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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贊美傲嬌

    這段時間, 南妄幾乎每日都會去劍宗找五師妹。

    靈枝也樂意南妄來看她,給她做好吃的,作為回報, 她把南妄需要的器具全都給煉制了出來。

    甚至不止煉制了一套。

    南妄在儲物袋里留了一套, 又在宅子留了一套固定的,這樣不用每次都從儲物袋里搬來搬去,省事不少。

    杜雪泠極少回宅, 即使南妄這段時間去得這么勤快, 也一次都沒有撞上過她。

    她到底是宗門大師姐, 平日里除了修煉之外, 還忙于宗門事務, 工作繁多,案牘勞形,想要見她, 必須用上信鳥才行。

    南妄也不敢去打攪大師姐,只敢先從五師妹這里入手, 打聽打聽掌門仙尊的事。

    而靈枝口中的掌門仙尊就和南妄從原著中看到的差不多——

    甚少過問宗門之事, 除了真傳弟子的事以外, 從不插手過長老們的決定。

    這樣的結果,讓南妄松了好大一口氣。

    深居簡出總比拋頭露面好,安諾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暴露了。

    從劍宗出來后,南妄會去法宗逛一圈,看看二師兄有沒有出關。

    可惜的是, 修仙之人閉關調養的時間向來都很長, 尤其是像楚松屏這樣的天才人物, 要么不出事,一出事就是大事, 短時間內根本出不來。

    見不到楚松屏也就算了,顏槐同樣不知所蹤,南妄每一趟都跑空,要不是輪值的弟子告訴他顏長老這段時間有要事離宗了,南妄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連累二師兄而被法宗拉黑了。

    又是毫無收獲的一天,南妄從法宗返回外門,唉聲嘆氣地走上登龍階,走向自己的小屋。

    只是這一回,有人在他的門口堵他。

    見到南妄的身影后,羅許佑和袁鶴遠遠地喊他的名字。

    南妄當場愣在原地,半晌后,他一拍腦袋,說道:

    “哎呦,你們看我……我這記性實在是太差了!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南妄可還記得自己當時對小伙伴們大發雷霆的事呢,明明小伙伴們都是好心來勸他,他卻一句話都沒聽進去,還讓人滾,實在是不應該。

    而且他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這么長時間,按理說是該一回來就和小伙伴們報個平安的。

    只是,這段時間出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二師兄受傷閉關,安諾死而復生,掌門仙尊不知所蹤,還有那莫名其妙的青云門四師兄的名頭……

    這不,忙亂之下,一不小心就把他這兩位小伙伴給忘了。

    南妄幾步跳上臺階,哥倆好地摟住小伙伴們的肩,把人往屋子里帶。

    “走走走,進屋說,進屋說,我這回可真是千鈞一發啊……”

    羅許佑奇道:“你倒是恢復得挺快啊,你當時那要死要活的樣子,把我和你袁兄都嚇成啥樣了。”

    袁鶴點點頭道:“南兄吉人自有天相,看來我們是杞人憂天了。”

    南妄:“……”

    對了,他們還不知道五師妹已經回來了。

    不知道為什么,靈枝回歸宗門的事被杜雪泠瞞了下來。

    南妄也不知道杜雪泠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是他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駁了大師姐的命令。

    瞞著就瞞著吧,反正人也回來了,怎么樣都行。

    “是啊,我這不是,這不是去了凡間一趟嘛,一番游歷下來,頓覺心胸都開闊了起來,哈哈哈。”

    南妄面不改色地扯著謊,順便把兩人帶進了屋子。

    曾經他花了大心思自制的撲克牌還放在桌上,只是他們太久沒聚了,牌盒都落灰了。

    南妄高興地拿起牌盒,動作熟悉地洗起牌來:“來來來,今日必須玩個通宵,不到天亮不許走!”

    羅許佑和袁鶴對南妄的狀態嘖嘖稱奇。

    他們既知道南妄之前離開了青云門,也知道南妄前段時間回了宗。

    他們以為南妄還在為五師妹的事難受,也不敢貿然找上門來,今日過來,甚至做好了再一次被南妄趕出去的打算,沒想到南妄這廝的態度竟然轉變得這么快。

    真是讓他們白擔心一場。

    ……

    有小伙伴們陪伴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輕松愉快的“論道”生活持續了一段時間后,南妄聽說二師兄出關了。

    二師兄的消息向來是青云門里傳得最快的,他前腳剛剛在攬星樓現身,后腳南妄就從羅許佑口中得知了此事。

    青云門人氣最高的真傳弟子,實在是名不虛傳。

    羅許佑他們其實并不知道二師兄閉關的理由,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們到處打聽二師兄的八卦。

    唯一的知情人士反而是南妄,然而南妄根本不敢把這些緣由告訴他的小伙伴們。

    他違背宗門命令前往秘境本就已經犯下大錯,結果還因此連累了二師兄受傷……

    這要是傳出去了,后果會怎樣,他都不敢想。

    南妄把這些事憋在心里,每日聽著羅許佑他們分享的宗門中的傳聞,還得配合地點頭稱是。

    青云門的弟子們不知道楚松屏將止境借給南妄、助他前往秘境營救五師妹的事,所以楚松屏這次閉關,宗門里的傳聞傳得那叫一個眾說紛紜、沸沸揚揚。

    什么“二師兄夜觀天象,突有所感,于是閉關”、“二師兄驚才絕艷,閉關沖擊元嬰”,這些就算了,甚至還有“二師兄與顏長老鬧脾氣,顏長老主動求和,二師兄閉關不理”……

    短短數日,南妄就聽了一堆匪夷所思的傳聞,那傳聞一日比一日離譜,聽得南妄頭都大了。

    等到傳聞終于平息了一些的時候,南妄挑了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去了趟法宗。

    他本想借著向二師兄道謝兼告罪的機會,把止境和二師兄舉辦及冠大典的時候其他宗門仙友送的賀禮全都還給二師兄。

    這些東西早就該還給二師兄了,只是當時正好趕上五師妹殞命秘境,他一時間慌張過頭,就給忘了。

    結果可好,止境是還回去了,賀禮們卻又被丟了出來。

    楚松屏拋下一句“我法宗不需要這些垃圾”,把南妄和垃圾們一起丟了出去。

    南妄積攢了許久的奉承話都沒說完呢,人就已經在攬星樓外面了。

    在法宗一眾弟子們好奇的打量中,南妄默默地拿上這些楚松屏看不上的價值連城的“垃圾們”,坐上仙鶴,灰溜溜地前往劍宗。

    “可惜了,大都是煉丹材料,能用在煉器上的不多啊……”

    靈枝雖然嘴上說著惋惜的話,但還是從中選出了不少能用的材料收入囊中。

    這些可都是外宗仙友們孝敬“丹仙”的賀禮,每一樣都價值不菲,楚松屏看不上,靈枝可不嫌多。

    楚松屏擅煉丹,所以這些賀禮大都是煉丹用得上的原材料,少數是同時可以用于煉丹和煉器的通用材料。

    南妄作為一個既不會煉丹也不會煉器的普通修士,這些東西他拿了也沒用,看到材料們到了能發揮它們作用的人手中,南妄欣慰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

    收下了材料的靈枝非常知恩圖報:

    “放心吧師兄,我不白拿你的東西,我已經在計劃為你打造一套防御法器了,等我為大師姐鍛造完本命靈劍,就……咦,這是什么?”

    靈枝挑著挑著,突然挑出了一瓶看似是丹藥的東西。

    她皺起一張小臉,無意識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賀禮里不可能有丹藥。

    這可是送給楚松屏的賀禮啊。

    給楚松屏送丹藥,這叫送禮嗎?

    這分明叫自取其辱!

    靈枝打開瓶蓋,往手心里倒出了一粒丹藥,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過來:

    “是九轉還魂丹啊,我知道了,師兄,這應該是二師兄給你的,他不好意思當面交給你,所以就混在賀禮里一起給你,師兄你快收好吧,這瓶丹藥貴重得很,你可千萬千萬不能弄丟了。”

    南妄:“!!!”

    贊美傲嬌!

    ……

    二師兄出關后,南妄的心事都少了一重。

    人逢喜事精神爽,南妄最近和小伙伴們打牌的手氣都好了許多,連著贏了好幾天,贏了小伙伴們一大堆靈石。

    或許是老天爺看不得南妄一個人高興了,為了均衡一下,讓一個天大的喜訊席卷了青云門。

    長老們回來了!

    出征多日,青云門的諸位長老終于聯手終結了二度崩潰的玉佛秘境。

    劍宗二長老在秘境中破丹成嬰,一舉成了宗門里第二位元嬰修為的長老,其他幾位長老也收獲不少,陣宗長老抵達了半步元嬰,器宗長老突破金丹六層,順利踏入了高階金丹的門檻。

    然而,丹宗長老此次卻不幸在秘境中受了重傷,境界雖然沒有跌落,但情況似是不好,一回來便跑到楚松屏那兒求藥去了。

    秘境就是這樣,收益伴隨著風險,有人一朝得道,也有人不幸隕落,每個人在秘境中的遭遇都大相徑庭,是成是敗,雖有實力原因,但也免不了運氣作祟。

    只是堂堂一個丹宗長老,需要丹藥救命的時候,還得去找一個法宗弟子,這也是只有青云門才有的一樁奇談了。

    沉寂許久的青云門在隨著長老的歸來,整個沸騰了起來。

    短短幾日內,無數消息傳遍宗門,有真有假,有好有壞,弟子們個個交頭接耳,吃瓜聊八卦,不亦樂乎。

    到了南妄的“論道時間”,羅許佑又帶著他的八卦來了。

    這一回的八卦明顯不同以往,羅許佑深色凝重,語氣顫抖:

    “重大消息!”

    南妄看羅許佑滿頭是汗,趕緊給他倒了杯冰鎮果茶,讓他先喝兩口再說。

    羅許佑一把推開果茶,激動地說道:“五師妹出事后,器宗一直有傳聞說,余洄會接替五師妹,成為下一個真傳!”

    南妄困惑道:“余洄是誰?”

    羅許佑道:“你不認識很正常,這不重要。”

    南妄:“……”

    不,他認不認識很重要。

    他看過原著,他不認識的人,在原著中就連出場的資格都沒有。

    一個路人甲,哪有資格問鼎真傳?

    南妄垂下眼眸,自顧自地喝了一口果茶。

    羅許佑繼續說道:“果然!消息來了,掌門仙尊要收新的真傳弟子了,只不過不是第五真傳,而是第四真傳!”

    南妄一口果茶噴了滿地。

    第062章 內門弟子大會

    “咳咳咳——”

    羅許佑一邊拍著南妄的后背給他順氣, 一邊說道:“我知道你很激動,但你先別激動,聽我慢慢說!”

    南妄:“……”

    說實話, 他至今都對自己成了真傳弟子這事沒什么實感。

    從盤龍殿出來以后, 除了杜雪泠以外,他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提過自己成為真傳弟子的事。

    靈枝也好、二師兄也好、日日和他打牌論道的兩位好友也好,他一個都沒告訴過。

    他自己也清楚, 自己的行為就是掩耳盜鈴無疑, 但是, 除了掩耳盜鈴以外, 他是真的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自從那日從盤龍殿出來以后, 南妄每每聽見和“四”有關的字眼,都能心跳加速好一陣。

    而現在,南妄直接從羅許佑口中聽見了“第四真傳”四個大字, 不僅被嚇得心臟亂跳,并且還覺得儲物袋似乎在隱隱發燙——

    畢竟第四真傳的真傳弟子牌此刻就躺在他的儲物袋里。

    羅許佑完全沒有發現南妄的異常, 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說著這兩天流傳在整個宗門之中的“重大八卦”。

    內門長老們地位崇高, 又都是活了幾百年上千年的頂尖修士, 一個個自帶成熟穩重的光環,平日里不怒而威、凜然可畏,他們的八卦,其實并沒有那么好傳。

    對于青云門內的弟子們而言,同是弟子的真傳弟子才是宗門內的八卦之星, 和真傳弟子有關的事, 向來是眾人最關心、也是最感興趣的事。

    如今, 新的真傳即將出現,每個有著八卦之心的弟子都精神一振, 想盡一切辦法打聽相關消息。

    一番打聽下來,所有人似乎都默認,器宗的余洄已是板上釘釘的第四真傳了。

    羅許佑的話讓南妄越聽越心情復雜,越聽越如坐針氈。

    他一邊掐著自己的人中保持清醒,一邊再次詢問道:“這余洄到底是什么來頭啊,大家同門一場,我怎么從來都沒聽過他的名字?”

