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七十五天
咖啡廳內, 三方人馬面面相覷,氣氛凝滯。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春日井彌生現在的心情,那多半是——自己來的好像有點不是時候。
目光在驚慌失措的松田陣平和表情抽搐的安室透之間轉了個來回, 越發覺得現在這個情形不是打招呼的好時機, 她下意識退了一步, 轉身想先離開這個尷尬的氛圍。
結果她一動, 松田陣平也跟著動, 卷發青年倏然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
“等、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嚇了一跳,但松田陣平沒給她反應的機會, 不容分說地拉著她往店外走去。
附近的客人和店員被這邊的動靜吸引, 紛紛好奇地看了過來, 這讓還想說點什么的春日井彌生猶豫了一秒,加快腳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倉促中, 她轉頭往里看了一眼, 留在原地的金發青年非但不在意松田陣平的舉動,還在察覺到她的目光后,頗為可疑地移開眼睛喝了口咖啡,假裝什么都沒看見。
“……”
出了咖啡店, 她試著開啟話題,“那個, 松……”
“彌生,你先別說話。”
剛一開口,便被松田陣平飛快地打斷。
攥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大的出奇,好像生怕被她甩開一樣, 但和這強硬的動作不符的是青年緩和的語氣,“等回家再說, 好嗎?”
說到后面,甚至帶上了幾分懇切的意味。
春日井彌生只好暫且保持沉默。
咖啡店離家不遠,尤其他們走得急,沒一會兒就到了。
到家后松田陣平也沒著忙開口,反而先讓她坐好,春日井彌生幾次想說話都被他繞了過去。
“想喝點什么?”
“……那個,茶就好,謝謝。”
說實話春日井彌生什么也不想喝,但看著松田陣平,她直覺覺得他的情緒有些焦躁不安,神經緊繃的好像馬上要面臨一場大戰似的。
喝點茶的話,應該能讓他放松一些吧?
屋里一時很安靜,只能聽得到泡茶的聲音。
等茶杯端上來,松田陣平在春日井彌生對面落座。
少女如往常一般對他道了聲謝,“謝謝,松田君。”
情緒穩定的讓松田陣平驚訝,心里不由松了口氣,畢竟他就怕彌生連談都不想跟他談,直接給他宣判死刑。
同時,這副表現也讓青年升出了一些心懷僥幸的猜測——
也說不定,實際上她并沒有聽到他說了什么?
心想著萬一呢,松田陣平試探著問,“之前在咖啡店……彌生,你聽到了什么?”
春日井彌生摸了摸茶杯,杯壁有點燙手,她縮回手,聽到他的問題后眨了下眼。
“松田君想離婚的事?”
……這不是聽的一清二楚嗎!
僥幸心理被粉碎了個徹底,松田陣平蒼白無力地想要解釋,“關于這件事,我可以解釋——”
然后,他卡了殼。
解釋……解釋什么?
出于保密協議,他不能把公安在其中運作的細節告訴春日井彌生。
“……總之,會那么說是有原因的。”他干巴巴地說。
看著卷發青年這副支支吾吾分外頭疼的樣子,春日井彌生低頭,意外地發現茶杯里有豎起的茶梗在熱水中上下沉浮。
居然是好兆頭?
這個發現給了少女一絲鼓勵,她主動接過話,“沒關系的,松田君,我不介意的。”
松田陣平一怔,他的神情明顯有些不信,“……不介意?真的?”
“嗯!”春日井彌生點頭。
她早就做好未來某一天會和松田陣平離婚的準備了,只不過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罷了。
既然他不好開口,那由她提出來也是可以的。
想到這里,為了讓松田陣平放寬心,少女對他釋然地一笑。
“離婚后也可以當朋友嘛。”
松田陣平眼前一黑,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他腿一軟差點滑跪。
——這不是超級介意嗎?!
