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螢火暗森20
“今霏讓神使們準備七日后遷移到新的小世界?”
正在休養的端玄聽到玄覽的轉述, 震驚之余,卻是放松了不少:“雖然創世神話總用‘七日’去概括整個過程,但既然今霏敢定‘死線’, 想必她已經取回了最關鍵的記憶。”
玄覽淡淡地應了聲,手指捋上懷中小白貓的尾巴:“所以, 您暫時可以安心休息了吧?”
端玄被她捋得一個激靈, 打心底升起的危機感令她閉上了嘴巴, 乖乖趴在玄覽膝上,一動不動。
自從得知她以血請神重傷后,玄覽就一直是這種“低氣壓”。
端玄本想試著哄哄她, 比如保證些“以后不會再這樣”之類的話。
但她又深知, 自己的確就是個一發現破局之法后, 便會以身涉險、大膽嘗試的性子,哪怕她保證了,再遇到類似的情況, 估計又會習慣地挺身而出。
那還是別做這種空頭支票一樣的保證為好。
端玄想了又想, 最后只得采用對她自己而言最有效的安撫方式——給玄覽rua貓。
因著今霏的幫助,她的內傷瞬間治愈, 現在已經不疼了, 打個滾、翻出肚皮這種簡單動作,還是能隨意做的。
結果她還沒開始扮演貓咪, 就被玄覽輕輕按住肚皮, 頓時動彈不得。
“您還記得在無光深淵時,不允許我嘗試恢復記憶的原因嗎?”玄覽問。
端玄當然記得, 也正因為記得, 她才不知道該怎么給玄覽“順毛”。
不等她回答,玄覽繼續說下去:“您不希望看著我獨自承受痛苦, 所以我才想起了‘共感’這一能力,好讓您能對我的痛苦感同身受,陪我一起疼。”
她們的習慣在這點上相當一致,見不得彼此獨自痛苦。
端玄見不得玄覽痛苦,玄覽才對她用了“共感”,結果如今她卻偷偷以身涉險,重傷到奄奄一息。
如此雙標,同樣見不得她痛苦的玄覽不生氣才怪。
面對玄覽的“死亡凝視”,情急之下,端玄忽然想起了另一個自己不久前交代的話:
——“她對我來說很重要。”
——“必須保護好她!”
“……雖然不知道這個解釋你能不能接受,但我接下來說的話都是事實。”于是端玄低聲道,“我有說過伏筆就是我自己留下的意識吧?她……不對,‘我’在那時再三拜托過我,絕對不能讓你遇險。如果必須發生意外,我一定要保護好你。”
她頓了頓,“沒有新情報,也沒有新線索,只是‘保護好玄覽’。所以請神這件事,我沒有事先告訴你,這樣你就是完全不知情的。哪怕天道真要做點什么,也罰不到你身上。”
這話倒也不算撒謊,想到請神的可能性、并迅速制定計劃時,端玄確實沒把玄覽考慮在內,從一開始,她就打算獨自且突然地做這件事。
并非她不信任玄覽、怕她把事情搞砸,而是她下意識地排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包括玄覽這個“另一個自己”。
畢竟這個瘋狂的計劃著實在鉆規則漏洞,她是有神職的神明,或許尚有余力存活茍命,可玄覽只是神使,在無法確定后果會對神使造成什么傷害時,端玄無論如何都不愿冒這個險。
“這件事是我的錯,我很抱歉執行計劃時將你排除在外了,但是你真的很重要。”端玄輕輕蹭著玄覽的掌心,發自內心道,“說實話,我沒法想象失去你的日子要怎么過。我其實……很害怕孤獨,也害怕去和誰建立一段長久的關系。你是無可替代的,所以……我選擇認同‘我’的委托。”
玄覽摁著貓肚子的手稍微松開了些,她閉上眼睛,腦中極快地閃過無數零碎畫面。
這些畫面,是真是假她暫時還不能確定,上回陷入“恢復記憶”的執念時,她就下意識嘗試往端玄的記憶里放入自己。
那時端玄說,她們失憶前相伴的歲月很長很長,她便按照這個方向去聯想,隨后就感覺到了一種非常微妙的安心。
她們的性格和能力,在某些時候、某些方面是互補的,她們早已習慣了彼此依靠、彼此信賴,只要生命中有對方的存在,似乎不管陷入什么樣的困境,都有辦法破局,攜手走出來。
若說得功利些,她們是彼此真正的底牌。
“您可以讓伏筆出來一下嗎?”玄覽忽問,“我有件事想要確認。”
端玄也沒問她想知道什么,直接去戳窩在識海里的伏筆,邊戳邊懇切地想:“救個場吧,求求你啦,就一件事……”
伏筆有些不太情愿地抖了抖,但還是很快飛出她的識海,懸浮在玄覽面前。
“我只問一件事,如果您認為‘不是’,就抖一抖,認為‘是’,就什么也不做。”玄覽托起一團柔和的靈力,輕輕裹住白玉墨筆,“我是否在類似的事件里重傷瀕死過?”
端玄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伏筆身上,玄覽話才說到一半,她就注意到伏筆整個僵住了,并且一直保持著僵硬的狀態,連根筆毫都不曾動。
即便她知道伏筆的意思就是自己的意思,伏筆承認的事,必定是自己經歷過、并且已經結束的事,但她一想到“玄覽瀕死”,便覺得心口開始隱隱作痛。
“我是在悔恨嗎?”她驚詫地想,繼而習慣地推測起來,“那件讓玄覽瀕死的事,我是沒能阻止,還是壓根就沒參與?又或者是失策讓玄覽遇了險?”
但不管是哪種情況,倘若真的發生過,她的確無法輕易原諒自己。
……這就是“保護玄覽”的真正原因嗎?
“是嗎……那么我明白了。”
足足盯著它看了半分鐘,玄覽才開口,之后的話,也不知是在對端玄說,還是在對伏筆里殘留的意識說,“您對我而言也很重要,我會惜命好好活下去,陪您更久些。”
伏筆這才小幅度抖了抖筆尖,隨后逃也似的鉆回端玄識海。
它回去后,一人一貓對視良久,誰也沒立刻出聲。
“我能理解您的擔憂,有些特殊情況的確由您獨自抗下,才是最優解。”最后還是玄覽主動說,“但如果發現竭盡全力也救不活您,我不會獨活。”
她的聲音不再冷淡,而是回歸了一貫的溫柔和沉穩,但說出的話卻偏執至極,聽得端玄呼吸一滯。
“——我想,如果是沒失憶的我,那個與您相伴無數年月的我,應該會這么說吧。”又過幾秒,玄覽推著眼鏡,悠悠補充道,“我們現在都沒有取回全部的記憶,好像就連這種保證都失去了意義。那不如只約定‘活著’吧,我希望我們都能活到歷劫成功、取回記憶的那一天。”
“你這話……”端玄下意識想吐槽“這話真像立flag”,又覺得這么說實在過于毀氣氛,于是只配合著接過話,“好啊,我們一起活著。”-
那之后,又過了三日。
如同今霏預言的那樣,異化一旦開始,所有神使都沒法幸免。
所幸,取回關鍵記憶的今霏獲得了超脫當前世界法則的能力,她將請神得來的神光融入端玄的血清,為仍然愿意相信自己的神使們定時注射,使得異化進展變得緩慢。
但鉆漏洞得來的能力終究有限,她只能庇護“安全屋”領地范圍內的一切,而在領地之外,萬千靈植皆凋零,不少質疑她、仍在堅守領地的妖物無法抵御肆虐此界的天道法則,紛紛異化。
有些僥幸保留神志的,還來得及通過玄覽事先留下的傳影鏡求援,于是今霏就操控風聲木制成的替身人偶,通過鏡子傳送過去,接他們入“安全屋”。
原本的五十座小木屋早已擴建,玄覽也在此期間擴大了隔絕屏障的范圍,方便神使們搭建更多臨時住處,讓更多選擇白獅神明的妖物得以在這場無聲的災難中活下來。
然而,求援的神使們之中藏著天道欽定的“弒神者”,正如任何事物都有明暗兩面,早在無光深淵時期就對今霏痛恨至深的神使,亦將這當做了最后的復仇機會。
今霏創造新世界的第五日,對危險的敏銳感知,令淺眠狀態的齊然夜半驚醒。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睜眼,身體已經先一步擋在正細化世界法則的今霏面前,赤紅的觸須迅速糾纏在一起,如同蜘蛛織網一般,筑起一道血肉屏障。
下一瞬,她便被一股襲來的力量擊飛,只來得及堪堪在半空調整姿態,才勉強躲過被偷襲之物穿心的死局。
但她擰成疙瘩的觸須卻被死死釘在了房間的墻上,黑紫色的血液不斷從傷口淌落。
今霏著實被嚇了一跳,慌忙中斷新世界法則的制定,撮指將絲縷神光釋放。
一縷神光很快就堵住了被偷襲之物穿破的墻壁,另一縷則沿著對方留下的靈力波動,一路追出去。
“這是什么?!我完全沒有感應到!”今霏一把捏碎端玄特意留下的緊急傳訊符,趁著救齊然時,迅速觀察暗器襲來的角度和位置,一陣后怕。
要不是齊然穿越前做過刺客,直覺相當敏銳,肢體也十分柔韌,這一下只怕要當場死亡了!
齊然咬緊牙關,抬起一只胳膊,因異化而出現在她手臂上的火紋好似活過來一樣,瞬間騰起赤色火焰,照亮昏暗的房間。
但見一柄黑紫色的長刺正扎在觸須內,外表相當樸實無華,唯有擋下它的齊然才知其中蘊含著怎樣可怖的力量。
“你別碰!這恐怕是只針對神明的特殊法器!”她捉住今霏的手,忍著痛說,“只用來弒神,且神明無法防御、無法感知,但……神使的身體可以阻擋……”
“先別說話!你流了好多血!”今霏一見她受傷就難受不已,“我已經向端玄她們求援了,罪魁禍首也一定會抓到——”
齊然要說的話倒是只有這么多,聞言便再度咬緊牙關撐著,扣住今霏腕部的手松開,指尖顫抖著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以此來安撫她。
第62章 螢火暗森21
齊然在異化當天就蘇醒過來, 但即便是今霏的神力,也無法讓她在這個世界恢復如初。
甚至就連變回妖身之后,她的下半截軀體上依然長著八條鮮紅的觸須。
好在她自己早已有所預料, 一睜眼看見今霏自責的目光,反而開始安慰她。
“你曾做過八只腳的怪物, 現在只不過是輪到我了。”齊然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答應我, 化悲傷為動力,繼續創世好嗎?我們可能真的沒有太多時間了。”
今霏還是“吉吉”的時候,就習慣了她直來直去、有話就說的性格, 如今取回了穿越前與齊然相處的全部記憶, 不僅被她一下就勸動, 創造新的小世界時,又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齊然的變化。
然而現在看著齊然的傷,今霏卻下意識去想:要是她仍像以前那樣不敬神就好了。
不敬神明, 自然也就不會時刻關注她的安危, 更不會為她擋下襲擊,受這么重的傷。
齊然不許她碰那根黑紫色的長刺, 也不準她施法讓自己暫時昏過去療傷, 端玄和玄覽趕來前,今霏能做的只有為她止血止痛。
半刻鐘不到, 今霏就覺察到門上的隔絕屏障被解除, 頗為禮貌的叩門聲響起,緊接著房門便被打開。
但來的不僅是端玄和玄覽, 還有風聲。
一股淡淡的海水腥味鉆入今霏鼻中, 她的目光越過風聲,很快就看見她身后穿著“司養神應援裝”的一位鮫人, 身上被金燦燦的捆妖索束縛著。
“抱歉啊,捉了個弒神者,稍微耽誤了點時間。”端玄邊走向齊然,邊對二人道歉,隨后解釋道,“滄華神使是犯人的朋友,她是特意來請罪的。”
滄華神使,正是上回端玄和玄覽攔截的“六只妖”中那位年長的鮫人。
自從被傳影鏡送到“安全屋”領地后,她便第一時間向今霏宣誓了自己的忠誠。
這些時日,她與妹妹滄蝶一起竭力協助風聲、霜宿和靜潭她們,為領地做了不少事,也為今霏提供了不少神使們理想中新世界應有之物的需求報告。
一和滄華對上目光,今霏抿了抿唇,當初為她和滄蝶賜名的記憶自然而然于腦中浮現。
但她很快回過神,沉聲催促:“先救齊然,別的等會兒再說。”
她走神之際,端玄已經趕到齊然身旁,利用一把靠靈力充能的特殊切割鋸,很快就將長刺切為三段。
玄覽則跟在她身旁,拿著一個可以檢測靈力成分的收納袋接長刺。
被鋸下的長刺段落入袋中,數據屏幕頓時亮起,各項數值亂碼一般瘋狂跳動,大約過了十秒,得出一個結果:【疑似暗屬性,偏向魔族內息。】
“居然用魔氣弒神,是在挑釁我嗎?”看罷檢測儀器的結論,端玄冷笑一聲,“要不是我被替換了內息,用不了也碰不了魔氣,哪還能讓弒神者得手!”