    羅許佑見南妄實在好奇,便為他介紹了起來:

    “余洄師兄是器宗長老的長子,長老本來有兩個孩子,老二不幸在秘境隕落,膝下只剩下余洄師兄一個獨子,余洄師兄爭氣得很,年紀輕輕就突破了筑基,而且在煉器一途很有天賦,當年一直有傳聞說,要不是五師妹橫空出世,被選為真傳的弟子就該是余洄師兄。”

    然而,羅許佑不介紹還好,他這一介紹,南妄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吃了翔一樣難看。

    平心而論,要是真能有個人頂替他成為第四真傳,南妄其實還挺高興的。

    但是,器宗長老之子,余洄?

    這個人都已經不是路人甲的問題了,而是更高一個級別的——炮灰反派路人甲。

    原著中確實沒有提過余洄的名字,但是原著提過器宗長老之子。

    器宗長老就是為了捧自己的兒子,才想盡辦法打壓同在器宗的五師妹靈枝。

    就這么一個、原著中都不配有名字的路人甲反派,他做真傳?

    南妄苦笑一聲,滿心滿眼都是絕望。

    半月后,眾長老宣布召開內門弟子大會。

    參加大會的除了內門長老、真傳弟子以及內門弟子以外,還有外門長老以及外門中的準內門們。

    所謂的準內門,便是外門中已普通煉氣修為的弟子,這些弟子已經兩只腳都踏入了內門,只要通過收徒大典,就可以選擇自己想要進入的分宗。

    距離上一次的收徒大典已有數年,幾年間,足足有四人突破煉氣修為,其中的三人,正是南妄和他的小伙伴們。

    二師兄輕輕一抬手,煉了幾顆丹藥,便成就了整個外門四分之三的準內門。

    只是,比起遙不可及、千年無一的青云門二師兄,南妄等人的境遇,才更令外門弟子們嫉妒。

    大會前夕,南妄和小伙伴們最后一次聚在一起“論道”。

    南妄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好幾次都打著打著牌就出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羅許佑看不下去了,吐槽道:“我說你有必要嗎,有什么好緊張的,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大家這不是都在呢嘛!”

    袁鶴客觀地說道:“雖說明日也是我們拜入分宗的日子,但主角并非我們幾人,長老收徒事小,仙尊收徒事大,我們只需簡單過個流程就是了。”

    羅許佑嘆道:“唉,好不容易突破了煉氣,走上一遭收徒大典,結果竟不是主角,這誰能想到啊?”

    袁鶴安慰他:“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修仙之人以修為境界為重,羅兄莫要執著那虛妄之事。”

    羅許佑連連點頭道:“我知道,我就是這么一說。”

    南妄拿著牌的手都在抖,心情混亂到極致。

    大事小事,他可能都逃不過。

    明天會發生什么,他都不敢想……

    羅許佑說道:“你們兩個還是第一次見掌門仙尊收徒吧,那排場可大了,我和你們說……”

    “羅兄!”南妄實在不想讓兩人繼續討論第四真傳的事,于是轉移話題道:“說起來,你們想好拜入哪個分宗了嗎?”

    羅許佑納悶地看著他:“這還用問嗎,我們還能分開不成?”

    袁鶴也從客觀事實上分析了一番:“我沒有火靈根,也沒有足夠家族背景為我捕捉異火,想來是不適合入丹宗或是器宗的,而陣宗對鍛體的要求太高,劍宗確實更適合我一些。”

    南妄:“……嚶。”

    羅許佑發現了異常,詢問道:“你怎么了這是,你哭什么?”

    南妄伸手擋住臉:“這是、這是激動的淚水。”

    他的小伙伴們都要入劍宗,而他卻入不了劍宗了。

    羅許佑高興地說道:“兄弟一生一起走!等到了劍宗,我們還一起論道!”

    袁鶴微微頷首。

    南妄:“嗚嗚嗚——”

    他的劍宗!

    他的大師姐!

    他的一脈相承!

    他的好兄弟!

    嗚嗚嗚——

    ……

    很快到了大會當天。

    青云大殿,滿座嘩然。

    原因無他,因為真傳弟子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五師妹,靈枝。

    除了極少數知道內情的人以外,其他人都驚呆了。

    “這,這是五師妹嗎,我是不是看錯了。”

    “不是,這是什么意思啊?”

    “宗墓都,都走過一遭了,這是詐,詐尸?”

    “我呸,人家好好的,到底是哪個傻缺傳的消息?”

    “五師妹沒死,那器宗就有真傳,那余洄師兄……”

    “不對勁,這事兒不對勁。”

    眾人議論紛紛,尤其是器宗的弟子們,各個都不可置信到了極點。

    真傳弟子們的座位依然是按照次序坐的。

    而戰沉明和靈枝之間,確實也空著一個位置。

    放在以前,位置空著的同時,位置前擺放的靈茶靈酒靈果也都會空著,因為這個座位不會有人坐,放了也是浪費。

    但是今日不同以往,第四真傳座前的小桌上,擺著和其他真傳弟子們相同的靈茶和靈果。

    些微的變化,預示著今日定會有人填入這個空置多年的座位。

    “唉,就因為老四不能喝酒,連靈酒都不備了,一次也就算了,這以后……該不會都不備了吧?”

    戰沉明沒靈酒喝,只能咔哧咔哧地啃靈果,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

    同樣情緒不好的還有靈枝,她氣鼓鼓地啃著靈果,咔哧咔哧作響:

    “師兄太可惡了,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提前知會我一聲,我到底還是不是他最喜歡的小師妹了!”

    咔哧咔哧咔哧,咔哧咔哧咔哧。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要抱怨去找該抱怨的人,在這兒逞什么能?”

    楚松屏為丹宗長老的傷忙碌了好幾天,本就頭疼心煩不已,這會兒再看到這兩個把靈果啃出交響樂的活寶,只覺得自己的頭又大了一圈。

    “二師兄您可拉倒吧,您那一瓶仙品九轉還魂丹,不也沒換到師兄的半句真話嗎?”

    靈枝整個人趴到桌子上,視線穿過高大的戰沉明,落到楚松屏臉上。

    她今日心情極其不好,誰來都得挨一腳,就算是楚松屏也一樣。

    “你——”

    楚松屏被挑釁得滿臉通紅,黃沙漸漸在他身畔聚攏,那是止境在蠢蠢欲動。

    靈枝絲毫不懼,千花鈴無風而響。

    被夾在中間的戰沉明猶豫片刻,隨后——

    咔哧咔哧咔哧。

    “咳咳。”

    關鍵時刻,還得是杜雪泠出聲打斷了真傳弟子們的內訌:

    “一個個的,像什么樣子!”

    “哼。”

    “略略略。”

    “咔哧咔哧咔哧。”

    真傳弟子們說話,離得近的弟子們還能聽見些只言片語,但像南妄他們,就一個字都聽不見了。

    沒辦法,這種場合都是按照修為高低排的座次,像南妄這些剛剛踏入煉氣門檻的,只能坐在最最后排的地方吃灰。

    不過,雖然聽不見聲音,但畫面還是能看清的。

    羅許佑和袁鶴都不是傻子,在看到靈枝的瞬間,羅許佑立刻就反應了過來,狐疑地看向南妄:

    “你早就知道五師妹還活著吧?”

    “羅兄你說什么呢,哈哈,怎么會呢,我怎么可能會知道呢!”

    南妄牽強地解釋著,笑容無比僵硬:

    “我也是剛知道啊,五師妹居然還活著啊,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羅許佑一個白眼翻上了天。

    袁鶴道:“南兄,有沒有人同你說過,你不擅撒謊。”

    “……”

    南妄羞愧地低下頭裝鵪鶉。

    他羞紅了一張臉,憤憤不平地想:

    【不擅撒謊怎么了,這說明我是個誠實的好人!】

    【青云門最缺的,就是我這種誠實的好人!】

    第063章 第四真傳

    這場內門大會的目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為了公布傳說中的第四真傳。

    但是此時此刻,靈枝還活著的事, 近乎已經蓋過了第四真傳的風頭。

    ——靈枝沒死。

    ——是的, 沒死。

    ——不僅沒死,還很精神,正中氣十足地和二師兄拌嘴呢。

    席間弟子們個個神色有異, 思緒紛飛。

    按理說, 真傳弟子應該是每個分宗一個, 但事實上, 青云宗的真傳分布其實一點都不均勻。

    杜雪泠與祝天闕同在劍宗, 并列第一真傳,楚松屏同時歸屬丹宗與法宗,憑一己之力占據兩個分宗的名額, 戰沉明和靈枝是最正常的一宗一個,那么——至今還空著的第四真傳又能出自哪里呢?

    劍宗定是不能再出真傳了, 否則劍宗都該自立門戶了, 而論丹術、法術, 整個修仙界恐怕再也無人能超越楚松屏,從這兩個分宗選第四真傳,對被選中的弟子而言就是在公開處刑。

    如此一來,第四真傳的出處,只剩下陣宗和器宗, 而陣宗對鍛體要求極高, 一般人絕無可能輕易滿足, 并且陣宗肩負著日常維護各宗大陣、定期加固中原封印的重任,長期處于缺人干活的狀態, 但凡門中出現一個合適修習陣法的牛馬,都會立刻傳得沸沸揚揚,而最近完全沒有相關的消息,說明第四真傳一定不出自陣宗。

    把能排除的都排除了以后,還能誕生第四真傳的地方,就只剩下器宗了。

    分析至此,再聯系前幾天的傳聞——

    在場的弟子紛紛把目光投向器宗的余洄。

    余洄和五師妹關系不和也算是眾所周知的事了,這以后啊……怕是要有好戲看咯。

    很快便到了時辰。

    劍宗悠悠然地走到臺前,開始發言。

    若是按資排輩,主持大會之人該是劍宗大長老,但大長老的脾氣實在是不適合干這活,所以一直都是由二長老代勞的。

    二長老也不買關子,上來就切入正題:

    “諸位道友,今日我等受仙尊之令,召開宗門大會,祝賀仙尊座下再添一位真傳弟子。”

    席間頓時炸開無數議論聲。

    雖然大部分人早就猜到了大會的目的所在,但私下猜測和官方蓋戳的性質,還是截然不同的。

    坐在最后排的羅許佑說話的語氣酸得不行:

    “好歹也提我們一嘴吧,我們好歹也要入內門了,仙尊收徒重要,長老收徒難道就不重要了?”

    袁鶴安慰他:“說不定今日大會只是為了四師兄而辦,與我們并無關系,過幾日可能還會為我們舉辦單獨的收徒儀式呢?”

    羅許佑道:“你這想的也太美了,要真是這樣倒好了……話說你怎么知道是四師兄,萬一是四師姐呢?”

    袁鶴奇怪地說道:“這不是羅兄你告訴我的嗎?是你說那器宗的余洄是板上釘釘的第四真傳啊。”

    羅許佑看著遠處腰背挺直、滿臉高傲的余洄,冷笑一聲:“我本來確實是這么想的,但我看現在這架勢,呵呵,怕是懸了。”

    袁鶴問道:“怎么說?”

    羅許佑分析得頭頭是道:“真傳弟子并非秘而不宣之事,根本就沒有保密的必要,誰出入過盤龍殿、誰被掌門仙尊召見過,只要當事人有心外傳,轉眼就能傳遍全宗門。

    “二師兄和五師妹那時候,在大會召開之前,全宗的人都已經知道真傳是誰了,不像這回,直到現在都還沒個定論,你們就看那余洄得意洋洋的樣子,他像是那種謙遜克己、不善言辭的人嗎?”

    袁鶴道:“這么說起來,這事確實有些蹊蹺……南兄你怎么看?”

    南妄:“……”

    他怎么看?

    他汗流浹背地看。

    桌上的靈茶南妄已經喝完了,只剩下個空落落的杯子。

    他一言不發地捏著杯子,渾身僵硬,眼眶微紅,欲哭不哭。

    羅許佑道:“我說南妄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從進門開始就不在狀態,也不說話……我去,你怎么滿頭是汗,你這是受傷了還是修煉出岔子了?”

