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游戲的規則很簡單, 米花町的某些隨機的位置現在被放置了一些炸。彈,我每隔三十分鐘就會引。爆一個,你可以用你手上的籌碼延遲炸。彈的爆炸, 或者干脆選擇放棄,這樣我可以直接公布所有炸。彈的具體位置和爆。炸事件。”
古谷優深吸一口氣:“這聽上去對我完全沒有好處。”
“當然,我又不是做慈善的。”
“我也不是。”
古谷優這下子是真有些困惑了:“你不會覺得只是幾個普普通通的炸彈, 就能威脅我束手就擒吧?”
古谷優已經在組織里服役了相當、相當長的時間, 他的心已經比殺了十年的魚還要冷不少,先放下他自己到底進化成什么地步不提,和他搭檔的琴酒到底是抽什么風才會覺得古谷優會答應這個條件啊?
“哼。”
琴酒輕笑了一聲, 沒有解釋太多,他的聲音依舊沉穩, 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低沉:“我等你的電話。”
說完, 他便主動掛斷, 堅決的模樣, 像是篤定古谷優未來絕對會后悔一般。
古谷優放下手機,盯著已經熄滅了的屏幕看了兩秒,隨后將其揣回口袋里,內心默默復盤剛剛的情況。
松田陣平的公寓處在居民區,周邊沒有什么太高的建筑, 再根據他剛出公寓樓時的角度, 還有琴酒的習慣,刪刪減減, 周圍只剩下兩個適合的建筑物可能屬于琴酒的藏身之處。
一個是最近會被拆除重蓋的公寓樓,還有一個是百貨大樓。
古谷優暫時不想按照琴酒的步調來,所以他打算擒賊先擒王,總之先試試看能不能把琴酒抓住。
雖然他之前對琴酒的各種暗算一直都不起作用, 但最近他感覺很好。
萬一這回就成功了呢?
不過兩個備選地點,古谷優一個人必然會分身乏術,選對了還好,萬一選錯的話,現在的線索就徹底斷了。
想了想,古谷優來到一旁的電話亭,掏出松田陣平最近為了哄他出門,每天都給的零用錢中的一枚硬幣。
古谷優將其置于自己的拇指之上,用力地一彈。硬幣在空中旋轉,最終又被穩穩地按在手背上。
古谷優低頭一看,人頭朝上。
確認了這點之后,他反手又將硬幣投入電話亭中,撥通了報警電話。
“喂,您好,我要報警!”
古谷優聲音壓得很低,表情一成不變,聲音卻很急切。
那邊一聽就覺得情況不對,語氣嚴肅而認真:“請問具體是發生什么事情了?”
“你知道XX百貨這個地方不?我跟你說,我剛剛在樓頂上看到一個人影!我懷疑有人要跳樓!”
那邊好像問一些更詳細的內容,卻被古谷優打斷:“我又看見他了!不說了,我得趕緊去救人了!”
說著,他便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離開電話亭,并轉身,向著馬上就要被拆除了的廢棄大樓走去。
在他離開電話亭差不多三分鐘之后,本來就開在這片居民區附近的警署中沖出了幾位警察,他們行色匆匆,較為年長的前輩十分有經驗地指揮道。
“村田先去和百貨大廈的工作人員溝通,之后在樓底下等著,山野和我總之先上樓頂看一眼,如果狀況不對,記得隨時叫消防過來幫忙!”
那位前輩說到這里沉思了兩秒,隨后搖了搖頭:“不,直接打電話叫消防過來好了。”
有一位后輩表情有些猶豫:“這樣好嗎?萬一是報假警的話,我們還好,讓消防也出動的話就太占用公共資源了吧?而且消防車那么大,路都會被堵上……”
“責任由我來負!”
前輩眉頭緊鎖:“我三十年職業生涯積累下來的經驗告訴我,事情有些不對勁。”
后輩聽后,愣了一秒,隨后突然站直:“收到!我這就辦!”
古谷優與他們擦肩而過,抄了條小路,從一個十分隱蔽的地方進入了廢棄的大樓。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潛入的位置,有最近——甚至可能是幾十分鐘之前才剛剛被動過的痕跡,這也代表古谷優很可能沒找錯地方。
大樓中所有有用的東西都已經搬走了,就連玻璃都被悉數敲碎,地面上全是碎渣,就連古谷優都要費些力氣才能走得相對安靜一些。
穿堂的清風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低語,古谷優精神緊繃,手里拿著一把手。槍,隨時戒備著可能出現的人影。
大樓一共15層,古谷優一層一層地網上搜,終于在7層左右的位置瞥見了可疑的黑影。
古谷優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一槍打過去,考慮到柯學世界也不是完全沒有喜歡到這種樓里探險的人,所以并沒有瞄準致命點,而是朝著對方腳邊襲去。
而對方的反應倒是幫助古谷優快速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伴隨著玻璃和地面的尖銳摩擦聲,對方完美地躲過了子彈。反手還擊的態度比古谷優這個襲擊者還要堅決,子彈直沖面門而來。
不過這種情況同樣在古谷優的考慮范圍之內,他很快找到了一根承重柱躲避,眨了眨眼。
這比他想象中的簡單,而這正是問題所在。
“咔噠——”
是地面上玻璃被踩中的聲音。
不知道什么時候,琴酒突然靠的有些太近了。
古谷優立刻扭身,選擇向聲音的方向肘擊。
這一下毫無懸念地被琴酒接個正著,一擊不中,古谷優不氣不惱,拿槍的那只手松了一瞬,手。槍以食指為圓心順著地心引力在他手上轉了個圈后被重新握住,并被當做鈍器被主人重重砸向琴酒的腦袋。
琴酒手上也有槍,只能用胳膊去檔,古谷優本就沒期待打中,不如說之前其實是個假動作,現在得逞后順勢一扭,胳膊纏繞上了琴酒的,并反向頂住了男人的肘關節。
這一下力道落實了可以直接把成年男性的手肘折斷,琴酒并不戀戰,快速后撤試圖抽身,不過手上的槍也因此脫手,重重地砸在地上。
古谷優沒在胳膊的問題上多做糾纏,揉身上前,試圖破壞男人的平衡,同時小腿順著間隙伸到琴酒撤退的道路上,試圖將人直接別倒。
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間,琴酒果斷地拉住了古谷優持槍的那只手臂,將人一起帶到了地上。
兩人在地面上扭打在了一起,碎玻璃上都是不知道屬于誰的血跡。
過去他們也有切磋,古谷優基本輸多贏少,畢竟年齡差和體型差就擺在這里,在兩人的技巧沒有質的區別的情況下,想贏還挺難的。
不過,那都是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
古谷優找準時機開了一槍,那槍擦過琴酒的肩膀,帶出一串血花,但又因為對方的反抗偏離了彈道,沒能直接ban掉男人的一條手臂。
跳彈劃著古谷優的耳朵擦過,熱乎乎的液體隨之流淌,青年眼睛都沒眨一下。
精神高度集中之下,痛覺也慢了半拍,只有眼前的琴酒是那么的清晰,對方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在判斷了一下琴酒的傷勢后,古谷優便選擇果斷放棄武器,乘勝追擊,一直攻擊男人受傷的位置,直至對方以一個不好發力的姿勢被壓制在地板上。
粗重的呼吸聲在空曠的大樓中回蕩,古谷優深吸了兩口氣,試著分析:“我本來以為你會帶更多的人來。”
雖然被壓制在地上,但琴酒看上去并不著急,“沒有必要,其他人帶多了也是廢物。”
“但是感覺你和我1V1也不是很行,你是不是老了?”