如果她還是個魔族,哪用得著這樣小心翼翼取長刺,直接揮手就吸收了!
嘲諷歸嘲諷,她手上動作很快,確認今霏的止痛法術生效后,她為一把不怕魔氣侵蝕的匕首附上靈力,相當精準地挖出了鑲嵌在觸須血肉中的最后一段長刺,一并丟入收納袋。
將齊然抱到臥榻上,今霏以最快的速度修補血洞。
有端玄和玄覽在,她只管專心致志做治療,審問滄華神使的事就完全交給這對主仆了。
“今夜偷襲神明的是遠野神使吧?你可知他為何這么做?”扎緊收納袋,端玄看向被風聲押著的滄華。
“……白獅神明突然離去、‘天狗食日’降臨之后沒多久,他便失去了我們之中的小妹。”滄華垂眸低頭,“小妹性子耿直,善惡分明,見不得獻祭散靈和弱肉強食,每回遇上為了靈力不擇手段的妖,她總是忍不住出手教訓,末了還要痛罵一場。”
“一次領地防衛戰后,她失蹤了,遠野不管不顧尋了很久,才在一座偏僻祭壇上發現了她殘缺的尸體,是……”滄華頓了頓,用極輕的聲音說了兩個字。
室內一下子變得死寂,就連出任務見慣慘狀的端玄,也忍不住皺緊了眉。
她現在已經知道,滄華口中的“小妹”是那名雪豹妖,當時豺妖和紅狼遠野一起說潑冷水的話時,便是雪豹妖張口就懟,讓他們閉嘴。
“他始終認為弒神就可以解決一切。”滄華苦笑,“是神明的任性為螢火之森招來災厄,即便有了新的小世界,神明又如何保證它不會被天道再度奪去?畢竟……我們都在螢火之森度過了漫長的年月,可末日還是降臨了。”
“這也是你自己的想法吧?”端玄平靜地看著她,“不好意思,我說話比較直接,沒有惡意揣測的意思,只是直覺這么告訴我,所以我想確認一下。”
如果滄華沒有這么想,她大可以選擇美化遠野神使的苦衷,盡可能減輕他弒神的刑罰,而不是在這種時候道出神使們的憂慮。
“是。”滄華不假思索地應下,抬起頭望向今霏的背影,露出一個疲憊的神情,“我們在無光深淵失去了太多,倘若還有往后余生,只求一世太平!”
她并沒有解釋更多,交代完同伴弒神因果后,便垂下頭,聽從神明發落。
“遠野傷了齊然,你若要一并領罰,該怎么罰你們,也該由齊然決定。”
良久,今霏才開口。
她能理解“弒神者”的存在,倘若今日受傷的是她,她在反思自己交出箱庭之過的前提下,反而只會將對方關個永久禁閉,然而弒神者終究傷了無辜者。
齊然一直保持著清醒,聞言想了想,道:“遠野神使執念已深,以防萬一,還是永眠處理為好,以后若新世界得以永久穩定,再考慮喚醒他。至于滄華神使……就戴罪立功吧,但必須為她打上‘罪人’的特殊烙印,警示其他神使。”
雖然她經歷無光深淵的時間與這些神使比起來并不算長,但她能明白那種末日對于原住民而言是怎樣一場災難,怨恨是一定會有的,今霏也不止一次向她自責過,說這是她身為創世神明理應背負的重罪。
刑罰落定后,在滄華自己的要求下,罪人的烙印被打在了她眉心,用的是非常醒目的紅字。
“說起來,我和玄覽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遇到滄華時,她還騙我們自己是弒神者呢,沒想到是個真信徒。”風聲將滄華押走后,端玄邊修補隔絕屏障,邊感慨道,“結果最親近的同伴變成了弒神者,想必她心里也不好過。”
這話一時間沒人接,玄覽在控制收納袋,齊然給滄華定完罪后終于愿意合眼昏睡了,今霏則在分神想事。
“我們會成功吧?”良久,今霏喃喃。
這話似曾相識,端玄下意識接道:“當然會。”
見今霏有些垂頭喪氣的,端玄想了想,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不如先提前規劃一下結束歷劫后要做的事?”
“那你呢?”結果今霏卻反問,“我恢復記憶、結束歷劫之后,你會怎樣?”
“這得看賊老天的心情了,畢竟我還沒想起歷劫的真正緣由,只知道會來這個世界,是因為答應過你要拯救它。”端玄推了推眼鏡,“要是所謂的‘歷劫’其實是我跟天道之間的一場賭約,也許你帶著神使們離開后,還有一場專門針對我的考驗吧。”
不等今霏開口,她笑道:“到時候你就只管帶著齊然回去吧,她的家人還在等她不是嗎?”
今霏卻是聽出了她這番話真正要表達的意思——“我和天道之間的事,你不要再涉險了。”
仔細想來,不管是無光深淵,還是螢火暗森,除了齊然和玄覽,她們沒有再遇上其他神明或者別家的神使,這場歷劫要么是瞞著其他神明發生的,要么是不允許更多神明或神使參與協助。
她如今雖然取回了一些記憶,但那些記憶之中幾乎沒有端玄和玄覽的身影,她暫時還不知道為何端玄會得罪天道,必須去某個小世界歷劫,便只是按照如今對端玄的印象回答:“謝謝提醒,但我不喜歡欠別人,你幫了我的大忙,我也會想辦法支援你。”
端玄一怔,隨后輕笑:“這種事情,你還是等真正脫困后再考慮吧。”
要是今霏真心想幫忙,她好像除了警告和口頭阻攔,也做不到什么。
畢竟從那些零碎記憶反映的過往來看,她們會成為朋友,她愿意進今霏的小世界、幫這個很可能得罪天道的大忙,大概率表明她們是一類人,習慣“管閑事”和講道義。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還請抓緊時間創世,別太焦慮了。”她擱下這話,牽起玄覽的手,接過一直被玄覽提著的收納袋,離開了今霏的工作間。
她們走到屋外,抬頭便能看見被法術裝點的“星空”。
為了區別長年處于永夜狀態的無光深淵,“安全屋”領地每夜都會繁星璀璨、星月同輝。
柔和的月華籠罩在每一個站在戶外的生靈身上,試圖告訴他們,這一次定會迎來明亮的未來。
“這段時間不是空閑下來了嘛,我就在猜測那場只針對我的考驗。”
回住處的路上,端玄輕聲說,“但考慮到這回已經把我削得不能再削了,卻依然能被我找到一線生機,恐怕賊老天也明白,只削弱我的實力、抹消我的重要記憶是沒用的。”
“既然如此,我還有什么是可以被祂奪去的?”她嘆了口氣,“一想到這個,我就忍不住心里發慌。”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其實是能猜到的,但她不敢說,也不能說。
玄覽默默聽完,五指緊緊扣住了她的手背。
“我們會成功的。”她低聲道。
——哪怕下一個世界,天道要再次將她們拆散,不管是她還是端玄,都會再度竭盡全力找出破局之法。
第63章 螢火暗森22
今霏創世的第六日, 晨光熹微,一串黑紫色的咒語在白玉墨筆筆尖落定,隨后散作紫色流光, 很快與天光融二為一。
伏筆在品階上算是準神器,不僅不怕魔氣侵蝕, 還能隨意沾染。
本來就是魔族的端玄自然明白要怎么利用魔氣, 她干脆直接用魔氣結作新的隔絕屏障, 護在今霏住的房間外。
第一位“弒神者”出現后,正如端玄所料,當日, 堅持留在庇護所之外的全部“弒神者”就對這座領地發動了襲擊。
但如今的“安全屋”領地既有著今霏的神力庇護, 又有著端玄的魔氣作保障, 他們毫無懸念地敗了——在神明絕對的實力和防御之下,弒神無異于飛蛾撲火、蚍蜉撼樹。
大部分“弒神者”恢復無光深淵的記憶后,已經從精神上徹底扭曲了, 不得不進行永眠處理;小部分“弒神者”在被神使們捕獲后, 才認命地交代起這么做的緣由。
“神諭在‘安全屋’外再度降臨,告知他們這個世界再度被放棄, 明日結束后, 這個世界就會徹底崩塌。”
負責審問的齊然帶回了這樣的情報,“所有生靈都會死去, 就連維持無光深淵那樣的煉獄之境也做不到了。除非……弒神, 用白獅神明的死亡去平息天道的怒火,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呵, 賊老天這是裝都不裝了!”端玄聽完便是一句陰陽怪氣, 不等她再多罵幾句,只聽身后傳來指甲和桌子摩擦的難聽噪音。
貓咪的敏銳聽覺令她頓時折起耳朵, 忍不住扭頭道:“你哪怕氣到砸桌呢?”
“對不起!”今霏立刻道歉,她很快將發泄動作改為掐自己的衣袖,淺灰色的眸中流露出悲哀,“我本以為天道怎么也該顧及一下這些生靈,畢竟它們都曾是神界的生靈,可是……”
“可是無光深淵的出現,早就已經暴露出賊老天對它們的不屑了。”端玄提醒她,“即便它們是神界的生靈又如何?哪怕是我們這樣的神明,在賊老天眼里只怕也和螻蟻沒有區別!祂隨隨便便就可以掌控我們的喜怒哀樂和生死,將我們肆意放在棋盤上,即便這個棋盤是我們鐘愛的某個小世界!”
今霏抿緊了唇,尖牙險些把薄唇扎破。
憤怒、悲哀與絕望之后,她其實打心底想做的事,只剩下了一件。
但想要做成那件事難于登天,她也只能趁著盛怒時在心中想想罷了。
“您在記錄天道的‘罪行’么?”
玄覽的聲音將今霏的思緒拉回現實,她抬眸只見端玄正握著白玉墨筆,在一塊樣式有些特殊的靈箋上寫畫。
“‘弒神’可是重罪,更何況要殺的還是今霏這種乖順的善神,哪怕今霏真犯過事,也不至于在奪人記憶的前提下動用私刑。”端玄寫完最后一筆,將伏筆和靈箋一并收入識海,赤紅的魔族血瞳流露出殺意,“既然賊老天鐵了心要無情無義,那就別怪我繼續惡心祂了!”