“我不是要和你分手!”松田陣平頭一次深恨自己不如幼馴染那么能說會道,能把女孩子哄得開開心心,“我只是……覺得這段婚姻的開始不正常,想和你成為一對普通的戀人,然后從頭開始。”
說完,他急切又忐忑地等著來自少女的宣判。
春日井彌生沒說話。
不如說,她已經懵了。
松田君突然在說什么呢?明明每個字她都明白,但連起來后就好像一下子從日語變成了別的什么語言,突然聽不懂了。
什么不是要分手……什么成為普通的戀人……
漫長的無言后,亞麻發少女抬頭,她看向松田陣平,眼底寫滿了茫然。
“……我們,在交往嗎?”
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
窒息般的沉默在二人間蔓延。
有什么此前一直被忽略的細節在此刻被察覺。
“……你以前說過的,喜歡我。”松田陣平的語氣有些微妙,“那難道是騙人的嗎?”
春日井彌生立刻搖頭,“不是的,我當然很喜歡松田君了!”
唯獨這一點不想被他質疑。
“然后,跨年那天,你說以后每年都想和我一起跨年。”他語氣越發古怪,“這不是在告白嗎?”
春日井彌生:“……”
是、是這樣嗎?
順著他的話回憶起那天的片段,她驀地意識到什么,“……也就是說,松田君那天突然親我是因為……”
“嗯。”
松田陣平已經徹底搞懂了這些日子里微妙的違和感是來自何處,他聲音平靜,“我答應了。”
“…………”
春日井彌生猛地捂住了臉。
欸……欸欸欸??!!
所以這豈不就是說,她在完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和松田君交往了這些天嗎???
“可、可是我……我不知道……”
從指縫里露出來的皮膚紅的發燙,因為過于驚嚇,她說話時舌頭都有些打結,“而且,我對松田君……的喜歡,不是那、那種喜歡……”
椅腿劃過地板的聲音響起,緊接著,腰被掐住,騰空感傳來,春日井彌生慌忙抓住離自己最近的事物,隨后才發現自己被松田陣平抱坐在了桌子上。
卷發青年站在她面前,因為這個姿勢,他壓抑著情緒的眸子能直直地盯住她,“不是那種喜歡——”
他瞇起眼睛,“那是什么喜歡?”
本能地有些害怕這樣的松田君,春日井彌生身體一抖,囁喏半晌,雖然心里覺得不妙,但始終沒辦法撒謊,老老實實地回答,“那個,是粉絲對偶像的喜歡……”
“……粉絲,對偶像?”
松田陣平咀嚼著這句話,幾乎被她氣笑了。
“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們之前那些算什么?”
他近乎咄咄逼人地質問,屬于男性的高大身軀充滿壓迫感,春日井彌生被迫身體微微后仰,用手臂支撐著自己不至于倒下去。
她臉上帶著未消退的熱度,小心翼翼地瞅著他,“……正、正常的夫妻行為?”
“……”
松田陣平渾身氣勢一滯。
他忽然泄氣了似的將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從卷翹的發絲中露出的耳尖有些發紅。
春日井彌生頓時更加緊張。
松田君這是已經氣到滿臉通紅了嗎?
“……果然是遲鈍到不行的家伙。”
他似乎低喃了句什么,春日井彌生沒聽清,疑惑地嗯了一聲,“什么?”
下一秒,她差點叫出來。
——松田陣平在她鎖骨上咬了一口。
但與其說疼痛,倒不如更多的是別的更加曖昧的感覺,濡濕的觸感一點點向上,骨節分明的大手扶住她的后背,摩挲著她的腰線。
隨著他的動作,春日井彌生的眼睛慢慢蒙上了水霧,青年的吻落在耳垂上,一道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最后一個問題。”
他低聲問。
“如果沒有我,你會因為家里在催就對別人求婚嗎?如果那時有別的男人對你提出結婚的請求,你會答應他嗎?”
——答案是什么?