古谷優手上力道更重:“別廢話,你肯定有后手。”
“我沒指望你直接告訴我,不過你可以聽聽我的推理。”
青年仔細地觀察著琴酒的表情,語氣放緩:“你對那所謂的游戲規則一直語焉不詳,就是想引我來直接找你。現在所有人都在查那條洗錢線,盯著的人太多了,其他產業多少也會受影響,就算是你也沒辦法在兩天之內獲得太多的炸。彈。”
“所以我猜,你可能是想直接從一開始就解決掉我。這兩棟建筑里,一棟有炸彈,一棟有你。到時候我如果選對了,就和你1V1;如果選錯了,炸彈爆炸,只要我不是特別倒霉,正好在炸。彈的附近,便大概率依舊可以活下來,被你們甕中捉鱉。”
“我說的對嗎?”
“對,也不對。”
琴酒輕哼一聲,“我之前說的你話你根本沒聽是吧,都說了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重要得多。”
古谷優皺眉:“你這是什么意思。”
琴酒看了他一眼,答非所問:“半個小時要到了。”
【每隔三十分鐘會引。爆一個炸。彈】——這話就算是真的,現在提又有什么意思?等一等,難道……?
古谷優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就在這時,劇烈的爆炸聲從古谷優頭頂的方向傳來。
“嘭——!!”
古谷優猛地抬頭。
天花板上的裂紋在以無法阻擋的速度飛速擴大。
第32章
炸。彈設置的位置精準而巧妙, 用最少的用量達到了最有排面的效果。
廢棄的大樓從中間塌陷了一段,但也并沒有完全崩塌,煙塵翻滾成肉眼可見的聲浪傳開, 順著窗戶的空洞向外涌現,帶走了一地的灰塵和碎玻璃。
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時,附近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俯身, 試圖找到合適的遮掩物。
這是他們刻在基因中的求生本能對他們下發的指令。
幾秒鐘之后, 理智壓下如野獸般不受控制的本能上浮,人們判斷了一下聲音傳來的方向,隨后愣了一下。
除了聲勢浩大的廢棄大樓之外, 百貨商場里竟然也有炸。彈!
和廢棄大樓不同,百貨商場的炸彈就設置在了門口的位置, 所有的側門被同時炸毀, 帶著電光和火花, 橘紅色的火苗四處跳躍, 落在門口小商小販們攤位上的易燃品上,以其為食,并逐漸壯大。
一時間,只剩下正門安然無事。
同一條街上,只是百米的間距, 竟然有兩處爆炸, 街上的人全部人心惶惶,尖叫聲比起彼伏。
有人慌不擇路之間沖上了馬路, 急剎車的聲音尖銳刺耳,一時間場面異常混亂。
“請冷靜!冷靜下來!”
依舊留守在門口位置的警察迅速投入工作狀態,他想要盡量減輕人們的恐慌,但自己一個人怎么都是杯水車薪。
這時, 遠處有鳴笛聲逐漸接近,警員向遠處眺望,超出其他車一大半的消防車正在駛來。
街道上混亂的行人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稍稍平復了些許。
未知永遠是最可怕的,但一旦有人宣城這事情可以解決,或者至少是有人嘗試這么做,那么人們強大的適應力就會讓他們努力冷靜下來。
在看見消防車的出現后,又有人陸陸續續地察覺到了百貨商場那邊愈演愈烈的火焰,并自覺開始組織現場。
“大家把路先讓出來!不要慌!問題不大!”
“那邊的行人!你瞎跑個鬼!回人行道上去!”
被指著罵的是一個看上去氣場就很弱的上班族,本來他慌得都快大腦宕機了,但是被這么以吼,他反而找到了上班時被上司指責的熟悉感,下意識便遵從了對方的指令。
道路上的行人和眼看著就要發生的車禍依舊很多,但在部分相對強勢的人站出來之后,場面逐漸可控了一些。
原本留守的警員見狀松了口氣,擠上前去,幫助疏散人群的同事,為消防員們說明情況。
在一切差不多都步入正軌之后,他不禁想起來自家前輩之前的判斷,并為之感嘆。
其實就在差不多五分鐘之前,他們就已經將天臺翻了個底朝天,別說是人影了,天臺上的灰塵看上去都能淹死幾只耗子了。
他本人在接到前輩的電話,聽到這么個描述之后,第一反應就是惡作劇,認為又是哪個無聊的、試圖通過這種辦法來吸引大家注意力的小鬼而已,還勸說前輩趕緊打電話告訴消防別來了。
但是前輩的態度依舊很堅決。
“真實的情緒,和演出來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前輩語氣篤定:“就算這事情確實是假的,也肯定不會是惡作劇那么簡單。”
現在前輩的想法被證實了,但更多的疑惑卻又涌上了心頭。
這里又不是戰區,在米花町,大部分時間,炸彈狂們布置炸彈的意義,都不是為了爆。炸本身,而是為了威懾。
但是這次,無論是警方,還是百貨商場那方,都沒有收到任何威脅的信息,這炸。彈被引。爆之前仿佛根本沒人知道他的存在一樣……
除了那通神秘的電話。
警員想到這里,心頭一震。
莫非那通神秘電話的主人,就是炸彈狂要威脅的人?
但這算什么?在誰也不告知的情況下,就這么擅自將別人的性命當做籌碼……
心中的怒火陡然攀升,警員握緊了拳頭,指甲都陷進掌心,卻依舊沒有放手。
焦糊的氣味和恐懼的空氣圍繞著他,警員越想越是生氣。
——這群人到底把人命當成什么了??!
在他沒有注意的角落,古谷優一瘸一拐地從廢棄大樓的側門走上了主路。
廢棄大樓那邊雖然聲勢浩大,但因為里面空空蕩蕩,所以完全沒有百貨大樓熱鬧,這也給了古谷優偷跑的機會。
當時為了自救,古谷優被迫放棄了對琴酒的掣肘,在后續塌樓的過程中,兩邊都受了些傷,但可惜的是也都不致命。
一片廢墟之中,兩人都很難再捕捉彼此的具體位置,再加上琴酒那邊并不一定真是一個人來的,古谷優思忖片刻,最終還是選擇離開。
不過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街道上的人群大多灰頭土臉,古谷優混在里面也不怎么顯眼,他順著人流前進,又看好時機一溜煙流竄到路邊的一家服裝店,隨手掏出松田陣平送他的零錢,給自己換了件沒血的外套。
至于褲子,擦破就擦破吧,反正他的臉在這呢,破洞褲子也是時尚。
在舍棄掉就外套之前,古谷優從口袋里摸出從琴酒那邊偷來的手機——這幾乎已經成了他的習慣,只要是在近身的情況下摸到敵人身上有東西,他就會順便摸來看看。
基本沒有被抓過,而且因為技藝嫻熟,所以也完全不耽誤事情。
作為前任搭檔,古谷優對琴酒的手機還算熟悉,但是這次輸完密碼點開之后,他卻發現了意料之外的景象。
手機里原本的內容基本已經被清空了,古谷優沉默了兩秒又重頭仔細查看了所有細小的劃痕,后來發現手上這竟然根本就是一個和原本同款的全新手機。
手機的屏幕上空空蕩蕩,唯有正中間的位置放置著備忘錄的圖標,突兀而顯眼,昭示著自己的存在。
看來琴酒早就做好了手機會被偷走的準備,甚至還在里面放了線索。
這倒不是因為琴酒有多好心,事情正相反,他的心思一般不會費心思在解密的部分上。
男人更喜歡欣賞獵物等待死亡步步逼近的惶恐。
而這個過程中,一個對即將發生什么一無所知的人,遠沒有知道一切,但卻對于現狀無能為力的人更能提供樂趣。
所以琴酒并不會將炸。彈的信息嚴防死守,他和他曾經的搭檔都對此了然于心。
古谷優點開后,發現里面是一串數字。
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一個日期。
XX年7月17日-XX年7月23日。
按照柯學日歷,這個XX年只堪堪過去了一年左右,但對于早就不記日期的古谷優來說,想將這個時間段和琴酒的暗示匹配上,比登天還難。
尤其這還不是什么節日,更記不住了。
古谷優很快便放棄了思考,掏出衛星電話,隨后按下了一個號碼。
古谷優的心情有些忐忑,手指無意識地抓著衣角處的扣子摩擦,好像那是什么稀奇的寶貝一般。
在聽見代表電話打通的聲音之后,古谷優松了口氣。
電話的那邊十分安靜,古谷優也不在乎,直奔主題,將現狀簡短地介紹了一邊,隨后問道:“所以你覺得這個日期是什么意思?”
