

    站在他身后的人比他還驚愕,異口同聲道,“你!”

    空氣凝固,兩人在空無一人的夾道上面面相覷,神情一個比一個精彩。

    閔樂逸吸了幾口氣,混沌的大腦終于恢復了思考能力,“你……是跟著吳小將軍來給杜狀元祝壽的?”

    “……”那位前幾日和閔樂逸在城隍廟合作打過一架的神秘副將沉默了。

    他盯著閔樂逸秀美俊逸的臉上的眉心紅痣看了半晌,堪堪移開目光。

    “敢問……小公子姓甚名誰?”

    第168章  杜云瑟的生辰宴

    吳深來到家里后, 秋華年讓人去找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的閔樂逸,吳深聽說有個小哥兒想見自己,頗感興趣, 也自告奮勇去找人了。

    過了一陣子, 不等找人的下人回來,吳深和閔樂逸先一前一后回到了內院。

    秋華年見兩人的神情一個比一個微妙, 心中冒起一堆問號。

    按理說閔樂逸終于見到了自己崇拜的小將軍, 不該是這個反應啊。就算吳深的性格和閔樂逸想象中的不一樣,“本性暴露”“形象破滅”也不會這么快。

    秋華年想問,閔樂逸遞給他一個苦苦告饒的眼神,秋華年只好暫且放棄。

    這兩人之間肯定有許多隱情, 反正日后機會還很多, 這個瓜他遲早能吃明白。

    到了下午三點左右,客人們陸續來了,秋華年請了文老先生、丙七丙八并衛櫟一干人, 棲梧青君坐了一會兒走了,太子沒有親自到場, 但派十六來送了禮物。

    除了這些人,還有杜云瑟在翰林院的關系好的同僚, 祁雅志也請了。雖然秋華年心里總覺得祁雅志此人不可深交,但祁雅志畢竟和杜云瑟出自同鄉,是同榜的遼州舉人,面子上總要過得去。

    冬日天氣冷,桌席一律擺在外院的正房和西廂房里, 男人們在正房, 內眷在西廂,有繞院一圈的風雨游廊連通各處房子, 來回走動非常方便。

    杜云瑟如今在京中炙手可熱,他過生辰,許多沒有收到請帖的人家也送來了賀禮,全余專門在門口守著迎來送往,門房收禮幾乎沒斷過。

    府里有剛出生沒滿月的孩子,宴席沒有請戲和唱曲的人,只請了兩個彈琵琶的說書藝人。

    秋華年還沒出月子,聽見太大的響動就頭疼,讓說書藝人都去正房說,聲音傳到西廂來大小正正好。

    大概是吳深的故事最近在京中真的很流行的緣故,說書先生配合著講了一套“草原王大意失前蹄,吳小將妙算定風波”,拋開原型不論只聽故事,繪聲繪色的非常精彩。

    原本很喜歡聽這種故事的閔樂逸聽著聽著,臉色卻越來越不對勁。

    秋華年婉言推拒了祁雅志夫人的提議,她居然想過幾日單獨約九九出去逛畫樓,因為祁雅志的作風,秋華年總覺得沒什么好事。

    一個三十多歲的貴婦和十三歲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共同話題?忘年交也不是這么交的。

    “我身上不舒服,去后面休息一會兒,順便看看孩子們。九九和存蘭好好招待客人!鼻锶A年索性起身,“逸哥兒陪我去后面緩緩吧!

    秋華年這個借口實在挑不出毛病,祁雅志夫人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暗自懊惱沒完成丈夫的吩咐。

    到了內院,秋華年沒去產房看孩子,直接去了正房的暖閣。他們身上帶著寒氣,又沾了酒席上的味道,不適合立即去看小家伙們。

    暖閣的門一關,閔樂逸已經意識到了不對,苦哈哈地說,“華哥兒,你不是要審我吧?”

    秋華年老神在道,“我為了幫你見一見吳深,廢了多少心思?你突然就不感興趣了,總得說個原因吧。”

    閔樂逸哀嚎一聲,趴在秋華年腿邊,像只眼神清澈的小狗一樣抬眼看著他嘆氣。

    “不是不感興趣,是、實在是、唉!”他臉上難得出現了欲言又止的情緒,像是有什么事情實在想不明白。

    秋華年被逗樂了,但還是演著“審問”的戲。

    “是吳小將軍長得丑嗎?”

