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很久很久以前在米花市
米花市三丁目的戶井一家是隨處可見的三口之家。
戶井夫婦的感情十分融洽。
戶井光信是孤兒, 結了婚之后選擇跟妻子三葉改姓。總有不懷好意的同事想拿這件事開玩笑,每每這時,戶井光信都會大大方方地告訴他們理由, 凄慘的身世讓那些大男子主義者羞愧不堪,他的這一舉動也博得女同事們的好感。
只是最近,在他們的女兒出生后,這對親密夫妻的關系竟逐漸冷淡下來。
戶井光信和大家一同去居酒屋聚餐,喝到微醺時向其他人傾訴, 妻子最近對他疏遠不少, 趁他不在家時翻他的東西,有時甚至會用疑神疑鬼的眼光從背后盯著他, 讓他十分難過。
“難道在她眼里, 我是會出軌的那種男人嗎?”
想來溫和冷靜的戶井光信聲音帶上哭腔, 讓周圍的男男女女臉上更增同情之色。
“戶井先生,這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清楚你是個道德高尚的人。”旁邊的人為他遞上紙巾, “女性在產后都會有些情緒不穩, 回家和尊夫人好好談談吧。”
而在幾條街道外, 社區附近的咖啡店內,戶井三葉一邊為寶寶織著毛衣一邊向其他主婦抱怨。
“自從孩子出生后,我總感覺丈夫在用冷冰冰的目光看著我, 抱著女兒時候的態度也很奇怪, 好像那并不是他的親生孩子, 而是什么別的東西。”戶井三葉忍不住身體發顫, “可是當我仔細看的時候, 他又恢復成往常那樣笑瞇瞇的樣子。”
主婦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該不會是懷疑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吧?男人都這個德行!”
“不會吧,戶井先生可是好男人啊。不僅跟三葉姓, 平時也都幫她做家務不是嗎。”
“是呀,我家那口子要是能學學他就好了。”
“話不能這么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脾氣好的人月看不出他們在想什么。三葉,回家之后和他說清楚吧,必要的話做個親子鑒定讓他放心。”
“你們有沒有考慮過三葉的感受?!這樣太傷人了!”
“都有孩子了,就不能光考慮感情了。我丑話說在前頭,哪怕解除了誤會,這個親子鑒定也有必要做,萬一有個什么意外,或者突然出現第三者,多一份證明總能多一份保障。”
各懷心事的夫婦聽取周圍人的建議,終于在一個月后的休息日早上把話挑明了說。
“我們去醫院做下親子鑒定吧。”三葉語氣平靜地拋下一枚驚天巨雷。
光信端咖啡的手停在空中,隨后緩緩放下。
“是有人和你說了什么嗎?”他眼眸低垂,“還是你懷疑是像最近電視劇里演的,我把寶寶換成我和出軌對象的孩子了?”
三葉淡淡道:“如果你覺得這個理由站得住腳的話,就當是這樣吧。”
“三葉,我和你開玩笑呢,別這樣。”光信收起笑容,語氣急切,“米花醫院的管理制度很完備,孩子一直都待在你身邊。我相信這是我的孩子,你也應該沒有懷疑才對——你抱起孩子時候的母愛難道是假的嗎?血脈是騙不了人的吧?”
三葉看向搖籃里熟睡的嬰兒,一瞬間產生動搖。
或許真的是她想多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產后抑郁?
不,正因為母愛沒有虛假,她才更應該相信母親的直覺。各種驚悚片和恐怖片里不都這樣演的嗎?母親因為忽視自己的直覺而造成悲劇。
她穩住心神,強硬地給出最后通牒:“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做。不去做鑒定也行,我們離婚。”
光信“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刺耳聲音讓旁邊的嬰兒差點醒來。
“你竟然也變成會用離婚威脅丈夫的妻子了。現在收回這句話,我可以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你知道我的性格,我做出決定的事不會再改。”
“我們都先冷靜一下。”
光信臉色陰郁地離開餐廳,三葉目送他離開,不緊不慢地從櫥柜取出每周喝一次的產婦專用營養沖劑,為自己沖泡一杯。
過了一會兒,光信又重新下樓。
他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冰冷,明明長相沒變,卻像是換了一個人。
三葉冷笑一聲:“親愛的,你是在找這個嗎?”
她舉起兩樣東西,在光信面前晃了晃。
照片是光信,姓名卻完全不同的一本美//國護照。
以及一把裝有消音器的手木倉。
這是她幾天前在天花板的木板上找到的,之后一直被她悄悄藏在空奶粉罐里。
“我本來還心存僥幸,以為這是什么誤會,或者你有苦衷。”笑著笑著,她的眼圈變得赤紅,“看來你是真的想殺了我們。”
光信不再偽裝成紳士:“既然你發現了,為什么不先報警?”
三葉卸下保險栓,對準曾經是丈夫的男人的眉心:“這本護照做得天衣無縫,說明公共系統有你們的人,搞不好會有人通風報信。安全起見,還是先把你解決了再提交證據。”
光信不敢輕舉妄動,腦子里飛速轉動,尋找脫身的辦法。
“到我提問了。”三葉給子彈上膛,“為什么選擇現在動手?”
“米花醫院的DNA信息庫和警方的數據庫信息共享。”
“原來還是個逃犯。你可真會裝。”
光信靈光一現,慢慢露出悲戚又悲戚的神情:“那是因為我愛你。我的前半生并不幸福——”
他準備了一肚子的甜言蜜語,試圖喚醒兩人曾經存在的感情,讓三葉放下木倉,和他一起想辦法,自首或者亡命天涯之類的。
但他低估了做母親的覺悟,也高估了他們之間的所謂情分,在三葉眼里那所謂的夫妻感情狗//屁不是,允許他辯白兩句已經是極限了。
三葉干脆地扣下扳機,冷眼看著眼前的人驚恐地瞪大眼睛,血流如注,直挺挺向后倒去。
“我這些年的日子就當是喂了狗。你唯二值得我感謝的地方,只有你給木倉裝了消音器、沒把孩子吵醒,以及在蜜月時帶我去了俄羅斯學射擊。”她揉揉因后座力發麻的手腕,“但因為你這家伙的死導致這座房子的房價拉低,我們算是扯平了。希望逃犯的財產不會被沒收充公。”
她的頭腦出奇的冷靜,流暢地走到電話前,報警,說出自己殺了人的事實,掛斷電話后等待警//察到來。
做完這一切,三葉緩步走到椅子旁,癱坐在上面。
她不后悔殺了那個滿嘴謊話的男人,但也清楚自己將面臨審判。
為了能順利回到孩子身邊,她必須打起精神,準備接下來的漫長戰爭。
她將杯中的營養沖劑一飲而盡。
然后。
腹部絞痛,呼吸不暢,心律失常,在幾秒鐘內倒地不起。
甚至沒來得及和孩子告別,或是留下遺言,三葉就這么不甘心地死去了。
那個垃圾男人竟然早就計劃著要殺死她!
明明她和女兒離新的生活就差一步,明明光明的未來就在眼前了!
*
帶著眼罩的男人如幽靈般悄無聲息地進入這間房子,身后跟著幾個戴著墨鏡的黑衣男人。
“我的學生真是個蠢貨。”朗姆看向地上死不瞑目的兩人,一下子就明白發生了什么,“竟然被女人搶先下了手。不過他做的算不錯了,在發現東西不見的時候立即聯系組織,也怪我們來晚一步。”
“要放火燒了這里嗎?”旁邊的男人畢恭畢敬道。
“不,做的越多也就錯的越多。縱火案在這個和平的城市里太過顯眼,偽裝成是這個女人他殺再自殺吧。”根據“光信”的匯報,他已經在職場同事們的心中留下了“三葉有產后抑郁”的印象,作案動機很充分了。
手下們聽到指令,迅速地行動起來,移動三葉的身體,將“光信”的假護照帶走,憑米花市警局那群糊涂蛋的水平是看不出端倪的。
做好這一切時,窗外傳來急促的警笛聲,意味著留給朗姆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可惜了,我這學生是個難得的人才,甚至愿意把女兒交給組織培養。”他走到嬰兒床前,俯身看向里面一無所知的脆弱生物,思考要不要將她帶走,讓學生的女兒繼承父親的遺志,將她培養成組織最趁手的工具。
就在這時,窗外有警笛聲傳來,意味著朗姆他們必須趕緊離開。
刺耳的吵鬧讓嬰兒從睡夢中醒來,開始哇哇大哭,屋子里的男人們不約而同地開始煩躁起來。
一個噪音制造源可就不好帶在身邊了,朗姆遺憾地退步收回手,和手下的男人們最后看了案發現場一眼,走到尸體旁邊時一齊脫帽致敬,最后不留痕跡地消失在餐廳里。
這個在昨天還洋溢著溫馨氛圍的小小空間,如今只剩下兩具尸體,彌漫在空中的血腥味,□□的苦杏仁味,以及一個失去父母的嬰兒。
這起慘案的唯一幸存者,哭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聲嘶力竭。
或許是因為她潛意識里知道,唯一無條件愛她、會拼盡一切保護她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上了。
第52章 小O館
尸體的影像開始逐漸扭曲, 像是被無形力量拉扯著逐漸失去原來的形態,嬰兒的哭聲也離他們越來越遠,四周的景象歸于虛無。
三人站在朦朧的霧氣之中, 周圍一片黑暗,腳下是康斯坦丁的法陣。
“您好您好!我是小O館《周刊少年》啊不,您幾位應該不知道,叫我犯川就行了。”
黑色的人型生物不知道從哪里出現,就如扎坦娜說的那樣看不出性別和特征, 一臉兇相卻硬要擠出笑意, 樣子顯得十分古怪。
犯川不住地鞠躬哈腰:“真是抱歉,領導他有緊急事情需要處理, 由我來接待你們。”
說著, 黑色皮革手冊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犯川快速翻閱道:“嗯嗯,大概情況我已經了解關于米花市長戶井小姐不慎掉入哥譚市這一悲慘的事故,我們也深感同情。雖然戶井小姐因為技術原因沒法再回到米花市, 但我們一定會拼盡全力為她做出補償。”
拉文德聽到自己沒法再回到米花市, 沒覺得有多可惜, 一旁的迪克看見她神色未變后略帶罪惡感地松了口氣。
康斯坦丁嗤笑一聲:“盡全力?”
現在是無賴魔法師的舞臺。
康斯坦丁眼睛里閃爍著大企業談判律師特有的那種精明:“盡全力的話,就不會先給她看一段悲慘往事,誘導她心神不寧, 讓她的判斷力受影響?這種小把戲已經被低級惡魔用爛了。”
說罷, 他瞥向拉文德:“你不會許什么和母親亡魂對話的傻瓜愿望吧?”
“不會。沒必要執著于死者。”
“那就好辦了。”康斯坦丁自來熟地攬過犯川的肩膀, “老弟, 你是不是沒認真看召喚陣如尼文部分的右下角小字?那個的意思是一旦這次召喚涉及到交易及許愿等業務往來, 最終解釋權在我們手上。”
犯川連忙低頭查看:“就這么點頭發絲大的字,誰能看得清啊!”
“有經驗的神靈惡魔是不會犯這種錯的。大概是你的老板沒認真看就響應我的召喚, 發現不對勁了才找你背黑鍋吧。”康斯坦丁露出惡劣的笑容,“這下你們可別想弄點什么破爛玩意兒就糊弄過去。”
契約里最怕的就是“最終解釋權歸某方所有”。
倒霉鬼冷汗連連:“我會在我的能力范圍內做出補償,這下滿意了嗎?”要是這些家伙要求把戶井燒成灰的身體收集起來復活,他可就完蛋了!
康斯坦丁深知不能逼得太緊:“你能提供哪些?”
“我可以去未來的時間線拿到讓她恢復成大人的解藥。”
“這還不夠。”康斯坦丁搖搖手指,“還不夠。就算變不成大人,對她也沒什么影響。看她這副樣子,她去電影院還能買兒童票呢。”
犯川被這番流氓發言氣得瞳孔縮小:“行行行,再提供一個適合她的武器行了吧!就這兩個,別不知足!”