“……你是來我這里抄作業的嗎?真受不了你。”
鳶色眸子的青年深色淡淡,嘴角勾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一般來講,我會說‘這明顯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誰會特意關注’,但可惜,這次我竟然真的知道。”
古谷優沉默了兩秒,小聲反問:“是鬧的很大的事情嗎?”
“嗯,很大。”
此時已經改名為太宰治的小少爺回憶道:“畢竟是那個以神秘為座右銘的組織的top killer和二把手因為自己人的背叛而雙雙失蹤的日期……大家都在等著看笑話呢。”
“……”
啊,原來是那一陣啊。
原本以為至少逃了一兩個月呢,結果竟然只有這幾天嗎?
“我知道了,謝了。”
聽著電話另一邊的忙音,太宰治盯著手機,劉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讓人難以分辨他的情緒。
看來那位top killer是想用這種方式逼迫古谷優回憶那段被深埋了的歷史,并在這個過程中努力摧毀他的內心,讓他覺得只有組織才是自己的歸宿吧。
原理還挺簡單的,但實際上的效果誰知道呢……
太宰治收回手機,在這個過程中,他摸到了口袋里的一小塊布料,那曾經屬于一件和服,適合夏天穿著,是一個傻子在冬天時送他的禮物。
于是,原本打算在冬天死去的太宰治活到了下一個夏天。
第33章
【現在插播一則緊急新聞……】
廣場的大屏幕上, 主持人正一臉嚴肅地播報著不久之前才剛剛發生的爆炸案,不少人都駐足觀看,是不是竊竊私語。
“發生什么事情了?”
“好像是有恐怖襲擊, 有兩棟樓都被炸了。”
“天啊,不會死很多人吧……我要趕緊和家里人打電話確認平安。”
經過旁人這樣的提醒,好多家人同處于米花町的路人都紛紛拿出手機, 撥打著自己心底最熟悉的號碼。
而米花町這種地方, 人們出一些暫時不能接電話的意外簡直太正常了。
一部分人望著怎么也接不通的電話,聽著耳邊循環往復的忙音,逐漸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態開始咒罵起來。
比如——
“這破地方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我偏要在米花町生活不可嗎?鄉下的奶奶家不香嗎?”
或者——
“那群警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在感受到威脅的時候, 人們首先責怪的不只是加害人,還有秩序的維護者。
這很奇怪, 但又很正常。
古谷優對路人們發泄的話充耳不聞, 他此事正在廣場不遠處的位置, 拿著一張米花町的地圖, 努力回憶當初和琴酒一起逃亡時的日子。
隨后他發現,嗯,想不太起來。
人的大腦很神奇,它會讓人們在甚至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悄悄把一些痛苦的回憶掩埋起來。
比如之前成就就有一個研究表明孕婦生產之后大腦會產生一種激素還是什么玩意——古谷優沒仔細看,總之就是讓母體可以將孕育的痛苦拋之腦后, 全身心地投入到對新生兒的照顧中, 并方便下次繼續。
雖然沒有切身體驗過這部分內容,但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曾經偷偷寫過日記,記錄自己在組織里培訓(?)的日常。
古谷優能保證自己當時寫的每一個字都發自肺腑,沒有半句假話。
但是后面等他沒事閑著回頭翻看的時候,古谷優一半的時間, 在努力將腦海中的事件和日記上抽象的形容對應,另一半的時間在因為當時自己的情緒爆發腳趾摳地。
想來眼下古谷優的情況也是這么個道理。
先不說古谷優逃跑的時候肯定只顧著那條路的埋伏會少一些這種比較局部分問題,根本沒有看路,就說米花町這個時不時炸一下的地方,當初他們藏身的地方還在不在都是個問題。
而想不起來當時的記憶,線索就會斷掉——
還是那句話,比起彎彎繞繞琴酒更喜歡用各種方法折磨人。
那么再對應這個提示,對方十有八九是將進一步的炸。彈線索留到了當時的逃亡路徑上。
就在古谷優愁眉不展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
古谷優拿起來一看,是自己不久之前才剛剛背下來的號碼。
他沉默了兩秒,直接接起,電話那邊傳來了松田陣平冷靜的問話:“你現在在哪?”
電話打通就已經證明古谷優現在不在室內,青年也沒有試圖掩飾這個事實,而是將今早出門后發生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告知了對方。
畢竟現在琴酒在米花糖安置了不知道多少枚炸。彈,而松田陣平又是爆。炸物處理班的重要一員,于情于理古谷優都不打算隱瞞這個事情。
松田陣平的聲音還算平靜,有一種早就預料到的沉穩:“那兩場爆。炸果然是沖著你來的。”
和一般喜歡遷怒的某些人不同,松田陣平此時清晰地知道,眼下發生的事情到底應該記在誰的身上。
古谷優下意識松了口氣,但也沒太放松,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句:“嗯,而且應該還有一些,只是還沒有找到。”
松田陣平沉吟片刻:“上一枚炸。彈爆。炸的準確時間你還記得嗎?”
古谷優回憶了一下,吐出一個數字。
“也就是還有18分鐘……時間上來不及了。”
一般就算光拆,18分鐘都不算富裕,更何況現在連炸。彈在哪里都不知道。
除非現在某位拆彈精英能瞬間帶著裝備閃現到炸。彈面前,否則這炸。彈是肯定要炸了。
現場一時間有些沉默,但是下一秒,松田陣平很快做出了決斷:“既然你多少有些思路,那我們就定一個地方集合好了。”
下一個炸彈趕不上,還有下下個,總之現在遠遠還不是認輸的時候。
古谷優深吸一口氣,隨后爆出了一個地址,那就在他現在的位置。
松田陣平聽到后“嗯”了一聲,說自己很快就到后,便掛斷了電話。
古谷優掛斷電話,隨后將其收好坐在原地,眼睛一直環顧著四周,試圖找回當初的記憶。
而這種眼觀六路的手機情報的模式下,自然也會不受控制收集到更多的不必要的信息。
因為關鍵情報的缺失,警方遲遲無法拿出一個合適的解釋,一部分較為缺德的新聞媒體早已動身堵在了警視廳的門口想討要一個說法,連網絡上也彌漫著一陣緊張的氣息。
在這個權威方暫時閉麥,缺德方乘勝追擊的時刻,普通群眾們很輕易就會被煽動,再加上心底無盡的想象力,恐懼以及煩躁等等負面情緒在人群中肆無忌憚地繁衍著生息。
古谷優都不敢想一會第二顆炸。彈爆。炸之后,眾人的情緒會飆升到怎樣的一個境地。
就在古谷優胡思亂想的時候,不遠處飛速駛來了一輛出租車,松田陣平從車上下來,衣服顯得有些凌亂,額角也微微濡濕,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繁忙。
在簡單地環繞四周之后,松田陣平迅速地鎖定了古谷優的位置,小跑著過來,“怎么樣,又想起什么了嗎?”