    閔樂逸腦海中浮現出吳深劍眉星目的臉和猿臂蜂腰的身材,下意識搖頭。

    “是吳小將軍沒有傳聞中厲害?”

    閔樂逸繼續搖頭,幾日前那個“副將”一眼就認出了僅有一面之緣的偽裝過的自己,又赤手空拳制服了一屋子的賊人,全程游刃有余,比起話本里的大俠一點不差。

    “那是為什么?難不成你覺得他冒犯了你?”秋華年開了個玩笑。

    誰料閔樂逸聽完居然沉默了半晌,雙手托腮一臉悲痛,“華哥兒,我沒有形象了!

    ……

    與此同時,外院正房的酒席過了大半,吳深與杜云瑟也找借口出來,到寸金院說話。

    吳深邁開長腿一步三兩個臺階地上到二樓,一把打開窗戶,窗外的杏花樹只剩枯枝,寒氣沖入室內,讓人精神一震。

    吳深和杜云瑟的身體素質都很不錯,且穿著保暖的衣物,索性沒有點火盆,吳深直接往榻上一坐,杜云瑟則去柜子里取了個干凈蒲團墊著坐下。

    “真講究!眳巧畲篑R金刀地坐著調侃。

    “榻上有灰,弄臟了專門為生辰做的衣裳,華哥兒會不高興的!

    杜云瑟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五蝠捧壽團花紋的直裰,外罩鶴氅,鶴羽尾部染成墨色,衣抹上鑲一圈純黑無雜毛的貂尾,看起來貴氣逼人。

    秋華年也穿了一看就知道是同款的衣服,兩人腰上都系了一塊打著同心結的鸞鳳玉佩,在衣帶下若隱若現。

    這兩套衣服絕對是秋華年特意做的,杜云瑟在秀。吳深想到這里,牙都酸了。

    他果斷說起正事,“已經審出來了,城隍廟抓住的那伙賊人和趙家的夫人,也就是趙小姐的親娘是一伙的,這次想偷偷殺她滅口!

    “從趙家出去的板車看似是隔三差五去城隍廟送香火,實際負責給趙夫人和賊人傳遞情報,趙夫人有時會偽裝后藏在貨物里過去當面商議事情!

    也就是說,趙夫人和城隍廟賊人早有私聯和合作,那群賊人見事情敗露,想殺了她銷毀證據。

    “我就說,那群搞內宅間諜的人心思縝密,換上了假的趙小姐,真的肯定會立即殺了。既然真趙小姐已經不存在,那么主動提出自己看到了真女兒的趙夫人才是嫌疑最大的。”

    吳深賣了個關子,“十六想了些辦法,把趙夫人‘請’了出來,你猜最早搭上趙夫人,告訴她女兒不是真的的人是誰?”

    杜云瑟說,“二皇子的人吧!

    吳深切了一聲,悻悻道,“和你說話真沒成就感。”

    “是二皇子手下一個早就不受重視的商賈,叫白彥文,他的夫人是二皇子妃的遠房親戚!

    杜云瑟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略一思索,記起此人。

    白彥文是他們在杜家村的鄰居莊嬸子的“便宜女婿”,莊嬸子的女兒紫蓉被白彥文帶走做妾,生下了玉釧和攬勝一女一兒,后來被趕回了老家。

    “白彥文前幾年辦砸了一件事,因此被二皇子冷落,但一直沒說過是什么事……”

    吳深挑眉,“你怎么這么清楚這個事?”

    杜云瑟凝目思索片刻,對吳深說,“暗中派人去漳縣,把衛記調料鋪老板衛德興的小妾杜紫蓉和她的一雙兒女帶入京中審問,應該可以問出一些事來!

    吳深知道杜云瑟從不無的放矢,應了下來,“從京城到漳縣,快馬一來一回只用二十日左右,趕得及!

    兩人又言簡意賅地交換了許多情報,商議了一些事情,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雪沾在窗棱上,很快就積了薄薄一層。

    吳深吐了口氣,白霧從嘴中出來,向上升騰。

    “我有三年沒見過爹娘和其他家人們了,明年,明年應該能見到吧!