    南妄吸吸鼻子:“嚶。”

    比受傷和出岔子更嚴重,他馬上就要社會性死亡了。

    袁鶴把自己的靈茶推到南妄面前,擔憂地說道:“南兄你這情況不對,要不我們先回去吧,左右今日之事與我們也沒什么關系,大不了過兩日和長老告罪就是了。”

    南妄囁嚅道:“不能走,我,我可能馬上要上去了……”

    羅許佑沒有聽清:“你說什么?上哪兒去?”

    南妄擦擦眼淚,吐出三個字:“斷頭臺。”

    羅許佑:“???”

    遠處,二長老的開場白說完后,器宗長老首先發言,言語中似乎帶著些不滿:

    “掌門仙尊還未現身,我們就自作主張地開始大會,是否有些不妥啊?”

    話音未落,所有內門長老包括真傳弟子都向他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唯一的特例是靈枝,靈枝的目光中沒有疑惑,只有諷刺。

    今日的器宗長老不論是在說話語氣,還是神色作態上,都有些不同以往。

    或許在他看來,自己的長子即將成為第四真傳,而他也將借此機會一飛沖天,所以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不少,得意之下,掩藏多年的野心暴露無遺。

    劍宗二長老瞇起一雙狐貍眼,笑著回道:

    “哎呦,都是老朽不好,這一把年紀了,記性不好,忘了告訴大家,這次大會……仙尊不會出席。”

    他故意頓了頓,眼看著器宗長老皺起眉頭之后,才繼續說道:

    “在我們離宗期間,仙尊已先我們一步收下了第四真傳,今日舉辦大會,主要是因為我們這些老頭子想要見見新人,師兄你看……”

    劍宗大長老適時接嘴,為自家師弟撐腰:“不錯,是我的意思,不知余長老有何高見啊?”

    器宗長老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不止是他,坐在他身邊的余洄同樣臉色大變。

    什么叫先一步收好了?

    什么時候收的,他怎么不知道?

    沒人通知他啊!

    器宗長老冷聲道:“師兄莫要開玩笑,掌門仙尊何時收下的第四真傳,本座為何不曾得知啊?”

    他這話一出,長老們看他的目光更奇怪了。

    劍宗大長老向來有話直說,此刻也是如此:“哦,知道你不知道了,其他人呢,還有誰不知道嗎?”

    長老席上一片沉寂。

    器宗長老怔愣片刻,突然怒從心起:“你們!”

    不遠處,靈枝咕噥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我剛知道的,是大師姐告訴我的。”

    戰沉明道:“我們不一樣,這事兒本來就不用告訴我們。”

    靈枝:“仙尊不告訴我們情有可原,可是師兄居然也不告訴我!”

    戰沉明:“這確實是他不對,等他過來了要罰他酒……不對,他不能喝酒,我們還得陪著他喝靈茶。”

    靈枝:“哼!!!”

    劍宗大長老把陽炎劍往桌上一甩,沉聲道:“掌門仙尊收徒,想告訴誰,不想告訴誰,那都是仙尊的自由,怎么,余長老想說什么?”

    器宗長老雖已氣得滿臉通紅,可實在是沒有和劍宗大長老正面對上的勇氣,只得避其鋒芒,咬牙切齒地說道:

    “既然如此,就請師兄快快公布真傳的名字吧。”

    哪怕事情已走到了這一步,他依然覺得余洄是第四真傳的唯一人選。

    他根本不信眼下的青云宗會有比余洄更適合成為真傳弟子的人。

    二長老悠然道:

    “第四真傳向來特殊,這回更是特殊中的特殊,實在是輪不到老朽來公布,就讓這位小友自己現身吧……好了,小友莫要再賣關子,快快入座吧。”

    弟子席中最最偏遠的座位上,有一個身影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來。

    “南妄你干什么去?不是,你朝哪兒走呢?”

    羅許佑抬手去抓南妄的袖子,結果手一滑,沒抓住。

    他還想再抓,卻再也夠不到了。

    下一秒,袁鶴張大了嘴,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羅許佑。

    羅許佑后知后覺地反應了過來,原地倒吸一口涼氣,隨后干脆忘了如何呼吸,差點沒把自己活活憋死。

    南妄心如死灰地迎著無數震撼、不解、無法接受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了臺前。

    他的腰上掛著第四真傳的弟子牌,那弟子牌隨著他的步伐左右搖晃,公平地令每一道落在其上的視線劇烈顫動。

    劍宗二長老說著一看就是提前編好的好話:“真不愧是掌門仙尊看重之人,真是一身正氣,儀表堂堂啊!恭喜仙尊收此高徒,為宗門再添一名大將!”

    說罷,他雙手一合,竟是鼓起了掌。

    其余長老也都非常給面子地跟著一起鼓掌,當然了,除了器宗長老,他還沒反應過來。

    有長老們帶頭,在場的弟子們即使再困惑、再不解也只能跟著一起鼓掌。

    一時間,整座大殿掌聲雷動。

    作為主角的南妄努力地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二長老話鋒一轉,認真地說道:“眼下符宗暫無長老,小友一來便要承擔振興分宗的重責,老朽作為過來人,稍稍提點小友兩句,還望小友莫要嫌棄老朽倚老賣老啊。”

    南妄:“……?”

    什么振興分宗?他沒聽說過啊?

    二長老繼續道:“宗門事宜可請教你大師姐,內門弟子也隨小友差使,只是青云門制符之術沒落已久,小友若是有心,可向顏長老請教。”

    南妄:“……”

    他是誰,他在哪兒?

    怎么他就要振興符宗了?

    “荒唐!”

    器宗長老忍不住了,原地拍案而起。

    他滿目血紅,氣憤地指著南妄,質疑道:

    “這弟子不過煉氣修為,甚至沒有拜入內門,他也配做真傳弟子?”

    長老們還未發聲,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聲音率先響了起來:

    “師兄配不配做真傳,掌門仙尊說的才算,師尊這般欺下犯上,意圖何在?”

    第064章 玲瓏寶塔

    滿座震驚。

    對器宗長老發出質疑的, 赫然是向來不善言辭、默默無聞的器宗五師妹,靈枝。

    全場的弟子都開始竊竊私語:

    “五師妹居然會說這種話,究竟發生了什么……”

    “別人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她這是性情大變, 后患無窮啊!”

    “不應該,實在不應該。”

    “長老說話,什么時候也輪到弟子質疑了?”

    “仙尊的決定, 什么時候輪到長老質疑了?”

    “今日沒來錯, 真是大戲啊。”

    “所以, 已經沒人關注第四真傳了嗎……”

    “天哪, 到底是怎么了。”

    現場雖然也有一些幫靈枝說話的人, 但大部分弟子對于五師妹的發聲都頗有微詞。

    非要說的話,器宗長老當眾質疑掌門仙尊的決定,確實不合規矩。

    但是, 就算不合規矩,也不該由靈枝來指責。

    于情, 靈枝隸屬器宗, 是余長老座下的弟子, 她不該當眾頂撞師尊;于理,在場有那么多長老,長老們還一個都沒發話呢,怎么輪得到靈枝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靈枝身上,好整以暇地等待著她接下來的動作。

    無人注意的某個角落, 楚松屏手中緩緩散去一抹險惡的靈氣。

    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會忽略自家搗蛋鬼的顏槐遠遠地瞪了他一眼, 似乎在叫他安分一點。

    楚松屏端起靈茶就喝, 毫不在意、毫不心虛、毫不反省的樣子,把顏槐氣得吹胡子瞪眼。

    器宗長老對靈枝的當眾挑釁感到匪夷所思:

    “孽徒, 你說什么!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嗎?”

    “師尊能說,為何我就不能說?”

    靈枝不退不讓,正面對抗:

    “宗規不可亂,掌門仙尊的決定,若是誰都能提出異議,這青云門怕不是要亂了套了?”

    這話說得一點沒錯。

    就算她不說,劍宗大長老、劍宗二長老、甚至某位偷偷掐訣的真傳也都會說。

    只是,這話誰來說都可以,唯有她,不合適。

    器宗長老一時間也是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竟然就事論事地指責了起來:“修仙界以實力為尊,強者自然可以對弱者提出異議!”

    靈枝道:“要是按您這么說,您都可以提出異議,那我就更可以提出異議了。”

    “你可以個屁!”

    器宗長老破口大罵。

    他能接受有人發聲,但是他接受不了發聲的人是靈枝。

    靈枝,靈枝……什么靈枝!

    若不是這株靈枝生智得不是時候,真傳弟子之名,早就該由他收入囊中了!

    器宗長老眼珠一轉,如刀的目光落到了呆愣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南妄身上:

    “我早知你和那廢物弟子關系非同一般,沒想到你竟已到了如此是非不分、黑白顛倒的地步!”

    南妄虛弱地反駁道:“……胡、胡說八道。”

    器宗長老理都沒理他,回過頭來看向靈枝:“你這般目無尊長、冥頑不靈,我沒有能力再教,從今日起,你便離開我的師門,自尋出路吧!”

    “師尊要將我逐出師門,我絕無怨言。但是,既然師尊可以當眾提出不服之事,那我也有不服之事,我也應當可以提才是。”

    靈枝的回話讓所有人都覺得奇怪。

    不止是她說的話奇怪,她說話時的態度、她的神色、語氣都奇怪到了極點。

    她太冷靜了,冷靜到嚇人的地步。

    任何人在爭吵中都會產生情緒的變化,但靈枝不同,她的神色從頭至尾都沒有發生過半點變化。

    對比怒發沖冠、出口就是人身攻擊的器宗長老,她看上去是那么淡漠、沉寂、不卑不亢……毫不動容。

    靈枝年紀太小,身材也是矮矮小小的,哪怕站起了身,也沒比桌子高多少,但是,她此刻的身姿,卻讓所有人想到了另一個人——

    無法被撼動絲毫的石塔,鋼筋鐵骨戰沉明。

    直到這一刻,才有弟子后知后覺地察覺到,真傳弟子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五師妹,并非真如傳聞那樣孱弱不堪。

    現實……可能恰恰相反。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世上無人可以亂她心神,無事可生她心魔,此為七竅玲瓏心。

    戰沉明能用堅強的血肉之軀鑄成不動石塔,靈枝同樣可以用七竅玲瓏心建起一座堅不可摧、巧奪天工的玲瓏寶塔。

    或許是因為靈枝的話沒有說透,器宗長老將其誤解成了一種名為帶有退讓色彩的狡辯。

    器宗長老冷哼一聲:“事分先來后到、輕重緩急,你這般不懂規矩,實在是令我傷心,如今我要說的是第四真傳之事,難道你還能有什么比這更重要的事嗎?”

    “自然有。”靈枝打斷了器宗長老的說教:“我要說的,是第一真傳、大師姐之事。”

    “什么?杜雪泠?杜雪泠有什么事?”

    器宗長老人都懵了,如鷹般的目光落在杜雪泠身上,仿佛要將她看一個對穿。

    杜雪泠戰術喝茶,一言不發。

    她的身旁兩側,祝天闕和楚松屏同樣戰術喝茶。

    這近乎挑釁的舉動,令器宗長老本就怒不可遏的心幾乎要被怒火燃燒殆盡。

    靈枝道:“眾所周知,大師姐要煉制本命劍,為此,需宗門內最擅煉器之人出手。”

    器宗長老怒氣騰騰道:“那又如何?”

    靈枝道:“如此,我自然有異議——為何最終決定給大師姐煉制本命劍的人是師尊您?是誰說您是宗門內最擅煉器之人的?”

    器宗長老氣急敗壞道:“放肆!宗門最擅煉器之人,不是我是誰?還能是你嗎?”

    靈枝頷首:“自然是我。”

    全場寂靜。

    片刻后,器宗長老大笑三聲,隨即目光一凜:“你雖空占了真傳之名,實則敗絮其中,心性極差,于煉器之途一事無成!今日你口出狂言,越過器宗師兄師姐,甚至越過為師,自稱是器宗最擅煉器之人,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靈枝反駁道:“古人云,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如今師尊話里話外都是按資排輩之意,如那井底之蛙,坐井觀天,看來師尊的心性,也不過爾爾!”

    “瘋了,我看你是徹底瘋了……”

    器宗長老冷笑連連,語氣嘲弄。

    靈枝道:“師尊您也說了,修仙界以實力為尊,強者為何不能提出異議!我才是青云門最擅煉器之人,我為何不能要求為大師姐煉制本命靈劍?”