沾著水汽的眼睫微顫。
少女的聲音中帶著不太真切的茫然。
“……我,我沒有想過那種事……”
會求婚,只是因為那是松田陣平。
會答應求婚,也只是因為那是松田陣平。
她沒想過別的可能性,也從沒想過會有松田陣平提到過的那些情況。
“……”
攬著她的青年呼吸有一瞬的停滯。
他側頭,吻上她的唇,聲音仿若嘆息。
“——所以,這就是喜歡。”
獨一無二。
世間僅此一人。
覆上來的唇很灼熱,柔軟的舌尖熟練地撬開她的牙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認知發生了改變,連帶著接吻這件事也有了不一樣的感覺,春日井彌生心跳很快,腦袋暈乎乎的,不知不覺間,她環住了青年的脖頸,努力試著跟上他。
察覺到她的主動,他更用力地吻了下去。
良久,松田陣平才放開了她。
兩個人呼吸都很不穩,因為缺氧,春日井彌生小臉漲得通紅,一雙綠眸眸光瀲滟,映照著青年神情中洶涌的情緒。
他嗓音有些啞。
“……去我的房間?”
這句話壓根不需要多做解釋。
她抿了下嘴巴,揪著松田陣平的衣服把臉埋到他的懷里,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陣地轉移。
松田陣平不會白白浪費第二次機會,他做足了萬全的準備。
身體陷入柔軟的床鋪,周圍的環境、身下的床單和最重要的那個人……所有的感官都在告訴春日井彌生,這里到處都是屬于青年的氣息,仿佛一層又一層的網,將她困在原地,宣告著自己無處可逃。
她并沒有想逃跑。
但是當松田陣平撈起她的腿彎時,少女終究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反應,嗚咽著溢出了生理性的眼淚。
朦朧的視野里,從松田陣平脖子上垂下來的紅繩項鏈在眼前晃啊晃,她好像一個快要溺死的人,緊緊抓住這個救命稻草,希望他可以稍微停一下。
但這個舉動卻好像給了對方一個錯誤的信號。
松田陣平順從地俯身,噙住她的雙唇,加重了力道。
這下,春日井彌生是真哭了。
……
再后面發生了什么,她不是很想回憶。
反正松田陣平的床是沒法睡了,在換房間前他們去清洗,結果是在浴室里又亂來了一通。
最后不知到了幾點,春日井彌生筋疲力竭地倒在自己熟悉的被窩里,松田陣平似乎問了她些什么,但當時她困得要命,壓根顧不得他說的什么,一律胡亂點頭答應。
只隱約記得,手指上好像被塞了什么東西……
抬起手,她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沉默了。
……哦,原來是戒指啊。
……說起來,款式和之前那個不太一樣。
……咦,也就是說,昨晚的她答應了松田君的求婚……?
身上的酸痛在這一刻不翼而飛,亞麻發少女猛然翻了個身,把自己通紅的臉埋進了被子。
啊啊啊——
她把自己裹成一個蛹,在床上來回翻滾,好半晌才勉強消化掉這些信息。
也就是這時,她發現了一件事,松田陣平似乎不在家,她醒了這么久,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春日井彌生慢吞吞地下床,晃晃悠悠地找到自己的手機,看眼時間——就快要中午了。
她心里一咯噔。
雙胞胎親生父母的忌日就在明天,春日井家預定在晚上之前抵達宮城,第二天去掃墓,之后看情況說不定還會在宮城留一陣子,不確定幾天后才能回程。
她會特意提早回來,也是為了能和松田陣平見一面,順便當面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可因為昨晚的突發狀況,現在時間有點趕不及了。
她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起來。
換衣服的時候,春日井彌生特意選了件高領毛衣,確定能完全遮住不該出現的東西后,才放下心來。
等到了客廳,她注意到松田陣平留了便簽。
上面的內容大意是他出門一趟,會盡量在中午的時候回家。
春日井彌生想了想,提筆,在下面留了一句。
【to松田君:我走了。】
她本想繼續往后寫一下詳情,但剩余的空白部分太小了,有點寫不開,琢磨了一會兒,還是放下了筆。
算了,等下發一封郵件給松田君詳細解釋一下吧。
搞定便簽的春日井彌生本打算拎包走人,但人都到門邊了,開門的時候余光掃到手上的戒指,她一愣,遲疑了片刻,又折返回去。
她摘下戒指,輕輕壓在了便簽上。
在宮城肯定要打掃房子,帶著戒指干活多少有點不太方便,更何況要是不小心弄丟了就……姑且先放在家里吧。
做完這些,她起身。
突然,門口傳來咔噠開鎖的聲音。
提著餐盒的卷發青年推門而入,他走過玄關,抬眼和春日井彌生撞了個正著。
“……”
春日井彌生有些尷尬,“啊,松田君,你回來啦?”