古谷優猶豫著,搖搖頭,“當時的場景我確實是記不清了。”
說到這,他停頓了兩秒,話鋒一轉,“但是,我可以重新模擬當時的場景,之后推斷我當初的路徑試試看。”
“那我們就趕緊過去吧。”
兩人沒再耽誤時間,一起向著可能的目標方向走去。
古谷優回憶到:“我記得最初逃亡的時候也是深夜,當時我和琴酒都受了傷,走不了太遠,所以便就近找了個地方藏起來。”
松田陣平一邊觀察著自己的位置,一邊反問:“之后你們來到了一個停車場?”
古谷優聳了聳肩:“沒辦法,我和琴酒當時身無分文,身上的東西也都丟的差不多了,又渾身是血,一般正經的地方是不會收留我們的。”
“所以我們就在地下停車場里找了一輛落滿了灰,上面還被寫了字,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人開的車,撬鎖進去,就這么將就了一晚上。”
松田陣平看了他一眼,調侃道:“看來我的車并不是第一個受害者。”
本身可能會移動的定點就十分不靠譜,再加上當時的那種情況沒人會記車牌號,而且在古谷優記憶中,那只是一輛普普通通的黑色小轎車,所以兩人最后一合計,只能先分頭在停車場試著找找那些停了很久的車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但這車庫確實大得離譜,再加上“車上被寫過字”這種特征極容易被抹除,且在不湊近的情況下很難分辨,所以兩邊的進度都很緩慢。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現在,距離下一顆炸彈爆炸,還有三分鐘。
古谷優在連續碰壁之后,遠遠地看見距離他不遠處的位置,有一輛小轎車的擋風玻璃里面好像貼了一張字條。
他想湊近細看,但是卻被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松田陣平一把拉住。
“嘭——”
一陣熱浪襲來,哪怕離得還有好幾米的距離,古谷優也能感受到明顯的沖擊,下意識擋在臉前的手掌都能感覺到一種仿佛被灼燒的刺痛,帶動這身上新鮮的傷口隱隱作痛。
三十分鐘的界限原來已悄然來臨,剛剛吸引了古谷優注意力的小汽車此時已經被火光吞噬。
汽車爆。炸的氣勢本身就相當壯觀,熊熊的烈火圍繞著框架燃燒,爆炸帶出去的零件重重地砸在周圍的其他汽車上,帶起一片報警的聲音。
停車場中本就有零星正在的路人,他們在發現有汽車爆炸之后,除了后怕之外,第一時間浮現到腦海之上的,便是指責。
汽車雖然只是代步工具,但其高昂的價格讓擁有著們很難面對它們的意外去世。
而在這種無妄之災下,人們總是想下意識為自己尋找一個情緒的宣泄口。
于是,一部分人掏出了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古谷優和松田陣平剛剛走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后,對方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松田陣平剛剛接起,就聽見對面一連串的指責,聲音大到一旁的古谷優都能聽得一清二楚:“這么要緊的時候你跑到哪里去了!??難道你真的不想干了嗎?”
還沒等松田陣平出口解釋,那邊便繼續大聲說道:“算了,怎么樣都好,剛剛收到情報,又有地方爆。炸了!而且犯人到目前位置沒有和我們聯系提出任何的要求!你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嗎?”
“這意味著事情還沒完!而如果再有炸。彈爆炸,無論是警視廳,還是你我,都難辭其咎!”
“所以你無論現在在哪,在干什么,都得給我滾回來!現在可是警視廳最危機的時刻!!!”
松田陣平還來不及有什么反應,倒是古谷優聽著聽著,突然察覺到了琴酒當時真正的意圖。
現在雖然知道一切的是古谷優,但是真正的心理重擔,都壓在松田陣平的身上。
并且,接下來他們還會迎接更多炸。彈的爆。炸,和情緒的進一步發酵……
松田陣平接下來心態有什么樣的轉變都很正常。
啊……
古谷優想到之前琴酒的話。
原來他為了讓自己真正體驗當時逃亡的心情,竟然能做到了這一步啊。
第34章
兩人最終隨著慌亂的人流被擠出了地庫, 此時松田陣平已經借口環境嘈雜什么都聽不清掛斷了電話,靜靜站在古谷優身邊,距離近到可以聞出彼此身上爆。炸的味道。
古谷優不合時宜地聯想到了昨天晚上。
當時松田陣平因為加班晚回來了一個多小時, 又為了所謂的規律飲食大放厥詞說自己依舊能夠趕上飯點,于是左右開弓,一次性開了三個爐灶, 最終成功將蔬菜丸子炸得焦糊。
汽油燃燒的味道和糊掉的菜丸子相去甚遠, 古谷優也不清楚自己的聯想為何如此豐富且抽象。
但總有些事情無法用邏輯來解釋。
古谷優悄悄瞥了一眼松田陣平的表情,隨后裝作不在意地收回視線,決定等對方先行開口。
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松田陣平無視了兩人之間目前最為現實的問題,就像無視房間中的大象。
“雖然沒有看見紙條上的內容, 但是目前看來我們的思路是對的。”
“那么, 你在逃亡, 并已經在停車場里湊合了一晚, 你現在要到哪里去呢?”
松田陣平冷靜地分析著,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對他沒有任何影響。
但是古谷優發現對方的手微微抬起,像是下意識地想要摸自己的口袋,只是中途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便又突然放下。
古谷優了然:“抽煙嗎?給我也來一根。”
公共場合抽煙顯然有違道德, 但考慮到他們身后便是剛剛爆。炸的停車場, 現在顯然沒人有空來指責他們的不當行為。
松田陣平定定地看了他兩秒,隨后掏出煙盒, 一人拿了一根。
兩人的腦袋離的很近,兩根香煙湊到一起,在打火機橘紅色的火光下逐漸被引燃,忽明忽滅的火星將兩人的呼吸變得肉眼可見。
繚繞的煙霧裊裊升起, 隔著煙霧,古谷優偷偷抬眼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又很快垂下眸子。
在青年移開視線的瞬間,松田陣平同時抬眼,觀察了半晌古谷優的動作,突然開口:“未成年不要經常抽煙。”
古谷優意識到大概是自己嫻熟的動作露出了破綻,但卻依舊搖搖頭:“沒,我不怎么抽。”
古谷優沒有說謊,他會抽煙,卻不常碰,因為他害怕柯學世界那不講道理的時間線會在這事上對他重拳出擊。
如果到時候因為過度吸煙而引起肺病,那即使再短暫的折磨都會變得漫長。
這就是他的第二次人生,快樂的時間一如既往,只有工作和各種討厭的debuff深遠綿長。
古谷優平復了一下心情,很快回憶道:“當時我們其實并沒有在停車場待滿一夜,因為畢竟是公共場合,隨時都可能有人會來,而且不少人在看見上面有字的車都會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多看兩眼,不適合隱匿。”
“所以我們當時就簡單休息了一個小時左右,又從車的后備箱里偷了件外套換上,就離開了。”
古谷優努力回憶:“我記得當時琴酒還從車里翻出了幾千日元……到這個時候還是凌晨,身上的傷勢還沒處理,于是我們就……”
說到這里,古谷優突然停頓了一下。
“去找了24小時營業的藥店,是吧?”
在做出了這個推斷之后,松田陣平忍不住咂了下嘴。
和特征較為明顯,還需要特意考察的停車場不同,買藥這種事情當然是隨便找到一個店就進去了。
再加上這里人流量很大,不遠處還有個醫院,所以路邊的藥店雖然不算聚堆,但也絕不是能一下子就鎖定目標的。
而且,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就是——
“和之前的大樓還有停車場不同,這次出現傷亡的可能性更大了。”
琴酒是懂得如何循序漸進地摧毀人們內心的意志的。
之前無論是廢棄的大樓還是百貨大廈,因為其爆。炸的本質都是困住古谷優,而不是將其致死,所以最后都雷聲大雨點小,真提殺傷力也就那樣。
后來停車場的時候,雖然威力上來了,但是造成的也更多是財產的損失而已。
但藥店就不同了。
首先,如果爆。炸的話,藥店里的員工肯定逃不掉,其次就是里面的顧客——
誰會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去逛藥店?