“成交。”康斯坦丁見好就收。
“知道了知道了,算我倒霉。”犯川翻個白眼,從黑色皮膚表面的某處掏出兩個東西,丟給迪克,“趕緊走吧!以后這里不承辦你們宇宙的任何業務了!”
話音落下,犯川便消失不見。周圍的薄霧緩緩分散,如摩西分海形成一條小道,應該就是這個奇異空間的出路。
“老白干4869?這不是中///國的一種高粱酒嗎?”夜翼念出瓶子上的標簽,“服用時請注意周圍有無目擊者,另外請注意身上穿的衣服,防止窒息。”
“還有這個。”拉文德有點嫌棄地看向手上抓的那一把頭發,“這是假發片?還是獨角獸?”
康斯坦丁打斷他們的研究:“我們最好先出去再說。你的頭發快燒完了。”
另外兩人聞言將東西收起來,跟在康斯坦丁身后亦步亦趨。
一路上他們看見許許多多和犯川一樣全身漆黑的人型生物。
“雖然他們看不出男女,但屁///股都太翹了吧。”康斯坦丁自言自語道,“和這個神奇小子有得一拼了。”
“有嗎?我們米花市很多人都這個體型。”
“難怪你能把持住。你們那個地方到底有多邪惡?我很少見過如此濃重的死亡氣息。”
“充滿謀殺的地方。就拿我們在的夏威夷舉例,這里的特產草裙舞可以用來//殺人。參考我看過的一起報道,可以用舞裙的結實藤蔓把人勒死,再迅速把藤蔓織回去,兇器就不會被發現。”
“真有這種技術?”
“只是提供一個思路,參考的是現實中的案件,女子用毛線勒死人后在十分鐘內將它們織到死者的毛線帽子上。在米花市,任何東西都可以成為兇器。”
饒是見多識廣的康斯坦丁,此刻也感到些許驚悚:“幸好現在沒人給我送圣誕毛衣。”
他們就這樣邊走邊聊,許久后看到一扇明亮的光門出現在他們面前。
“我的工作到此為止。告訴扎坦娜,護符的事兒我們兩清,下次遇到這種事兒別來找我,日文里的敬語實在太煩人。”
康斯坦丁不習慣與人客套地告別,瀟灑地揮揮手,踏入光芒之中。
“這次要牽手嗎?”
“要。”
拉文德抓住迪克的右手,戰衣的高纖維手套帶著冰涼感,但寬厚有力,能讓她感受到力量與安全感。
兩人的雙手緊緊相握,向前走去。
*
他們回到民宿時不見康斯坦丁的蹤影,料想他應該是傳送到別的地方。
二人收拾地板上的淡色血跡,收拾燒焦的頭發灰燼,等地板上最后一點痕跡被擦拭掉的時候,恰好房東敲響房間的木門,為他們送來晚餐。
給迪克的是加油卡瓦胡椒的草藥茶,給拉文德的是帶有酸漿果的hawaii sun沖劑飲料。
沖劑飲料,顯然勾起拉文德一些不好的回憶。她攪動吸管,看著里面的紅色果實隨著小漩渦一起涌動,但一口都喝不下去。
迪克能感受到她在想什么。
拉文德也知道自己的樣子很不對勁,幸好現在的她已經習慣和迪克敞開心扉交流了。
“我很不舒服。我和我生理學上的父親。”她想到那個罪犯,聲音里滿是厭惡,“雖然很不愿意承認,但我們確實有許多共同之處。很會作秀,為了工作裝作是親切的好人。”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我又想起我對梅斯·佩羅斯做的事情了我會因為傷害他人感到開心,難道是因為我身體里留著那個男人的血?莫非我的基因里有犯罪者的一部分?”
迪克放下刀叉,糾正道:“但你更像你母親。你沒發現你們幾乎一模一樣嗎?對犯罪者絕不姑息,為了保護身邊的人勇敢地舉起武器。就連容易鉆牛角尖、采取的手段過于直白粗暴這一點都一模一樣。”
母親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機,女兒毫不遲疑地喝下拉撒路池水,誰會懷疑她們不是親子?
“雖然我和你都沒親眼見過你母親,但你們倆真的很相似,并且比那個男人強上千百倍。”他語氣堅定,“至于你說的血脈論,我們家也有很多犯罪者的孩子。非要說的話,達米安的母親可要邪惡的多,他剛來我們身邊時也確實很頑劣——但現在你會懷疑他是否擔當得起羅賓的責任嗎?”
拉文德喃喃自語:“沒錯,正如你所說。我其實也不相信什么血統論,環境對人的影響比基因重要得多,英雄不論出身。”
她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無法發聲。
一陣靜默。
迪克看見拉文德的睫毛微微顫動,淚水悄無聲息地從眼角滑落,順著臉頰蜿蜒而下。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哭。
她沒有去擦,也沒有試圖掩飾,仿佛是從小到大父母的情感缺失在這一刻決堤而出。
“剛看完那段往事的時候我沒這么難受的,那兩個人對我來說只是陌生人而已,除了對我生理學上的父親和那些黑衣人的憤怒,我感覺不到別的。但從離開那扇門后,我就一直忍不住去回想看到的東西,越想越覺得心里空落落的,越是心里空虛,越是去會想我母親的那張臉。”
她的聲音充滿苦澀:“我以前從沒有因為父母雙亡而難過,因為米花市有太多因為兇殺案而失去親人的,撫養我長大的外祖母對我也很好我一直都是這么過來的,但為什么看了一次影像后就變成這樣了?”
迪克沒有猶豫,走上前將拉文德環抱在懷疑,輕輕拍打她的后背,無聲地給予她力量。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拉文德僵硬的身體在他懷中慢慢放松下來,似乎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支點,不再壓抑自己的哭聲。
這是她最后一次這么毫無顧忌地哭泣了。等她擦干眼淚,還有更多的問題在等著她解決。解藥,奇怪武器,如何回到哥譚。
但至少在眼下的這個時刻,就讓她專注在自己的悲傷上吧。
第53章 假發片
回去的路比想象中的順暢。
蝙蝠家“剛剛好”要去西部追查一件走//私案, 等事情塵埃落定,順便去夏威夷接走兩位滿載而歸的冒險者。
拉文德還是第一次坐這種只在科幻電影和新聞報道里出現過的飛行器。越過透明的舷窗,她可以清晰地看見群島在她下面逐漸縮小, 對岸港口城市的樓宇如積木般排列整齊。
很快,飛行器上升到云層,在其中穿梭,讓她猶如身處夢境。
“早知道我也和你們來了。”提姆在駕駛座上連聲抱怨,“我也想在夏威夷度假, 而不是在股東大會上聽那些老頭子們念經。”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拉文德認真地建議, 一點看不出昨晚悲慟的影子。
睡一覺忘掉昨日的煩惱,用和平的心態迎接新一天。這也是政客的必備技能。
“不, 要是我們現在飛回去的話, 等度假結束了其他人會恨死我們的。倒是你們二位, 不在這里多玩幾天?”
提姆用揶揄的神色瞟向迪克,對方假裝沒看見。
“康斯坦丁幫我談判得到一件武器,我想盡快回去試試。還有APTX4869的解藥, 小孩子的身體實在是不便。”
“魔法師的武器?不會是接骨木魔杖吧。”
“是假發片。”
“長發公主?獵天使魔女?”
“不。”她從包里翻出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長這個樣子。”
“獨角獸?”他接過來細細觀察, 沒有看出什么電子裝置或是其他門道。
等回到韋恩莊園他們用分析儀掃描,也沒得出任何有用的結論。
布魯斯說過,沒有重要的事就別讓外人進蝙蝠洞, 因此大家聚在莊園后的樹林里商量對策。
“之前的APTX4869也是一般手段檢測不出來, 不如直接試試?”
“有道理。先試試再說。”
迪克打開卡扣, 盡量讓那個角在拉文德的小腦袋上看起來不那么滑稽, 但因為尺寸差距過大, 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勞。
“你看起來好像小O寶莉。”斯蒂芬妮拍了一張照片留念,隨后克制住臉上的笑意, “來試試效果吧,先來最簡單的,來一拳試試?”
她伸出手,指向掛在樹上的沙袋。
拉文德握緊拳頭,體內似乎有力量在涌動,但也可能是她的心理作用。
她微微調整姿勢,不輕不重地揮出一擊,確保自己不會被反作用力弄傷手指。
正是這不輕不重的一拳,仿佛要將四周的空間擊穿。
無形的沖擊波瞬間爆發開來,像一股強勁的颶風,瞬間席卷周圍的空間。
可憐的沙袋竟有成為一次性消耗品的時候,根本無法承受拉文德恐怖的腕力,在接觸的一瞬間炸裂,堅韌的布料如紙片般四三破碎,里面的沙子隨著強風四散飛揚,讓始料未及的蝙蝠家成員們睜不開眼。
等沙塵落下,大家放下護住臉龐的手臂時,看到衣服慘不忍睹的畫面:不止是沙袋遭殃,掛著它的那棵粗壯松柏,連同旁邊的灌木叢一起紛紛倒地,仿佛被無形的舉手壓垮,枝干和樹葉散落四周,簡直就是臺風過境。
拉文德依然保持拳頭緊握的姿勢,腦子卻是一片混亂。
迪克最先反應過來,半是苦笑半是贊嘆:“看來這個角的威力比我們想的還要厲害得多。甚至把阿爾弗雷德最喜歡的樹都折斷了。”
可憐的老管家,失去了在樹下讀書這一大樂趣。
戶外不再適合用作拉文德的體能測試。一起收拾完地上的殘骸后,大家轉移陣地到蝙蝠洞(現在有必要讓拉文德進去了),將虛擬訓練空間的各項指數調到最大,給拉文德充分施展力量的環境。
從檢測結果來看,她的身體力量,肌肉密度和動態視力已經和那位鋼鐵之軀不相上下,防御力和攻擊力都已登峰造極。
迪克又加入一些模擬實戰的場景。
歹徒的鋸齒鋼刀在她手里跟棉花一樣,霰彈木倉在她身上沒留下任何痕跡,就連火箭筒也只是燒焦她的衣服而已。
至于阿卡姆的罪犯們,從殺手鱷到貝恩,每一個都被她打倒在地連聲求饒。
加上拉文德對于麻醉類藥物的免疫功能,她如今可以自豪地宣布,自己就是哥譚市最強的戰士。
有些許眼饞的義警們也不再嫌棄假發片的造型,積極地輪流試戴。
很遺憾,除了拉文德無人能發揮這個假發片的作用。
按照位置順序最后一個嘗試的斯蒂芬妮遺憾地物歸原主:“真是太可惜了,要是有這個力量,我們晚上也就能——”
她止住話頭,眼睛倏地一亮,想到一個絕妙的點子。
“拉文德!”她蹲下身子,和拉文德齊平,激動地握住她的手,“不如你就這樣留在我們家怎么樣?你的力量很強,心智也很成熟,只要接受一些訓練,你肯能成為優秀的英雄的!”
達米安對她的想法很不滿:“你真以為這是隨隨便便就能當的?這是危險的事業,不是童子軍訓練。”
“但她確實很有資質啊。我們中有不少人入門時遠遠不及她呢。”斯蒂芬妮堅持自己的看法,語氣略帶挑釁,“達米安,你該不是怕她會接替你成為羅賓?”
“我不害怕肌肉笨蛋。要是她想向我發起決斗爭奪羅賓的位子,我隨時樂意接受挑戰。”達米安冷下臉。
眼看對話的火藥味愈發濃厚,拉文德趕緊表明立場:“我不會做那種事,況且蝙蝠俠也不會同意的吧?他應該不希望看到哥譚有類似超人的已經存在——我知道超人很多年前也來到過這里,但他的工作收效甚微,并沒有改變這座城市的罪惡,反而讓一些罪犯因為忌憚而變本加厲。”
她又提出一個重要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我得到力量的方式更像是走捷徑,我真的有資格嗎?”