    器宗長老怒到極致,大吼道:“荒唐!荒唐!!!”

    說話時口水四濺,好幾滴濺到了南妄狡辯。

    在這兩人的矛盾爆發的時候,劍宗二長老就動作迅速地退回了長老席,全然一副不準備插足的意思。

    南妄就不一樣了,他沒有地方去啊。

    此刻,他整個人被夾在靈枝和器宗長老中間,艱難地思索著要不要勸架。

    只是靈枝的發作是蓄謀已久,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提前準備好的,毫無紕漏可言,而他完全游離在狀態之外,思路一片混亂,勸架都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勸起。

    他能做的,只有一邊盡力維持面上的平靜,一邊在心中瘋狂吶喊:

    【嗚嗚嗚,好可怕,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回家嗚嗚嗚——】

    靈枝突然轉頭,對不知所措的南妄莞爾一笑:“四師兄,你先去三師兄那兒坐著吧,這兒暫時沒你的事兒啦。”

    “!!!”

    意外之喜來得那么突然,南妄的大腦雖然還一片混沌,但身體已經逃難似的離開了原地,走向戰沉明身旁的空座。

    落座的瞬間,南妄的意識突然清晰了一些,他擔憂地看向靈枝的方向,心想:

    【五師妹不會有事吧,我要不要做點什么?】

    “沒你什么事,你喝……算了,你喝茶吧。”

    一旁的戰沉明打斷南妄的胡思亂想,強行把靈茶塞入南妄手里,引導他加入真傳弟子們的喝茶大軍。

    南妄:“……”

    戰沉明根本不關注靈枝與器宗長老的大戰,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別的事上:“你這修為啊,得趕緊提一提,否則以后每次宴席上都沒有酒,這日子可怎么過啊。”

    南妄沉默片刻,還是將心中的困惑問了出來:“為什么我喝不了酒,宴席上就沒酒了?我這么重要嗎?”

    “哎呦我的祖宗誒。”戰沉明捶胸頓足道:“宴席上的東西都是你大師姐準備的,你不喝酒,她就不備酒,劍宗的酒那是門派一絕啊,你說你真是……唉!”

    南妄:“……”

    有沒有一種可能,問題的核心不在于他能不能喝酒,而是在于大師姐偏心。

    在他們聊天打諢的時間里,靈枝與器宗長老的戰斗依然在繼續。

    “好好好,雖不知你為何會心生這般妄念,但本座作為你——作為你曾經的師尊,便給你上這最后一課!”

    器宗長老大手一揮,在空中虛虛執筆,用靈氣寫出一張字跡張狂的戰帖來:

    “既然你自認為煉器水平已高于我,應當為你那大師姐煉制本命劍,那今日我們便同臺競技,同時煉制杜雪泠的本命劍,若是你輸了,便留下第五真傳的名號,滾出我器宗,這戰帖,你敢接不敢接?”

    靈枝笑了。

    她抬起手,毫不猶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她當然敢接。

    不如說,這正是她的目的。

    她可是向她的師兄承諾過的,等她鍛劍那天,全宗門都會來圍觀。

    長老會打開器宗寶庫,任她挑選器宗至寶,而她會用全宗門最好的材料,為大師姐打造一柄絕世寶劍。

    她向來說話算話。

    第065章 斗器

    “什么同臺競技?”

    “同時重鑄本命劍?這算什么意思?”

    “不對勁啊, 這難道是……斗器?”

    “我去!簽契了,真是斗器啊!”

    “斗器???”

    斗器兩個字很快傳遍了整個大殿。

    所謂的斗器,是指兩位煉器師同時同地起爐, 煉制同一功能的法器, 再請幾位雙方認可的修士作為裁判,通過品級、用途、與使用者是否契合等角度,對法器進行評判, 以決出獲勝的那一方。

    類似修士之間的斗法, 只是形式不同而已。

    這種事一般發生在不同的宗門之間, 作為賭約的一種而存在。

    在場大部分的弟子都沒有親眼見過真正的斗器, 最多只是道聽途說過而已。

    即便如此, 所有聽說過斗器的弟子都知道斗器這件事中蘊藏著何等巨大的風險。

    斗器賭契的等級很高,直接等價于向天道立生死誓,落敗的一方無論如何都要完成賭約, 否則輕則此生修為無法再進半步,重則危及生命、藥石無醫, 此外, 不論賭約內容完成得如何, 落敗方也有很大的可能生出心魔,修為大損。

    當然了,賭局賭局,有敗方,自然就有勝方, 在斗器中獲勝之人, 不僅能贏得賭約, 還能在煉器一途上獲得全新的體悟,而通過這種途徑得到的體悟, 對于修士而言非常珍貴。

    所有都想做勝者,沒有人想做敗者。

    于是,一般情況下,斗器雙方都是實力相近之人,煉出的也是品級相同的法器,通過裁判裁定而分出最終的勝負。

    而這一回,弟子挑戰師尊,真傳挑戰長老,更確切地說,是連定級都沒有的九歲筑基小器修挑戰幾百歲的上品器修長老——

    這真的不是送人頭嗎?

    在座的眾人對此都很不解。

    “五師妹究竟是怎么了,難不成是修煉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之下,神志不清了?”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立心魔誓挑戰長老,她想做什么,她準備怎么收場?

    “不是說七竅玲瓏心不會走火入魔嗎?這是什么情況?”

    “怎么回事啊,五師妹到底想干什么?”

    “五師妹這哪是斗器啊,這是賭氣啊。”

    “弟子之過同樣也是師長之過,余長老的做法實在不妥。”

    “真傳除名這種事從未發生過……”

    “其他的真傳弟子都在干什么,不知道攔一攔嗎?”

    “好奇怪啊,五師妹這般冒犯師長,長老們怎么一個都沒有發話?”

    臺下議論紛紛,臺上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器宗長老道:“斗器賭局不久拖,正好,本座覺得擇日不如撞日!此刻時辰恰好,正適合開爐鍛劍,你說呢,靈枝小友?”

    靈枝嘴角的弧度沒有落下來過:“我也是這么想的,師尊。”

    器宗長老聞言嘲諷地笑了笑。

    他絲毫不覺得自己會輸,但是,唯有一點讓他感到奇怪。

    靈枝不明事理、當眾挑釁他倒也罷了,但這斗器生死契可是要命的東西,以青云門對真傳弟子的包庇程度,這些長老、這些真傳,竟然一個都沒有阻攔?

    這正常嗎?

    器宗長老的目光一點一點掃過席間同僚,又掃過向來團結的真傳們。

    所有人都緊張地關注著局勢的變化,但確實沒有任何一個有出聲阻止的意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到底是為什么呢?

    總不能是……早有預謀吧?

    這個念頭只出現了片刻,就被器宗長老自己打消了。

    笑話,真是笑話!

    就算真有預謀,也不該在斗器上做文章。

    無論如何,區區靈枝,根本不可能在煉器上戰勝他。

    別說她的淬火方法都是錯的,就算她掌握了正確的淬火方法——又能如何呢?

    她才幾歲,她才學了幾年煉器?

    煉器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事!

    就算煉器講究天賦至上,但再高的天賦也需要大量的實踐才有發揮的空間,難不成她還以為自己是第二個楚松屏?

    “師尊,請移步。”

    靈枝率先開口,似是已經迫不及待了。

    器宗長老冷哼一聲,抬腿走向內殿,靈枝隨即跟上,不緊不慢地綴在長老身后。

    就像曾經的她無數次乖巧聽話地跟在師尊身后那樣。

    只是,這一次,便是此生的最后一次了。

    今日過后,再無師尊,也再無器宗五師妹……

    隨著兩位主角先行離開,所有弟子全部從席位上站起,準備前往內殿廣場。

    內門長老以及真傳弟子自然是最先走的,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其他的弟子才會開始走動。

    南妄作為新鮮出爐的第四真傳,是跟著其他的真傳一起行動的。

    只是,混在真傳中的感覺,就和一只走地雞混在丹頂鶴里那樣差不多……

    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簡直是到了如芒在背的地步。

    要不是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五師妹的事,南妄可能已經在找地縫往下鉆了。

    南妄是完全不懂煉器的事的,但是他懂賭局,眼下這場賭局,在他看來,那不是一般的奇怪:“五師妹與長老的賭局,怎么只有五師妹有賭注,長老落敗時又該如何呢?”

    戰沉明嘆道:“長老自認不會落敗,所以也就沒有給出賭注。”

    南妄疑惑道:“只有一方有賭注的賭局,這也能作數?”

    戰沉明道:“雙方落契,賭局已成,自然是作數的。”

    南妄一聽這話,頓時急了:“可是這根本不公平啊,五師妹怎么會答應這樣的賭局?”

    戰沉明聳聳肩道:“五師妹也覺得不會落敗,所以答應了。”

    南妄:“……既然不會失敗,那不是更應該借此機會讓長老出出血嗎?長老一把年紀了,手上的好東西肯定很多啊!”

    “這就要看五師妹究竟如何考量了。”

    戰沉明滄桑地嘆了口氣。

    五師妹不要求長老給出賭注的原因,他隱隱約約能猜到一些。

    只是這猜測不太符合五師妹平日里表現出來的性子……他覺得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走在兩人身前的杜雪泠聽見了他們的談話,但她的選擇和戰沉明一樣,都是一言不發。

    由于一言不發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最終開口為南妄解惑的,居然是楚松屏:

    “若是你有朝一日向我提出斗丹,你會要我賭什么?”

    斗丹斗丹,一聽就能明白,是類似斗器的賭局。

    南妄過了許久才微弱、脆弱、顫抖地響起:

    “雖然,雖然我覺得應該不會有那么一天,但若是……若是我真有千分之一的把握贏二師兄,我大概、大概會讓二師兄為我煉、煉一輩子、不不不,煉半輩子的九轉還魂丹吧?”

    楚松屏頭也不回地說道:“如此,賭局便可成立。”

    南妄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二師兄您需要我提供的賭注……是什么?”

    楚松屏道:“沒有。”

    南妄很快明白了楚松屏的意思:“也,也是,我身上也沒什么二師兄能看上的東西……”

    楚松屏于是回頭看了他一眼:“你這不是很明白嗎?”

    南妄:“……”

    等等。

    楚松屏這么說,他似乎有點明白了。

    他對楚松屏有所圖謀,但楚松屏對他毫無圖謀。

    為了讓賭局成立,楚松屏會出賭注,但他不需要出賭注,因為……楚松屏不僅對他毫無圖謀,并且連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的落敗概率都沒有!

    他們是不對等的!

    楚松屏就是在用這個例子告訴他,為什么靈枝沒有讓器宗長老給出賭注,就已經簽下了大名。

    因為她要的僅僅只是賭局成立。

    可是……

    雖然南妄算是在場所有中少數的幾個不覺得靈枝會輸的人,但他還是不禁這么想——

    靈枝和器宗長老,起碼還是對等的關系吧?

    靈枝的實力難道還能遠遠高于器宗長老?

    ……

    內殿廣場很快站滿了人。

    器宗弟子們在長老的要求下,前往器宗,打開器宗倉庫,供斗器雙方隨意挑選煉器材料。

    戰沉明現場立下傳送陣,連接內殿廣場與器宗倉庫,方便兩人進出。

    南妄之前只來過內殿一次,就是為了去轉生殿接新生兔兔的那一次。

    一想到安諾的情況,南妄本就因五師妹今日強勢對抗器宗長老而沉重萬分的心,又更加沉重了一些。

    今日安諾甚至無法陪在他身邊,因為到場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南妄怕出事,所以讓安諾留在盤龍殿以防萬一。

    而眼下這情況……說實話,眼下這情況,已經完全是南妄預計中的“萬一”了。

    事情鬧成這樣,按理說掌門仙尊是該出場維持局面的。

    南妄遠遠地看著被人群包圍的靈枝和器宗長老,深深地嘆了口氣。

    五師妹這一打岔,倒是讓眾人的注意力從他這新鮮出爐的第四真傳身上轉移了不少。

    但,但五師妹這場斗器……也實在是令人擔心啊。

    或許是南妄擔憂的目光過于強烈,靈枝似有所感,回過頭來,正好和南妄對上視線。

    靈枝微微笑著,做出一個“放心吧”的口型。

    南妄亂跳的心臟頓時安定了不少。

    不會有事的,畢竟……這可是五師妹啊!