    杜云瑟沒有說話,吳深只想自問,并不需要回答。

    吳深晃了晃腦袋,把飄到自己頭上的雪花甩下去,說起另一件事。

    “對了云瑟,今天來府上的客人里,那個姓閔的小哥兒家里是干什么的?”

    姓閔的小哥兒只有閔樂逸,杜云瑟和閔樂逸沒有那么熟,不清楚其中官司,但知道閔樂逸很崇拜故事里的吳深。

    他看了吳深一眼,“私下打探未嫁小公子的家世,太無禮了!

    “靠!你想哪去了!”吳深一下子炸了,“我就是不小心得罪了人,想好好賠個罪。我再怎么說也要找一位溫柔可人的絕代佳人……”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自己把自己說沉默了。

    杜云瑟沒有多問,只是說,“閔小公子的父親是元化四年的二甲傳臚閔太康,官職曾至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如今已辭官任遼州清風書院山長,我算是他的學生。他還有一個兄長,是元化十九年的二甲進士,目前在大理寺任評事!

    傳臚指二甲第一名,是僅次于一甲狀元榜眼探花的存在,閔太康的名聲吳深聽說過,閔家在不背靠世家的情況下一門父子雙進士,稱得上清流人家了。

    吳深喃喃自語,“大理寺……難怪……也不算騙我。”

    “你說什么?”

    “沒什么,什么都沒有。”

    把人家清流人家白白嫩嫩的小哥兒錯怪成可疑人物,故意戲弄調侃,還讓人以身犯險打頭陣這種事,吳深打死都不愿意告訴杜云瑟。

    吳深想起閔樂逸那日的身手和言談,心跳加速幾分。這能怪他嗎?哪個高門大戶人家的哥兒身手那么好,還和陌生男子接觸大大咧咧的一點不設防!

    簡直是!簡直是——

    吳深腦子嗡嗡嗡亂成一片,“簡直是”三個字后面該跟什么一點都想不起來。

    他不想去想那位閔小公子,可對方的身影卻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方才在西夾道上聽說自己就是吳深后氣紅了眼睛的模樣一遍遍在眼前回放。

    當時吳深本想先道歉,再開幾個小玩笑把這事揭過,誰知看見他這幅樣子,所有話都在嗓子口自行瓦解了,只能灰溜溜跟著人一起回了內院。

    杜云瑟看了眼陷入天人交戰的吳深,意味深長地開口。

    “我曾告訴你,你過于看中皮囊,反而會一葉障目錯失良緣。這句話今日我再告誡一遍!

    第169章  “閔小公子身邊不見下人,獨自與男子在外私會”

    到了下午六點, 參加生辰宴的人差不多就散了,今天還是元宵佳節,各家都有自己的慶;顒。

    祁雅志的夫人在席上跟九九說了半天的話, 一直沒能得償所愿。九九雖然年紀不大, 但說話做事滑溜的讓她捏不住一點小尾巴。

    孩子們想出門看京城的花燈,秋華年囑咐人好生看著跟著, 又拜托寶義和葉桃紅多照看一下, 放他們出去了。

    他和杜云瑟則留在家里過元宵。

    秋華年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不能出門觀賞京城的千萬盞花燈,但自家宅子各處的花燈也足夠烘托出氛圍了。

    給谷谷和秧秧喂完奶后,杜云瑟和秋華年牽著手在院子里看燈。

    到了正月十五, 天氣已經沒有那么冷了, 再過半個多月寸金院的杏花便要開了,春天的腳步聲正在從泥土深處傳來。

    秋華年把臉埋在風帽里,臉皮還有些燙, 剛才喂奶的時候,他除了喂小的, 也給大的送了些不一樣的生辰禮,到現在心跳還沒完全平復。

    杜云瑟牽著秋華年的手, 不叫別人跟著,在被花燈照得亮堂的院子和夾道中行走。

    今天一過,杜云瑟就整二十三歲了,時光過得飛快,在青年人身上也毫不留情。

    秋華年轉頭看他, 杜云瑟的個子停止了長高, 估摸著有接近一米九,依舊要比他高大半個頭。步入官場的小杜大人身上帶著種難以形容的威勢, 氣質愈發自洽,舉手投足間矜貴難言。

    察覺到秋華年在看自己,杜云瑟遞來一個詢問的眼神,順便幫他攏了攏身上的斗篷。

    秋華年一笑,沒解釋什么,借機摟著杜云瑟的脖子,撒嬌要他背自己。

    杜云瑟于是蹲下來,將秋華年穩穩背在背上,在一盞盞花燈中朝前走去,就像走在歲月和光陰的長廊上。

    秋華年漸漸有了困意,卻不想現在睡覺,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著話題,想到什么就說什么。

    “今天祁雅志和你說什么了嗎?”

