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文德的聲音在頻道中響起。
“雖然我對他的想法可能會讓他感到被冒犯,但事實就是事實。”
“冒犯”這個詞讓迪克的心高高懸起。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感情是一種很不牢靠的東西。朋友會互相出賣,戀人會反目成仇,就連子女也會為了遺產而弒親……背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但格雷森他不一樣。他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惦記著我,穿越重重混亂來到我身邊,這種不求回報的、純潔的感情,在我的認知里只有一種可能。”
迪克屏住呼吸。
拉文德的吐露真意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期待:她所抱有的感情,難道真的是……
拉文德仿佛下定了決心,用嚴肅又認真的口吻說出結論。
“只有父母之愛才能做到如此舍棄自身且不求回報的程度。雖然這么說有點冒犯,但格雷森他真的很有父親的感覺!”
原來的“拉文德”父親早亡,母親在上大學時病逝,而“她”還在襁褓時就失去雙親,由米花市的祖母撫養長大。
就算將兩個人的記憶合起來,也沒有多少關于父親的印象。
拉文德剖析了一番:格雷森給她的感覺很符合她對于“父親”這一形象的認識,加上先前的雛鳥情結,她可算是搞明白自己的情感了!
但她和格雷森年齡相仿,說是父親確實有些冒犯了。幸好他不在現場,沒有聽到這番話。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那個紅頭罩竟然和迪克關系匪淺,并且原原本本地把這番話轉達給了對方。
她更不會想到,自己的這番話對于迪克·格雷森究竟是怎樣毀滅性的打擊。
證據就是,在聽到“父親”一詞時,格雷森一瞬間失神,鉤索一不小心沒拉住,摔落在人跡罕至的小巷垃圾桶旁。
身體本能地做出防御姿勢,加上高度不過幾米,他并沒有受什么傷,只是精神上的巨大打擊讓他一時無法反應過來,還沉浸在余波之中。
就在他摔落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東西,正是因為失去才懂得其珍貴。
拉文德的一句話,給他們兩人之間男女之情的情感萌芽判了死刑。
這件事過于絕望,絕望到讓他意識到自己對拉文德的情感早已不是保鏢對保護對象的友情和責任心了。
她有普通人的缺陷,卻也有偉大的勇氣和智慧,有一種別樣的英雄氣概;她時不時有一些異于常人的奇特思維,卻也不乏可愛之處。一切的一切都在吸引他,讓他感受到無與倫比的魅力。
干脆大方點承認吧——他對拉文德抱有的感情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成了戀愛,他已經墜入情網了。
悲傷的是那似乎只是單相思。
不,甚至比一般的單相思更慘——單相思的對象把自己看作父親,并且還那么的篤定誠懇,叫他今后該怎么面對她啊?
“迪克少爺,你還好嗎?!我看生命信號顯示您從高處摔落后一直倒地不起——”阿爾弗雷德焦急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
“我沒事,阿福。我真的沒事,嗯,一點都沒事。”
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出來他這是遇上了什么慘痛的事件。
阿福剛想追問,一個同情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阿爾弗雷德,讓他一個人靜靜吧。情感生活遭遇如此大的打擊,一定很不好受。”
“……提姆,你從哪里開始聽的。”
“從杰森說他愛聽八卦開始……抱歉,我實在太好奇了。”
迪克搜索了一下頻道信號:“雖然已經夠糟糕的了,但幸好達米安他不——”
“呃,他現在和我一起在蝙蝠洞,我開了揚聲器。”
“…………”
比單相思但單相思對象只把自己當作父親更慘的,是自己的感情慘劇被幾個兄弟一字不落地全都聽進去。
迪克看向自己頭頂那像是在咧嘴嘲笑自己的弦月,情不自禁地說了一句臟話。
*
在那之后,提姆專門開了個頻道,把另外三人邀請進來。
頻道代碼是“heartbrokendg”。
“戀愛和失戀發生在同一天,多么令人悲傷的故事,真沒想到我身邊竟然有一位達西先生。要我請你喝一杯嗎?”
當事人已經從打擊中恢復了大半,卻仍然語氣疲憊:“算了杰森,四小時后我還要上班,這杯留著下次放假吧。我怕我喝過頭。”
“迪克,別憋在心里,你可以說出來和我們商量商量的。”雖然這只是語音通話,提姆仍然露出了他所能做出的最誠懇的表情。
“德雷克,要是你沒有一邊吃爆米花一邊說這話,我會相信你是真心想幫格雷森的。”
“抱歉抱歉,原諒我有點看樂子的意思,但這實在是……太像戀愛喜劇了。一個月前,我們的這位保鏢閣下還信誓旦旦地對我說什么‘對市長只有遺憾和同情’,如今卻為了她的一句話失魂落魄!這可比這幾年奈飛的愛情劇精彩太多。”
提姆說這話時,聲音里充滿著笑意。
“迪克,我沒有想取笑你的意思,但我能問問究竟是發生了什么,讓你墜入情網的速度比自由落體還快?”
“不好說,自然而然就發生了?”
“就沒有一個契機什么的嗎?你們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一起躲避槍林彈雨,還是她的某句話打動了蒙面英雄的心,又或者是意外的肢體接觸讓荷爾蒙——”
“德雷克,你這些問題也太膚淺了。”達米安打斷道,“他現在應該思考的,是這份情感為‘理查德·格雷森’還是‘夜翼’所擁有,并且他希望兩人今后能發展成什么關系。”
“你確定一上來就要問這么直擊靈魂的問題?我說的這些小問題是在幫迪克慢慢認清自己的真實想法!”
“根據我的經驗,一開始就把這些原則性的問題考慮好,能解決今后百分之八十的麻煩。”
迂回戰術派的提姆不滿地“嘖”了一聲:“你那都是從漫畫里看到的吧。”
“我更愿稱之為先人的經驗。”
“可那終究是紙上談兵!”