    未來的天下器修之首,一定不會輸的!

    第066章 器修的事你少管

    斗器正式開始之前, 需要先選定裁判席。

    在場地位最高的,自然是劍宗大長老,于是大長老率先入座, 毋庸置疑。

    二長老推脫幾次, 但架不住眾人的熱情“推舉”,悠然入座。

    丹宗長老重傷未愈,沒有心力參與裁決之事, 入座觀眾席;陣宗齊長老向來不喜內部爭斗之事, 提著酒壺先行離去, 儼然一副對斗器結果毫不在意的架勢。

    顏槐以“對法器了解頗淺”為由, 拒絕了評審的資格, 轉而坐到楚松屏身邊。

    對他而言,比起斗器這事,保證自家麻煩精不作妖才更為重要。

    真傳弟子中, 杜雪泠是此次斗器的核心人物,靈枝和器宗長老都是在為她鍛造本命劍, 所以她不參與評判, 只提供使用感想。

    剩下的人里, 楚松屏被顏槐看住,沒法上臺,戰沉明與自家師尊保持步調一致,先把人送走,再原路返回, 坐上觀眾席, 至于南妄……沒他什么事。

    到了最后, 真傳弟子竟只有祝天闕一個應邀入席。

    器宗長老發出一聲冷哼,顯然是對祝天闕的入席非常不滿。

    在他看來, 真傳弟子們會互相維護,做出有失公平的裁決,所以他顯然非常不滿。

    不過,接下來的事,成功堵上了他的嘴。

    除了長老和真傳占的三個位置以外,剩下的七個席位,全都給了器宗弟子,其中甚至包括長老親子余洄。

    而造成這般奇景的人,居然是靈枝。

    她說,術業有專攻,法器的好壞,一般人無從分辨,還是器宗的師兄師姐們才懂。

    器宗長老即使對靈枝再不滿,在這件事上,也不得不和靈枝達成一致。

    等到裁判席全部決定后,斗器正式開始。

    除了裁判之外,大部分的弟子都是站著的,觀眾席少得可憐,而剛剛晉級第四真傳的南妄幸運地蹭到了其中之一。

    他左邊坐著戰沉明,右邊坐著楚松屏和顏槐,他夾在中間……格格不入已經說膩了。

    廣場中央矗立著兩座煉器爐,一左一右。

    由于是在眾目睽睽下煉器,所有的弟子都可以走動圍觀,只不過,圍觀的弟子們大都聚集在器宗長老那一邊。

    普通的弟子倒也算了,可是那些作為裁判的器宗內門弟子,竟也一個個都死死盯著器宗長老的爐子,器宗長老的一舉一動都能引發一片呼聲不說,甚至還有一位弟子現場掏出了留影石來記錄整個煉器過程,討好之意,溢于言表。

    這樣的景象,看得南妄眉頭直皺。

    雖然他能理解煉器這事就和煉丹差不多,非常講究師門傳承,即使是內門弟子,平日里也沒有太多機會觀摩完整的煉器過程,現在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激動一點也是正常的。

    但是,作為裁判,起碼應該做到公正看待雙方吧?

    只關注器宗長老,不關注靈枝,這是什么操作?

    南妄把頭扭到戰沉明那邊:“三師兄,這裁判席是不是……”

    戰沉明喝了一大口剛剛從自家師尊那兒蹭來的酒,吐出兩個字來:“別管。”

    南妄依然有些憂慮:“可是……”

    戰沉明又道:“五師妹自有考量。”

    南妄:“……”

    好奇怪,為什么只有他一個人在為五師妹擔憂。

    其他人不僅淡定,而且淡定的姿勢都那么一致,仿佛提前說好了似的……

    等等。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真的是提前說好的?

    南妄把聲音壓到最低,悄悄問道:“三師兄,五師妹是不是提前和你說過什么啊?”

    戰沉明承認得很快,一點都沒否認:“是啊。”

    南妄:“說了什么?”

    戰沉明哈哈一笑:“別管。”

    南妄:“……”

    原來如此。

    看來五師妹這回是真的非常有信心了。

    仔細想想,如果說五師妹完全沒有提前交代過,那恐怕在她剛剛開口的時候,就會被大師姐她們阻攔下來吧。

    就算真傳弟子們不發話,現場還有那么多長老呢,其他分宗的長老們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五師妹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挑釁師長卻什么都不做呢?

    這么一想,今日之事,完全是五師妹布下的局。

    從南妄的角度來說,他甚至還得感激五師妹鬧得這么大,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讓他可以安穩地坐在這里當觀眾……

    “開爐了!”

    隨著圍觀弟子們的陣陣驚呼,臺上兩座煉器爐緩緩開啟。

    杜雪泠取出已經棄用的琉璃劍,放入器宗弟子們方才搬到臺上的青銅劍架上,供兩位器修觀察。

    本命劍的煉制比一般的法器要麻煩不少。

    一般的法器只需要符合使用者的需求與用途即可,但是本命劍與修士相互依存,在鑄造時需要將修士本人的能力、性格、修為都考慮進去才行。

    由于器宗長老和五師妹都認識杜雪泠,所以可以跳過研究使用者本人這一步,只需要研究原本的本命劍即可。

    這把以琉璃制成的本命劍出自杜雪泠的胞妹、杜雙煙之手。

    杜雪泠與杜雙煙之間的矛盾并非秘密,杜雪泠曾在器宗眾目睽睽之下將杜雙煙逐出師門。

    當時器宗長老不在宗內,不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不過,如今長老們都已經回宗,器宗弟子們自然會將杜雪泠的一言一行如實向長老反饋。

    從長老歸來開始直到今天,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個月,這么長的時間里,器宗長老都沒有因此事找過杜雪泠,可見器宗長老對杜雙煙這個弟子并沒有多少牽掛。

    事實正是如此——

    器宗長老只是隨意拿起廢棄的琉璃劍看了一眼,不到片刻便將其放下,轉身走向傳送陣,進入器宗寶庫挑選鑄劍材料去了。

    在他眼中,杜雙煙就是個靠著杜雪泠的裙帶關系才在器宗站穩腳跟的普通弟子,天賦一般,可有可無,無足輕重。

    而這把出自杜雙煙之手的琉璃劍,更是平平無奇、毫無特色、不值一提。

    杜雙煙如此,杜雪泠……呵呵,也不過如此。

    靈枝在器宗長老之后才上前觀察琉璃劍,但她的表現則與器宗長老截然不同。

    她小心地捧起靈劍,細細端詳锃亮的劍身、鋒利的劍刃、烈日下近乎透明的劍鋒,許久,她的目光又落到了那花紋秀美的劍格以及沒有一絲劃痕的劍柄上。

    直到器宗長老拿著一堆材料從傳送陣里出來,靈枝依然在觀察琉璃劍,好像這把劍是什么絕世寶劍似的。

    器宗長老不屑地哼了一聲,率先開始處理材料。

    器爐啟動時的架勢特別大,與煉丹截然不同。

    很快,原本圍在器爐附近的弟子們被巨大的熱浪逼得往后退了好幾步,一個個都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大量熱氣從器爐表面溢出,蒸汽滾滾,金屬材料在爐中翻滾時發出的聲音比雷聲還要更加震撼人心,每一聲都比前一聲更響,如倒山傾海、天崩地裂一般。

    修為過低的弟子被迫遠離,前排很快只剩下修為達到煉氣中期的弟子。

    弟子間議論紛紛:

    “材料剛剛入爐氣勢便如此駭人,看來這把劍不一般啊。“

    “定是一把上品靈劍!”

    “說不定今日有幸能見到仙品靈劍……”

    “本命劍可隨主人修為提升而一同晉級,少有出世便是仙品的情況,能做到上品已是巔峰了。”

    “長老如此實力,真不知道五師妹拿什么來爭。”

    “笑話,真是笑話。”

    “真傳弟子就能為所欲為嗎,青云門的宗規該改改了!”

    “都說五師妹配不上真傳之位,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鬧劇啊……”

    器宗長老很快加完了所有的材料,閉爐淬火。

    開始淬火后,器爐的動靜越來越大,隆隆作響,仿佛真是在落雷一般。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旁邊那一臺至今連材料都沒添、只是在預熱的空爐。

    “五師妹到底想干什么?到現在還不動手?”

    “不如直接認輸算了,何必非要走這一遭呢。”

    “她到底會不會煉器啊,我之前聽說她都要離開器宗轉去劍宗了。”

    “一把大師姐看不上的破劍而已,有什么多研究的啊。”

    “真服了……”

    不怪圍觀的弟子們感到奇怪,靈枝用在觀察寶劍上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久到哪怕是南妄這樣完全的外行都看出不對來了。

    南妄忍不住問戰沉明:“三師兄,五師妹她到底在看什么啊?”

    “她看什么你得問她,問我,我怎么知道……”

    戰沉明臉上已有醉意,搖頭晃腦地說道:

    “嗐,師兄我作為過來人勸你一句,器修的事你少管!水啊,太深,你啊,把持不住!”

    “……”

    沒有得到答案的南妄抱著一線微弱的希望看向右手邊的楚松屏。

    楚松屏正捂著耳朵抬頭望天。

    他的右手邊,顏槐正苦口婆心地說著勸導的話:

    “你看看人五師妹煉器,多認真,多沉浸,你下次煉丹能不能也學習一下,這也不是要讓你做給別人看,只是許多事自古以來都有規矩,遵守規矩,是一種禮節,也是一種……”

    南妄:“……”

    得,都不靠譜。

    第067章 當眾羞辱

    不知過了多久, 靈枝終于動了。

    只不過,她并沒有像眾人想象的那樣走向傳送陣,而是走向了杜雪泠。

    兩人交流片刻后, 杜雪泠點了點頭。

    靈枝于是心滿意足地離開, 前往寶庫挑選材料。

    路過器宗長老的時候,對方發出了不屑的嗤笑,并說了一句:“旁門左道, 不值一提。”

    靈枝頷首以對, 轉身離去。

    等靈枝的身影消失后, 南妄好奇地問戰沉明:“三師兄, 靈枝找大師姐說什么啊?”

    耳聰目明的戰沉明回道:“五師妹說, 她想在琉璃劍的基礎上重鑄本命劍,問大師姐同不同意。”

    南妄茫然道:“啊,什么重鑄?”

    戰沉明解釋道:“就是在靈劍原本的基礎上重新鑄造, 這比從零開始鑄劍要容易一些,但是也有風險, 靈劍重鑄可能會碎劍, 就算成功了, 劍身長度也會比原來要短,用起來不順手。”

    南妄想了想,問出了一個關鍵問題:“重鑄的劍在品級上和之前的劍比起來如何?”

    戰沉明喝完最后一口靈酒,回道:“琉璃劍本來就是中品靈劍,重鑄后只要能成功, 保底也是中品靈劍, 但中品靈劍想要勝過長老……怕是有點難啊。”

    南妄聞言頓時有些急:“難道就沒有重構后提升品級的例子嗎?”

    “當然也有, 看器修水平如何,若是水平夠高, 怎么做都可以,哪怕是驚世駭俗的做法,也能被叫做個性嘛。”

    戰沉明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任誰來聽,都能聽出他在暗指楚松屏。

    可是,有些事楚松屏能做,靈枝卻不一定,她到底沒有楚松屏那樣夸張的天資,就算她真能成為天下器修之首,那也是未來才會發生的事,現在的靈枝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南妄心底好不容易平息的擔憂不禁又有些冒頭。

    戰沉明道:“靈劍重鑄能保留原本靈劍的一部分,要換做是我,一把劍用了那么多年,我也是舍不得的。”

    “我懂了!靈枝是為大師姐設身處地地考慮,才決定冒著風險重鑄本命劍的!不像有些人……哼,單純炫技,半點職業素養都沒有!”

    南妄在捧靈枝的同時不忘踩上一通長老,末了,他幽幽嘆氣道:

    “唉,要是大師姐也在裁判席上就好了,起碼大師姐那一票能投給靈枝。”

    戰沉明道:“那不一定。”

    南妄:“啊,什么不一定?”

    戰沉明道:“大師姐在席上,只能投一票,她不在席上,就不一定是一票了……”

    南妄:“?”

    他還想再問些什么,卻被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打斷了思緒。

    “開爐了!劍成了!”