即便“蚍蜉撼樹談何易”,可她深知“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倘若這一次歷劫還能回歸神位,她偏要做那只螻蟻。
今霏的創世仍在繼續,等到第六日深夜,只差最后的法則便可完成。
那道法則,也是維系神明與神使之間的線。
倘若今霏親手剪斷這條線,新的小世界將從此獨立,遷入新世界的神使們也將永遠自由。
但代價則是,她無法再以神明的身份去庇護他們,如果天道有朝一日要覆滅這個小世界,她連趕回來救世也做不到。
關于這道法則,今霏其實在這六日內已經隱晦地征求過神使們的意見,可她也明白,沒有哪位神使能夠承擔如此沉重的代價,最后做出決定的必定是她這位神明,不可以是神使,不管是一位還是一群,都不能。
——否則,一旦末日三度降臨,同意剪斷此線的全部神使都將被視作“罪人”。
今霏甚至不敢問齊然,她不希望被自己帶到這個世界、卷入末日與棋局的外來者和自己一起背負這些。
但她萬萬沒想到,齊然竟主動找上了她。
“我想知道你的煩惱。”齊然坐在她身前,裙底的觸須悄悄探出頭,又悄悄拉長自己,將她虛虛環住,“你最近一直很焦慮,但好像不僅僅是因為最后期限將至。”
她的直覺向來敏銳,加之過去幾百年的朝夕相處,今霏深知自己很難在她面前藏住心事,但這一回不管齊然怎樣哄誘,她都堅持不肯說。
齊然也不著急,她在兩個世界的歷劫中,有意識跟端玄學了掌握情報的技巧和習慣,來找今霏之前,她就已經通過各種蛛絲馬跡理出了頭緒,又偷偷跟端玄和玄覽核對了一下最可能引起今霏焦慮的情況,現下是有備而來。
“那就讓我猜猜吧。”她笑了笑,傾身向今霏湊去,環著今霏的觸須也搭上了她的肩頭,“我猜,你在糾結到底該放神使們自由,還是該繼續庇護他們。”
今霏眸光驟變,雖然只一瞬就恢復,可架不住有備而來的齊然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她的異樣。
“我一介凡妖,沒什么眼界,也無法代表神使們,所以只說我自己的想法。”齊然繼續說下去,“如果我是神使,我希望能夠脫離神明或者天道的‘安排’,我希望能靠自己的力量去建設新的世界,或是維持生活。”
她頓了頓,“我不會怪罪神明不再庇佑,因為這是永遠自由的代價,為此承擔一定風險,也是理所當然的。”
神明對神使們很好,但只要神明仍能控制小世界,小世界的命運就無法交還給每位生活在這里的妖物,安定的生活也仍然基于“神明不得罪天道”。
今霏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我記得你說過,你穿越前居住的城邦,城主的理念便是‘庇護弱小的妖’,那里的子民們……在她的庇護下過得很安心。”
不等齊然回應,她便自顧自搖著頭說下去:“但其他的妖族君主就很難做到這點,我想,我大概也是一位‘不合格’的君主吧?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執著于庇護了。”
并不是所有人、所有妖都適合做領導者,更何況,她本就是區區一介司養神,只掌管“養育”,而非“統治”。
齊然便沒有再多言,她知道神明已經有了答案。
她只是給了今霏一個擁抱,伏在她耳畔,鄭重道:“不管你怎么選,我都會做你的神使。唯獨我們之間的‘線’,你不可以剪斷。”
她們相識于兩次偶然,命運卻因此交織,不知不覺間成了最熟悉彼此的存在。
這樣的羈絆,齊然過去從未遇見,她貪戀這微妙的舒適,因而不愿放手。
今霏如釋重負般輕輕靠著她的腦袋,低聲應道:“好。”-
神明創世的第七日,一切就緒。
正如天道最后降下的神諭描述那般,“安全屋”外的世界開始徹底崩塌。
天光沒有再如期亮起,昨夜仍在奔流的水源歸于死寂,幾乎遍布整座螢火暗森的傳影鏡,不知何時全部消失得不見蹤影。
“箱庭”之中,甚至連焦土、枯木這種存在都不曾留下,虛無,漆黑如深淵的虛無在無聲侵蝕、吞噬一切,墜入虛無的一切都被抹消存在。
“安全屋”內,所有神使帶上自己的行李,聚集在事先圈定的傳送點前。
霜宿握緊了靜潭的手,滄華、滄蝶姐妹與同伴一起護著永眠的遠野神使,風聲與其他木系妖精一起化出本體,釋放出木靈力凝作結實的藤蔓,試圖加固隔絕屏障,為大家爭取轉移前最后的時間與安定。
一刻鐘后,一個巨型的傳送陣在指定地點亮起,最信任神明的霜宿和靜潭最先入陣。
柔和的冰藍色神光將她們完全籠罩,隨后令她們的身形化作微粒,消散在所有神使眼前。
緊接著,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整整十名神使踏入傳送陣,放松身心等待遷移。
世界崩塌的最后一日,“安全屋”庇護下的神使們仍選擇了相信白獅神明,選擇了前往未知的新世界。
唯有站在今霏身側的齊然知道,神使們跨入傳送陣的那一瞬間,他們與神明之間的“契約”便悄然消散,此后不管是他們還是新的世界,都不會再受到神明或天道的支配了。
端玄和玄覽并肩立于一旁,目睹一切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
她們什么也沒想,既沒有假設“萬一失敗”,也沒有去憧憬這個世界結束后的事,甚至沒有趁著短暫的平靜,像神使們那樣進行勾指、握手、擁抱之類的親密交互。
她們都明白,這個世界的終點,只不過是她們的新起點,唯有繼續保持冷靜與理性,才足以應對接下來的未知考驗。
她們只是互相陪伴著,靜靜等待著最后時刻的到來。
風聲是最后一個入陣的,臨走前,她折下了本體上最敏銳的四條枝杈,用靈力托著送給端玄四人。
“愿神木能為你們帶來好運,愿我們還能再見。”她發自內心地祝福罷,這才輕輕揮手,合眼投入自己新生的命運。
一切歸于沉寂,正如隔絕屏障外近在咫尺的“虛無”一樣。
今霏小心翼翼地托著掌中的小世界,實體的“箱庭”如今已化作一顆冰藍色的小圓球,伴隨她念誦的古老咒語,這顆承載著無數生靈性命與夙愿的新世界,最終也在神力的指引下散為流光,去往它的應至之地。
“好了……該輪到我們了。”耗盡神力,今霏靠在齊然伸來的觸須上,抬眸看向已經開始侵蝕隔絕屏障的虛無。
就在這時,伏筆從端玄眉心鉆出,以迅雷之勢畫出一個墨色的圓圈。
端玄似有所感,抬手將掌心印在圓圈中央,只見圓圈逐漸填滿,形成一個黑色的圓洞,似乎是變成了一個不可窺見其源頭的通道。
“進去吧。”收起伏筆,端玄說,“這應該是我的本源力量,它會帶你們回到現世。”
她隱約感覺自己的記憶似在松動,但不等她做出什么措施,伏筆就鉆回了她識海,隨后一股熟悉的力量撫平了一切躁動。
今霏和齊然不假思索地攜手投入通道,端玄下意識想要先將玄覽推進去,之后再獨自入內,可眉心卻忽被溫暖一貼。
下一瞬,“共感”開啟,這一次不僅僅只是肢體共感,她甚至能聽見玄覽此時的心聲:
——“別想丟下我!”
——“即便是深淵,我也會陪您一起墜入。”
第64章 長空樂土01
“端玄?”
一道溫和的女聲在耳畔響起, 似乎因為沒有第一時間得到回應,對方又輕喚了聲,“端玄?你還好嗎?”
……端玄?是在叫我嗎?
伏在木桌上的白衣女子緩緩睜開眼睛, 對上一雙血色的眼瞳。
呼喚她的女人身著一襲玄色廣袖長袍,一頭烏發被兩根木簪隨意挽起, 懷中還抱著一只墨綠眼睛、眉心有著一枚青色蓮紋印記的小黑貓。
白衣女子只覺她和貓瞧著都眼熟, 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她們是誰, 只得坐正身體詫異問:“請問您是……?”
“咦?怎么一覺醒來連我也不認得了?”玄衣女人訝然,“那你可還記得自己是誰?”
我自己是誰……
白衣女子想了想,眼前這位女人待自己很客氣, 應當是與自己關系親近者, 既然她以“端玄”稱呼自己, 那這應該就是自己的名字了。
“抱歉,我的記憶似乎出了點意外,請再給我一點時間。”端玄歉意地說完, 又努力回憶一番。
和“端玄”相關的事……穿玄色衣服的女人, 綠眼睛的小黑貓……
大腦像是死機后重啟的電腦,這么一想, 還真被她記起了不少事。
她是剛飛升到神界的新人端玄, 目前在司命神將蕪——也就是眼前的玄衣女人手下做事,職位是“司命神使”, 負責整理命簿, 補寫殘缺命數,外借歷劫用的命簿。
現在她正待在將蕪的神殿里, 睡著之前和往常一樣正在整理命簿, 不知怎的就沉沉睡去了。
“我很少見你在這個時間補覺。”將蕪關切地說,“雖然你已經是神界的住民, 但司命神使的任務十分繁重,如果實在覺得精力跟不上,完全可以休息幾日再來。”
“謝謝您的體諒,我若需要,一定會提前跟您申請假期!”端玄忙擺手,抓起一旁的眼鏡戴上,瞥見不遠處擺著一臺自動咖啡機,又補充道,“我喝杯咖啡提神就好。”
“行,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啊!”將蕪笑了笑,抱著黑貓讓開路。
依照端玄的記憶,司命神將蕪是位非常開明的神,辦公地點的書籍可以隨意借閱,咖啡也是永久免費且不限量供應的。
她接咖啡回來時,將蕪已經消失了,但黑貓卻趴在堆滿書籍的大木桌上,一見她回來,就輕輕地“咪”了一聲。
端玄順手摸了摸貓背,貓不僅沒撓她,還發出舒適的呼嚕聲,甚至主動蹭她的掌心。
她如今已能想起貓的名字,便忍不住夸了句:“籬落好乖。”
其實籬落并不是黑貓,而是一種能夠穿越時空的魔獸“玄貊”,黑貓只是它們在幼年期才表現出來的外表罷了。
這種魔獸是將蕪很早以前從某個凡界回收的,一共五只幼崽,按照慣例是統一交給司養神管理,但司養神害怕魔獸,最后兜兜轉轉就送到了喜歡養貓的端玄手上。
不過由于籬落一直都很喜歡黏著將蕪,所以目前真正歸端玄飼養的玄貊只有四只。
一想到完成工作回住處后就能有四只小貓咪rua,端玄就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拿起命簿開始依照記憶整理時,也有了動力。
可不知怎的,她總感覺自己曾經養過一只白色的小貓咪。
白色小咪的脾氣有點古怪,但很會向她撒嬌,也愿意翻出肚皮給她rua,甚至連最敏感的貓尾巴都允許她隨意把玩。
……那只小貓咪去了哪里?又叫什么名字呢?
端玄揉了揉太陽穴,試圖努力回憶,卻怎么也想不起相關的一切。
想到最后,她甚至開始懷疑,這究竟是不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事了-
完成一天的工作之后,端玄乘著云朵回住處的路上,試著去聯絡自己通訊設備上的友人。
失憶可不是小事,即便只是為了搞明白一只貓咪的去向,她也要弄清楚。
神界住民使用的通訊設備并不固定,自己想用什么當通訊器,就用什么,端玄的通訊設備是一方比較寬的輕薄款觸屏手機,她打開通訊錄,一眼就看到緊急聯系人那里置頂了一個“沈大橘”。
于是她直接撥了出去。
一位穿著橘色風衣的年輕女人很快出現在屏幕上,眉心印著三瓣鮮紅的花鈿,披散一半、挽起一半的墨色長發里插著一根山茶花形狀的簪子,穿搭可謂是相當古今混雜。
“白色的小貓咪?你說的是司醫神家那只嗎?”“沈大橘”閉著眼睛蹙起眉,“你要吸其他貓可以找我,別去招惹衣衣。”
端玄無視了“吸貓”那句,迅速在腦中搜尋“司醫神家的白貓”相關的記憶。
令她驚訝的是,這部分記憶竟能被清晰想起,更古怪的是,她只看了“衣衣”一眼,就斷定此貓非彼貓。
“不是衣衣,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貓。”她對“沈大橘”解釋,“今天發生了一件怪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當講不當講我不知,但你這么問著實生分了。”“沈大橘”開玩笑道。
“我莫名其妙在工作期間昏睡過去,醒后發現我失憶了。”于是端玄直說,“目前,我只能意識到失去了關于這只小白貓的全部,別的暫時還沒發現。”
對面沉默了幾秒,“那我不得不問一句,你還記得我叫什么嗎?”
“沈大橘。”端玄答得不假思索。
“……說本名。”
“……”端玄亦陷入沉默,良久才從記憶角落翻出一個正經名字,“沈酌。”
“看來你的記憶確實出了點問題。”沈酌眉頭皺得更緊,“請一天假去找司醫神看看?……三秒內告訴我司醫神的名字。”
“柳紛云。”端玄剛才回憶“衣衣”相關時就記住了這個名字,但她覺得友人說得對。
她的記憶似乎跟她微妙地分離了,明明這些神和貓都是自己最熟悉的,她卻要努力回憶才能想起。
端玄心中這么想著,自然而然就說了出來——沈酌的確給她一種安全感,直覺告訴她可以向這位毫無保留地傾訴。
“既然你是睡了一覺醒來之后出的問題,分析夢境或許也能幫你找到答案。”沈酌說,“可惜司夢神夢無最近下凡歷劫去了,不然還能請她幫你看看。”
“不必一次性欠兩位神的人情,我自己先想想辦法。”端玄有些頭疼地說。
她是真的頭疼了,生理意義上的,不知道是“夢境”還是“司夢神夢無”觸到了什么潛意識的東西,現在她痛得忍不住要扶住額頭。
“你沒事吧?”沈酌忙問,“要不然我馬上找司醫神過來?”