    “沒有,怎么了?”

    秋華年把席上發生的事大概講了講,“祁雅志的夫人和我們不熟,打九九的主意肯定是受祁雅志所托!

    這種被人暗地里惦記著的感覺,著實令人不喜,秋華年鼓著腮幫子運氣。

    如果不是祁雅志處事圓滑,從沒有真正正面得罪過秋華年一家,不請他會讓人說閑話,秋華年根本不想給他發請帖。

    祁雅志這個人說好聽點叫四處逢源,說難聽點則叫投機取巧,做什么事都只考慮是否有利可圖,與人結交從沒有半分真心。

    比如杜云瑟早已與同為遼州進士出身的李睿聰割袍斷義,當著杜云瑟的面,祁雅志從不搭理李睿聰,但杜云瑟不在時,他依舊會與李睿聰交好。

    與之相反,王引智在杜云瑟當眾和李睿聰絕交后,再也沒有與李睿聰有過來往。

    還有之前秋華年在孕期時,杜云瑟每日都會盡早下班回家陪他,祁雅志就隔三岔五地組織一些同僚聚會,邀請杜云瑟一起參加。

    雖然聚會的地方都是正經酒樓,杜云瑟拒絕時,祁雅志也一直好聲好氣,讓人找不出生氣的理由。但這么干本身就是一種試探,試探杜云瑟對秋華年的感情有沒有變化,如果杜云瑟真去了,肯定會有進一步的試探。

    祁雅志做事暗戳戳地,但秋華年又不傻,如此種種下來,秋華年對祁雅志沒有一點好印象。

    杜云瑟把秋華年往上顛了顛,“華哥兒不喜歡他,以后都別請他進門了。”

    秋華年摟緊杜云瑟的脖子,“不行啊,他和你是同一屆進的翰林院,又是遼州同鄉,還四處說自己和你關系好,不請他肯定會有一堆說你張狂忘本的傳言。”

    如果他像李睿聰一樣當眾惹杜云瑟生氣,杜云瑟就能順水推舟與他絕交,可他太圓滑了,這個人就像狗皮膏藥一樣,甩也甩不掉。

    杜云瑟突然笑了,低沉悅耳的笑聲在一盞盞花燈間回蕩。

    “你笑什么呢?”

    “我在想,得遇華年這樣的賢夫,不知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秋華年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捏杜云瑟的臉,捏不到肉就扯一扯緊致的皮膚。

    “總之你快想辦法查一查,不能叫他打九九的主意!

    “好,此事交給我,華哥兒放心,我保證這是他最后一次惹你心煩了!

    杜云瑟嘴角帶著笑意,語氣輕松隨意,溫柔地安撫自家小夫郎,看著前方的眼神卻已經冷了下去。

    ……

    閔樂逸跟隨兄嫂回到家中,任夙音在孕早期,精力不濟,閔樂施陪著妻子在家休息。

    二人知道閔樂逸最喜歡四處游玩,元宵燈會這樣一年一度的大場面絕不甘心錯過,便讓虎符好好陪閔樂逸出去逛一逛,晚些時候別忘了回來一起吃湯圓。

    城隍廟的事還沒個定論,閔樂逸不敢像以前一樣偽裝,索性戴了頂帷帽遮住臉,身上的衣服也沒有換。

    二人出門來到街上,虎符見閔樂逸興致沒有想象中高,想了想開口。

    “哥兒,咱們今天看個不一樣的,去皇城根下面的長安大街吧!聽說今年元宵宮里不僅設宴款待皇親國戚,還在東西長安大街上掛了長長的燈墻,都是宮內制器坊的手藝,為的是與民同樂呢!”