“理論指導實踐,德雷克,”
“但你看的都是日本漫畫吧!這里是美///國,不要忘記文化壁壘那種東西!”
“難道格雷森他現在的情況不是和日本戀愛漫畫一模一樣?進度都慢得讓人發瘋,還是那種連載了十九章卻連手都沒牽過的慢。”
“不不不,再怎么說迪克他都是一個四舍五入已經三十歲的成年人,還沒純情到這種——呃,迪克,你還在嗎?”
“他早就退出去了,你們可以看看他的留言。”說完這句話后,杰森也從頻道中消失不見。
提姆和達米安迅速切換到文字聊天區。
“雖然被當作父親讓我心情非常復雜,但換個角度想,至少是父親而不是母親,起碼她把我當作一個異性看待,說明我并不是全無機會的。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找到解決方法的,謝啦你們三位。”
提姆和達米安沉默了。
提姆和達米安分別從床上起身。
提姆和達米安不約而同地來到了各自房間的陽臺上,四目相對。
“他沒救了。”
“完全同意。”
“我覺得最好去查查拉文德·托伊是不是什么超能力者或者神經學博士,能把迪克變成那個樣子。”
“是啊,否則我們就只能悲傷地承認,我們家有一位成員是個很會自我催眠的間歇性智力低下患者了。”
*
迪克悄無聲息地穿梭在哥譚市的高樓之間,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樓。
他動作輕盈,同時將自己的氣息和動靜隱藏得很好,就連他身邊的飛鳥都把他當作了某位身形高大的同類,自由自在地從他身邊掠過。
現在是凌晨三點半,霓虹燈招牌仍然閃爍,但里面已經無人活動,狂歌痛飲的燈紅酒綠場所也都陸續打烊。
這座城市陷入了短暫的假寐。
但迪克仍舊毫無睡意。安樂窩的沙發床并不能像往常一樣撫慰他疲憊的神經。
雖然他留下了那樣開朗的信息來說服家人、也是說服自己,但自己的心是不會被謊言騙過去的。
理智告訴他得在白天到來前多少休息一會兒,可惱人的事一件接著一件蹦進他的腦海里。
夜霧讓他的頭發潮濕得有些難受。今天被罪犯偷襲時留下的淤青還在隱隱作痛。gcpd和布魯德海文警局分別要他寫一份工作匯報,他還沒動筆。冰箱里快沒食物了,他得去采購。上班之前,他還得拐去洗衣店,等待柜臺的老人家慢吞吞地去翻找他的外套和襯衣。
這些瑣事從沒讓他這么煩躁過。
迪克知道,這都是他情緒低落所致——心情糟糕的時候,任何一件不順心的小事都會被無限放大,看起來整個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對。
這再正常不過了。
不正常的是,一想到幾個小時之后他就又能和自己今晚負面情緒的始作俑者見面,又能跟在她身后,聽到她偶爾的語出驚人,能站在最近的位置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迪克感覺自己現在的煩惱似乎一下子煙消云散了。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今晚反復無常到有點荒誕可笑。
月光投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讓他不斷地翻來覆去,床墊彈簧因為他的動作而發出的咯吱聲也使迪克更難以入睡。
“至少現在只有四個人知道這件事。”迪克在心里安慰自己,“在事情變得棘手之前,我還有回旋的余地。”
他勉強睡了一會兒,隨后起床收拾,換上防彈衣和西裝,帶上手木倉墨鏡,開始他新一天的保鏢工作。
拉文德昨晚因加班留宿在辦公室,所以他今天不必去市長宅邸接她,而是徑直去了市長辦公室。
剛進門他便發現了一副稀奇的光景。
市長的幕僚們圍在一起,對著某件東西贊嘆不已。
就連一向穩重的吉里女士,此刻聲音中也有些激動得發顫,“竟然是韋恩集團的私人晚宴邀請函!”
這也難怪,一直對他們不冷不熱的哥譚支柱企業突然拋出橄欖枝,不管對方目的如何,總歸是件好事。
大家紛紛猜測,是市長最近的公共安全計劃吸引了韋恩集團的注意,還是她在體育場擊飛炸//彈的英勇舉措贏得了布魯斯·韋恩的好感。
只有迪克大腦一瞬間有些回不過神來,愣在原地。
大家把那當作是太過震驚所造成的一時失語,無人知道他此刻緊張又復雜的心理活動。
布魯斯為什么在這個時候發出邀請?
是巧合?但未免也太過巧合了。
又或者昨晚的事,其實還有第五個人知道?
畢竟蝙蝠俠布魯斯·韋恩,對發生在自己家中的事,向來是了如指掌的。
而和他一樣未曾喜笑顏開的,還有另一人,也是宴會的邀請對象,市長拉文德·托伊。
有錢人的宴會,事故多發地的代名詞。
絕不能落單行動,千萬不能亂摸東西留下指紋,一定要做好不在場證明,萬一出現車子爆胎之類的事故,就算是用雙腳走也得趕快離開會場。
在米花市,名流聚會即是一場賭上性命戰爭。
為了確保自己能安然無恙地離開,她需要一個同伴和她一起奔赴戰場。
這個人還必須有一定的身手,萬一不小心在哪個偏僻角落目睹行兇現場,也有與兇手一戰的機會。
符合要求的人選只有一個。
“格雷森先生。”拉文德的視線穿過辦公桌前的人群,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你愿意作為我的男伴和我一起參加宴會嗎?”
………
就算這是布魯斯的考驗或者什么陷阱,他也認了!
此刻內心興奮程度不亞于參加畢業舞會高中生的迪克,已經完全把幾小時前的心碎拋在腦后,又成了一個快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