    弟子們的驚呼聲中,器宗長老率先開爐。

    器爐緩緩打開,白煙裊裊,水汽四溢。

    南妄震驚地瞪大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么。

    什么劍成了,這么快就劍成了?

    這才過了多久?一個時辰有嗎?

    一個時辰就能煉成,這是在煉本命劍,還是在煉一個不值一提的小法器?

    器宗長老這都不是在小瞧靈枝了,而是在侮辱靈枝。

    不僅侮辱靈枝,還順便侮辱了一下杜雪泠。

    杜雪泠作為青云門當之無愧的大師姐,她要煉制本命劍,對于整個宗門而言都是舉足輕重的事。

    器宗長老只花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完成了鍛劍,顯然是根本沒有花心思,隨手一煉而已。

    他這種行為,要是替換成語言,大意就是——既然你杜雪泠幫著靈枝鬧出今日這出,那自然也該承受我的報復!

    這是什么人啊!

    南妄心中火冒三丈,一口氣憋在胸口,憋得滿臉通紅。

    【什么玩意啊,還器宗長老呢!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

    【一個時辰就能煉成,他以為自己是誰啊?不會吧不會吧,他不會以為自己是楚松屏吧?】

    【不要臉的老逼登!我呸!】

    現場臉色不好的不止南妄一個,劍宗兩位長老可都還在裁判席上坐著呢。

    杜雪泠不僅是門派的大師姐,還是劍宗的香餑餑,如今在眾目睽睽下被這么對待,就算是素來以脾氣好聞名的二長老都收起了懶洋洋的模樣,坐得端正了一些。

    只是片刻后,長老們的臉色就變了。

    由單純的生氣,變成了一邊憋著笑一邊生氣。

    一個個都扭曲得不行。

    戰沉明嘆道:“四師弟啊,你看五師妹這還在煉器呢,你就別打擾她了。”

    南妄不解道:“我哪里打擾她了啊?”

    戰沉明再次嘆氣,滄桑道:“你思考的聲音太響了。”

    南妄:“???”

    困惑萬分的南妄還來不及問什么,旁邊的楚松屏就先他一步開口了:

    “影響不到,她已經入境了。”

    “啊?”南妄問道:“什么入境?”

    楚松屏回道:“你自己看。”

    南妄于是轉頭看向靈枝,只見對方盤膝懸在空中,全身都被水汽縈繞,看不分明,她的身前,器爐被異火燒成通體火紅的模樣,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烈焰玫瑰。

    說實話,南妄沒看出什么來。

    但是,他想起來了,他知道什么是入境。

    器修完全沉浸在煉器中的時候表現出來的狀態,就是入境。

    放在現代競技中,這叫心流。

    放在修仙界,便是入境。

    入境這件事,就和悟道一樣,可遇而不可求,一般器修絕不可將入境作為執念,否則定生心魔,修為盡毀。

    只是,靈枝的七竅玲瓏心本就不會生出心魔,她就和楚松屏一樣,天生有著常人沒有的外掛,別人做不到的、甚至連想都不敢想的事,對她而言卻并非難事。

    她僅僅只需要向前踏出一步,便能夠到自己渴望的一切。

    而那一步,她在仙狐秘境里,在她的大師姐為她將本體搶回、在她的三師兄為她浴血破陣、在她的小師兄遍體鱗傷地為她護住七竅玲瓏心的時候,就已經徹底邁了過去。

    此刻,她是七竅玲瓏心的主人,是青云門唯一的靈枝。

    發現靈枝入境的,自然不止楚松屏一個。

    任何器修都不會錯過入境的場面,遑論精于此道的器宗長老。

    而任何器修、哪怕是剛入門的學徒都知道,入境煉器,保底上品。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人不甚了解、唯有經歷過入境的頂級器修才深有體會的另一句話——入境之后無淬火。

    在場所有人里,唯有器宗長老和余洄知道,靈枝的淬火之術是有問題的。

    按照靈枝原本的淬火方式,別說煉制上品靈劍了,就連成功煉制出一把下品靈劍都做不到。

    這正是器宗長老能如此自信、如此不屑一顧的原因。

    然而此刻,他堅不可摧的自信屏障出現了一絲裂縫。

    一旦入境,異火便會隨心而動,再也無需淬火技巧,他花了數年為靈枝布下的局,起碼在這一刻,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在器宗長老的心中,靈枝依然還是他出發前往玉佛秘境時那樣——

    笨拙、遲鈍、不善言辭,修為平平無奇,煉器差強人意。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這么短的時間里,靈枝為什么會發生這般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說性格變化是受了那外門弟子的蠱惑,那入境呢?入境又是怎么回事?

    唯有經驗最豐富、心性最堅定的器修才有入境的可能,而他在離宗之前甚至交代過靈枝不許私自起爐,難道靈枝偷偷違反了他的規矩嗎?

    就算真是如此,這段時間他都不在宗門內,靈枝的煉器又是向誰學的?

    比起困惑不解,此刻盤踞在器宗長老心頭的,還有濃重的慌張。

    他們可是在斗器啊。

    若是真讓靈枝煉出了上品靈劍,那他真的還能輕易取勝嗎?

    很快便有圍觀弟子注意到了靈枝的情況,一個個發自內心地驚嘆了了起來:

    “入境了,入境了!”

    “我去,我沒看錯吧,這也太厲害了。”

    “紙上得來終覺淺,今日親眼一見,才知道云泥之別啊。”

    “入境煉器保底上品,今日勝負尚不明了……”

    “我的天,難道就在今天?”

    器修長老驚慌失措的同時,楚松屏正在向南妄科普他的修仙觀念:“煉器或是煉丹的時間與品級并非一一對應,認真煉上三天三夜,煉出一堆垃圾也是常有的事,同樣,隨手一煉便是仙品,也沒什么好奇怪的。”

    南妄:“……”

    這是什么楚松屏式發言。

    太凡爾賽了。

    花里胡哨地炫耀了一通后,楚松屏突然話鋒一轉道:“我來青云門來得晚,沒見過前代的英姿,就傳聞而言……恐怕宗門內也唯有靈枝能與之媲美,三師兄,你說呢?”

    戰沉明拿酒壺的手微微一抖,裝做沒聽見那怪異稱呼的模樣,哈哈一笑道:“那是自然。”

    南妄沒聽懂兩人在說什么:“什么前代?”

    戰沉明解釋道:“七竅玲瓏心的上一任主人,器修界大名鼎鼎的牧遠謠,如今她已不在宗內,出去自立門派了。”

    楚松屏道:“器修與丹修類似,不以修為論高下,不論年齡輩分,一律能者居之,如今青云宗執掌器宗的長老平平無奇,沒有半點前代的風采,拿出去也是丟我們青云門的臉,不如早日改朝換代,讓更適合的人接任,三師兄,你說呢?”

    戰沉明:“……”

    他說什么說。

    他沒什么好說的。

    你們神仙打架,別拖他這個凡人下水。

    第068章 青云與琉璃

    無話可說的顯然不止戰沉明一個。

    不論青云門正在發生怎樣的事, 不論臺上的主角是誰,只要是楚松屏出了場,那他就一定能分走一些人的目光。

    此刻也同樣如此。

    大多數的弟子原本都聚集在兩座器爐周圍, 但是, 在楚松屏開口后,不少人便放棄了圍觀,聚集到了楚松屏附近, 想要聽聽二師兄有什么高見。

    聽見了以后, 大家紛紛……沉默了。

    真不愧是二師兄啊, 輕易就做到了大家做不到的事。

    看看, 什么叫差距啊, 這就叫差距。

    大家還在想著今日這場斗器的勝負不好說呢,楚松屏卻已經在想把長老踢下來的事了。

    這都不是思想超前一步了,而是思想超前一代人啊!

    楚松屏身邊的顏槐崩潰地說道:

    “你能不能消停一點, 人家器宗的家事,你就非要插嘴不可嗎?”

    他剛才被靈枝入境吸引了片刻, 真的就片刻, 一晃眼的功夫, 楚松屏就能說出這種長老們都沒資格說的話。

    他還能怎么辦,他真的已經盡力了。

    顏槐一發話了,楚松屏也只能悻悻地閉上嘴。

    只是他剛才說話的時候一點聲音都沒收,所有的話都是大張旗鼓、吐字清晰、一字一頓地說的,別說附近的弟子了, 就連那遠在場上的器宗長老都聽得清清楚楚。

    器宗長老的臉已經氣成豬肝色了, 要不是現場人太多,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發作,恐怕他已經對楚松屏動手了。

    他的目光如刀一般落在楚松屏身上, 楚松屏挑釁地與他對視,一點都不帶怕的。

    器宗長老實在瞪不過楚松屏那對異色妖眸,被迫別開目光,把怒火轉移到了旁邊的顏槐身上。

    顏槐干笑兩聲,低眉順目的樣子總算是讓器宗長老消氣了一起,移開目光不再與他們計較。

    “你說你啊,你這脾氣真是……”

    顏槐轉頭看向楚松屏,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也沒說什么實質性的內容,頗有一種逆徒難教的可憐勁。

    過了許久,等到眾人的注意力不再落在他們這兒的時候,顏槐突然壓低了聲音道:

    “你既然要說,你干脆就早點說,這劍都成了你才說,豈不是說多此一舉?半點都影響不到人的道心……”

    楚松屏搖搖頭,不贊同道:“影響他的道心,是五師妹的活,我怎能越俎代庖?”

    顏槐驚了:“你什么意思?”

    楚松屏道:“您就看好吧。”

    顏槐:“……”

    有不好的預感。

    ……

    靈枝的劍煉了很久。

    雙方斗器之時,一方的法器率先出爐,對另一方也會造成一定的影響。

    只是,靈枝既已入境,那么,不論外界發生什么,都是影響不到她的。

    入境之事可遇而不可求,于是,靈枝的附近很快坐滿了弟子,里三層外三層的,與之相對的,便是器宗長老那邊肉眼可見的門可羅雀了起來。

    隨著時間繼續拉長,就連裁判席上的幾名器宗弟子都想去靈枝那兒感受一番,只不過剛抬了腿,被同席的余洄用眼神瞪了回來。

    想想也是,畢竟自家分宗長老還在場上呢,即使他們心中再饞,也不能當面表現出來,除非他們以后不想在器宗混了。

    只是,除去余洄的剩下六個弟子中,有一個產生了別樣的想法。

    他想——按理說,是不該不給長老面子,但是今日他是長老,但今日之后,誰知道他還是不是長老呢?

    這萬一……就讓二師兄說準了呢?

    他看了看心無旁騖的靈枝,又看了看滿臉通紅卻又裝作不以為然的器宗長老,默默下定了決心。

    很快,裁判席上的一位弟子離開席位,走向靈枝,盤腿坐下,兀自打起了坐。

    旁觀全程的器宗長老頓時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

    好好好,真是樹倒猢猻散,人未走茶已涼!

    就算入境保底上品,也不代表他就敗了!

    今日就讓大家看看,他的實力到底能甩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幾條街!

    ……

    直到第二日的晨光將夜幕撕開一道口子,陽光傾瀉而下,靈枝才終于結束了煉器。

    “爐開,劍成。”

    她幽幽地吐出四個字,尾音卻是淡淡的嘆息。

    本來都等得快睡著了的南妄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擔憂道:“五師妹怎么了這是,她嘆什么氣?”

    戰沉明神色凝重道:“靜觀其變。”

    雙方都已結束煉器,便要開爐取劍了。

    雖說器宗長老早就已經煉成了,但按照斗器的規則,雙方要同時開爐,即使他心中對靈枝再不滿,也沒有違反規則的意思。

    向天道發誓的生死契,半點都不容馬虎。

    兩人同時開爐,讓煉制完成的靈劍現身于陽光之下。

    器宗長老手中的劍通體碧色,劍柄澄澈透亮,出世時周身光芒奪目,璀璨萬分,空中祥云密布,紫霞萬里。

    圍觀弟子不禁驚呼:

    “這異象,是上品靈劍!”

    “這么一點時間,就能煉出上品靈劍,真是名不虛傳啊……”

    “五師妹那邊如何?”

    “五師妹恐怕也是上品靈劍,這該怎么評啊?”

    “要看裁判怎么說了……”

    器宗長老不屑地笑了笑。

    就算靈枝也能煉出上品靈劍又能如何?