    制器坊的手藝外頭輕易見不到,閔樂逸果然來了興趣,低落的心情上揚了一些。

    元宵佳節整座京城的人都出來看燈了,街道上人山人海,閔樂逸沒有叫家里的馬車,帶著虎符朝長安大街步行而去。

    等他們離開阜財坊,從大時雍坊和小時雍坊之間穿過,裹挾在一望無際的人群中到達長安大街附近時,已經是快一個時辰后的事了。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黑沉沉的天空壓在人頭頂,萬里無云無星,只有一輪皎潔的圓月掛在當空。

    道路兩旁的花燈一盞比一盞漂亮,閔樂逸眼中已經出現了傳說中的燈墻,足有一人多高的燈墻綿延不絕,在黑夜中無比顯眼。

    能讓八駕馬車并行的寬闊街道上擠滿了看燈的人,一些華麗的馬車從宮門那邊緩慢駛來,宮里的各項宴會此時已經結束了。

    馬車上的貴人被看燈的氛圍感染,許多馬車半路停下,車廂里的人從車上下來,也融入了涌動的人群中。

    萬家燈火,太平盛世,安靜祥和的氛圍在京城上方流動。

    閔樂逸突然覺得有些餓了,他的飯量比一般哥兒要大,下午的生辰宴上心不在焉沒吃多少東西,剛才走了許久的路,全都消化完了。

    閔樂逸左右看看,沒有去長安大街上那些一看就價格不菲的酒樓食肆,而是走向了角落里一個賣餛飩的小攤子。

    “老丈,勞煩給我兩碗小餛飩,多加些蝦米和紫菜。”

    賣餛飩的老人見閔樂逸衣飾華貴,不敢怠慢,想要起身行禮。

    閔樂逸趕緊按住他,卻忘了自己今天的衣服有幾層大袖子,胳膊一抬袖子差點掉進餛飩湯里,幸好被人眼疾手快抓住了。

    “來三碗,我請客!

    閔樂逸聽見這個聲音,脖子頓時僵住了,眼睛余光一掃,果然是已有幾面之緣,今日卻才知道真實身份的吳深吳小將軍。

    吳深見閔樂逸不正眼瞧自己,為難地嘖了一聲,拱了拱手道,“閔小爺,就當全是我的錯,好歹讓我賠個罪啊!

    杜云瑟說的那些話,吳深覺得有些夸張了,但從宮里出來后余光突然瞥見閔樂逸,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走了過來。

    閔家哥兒是位有俠義的奇人,不該被我輕慢戲弄,我該來賠個罪。吳深在心里這么給自己說。

    虎符看著眼前陌生的年輕男子,有些傻眼。這人到底是誰?好像和哥兒很熟的樣子,他卻從來沒聽說過。

    要知道閔樂逸雖然喜歡變裝出門,但心里有數,一般是不會和年輕男子結交的。

    “哥兒,這位公子是?”

    “是吳小將軍的副將,前兩天認識的。”閔樂逸扯了個謊。

    “哦——”難怪呢!

    虎符覺得自己捕捉到了真相,“我家哥兒可崇拜吳小將軍了,見到他的副將都這么高興!

    “虎符!”閔樂逸一下子炸了。

    吳深雙手抱胸,歪著頭問,“虎符?這個名字是誰起的?”

    “是我家哥兒!

    吳深笑了,“好名字!

    閔樂逸覺得再這么下去自己頭都要埋在地上了,趕緊支開虎符,“虎符,咱們剛才路過的地方有賣板栗餅的,我突然想吃了,你去買一包回來!

    虎符最大的優點就是聽閔樂逸的話,聞言雖然疑惑,但還是一步三回頭地去買板栗餅了。

    現在餛飩攤子前只剩下他們二人,賣餛飩的老人煮好了拇指大小的餛飩,用竹碗給他們一人裝了一碗,又給了兩個新勺子,兩人就這么站著沉默地吃。

    小餛飩的量不大,吳深吃得快,幾口就喝完了湯,把碗和勺還了回去,這樣老人洗洗回頭還能用。

    閔樂逸把帷帽上的紗攏上去,把頭埋在竹碗里,帶著種自暴自棄的意味,在偶像面前毫無形象地吃路邊攤子。

    反正臉面早就丟完了,也不差這么一個。

    吳深一直抱著手看他,長安大街上人聲喧鬧,花燈光影重疊,在閔樂逸身上投下流動的光斑,如果忽略他手里的小餛飩,稱得上一副絕佳的上元美人賞燈圖。

    不過吳深覺得,有那碗餛飩也沒什么,這樣反而更生動有特色了,不是千篇一律的美人圖景,一看就知道是叫閔樂逸的哥兒。

    “其實我那天——”