“我們認識不少人都是靠著意外得到的能力成為英雄的,你又怎么會沒資格。”斯蒂芬妮考慮周全,“當然,你也可以不走這條路,我只是提供一個想法,具體怎么選擇全憑你自己。”
卡珊德拉也站在斯蒂芬妮這一邊:“之前在宴會上見到你的時候,你看起來很不開心,和布魯斯從公司里回來時是一樣的情緒。改變需要勇氣,但也會帶來意外的驚喜。”
提姆抓抓頭發:“不用急著作出答復,畢竟你也才剛剛得到力量你可以好好想想。”
說罷,其他人陸陸續續地離開蝙蝠洞,默契地留迪克和拉文德獨處。
*
“迪克,你是怎么想的?”
拉文德和迪克回到客房,在角落的沙發椅上面對面入座。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聽取迪克的意見。就像她在市政廳聽取幕僚的意見那樣,和超級英雄有關的事她無條件信任迪克。
迪克知道拉文德正在至關重要的岔路口,這個時候遮遮掩掩只有害處,于是他直白地說出自己內心所想。
“作為夜翼,我很希望有你這樣的人才加入。斯蒂芬妮說的沒錯,你不一定要拘泥于哥譚,美國有那么多城市供你選擇;如果你不想單打獨斗,也可以去布魯德海文,我們那里很缺英雄;或者我也可以介紹你去泰坦學院,那里有適合你的老師。我們甚至可以請超人和驚奇隊長為你提供指導,你再也不必害怕雙面人之流了。
“而作為你曾經的保鏢理查德·格雷森,我也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這個提議。記得你說過,你以前走過的路都是被規劃好的,現在脫離的機會不正在眼前嗎?”
迪克不由想起他在之前日子里見到的那些對拉文德抱有惡意的人:瘋子罪犯,黑/幫份子,瞧不起她的市議員和所謂名流,甚至連平素未曾謀面的一些警員也在無端造謠。
與他們這些夜間義警所見到的直觀的暴力不同,拉文德面對的這些更令人窒息,更無處可逃。
現在的她在哥譚市不過工作了半年,就已經傷痕累累,若是她作為政治家一路走到黑,迪克無法想象她還會遭遇什么。
“你真的要回市政廳面對那些惡意嗎?你難道還想在日復一日的繁瑣文書和官/僚主義中折磨自己的良心?”他的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一絲懇求的意味,“雖然我們在的這條路也不是什么康莊大道,但至少有人陪著你,你再也不需要過那種時刻提防背叛和暗殺的日子。最重要的是,起碼你能有主宰自己命運的自由。”
“你是在誘/惑我。”
“我只是把種種好處都列舉出來,方便你權衡利弊。”迪克微微一笑,“雖然這其中夾雜著許多我的個人情感。”尤其是一起去布魯德海文那部分,光是想到這句話就讓他有點怎么說呢,心神不寧。
拉文德有些幽怨地看了迪克一眼,但她又不得不承認剛才那番話的確使她動心了。
命運之路在她眼前分岔成兩條,每一條都無法回頭。
她該怎么選擇才不會讓自己后悔?
第54章 我當義警?
夜間義警的諸多益處已經被迪克剖析完畢。拉文德只需輕輕點頭, 便可以加入這個給予她諸多關照和溫暖的大家庭,成為英雄中的一員。
但這條路真的適合她嗎?
拉文德如今已經二十八歲,若是年輕上十歲, 變成和斯蒂芬妮他們一樣的青少年,她一定會毫不遲疑地答應這份邀約。但很可惜,她已經在政/治/界浸染太多年。
她能從一個撿漏上位的市長走到如今的穩固位置,除去她良心和底線都在、獲得蝙蝠家支持的因素,更是因為她把那套政/界/規/則運用得爐火純青。
她還記得在變成小孩的那個晚上前, 她在市政廳做的最后一項工作:哥譚城市高中餐廳和自動販售機的供應商被市政廳決議換下, 因為她需要27區的議員聯合他的幾位盟友在市議會的季度財政報告會議上為市政廳說話,而那位議員的選區恰好有一家食品工廠。共享利益的兩方皆大歡喜, 只有那位并沒有犯錯的原供應商丟了工作。
這種事她習以為常, 她的良心已經不會為這種“小事”刺痛。韋恩家的青少年們多半是因為知道她和小丑之流面對面戰斗過, 加上自家大哥對偏向她這一方,才會想當然地認為拉文德可以加入他們,以為她也是與邪惡斗爭到底的那類人。
她根本沒那么純善。
布魯斯對她抱有排斥態度是正確的。站在哥譚市最高點的偵探兼企業家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德行, 換成她她也會這么做。
迪克看見她的眉心漸漸擰作一團, 又給出新的建議:“不做英雄也沒關系。做個普通人, 遠離這些事,從新開始怎么樣?”
迪克微微前傾,雙手交叉放膝蓋上, 目光深邃, 仿佛看穿拉文德心中的顧慮。
他話語中的懇切沒有一絲虛假, 顯而易見是他為拉文德深思熟慮后得出的結論。他所希望的比其他人都要簡單, 只是想讓拉文德能獲得幸福而已。
籠罩在拉文德心上的迷霧被吹散許多。
自己身邊站著一位真誠的朋友, 這給了她做出選擇的勇氣——她是有歸處可去的。
她很感激,但也很遺憾地拒絕他的好意。
“不, 迪克。”她的聲音毫不遲疑,“在和你見過這么多事情——超人,扎坦娜,康斯坦丁,在見過這些之后,我已經無法假裝什么都不知道了。見過光亮的人怎么可能待在黑暗中呢?我不會裝聾作啞,并且我要見過的這些東西為我所用,不然對不起世界給我開的這個大大的玩笑。”
“所以,這兩條路你都不會選。”他的笑容中帶著遺憾,“你是打算回去了?”
“嗯。如果我改變主意了,可以隨時戴上假發片當義警,但在政治漩渦中向上爬的機會很難再有。凱特能成為一個很好的代理市長,但之后呢?她的任期結束了,誰能保證下一任市長還能像我們一樣壓制住那些官員的小動作?”
她頓了頓,站起身,將那雙單薄的小手放在迪克的手背上。
“是的。迪克,我知道你完全是為我在考慮,但是我們的成長經歷其實大相徑庭。平凡的生活于你而言是奢望。但對于我這樣能力有限的凡夫俗子來說,按部就班地升學工作,未必是幸福。
“不管我喝不喝那瓶解藥,總歸是要回到這個社會中來的,而這個社會里的大部分工作都爛透了!就連最有錢的布魯斯·韋恩都不是每時每刻開心。但如果有這么一份工作,在我認清楚它*一樣的本質后還依然能從中找到一點意義,那么這份工作就是最適合我的。何況如果我連這樣一份已經熟練的工作都做不好,又怎么會有毅力堅持做義警呢?”
拉文德的意志通過體溫傳遞給迪克。
這雙手已經和昨天握在他掌心里的那只完全不同了。迪克能感覺到她已經披上了盔甲,準備回去奔赴沒有硝煙的戰場。
而他所能做的,只有像以往那樣,站在身后給予她支持
“看來你已經決定好了,那么現在去和其他人說一聲吧。是時候道別了。”
*
“真的不再考慮下嗎?”斯蒂芬妮依依不舍,“我們都已經給你想好代號了!”
“神奇小馬和獨角獸,兩個都不怎么樣。”
“為什么,多可愛啊!”斯蒂芬妮趁機摸摸拉文德圓圓的小臉,以后可就沒得碰了。
“你和凱特說過了嗎?”
拉文德這才發現布魯斯也在。
“是的。她很高興我能回去接手工作,她快受不了市政廳的老男人味了。”
“你什么時候走?”
“明天我會服用解藥,確認身體沒問題了就開始準備回歸。”
“嗯。你在這里的日子不多了。”
拉文德發現布魯斯今晚罕見的多話,難道是因為她這個不受歡迎的客人走了,他很高興?
她面上還是客客氣氣道:“感謝您這段時間讓我住在這里。”
“這是我們對于失誤應盡的義務。”布魯斯的話不帶一點溫情,“你也確實受我們家大部分人的歡迎。”他瞟了一眼迪克,“和某人的關系尤其親密。但等你恢復之后,請對這里的一切都要守口如瓶,我們也不再是住在一個屋檐下的朋友。牢記我們的立場。”
這番聽起來有些無情的發言并未讓拉文德心生抵觸。莊園的主人沒讓她付點房費就已經夠客氣了。
“我會處理好一切,因為蝙蝠俠是不存在的。”
“如果在掩蓋蹤跡一事需要幫忙,可以來找我。”布魯斯難得說句和友善的話。
關于這件事,拉文德早有打算。
米花市的失蹤案平均每月發生十來起,一半是受害者死了之后被偽裝成失蹤混淆視聽,一半是真的失蹤并被偵探救下,可供借鑒的素材多的數不過來。
拉文德的靈感就來自其中一件。被外甥綁架的老婆婆將求救信息寫在小貓的圍巾上,因此得到少年偵探團的救援。
順帶一提,拉文德之所以第一時間想起這起案件,是因為那只立大功的小貓叫布魯斯。
“所以,你要讓王牌去廢棄工廠旁邊散步,聞到你的味道后帶人來救援?”
“我覺得這合乎邏輯。”
達米安發出抗議:“王牌散步從來不去那種地方!”
“狗狗突然亂跑也很正常嘛。”
“這是侮辱,王牌每次都是乖乖拴好繩子的!”
達米安還想說更多,王牌輕咬他的褲腿,大義凜然地“汪”了一聲,表明自己愿意為了朋友犧牲名聲。
“就算王牌同意,你該怎么偽裝出被囚禁一個多月的樣子,囚禁你的犯人又該怎么辦?你編排好這一出大戲了嗎?”
“堅稱我不知道就好了。這個世界存在魔法,說是類似幽靈巴士那樣,突然消失又出現就行了。”
“類似日本的‘神隱’?”
自從知道拉文德原來是日本人,迪克這些天一直在悄悄看日本文化介紹書。
“喔,你很懂嘛迪克!”拉文德很高興有人能懂她的靈感來源,“因為我是被神隱,什么都記不得,什么都不知道,犯人什么的和我沒關系!”
“你這理由真站不住腳,太像自導自演了。”達米安還是不贊成。
“如果有人質疑的話。”拉文德胸有成竹,“根據雙面人的口供,我那晚吸入了大量的稻草人精神毒氣,還被槍打中肩膀,按常理來說身體應該有藥物和傷口殘留。”
她挑挑眉,大家反應過來她的意思:因為她的身體被拉撒路之池治愈,雙面人說的這些不復存在,除了超自然力量的介入,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解釋。
加上GCPD內部有他們自己人——戈登和蒙托亞——搞不好這個聽起來勉勉強強的法子真的行得通?
提姆略微傷感:“居然已經計劃到這一步,看來你是真的要和我們分別了。”
“我會懷念這里的,還有阿爾弗雷德的小點心。”
“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如果有一天我在政/治/界混不下去,說不定會去韋恩集團投簡歷。”拉文德用笑話活躍氣氛,“你們不會拒絕三十歲以上本科生的簡歷吧?”