松田陣平看著她,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在她這副要出門的打扮上停留片刻,隨即看向那張便簽,和壓在上面的戒指。
“你要走嗎?”
說話時,他情緒還算穩定,但卻好像壓抑在平靜海面下蓄勢待發的火山,讓春日井彌生瞬間感覺到了不妙。
她遲鈍地盤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等等,怎么好像她要離家出走被抓正著的現場!
“不是的!那個……我……”
春日井彌生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她攥緊挎包的背帶,喉嚨好像被年糕黏住,好不容易憋出來一句話,“……我、我會給松田君帶特產的!”
“……特產?”
“嗯嗯,是的,宮城的特產……”
她忙不迭地點頭,總算恢復了正常的語言能力,把春日井家的安排告訴了他。
隨著她的講述,松田陣平驟然松了口氣。
他捏起戒指,嘟囔了句,“差點以為昨晚做的太過分了,你反悔了。”
春日井彌生:“……”
嗯,怎么說呢……昨晚確實有點過分。
但要是深入討論這個話題,她又不可避免地會想起那些瀕臨失控的混亂體驗,整個人都要變得奇怪起來了,連忙轉移話題。
“咳,總之,我會盡量早點回來的。”
松田陣平點點頭,他把玩著那枚戒指,忽然說,“那后天,可以回來嗎?”
后天?
春日井彌生有些為難,“后天的話,時間上可能有點……”
“后天是2月14日——”
青年將戒指扣在手心,望過來的目光灼灼,“你來不了的話我就去找你,至少,提前準備好巧克力這一點沒問題吧?”
2月14日,情人節。
春日井彌生臉又燒了起來。
很突然的,她有了自己生平第一次,和異性、尤其還是松田君在談戀愛的實感。
……雖然跨度有點大,已經直接邁過戀人的階段,成為了夫妻。
她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會準備好的!”
“那戒指我就先幫你保管了。”松田陣平看著她,目光微閃,“想拿回來的話,就用巧克力來換。”
“……嗯。”
這樣的問答仿佛又再次確認了什么,松田陣平心頭一松,他忍不住上前,一把將她抱在了懷里。
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踮起腳,回抱住他。
擁抱是愛最直接的表達。
對于他們來說,此刻的擁抱不僅僅是身體的緊緊相擁,陰差陽錯之下,一直錯位的心意在此時此刻,也前所未有地緊密貼合在一起。
在這樣溫情的氛圍里靜靜抱了一會兒,唯恐再這樣下去,自己恐怕會忍耐不住強行扣人,松田陣平戀戀不舍地松開了她。
春日井彌生臉色微紅,對他小聲撒嬌,“我可以提前預定一下白色情人節的回禮嗎?”
松田陣平在她側臉留下一吻,嗓音帶笑。
“想要什么?”
得到他的許諾,春日井彌生兩眼放光,變戲法似的掏出來一個簽名板,“松田君,請給我簽名!!”
少女滿懷憧憬,夢想即將成真的她激動不已。
“這是我這些年來最大的夢想,請務必給我簽名!有了這個我這輩子就徹底圓滿了!”
松田陣平:“…………”
他深吸一口氣,無情地拒絕。
“不、行——”
“咦咦??為什么啊,只是簽個名而已,很簡單的要求嘛~”
“嘖,要簽名的話,我在婚姻屆上的簽名還不夠嗎?”
一輩子的時間還很長很長。
除非牽著彼此的手一直到最后,否則就不能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