    吳深的話沒有說完,他聽見自己身后傳來一陣混雜的腳步聲,腳步聲的主人顯然也認識閔樂逸。

    “前方可是閔小公子?”

    “天色已晚,閔小公子身邊不見下人,獨自與男子在外私會,這就是閔山長引以為豪的的家教嗎?”

    第170章  “你可以嫁給一位武將!

    接連響起的兩句話出自兩個人, 閔樂逸抬眼看見她們,整個人一下子僵硬了起來。

    一股難堪的情緒從胃里騰的一聲涌進腦子,早已痊愈的手心又火辣辣地開始疼痛。

    郁氏一族的大夫人剛在穎妃宮領過元宵宴, 出了長安西門來到長安大街上, 一時興起下車賞燈。

    她的身后跟了數十位仆人,離她最近的是一位衣著華麗的老嬤嬤, 赫然是那個曾磋磨過閔樂逸的管嬤嬤。

    說閔樂逸夜晚私會外男, 質疑閔太康的家教的人正是管嬤嬤,可見當初她被閔太康“請”出閔府時有多么驚怒交加,直到現在仍懷恨在心。

    等管嬤嬤說完,最早認出閔樂逸的郁大夫人才不輕不重地說, “嬤嬤, 閔小公子早已與我們無關,您何必費心說教,還落不下好呢?”

    管嬤嬤輕輕笑道, “大夫人說得是,這是閔家人的孽, 咱們提個醒就夠了。幸好當初他和您家公子的親事沒成……”

    兩人高高在上地一問一答,幾句話把閔樂逸從頭到尾嘲弄了一番, 閔樂逸氣得雙手發抖,卻仍死死咬著下唇不動。

    就在這時,背對著那群不速之客的吳深突然笑了一聲,一邊嘆氣一邊回頭,眼神下瞥, 掃過幾步外的郁大夫人和管嬤嬤。

    “私會男子, 你們是指我?”

    方才吳深背對著他們,夜晚的光線又不清楚, 郁大夫人和管嬤嬤都以為和閔樂逸一起吃上不得臺面的餛飩攤子的男人是個野小子。

    此時他轉過頭,被不遠處的燈墻正面一照,郁大夫人突然發現,這個人身上穿著非常隆重的禮服,應該也是剛剛赴完宮宴從皇城中出來的。

    在宮中服侍穎妃多年,照顧過年幼的三皇子的管嬤嬤,更是直接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她心里一緊,出宮榮養后早已丟了大半的謹小慎微終于回來了,后背瞬間冷汗淋漓。

    “老身見過吳小將軍,老身一時眼拙,不知小將軍在此,還望小將軍恕罪。”

    郁大夫人前些年一直在遼州,不知道吳深長什么樣子,但管嬤嬤一聲吳小將軍叫出來,她立即明白過來。

    吳深大破敵軍,回京獻俘,正是風頭無兩的時候,晉王殿下還想從太子手中拿到救自己嫡長子的藥,這個當口,他們絕不能節外生枝得罪吳深。

    郁大夫人很快調整表情,誠懇說道,“吳小將軍,我們曾與你旁邊那位公子有些舊緣,不小心牽扯到了您,都是誤會而已!

    郁大夫人不覺得閔樂逸這樣的出身和性情,能和炙手可熱的吳深有什么關系,他還不配,兩人頂多是恰巧都在這兒吃餛飩而已。

    真是可惜,賞燈的好興致被閔樂逸攪了,因為牽扯到吳小將軍,也不能把這事傳出去壞閔樂逸的名聲。

    不過閔樂逸的名聲已經夠差了,也不缺這一次。幸好當初他和閩兒沒成,不然如此不服管教的哥兒嫁進來,攛掇著閩兒鬧的話,她這個大嫂的威嚴與權力何在?