“豈止是應聘,你想去爭取獎學金繼續深造都沒問題。”提姆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但還是希望你能在市長的位置上再坐久一點。”
“我會的。”
拉文德說出這句話時,大家明顯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徹底改變,這一個多月來和他們朝夕相處的小大人再也見不到了。
這種因為立場和志向不同所造成的無可奈何的分別,對這些青少年們來說還很陌生。沒有生離死別的那種悲慟,僅僅是空蕩蕩的惆悵。
但他們也清楚,拉文德應當是最難過的。
誰都沒有將這份感情外露。
“迪克,我們去準備下解藥相關的東西吧。”
迪克挺直后背,像是在執勤時那樣,重重一點頭,動作干脆利落。
“是的,市長女士。”
第55章 假期結束
足足有五百毫升的老白干酒被拉文德抱在懷里, 蓋子已經被打開,屋子里酒香四溢,但她卻有點猶豫了。
這個氣味聞起來至少有60度, 她本就酒量一般,更別提現在是小孩子的身體。
“迪克,你覺得我要把這些都喝光嗎?”她試圖找到隱藏在某個角落的劑量說明,結果什么都沒發現。
“呃,要不你先喝五十毫升試試?可別酒精中毒了。”
被問話的人給出自己的看法, 眼神卻飄忽不定, 不敢往拉文德的方向看去。
——因為她現在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浴袍啊!!!
盡管他也明白這是為了防止變大的時候被不合身的衣服勒到窒息,但在視覺上實在是太過刺激!
他在高樓大廈間用鉤索游蕩時偶爾也會不小心看到居民換衣服, 他也從沒有因此產生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但共處一室的話就是又作別論了!
他站在以備萬一使用的急救儀器旁, 假裝在做最后的檢查,竭力避免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拉文德自然沒法聽到他內心崩潰的吶喊。
她心一橫,抓起那瓶老白干, 將嘴唇貼上瓶口, 屏住呼吸, 冰冷而辛辣的液體滑入食道,如利刃般刺痛她的喉嚨。灼燒般的熱度迅速擴散到整個胸腔,熱氣升騰而上, 熏得她眼睛發紅。
這種濃度的酒只該出現在醫藥箱里!到底是誰覺得這玩意兒好喝?!
但拉文德不敢停頓, 憑借頑強的意志力逼迫自己繼續喝下去。
就在她以為自己稍稍適應這個味道的時候, 心臟猛然一陣刺痛。她的身體猛然一顫, 呼吸瞬間卡在喉嚨里, 胸口像是被重錘擊中。
壓抑許久的嗆咳趁機爆發,劇烈的咳嗽從肺部深處沖出來, 撕裂的疼痛,加上無法呼吸的眩暈,讓她肋骨下的內臟快要炸開。
這陣劇痛并沒有因為迪克幫她拍背而好轉。
隨著呼吸漸漸平穩,疼痛也從呼吸道轉移至全身。骨頭,肌肉,皮膚,像是被巨人粗暴地用力拉長。
她想起這種感覺在哪兒經歷過了——不就是變小時的感覺嗎!
她想告訴迪克她的發現,直到這時她才察覺嘴巴干得像是一塊燒焦的布,連最簡單的音節都被困在干涸的喉嚨深處,無法發聲。
“天啊,你在脫水!”萬幸的是,迪克察覺到她的異狀,她的身體在慢慢變大,皮膚幾近皸裂,“該死的質量守恒定律——堅持住!”
她的全身被僅僅纏在無形的網內,意識則是漂浮在混沌中的羽毛,黑暗如潮水般一波波襲來。
耳邊的聲音變得模糊,就在她快要陷入昏迷時,突然感受到有人靠近的氣息。
冰冷的針頭刺進她的靜脈,讓她恢復片刻清醒。
綜合營養液順著針管慢慢注入體內,一股淡淡的涼意順著血管緩緩擴散,生命在她體內流動,讓哀嚎的細胞逐漸平靜。
等到她徹底清醒過來,被痛苦吞噬的感覺徹底消失了。
雖然她肌肉酸痛,有些微的乏力,但起碼能正常活動身子。
她的身子已經恢復到原來的大小,比例也都正常,沒有變成大頭寶寶或者小頭巨人,值得慶賀。
只是有一點感到奇怪,為什么浴袍會完好地穿在她身上?明明應該因為她的劇烈掙扎掉下來才對。
“我幫你穿上的。”迪克注意到她手上的動作,尷尬地別過頭去,“我不小心看到了一點希望你理解。”
他在心里懺悔自己的罪孽。在那種時候他應該全身心投入到救治中才對,腦子卻偏偏記下了那種光滑又柔軟的觸感——可恥!太可恥!
他將手放在背后,用力掐住掌心的肌肉,試圖用疼痛驅趕殘留的觸感。
拉文德倒是不避諱:“情況緊急嘛。放心,我可不會懷疑一位醫學博士的職業道德!”
毫不羞恥,坦坦蕩蕩的樣子讓迪克愈發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
等拉文德在衛生間換好衣服出來,迪克才真切意識到,他和拉文德度過的悠長假期已經宣告結束。
她就像他最后一次見到她從市政廳里走出來的那樣,昂起頭顱,姿態端正,隨時可以應付沖出來的記者或選民,得體地應對他們的提問,盡管這些人在韋恩莊園里并不存在。
“像我這樣杳無音訊一個多月還能生還的市長,在哥譚歷史上大概是頭一個。”她站在穿衣鏡前,確保自己的身上沒有留下任何和韋恩莊園有關的痕跡,“辦公室的工作得重新安排,還有市議會那邊想趁我不在挖墻角的人 該死的,沒想到畢業這么多年后竟然還能有和開學前的學生感同身受的一天。”
迪克的身份已不再是單純的“保鏢”,如今也可以和她聊聊工作上更深入的話題:“那警衛隊呢?你打算怎么辦?”
他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等待拉文德的回答。
“好問題。如今我有了這個假發片,只需要基本的安保來嚇退那些小嘍啰。”她在心中盤算這樣可以省多少人力財力,“迪克,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回布魯德海文?”
很好。
要不要回布魯德海文,而不是問他愿不愿意留下來。
哪怕已經對拉文德不抱任何期待,他還是被這番無心之言傷到了。
他的喉嚨一陣陣發緊,一個簡簡單單、順水推舟的“是”字怎么也說不出口。
他忽然產生一種不顧一切的沖動。干脆趁現在破罐子破摔,告訴她自己不想回布魯德海文警局,因為他放心不下她,因為他必須待在她身后保護她,因為他愛著她,他想要的不只是做一個好朋友和保護者。
他有一種預感,如果自己真的選擇回到布魯德海文警局,那么他和拉文德的關系這輩子就止步于此了。
一個隔壁城市的小警//察,一位市長,他們怎么可能走在同一條路上呢?
眼下正是表白心跡的好——
“——剛才我也提到過,州長選舉要開始了。布魯德海文比哥譚好不到哪里去,暴力威脅選民的事情在那里也不會少。我們這里起碼有戈登和蝙蝠俠,犯罪分子今年也收拾了不少,布魯德海文那里只有你做頂梁柱吧?我會和蒙托亞想辦法讓你的履歷更光彩,有幾個議員也可以幫你在那邊的警局爭取到話語權。你不必為了我放棄你真正的職責。”
他從拉文德亮晶晶的紫色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突然清醒過來。
拉文德接下來要做什么?奔赴戰場,政治的暴風雨即將席卷這座城市,而她要帶領哥譚這艘巨艦平安度過。她果斷放棄在韋恩莊園的安逸生活,甚至連一天都不能多待,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他很不情愿地回想起聽過的那句話,紅頭罩為了找樂子錄下的那段讓他從空中掉落的話里提到過,拉文德覺得“戀愛只會帶來情/殺,是麻煩的感情。”
而他現在要來擾亂她的心境,告訴她她最好的朋友對她的感情是男女之愛?
那只會給她帶來更多麻煩。
她現在需要的不是追求者,而是能和她一起投身戰斗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反正他已經演了好幾個月的戲,再多忍耐些時日也沒什么。
“不過我也是時候該做些改變了。”迪克心想,“一直保持這樣的關系讓我處在被動的境地。耳濡目染這么久的市政廳日常工作,難道我就沒學到點什么東西?”
找到今后方向的安慰使他內心的郁悶緩和不少。
“布魯德海文那邊的事情無需你多慮,你應該更自私一點的。”迪克走上前,不多不少,正是他平時作為保鏢時和拉文德的一米距離,“比如,你眼下正需要一位訓練有素的指導者,幫你學會運用那份超自然的力量,以及教你該怎樣不被人發現你的秘密。”
“那你的工作又得增加了。”迪克前幾個月能兼顧好保鏢和布魯德海文英雄的工作,拉文德并也不擔心,“讓蒙托亞給你升級成安全顧問怎么樣?”
“聽起來高級很多,我該去專門做個名片。那么,作為安全顧問,有件事情我得提早問你:如果雙面人和稻草人要重新開聽證會,你打算去嗎?”
“日程表允許的話。我還有個問題沒從哈維·丹特那里得到答案呢。”
“這你可沒和我說過。”
“因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對了,也許你知道答案。”拉文德的語氣里完全是單純的好奇,不帶任何冒犯含義,“為什么雙面人(Two-face)會起這個代號呢?他明明只有一張臉啊。”
“你真這么問了?”
“嗯,然后他罵我腦子有問題。”拉文德認真思考,“但如果是在法庭上的話就必須回答了吧?”
“我會動用一切手段說服說法官同意你的問題的。”
努力克制笑意的迪克決定從今天開始記錄拉文德的奇妙語錄,若是有一天能攢夠出版,必定能成為哥譚市最火爆的暢銷書。
第56章 州長選舉
拉文德的回歸引起轟動。
被雙面人綁架后失蹤的市長時隔兩個月出現在廢棄工廠, 毫發無傷,樣子與失蹤前沒有絲毫變化。
在她的祈福活動上聲稱會用最虔誠的心祈禱她歸來的政客們,看到她平安回家的新聞報道, 直接把嘴里的咖啡噴了出來。
大家只是嘴上說說,誰能想到她的生命力竟然真的如此頑強?簡直就是踩不死、燙不壞、毒不倒的蟑螂!
但不管先前的態度如何,實際做的事可得收拾好。
在她失蹤期間積極與凱恩副市長合作的,打算召開宴會,向市長邀功;蠢蠢欲動想趁亂撈點好處的, 趕緊銷毀證據, 免得被抓住錯處,殺雞儆猴。
消息公布的那一夜, 幾乎所有市議員和部長的團隊都在連夜加班, 準備好新聞稿和應對措施。
而普通民眾就沒有這么心懷鬼胎。市長遭遇幽靈巴士這一類的事件, 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哥譚市的奇聞異事又多增一件。
這百年難遇的新鮮事為哥譚市進來死氣沉沉的輿論注入新鮮的活力。
拉文德恢復上班的第一天,聚集在市政廳門口看熱鬧的人比罷工游行的人還多。此時已是五月底,是哥譚難得有晴天的季節, 在這樣潮濕悶熱的烈日天能忍住不適, 哪怕人擠人到透不過氣也要拼命往前鉆, 果然看八卦才是驅使人們湊在一起的最大動力。
整條街被圍得水泄不通,到處都是踮腳注目的人們,有的甚至帶上望遠鏡到市政廳對面的大廈高層去看, GCPD不得不調派人手維護秩序。
各種各樣的猜測流言像風一樣在人群中四處流竄。市長是遇上什么超自然力量, 市長其實是被綁架, 市長被她的情人捅了一刀去做手術, 市長被外星人抓走做實驗, 市長早就已經死去、現在這個是僵尸,聽起來都很沒道理, 又聽起來都有道理——誰叫現在的世道就是這樣亂七八糟呢?
街道盡頭最外圍的人群忽然開始騷動,隨著幾聲GCPD警察的高呼,人群推搡著向后退,市長新換的防彈林肯大陸正在朝市政廳緩緩駛來。拉文德沒有避開人群,特意要求司機將車停在門口,滿足眾人的好奇心。
在她下車站穩的那一剎那,四周的空氣迅速被雜亂的喧囂所吞沒。
“市長!市長!雙面人說您被夜間義警救走,請問他對你做了什么?”
“您真的對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毫無印象嗎?”
“您覺得第一發現人的韋恩家成員是否會是您失蹤的幕后黑手?”
“外星人或是犯罪分子是否與這起事件有關?”