當然只有確實有急切需求的人。
想象一下,這些客人的家中本就有病重待治的親屬,他們為了自己的親人鋌而走險,結果卻被意外卷進了爆。炸中。
如果他們死去,留下來的人會不會加倍自責?而如果他們活下來的話,這個家庭可否負擔的起兩位病患?彼此之間又會不會因此心生齷齪?
這些家庭不應該再承受這個。
無論是古谷優還是松田陣平都能很快做出這個判斷,但是兩人誰都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抓緊時間開始查資料。
根據古谷優的回憶,當時他并沒有走太遠,而在他圈出的大致范圍中,一共有四家藥店,就算兩人分卡行動分配個每個藥店的檢查時間也只有十多分鐘。
他們很快行動了起來,在考慮到古谷優隨時可能記起點什么的情況下沒有選擇分頭行動,兩人一起以盡可能快的速度檢查了前三個藥店。
他們此時只剩下了13分鐘,而這個“優勢”,是在極致壓縮了對前面幾個店面的檢查過程的基礎上。
而令人不安的是,他們踏入第四個門店的時候,古谷優仍舊沒有任何熟悉的感覺。
——到底是之前的檢查其實有遺漏的部分,還是……目標其實根本就不在他之前圈定的范圍之內?
而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時間帶來的緊迫感陡然攀升,如洪波一般推著古谷優趕緊做出下一個決斷。
松田陣平也許察覺到了古谷優周身氣氛的轉變,也許沒有。
反正他只是像之前那樣來到收銀臺前,拿出自己的警徽,向店內的工作人員詢問道:“請問最近有沒有見過一個穿著黑色西服、塊頭很大的男人,或者留著銀色長發的男人?”
雖然古谷優并不覺得琴酒會親自過來安裝炸彈,但問詢總是最快的篩查方式之一。
店員猶豫了一下,搖搖頭:“我沒有印象,大概是什么時候?”
“只能大概推斷在三天之內,甚至可能就在昨天,但并不確定。”
店員沉吟片刻,道:“稍等一下,我問一問我的同事。”
松田陣平點了點頭,隨后就和古谷優一起搜查藥店內部可疑的地方。
藥店本身其實能藏東西的地方就很少,兩人拿著之前店員給的鑰匙,檢查了所有的柜子,連天花板上的通風口都沒有放過,但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這并不是一個好消息,古谷優緊皺著眉頭,重新檢查了停車場的位置,還有其附近藥店的布局。
這時店員也從后面的休息室回來,身邊伴隨著他稍微年長一些的兩位同事。
他向松田陣平解釋道:“一般就是我們和老板一起倒班,但我們都對你說的人沒有印象。”
說到這里他忍不住多問了一嘴:“請問是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松田陣平看了古谷優的方向一眼,現在時間緊急,雖然聽上去不太好聽,但他并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解釋上。
但古谷優并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進一步鎖定目標,沒辦法,松田陣平只能試著用最本的方法解決問題。
“是的。可以請配合我們的工作,清店關門一會嗎?”
既然不確認是不是之前有所遺漏,那就先將所有可疑的目標都算在其中好了。
幸虧之前的藥店也都順手留了電話,現在繼續通知的話也還來得及。
男人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只要……8分鐘之后,如果還是什么都沒發生,你就可以繼續開店了。”
聯想到剛剛才發生的爆炸,這話的指向性已經足夠明顯,有時間所有的店員都變了臉色。
“但是,為什么會是我們這種小店?我們沒招惹過任何人!”
較為年長的店員有些驚慌失措,還是被最開始的年輕店員拉了一把,才意識到現在好像不是糾結原因的時候。
“不一定就是你們店,只是以防萬一。”
面對松田陣平的解釋,前輩還想追問些什么,但此時,一個顧客匆匆忙忙地推門而入。
他看上去大概四五十歲的模樣,穿著圖案已經被洗得有些裂紋的T恤衫,皮膚黝黑,神色緊張而焦慮,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急切。
身為坐落在醫院附近的藥店中的一員,店員對這個表情簡直不能再熟悉。
他輕輕和松田陣平請示了一下,便打算過去接待。
“喂,時間已經——!”
“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助你的嗎?”
店員做了一個馬上的手勢,并選擇在自己的崗位上奮斗到最后一刻。
他的前輩們已經開始了清場行動,松田陣平又要抓緊時間打電話,一時間還真騰不出手去再試圖說服他。
因此最后男人只是給了若有所思的古谷優一個眼神,讓青年在這邊實在來不及的時候,用強硬的手段將人直接拖出去。
“有的有的!”
見店員湊上前來,原本也意識到店鋪內氣氛有些古怪的顧客如臨大赦一般將手上捏著的紙條遞上前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注意到對方大概是哪個偏遠的鄉下人,說話帶著濃重的口音。
店員拿過紙條一看,隨后皺起眉頭:“先生,你這是處方藥,請問有醫囑嗎?沒有的話我們是不能將藥賣給你的。”
顧客看上去如遭雷劈:“怎么這樣!”
店員解釋道:“這種止痛藥里面有部分成癮成分,所以管制得很嚴格。不過也不是所有的止痛藥都如此,您看這款怎么樣?”
“那種效果好不好啊?”
不等店員詢問,他就像倒豆子一樣,一股腦地將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其實我是和母親來旅游的……她從我小時候開始,就一直念叨著想看看大城市的夏天,但卻因為腿腳的問題,一直沒能如愿。”
“所以我今年盡量壓縮了縮減,將能提早干的農活都干了,不能干的也委托給了親戚朋友,就是想圓母親的夢……沒想到卻在百貨超市的時候預見了爆炸事件。”
“雖然母親被即使送去就醫,但醫院卻人滿為患,暫時沒有人手搭理我們。母親又疼得厲害,我才偷看了醫生的處理方式,想至少買些止痛藥回去……”
古谷優聽后沒忍住多看了他兩眼,店員也面露同情:“那么這款就可以,這邊還有一些處理傷口的用品,您看有沒有需要的。不過到時候吃了什么藥物,記得都要和醫生說。”
在囑咐完之后,店員連錢都沒來得及收,就拿著藥,拉著顧客先跑到了店面之外。
“誒?這是怎么了?”
顧客恍惚之間說出了心底的疑惑:“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先用后付嗎?不愧是大城市,而且買個藥還給送出門來……”
店員:“倒也不是因為這個……哎,算了,幾分鐘之后這店還在不在都不一定呢。”
“???”
顧客好奇地想要細問,結果兩人剛剛站定,就看見剛剛一直一言不發的古谷優想著他們相反的方向小跑著去了休息室的位置。
“等等,你要去哪!?”