    郁大夫人本以為和吳深解釋清楚后,這件事便算結束了,誰知吳深根本沒聽她的說法,直接轉頭和閔樂逸確認。

    “這兩人你認識?說話這么難聽,她們干什么爛事兒得罪你了?”

    閔樂逸抬眼看向吳深,小狗一樣的眼睛被餛飩熱湯熏出水汽,吳深心頭立即狠狠一跳。

    “認識又怎么樣?告訴你又怎么樣?”閔樂逸不知道在氣什么,接連發了兩問。

    吳深歪頭笑了一下,“能怎么樣?你說一句吳小將軍英明神武,小將軍給你做主。”

    閔樂逸噗哧一聲被逗笑了,笑出來才意識到這不是笑的時候。

    另一邊郁大夫人和管嬤嬤的臉色就難看了,這個閔家的野哥兒居然真的和吳小將軍認識,他們甚至像是在調情!大街之上,肆無忌憚!

    郁大夫人吸了口氣,“吳小將軍,此處是皇城之外的長安大街,您雖為武將,但也是皇親國戚、勛貴子弟,怎能如此不顧斯文?”

    吳深懶洋洋拖著長調,“你想教我做事?”

    “……”郁大夫人噎住了。

    管嬤嬤想解圍,想到吳深對閔樂逸的態度,另辟蹊徑道,“小將軍不拘小節,也該想想閔小公子,據說他兄嫂為了他的親事費了不知多少心思,一個未嫁的小哥兒壞了名聲可怎么辦?”

    閔樂逸笑容僵在臉上,臉色再次蒼白。

    閔家小爺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傷到自己的至親,從前怕父親勞累失望,如今怕忙碌的兄長和懷孕的大嫂勞神,為此一嘴牙碎了都甘心往肚子里吞。

    吳深這幾年長進頗大,雖然在熟人面前依舊是神采飛揚、不拘小節的模樣,但早已練就心細如發的本事。

    他看見閔樂逸的臉色,聯想郁大夫人和管嬤嬤的話,把事情推出了個七七八八。

    吳深認真看了會兒閔樂逸,突然笑了。

    他斜眼瞧著郁大夫人,“光祿寺卿的夫人,穎妃的族妹?”

    這態度十分輕蔑,郁大夫人一口氣堵在胸中,故意不回答。

    吳深只是有功而已,還沒封賞,父親也還被流放著呢,說白了就是一個罪臣之后,憑什么輕慢朝廷命婦!

    吳深讀出郁大夫人的想法,哈哈大笑起來。郁大夫人不明所以,但總覺得吳深似乎在嘲笑自己。

    突然間,郁夫人感覺自己耳側閃過一道寒光,鬼魅般的速度讓她接連后退幾小步,定神一看,管嬤嬤已經哎喲連天地捂著臉在叫了,腳邊落著一小塊碎銀子。

    郁大夫人控制不住情緒叫道,“吳深!你難道要在長安大街行兇?!”

    吳深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大過節的,賞愛說話的奴才幾錢銀子而已,郁夫人大驚小怪做什么?”

    “當街亂罵,你的家教呢?”

    “……”

    長安大街人山人海,四處都是看燈的人,其中不乏剛從宮宴出來的達官顯貴們,發現這邊有熱鬧,許多人都投來了視線。

    郁大夫人吸了幾口氣,氣得渾身發抖,她的娘家和夫家都是綿延數百年的豪門望族,這還是她第一次被別人質疑家教。

    如果不是吳定山有幾分本事,又好運地有個堂妹在當今陛下未發跡前就嫁為正妻,成了皇后,吳家也不過是個泥腿子出身的武將家族罷了,輪得到吳深這種野狗崽子對她說三道四!

    管嬤嬤已經取下了捂著臉的手,半邊臉被打得高高腫起,里面的牙都打松動了。

    她到底在宮里待了多年,雖然被捧慣了喜歡仗勢欺人,但比郁大夫人會審時度勢,急急忙忙拉著對方的袖子小聲勸。

    “大夫人身為長輩,何必當街和小輩置氣,叫人瞧見了倒說您不尊重。吳小將軍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咱們先回去,明日再說吧。”

    吳深立了大功正炙手可熱,背后還有太子倚仗,真混不咎地在這兒動手打了她們,事后也吃不了什么虧,她們只能白挨打。

    郁大夫人冷靜下來,沒敢再說什么,雖然努力保持著鎮定,但離開的背影怎么看都是落荒而逃。

    “等等!眳巧钍┦┤婚_口,“那個老奴才應該是宮里出來教規矩的吧?怎么連謝賞都不會嗎?”