拉文德沒有正面回應,只是站在人群最前沿的幾個記者面前,用從容不迫的沉穩聲音開口道:“我已經去醫院做過全面的檢查,確保身上沒有任何超自然力量或是魔法的殘留,并且安排醫生時刻關注我的身體狀況。”她臉上看不出一點說謊的影子,“我的身體不僅是我個人的,更是這座城市的。請各位放心,我一定會對這座城市和她的市民們負責!”
曖昧不清的發言在人群中如海浪般層層遞進,眾人交頭接耳起來。
沒有否認,就等于是間接承認了!
有更多的人開始叫喊,問她是不是和蝙蝠俠或者超人有關,正義聯盟是否牽扯其中,但拉文德不再理會,在保鏢、啊不、安全顧問和幕僚們的簇擁下進入市政廳大樓。
等她走進辦公樓,緊繃的神經才在此刻放松下來。
埃爾走到窗邊,檢查百葉窗是否已經關緊,安潔莉卡翻開手中的文件夾,挑揀出重要的文件給市長過目。
拉文德對他們的說法和向外界公布的一致,在被夜翼救下后突然失去意識,醒來已是幾十天后,多虧韋恩家的愛犬立大功在廢棄工廠發現她。
是真是假不重要,上司的事情還是少打聽為妙。
大家只當她是去出差開了個長會,之前怎么工作的,現在還怎么來。幸虧凱恩副市長和拉文德處理工作的節奏相似,交接起來也算輕松。
“之前的防彈車報廢過兩次,需要換一輛價格低的新車,我能理解。”拉文德坐在辦公桌后,頗有些頭痛地扶住太陽穴,“但為什么是林肯車?這個名字用在防彈車上也太不吉利了吧!”
“我批準的。”沙發上的凱特·凱恩悠悠舉手:“因為供應商給了采購部一個無法拒絕的折扣。”
“便宜了多少?”
“五十萬,直接升級到最高防護級別的防護改裝。”
“做得好!”
原本以為市長要借機發作為難副市長的幕僚們放下心來,同時在心里不約而同地吐槽:“原來您的吉利就值五十萬嗎!”
等在內心叫喊完,大家又為這熟悉的無力感感到些許寬慰。
安潔莉卡已經學會保持撲克臉,上前匯報道:“34選區的議員向我們表示感謝。因為我們前幾天在社交平臺上暗示人們這件事與超自然力量有關,市民們開始購買馬蹄鐵和其他驅魔儀式的道具,選區內的煉鋼廠訂單銷量激增。”
盡管這段時間的重要文件都經由凱特之手送到平板上,拉文德還是假裝對此毫不知情,假裝頭一回見到這份來自議員的郵件。
34區的議員是他們這些老工業區一帶議員的領袖,拉文德回歸帶來的蝴蝶效應拯救日益衰退的工廠,原本是中立派的他自然要投桃報李。
“不錯。”她走到白板前,在哥譚市地圖的34區一帶用熒光筆畫上圈,“算上這幾個,本次州長大選中有三分之一的選區將是我們的鐵票倉。”
“因為您剛剛回歸,民意調查結果尚未有定論。”吉里女士報告公關團隊的分析結果,“但結合副市長的支持率以及社交媒體上對您的評價來看,您現在在輿論上正處于主導優勢。”
“乘勝追擊。下午的演講直播和演講稿準備得如何了?”
“一切順利。”
“很好。吉里女士,需不需要讓化妝師把我的臉畫得更蒼白點?”
“我認為是個明智的選擇。但您的姿勢要更筆直一些,更能展現出不屈精神。”
拉文德服用解藥強行變大的后遺癥還在,肌肉和骨頭隱隱酸痛,步態中因而存在些微不自然處,根本逃不過吉里女士銳利的眼睛。
她隱隱約約猜到拉文德這段時間是真的遭了罪——但她不愿多管閑事,市長覺得她沒必要知道,那她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好。
一個走路顫顫巍巍的市長只會讓人覺得她是強弩之末,面色不佳但仍堅守傲骨,這才是人們愛看的。
這就是政治。哪怕她真的受了致命傷,也必須掩藏起來不讓人發現,呈現在眾人面前的只能是精心設計過的、恰到好處的傷口。
*
下午的演講很成功,拉文德沒有提到自己神秘失蹤的事,而是把重點放在綁架她的雙面人和在城市里散播毒氣的稻草人身上。
觀看直播的人沒能聽到他們預想中的猛料,但聽到以一個受害者的視角講述城市安全的重要性,不免心生動容。
應付完蜂擁而上的記者,拉文德在迪克的護送下上了車,疲憊地癱倒在后座。
第一天就這么忙,希望等事件的熱度過去后她能輕松些。
拉文德還未來得及在這個讓她感到愜意的空間內稍微歇息一會兒,一陣電話鈴聲又刺激得她神經鈍痛。
她拿起電話,看清來電顯示上的名字,下意識地死死攥緊衣角,放任電話鈴聲又重復播放兩遍。
迪克聽見她長長地吸氣呼氣,嗓音里帶著和當初面對哥譚黑//幫三巨頭時相同的、硬擠出來的虛假笑意。
“您好,部長先生?”
迪克的聽力遠勝于常人,電話中傳來的聲音一字不落地傳進耳朵。
傳聞中拉文德的靠山,新澤西州現任財政部長科里奧·斯托克頓語氣漫不經心,像是在和仆人說話:“我看了你的直播。你在哥譚這幾年做的不錯,沒有浪費我給你的資源。我很高興我的投資沒有賠本。”
“你給了什么資源?除了剛到哥譚市時你引薦了幾個老議員,其他時候都是放任‘拉文德’自生自滅!甚至連小丑的生/化/炸/彈事件發生后都不見你打個電話問候一聲,現在要用到我了才來打招呼?!”
拉文德在心中暗罵,但與真實想法相反,她的口氣更加謙卑:“是的,我一直對您先前給予的幫助心懷感激。我看了您上周黨//內選舉的電視辯論,社會治安和城市治理政策正是新澤西州和哥譚市需要的,想必最近在我身上發生的事也能成為您的一大助力。”
“很好,記住你說的話。接下來的州長競選中,我希望我的投資能得到回報,讓哥譚市民們認識到我與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斯托克頓最后留下一句頗有深意的話,“不要忘記你當初對我的承諾。”
第57章 市長與候選人
如果有一位外國人想了解美國的精英主義是如何在名門望族之間流傳, 那么他應該去看看科里奧·斯托克頓的履歷。這位大少爺的人生規劃在他上大學的那一刻就被規劃好了:大學就讀于普林斯頓法學院,畢業后進入新澤西州議會擔任議會助理,并在州參議員榮升成為州長后順利被任命為財政部長, 掌握一州命脈。
斯托克頓是新澤西州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財政部長,現在他將要創下第二項記錄,成為最年輕的州長。
部長先生現年二十九歲,家族用財富權力為他鋪就一條直通成功的黃金大道,讓他舉手投足間總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他相貌英俊, 棱角分明的臉龐和高挑健碩的身材讓他不論走到哪里都格外出眾。斯托克頓上的是新澤西州有名的私立高中, 大學時代身兼兄弟會主席、籃球隊前鋒和辯論隊隊長等數個重要職位,并且在每一項事務中游刃有余。
這位州長候選人善于贏得人心, 他也很樂意在其他人展現出彬彬有禮、光明磊落的光輝形象——雖然他在心底里瞧不起所有人, 認為這些庸人不過是舞臺上襯托自己的配角。
他深知自己在世人眼中是無可挑剔的完美, 也很會利用這一點,與選民們微笑著握手交談,傾聽他們的訴求, 但在內心里早已為每一個人打上標簽。他享受掌控一切的感覺, 享受在高處睥睨眾生的快樂, 因為他有這個資本。
19歲的拉文德·托伊本不該和這位命運的寵兒產生交集,盡管他們都是普林斯頓的校友,但拉文德這樣家境普通、靠著助學貸款才勉強跨進常春藤大門的學生, 哪里入得了天之驕子的眼?
他們能熟悉起來, 全是拉文德處心積慮的結果:她不要命似地學習, 硬逼自己去參加不喜歡的派對聚會, 才在學校辯論隊里得到不錯的口碑, 從替補辯手擠到核心成員的位置,讓斯托克頓記住她的名字。
普林斯頓的校友是她獲取資源的最快渠道。噢, 當然她的本意不是想像小妞電影里演的那樣發展浪漫關系,斯托克頓身邊從不缺啦啦隊長級別的女朋友。
她要的更簡單,錢權而已。斯托克頓隨便給她介紹個議員或者大企業,就能讓她少走十年彎路。
但她這番雄心壯志變成了弄巧成拙。
哪怕時隔多年,身體里的靈魂已經換成另一個人的,拉文德還能清楚地回憶起那個下午的場景。
她在前一天接到斯托克頓的電話,說是有事情要同她商量,約定在校辯論隊的隊長專用辦公室見面。
一路上她喜不自勝,猜測是不是自己最近表現不錯,斯托克頓要她做他的辯論搭檔,或者她終于能進入這些繼承人的核心圈子。
但當她敲門進入辦公室,看到斯托克頓冷眼望向她,活動室里也沒有其他人時,突然感覺一陣寒意從脊背竄起。這是哥譚人在長年累月鍛煉出來的對不幸事件的預感。
斯托克頓甚至不愿意給她一個禮節性的好臉色,但她沒有抱怨的權利,只能略帶討好地笑道:“隊長,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斯托克頓跳過寒暄,開門見山。
“拉文德,我記得你父親曾是哥譚市的檢察官?”
“是、是的。家父為哥譚市檢察院工作一輩子,在我上小學前不幸因公殉職。”
直到前年她還在領取父親的撫恤金,也多虧了這筆微薄的收入,她和母親這么多年來才能勉強度日。
而她能上普林斯頓,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在申請中大書特書自己父親的光輝事跡,搏得招生處的同情分。她對父親在死后還能持續創造剩余價值一事心懷感激。
斯托克頓仔細地審視拉文德緊張的神色,確信她真的一無所知,突然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狂笑。
“你竟然真的不知道,直到現在還把你父親當成好人?”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久沒聽到這么可笑的事了,可笑到我都覺得你有點兒可憐了。”
拉文德不明白他的意思,尷尬地不知道說什么好。
“看看這個吧。”等到笑不動了,斯托克頓從桌上整整齊齊的文件堆中抽出一本,丟到她腳下,“我在律所參與黑//幫案件時看到的。”
拉文德漲紅了臉,硬生生將屈辱咽下,順從地撿起地上的東西。
“017號證物:德卡瓦爾坎特家族與法爾科內家族的賬務往來,主要記錄了他們在新澤西州司法系統的行/賄金額。魯伯特·索恩,80000美元;霍華德·布蘭登,70000美元”
金額隨著職位降低不斷變小。
“勞倫斯·托伊,10000美元。”
斯托克頓端起桌上的咖啡,像在看一出無聲戲劇似地欣賞拉文德的臉失去血色,表情被絕望侵蝕。
“我想你也知道,我們家族向來樂意在寒門學子身上投資,何況你是他們中特別聽話的一個。”他的聲音里滿是被取悅后的滿足,“但投資對象是有要求的。你的父親可以是小偷、強盜甚至精神病,但不能是一個利用職務之便危害市民的腐敗檢察官。人們同情苦難,但涉及到自身利益時又會極度刻薄,你懂我的意思吧?”
意思就是,拉文德這樣有污點的家伙,不配再和他說話。
拉文德的大腦像一座飛速運轉的計算中心,思考可能存在的出路。哥譚人能在一次次襲擊中活下來,靠的可不只是好運氣!
斯托克頓大費周章地叫自己來到這里,總不可能全是為了看好戲。他這種人做什么事都是抱著某種目的,要么是讓敵人倒霉,要么是讓自己得到好處。
想到這里,拉文德猛地看到一線生機。她想起斯托克頓剛才評價自己時用的那個詞,“聽話”。
她毫不猶豫地將自尊心踩在腳下:“感謝您的好心,隊長。沒有您的話我到現在還蒙在鼓里。有什么是我可以報答您的?或者說,您需要我做什么?”