不等端玄回答,通訊便被對方掛斷了。
與此同時,載人云朵慢悠悠地降落下去,端玄忍著頭痛抬眸,只見一座形似土星的懸空大殿出現在眼前。
相關的記憶適時浮現——這棟建筑名為“玄兮大殿”,是她飛升神界之后親手建造的。
飄著細碎顆粒的暗金色光帶環繞在球體外側,一條干干凈凈的白玉臺階架在停云平臺和大殿所在的浮島之間。
座下白云不再飄動,端玄便知這是到家了。
她輕輕揉了揉云朵,一躍而起,周圍濃郁的靈氣頓時向她腳底聚攏,迎著她御空飛向殿宇。
殿宇門口已經蹲了四只黑貓……不,是玄貊,一見端玄回來,它們頓時一擁而上,“喵喵”叫嚷,四條尾巴接連蹭過端玄雪白的裙擺。
端玄只得蹲下,一個個摸過去。
不管是貓還是魔獸,都是敏銳而靈性十足的,只要貓認人,大概能說明這個人的“性質”沒有改變。
想歸想,端玄依然一到家就把所有房間都逛了一遍。
頭痛不知何時自行消退了,因此她一路都在感受和回憶,果然也發現了之前那種微妙的感覺。
這里“按照記憶”應該是她的住處,卻給她一種陌生感,以及……孤獨感。
端玄很難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非要說的話,大概有點像“被強塞了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可她只不過是睡了一覺,又在司命神的神殿工作,真會有遭遇這種意外的契機嗎?
除此之外,轉遍全部的房間之后,她又發現了一個也許沒那么重要的細節。
——偌大神殿,居然沒有鏡子,就連一面巴掌大的化妝鏡都沒有!
沒有鏡子,就無法確定自己的衣冠、儀態是否得體,哪怕是凡界最貧窮的人,遇到重大的事情,也會去借水源照照自己的臉。
“喵?”
端玄在各個房間打轉期間,四只玄貊一直跟在她身后,見她不知為何突然陷入沉思,個頭最大的玄貊忍不住叫了一聲。
“啊!抱歉,光顧著想事,忘了喂你們。”端玄回過神,趕緊找到放貓糧的房間,“按照記憶”拿出每只玄貊的食盆,又“按照記憶”為每只玄貊倒上最適合的貓糧。
玄貊們很乖,得了食物就不再黏她,知道她還在想事情,就連吃飯的動靜都有意放輕了。
端玄坐在不遠處的長沙發上,看了一陣貓咪進食后,目光下意識投向身旁空蕩蕩的座位。
這回她能明顯感覺到,孤獨感加深了。
“這里還應該住著別的人嗎?”端玄在心里猜測,“可我一向獨來獨往慣了,到神界之后也并沒有和誰同居的記憶……”
想到這,她忽然頓住思路。
從醒來到現在,她全部的認知和思考,都是建立在“記憶”之上。
她“依照記憶”得知自己的名字和社交關系,“依照記憶”完成繁重復雜的工作,“依照記憶”確定自己在神界一直是獨居狀態。
……但如果“記憶”本身就存在問題呢?
端玄微微動了動指尖,她感覺自己此刻需要依靠什么東西去確認一下,可她剛提起念頭,就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究竟需要哪樣“東西”。
就在這時,最小的那只玄貊忽然叼著空水盆過來,眼巴巴地仰起頭看她。
四目相對,端玄便想起這只玄貊的嗓子有問題,生來不會說話,所幸它是魔獸,借助一些法術,偶爾還能發出“喵喵”的叫聲。
她蜷起手指,隨后又張開手,動作輕柔地摸了摸玄貊腦袋,從它口中接過水盆,去找水源添水。
清澈的水從造型奇特的水龍頭里流淌出來時,還散發著一股清甜的水香,眼看著水盆漸滿,端玄關上水龍頭,很自然地低頭望向水面。
小小的水盆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倒影明明被輕微的漣漪碎得沒了人樣,但也不知怎的,她莫名覺察到內心的孤獨感在這一刻退去了。
第65章 長空樂土02
端玄怔怔地看著水面, 她不明白為什么只是一個倒影,就讓自己變得安心起來。
“……難道我有什么自戀的怪癖嗎?”她邊納悶,邊把水盆放在小玄貊身旁, 看著它舔水。
不過也正因這個小插曲,她倒是想起自己究竟需要什么東西了。
靈力瞬息在她指尖凝聚, 她走到光線好的地方, 凌空畫了個圓圈, 水簾自圓圈頂部降下,一面水鏡懸空出現在她眼前。
她盯著鏡中的自己看了很久,也沒看出來什么, 倒是心底升起更古怪的念頭:
——要是“鏡中的自己”能出來就好了, 她很想抱抱它。
誰知念頭剛落, 她只覺更劇烈的頭痛突然襲來,當即悶哼一聲,扶著額角跌坐在沙發上。
一時間, 她居然連水鏡也無法維持, 只得眼睜睜看著一灘水砸在地面上,飛濺的水花差點嚇到正在舔水的小玄貊。
端玄努力放空大腦, 什么也不去想, 這才感覺痛楚漸漸消退,但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很快就冒了出來:她為什么會毫無征兆頭痛?
是因為想到的事觸及了某些痛苦記憶?還是……有什么記憶被刻意封印了?
如果猜測成立, 做這一切的“幕后人”又會是誰?對她這個神界新人這么做的目的, 又是什么?
“精神系的高階法術……”端玄喃喃,抬手一招, 一枚空白靈箋、一支黑色簽字筆先后出現在她手邊, 她抓過筆就是一頓記錄。
【“失憶”后的備忘錄:
一、想到、聽見特殊詞匯時,會劇烈頭痛, 疑似被精神系法術封印記憶;
二、疑似“自戀”傾向,會對鏡像的自己產生難以形容的眷戀感;
三、記得打聽小白貓的線索!】
第一次發現已有記憶和自己的認知似乎出現偏差時,端玄就想做記錄了,如今干脆一并補充完整。
做記錄的時候,端玄已經幾乎感覺不到頭痛了。
她幫玄貊們收拾完貓食盆,坐在沙發上正打算再試著想一下讓自己頭痛的詞匯和事,余光卻忽然瞥見門口伸進來兩個腦袋。
一個是她才在通訊器上見過的瞇瞇眼沈酌,另一個梳著一束干練的高馬尾,探進來的半個肩膀上還掛著一個迷你醫藥箱,是她通過記憶“認識”的司醫神柳紛云。
“不好意思啊,打擾你休息了。”四目相對,柳紛云禮貌地向她打招呼,“聽沈酌說你好像在頭痛,我覺得還是應該過來看看。”
端玄一下子沒想起自己平時是如何跟這位神交流的,索性只是點頭微笑,禮貌地道一句“勞煩了”。
她同樣不清楚對方要怎么檢查身體,于是安靜地坐在原位,目光好奇地落在正打開醫藥箱的柳紛云身上。
“先驗個血吧,然后躺一下檢查艙,我主要來確認一下你有沒有器官上的病變。”柳紛云拿出一套采血儀器和一副消毒手套,隨后往醫藥箱上一拍,那挎包大的小小箱子就自動變形,幾秒就成了科幻電影里常見的等身膠囊艙。
端玄伸手任她抽了血,止血后再躺入檢查艙。
黑暗頓時將她籠罩,一種奇異的熟悉感自她心底升起,之后便是恐慌、焦慮與不安。
她似乎曾在這種幽閉又黑暗的狹小空間待過……
不過黑暗只持續了沒幾秒,檢查艙內就亮起柔和的淺青色光芒,隨后,端玄能感覺到某種窺探的“視線”從自己身上掃過。
“請放松身心,很快就好!”柳紛云的聲音透過檢查艙傳進來。
端玄便完全放松了下來,什么也沒想,靜待一個結果。
然而“視線”掃過她腹部時,不知為何“滴”了一聲,滿艙的淺青色光芒也為之一黯。
但僅僅只是一秒的異樣后,“視線”便繼續正常運作。
端玄倒是注意到了這點,可司醫神直到檢查結束也什么都沒說,她姑且就當是儀器檢查時的正常現象。
“真奇怪,你所有的器官都沒出現任何問題,包括腦部。”
出檢查艙后,端玄便得到了自己的檢查結果。
“識海呢?”她下意識問。
“識海涉及太多隱私,軀體也會自發進行保護,唯有和你最親密的人才被允許進入,我不行的。”柳紛云解釋,“而且你是神明級別的修為,考核成績還是我們之中的佼佼者,如果有連你也發現不了的封印,哪怕我真進去了,八成也找不到線索。”
“可我確實會時不時頭痛。”端玄皺眉問,“就在你們來之前,我還發作過,玄貊們都看見了。”
不知何時圍過來的玄貊們齊聲“喵”了一下。
“那應該只能是識海出了問題,識海是記憶和神魂的居所,不是我能力所及的領域,你得找小夢無……”柳紛云說到這,像是忽然卡殼似的,頓了整整五秒才繼續,“瞧我這記性!我忘了她下凡歷劫去了。”
“既然如此,司夢神大概幾時才能回來?”端玄已經知道“小夢無”就是司夢神,也不知為何,這回她居然沒有再感到頭痛。
“這個問題你不如直接問司命神,畢竟掌管、外借命簿的是你們。”沈酌在一旁提醒。
“我給你開點止痛藥吧,如果再感到頭痛,可以吃一粒暫時屏蔽痛覺。”柳紛云邊說,邊將檢查艙變回藥箱,取出一個玉質小瓶子、一張處方簽和一支鋼筆。
她正要落筆,卻被沈酌阻止:“你那‘鬼畫符’還不如直接打印一份電子藥方。”
端玄抱起跳到自己膝上的一只玄貊,撫摸貓毛時,有些羨慕地看著沈酌和柳紛云。
記憶出問題之前,她們三個應該是很要好的關系吧?不然這兩位也不會門都不敲就進殿。
可她卻對這一切都“不太記得”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恢復。
直到送走兩位,端玄倚著門框,依然感覺心里莫名空落。
她指尖微動,無意識地畫起圓圈,等回過神來,一面巴掌大的水鏡便出現在她的手邊。
端玄稍作猶豫,還是把它拿到眼前,讓自己的臉映照在鏡中。
“……我這是在干什么呢?”她心想,但發自內心的眷戀,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好一陣。
不知為何,頭痛竟然又沒有出現。
但癥狀畢竟已經出現過不止一次,還招來了友人的擔憂,如今又無緣無故消失,無論如何,端玄都想找到原因。
“明日去問一問將蕪大人吧。”端玄心想,“要是司夢神很快就能結束歷劫,還是去拜訪一下她比較好。”
即便神明不需要進食,她仍在八點前為自己做了一頓簡單的晚飯。
這是她身為司命神使的習慣,將蕪也總說,“司命”一職不能和凡人的日常生活脫離太久,也就是所謂的“要沾染人間煙火氣”,大概和凡人口中的“藝術創作者”有點像。
擺放餐具時,她下意識拿了兩份,擺上桌后,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端玄微微蹙眉,伸手想要回收多出來的那份餐具,可一種強烈的執念卻在這時暗示她:不能這么做。
于是她最終還是收回了手,進餐之前,甚至還鬼使神差般往空碗里夾了一筷子菜。
“難道是我曾經的室友……失蹤了嗎?”她邊吃邊漫無邊際地想,“然后我封印了這段記憶?”
可她一進玄兮大殿就調查過所有房間,一切跡象表明,她一直是獨居的,至少短期內這里并沒有出現過其他人居住的痕跡,和她關系應該最親近的沈酌與她交談的時候,也并未提到這里還住過別人。
更何況,她“失憶”也就在今日,沈酌二人離開前,她還特意確認過自己沒有類似的病史。
但是……
她偏偏又無比確定,自己的記憶真的出了問題。
飯后她整理工作記錄時,總覺得對面應該再坐一個人,書房里也應該有熱咖啡的香氣;洗浴時,她總覺得應該有一個人在身后把玩自己的頭發;換上睡衣、躺在臥室柔軟的小床上時,她總覺得應該有什么人會突然從身后抱住自己,十分不要臉地湊到她耳畔,用故意壓低的聲音和她說話……
——她不該是一個人的。
這些“應該”令端玄不自覺地陷入慌亂,尤其是想到自己極有可能真正失去過什么。
不管是“不存在的室友”,還是“失蹤的小白貓”,光是無法在記憶中找到相關的一切,就讓她十分不安。
“也許……我該再睡一覺?”
關上床頭燈,端玄望著天花板,強作鎮靜地想。
可她今晚的思緒實在太過紛亂,翻來覆去良久,遲遲無法入眠。
好在神明也不需要像凡人那樣定時睡覺,哪怕她一夜未眠,第二天仍然有精力應對司命神布置的工作。
端玄蜷縮著身體,就這樣在黑暗中捱過一夜。
這一夜她也沒有閑著,干脆把自己的記憶慢慢地梳理了一遍,將每個與自己相識的人都重新記了一遍。
盡管如此,她依然沒有發現“室友”和“小白貓”的蹤跡,倒是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司時神齊裊能夠穿越和回溯時間……我要不要找她來一趟,重現一下玄兮大殿的過去?”天光微亮時,端玄心想。
晨光透過冷色的落地窗簾,很快傾瀉在她身上。
端玄喚出通訊器看了眼時間,嘆了口氣,撐起身準備更衣洗漱,和“往常一樣”喂貓、做早飯。
但就在她換衣服時,腹部忽然毫無征兆地抽痛了一下。
她皺眉捂了上去,不知為何想起昨天司醫神的儀器檢查到這個位置時,似乎短暫地停止了運作。
不過這回的抽痛和頭痛截然不同,只出現了一瞬便消失,快得像極了錯覺。
第66章 長空樂土03
時間仍在流逝, 端玄稍微用力地按了按抽痛的部位,沒覺得有什么異樣,繼續穿衣服。
但當她開始扣衣扣時, 同樣的位置再度傳來痛感,如同細針在她體內刺了一下。
更離奇的是, 伴隨抽痛, 端玄竟無比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腦中響起:“玄覽!”