    品級相同,自然要根據裁判的意見來決定勝負。

    而這裁判席上,除了余洄,起碼有六個人……五個人都是他的人!

    雖說只有五個人,但劍宗兩位長老都在席上,又是最先評判的兩人,為表公平,他們應當會一方支持一個,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擺明了有私心,他定是要告到掌門仙尊那里去的!

    余洄這票則反而不能給他。

    他剛才在進入內殿之前就已偷偷傳音給余洄,這回鬧得這么大,掌門仙尊定然在盤龍殿看著眾人的表現,余洄必須要表現出體諒同宗師妹的氣度以及嚴于律己、寬于待人的素養,才能有問鼎真傳的機會。

    靈枝的劍出世的瞬間,同樣是光輝奪目,熠熠生輝,陽關照耀之下,那琉璃劍似乎只剩一把劍柄,半點劍鋒都看不分明。

    好劍同樣是好劍,但引來的異象,似乎不如長老那把強烈。

    天邊的紫霞散去不少,整片天空似乎都黯了下來。

    圍觀的弟子們不禁搖頭:

    “還是差了一點啊。”

    “經驗、閱歷之差,非一朝一夕可以趕上的。”

    “這要是長老入境,說不定就是仙品靈劍了。”

    “五師妹小小年紀就能做到如此境界,天賦還是有的,就是可惜今日之后……”

    “弟子犯錯,長老網開一面也是應該的吧?”

    器宗長老見狀,原本慌張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舉起手中寶劍,傲慢萬分道:

    “此劍以龍紋赤青礦為主材,鳳髓骨、孔雀烈羽、蠻荒寶核為輔材,共同煉制而成,劍鋒銳利,萬物可斬,意指開天!我為它取名為——上青云。”

    此話一出,周圍的弟子們都紛紛鼓起了掌。

    器宗長老在煉器一途確實經驗豐富,不僅煉器手段了得,就連后續的自評也入木三分,三言兩語便能挑動眾人的情緒。

    相比而言,另一邊就顯得弱勢了許多。

    靈枝捧起自己煉成的劍,語氣低落地朝著杜雪泠說道:“雖我已經竭盡全力,但到底還是不行……大師姐,這把劍以琉璃劍為主材重新鍛造,唯一的輔材便是天山雪,我想稱它為——雪琉璃。”

    上青云,雪琉璃。

    孰弱孰強,早已注定。

    器宗長老大笑三聲,自信滿滿地轉身看向裁判席:“天道在上,諸位可要做出公平的裁決,切莫因個人私情,平白繞了道心!”

    劍宗大長老冷哼一聲:“什么道心,裝神弄鬼,我就挺喜歡小丫頭那把劍,劍出無鋒,變化莫測!”

    劍宗二長老和善開口:“雙方各有千秋,靈枝小友的劍頗有特色,構想精巧,只是比起經驗手段,似乎……還是長老更勝一籌啊。”

    二長老說話向來是這樣,一句話三個坑,是褒是貶,皆不分明,由聽者自行判別。

    祝天闕道:“我挺想要五師妹那把劍的,我的藏庫中雖有無鋒劍,但從沒見過這樣的無鋒劍,唉,大師姐反正也只需要一把本命劍,另一把不如給我?”

    眾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他。

    唯有二長老嘆了口氣,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家寶貝大弟子。

    下一個發言的輪到了余洄,他裝模作樣地說道:“今日五師妹雖犯下大錯,但入境煉器,在自身原本的能力上有所突破,評判之時,也該考慮到此事才是。”

    器宗長老滿意地點了點頭。

    剩下的都是器宗弟子,他們也沒什么好說的,就是捧了器宗長老幾句。

    最后剩下的那個弟子,就是唯一一個離開裁判席,近距離圍觀靈枝入境的弟子,他整個人好像呆滯了一般,一直沒說話。

    無人在意他的情況,不說話就跳過,直接進入投票這一步。

    在這之前,杜雪泠站起了身。

    作為使用者,她的意見也非常關鍵,只是眼下的局面幾乎已經到了一面倒的地步,她說什么都已經無用了。

    于是,杜雪泠沒有說話。

    她只是走到兩人面前,接過兩把靈劍,隨后隨手一抬,將兩把靈劍——

    碰撞在一起。

    “噌——”

    金戈撞擊之聲響徹整個內殿,如鳥叫,如雷鳴,如生者長嘆,如死者慟哭。

    兩劍相撞,必定兩敗俱傷,而兩把上品靈劍相撞,最后的結果大概率是同歸于盡。

    杜雪泠竟是要以這樣的方式,讓這場斗器強制平局!

    器宗長老臉色大變:“豎子爾敢!”

    可惜這話說得太晚了。

    兩把靈劍同時斷裂,上青云斷成兩半,劍身光輝驟然黯淡如廢鐵,而雪琉璃竟然斷成了徹徹底底的碎片,細碎如雪,一時間竟都數不清有多少片。

    劍宗大長老率先意識到異常,驚道:“不對,雪琉璃不是斷了,它是——”

    下一刻,天黑了。

    蓄謀已久的天雷,終于在這把絕世寶劍現出原形的時刻,落下了。

    第069章 下一個誰來

    九道天雷, 道道凌厲至極,將雪琉璃劈得震顫不已。

    附近弟子被天雷嚇得不行,恨不得跑出八百里遠。

    唯有杜雪泠不退不讓, 隨著雪琉璃一同迎接天雷。

    雖說杜雪泠單系雷靈根, 天賦卓越,但世上單系雷靈根不少,能與天雷對抗的修士卻舉世無一。

    杜雪泠竟是要做那開天辟地的第一人, 硬抗著天雷與雪琉璃同生共死。

    這天雷一落, 就連本命契約都不用再立了, 雙方已融為一體, 人劍合一。

    九道天雷, 雷鳴電閃,劈得廣場中央磚石碎裂,塵土飛揚。

    唯有仙品靈器, 才能引來天雷。

    如今天雷已落,便證明這靈枝鑄成的雪琉璃, 根本不是上品靈劍, 而是名副其實的——仙劍。

    仙劍既出, 斗器勝負已是昭然若揭,無需繼續評判了。

    器宗長老后退三步,一口鮮血噴灑而出,臉色灰白一片,妄若死人一般。

    他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既不敢相信靈枝能鑄成仙劍, 也不敢相信自己就這么輕而易舉地敗了。

    觀眾席距離杜雪泠太近, 而天雷落得又太快,戰沉明想立陣都來不及。

    無奈之下, 楚松屏抬手,漫天黃沙凝成堅不可摧的屏障,擋住天雷的余威,也護住了整個觀眾席。

    當然了,其他人都是虛的,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護住南妄。

    在場或許有不少人對南妄的第四真傳之位至今有所質疑,然而,當他們見到楚松屏這一手時,頓時如醍醐灌頂般明悟了不少。

    ——上一個反對第四真傳的,已經在那邊吐血了。

    ——下一個反對的,可能對上的就不是五師妹靈枝,而是二師兄楚松屏了!

    ——五師妹出手,好歹還會走個斗器的流程,楚松屏出手……那可是半點規矩都不會遵守的啊!

    整片廣場,從弟子到外門長老,各個如醒悟一般縮起了脖子,不敢吱聲。

    “還得是大師姐,天雷都能扛,這要是換成了我們……”

    觀眾席上,沒事干的戰沉明嘖嘖稱奇道:

    “恐怕現在已經被天雷劈暈了。”

    南妄聞言害怕地點了點頭。

    本命劍真的好危險啊,他還是不要了吧。

    一般的靈劍用一用就行了,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別吧。

    還沒想完呢,戰沉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對南妄說道:“我們早都有了本命武器,只有你還沒有,過兩日讓長老為你單獨開一次萬劍冢,你進去好好選選你的本命靈劍。”

    南妄:“……”

    天雷劈了許久才結束。

    煙塵散去,杜雪泠身處其中,手中緊握雪琉璃。

    經歷過天雷的雪琉璃已然改頭換面,劍身澄澈透亮,被陽光直接穿透,并非全然一體,而是由一片一片的碎片凝聚而成,碎片之間裂縫極細,幾乎看不分明,若是不了解的人,恐怕會以為這只是一把普通的琉璃劍,只是透光性比較強而已。

    大雪寂靜無聲,雪中又暗藏殺機。

    這把劍并非看上去的那樣簡單,甚至,它就連看上去都不怎么簡單。

    靈枝說道:“我本想將雪琉璃做成‘止境’那般可以隨意變化形態的劍,可惜沒能成功,最終也只能變成劍和鞭而已。”

    靈枝這話一出,場上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什么叫只能變成劍和鞭而已啊,這已經很牛逼很牛逼了吧!

    五師妹怎么回事啊,怎么說話的口氣和楚松屏越來越像了?

    “……足夠了。”

    杜雪泠的眼中不斷閃過贊嘆、驚艷與懷念,所有的情緒摻雜到一起,最終化作眼角一滴無法落下的淚。

    青云門上上下下都知道她與杜雙煙之間的事,不少弟子或許會覺得她與杜雙煙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可事實上,她并沒有那么恨杜雙煙。

    她們一母同胞,她對杜雙煙好,是她甘之如飴,這是她的選擇,與杜雙煙無關,而她們的情誼被杜雙煙踐踏、被杜雙煙背叛,這是杜雙煙的選擇,與她同樣無關。

    她們互相糾纏,卻又互不相干。

    杜雙煙既是她的緣,也是她的劫。

    是緣也好,是劫也罷,所有的過往,她早已釋懷,唯有這把琉璃劍陪伴了她太久太久,如果可以,她并不想放棄。

    只是,作為整個青云門的表率,她總是不禁擔心,若是不能放棄琉璃劍,是否會讓人覺得她貪戀凡塵、言行有愧呢?

    她得感謝五師妹。

    唯有五師妹在那滿是硝煙的迷霧中,看見了她真實的心愿。

    而今日過后,也就沒有五師妹了。

    歷代七竅玲瓏心,都是以器宗首座的身份兼任長老之位的。

    上一任七竅玲瓏心的主人離開青云門,自立門戶,那下一任長老,就該是靈枝才是。

    當年眾長老考慮到靈枝年紀太小,實在無力承擔器宗事務,所以上書掌門仙尊,定下了如今的器宗長老。

    現在再看,真是錯得太離譜了。

    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長老們和掌門仙尊的決斷錯誤,最終居然是什由靈枝來承擔、也是由靈枝來挽回的。

    雖然靈枝年紀還小,但不論是心性、覺悟、還是才能,都已當得起一宗之首的名號了……

    杜雪泠心中閃過萬千思緒,最終化作一句——

    “好劍!”

    “好好好好,好啊!”

    說話的不只是杜雪泠。

    劍宗大長老從裁判席上站了起來,高聲贊嘆。

    他似乎已經忘了此刻還在斗器,只是遵從內心深處強烈到極致的想法,直勾勾地盯著雪琉璃看。

    他的陽炎劍同樣是一把仙劍,此刻正嗡嗡作響,幾欲出鞘。

    旁邊的二長老都看傻了。

    只不過他看的不是雪琉璃,而是大長老。

    他可太明白大長老在想什么了,這么多年來大長老闖的禍,可都是他去收拾的。

    此時此刻,這么嚴肅的場合,大長老居然想上臺去和得了本命劍的杜雪泠過上兩招?

    懂不懂什么叫輕重緩急、主次有序啊!