店員想要阻止,但青年顯然有自己的想法。
古谷優剛剛又重新回憶了一下,當時他應該確實是選擇了這四家藥店之一。
他思考過目前仍舊沒有收獲會不會和當初沒能拿到的、貼在爆炸車輛擋風玻璃上的小紙條有關。
不過最終,出于對琴酒的了解,他還是覺得那紙條多半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挑釁,而不會是什么實質性的內容。
所以一定是他們之前還遺漏了什么。
首先要在一個24小時營業的藥店放置炸彈,本就是一個相對困難的任務,店鋪隨時有人看守,古谷優能想到的,也只是假裝顧客,團伙作案,一人先拖住店員,另一人接機將炸。彈藏起來之類的。
之前的三家店面都比眼前的這家要小,一進門便一覽無余,漏看炸。彈的可能性很低。
倒地最后一家藥店,古谷優從進門之后,就隱隱約約問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因為和藥物混合在了一起,所以古谷優沒能第一時間意識到,但現在想象的話,那應該是裝修后的甲醛味和一堆除甲醛的玩意混合之后的產物。
而如果是假裝成裝修工人的話,活動范圍就可以更大一些了。
古谷優推門而入,休息室內的空間依舊十分有限,只有一排換衣服的柜子,和一個獨立的雜物柜。
古谷優看了那雜物柜兩眼,里面除了一般會有的清潔用品之外,還有確實油漆之類的裝修所需的東西。
這家店面在他第一次來到之后的幾個月時間內重新裝修過,所以他才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來。
古谷優順著線索一路找到了通風口的位置,里面果然有一枚炸彈,旁邊還貼著一張紙條。
在青年發現的時候,屏幕上已經開始一分鐘倒計時了。
古谷優來不及查看紙條的內容,只是匆匆將其揣進口袋,隨后加速跑出店鋪之外,中間還差點沒和剛打完電話,回頭一看就發現古谷優人不見了的松田陣平正面撞上。
“一會再找你算賬。”
松田陣平咬牙切齒,但炸。彈卻并不在乎他的心情。
伴隨著身后的再一次爆。炸,古谷優的心底甚至都有些麻木了,他剛想看看被自己收起來的紙條上的內容,結果剛剛的顧客這時踉蹌地湊了上來。
“你……你們是警察對嗎?”
不等他們回答,這位臉上已經長滿了細紋的老人上前抓住了古谷優的手。
常年干農活的手掌粗糙得像干枯的樹皮,被僅僅握住的時候,那感覺幾乎像是能將人磨傷一樣。
“總之先冷靜一下!”
店員有些無措地在一旁勸阻,他剛剛和這位顧客分享了他了解推斷的一切,在知道了對方的故事后,店員有些擔心顧客會將自己和母親的遭遇怪罪道眼前無辜的警員身上。
古谷優自覺已經做好了對方辱罵,甚至被對著臉來上一拳的準備,但令他意外的是,最后他得到的,竟然是對方浸滿了感激的鼓勵。
“謝謝你救了我的命,這樣我就能回去照看我母親了……祝你們工作順利,早日將那炸。彈狂擒拿歸案!”
無論是他的聲音,還是肢體語言,古谷優都找不到和對方口中訴說內容相沖突的證據,而這種真情實感的贊嘆,讓他一時間很是不適應。
古谷優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這么純粹的、積極向上的鼓勵了,甚至在對方走后,還在原地愣了兩秒。
如此信任著他的人,卻根本不知道其實傷了他母親的炸。彈,只是逼古谷優做出選擇的、甚至都不太重要的一環而已。
松田陣平嘆了口氣,湊上前來拍拍他的肩膀,問:“你剛剛進去,找到什么情報了嗎?”
古谷優慢半拍地點頭,掏出了紙條,隨后陷入了沉默。
紙條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行大字——
【還要繼續嗎?】
第35章
好消息, 紙條上確實是琴酒的垃圾話,所以就算錯過了上一個,理論上來講古谷優他們也沒有任何損失。
壞消息, 古谷優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還要繼續嗎?
松田陣平見古谷優盯著紙條沉默的模樣,將其搶過來塞進口袋里,“我們走吧……你養好傷之后去哪里了?”
古谷優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停頓了兩秒, 隨后才站直身子, 緩緩搖了搖頭:“這就是問題所在,我想不起來。”
“我只記得買完藥之后我們便被追兵追上,一路東躲西藏……中間還因為失血過多昏迷了一兩次, 其中每次醒來都是在不同的落腳點。”
古谷優冷靜地做出判斷:“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記起所有的地點,我們徹底迷失方向只是時間的問題。”
雖然從長遠角度來說, 握有洗錢線證據的古谷優兩人才是有更多籌碼的那一方, 但是現在看來, 主導權卻更像是在琴酒的手上。
追根溯源, 就是因為琴酒那邊需要考慮的事情,要比古谷優——或者說松田陣平他們要少的多。
拿普通人們的性命當做威脅,對琴酒來說幾乎是一本萬利。而以松田陣平為代表的警方們卻不能坐視不管——甚至于,如果他們這邊最后松口要談和,琴酒還能為組織再挽回一波收益。
至于反擊的辦法倒也不是完全沒有, 只是可能要冒險一些。
想到這里, 古谷優試探性i開口:“你知道的,除了我, 琴酒其實最想要的就是那些能追蹤到組織洗錢路線的鈔票,如果你把東西交給他的話,他會考慮停止襲擊的。”
在聽見他的話后,松田陣平停下腳步, 開始盯著他看。
“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有情緒問題?”
松田陣平突然問道。
古谷優沉默了兩秒,反問:“你和我接觸了這么長的時間,難道你還期望著我是一個小太陽嗎?”
“不,我指的不是你的性格,實際上那還挺有趣的。”
松田陣平既沒有被古谷優糊弄過去,也沒在意對方在聽見自己發言后那副“真的嗎,你真的要這么睜著眼睛說瞎話嗎”的姿態,自顧自地道:“我說的是你隨時試探別人想法的壞習慣。”
“作為一個法外狂徒,你是不是把其他人的想法看的太重了?”
就像是不這么一次次地試探,就無法安下心來,確定自己確實在他人心中有些重量一樣……這也太缺乏安全感了吧?
這人到底是在什么幻境之下長大的?
心中雖然懷抱有這種疑問,但松田陣平卻沒有表現出來,話鋒一轉,又補充道:“再說了,誰會和罪犯講條件啊。”
“即使把東西交回去,也沒有任何他們不會反悔的保障吧。”
這個說法確實有理有據,至少古谷優便可以打包票,琴酒不是會和條子遵守約定的性格。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就直說,不要試探那些有的沒的。”
聽到松田陣平如此靠譜,古谷優便也不再藏著掖著。
“當時的條件既然那么困難,那自然不只有我一個人曾經昏迷過……琴酒如果想保持自己的格調,不從中間開始胡搞,那么炸彈的設置,最初只持續到他記憶中的第一次昏睡之前而已。”
古谷優回憶道:“而那個節點我倒是記得很清楚,也就是說,我知道這次襲擊的最后一枚炸彈設置在哪里。”
松田陣平挑眉:“那么中間的部分呢?不會要直接放棄吧?”
“他們可能會爆炸,也可能不會,這都要看你們的行動速度。”
古谷優冷靜地分析道:“按照現在的情況,我們只會白白浪費時間,被琴酒牽著鼻子走,就算哪次提前找到了炸彈,大概率也完全沒有拆除的時間。”
其實松田陣平在腦海中一直模擬的也是這么一個情況,只是他暫時沒想到太好的替代辦法。
“你有什么想法?”
古谷優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如果能拿到炸彈的一份樣本的話,你們能追溯到兇手本人的吧?”
從之前炸。彈的威力,和古谷優之前一瞬間的觀察來看,那不太可能是用土法制成的劣質產品個,所以便會更容易最根溯源。
不過,就算再容易,也不是他們兩個現在能在短時間內找到的。
所以古谷優在提問的時候,其實是在暗示零一件事情。
松田陣平點了點頭:“可以,不過我一個人不行……把警方扯進來的話,你沒問題嗎?”
他當然能聽懂這是古谷優在默許他將整個事情都匯報上級,不過這樣雖然可以調動更多的人力物力,但其他人可不會像松田陣平這樣對青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你想好了嗎?”