“別說的像是我在勒索你。再說了,你能提供的那些東西我會缺嗎?”
斯托克頓這是在試探她的底線,看她為了讓他滿意能做到什么程度。
可她眼下只能順應對方的心意。萬一這件事情曝光,她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將毫無意義!挑燈夜讀,假意逢迎,她為了擺脫節衣縮食的日子所做的一切,不能因為一個死人而白白浪費!
“您是不缺,但也不會嫌一位聽話的下屬多余。”拉文德將手放在心口作宣誓狀,“我會向您證明我的價值。我會將哥譚市的黑暗連根拔起,送那些社會毒瘤下地獄,到時候誰還會介意我父親的所作所為?女兒親手斬斷父輩的罪惡,想必群眾也會更加愛看吧?”
她像個快輸光家當的賭徒似地,破罐子破摔地賭上全部,寄希望于奇跡的發生。
斯托克頓綠色的眼睛微微瞇起。
拉文德的誓言就連他這個非哥譚人聽到都覺得可笑。但偏偏說話的是這個最理智現實的拉文德·托伊,這番大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反倒頗有幾分戲劇性的箴言之感。
試試看也無所謂,他一帆風順的成功生活里正缺少這樣的刺激。
“那就讓你試試看好了。”
不過是從他指縫里漏出一點點的資源,拉文德失敗了他也沒什么損失,拉文德成功了就是一本萬利。
*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拉文德對著話筒另一端的迪克說道,“大學畢業后回到哥譚,從市議員做起,再到市長,期間還有好幾次借助斯托克頓的名氣狐假虎威,之前在冰山餐廳威脅企鵝人他們那時候就是。”
“大概他也沒想到你能做到這個程度。你父親的勞倫斯·托伊的罪證怎么樣了?”
“當然是在他手上。”
“但在我看來,那玩意兒基本等同于一張廢紙。你難道不是已經做到‘鏟除罪惡’了嗎?法爾科內家族已經分崩離析了。”他想到事情的經過,有點不情愿地加上一句,“因為你和杰森。”
杰森幫助拉文德拔除軟肋,用的是蝙蝠家不允許的手段,無論是作為夜翼還是迪克,他心里總有些不是滋味。
“你不需要做他的奴隸。哪怕不提你對哥譚市的貢獻,泄露證據這種事本身就足夠嚴重了。”
“事實上哪怕他現在真的公之于眾,我也有信心和他一搏,靠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手段”拉文德躺在床上盯住天花板,憑空想象出一張哥譚市地圖,在上面圈圈點點,“但現在不是時候。州長選舉就在眼前,以往黑//幫還在的時候,都是市長做中間人,讓□□和州長候選人達成一致協議,從而操縱市議員進行選舉。今年這套體系崩塌了,難免不會有某些家伙想搞小動作,我必須得表現出和斯托克頓齊心協力的態度,能壓制住不少議員。”
“但我不喜歡他輕視你的語氣。他好像校園電影里霸//凌學生的橄欖球隊隊長。”
“確實,簡直是經典形象。”拉文德撲哧一笑,“放心,我會想辦法的。作為東道主,當然該給尊貴的客人送上見面禮。”
兩人默契地將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夜翼不會摻和政治,拉文德也不會泄露政治計劃,哪怕他們已經是晚上打電話聊天的關系,市長和義警還是需要保持距離的。
“不說這些煩心事了,聊點別的吧。今夜布魯德海文的巡邏還順利嗎?”
“比以往結束的早。畢竟我們的市長閣下可不像你一樣有能力,只能低聲下氣地求那些□□最近不要鬧事,免得州長候選人不來布魯德海文,他那一身諂媚的技巧無的放矢。”
“那你現在在家里咯?你不早點休息嗎?”
“因為你說過要給我打電話,解釋斯托克頓的事。”
“對不起,被臨時工作耽誤了時間。下次不用等我,我可以用語音留言的。”
誰能來救救她的情感中樞?留言和親耳聽到聲音是一回事嗎?
“沒事,剛好我有想看的書。”
拉文德嘆了口氣:“工作日我都沒時間分給閱讀。對了,你在看什么?”
《管理基金會和慈善信托:捐贈者和顧問必備的知識、工具和技巧》,《慈善事業:非營利組織如何改變世界》,《城市慈善基金與社會變革》,在他出租屋的桌子上一摞一摞,快成了幾座小山。
迪克合上手中翻到最后一頁的精裝書,開啟下一本。
“沒什么。只是隨便看看。”
第58章 第三人
在這之后, 斯托克頓的秘書聯系拉文德,簡略闡述他們的計劃。
新澤西州的州長選舉一般由執政黨和在野黨各處一名候選人。本屆執政黨推出的候選人是青年才俊斯托克頓,在野黨那邊是一位年逾花甲的老法官, 去年剛做完白內障手術。
看來該黨派這些年在新澤西州的人才儲備是真的很青黃不接。
“部長先生在網絡上的初步民意調查中取得壓倒性的勝利。”會議電話中,戴著金絲眼鏡的秘書嚴肅道,“但仍無法彌補我們與對手在履歷上的差距。部長先生需要的是穩操勝券。”
“你們準備了什么武器?”
“風流韻事。我們找到他出軌模特的證據,過會兒它們將出現在各大媒體記者的郵箱內。”
“會不會太急了?不等到十月份電視辯論開始的時候再放出去嗎?”
在關鍵時刻給予致命一擊,拉文德更喜歡這種穩扎穩打的操作。
秘書似乎感到好笑, 慢條斯理地摘下眼鏡擦拭:“托伊女士, 這是專業的團隊進行評估后的結果,我們是在通知您, 不是和您協商。今天這次會議的目的是提醒您注意私生活, 不要犯低級錯誤, 別讓我們的敵人抓住把柄。”
“請轉告部長先生,我將牢記在心。”
“最好如此。”
會議結束,屏幕變成一片漆黑, 倒映出拉文德的表情從假笑切換成冰冷。
她對斯托克頓的不滿又增加一分, 但也很不情愿地承認, 斯托克頓是她僅有的選擇。
難道她還能指望一個連下/半/身都管不住的老家伙?
性/丑/聞在她看來簡直是最好回避的陷阱。不/做/愛又不會死,空閑時間能做的事情那么多,就非得滿足原始欲望?
甚至還犯下被拍到照片那種錯誤。
拉文德不禁為在野黨黨鞭掬一把同情淚, 也更加堅定她不找情人不找炮/友的決心——當然她也沒空找就是了。
“不過這樣也好, 斯托克頓直接一路高歌猛進到當選, 少些腥風血雨, 對我沒壞處。”她在心中盤算, 同時按下辦公桌上的鈴鐺,召秘書進來, “吉里女士,媒體那邊聯絡得如何了?”
“和斯托克頓先生有關的材料已經準備好,能確保選舉活動進行到哥譚時能立刻發出新聞稿。”
“告訴他們可以留更大的版面,部長會感激他們的。”拉文德站起身,“還有印刷廠那里呢?”
“海報和路牌都已經在制作中,確保能覆蓋到哥譚的每一個角落。”
“很好。”她喃喃自語道,“非常好。”
她走到緊閉的百葉窗前,從中間拉出一道縫隙。
眼前是日復一日看厭了的乏味場景,灰蒙蒙的墻磚,公交車站破舊的雨棚,正在粉刷墻上不雅涂鴉的工人。不久后它們將被斯托克頓標志性的露牙笑容所覆蓋。
她忽然很想到辦公室外找迪克,告訴他自己頭一回希望毒藤女能來這里搞點破壞,一想到被斯托克頓海報包圍的場景她就有些反胃。
她想發泄性地說些市長不被允許說的話,就像被禁止說臟話的青少年那樣。
“市長,您有什么需要嗎?”
被打斷和腦海中的迪克交談,拉文德如夢初醒,還有些失落。
“哦,我是在想我該去投票站巡視了。”
“我知道了,我會告訴格雷森先生您想提前出發。”
有司機坐在前面,拉文德有許多話不能說出口,但光是看到迪克在身邊就會覺得又有力量堅持下去。她甚至有點記不清在迪克來之前她是怎么消解這些負面情緒的。她時至今日還沒被憋出大病,真是個奇跡。
心情平復后,她拿出撰稿人為她寫的演講稿。
去年的市長選舉是史無前例的悲劇,投票站,宣傳車,候選人宅邸,每一個和競選有關的地方都遭到黑/幫和阿卡姆罪犯的毒手,直到殺得只剩拉文德一個候選人為止。
時隔一年,哥譚已經發生變化,黑/幫基本銷聲匿跡,阿卡姆的罪犯們還在時不時的死灰復燃,但他們很少主動摻和到這種大型政治活動中來。比起恐嚇選民,他們更喜歡直接對候選人下手。
沒有完全和平,但多多少少改善了一點。
這么想來,她好像做的真不賴?
念及此,她忽然有些不安。
她能一直“不賴”下去嗎?俗話說,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她要是一直保持這個速度,難道有一天連阿卡姆的罪惡都會被她鏟平?這話她自己說出來都不信。
還是說,眼下的情況已經是她職業生涯的天花板了?
拉文德一邊思考這些問題,一邊進行公式化的表演,聲情并茂地在哥譚市最大的選舉站前完成演講,呼吁大家多多關心新澤西州的命運,投出手中的寶貴選票。
哥譚的投票率已經快要超越隔壁的布魯德海文,榮登倒數第一的位置,她可不想因為這一點被攻訐。
“安潔莉卡,臺下聽眾們的反應如何?”又一次順利完成政治作秀后,拉文德如往常般詢問表演的反響。
“嗯,您的措辭和表情都非常完美但恐怕沒能得到您想要的輿論效果。”
“又發生什么了?”安潔莉卡吞吞吐吐的樣子讓她感到不妙,“阿卡姆紙糊的墻壁又被越獄犯打破了?”
“比那個更勁爆。”剛剛接到消息的秘書一言難盡,“您還是自己看看吧,現在整個美國的輿論都被點燃了。”
*
安潔莉卡的平板沒電,一行人只能坐進市長專車里,湊到車載播放器的前面收看新聞。
就在剛剛,副總統索菲亞·克里斯提發表聲明稱已在日前辭去在白宮的職務,并將退出目前所在的執政黨,以無黨派獨立人士身份參加新澤西州州長選舉。
美國是聯邦制國家,州長往往比沒有實權的副總統更具影響力,副總統辭職參與州長競選此前也不是沒有過。索菲亞·克里斯提在年初的執政黨內部候選人選舉中和斯托克頓競爭,遺憾失掉了初選,據說是黨內要員一致認為她留在白宮會更加有利。
到這里為止都還在政治常識的范圍內。
但是寧可退出黨派也要參與競選?實在是毫無道理!
司機塞德斯先生摸不著頭腦:“副總統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沒有黨派支持,她哪兒來的資金?”
拉文德解答他的疑問,這種時候一問一答更有利于她的思考:“索菲亞·克里斯提的繼父是全美最大的機械生產商老板,2000萬的競選資金,毛毛雨罷了。”
“可惡的有錢人!但不是執政黨,也不是在野黨,她不會被兩邊一起打壓?”