    郁大夫人背影僵硬,不敢回頭說和。管嬤嬤心里泛起一陣苦汁,垂著那張老臉規規矩矩地把腰彎在了地上。

    “老奴謝小將軍賞賜!

    吳深往旁邊側身移開,讓她正對著一臉呆滯的閔樂逸行禮。

    “……”

    郁家的馬車發現事情不對,急急忙忙穿過人群來到主人身邊,郁大夫人立馬坐著馬車走了,連車簾都不敢拉開一條縫。

    吳深伸手在閔樂逸眼前上下晃了幾下。

    “喂,回神,發什么呆呢?高不高興?”

    閔樂逸不知該做什么反應,想了半天后還是笑了,“高興。”

    “這就對了!眳巧畲蛄藗響指,給同樣目瞪口呆的賣餛飩的老人幾錢銀子。

    “這是三碗餛飩的錢,待會兒去買板栗餅的小廝回來,你給他一碗餛飩,讓他在這兒等他家哥兒!

    “要去哪兒?哎!你慢點拉我!”

    “跑起來!我知道你跑得快,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吳深拉著閔樂逸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朝長安大街深處跑去,很快閔樂逸便主動跑起來,兩人的速度更上一層。

    一直跑到長安西門,過去就是御街,吳深才停下腳步。閔樂逸微微喘息,看著吳深拿出一塊腰牌交給守門兵卒,拉著他繼續往里走。

    “去、去哪里?”

    “進去,上長安西門的城墻上看看。”吳深隔著衣服抓著閔樂逸的手腕,大步走在前面,“放心,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擔!

    閔樂逸猶豫半秒,好奇心戰勝了惶恐,小跑著跟上吳深。

    長安西門上方和皇城城墻相連,巍峨的城墻有七八丈高,人站在上方能看見大半個京城,上元節的夜晚,滿目都是輝煌璀璨的燈火,夜風習習,撩動衣衫。

    閔樂逸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致,趴在城墻圍壁上,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臉都興奮紅了。

    吳深抱著胳膊站在他身后,“現在呢,是不是更高興了?”

    閔樂逸眼睛明亮連連點頭,吳深卻說,“撒謊,你明明還有煩心事。”

    “……”閔樂逸依依不舍得把目光從風景上移開,轉身用背靠著城墻,城墻圍壁足有他的肩膀高,寬闊的墻道可以跑馬,讓人感到自己的渺小。

    “我的煩心事和我眼前的東西相比,不值一提!

    “什么?”

    “我說它們不值一提!遍h樂逸揚起燦爛的笑容,“我如果真是個男子,我就像那天說的投靠到你手下去當兵,到邊關、到戰場上拼自己的事業,那些事兒連根毛都煩不到我。”

    “但我不能,所以我只能為此心煩,可這不代表它們就是什么厲害的大事。”

    吳深默默地看了閔樂逸一會兒,突然說道,“你雖然不能直接參軍,但想去邊關打拼,也不是沒辦法!

    閔樂逸哈哈大笑,“吳小將軍英明神武,小將軍教教我!

    吳深忍俊不禁,努力正色道,“別以為我在開玩笑,我真的有辦法,而且連你原本的煩心事都解決了!

    “什么?”閔樂逸雙眼亮晶晶地看過來。

    “你可以嫁給一位武將,這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去邊關打仗你可以跟著!眳巧羁刂浦约旱拿娌勘砬椋澳阈稚┮簿筒挥脼槟愕幕槭掳l愁了!

    閔樂逸愣了一會兒,啪的一拍巴掌,“你說得對!這樣什么都不用擔心了!”

    吳深壓下上揚的嘴角,正準備繼續引導,閔樂逸已經興奮地說下去了。

    “不過我家和武將沒什么交集,小將軍,你有沒有那種年輕未婚、人品不錯的副將或者其他手下介紹給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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