“實際上我不會和他們正面接觸,所以沒關系。”
古谷優解釋著自己的打算:“接下來我會告知你最后一枚炸。彈的地址,之后你們去把那玩意拆了,再往上追根溯源,如果能把組織的武器運輸線也給端了就再好不過了。”
“而在這個過程中,我會假裝順從,去找琴酒為你們爭取時間。”
“只要你們來抓琴酒的時候,我及時逃掉了,那么我就依舊可以保持我的自由身……這個計劃聽著怎么樣?”
松田陣平沉吟片刻:“中間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但現在好像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古谷優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分別的時候,就在青年轉身的瞬間,松田陣平突然有一種預感。
那只是一瞬間的心悸,是他忽略許久的理智向他做出的最后的提示,短的像是他的錯覺,但松田陣平依舊下意識地叫住了對方。
古谷優停住了腳步,狀似不解地偏頭。
松田陣平看著青年入水一般平靜的眼神,喉結滾動,最終還是咽下了原本想說的話。
“沒什么……我只是想問你的墨鏡呢?到時候如果真的需要逃跑的話,還是戴上比較好吧?”
古谷優看上去并沒有想到松田陣平叫住自己時會談論這個,臉上露出了些許切實的驚訝。
“啊,那個啊,我落在家里了。”
松田陣平仔細觀察了青年的表情兩眼,隨后上前一步,將自己的那副墨鏡幫古谷優戴上。
“沒辦法,那我這副先借你好了。”
古谷優本想說他可是要以和你決裂后的身份回去的,再戴著你的墨鏡像什么樣子。
但看著松田陣平的模樣,他還是沒有將這話說出口。
經過了幾次的爆炸,兩人身上都算不上多整潔,松田陣平現在也是灰頭土臉,只有眼睛的部分,在原本墨鏡的遮掩下逃過一劫,并在現在變成了明顯的白色痕跡。
古谷優突然就笑了。
“好。”
第36章
混亂的街道上, 因為官方遲遲不能給出一個權威的解釋,所以路上的人反而更多了。
畢竟誰也說不定自己所處的建筑中到底有沒有炸。彈,而相較之下, (除了堵塞的車輛之外)一覽無余的街道便成了個好去處。
于是,有車的開車,沒車的順著馬路瞎逛, 路況一時間十分感人。
一輛黑色的商務車被堵大路中央。
在剛剛的一個多小時時間里, 他只移動了十多公里的距離。
伏特加坐在駕駛位上,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后視鏡,試探性地問道:“大哥, 你感覺怎么樣?”
為了方便處理傷口,琴酒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在副駕駛的位置落座, 而是選擇了空間更大的后排位置。
也因為這個, 所以伏特加并不是很能看清他大哥的具體情況, 而是只能從后視鏡有限的角度, 窺得后座染血的紗布,還有琴酒半張看不清表情的冷峻側臉。
琴酒炸樓的時候其實是算過的,他將最終效果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圍內——他和里卡爾就不會受到永久性傷害,并且還能讓人失去行動能力。
不過后來事實證明,人算不如天算, 里卡爾放棄糾纏的動作比琴酒想象的還要果斷。
——在琴酒不知道的地方, “完成任務”已經不是里卡爾行動的第一要義了。也因為這個,兩人都有更多的調整是時間來應對爆炸, 最后雖然傷的都不輕,但卻沒有完全失去行動能力。
但沒喪失行動能力不代表沒受到傷害,巨大的沖擊之下,即使是琴酒都有一瞬間的暈眩, 也因此錯失了將古谷優留下的最佳時機。
后來,原本就埋伏在附近的伏特加等人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找到了靜靜地曲起一條腿坐在一篇廢墟中、正在沉思的琴酒,并轉述了外面剛剛發生的事情。
雖然后續撤退的時候,救護車和消防車不知為何比他們想象中來的要早,所以不但最終造成的殺傷力沒有想象中的大,他們的車還差點被堵在街上……但總體來講事情還在他們的掌控之中,琴酒便也沒多說什么。
但隨著(由他們造成的)恐怖襲擊一步步發酵,路上的狀況也愈發的糟糕,伏特加的心情也愈發忐忑了起來。
琴酒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掏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時間。
伏特加觀察著琴酒的動作,了然地道:“藥店的那個炸。彈也差不多是時候爆。炸了吧。”
“都不用我們過多引導,那些條子的風評就會越來越差,路邊人們的反應就是最真實的答案。”
琴酒依舊沒有搭話,手指一點一點地觸摸著手機屏幕,伏特加這才意識到,他好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很快,他心中的問題便有了答案。
【嗡——】
一陣震動聲在車內狹小的空間中回蕩,因為封閉的幻境顯得尤為突出。
但琴酒卻不緊不慢,嘴角明顯上揚的弧度暴露了他現在心情還不錯的事實,等那手機震了差不多四五次之后,男人才緩緩接起電話。
“想好了?”
伏特加聽不見另一邊的聲音,但是從琴酒明顯和對待他人時不同的態度,也能猜出十之八九。
不過猜到歸猜到,和胸有成竹的琴酒不同,伏特加對里卡爾的妥協心中泛著嘀咕。
這可是背叛組織的重罪,怎么這么不痛不癢地威脅兩下就灰溜溜地回來了?
不會是打算詐降之后干最后一票,和他伏特加還有大哥同歸于盡吧?
在伏特加思考的時候回,琴酒也并沒有閑著,他并沒有和古谷優在電話中多做糾纏,而是干凈利落地和對方在附近約好了地點。
在琴酒掛斷電話之后,伏特加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哥,我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里面怕不是有圈套。”
“要是他沒有反抗的意志才奇怪。”
琴酒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手指在手機的鍵盤上不知道在干什么,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我花這么多的時間不是為了抓一個懦夫回來。”
伏特加訕訕點頭:“確實……如果里卡爾真的那么好拿捏的話,組織只要直接下追殺令就可以了。”
將人完好無損地帶回去,可比單純地擊殺難度大多了。
雖然這意味著不久之后還要迎接來自里卡爾的各種陰招,但出于對琴酒能力的信任,伏特加卻已經開始暢想將里卡爾抓捕歸案之后的事情了。
“雖說是要將人全須全尾地活捉回去,但等回去之后,他大概會造不少罪吧。”
一想到最近幾天,自己被迫(作為他大哥的配件)從地球的另一邊飛過來,又連軸轉地(作為他大哥的工具人)安裝炸。彈,人都折騰得瘦了兩斤,伏特加便不免對里卡爾接下來要面對的狀況幸災樂禍。
“大哥,你說BOSS強調一定要活的,會是因為那條傳聞嗎?就是說里卡爾和BOSS有特殊聯系……”
“閉嘴,開你的車。”
話還沒說完,就被琴酒如此冷酷地打斷,伏特加“哦”了一聲,隨后便安靜地開車。
另一邊的古谷優并不知道琴酒這邊發生的小插曲,不過他也沒時間思考那些。
因為琴酒剛剛給了他一個一場熟悉的地名。
一個他剛剛才給過松田陣平的位置。
——也就是琴酒當初第一次昏迷時的場所。
如果是琴酒先到的話倒也還好說,到時候也不用再繞圈子從炸彈上獲取信息了,直接把琴酒抓走就行。
但如果是反過來的情況,琴酒看見一群警車圍著,肯定就會終止下一步行動,隨后一切便不得不重回原點了。
古谷優在趕往目的地的途中,還抽空將最新情況總結了一下,并給松田陣平發了個短信。
松田陣平那邊很快回了一個“收到”。
古谷優隨后便收好手機,開始趕路,但心中卻一直沒停止思考。
他和松田陣平才分開幾分鐘,這就又要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了……說不定會在路上遇上呢。
明明氣氛都那么到位了,結果扭頭又碰見了,這場面想一想還挺好笑的。
抱著這樣的心情,古谷優多分出了一份心思觀察街邊的人們,但可惜的是,直到到達目的地,他都沒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琴酒給出的位置是坐落于街角位置的一處老久旅館,差不多有五六層高,實際占地面積卻很小,長長的一條像俄羅斯方塊里的長棍一樣佇立著。
從外部看去,無論是外接的、帶著銹跡的樓梯、還是斑駁的墻面,都透露著時間流逝的痕跡。
一般,預算相對充足的人都不會選擇這種的無名旅館。
但對當初逃命的兩人來說,這種沒有監控,還充斥著其它大量非常規住戶的旅館卻反而成為了最佳選擇。
離得近了,還能聽見里面聲音極大的廣播聲。
雖然聽不太清具體內容,但從零星捕捉到的關鍵詞,不難猜到是插播的,安撫人心的緊急新聞。
古谷優面色不變,推門而入,拿出偽造的證件遞給前臺的工作人員。
負責登記的是這家的老板娘,她頭發花白,看上去已經70多歲了,裸露出來的皮膚都皺巴巴的像是老樹皮一樣。
老板娘原本正在皺著眉搗鼓收音機,看見有客人才暫時擱置了自己的計劃,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老花鏡,瞇著眼睛開始登記。
此時的廣播中,主持人正在呼吁大家不要出門,老婆婆聽后忍不住抱怨:“這些新聞差不多就得了,膽小的人聽見爆。炸的聲音就不會出去了,膽大的人就算炸。彈就在自己眼前都要湊上去看看,有這時間還不如讓我繼續聽大河劇呢。”
說到這里,老板娘越想越氣,試圖從古谷優這邊找到認同:“你也是這么想的吧?”