這聲呼喚的語氣十分急切, 她下意識應了聲,回過神時,著實一驚。
呼喚是從何而來?她為什么不假思索地應了?
“玄覽”……又是誰?
玄兮大殿只有她和四只玄貊居住, 依照記憶, 玄貊們都是幼崽狀態, 修為不足以口吐人言,更不消說這種直接在神明識海中傳音的高階法術。
此外,她的記憶中沒有任何一位神明、一名神使或者玄貊這樣的寵物叫這個名字。
端玄思考時, 手中扣衣扣的動作并沒有停下。
但當她扣上最后一枚紐扣后, 垂下的手不自覺地落在了腹部兩次傳來疼痛的地方。
直覺告訴她,這回的腹痛和昨日的頭痛有什么相似之處, 可她昨天才做過全身檢查, 就連司醫神和檢查艙都沒查出問題。
根據她梳理一夜的記憶,那應該只剩下一種可能:她對自己下過特殊的封印, 并且這道封印沒法被實力不如她的神明察覺, 類似檢查艙那樣的儀器也不能。
是她在自己體內封印了什么嗎?
“玄覽……‘滌除玄覽,能無疵乎’……”端玄喃喃, “這倒是我會拿去當座右銘的話, 叫這個名字的人……難道和我有什么關系嗎?”
不然她為什么會下意識回應未知的呼喚?總不能……
……總不能,這才是她原本的名字吧?
聽見這個名字的瞬間, 她的確有一種內心空缺被填補的奇異感覺。
端玄隱隱覺得似乎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了,她并未第一時間去洗漱,而是當場盤膝正坐,閉起眼睛,將靈識沉入體內,試圖尋找疼痛的源頭。
這一找,還真讓她發現了異樣。
她的體內竟隱藏著一個記憶里并沒有提及的異空間,之所以稱其為“異空間”,是因為端玄一和它接觸,就意識到有一種完全不屬于自己的力量牢牢包裹著它。
她的靈識無法進入這個異空間,甚至不能窺探它里面有什么。
在異空間外猶豫了一陣,端玄還是將靈識與它相觸,試著問道:“是你在呼喚我嗎?如果是,請刺我一下。”
剛才那種程度的刺痛,如果是異空間內的封印物有意為之,那么她們之間也許就能進行交流。
端玄話音剛落,熟悉的刺痛瞬間傳來,又伴隨著她自己的聲音:“你會疼!”
這回她倒是用靈識觀察到了,刺痛形成時,異空間的某處出現了一個頭發絲那么細的小孔,轉眼合攏,所以才會給她一種“沒有存在過”的錯覺。
“無妨,這點疼不礙事。”意識到異空間內的生物似乎只能靠刺痛她的短暫時間傳遞信息,她邊說,邊靠在床頭板上,做好了應對多次疼痛的準備,“你為何叫我‘玄覽’?這是我原本的名字嗎?”
“我才是端玄!”傳入識海的聲音從另一個角度言簡意賅作答,并且能聽出來對方又急又氣。
這個答案令“端玄”十分意外。
“是我封印了你嗎?”她繼續問。
“你被……利用了!”
以“端玄”的語感,“被”和“利用”之間應該還有一個表示明確目標的詞,但她通過觀察對方的語氣節奏,發現這個詞居然在她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消音了。
她敏銳地覺察到了陰謀的存在,頓時皺起眉。
“我想見你一面,但我無法進入封印。”她立即說,“你既然能穿破異空間,是不是有什么辦法?”
“我力量不夠!”
力量不夠,那就意味著“有辦法但由于受限,無法實施”。
意識到即便問了也沒有結果,“端玄”沒有接話,只是調整呼吸揉了揉腹部。
接二連三的刺痛到底還是讓她有點難受,可也不知怎的,聽見那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她發現一直徘徊在自己心中的孤獨感莫名又消退了,就像她看見倒影里的自己時那樣。
——她很想多聽聽對方的聲音,更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對方。
“你難道是另一個我嗎,端玄?”聯想自己昨天所做的事,她忍不住心想。
這句話并沒有通過靈識傳達出去,誰知疼痛再度刺來。
“可以這么認為。”
對方竟能聽到她的心聲!
得到這個回答后,“端玄”又將對方之前呼喚自己的名字拿出來琢磨了一遍,覺得還真是“玄覽”更適合自己,于是便暗暗地認了。
恰在這時,她放在床頭柜的通訊器響起了起床鈴。
“抱歉,我得去洗漱喂貓了。”玄覽收回靈識,試著直接在心里和對方說話。
“少和我說話。”端玄給了個莫名其妙的回應。
可玄覽卻在第一時間理解了她的意思:“少和我說話,不然我會忍不住回答,一回答又要刺痛你。”
也是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就這么輕易相信了對方,從嘗試交流到現在,她竟完全沒想過,這家伙被封印起來是不是因為曾經傷害了她。
“我就算把自己扎成篩子也最不想傷害你!!”
一片漆黑的鏡中世界內,一只小白貓仰起頭“喵喵”連聲,罵得很難聽。
一醒來就發現自己仍在鏡妖體內,不管怎么呼喊都沒人應聲時,端玄就知道新世界的開局又要糟了。
她也不曉得該說玄覽是未卜先知好呢,還是“烏鴉嘴”更合適,當時進入通道的她們的確在五感上皆如同“墜入深淵”。
散發著暗金色神光的伏筆艱難將她們護在當中,即便如此,端玄仍感覺自己這副脆弱的貓妖之軀時時刻刻都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
關鍵這并不是她的錯覺,她的皮膚被不斷地割開,鮮血很快就將玄覽的白衣染紅。
她幾乎要痛昏過去的時候,是玄覽將她強制送入鏡中世界,動用全部的靈力嚴嚴實實護住她,抓緊時間為她療傷。
可她還是不知不覺陷入昏迷,再蘇醒時,便發現熟悉的環境被加上了一道禁錮。
她不用想也能猜到,鏡中世界被天道利用,自己從此與外界隔絕。
幸好,玄覽在進入通道前就開啟了“共感”,她不僅能清晰且實時地感應到玄覽的感受和情緒變化,還能聽見玄覽的心聲。
只不過“共感”終究也被賊老天削了,她自己的感受與心聲完全無法傳遞給玄覽。
加上玄覽的潛意識還在反抗被強行灌輸的記憶,最初也會因為觸及關鍵信息而頭痛,她“想起記憶”的時候,端玄也在一并梳理現有記憶,如今大概猜到了天道在這個世界的詭計。
——讓玄覽成為端玄,被長期困在這個安定而“熟悉”的環境里。
至于天道僅僅只是想困住她們,還是打算拿漫長的時間去消耗玄覽,暫時就無從得知了。
跟玄覽一起梳理了一夜新記憶,與伏筆中自己的意識商量利弊后,端玄這才借助伏筆的神力和“一線生機”權能,狠下心將天道的屏障戳出一個頭發絲那么細小的洞。
“一線生機”是她繼任司命神之后悟到的專屬權能,即便在最絕望的逆境里,也能找到逆轉命運的機會,這同樣也是被她放入“伏筆”的重要能力。
第一次的行動主要是為了試驗天道屏障的修復程度,由于修復完成得太快,端玄并沒有來得及傳遞出情報。
于是第二次行動開始,端玄便有了經驗,盡可能用最簡短的語句傳達自己的意思。
即便語句也許存在歧義,但她無比確信,玄覽一定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表達的內容。
天道故意將隔絕屏障和鏡中世界相融,端玄深知自己每一次出手都會傷到玄覽,然而由于天道屏障太過霸道,過于及時的修復漏洞行為,反而讓疼痛的持續時間大幅度縮短,對玄覽的傷害也得以降到最輕。
她暫時還沒取回全部的記憶,不太清楚這是否與“一線生機”的權能有關,不過這樣的自我保護大概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好在她還能通過“共感”陪玄覽一起疼,只是幾次嘗試,便知道要怎樣將傷害再削弱些。
這樣的交流方式對一只重傷剛愈的小貓咪而言,還是太耗費體力了,端玄傳遞完關于“端玄和玄覽”的基礎情報后,就累得在鏡中世界攤成“貓餅”。
她清楚越是逆境,越不能心灰意冷,更何況玄覽是另一個她,只要有線索和可疑之處,玄覽就會順著突破口慢慢查下去,她得……相信她……
小白貓的眼皮漸沉,正當她快要睡過去時,忽然聽見溫柔的聲音在識海里響起:“端玄。”
“都說了少跟我說話……”端玄意識模糊地想。
那聲音還在繼續:“我不知道為什么,也不知道該和誰說……但我現在很高興,就好像找回了失去多年的重要寶物。”
“我是你的至寶……嗎?”端玄這么想著,又掙扎著讓自己再多清醒一會兒。
她著實很好奇,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玄覽究竟會想些什么。
“你會喜歡在書房喝著熱咖啡工作或者看書嗎?我的頭發很長,如果有機會見到你,可以請你幫我梳頭嗎?我們……是否有同床睡覺的習慣?你是不是喜歡從背后抱著我睡?”
“……她怎么會先想到這些啊?!”聽完玄覽的心聲,端玄羞得差點炸了毛,“怎么有妖記憶錯亂了還在想跟我貼貼啊?!!”
第67章 長空樂土04
奈何端玄現在的狀態過于虛弱, 爐鼎體質失去了玄覽的靈力滋養,她只能靠睡眠來恢復消耗的體力,聽著玄覽的心聲, 不知不覺就合眼睡去。
始終沒得到端玄的回應,玄覽也不著急, 基于對這位被困者發自內心的信任, 她認為端玄恐怕是因為聯絡自己時消耗頗大, 自身力量本就不足,等恢復后,定會再次和她交談。
她繼續依照記憶洗漱、做早飯、喂貓。
但知道自己其實是在扮演“端玄”后, 她看著空蕩蕩的神殿和乖巧的玄貊們, 心底不由得涌起喜悅和落寞交織的復雜情緒。
喜的是, 端玄認得她,還承認了自己是另一個她,這就意味著她們在被分開之前是居住在一起的, 應該就在這個地方, 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只不過記憶出了差錯。
落寞自然也與記憶有關, 她如今的記憶恐怕全部是端玄的過往, 不管是關系不錯的沈酌、司醫神、將蕪,還是那五只可愛的玄貊, 其實都和她毫無羈絆。
——她想要找回屬于自己的羈絆。
玄覽倒是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端玄知道自己的真名,語氣又和自己親近, 那她要是把端玄從異空間救出來, 說不定端玄就能幫她。
但在這之前,她需要先調查清楚一些事。
為何自己會成為端玄?為何自己只有端玄的記憶?端玄又是為何被封印在自己體內?
問題是, 這三個疑點都不好查。
從沈酌、將蕪還有五只玄貊對她這個冒牌貨的表現來看,以她們和它們的實力、直覺,竟然都沒能發現這副身體已經換了芯子。
這種情況能成立,要么是幕后黑手瞞天過海的本領實在高明,要么……
玄覽捏湯勺的手指微微緊了緊。
要么,這個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幻境!除端玄以外的所有生靈都不可信!
直覺與第一次交流的好印象,讓她下意識把端玄排除在“陰謀執行者”的名單外。
可她偏偏無法隨時聯絡端玄,一直讓端玄消耗力量,每次只傳達一個短句,恐怕也不是好辦法。
或許是因為她思考時周身氣場不自覺地發生了改變,扒在餐桌上的小玄貊扭頭看她,不安地“喵”了一聲。
玄覽順手揉了揉玄貊腦袋,夾了塊沒放鹽的魚排給它,目送它叼著魚排樂顛顛跳到地上,若有所思。
剛得到的工作經驗告訴她,即便是幻境,想要讓每個角色都本色出演,真正困住入幻者,必要條件就是保留這些角色的本質。
即便這個幻境也許充滿了陰謀詭計,無法輕信任何人,但只要角色的“本質”還在,她就能有機會找到助力-
“你問司夢神嗎?她要過很久才能回來,少說也有千年吧。”
司命神殿內,將蕪回答完玄覽的疑惑,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命簿,認真看向她,“怎么,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需要解夢的事?”