    二長老看了大長老許久,見他絲毫沒有自行醒悟過來的意思,反而像是已經沉浸其中、隨時都要沖上去向杜雪泠提出約戰了一樣,只能無奈抽出了自己的佩劍。

    此劍一出,整個內殿廣場的溫度都降了十來度,天上暗沉沉的云如棉絮般下墜,仿佛在落灰。

    然而,有人伸手一接住了一片“灰”,在手心一捻,才發現那不是灰,而是雪。

    灰色的雪。

    被染臟了一般的雪。

    劍宗大長老迅速冷靜了下來,陽炎劍仿佛休眠了一半回到劍鞘里,再也不動彈了。

    “好劍,好劍。”

    劍宗大長老干巴巴地說了這么一句,隨后原地坐下了。

    與這些看熱鬧不嫌事大、擅長拱火以及擅長救火的長老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臺上的器宗長老。

    光是上青云被雪琉璃斬斷的威力就已經讓器宗長老內府震顫,口吐鮮血不停,如今又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似乎被雪琉璃吸引,劍宗兩位長老接連出手……巨大的刺激之下,他兩眼一翻,向后倒去。

    “可不能暈啊,還沒投出最終結果呢。”

    楚松屏看情況不對,果斷出手,一粒長期存放在儲物袋中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仙品凝氣丹飛入器宗長老口中,強行將他的意識喚了回來。

    旁觀的弟子們瑟瑟發抖:

    “二師兄好多仙丹啊。”

    “為什么要煉那么多顆凝氣丹啊。”

    “用仙丹吊命,二師兄也太兇殘了吧……”

    “仙品凝氣丹,這玩意到底是拿來干嘛的,我到現在都沒有頭緒。”

    “我是二師兄的狗。”

    “仙品凝氣丹啊,這一顆下去就該回光返照了吧。”

    ……

    器宗長老幽幽醒來,迷迷蒙蒙見看見眼前的畫面,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怎么回事,他的劍呢,他的寶劍,他的上青云——

    為什么,為什么斷了,為什么在地上,如垃圾一樣躺在地上?

    器宗長老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仿佛失了神似的。

    劍宗二長老的同情的聲音不斷傳進他的耳朵里,傳到他已然崩潰的內府中。

    “此次斗器,眾評委一致決定,獲勝者為——靈枝。”

    話音落下,回聲隆隆,竟是比那九道天雷更加令器宗長老害怕。

    靈枝上前幾步,對眾人說道:“如今我已證明誰才是青云門最優秀的器修,也替大師姐煉制了本命劍,這器宗首座,我、當、之、無、愧。”

    觀眾席的幾位真傳弟子帶頭鼓掌,隨后,整片廣場都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掌聲。

    修仙界以實力為尊,而靈枝已經用足夠的實力向所有人證明了她自己,從今往后,有關五師妹不擅煉器或是心性不佳的傳聞,再也不會在宗門內流傳了。

    甚至在今天之后,再也不會有弟子因為靈枝年紀小而喚她五師妹了。

    真傳弟子屬掌門座下,是所有其他弟子的師兄師姐。

    今日之后,靈枝就是當之無愧的器宗首座,也是當之無愧的青云門五師姐。

    同樣,也該是當之無愧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軟倒在地的器宗長老身上。

    他的口中念念有詞,眼神茫然若失,嘴角不斷溢出鮮血,狼狽至極。

    第070章 為誰而來

    靈枝緩緩走向器宗長老, 目光中沒有半點憐憫。

    今日斗器,她沒有要器宗長老的任何賭注,這并非無心之舉, 卻也沒有那么有意。

    斗器賭局, 不押注的一方,獲勝了還好,要是落敗了, 則會因為沒有物質代價可以付出, 而會受到沉重幾倍的精神打擊。

    決定權一直都掌握在長老自己手中, 她只是……看著長老墜落深淵、什么都沒有做而已。

    她無需從長老身上得到任何賭注, 因為即使她什么都不要, 器宗長老也會在這場斗器中失去所有。

    被一個自己曾經一直看不起、一直打壓的弟子在眾目睽睽下擊敗,這樣的打擊,不管換誰來, 都沒有那么容易承受。

    大起大落最為考驗修士的心性,器宗長老雖然總是說她心性不佳, 但真的到了關鍵時刻, 才知道到底是誰心性不佳了吧。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勝不驕、敗不餒,那是對七竅玲瓏心的描述。

    器宗長老沒有七竅玲瓏心,巨大的打擊之下,他的精神顯然已經在崩潰邊緣了。

    靈枝毫無憐憫地落下最后一擊:

    “余長老,或者說, 師尊……自我入器宗以來, 我從未受到過您的任何教導, 煉器的方式方法我是自己偷偷看師兄師姐煉器學會的,煉器材料的細微差別是我翻閱典籍一點一點查的!

    “您說我天賦不高, 心性不佳,我不怨恨您,但您教我錯誤的淬火方式,白白耽誤我那么多年,還大大影響了我的修行,您這般行徑,實在令人不齒!”

    “今日我自愿與您斷絕關系,從今往后,我們兩不相干!”

    一片嘩然。

    在場的弟子們紛紛傻了眼,尤其是那些器宗的弟子。

    如果沒有斗器的事,或許還會有人站出來質疑一番靈枝的話,但是現在,根本沒有人敢這么做。

    或者說,所有人都已經意識到,靈枝說的話,必然是真的。

    “五師妹不擅煉器,空有真傳之名,沒有真傳之實”的流言很早之前就傳遍了整個青云門,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其中必然有器宗長老的手筆。

    而今天,靈枝用實力打碎傳聞,也打碎了器宗長老遮掩數年的骯臟秘密,讓真相大白天下。

    有器宗弟子將目光投向了余洄,此時此刻,余洄可以說是最后一個還能為器宗長老出聲的人了。

    可惜的是,余洄顯然無法承擔起這樣的重任。

    在器宗長老敗北的時刻,他就躲到了一旁,整個人都像是矮了一頭似的,滿臉寫著窩囊。

    劍宗二長老嘆道:

    “老余,你任人唯親,顛倒黑白,甚至有聯合他宗內門弟子謀害真傳之嫌,今日,我便代行仙尊之權,暫停你的長老職務,念在你為宗門獻力多年,也算為器宗盡心盡力,最終如何裁定,還是交由……掌門仙尊決斷吧。”

    這樣的處理方式合情合理,所有人都能接受。

    在場的所有人里,只有一個人在聽見這段話后,心中咯噔了一下。

    是南妄。

    當然是南妄。

    什么交由掌門仙尊決斷啊,掌門仙尊在哪里啊,盤龍殿里坐著的可是糯糯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器宗長老突然詭異地笑了起來,笑聲無比尖銳,不似常人。

    下一秒,他兩眼通紅,身上竟浮現出濃重的妖力來。

    “不好!”

    劍宗大長老眉頭一皺,手中陽炎劍驟然出鞘。

    南妄的位置正好在大長老正對面,猝不及防之下直視了陽炎劍的劍身,下一刻,他的眼前就黑了。

    有那么一瞬間,南妄覺得自己看見的好像根本不是劍,而是太陽。

    炙熱的痛楚順著眼球直擊太陽穴,痛徹心扉,南妄閉眼已經閉得夠快了,也沒能逃脫這一遭。

    ——陽炎劍的劍芒能與太陽媲美。

    原著中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描述性的話,到了現實里,差點沒把南妄的眼睛都給照瞎。

    此刻一片混亂,也沒人能顧得上南妄。

    他的視線一時半會兒的還恢復不過來,不過他的心思已經活躍了起來:

    【這器宗長老有問題,肯定是被白芙涂入侵了!】

    【白芙涂的棄尾轉生也能用在入侵心智脆弱的活人身上,器宗長老定是她埋了多年的暗棋!】

    【想要覆滅青云門,光靠那幾個新來的弟子可不夠,白芙涂在青云門一定有掌握實權的傀儡,這事早就有人分析過!果然如此!】

    過了許久,等到南妄的眼前終于能看清東西時,他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

    他以為能看見陽炎劍一劍刺穿器宗長老的畫面,然而,陽炎劍還好好地握在大長老手里,甚至收入了劍鞘。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華美無雙的蓮花臺。

    蓮花臺在空中綻放,層層疊疊的花瓣將器宗長老護在其中,固若金湯。

    片刻后,蓮花臺之上出現了一個婀娜多姿的女人。

    女人貌若天仙,神色疏離,衣著怪異。

    黑色羅裙,黑色發箍,全身上下一片漆黑,唯有胸口戴著一朵雪白的小花。

    青云門內所有弟子與長老的衣著都非常統一,這人顯然并非宗門之人。

    然而今日大會為宗門內部會議,根本沒要邀請外賓,宗門大陣也從未開啟過才是。

    女人自報家門道:

    “今日來此,本意只是道賀,未曾想來得不巧,竟撞見了這樣的場面……余緬是我的弟子,諸位舊友,這回便賣我一個面子吧。”

    說罷,女人從摘下胸前的錦囊,隨手一拋。

    那錦囊在空中劃著拋物線落到裁判席的桌上,全程無人敢接。

    良久,劍宗大長老哼了聲,用套著劍鞘的陽炎劍挑開錦囊。

    一塊青云門的弟子牌掉了出來。

    “我去!”

    戰沉明發出了一聲低沉的驚呼。

    不明所以的南妄不解地問道:“這是誰啊?她怎么說余長老是她的弟子?”

    “她就是我們之前說的那個……”戰沉明壓低聲音道:“上一任器宗長老,牧遠謠。”

    南妄驚了:“我去,器宗長老這救兵搬得也太遠了吧,都已經離宗的人還能給叫回來。”

    戰沉明神色復雜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開口:“那不一定。”

    南妄道:“什么不一定?”

    戰沉明道:“人不一定是為了余長老來的。”

    “什么,不是為了余長老,那,那這難道是……”

    南妄的小腦瓜一轉,驚道:

    “難道是和我們這兒的長老有私情?怪不得呢,人都走了弟子牌還留著,這下可真是有好戲看了,說起來,這位牧道友離宗后到什么門派去了啊,是有名的仙門嗎,說不定我知道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儲物袋里拿出了瓜子,準備一邊嗑瓜子一般看這場大戲。

    戰沉明看著南妄,心情難以言喻:“確實……挺有名的,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廣場中央,那蓮花臺連帶著被置入其中的器宗長老一同不斷縮小,再縮小,最終竟縮成指甲蓋大小的寶珠,嵌入牧遠謠手腕上戴著的銀白色的手鐲之中。

    這一手活人收縮之術,看得在場弟子無不驚嘆。

    牧遠謠手鐲上的凹糟有整整七個,加上這一朵新的蓮花,也僅僅只有三個凹槽被填滿。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牧遠謠的手鐲絕非凡物,妥妥的仙品法器無疑。

    裁判席上兩位長老站起了身,觀眾席上的顏槐和丹宗長老也都起身走向牧遠謠。

    牧遠謠是上一任器宗長老,新入宗的弟子們或許大都不認識牧遠謠,但這些內門長老,卻都是牧遠謠的同僚。

    劍宗大長老狀似嫌棄地用陽炎劍挑起錦囊上的掛繩丟到一邊,收劍時卻將那塊弟子令牌揮落,任由它朝著牧遠謠飛去。

    其他長老眼觀鼻鼻觀心,對此不置可否。

    長老們都不說話,圍觀的弟子們更是安靜如雞,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牧遠謠早就不是青云門的人了,她的手中就不該繼續拿著青云門的弟子牌,甚至她的弟子牌還不是一般的弟子牌,而是真傳弟子兼內門長老的弟子牌。

    百年前的故事已經在時間的長河中褪去了大部分的顏色,但依然留有一些能被外界窺視的余地——

    現在的靈枝,便是當年的牧遠謠。

    青云門排名最末、也向來最為得寵的真傳,最終卻離開了深愛她的宗門。

    大長老一意孤行的好意,沒能打動牧遠謠。

    她抬手攔住弟子牌,靈力一動,再次將弟子牌送回大長老桌前。

    大長老臉色微變,想說話時,卻被二長老攔住了。

    二長老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諸位道友,今日多有叨擾,獻上兩件秘寶,愿青云門世世代代、壽與天齊。”

    杜遠謠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把漆黑的匕首,用靈力托著,送到大長老面前:“此物名為‘紅塵斷’,可破陣、除穢、索咒、滅妖。”

    大長老轉過頭去,擺明了不要、不看、不認可。

    二長老代替大長老接過匕首,勉強穩住了場面:“師……牧道友遠道而來,有失迎候,還望見諒。”

    牧遠謠莞爾一笑,轉身朝著裁判席對面走去:“至于另一樣……”

    南妄眼睜睜看著牧遠謠離他越來越近,直到徹底站在他的面前。

    他頓時就被嚇得不會動了,手中的瓜子都掉到了桌上。

    楚松屏站起身來,止境如攢動的蟒蛇般纏繞周身,若是牧遠謠有異動,他隨時都能出手。

    牧遠謠定定地看著南妄,目光中有懷念也有傷心,復雜的情愫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此劍名為觀天,是我曾經許諾,要給第四真傳的劍。”

    “今日久別重逢,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鬼尸教無歌前來道賀,恭喜青云門第四真傳——現世。”

    南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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