“這倒也未必。兩黨目前為止都沒有發出聲明,很可能是前副總統找到了某個平衡點。”
具體是什么平衡點,拉文德大概能猜出來。
斯托克頓抓到在野黨老法官的把柄,這件事既然已經是連拉文德都能知曉的程度,沒道理克里斯提這個政黨核心成員會不知道。
斯托克頓的秘書今早說過,丑聞很快會發送給記者,那么按照時間來算,老法官的名聲會在今天的晚報發售后晚節不保。而因為克里斯提爆炸性的聲明,群眾的注意力被轉移,這件事大概率會被冷處理,相當于賣給在野黨一個人情。
反正自家候選人大概率完蛋,那么在野黨也不會介意有一個獨立候選人給對面執政黨添點堵,估計還樂得見他們反目成仇呢。
而克里斯提的老東家執政黨——如果前副總統真的和他們鬧僵了,那么為什么執政黨的附屬組織、自由黨團會議沒有發表聲明稱她已經被除名?說明克里斯提并沒有真正與執政黨撕破臉,只要她在當選后給執政黨行方便,他們也不介意多一個站在他們這邊的有力候選者。
至于為何他們會默許克里斯提參戰,降低正牌候選人斯托克頓的勝率,拉文德隱約有一種感覺:斯托克頓的狂妄自大惹惱了一些大佬。他太渴望將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間,不肯走穩健的路線,選舉伊始便亮出底牌,半場開香檳,沒想到讓克里斯提漁翁得利。
“市長女士,您笑得太幸災樂禍了。”迪克提醒道。
“我有嗎?是不是你看錯了?”
“嘴角快咧到耳根子了。”
“因為我想到高興的事。”
副總統出奇制勝,現在斯托克頓和他的幕僚們一定急瘋了吧,拉文德有些小人得志地想到。
索菲亞·克里斯提,哪邊都不吃虧的精明做法,不愧是白宮出來的女人。
拉文德在佩服她的同時,也覺得不寒而栗。
這招理論上行得通,實施起來處處是陷阱,需要的手段也難以想象:克里斯提怎么知道斯托克頓團隊發送老法官丑聞的時間?她怎么說服黨派同意她獨立競選的?白宮又怎么會配合一個已經辭職的副總統,在同一時間召開新聞發布會,讓大家的關注點全集中在這上面?
這才是真正的操盤手。
意識到這位候選人的強大后,拉文德先前那種看到討厭之人倒霉時的愉悅褪去,開始頭痛起來。
按照她的預想,斯托克頓勝券在握,哥譚市的議員們只要沒眼瞎,都能看出誰會當選;至于市議會里在野黨的那部分成員,意思意思拉點票得了,沒必要和一位無冕之王過不去。
大家團結一致,穩定局面,免得讓本就不太平的哥譚市再生事端。
現在可好,多了一個手段高明的克里斯提,難免不會有人蠢蠢欲動,整垮自己這個已經和斯托克頓深度綁定的市長,向克里斯提示好以換得利益。
“當務之急是聯系上克里斯提女士,免得某些人搶在我前面。我們有什么人能引薦嗎?”
“好像不用您操心了。”安潔莉卡遞過終于充好電開機的平板,“副總克里斯提女士說她剛好在哥譚,看到您剛才的直播演講,想在明晚見上您一面。”
“跟蹤狂嗎?!”拉文德毛骨悚然地抱住肩膀。
被操盤手盯上的感覺也太可怕了!
第59章 副總統
下車之前, 拉文德又一遍檢查儀容,確認自己從頭到腳都裝扮得無懈可擊,這才拿起手袋, 讓司機停止在附近繞圈,把自己放到酒店門口。
她去見企鵝人那次都沒這么緊張。不清楚對方所求為何,這甚至比知道對方想要取走性命更令人膽寒。
尤其今天的見面對象還是那個耍弄了執政黨和在野黨的厲害角色,索菲亞·克里斯提。
迪克照常為她打開車門,只是這次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 兩人無言地將手交疊在一起。這是迪克給予她支持的方式。
汲取到力量的拉文德昂起頭顱, 在門口侍者的指引下前往頂樓的餐廳。
在電梯里,她想起來要讓手機保持靜音——面對高位者時必須要保持禮貌, 因而看到迪克剛剛發給她的消息。
“拿出自信來, 你比你以為的要更有力量。”
拉文德似乎感覺到迪克的手就放在她肩膀上, 給予她支撐點,這讓她滿是冷汗的手掌恢復些許溫度。
頂樓四周是落地玻璃窗,夜幕深邃如海, 哥譚市的燈光在腳下流動。餐廳內只有一桌人坐在中央, 宛如懸浮在城市上空的孤島。
索菲亞·克里斯提將地點選在這家會員制餐廳, 并且輕輕松松包下全場,像是在無聲宣告自己的財富和權勢。
但與這種近乎炫富般的行徑不同,克里斯提本人身上散發著黃金年代才有的優雅從容, 栗色的卷發被精心梳理成柔順的波浪, 襯托出她勻稱的臉型。
她西裝的腰部線條清晰利落, 稍顯夸張的肩線設計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加挺拔, 衣領微微翻開, 露出頸間環繞的項鏈,粒粒飽滿的珍珠散發溫潤的光澤, 與她身上的高貴氣質相得益彰。
她與拉文德和斯托克頓相差不過十來歲,散發出的氣場卻像是隔了一個時代。見識與智慧也是。
拉文德只能想象到自己在十幾年后被頸椎病和腱鞘炎困擾的中年危機形象,看見克里斯提的模樣,不由得稍微有一點點羨慕。
“托伊小姐,今晚你能來我可真高興。”兩位女士熟練地進行一套政客標準式的寒暄、握手、微笑組合套餐,“來見見另兩位吧,左邊這位是我弟弟弗朗西斯,是名醫生。”
拉文德做過功課,別看索菲亞說的這么輕描淡寫,好像他弟弟就在哪個小診所工作,實際上人家是尖端醫療機構的主任醫生。
嗯,是一個M.D.(Doctor of Medicine)。她認識的醫學博士好像又增加了。
“右邊這位是我的競選搭檔。”
這位光頭男人更是來頭不小,普林斯頓大學的經濟學教授,以及一個更重要的身份,公民自由聯盟主席。這個美國最有影響力的公民權利保護組織此前從未在政治選舉中站隊,能請這位主席擔任搭檔,看來索菲亞是打算在拉選票上另辟蹊徑。
幾人坐下,開始聊一些沒營養的話題:哥譚的天氣如何,總統先生身體可好,拉文德先前遭遇的離奇失蹤事件真是令人痛心
熱身活動結束,索菲亞終于亮出今晚的來意。
“聽到你答應邀約的時候,我真是開心到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哥譚市是新澤西最大的城市,你的日程安排一定很滿吧?”
拜托,她一個小小市長,副總統要見她,就算是在洗澡也得帶著頭上的泡沫出門!
“我像您一樣,有一些身負才華的同僚。”說這話時,她看向一直在捧場、讓索菲亞掌握主場權的教授,“他們保證我的日程表能隨時為重要的伙伴留出時間。”
“這話真是不勝惶恐。如您所見,我現在既沒黨派,又沒職務,在人口調查表上只能寫無業游民。”
說罷,索菲亞將身子前傾,從空間上拉近與拉文德的距離,加上謙虛的自嘲發言,誘導拉文德潛意識里稍稍卸下防備。
“我也很高興能被你看作是同伴。在美國,像我們這樣的無黨派女性政治家實在是少之又少,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我們一定能成為攜手同行的合作者。”
聽到最后一個詞,拉文德在心中振臂高呼“太棒了!”。
這說明在索菲亞心中,她是哥譚的No.1,是哥譚最能說得上話的政客。
拉文德上任以來的政績,以及在哥譚市的影響力,在高層眼中是有分量的。當然,她和韋恩家曖昧不清的關系大概也加分不少。
她身上有索菲亞需要的東西,這給了她談判的底氣。
贏過市議會長讓她心中無比暢快,不過面上還是不動聲色:“表面上的無黨派罷了。正因為我們的處境有相似之處,所以你也明白,我們這種沒有黨派支持的人更加不能忘記報恩,得時刻銘記我們的朋友和導師是誰。”
提攜拉文德的是斯托克頓。
索菲亞能提供怎樣的利益,讓她拋卻這位大學的校友,轉而投奔一個今天才初次見面的人?
她想起迪克的話,她比她認為的要更有力量。
這可不只是在說心智上的強大。
哥譚是新澤西州最大的城市,并且因為有韋恩集團做支柱,周邊的城市,以布魯德海文為代表,全要仰仗哥譚市而活,哥譚的態度將極大程度上影響這些附屬城市的投票走向。
這么說吧,新澤西州歷史上的選舉中,沒有一位州長是在沒有得到哥譚市多數選票的情況下獲勝的。
索菲亞想要贏得她這位哥譚代表者的支持,給出的誠意必須足夠有分量。
拉文德有些期待,這位財富和權勢都是美國數一數二的女士會拿出怎樣的籌碼。
“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打給你的禮物。”
“索菲亞,我去給你們點杯雞尾酒。”弗朗西斯相當配合,直接帶著另一位男士離開,留兩位女士在談判桌上繼續交鋒。
“我覺得你會喜歡這個的。”
是一張A4紙。從背后的紅色油墨痕跡來看,應當是某份文件的原件。
莫非是房產證明或者財物贈與?不,那也太沒意思了。
拉文德接過,掃視一眼。
接著倒吸一口涼氣。
索菲亞的手段再次讓她……大開眼界。
“我從斯托克頓部長那里聽說過一些你的家事。”索菲亞眼角含笑,“所以我去找大西洋城的德卡瓦爾坎特家族調查了一點往事,并且欣喜地得知你父親是清清白白的檢察官,所謂賬務往來根本是憑空造謠。德卡瓦爾坎特的人也很樂意配合,提供了這份畫押簽字過的口供。”
當年斯托克頓是為黑/幫辯護的那一方,記有她父親受賄記錄的賬本根本沒被提交至法庭,也就是說現在這份口供和賬本具有同等效力。
拉文德的父親真的清白嗎?這可未必。
不過那都不重要了。
斯托克頓的證據徹底沒了作用,她自由了。
大西洋城是斯托克頓家族的發家地,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將這件事運作完成,想必索菲亞付出的代價也不小。
拉文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位候選人的誠意。
但她沒有被欣喜沖昏頭腦,越是離成功接近的時候,越要保持頭腦冷靜。
她必須搞清楚,索菲亞當上州長是為了什么?花如此大代價拉攏她,那么她在州長這個位置上得到的收益只會比這個更有價值。
經過這些年在政壇的摸爬滾打,拉文德算是看清了,想要活下去需要手段和錢權,但爬得更高得要看人品和底線。
她知道斯托克頓的真面目。這個人和大都會的萊克斯·盧瑟很像,比起一己私欲,他更渴望成為領袖。
他想要改變新澤西州的軍/事/力量分布,加強政/府的權威,讓□□納入監管之下,徹底成為官/方的工具。這在拉文德的接受范圍內。
那么索菲亞呢?
“我對我朋友的人品最為看重。”拉文德將口供重新折疊好,推回到索菲亞手邊,“請你告訴我,你當上州長后要做些什么?”
不是競選演講時候的假大空。告訴我你的真實目的。
“托伊小姐,你當上市長又是為了什么?”
“為了和我父親的罪行切割。”索菲亞手上有證據,拉文德也就干脆利落地承認,“腐敗官員的女兒就是過街老鼠,我要讓我盡可能變得清白,直到這個污點縮小到看不見為止。”
“那我們是一類人了。”
索菲亞依然保持微笑,但拉文德能看出來,這其中不再有禮節和表演的成分,是誠心誠意的笑容。
“我們是一類人,托伊小姐。我們厭惡,卻又無法真正逃離這座城市。部長先生當州長是因為他想成為領袖,我當州長卻是為了哥譚。”
*
拉文德說到這里戛然而止。
迪克知道接下來的話不是他能聽的。不過沒關系,反正他已經知道拉文德的答案了。
“然后你就同意她的邀約,并且為了防止斯托克頓派殺//手報復,要我來這里當你的陪練?”
“是這么回事兒。”
拉文德現在和迪克正身處她在墓地的安全屋的地下。
在她變成小孩的那段時間里,迪克“順手”給這間屋子“小小”擴建一番,如今這里是個像模像樣的訓練場了。
場地被鋼筋穹頂覆蓋,墻壁和地面都由特殊材料制成,既能吸收沖擊力,又能防止地下的某些鄰居半夜想來強行串門。
中央訓練臺中的壓力機、跑道、激光模擬裝置一應俱全,甚至還加了幾個頗有未來感的控制臺,幫她監控墓地周圍的情況。
拉文德又確信了一個迪克有的博士學位。
肯定得有土木工程啊!