“是這樣,我發現自己的記憶出現了一點問題,我似乎遺忘了一個很重要的存在,所以才考慮能否通過夢境回溯記憶。”玄覽言簡意賅地將自己的收獲講了一遍,但并未提及“我并不是端玄”,只是表示自己從前跟被遺忘的這位同居過,但不知為何把她封印起來了。
最后,她輕輕按在自己的腹部,“我希望能和另一個自己進行更多的交流,至少我得弄清楚,為何當時要將她封印起來,不然心里不踏實。”
既然構建幻境的幕后黑手希望她成為“端玄”,那就說明這個身份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她借助這個身份,或許也能更方便查事。
將蕪并未立刻作答,而是閉目陷入沉思。
不知為何,玄覽有點好奇她會如何作答。
不管是回答“我記得這件事”,還是“我對這件事沒有印象”,對于一位“掌管命運的神明”而言,其實都算違背角色的本質了。
所以……
“精神領域的確有一種叫做‘解離癥’的病,患者會出現失憶、臆想等癥狀,有時候他們能與另一個……或者多個人格進行對話,也會認為自己不是一個人在生活。”
將蕪的回答幾乎是精準命中了玄覽預設的回應,“你可有找過司醫神?我記得患有這種病癥時,腦部會發生一定程度的病變。”
“昨天回家后,我便找了司醫神,驗過血,也躺過她的檢查艙。”玄覽答,“但司醫神卻說我的身體并沒有任何問題,包括腦部。”
“的確,在昨天的突然沉睡發生之前,你的身心狀態一直都十分穩定,應該是識海出了問題。”將蕪點頭,“司醫神擅長的方向并非識海,此外,這種涉及個人隱私的領域萬不可讓旁人隨意入內,即便是我也不可以!”
她嚴肅的神情反而讓玄覽安下心,如果這位大人堅持要為她檢查識海,八成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識海是記憶和神魂的居所,她的記憶本就被幕后黑手改動過,若是求穩,不能再讓任何人進入識海了。
玄覽并未繼續追問,得到預期的回答后,她便放棄了從將蕪這邊獲取線索。
工作期間,她悄悄觀察了將蕪的行為舉止,又借助工作內容進行了幾次試探,大致確定了此人被幕后者限制的程度。
用比較通俗的話來解釋,“司命神將蕪”是一臺被調試好的人形機器。
“她”會依照固定程序去工作、逗貓,交談時,也會按照固定語句庫挑選出最適合的話,遇到違禁的話題會巧妙回避,或者選擇樸素、不易出錯且沒有參考價值的答案。
以玄覽的直覺,“她”甚至還不如與自己只有幾句話交流的端玄要來得鮮活。
一想到這,玄覽就覺得后背發涼。
……掌控他人命運的神明尚且如此,其他神明呢?
“端玄,不可以摸魚太久哦。”就在這時,將蕪笑吟吟的聲音傳來。
“……抱歉。”也不知怎的,玄覽應話時,想到的卻是某些手游的頁面掛機語音。
她忽然很想和真正的端玄說話-
真正的端玄終于在玄覽下班回家時悠悠轉醒,還沒睜眼,識海中就不斷傳來玄覽的聲音。
“端玄,你在聽嗎?”
“這個世界很不對勁,就連我的上司……司命的神明將蕪也如同提線木偶一樣。”
“其實我想聯系沈酌試試,但她恐怕也差不多吧?”
“我思來想去,竟只有你才是最可信的,可你平時不作聲,如果只是怕讓我疼,我可以向司醫神多要些止痛藥。”
端玄迷瞪著睡眼抬爪給了自己一巴掌,認認真真聽完,叼起一旁的伏筆,邊以最快的速度想好自己要說的話,邊向著隔絕屏障戳去。
“你打聽得不少,吃藥。”
真不愧是她全身心交付信任的鏡妖,辦事效率就是快,只是寥寥幾句擔憂的話,端玄便能猜到她今天大概調查了些什么。
玄覽很快就回應她:“好,我到家立刻就吃,我會把一切盡可能詳細地告訴你。”
話雖如此,下一秒端玄就聽到了一連串的心聲,全是關于今天的事。
“共感”確實方便,就連玄覽在心里組織語言,醒著的端玄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習慣整理情報的職業病讓端玄完全清醒了,飛快地篩選著重要信息,玄覽還沒到家,她就已經把情況盤完了,只等著玄覽吃下止痛藥,再多給她一點提示。
熟睡的端玄雖然沒法聽見玄覽的心聲,但她的意識還活躍著,終于想到了能夠實時溝通且傳達長句的方式,不過這無疑會對玄覽的身體損傷更重,她得事先跟玄覽說明白。
等一切準備就緒,端玄深吸一口氣,開始戳起屏障。
“我會開辟一個通道供你靈識進來。”
“就像孫悟空破黃眉老祖的金鐃那樣。”
“我們可通過魂契實時交流。”
“但期間疼痛會一直持續。”
交代完,她放下伏筆,靜靜等待玄覽的選擇。
“無妨的,只要理由充分,司醫神應該會給我開藥。”玄覽幾乎不假思索地道,“但簽訂魂契比較麻煩……”
“我們一直有魂契。”端玄解釋。
主仆契從無光深淵開始,就得以保留了,不曉得是不是跟她們失憶前的關系掛鉤,即便是天道,也沒法抹消再次建立的主仆契。
考慮到止痛藥的持續時間有限,玄覽并未多問,直接將靈識沉入體內,等在異空間外。
她沒有等多久,就見一個細小的孔出現在了異空間上,是暗金色的,靈識一靠近,便能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吸引力在拽自己。
玄覽絲毫沒有抵抗,任由這股弱小的力量將自己的靈識拽了一絲進去。
她的靈識一入鏡中世界,端玄只覺頭頂亮起光芒,忍不住閉起了眼睛。
她很快就感到玄覽落在了自己身旁,接著又感覺一雙手抱起自己,緊緊將自己往懷中摟。
“原來那只小白貓也是你……!”
抱住眼前這只毛發微亂的小貓咪時,玄覽只覺一整天的茫然與無措瞬間散得一干二凈。
她并沒有急著交流情報,而是以手為梳,一下又一下順著貓毛,動作輕柔地抓撓起來。
“不是,你別光惦記著rua我啊!”反而是端玄急了,“‘通道’持續太久只會讓你在藥效過期后更痛!”
“值得。”玄覽笑了笑,靈識幻化出的人形甚至還張口抿了抿貓耳朵尖。
端玄瞬間變成飛機耳,雖然很擔心玄覽的身體,可看著玄覽對自己笑容燦爛,她又不忍心打斷這片刻的溫馨與寧靜,糾結幾秒,還是往玄覽懷里蹭了蹭,小聲道:“好吧,給你多抱抱。”
第68章 長空樂土05
“我為何也能聽見你的心聲?”
通過吸貓汲取夠了正向情緒后, 玄覽主動開口。
她一進入異空間,就聽見端玄的聲音接二連三在腦中響起,也因此得知她十分思念自己, 甚至很想窩在自己懷里,這才敢抱她。
當然, 她也“聽到”了端玄對自己身體的擔憂, 越發篤定她不會害自己。
“這叫‘共感’, 是你在來到這個世界前使用的能力,屬于你自己的能力。”端玄耐心解釋道,“除了心聲, 你碰觸我, 也能體驗到同樣的感受, 剛才你吸貓的時候想必也感受到了吧?不過‘共感’目前僅限鏡中世界,畢竟我暫時沒法出去。但只要我醒著,就可以隨時聽見你的心聲。”
“鏡中世界?”玄覽下意識環顧四周。
她本能地覺察到, 這里的一切都屬于自己。
可這里如果真是她的內空間, 類似于妖族“內室洞府”那樣的法術,端玄主動聯絡她之前, 她為何無法感知這里的存在, 又為何無法主動放端玄離開?
端玄早就知道她定會問起這些,不緊不慢地接過話:“這也是你的能力, 你的本體是伴隨我最久的一面鎮妖鏡, 很久以前你就煉化出了一個……能用來裝人裝物的內空間,‘鏡中世界’是你對它的叫法。”
“既然如此, 為何你卻說不是我將你封印在這, 而是我被利用了?”玄覽追問。
“你失去了之前的記憶,我有點難跟你解釋前因后果……”端玄說, “總之你是為了保護我,才把我送入這里,結果幕后黑手將一道隔絕屏障跟你的鏡中世界融合了。這就是我被封印的真相。”
為了節省時間,她們交流并不是通過口頭言語,而是利用主仆契和共感直接讓對方聽見自己的心聲。
心有雜念時,心聲自然不能像說話那樣只存在一個聲音,于是玄覽聽著這句總結式的解釋時,還聽見數個端玄的聲音在識海里小聲地碎碎念:
“你是我剛被扔到第一個歷劫世界時救下的,那個時候我也失憶了,根本不認得你,主仆魂契也是那時定下,我只信得過自己,不相信任何人。”
“當時你就失憶了,什么都想不起來,就連自己的種族特性都要回憶很久。我不習慣跟看不見神情的家伙交流,干脆給了你許多靈力讓你化人,結果你映照了我,從容貌到記憶都繼承了我的……沒想到現在又遇到了同樣的情況。”
“后來我才知道,我們失憶之前是相伴很久的戀人,我們失憶歷劫時的信任好像也是靠著這個關系建立的?不太記得了,但你確實一直很喜歡跟我貼貼,我也……習慣被你抱著睡覺,或者抱著你睡覺。”
“我不喜歡看你為了保護我而受傷,結果墜入真正的考驗前還是沒能撐住,不然賊老天哪能得逞!”
失憶、歷劫、戀人、信任、賊老天……
玄覽默默記下一個又一個重要詞匯,正猶豫從哪里開始問起,就聽端玄說:“不如你再映照我一次吧!記憶也能全一點。”
“抱歉,可我已經完全想不起身為鏡妖的一切記憶了。”玄覽搖了搖頭,歉意道。
從得知自己的本體是一面鎮妖鏡開始,她就在努力回憶自己做妖時究竟有什么能力,但直到現在也沒想起來零星半點。
“沒關系,就當這是一個短期目標,你有往這方面探索的意識就好,說不定慢慢就記起來了。”端玄并不意外,“你的能力在兩個世界都幫了我大忙,被削弱也是意料之中的。”
她又想了想,“我可以描述一下你使用過的能力,你沒事的時候多試試。”
玄覽應了聲“好”,認認真真聽完她的心聲,同時也開始依照描述想象施術后的各個情景。
端玄卻仍在擔心她的身體,匆匆講了鏡中世界、傳影鏡和傳送鏡這幾個常用能力后,便用貓爪扒拉她的衣袖:“這些等出去再想!我有個計劃,需要你盡快去執行!”
“你去見一下司養神今霏,我們和她在上一個世界是合作伙伴,有記憶可以作為對比,也許通過和現在的她交談,我能弄明白幕后人操控眾神的參照標準。”
沈酌雖然應該就是今霏提及的“沈大橘”,端玄在神界的摯友,甚至還出手攔過今霏參與她的渡劫,但她們如今身在天道布置的箱庭,此人與她失憶前真正的友人一定有區別,而現在的她沒有辦法分辨。
端玄需要知道,被天道親手創造出的“今霏”究竟有著什么樣的性格和經歷,再以此來推測其他神明的幻影可能會具備什么樣的品質,最后指向天道此次設局真正的目的。
伏筆能夠承載的神力和記憶太少,能告訴她的內容早在上個世界就給完了,她也不能指望一直薅伏筆中自己的意識,這個法器必須保留些力量以備不時之需,直到歷劫的最后一刻。
最好的辦法,還是找一個最值得信賴的隊友替她調查,她再根據調查結果及時調整計劃。
這個人選無疑是玄覽,也只能是玄覽。
即便如今玄覽又一次失去自己的記憶,甚至還被賊老天灌輸了錯誤的記憶,端玄依然愿意信任她。
這些念頭迅速地在端玄腦中閃過,也在同時全部傳達給了玄覽。
玄覽很是意外,她沒想到自己對于端玄而言居然如此重要,并且對方信任她并非是因為無人可選,而是只想選她。
她頓時感覺兩頰和耳根微微有點發燙,心跳也不自覺地加快,忍不住動作輕柔地捏了捏懷中小白貓的肉墊:“好,我盡早去見她。”
端玄用力點了點頭,隨后不好意思地說:“最后一個請求,能不能……給我些靈力啊?”
她的實力被賊老天一削再削,如今是拿伏筆里的神力勉強維持生命體征,再這么被關下去,說不定真得活活餓死在這里。
趁著“通道”仍在,玄覽趕緊引了許多靈力進來,很快就將鏡中世界填滿。
“我會找借口跟司醫神多要點止痛藥,爭取每天都來看你。”她對端玄說,“對了,既然你能單方面聽見我的心聲,是不是也能感受我的疲倦和疼痛?我投入工作的時候不太容易注意到身體的變化,又比較能忍耐疼痛,有沒有什么好辦法,能讓你不用刺痛我也可以提醒我休息?”
端玄想了想,輕拍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到自己身上的儲物戒,借助玄覽的靈力,喚出一條風聲木枝杈。
“這是風聲木,能輕易感應到持有者的心聲,并產生對應的變化,你我各持一條,需要提醒的時候,我會想辦法將強烈的情緒傳達給它。”她將風聲木遞給玄覽,“但我不清楚它能否隔著隔絕屏障感應到我,你可以帶出去試試。”
其實風聲臨別前,也曾送過玄覽一條風聲木,但如今兩條風聲木都靜靜地躺在儲物戒里,一看就猜到定是賊老天干的“好事”。
玄覽如今是以靈識體進來的,靈識體比本體更為敏感,能夠覺察到更多細節,她一接觸風聲木就覺得莫名親切,與此同時,風聲木上的一小片嫩葉也跟著無風晃了兩下。
“我想交代的都說完了,你該離開了。”端玄有些不舍地提醒她。
玄覽一怔,上一秒還在晃悠的嫩葉頓時枯萎了。
但她如今已經知道了“共感”的存在,清楚自己疼痛的時候端玄也會疼,即便不舍,還是將小白貓放下,帶著風聲木離開鏡中世界。
臨走前,她還特意用靈力為端玄幻化了一個帶著柔軟小窩的貓爬架,又將一盞亮著暖橙色光芒的燈掛在爬架頂上。
“我又不是真的貓咪……”玄覽離開后,端玄邊嘀咕,邊叼著伏筆輕盈地躥上高處,挨著暖光燈臥下。
其實她更喜歡冷光燈,明亮的光芒讓她思考問題和制定計劃時更能沉下心,但暖光燈是玄覽喜歡的,光看著它,她就能覺得心安-
回到現實的玄覽很快就通過風聲木感應到了另一名持有者的情緒,懸著的心也跟著安下來。
她拿出司醫神給的藥瓶,看完醫囑后又續了一顆止痛藥,隨后邊給玄貊們準備晚飯,邊喚出通訊器聯系今霏。
通訊錄給今霏的備注甚至是“大小姐”,依照記憶,這位神明既是神界的原住民,也是天道的寵兒,自出生起就被天道慣壞了,故而性格高傲張揚、愛恨分明,但又會在一些特殊時候變得乖巧聽話,算是位比較單純的神明。
玄覽還在回憶“大小姐”具體有什么壞脾氣和“雷區”,她調查的時候也好注意一下,誰知通訊剛撥出去三秒就被掛斷了。
玄覽:……
她用筷子撥著剛下鍋的雞胸肉,稍作思索,直接找上了沈酌。
盡管“沈大橘”也是天道的傀儡,但在關系上仍是端玄的友人,外加端玄的心聲無意透露,沈酌曾阻攔過今霏參與她的歷劫,玄覽便猜測她倆不僅有交集,關系應當不算差。
沈酌倒是秒接通訊,仍瞇著眼睛:“又不舒服了?”
“還好,多虧司醫神的藥管用。”玄覽說,“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必須和司養神當面確認一下,但她不接我電話,你可有什么辦法?”
“直接上門找她便是,這個點她還沒睡。”沈酌不假思索,“你什么時候出門?我陪你一起,免得你們打起來不好收場。”
“……不至于。”玄覽掛完通訊就努力翻了翻記憶。
如她所料,記憶中并沒有自己和今霏打過架的痕跡,倒是從奇怪的地方發現了沈酌是“司戰神”,以及本體是只胖乎乎、圓滾滾的實心大橘貓。
“神界有好多貓啊……”看著不知何時循著肉香圍到身旁的四只玄貊,玄覽暗自感慨。
但她果然還是最喜歡鏡中世界里白色的那只。
第69章 長空樂土06
喂飽四只玄貊, 玄覽施法消去身上的油煙味,披上一件白色外套,在門口等待沈酌過來接自己。
跟端玄深入交流之后, 她觀察身邊事物變得更仔細了,比如發現自己的衣服全是淺色, 且以純白居多。
雖然顏色喜好屬于非常主觀的東西, 但考慮到自己的記憶是被“賊老天”強行灌輸并加以篡改, 她便忍不住去想:與淺色和純白相反的深色和純黑,會不會是端玄的特征?
她打算把這些小細節都記在心里,等下一次見到端玄時再確認, 說不定就能得到相對正確的“端玄記憶”, 然后再反推真正屬于自己的特征。
記憶植入并非易事, 倘若植入的記憶和被植入者真正的經歷差別過大,識海會自行觸發抵抗機制,排斥若劇烈, 被植入者就容易發現異常, 從而陷入懷疑。
如果天道想把她和端玄困在這個世界,那就必然不能引起她的懷疑。
玄覽按著平坦的小腹, 忽然有一點和端玄并肩作戰的感覺了。
即便失去了自己的過往, 但她并不是孤獨的,這里也不是她的歸宿。
“這回難不成輪到肚子疼了?”
沈酌的聲音忽然在她不遠處響起, 玄覽一抬頭, 就和腳下踏著一柄木劍的橘色風衣女人對上目光。
“沒,吃撐揉揉罷了。”玄覽忙起身, 招來懶洋洋停在神殿平臺旁的云朵, “我有點不太舒服,勞煩引路。”
實際上, 她并不知道今霏住在哪里,又要怎么去,她獲得的記憶偶爾會有不清不楚的地方,不曉得是不是賊老天為了防止她盡快找到線索,所以才在這些方面設限。
但如果她求助于沈酌,賊老天哪怕是為了讓她更相信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也會“操控”沈酌為她帶路。
“我有點心大,不太記得跟今霏有什么過節了。依你看呢?”
路上,玄覽故意挑起話題。
“無非是你的觀點時常過分‘先進’,襯得她的觀點陳腐又落后。”沈酌頭也不回地答,語氣平靜,“觀念不同大打出手,倒也算常見。只不過你們總是無法互相理解,讓我這個做朋友的很難辦。”
不知為何,玄覽聽了這番話總覺得心里不太舒服,有種“雙方各打五十大板”的感覺,并且能聽出來,沈酌非常希望她們可以互相理解。
但直覺告訴她,經歷不同、性格不同,有些觀點理應求同存異,所謂的“互相理解”反而更像是按頭兩方妥協。
她不清楚原本的沈酌應該是什么性格,對此又會發表什么樣的看法,聞言只能微微蹙眉,再順從地應和一句“你說得對”。
簡單的交流間,她忽然有點明白,為何端玄只愿意相信自己——跟天道操控的傀儡確實連建立正常的溝通都很難,對方話語里透露出來的態度,便是高高在上的。
沈酌話很少,玄覽不吭聲,她也就只是悶頭領路。
她們很快就來到一座冰藍色的神殿前,還未叩門,就聽見一個女聲怒道:“沈大橘!本座不是說過別再把這只‘四眼蛙’帶來啊!”
玄覽哭笑不得,但她同時想到端玄和自己交流時的語氣,覺得如果是端玄本人,此刻應該會懟回去,于是推著眼鏡悠悠道:“有的蛙坐井觀天不自知,我不說是誰。”
“你!”今霏頓時氣惱不已,一聲獅吼隨之從天而降。
危機感驟然涌現,玄覽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只見沈酌將手中木劍一抬,下一秒便橫在飛撲下來的大白獅子口中。
“我就知道,你倆一見面就要打起來。”沈酌嘆了口氣,“都是同事,何必鬧得這么僵?”
“本座是有職位的神!她只是區區神使!不與她計較算本座大度!”大白獅子松開牙,邊嘟囔,邊落在二人對面,化作一位身穿淺藍色旗袍、雪發結為單股長辮的女子,一雙淺灰色的眼眸不忘怒視玄覽,“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到底來干什么?”
玄覽早在路上就想好了理由,聞言上前客氣道:“上回司命神大人不是在您這兒回收了五只玄貊幼崽嗎?如今四只歸我飼養,但我多少有點‘葉公好龍’,喜歡貓卻不知該如何飼養才正確。您既然是司養神,不知能否指點一二?”
她是帶著端玄的任務來調查的,自然不能在殿前就被今霏趕走,還得想辦法多和對方產生交流,話語越多,越能看出一個人的性格和三觀。
除此之外,客氣和順從似乎是她刻在骨子里的品質,即便對方是個罵過端玄的神明,她也能扮演“笑臉人”,讓對方氣不起來。
“呵!這態度才像話!”今霏輕哼一聲,揮手召出一個傳送陣,“進吧,這就帶你們去本座的‘樂園’,本座要給‘四眼蛙’好好上一課!”
今霏所謂的“樂園”,是一座一眼看不到邊際的森林。
“本座呢,將妖獸按照來歷劃分了等級,讓它們居住在不同的區域。”今霏手輕抬,一幅地圖影像出現在玄覽和沈酌眼前,“中央區域是本座的神殿,神界出生的妖獸生活在這里,作為本座的神使,享受用不盡的天地靈氣;再往外是從仙界飛升上來的妖,本座會定時投放一定量的靈果,供它們食用和修煉。”
“最外圍,也就是我們如今所在最荒蕪的地方,居住著凡妖,也就是魔獸玄貊這種,從各個凡界回收的妖物。”她說這話時,甚至微微抬起下巴,“雖然這座森林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本座完全是按凡妖們的生存法則定下規矩。它們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如果競爭出了佼佼者,本座才會考慮讓這位佼佼者下凡歷劫,讓它經過漫長年歲的修煉,再回到這里,跟那些從仙界飛升的妖住一起去。”
說罷,她故意看向玄覽,強調道:“這才叫公平公正!魔獸玄貊是凡妖,你若想好好飼養它們,讓它們聽命于你,可絕不能對它們太客氣!凡妖修煉該吃的苦,它們必須一一經歷!”
玄覽隱隱覺得她的話哪里說得不對勁,但她一時間難以理清被混淆的概念,即便真想明白了,暫時也不方便懟今霏,否則調查工作就要到此為止了。
還是先忍忍吧,等回家找端玄吐槽也不遲。
想歸想,玄覽還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這讓我想起凡界那些君主制國家了。”
皇室貴族含著金鑰匙長大,生來就在尋常人終其一生也難以抵達的終點,并且爵位之類的還是世襲制,若無大錯,便是代代都能享受權勢。
“隨你怎么想,反正本座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今霏撇了撇嘴,余光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團黑影經過,當即喝令,“喂!那只凡妖,給本座過來!”
看清快步跑來的是一匹黑豹后,玄覽一怔,記憶深處似乎有什么被觸動了。
也不知怎的,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古怪的畫面——
不可一世的“大小姐”被鮮紅的觸須裹緊,一雙灰色眼眸含淚看來,卻因為嘴巴也被觸須堵上,說不出任何話。
而這些觸須的源頭,是一位生著黑豹妖態的女子。
這畫面實在怪極了,可玄覽偏偏覺得,這才應該是今霏和黑豹之間會出現的相處方式。
止痛藥的效果還沒過,玄覽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因此頭疼,便只是將此刻的感覺暗暗記下,隨后繼續看今霏。
“大小姐”已經側坐在了黑豹背上,冰藍色的神力從她指尖瀉出,環繞在黑豹脖頸上,很快就化作一個由“勿忘我”小藍花組成的花環。
“不管什么凡妖,都要像這樣上一層‘枷鎖’,這樣它才不會背叛你,更不會爬到你頭上來作威作福。”今霏傲慢地說完,也不等玄覽接話,直接乘著黑豹御空離去了。
“她就是這個性子,但不曾因此耽誤過本職工作。”沈酌說,“這座‘樂園’也是完美依照神尊大人的要求構建,一直沒出過岔子。”
玄覽眸光頓變,但她依然只是溫和地笑了笑,點頭附和:“司養神大人可真敬業啊。”
調查對象自顧自揚長而去,天色也暗下來,玄覽尋思再多逗留恐怕也沒多少收獲,便跟沈酌結伴離去了。
二人在中途各回自家神殿,玄覽坐著云朵在夜風中飄蕩,越想調查過程,越覺得毛骨悚然。
她清楚沈酌所說的“神尊大人”就是端玄一口一個罵“賊老天”的天道,倘若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在天道掌控、操縱之下,那這位天道……似乎是位思想觀念極其陳腐的老頑固。
這個推測與她得到的記憶無關,只是忽然從她心底冒出的。
假如按照這個想法繼續推下去,那她今日目睹的一切,應當只是冰山一角,畢竟一種成型的觀念會體現在方方面面,就比如……
“比如賊老天見不得同性相戀。”
端玄的聲音忽然在這時接過話,“那匹黑豹名喚‘齊然’,是出身凡界的凡妖,但她在歷劫時已經和今霏確定道侶關系了,你剛才突然想到的畫面,確實是她們曾經有過的相處方式。”
止痛藥的藥效仍在持續,玄覽感覺不到鏡中世界被戳出小孔的疼痛,忙趁機問:“你是不是已經看出什么了?”