這個完成度,這個高效率,迪克一個人就比得上一整支鈴木集團施工隊了!
“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學習怎么控制假發片的力量。”迪克調試環境參數設置,“我怕你一拳把那些人打死。”
“這幾天我已經逐漸摸到門了,只要用重癥肌無力的感覺發力就能擊倒普通人。”拉文德摸摸頭上的大尖角,明明材料是人類的頭發,卻不管怎么壓都壓不下去,“但這個假發片的造型真的太糟糕了,我不可能戴著這個四處走吧!”
她甚至有試過借紅頭罩的頭盔戴在頭上,沒想到假發片直接把鈦合金給戳了個大洞。
杰森不贊同的眼神比起布魯斯有過之而無不及。
“要使用的話就只能遮住臉了。”
“對喔,可以用變聲口罩!”
“可以不暴露你的聲音,而不必像布魯斯那樣犯咽炎。”迪克贊同道,“問題是時機和事后的遮掩。”
參考超人,以前他都是趁大家不注意時跑到沒人的地方換裝,但問題是拉文德可不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記者,真要有什么事情發生她根本跑不掉啊!
比如她之前遇見過的市長專車遇襲事件,車里只有三個人,卻突然走出一個戴著口罩的長角人士,請問這個人是由誰假扮的?
A.今年五十歲的光頭司機
B.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七十五磅,一拳能打死兩個人的西裝保鏢
C.不管是頭發長度還是身材體態都和可疑人士一模一樣的市長
“……要不我從今天開始鍛煉,直到鍛煉出你的體型?”這是拉文德能想到的最有可行性的辦法。
迪克真誠地道出無情的事實:“你的日程表已經很滿了,我怕你會猝死。”
“……”
兩人相顧無言,最終決定采用那條亙古不變的實用策略。
見機行事!
第60章 決心與反擊
哥譚市市長的加盟讓這場輿論的大火愈燒愈旺。
幕僚們, 尤其是公關團隊的吉里女士,認為拉文德在沒和他們商量的情況下就做決定,是非常不理智的魯莽舉動。
哥譚市的大多數執政黨成員對于索菲亞·克里斯提的墻頭草行為非常不滿, 現在拉文德和她綁定在一起,這份不滿也就蔓延到她身上。
一個人連自己的黨派都能背叛,又怎能相信她的忠誠?更何況索菲亞并非土生土長的新澤西州人,只是在這里居住了幾年,后面又到華盛頓的白宮工作, 他們怎么敢把選票投給這樣一個搖擺不定的候選人!
“華盛頓人滾出哥譚!”
“把新澤西州還給新澤西人!”
“我們不需要背叛者!”
或許是斯托克頓在背后煽風點火, 不滿的聲音快速發酵,形成一場有規模有組織的游行, 正在市政廳外進行。
這件事甚至驚動了某些黑暗中的居民。
凱特·凱恩提前結束她所謂的“代理市長精神損失假”, 從邁阿密的沙灘連夜飛回到哥譚, 并在下飛機的第一時間直奔市政廳。
她打開市長辦公室的大門時,眾人正圍在電視機前觀看索菲亞的電視采訪。
哥譚有線電視的主持人知道觀眾們想聽什么,上來就直截了當地尖銳提問:“副總, 啊不, 原諒我, 克里斯提女士,您是否知道您的行為已經對名聲信譽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害?”
“知道啊。”索菲亞攤開手笑道,“只要打車到兩條街外的市政廳門口就能聽到了。”
“那您想對質疑您的人說些什么呢?”
“在我看來, 這些批評聲是我為了堅持正確之事所不得不忍受的損害。難道我們會因為藥物有副作用就不去治病嗎?”索菲亞挺直身子, “我們的國父亞歷山大·漢密爾頓拋下成見, 支持曾經的政敵托馬斯·杰斐遜競選總統;林肯先生為了南北和平, 甚至選擇一位敵對黨派的人做他的副總統。黨派的初衷是團結交流, 而不是分裂人民,如果立場阻礙我們行應行之事, 那么跳出圈子也是很有必要的。”
索菲亞這番論調贏得臺下觀眾的陣陣掌聲。
“尖牙利嘴。”斯托克頓派的主持人在心中暗罵。
但他面上還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但您的所作所為是否有機會主義之嫌?在野黨的法官大人爆出丑聞的同一天,您就宣布競選,是否太過巧合?”他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新聞稿,“原諒我引用一些公民的話,您這是在投機倒把嗎?”
“沒錯,我就是掐好時間放出消息的。”
“實在是讓人懷疑——您說什么??”
“我決定參選,是因為法官先生失利后,州長職位將淪為斯托克頓先生的囊中之物。之前也說過了,我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貫徹原則,部長先生的其他政策理念有利于新澤西州,只有加強軍/事/管控這一條我無法贊同。社會治安問題不是光靠武裝力量就能解決的,我們更應該關注為何那些人會走上犯罪道路,是否應該在經濟方面進行改良?”
索菲亞接連化解兩個必殺招,讓想先聲奪人的主持人亂了節奏,之后更是被索菲亞完全控場。
節目的走向一眼望到頭,拉文德干脆關閉電視。
“我選擇索菲亞絕非頭腦一熱的結果。告訴印刷廠,把斯托克頓的海報都銷毀。”拉文德用不容商量的口氣讓幕僚們自己回去琢磨,轉頭看向凱特,“凱特,和我去走走?還有我們親愛的安全顧問。”
說是走走,其實是找了一間無人使用的會議室。電視劇中的天臺聊天根本不存在,哥譚市長是活膩了才會到狙擊點去當活靶子。
拉文德坐在主位,凱特和迪克一左一右坐在下首。
看起來像是法庭經典三角構圖,但坐在上面的才是被告。
“凱特,你這次的義務加班是為了誰而來?漢密爾頓和韋恩家,還是我們夜晚的朋友?”拉文德突然想起什么,“莫非凱恩上校是斯托克頓派的?”
“都有。我們對你抱有疑問,但與你選擇誰無關。”凱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嚴厲,“你為什么要主動攪亂局勢?我以為你不是那種好高騖遠,想借助高層人士一步登天的人。”
她頓了頓:“如果你是有什么苦衷的話,應該先和我們講。”
“一部分確實是因為索菲亞給了我迫切需要的東西。但不全是。”
凱特將胳膊撐在桌上,示意她繼續說。
拉文德走到會議室的白板前,頭頂懸掛著一張美國地圖。
她仰起脖子,指向地圖上的某個點:“拉斯維加斯,營銷手段的經典范例。提到這座賭城,人們想到的是什么?沙漠綠洲,繁華都市,潮流文化。但在幾年前,拉斯維加斯的米德湖干涸,這才讓湖底數不清的骸骨重見天日。”
“黑/幫作風。也不奇怪,賭場怎么離得開非法組織呢。”
“是啊,內華達州的人們都知道拉斯維加斯乃腥風血雨之地。但問題是,有多少好萊塢的資本和商業巨頭在背后運作,靠著電影、賭/場和明星的包裝,讓拉斯維加斯在內華達州外、乃至世界范圍內,都只留給人們‘度假勝地’的印象?游客們知道他們照片中的湖泊底下是尸體殘塊嗎?”
聽起來很耳熟。
凱特的眼睛逐漸睜大:“你的意思是,哥譚也?”
“是啊,因為我們一直生活在這個城市,被牢牢關在信息繭房里。”拉文德苦笑,“而蝙蝠俠就是哥譚對外宣傳時的包裝。哥譚市民知道你們和罪犯的斗爭給生活帶來多大影響,但在置身事外的外地人那里呢?
“社交媒體的推送機制 ,以及傳統媒體的避重就輕,讓新澤西州外的人們忽視了哥譚那些恐怖事件的嚴重程度,成功將蝙蝠俠娛樂化——我想你們也見過,蝙蝠俠和貓女的風流韻事,羅賓的綠鱗小短褲,夜間義警被目擊到救小貓下樹。”經過這種潛移默化的改造,總會有一部分人覺得哥譚不是犯罪都市,而是陰云密布下的浪漫主義和英雄主義,危險程度也不過是一般水平。”
不止是凱特,連迪克都感覺像是狠狠挨了一拳,心底掀起一場無法平息的風暴。
他們這些夜間義警已經盡可能遠離這場漩渦,用身軀抵擋住黑暗的侵蝕,保護普通市民,而這群禿鷲一樣的政客們竟然從背后偷襲,啖食他們的血肉?!
若是有一天他們死了,恐怕尸體也會被征收為公共財產,放到博物館展出吧!
“索菲亞跟我說,這是新澤西州政/府極少數人知道的政策,因為我們在明面上不能承認蝙蝠俠的存在。”拉文德沉聲道,“這項策略的原因是不能再出現第二個布魯德海文。人才外流,產業無法優化升級,城市衰落被黑/幫占領,如此周而復始,惡性循環。新澤西州已經失去一個曾經輝煌的港口大市,再也承擔不起哥譚崩塌的風險。”
“凱特,迪克。”
拉文德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為政界同僚鬣狗般的無恥行為感到羞愧,但不得不將話說下去。
“你們已經盡力保持清白,不和這些骯臟事扯上關系,但現實是,我們誰都無法置身事外。既然如此,不如拼了命地往上爬,至少還有把握先機的可能。我承認我為了自己的前途和索非亞做了交易,但請相信我,這筆交易不會損人利己!”
凱特原本緊繃的肩膀一點點放松,手指緩慢伸展。
“我會把你這番話轉達給需要解答的人的。”她的嘴巴仍然微微抿著,“但能否接受就不能保證了。”
“只要你能理解我就好,凱特。我的副市長可比他們都重要得多。”
原本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一下子松弛下來。
凱特深刻體會到直女的殺傷力:“要不是我知道你的性取向,我都要以為這是在和我調情了。”
凱特站起身朝門口走去,路過迪克時像是突然發現什么,又后退幾步,在他的腰上拍了一下,痛得迪克差點“嘶”一聲叫出來。
“拉文德,你下手可真狠,不對我親愛的表侄溫柔點?”
“拉文德進步很大的!”受害者竭力為打人者說話,“她已經學會避開要害了!”
“要不是我知道事情的原委,大概以為你有受/虐/癖。”
*
送走了凱特,拉文德剛想與迪克再說些什么,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來電顯示是科里奧·斯托克頓。
這回拉文德沒有猶豫,直接按下接通鍵:“您可算聯系我了。”
“你怎敢背信棄義?!”斯托克頓沒有理她的話,他正處在爆發的邊緣。
“瞧您這話說的,我有在公共場合或者什么紙質文件上說明我要支持您的競選活動嗎?”
迪克看到拉文德像只打贏架的貓似的得意洋洋,滿面笑容的同時語氣十分無辜,不禁被逗樂了。
要是她更囂張點,就是經典小人得志的惡人模樣。
“克里斯提許諾了你什么?州務卿?副州長?”
“哦不,我們之間可不存在職權交易。”她這話也沒說謊,畫押口供哪兒能算職權交易,“我們的一切都是為了哥譚和新澤西。”
“看來你是談都不愿意談了。很好,非常好,那么你就期待我的賀禮吧,恭喜你這條野狗找到新主人。”
被掛斷電話后,拉文德與迪克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攤開手聳聳肩。
這次拉文德的安保等級被升到最高,迪克甚至找提姆借來幾個無人機在她周圍秘密巡邏,連一只蒼蠅都飛不近她旁邊。
加上拉文德有假發片這一武器在,可以說是從里到外都武裝得無懈可擊。
但萬萬沒想到,斯托克頓的攻擊用的是她自己的武器。
數日之后,出現了一伙法爾科內家族的余孽。
他們聲稱是拉文德失蹤案的幕后兇手,作案動機是為法爾科內復仇,因為正是市長與蝙蝠俠勾結,用非法手段摧毀了他們的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