“有一點猜測,但我也失憶了,所以還需要更多的線索。”端玄說話時,想到的卻是在螢火暗森里夢見的一次過往。
那甚至還是玄覽曾經對她說的話:“神尊大人身為天道化身,卻出于個人意愿,暗殺歷劫中的前代司命神。”
前代司命神,應該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上司——現任司命神將蕪。
相比這個世界的沈酌和今霏,跟玄覽接觸時間最長的將蕪,反而受賊老天的限制最多……不,比起“限制”,將蕪更像是直接被程序固定的ai取代,很難看出她具有怎樣的性格特征。
但如果原本的將蕪真能像這樣行事挑不出錯,又怎會招致天道的殺意?
除非當年的將蕪在各方面都忤逆天道,不認可、否定,甚至反抗天道的安排,并且逐漸影響身邊其他神明的思想,才會被天道視作必須鏟除的“毒瘤”。
“我好像已經明白賊老天的詭計了。”端玄心想。
前兩個世界的經歷告訴她,想要離開“箱庭”,最快的方法是找出“世界核心”,并引導“世界核心”做出最利于破局的選擇。
不管是無光深淵,還是螢火暗森,“世界核心”都是曾經作為創世神的今霏,而不是歷劫中的她。
如今這個箱庭既針對她,又將她巧妙排除在外,從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為“世界核心”依然不是她,而是曾經影響她最深、對她最重要的某位神明——將蕪。
依照前兩個世界的破局經驗,她要做的應該是引導將蕪掀起“變革”,反抗天道。
然而,她們成功破局的經驗、思路和思維慣性,也會成為構成陷阱的一環。
“這里發生的一切,是我繼任司命神之前的事,我無法在人為構成的‘箱庭’里改變既定歷史。”端玄繼續想,“也就是說,即便我真的說服‘傀儡將蕪’掀起變革,不管成敗與否,都只是在美化過去,無法做到真正離開箱庭。”
一旦她沒有意識到這點,就會一直停留在已經發生、無法改變的過去,一直停留,就會一直執念于破局,最終形成“死循環”。
第70章 長空樂土07
可即便早早地意識到了天道的詭計, 端玄一時間竟也想不出破局之法。
與“過去”相對應的時間自然是“未來”,然而她和玄覽失去了完整的記憶,不清楚“司命神換代”這一重大事件的發生時間和細節, 又身處天道親手操控的“箱庭”,自身力量極度受限, 且無法像前兩個世界那樣向共同歷劫的今霏借力, 不管是掀起變革, 還是按照正常流逝的時間等下去,她們無疑都要被困在這里好一陣了。
端玄萬萬沒想到,識破“死循環”的同時, 卻陷入了另一個死循環, 頓時有些惱怒。
但她立馬又想起玄覽能夠感知自己的情緒, 下意識抬眼,看見和暖光燈放在一起的風聲木枝杈正悠悠搖晃著葉子,這代表玄覽還在滿心期待地等著她的新計劃。
端玄苦笑著嘆了口氣, 立刻調整好情緒, 叼起一旁的伏筆。
“有空的時候,你可以跟關系好的神明多交流。”
“實在反感就算了, 不如趁機多了解司命神的權能。”
“別擔心, 我們慢慢來。”
思路中斷只是一時的,她得先給玄覽安排既不麻煩、又從表面上看起來“十分關鍵”的新任務。
她總會想到辦法。
端玄的情緒轉變過于快, 玄覽平日里又將風聲木小心收在儲物法器里, 沒能發現異常,聞言柔聲應了句“好”。
鏡中世界的小白貓銜著伏筆趴在了貓爬架上, 用臉輕輕蹭了蹭玄覽特意為她幻化出的柔軟小窩。
不管賊老天如何針對她們, 她都要帶著玄覽逃出去,回到她們真正的家, 奪取她們真正的記憶-
與此同時,某個凡界已經打烊的貓咖外。
正逢落雪的季節,細碎的雪花打著轉兒自天空飄落,很快停留在冰藍色的加絨旗袍上,化作一小灘水。
今霏往掌心呼出一口熱息,看著已經掛上“暫停營業”牌子、但里面仍在忙碌的貓咖,毫不猶豫地推門走進去。
站在柜臺前的女子白發白裙,聽見推門時發出的風鈴聲,邊收拾邊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們這里已經下班……”
“我找司戰神沈酌。”今霏截住話。
她語氣急切,話音剛落,腕上一串“勿忘我”小藍花構成的手鏈便輕輕一抖,好似在提醒她耐心點。
白裙女子愕然抬頭,看清她的模樣時,一對黑、橘、白三色的貓耳朵立刻從她發間豎了起來。
“啊!是您啊!”白裙女子聲音微顫,趕緊放下手中包裝袋,提著裙擺逃也似的奔向樓梯,“阿酌!司養神大人來了!”
來這里之前,今霏就已經翻出了有關這座貓咖的一切記憶。
——妖谷貓咖,司戰神沈酌在凡界的“工作場所”,方才那位三花貓妖是沈酌的妻子云澗。
她答應過端玄,歷劫成功之后一定會想辦法支援她,奈何這回困住端玄和玄覽的“箱庭”被天道法則完全掌控,以她區區一個輔助型神明的力量,哪怕加上異化后實力變強的齊然也沒轍。
“我知道你很急,但我們是來求人的,不管你和這位神明以前是什么樣的相處方式,這回態度一定一定要客客氣氣!”云澗跑去喊神時,幻化成手環的齊然忍不住提醒今霏。
“謝謝提醒,我會記得的!”今霏撫著手環,深吸一口氣,抓緊時間再組織一遍措辭。
二度逃出天道的“箱庭”后,她終于取回了自己的全部記憶。
但她身為神明時期的性格可以說是惡劣到慘不忍睹,形容一下的話,是如今的她遇上之后忍不住想要揍幾拳的那種高傲大小姐。
光是跟這些伴了自己不知多少年的記憶磨合,今霏就花了不少時間。
幸好她還有齊然,為節省時間,齊然直接出了個極端的點子,于是這回下界求人前,今霏自行封印了一部分記憶,打算等端玄也歷完劫后,再繼續面對過去的自己。
沈酌像是剛被她伴侶從床上拖起來,一頭墨發散亂,身上還穿著印了貓貓圖案的橘色睡衣,踩著一雙毛絨拖鞋走下樓梯,眼睛也瞇縫著。
她懶洋洋地朝店門一彈指,卷簾門就自行落下,隨后今霏和齊然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靈力鋪開,轉眼結作隔絕屏障。
“你‘打贏’我之后,不該是跟著玄兮歷劫去了么?”隨意在待客沙發上坐下,沈酌轉向今霏,眼睛依然沒睜開,不知是沒睡醒,還是她本就習慣如此,“怎么還有空來我這?”
云澗緊張地挨著她坐下,邊小心翼翼盯著今霏的舉動,邊從衣兜里掏出一把小木梳,順勢為沈酌梳理炸毛的長發。
今霏如今已經取回了記憶,哪怕封印一部分,也還記得沈酌所說的“打贏”是怎么回事。
那時,幫助前代司命神將蕪逃脫死亡命數的端玄為了瞞過神尊大人……也就是天道,自行請求歷劫,身為司養神、且最清楚天道脾氣的她憑借直覺斷定“端玄一個人歷劫肯定要出事”,軟磨硬泡非得跟著一起去,甚至差點因此被端玄單方面斷絕朋友關系。
為了讓她放棄,端玄當場故意甩臉子離開,和端玄關系最好的沈酌也態度堅決地定下一個賭約,試圖讓她知難而退。
——“非要去的話,先和我打一架。”
——“十年后約戰神界將蕪鄉,輸了就乖乖留在你的神殿里,不然去也是添亂。”
縱然清楚,她們不希望自己插手歷劫是為了自己好,可今霏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友人卷入像前代司命神那樣的死局,面上雖表現出放棄的態度,實則在十年間悄悄修煉,最終拼盡全力和身為司戰神的沈酌戰成平手。
——“你……咳咳……你也不希望眼睜睜看著、看著好朋友遇險吧?所以……倒是讓本座去啊!!”
沈酌本就寡言少語,加上端玄歷劫的時間迫在眉睫,也許是這十年間她亦再三考慮過什么,最后終是選擇了沉默和不阻攔。
“說來話長,我干脆長話短說。”今霏也跟著坐下,清了清嗓子,“端玄和她家鏡子被賊老天……天道困住了,我需要你的力量幫忙破局,不然她們絕對有危險!”
她見沈酌皺緊眉,生怕是自己過去的風評導致對方以為她在撒謊,正想補充,卻聽沈酌開口:“我相信你,但若要對付天道,僅憑我一人之力恐怕還不夠。”
沈酌從衣兜里拿出手機,點開一個群組,迅速發起視頻通話。
今霏坐的位置只能看見手機背面,但她很快就聽見了兩個熟悉的女聲:
“是不是玄兮有消息了?”——這是司夢神夢無的聲音。
“這個時候找我們,是玄兮出事了嗎?”——這是前任司命神將蕪的聲音。
“玄兮”是端玄飛升神界后,因為一些中二病行為被將蕪起的綽號,但平時也就這三位跟端玄關系最好的神明,才敢喊這一綽號。
“是今霏帶來的情報,暫不確定玄兮的情況究竟糟糕到了什么程度。”沈酌的語氣依然鎮靜,“夢無,你能通過夢境回到神界嗎?我怕‘那位大人’做絕,將溝通神界的通道也封閉了。”
“我試試!”夢無說完,屬于她那邊的雜音就消失了。
“把手機給小獅子,我得問問清楚。”將蕪聲音溫和,“我記得你是陪同玄兮歷劫的,能告訴我在這之前你們遭遇了什么嗎?”
聽完她們的話,今霏突然就有了安全感,鼻子也隨之一酸。
尤其是接下沈酌的手機,看見被端玄逆天改命、如今待在凡界做個凡人的將蕪時,她差點當場哭出來。
她哽咽著將她們在無光深淵、螢火暗森掙扎和脫困的經歷盡可能簡潔地概括給將蕪聽,重點強調了端玄在兩個世界里破局的重要作用。
“嗯……那么在如今這個沒有你參與的‘箱庭’里,‘那位大人’恐怕會用盡權能去打壓玄兮啊。”聽罷,將蕪托著下巴說,“玄兮得罪‘那位大人’最狠的事,應當是我那件。我也是躲過一劫后才聽你們說的,當年我出事后,她對于為我改命這件事執念頗深,并且在真正實行之前,還悄悄插手了多位神明和神使的歷劫。”
沈酌點頭:“是,我和夢無便算受益者。還有些是凡界住民的命數,也被更改了。”
“雖然這孩子總會給自己留后手,但若要突破絕對的限制,不死也得搭進去半條命。”將蕪輕嘆一聲,“如果‘那位大人’以‘過去’設局,且借助玄兮和玄覽之間的共性,來一出身份互換,加上歷劫本就會失去完整的記憶,無論她們如何在內部努力,都難逃天道掌控。”
“所以我想借助外力,和她里應外合破局!”今霏說完,迅速回想齊然臨時教自己的“跪姿”,起身無比堅定地跪了下去,“端玄是我的大恩人!求求你們,幫幫她吧!”
“……我們之間的關系起碼還是有往來的朋友,大可不必行此大禮!”沈酌的眉頭皺得更緊,手指微動,一股力量便托著今霏坐回原位,“等夢無的消息,要是夢境受限,大不了我去將神界的屏障斬了。”
“那、那我到時候給你加油!”云澗自知沒有參與的實力,只能做出打氣的手勢,“開直播的那種!這樣還能幫你收集一點來自大家的力量!”
“沒必要搞得聲勢浩大,弄不好要招來‘狗急跳墻’,這不是還有玄覽鏡陪伴歷劫嗎?”將蕪卻說,“玄覽鏡本體眾多,我記得貓咖里就留有一面?她畢竟也常來這個凡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