古谷優現在趕時間,笑了笑果斷地岔開話題:“我想要朝西的房間。”
老板娘癟了癟嘴,有些不高興,但也只是將假證還給了古谷優,同事調大了已經重新講大河劇的收音機的音量:“可以……給,304。”
古谷優回憶了一下當初的房間號,道:“我喜歡高一點的。”
“頂樓504有人了,那你要去404嗎?其實掛牌是405,但因為還是404應該在的位置,所以大家都覺得不太吉利。”
“沒關系,我不信這個。”
老板娘點點頭,給他換了鑰匙:“反正如果你后悔了可以隨時來找我,還有其他的空房間。”
古谷優謝過她的好意,伸手要去接鑰匙。
結果就在要是落在手上之前的一秒了,老板娘以一種不屬于她年齡的靈活扭了一下手腕。
“不過換房間的話,你的清潔費用到時候要翻倍。”
古谷優眨了眨眼睛,意識到了什么:“好。”
不過為了演戲演全套,古谷優依舊從口袋中掏出了瑣碎的零錢,一大堆的鋼蹦嘩啦啦地被灑落在前臺的桌面上,讓偽裝成老板娘的貝爾摩德眼角一抽。
古谷優數了數,又在貝爾摩德一言難盡的表情之下將多出來的硬幣收起來塞回口袋,帶著鑰匙轉身上樓。
既然頂樓已經被占了,那八成是琴酒已經來了……但警方在哪里呢?松田陣平明明比古谷優還要先行出發,他現在人去哪里了?
這破舊的旅館連個電梯都沒有,也正好為古谷優爭取了更多的準備時間。
不過考慮到琴酒多疑的性子,古谷優便也沒有拖延得太過明顯。
旅館的內部就和外面看著一樣的狹窄,一層只有四個房間,連樓梯的位置都像是被強行塞進去的。
因此古谷優一出樓梯口便差點撞上501的住戶。
那個畫著煙熏妝,看上去應該還在學校讀書的小太妹眉頭一皺,剛想開罵,便看清古谷優的長相,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開始生疏地朝他拋媚眼。
古谷優假裝沒看見,敲了敲504的門。
小太妹見自己被無視,撇了撇嘴,繼續自己開門的動作,但出于好奇,她還是放慢了自己的動作,同時偷瞥古谷優的方向,眼中是忍不住的好奇。
小太妹喜歡打扮,因此他發現,雖然青年餓著裝看上去都很普通,但他臉上的墨鏡卻是個和這旅館格格不入的大牌子。
長相俊美,身上又自帶矛盾,又散發著神秘氣息……小太妹的動作越來越慢,后來干脆演都不演了,靠著墻,目光炯炯地盯著古谷優的方向看。
古谷優思考了一下,覺得就算是琴酒開門之后發現有人盯著自己覺得不爽,但就目前這么個情況也不太可能在走廊便殺人滅口,便也沒管。
老報館的墻壁和門扉都比較薄,古谷優很快便聽見了門內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那聲音在門口的位置停頓了一瞬,因為過于古老,而音樂能看見其中景象的貓眼暗淡了一瞬。
這也是琴酒的習慣,因此就算這次門后的人觀察的時間稍微長了一些,讓身后的小太妹都開始面露狐疑,但古谷優也沒有多疑。
差不多又過了兩三秒的時間,門終于被打開。
但讓古谷優感到驚訝的是,門后竟然并不是琴酒,而是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萩原研二!
古谷優一下子就懵了。
所以貝爾摩德說504被占了,是真被占了?
不對啊,那豈不是說貝爾摩德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換日,替代了老板娘的位置?就算是柯學世界里的日本警方確實能力有限,但也不至于菜成這樣吧?
還有——
如果萩原研二在這里,那琴酒在哪???
一想到琴酒現在可能在某個角落里窺探他的情況,古谷優思考了兩秒,心底有了決定。
再次抬頭的時候,古谷優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已經完全變了樣。
“你……”
不等滿臉困惑的萩原研二多說什么,古谷優立刻打斷道:“您好。”
他露出一個剛剛從小太妹那里學到的笑容,在形影單只,看上去沒帶任何清潔物品的情況下,真誠地問道:“客房服務需要嗎?”
第37章
話音剛落, 古谷優明顯聽見身后的小太妹倒吸了一口涼氣。
什么都沒帶,就帶著一張臉就說自己是客房服務。
這是正經客房服務嗎!
本以為是個潛在對象,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是個姐妹!
這么想著, 小太妹眼睛一亮看得更起勁了。
萩原研二雖然驚訝于古谷優的偽裝選擇,但好歹也是警校畢業的,他一瞬間便意識到了青年的暗示。
“可以哦——”
特意被拉長的尾音在空氣中回蕩, 萩原研二從小到大都是圈子中的交際花, 嘴角的弧度遠比小太妹和古谷優自然嫻熟得多。
他側身讓出位置,讓古谷優進屋,由于門口處的空間過于狹窄, 青年幾乎只能蹭著萩原研二的胸膛進入,再搭配上這個氛圍, 顯得兩人都不是很正經的模樣。
在目送古谷優進屋之后, 萩原研二接著機會正大光明地大量了一下四周, 并在小太妹一臉驚喜(?)的注視下緩緩關上了門。
旅館的房間內也是和外部一致的老舊。兩個并排的單人床, 一個看上去其實更像矮凳的床頭柜,一個看上去灰撲撲的書桌,一個需要向老板娘特意要遙控器的舊電視,就是屋內的全部擺設了。
其中,古谷優注意到電視機已經被拆開, 露出里面的線路。
一枚炸彈就鑲嵌在那亂七八糟的電路和線路板之中, 萬幸的是,屏幕上【95:32】的猩紅倒計時被定格在了這一瞬間。
倒計時一個半小時……也就是說除了這個之外, 還有兩個。
如果按照原計劃進行的話,雖然會稍微推遲一些,但那兩個炸彈還是會爆炸的。
這個事實無疑會讓像是萩原研二這種道德感比較強的人心情沉重。不過既然現在屋內就剩他們兩個,對方卻沒有發難, 所以至少對方對待古谷優的態度應該還好……?
古谷優扭頭觀察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表情,試探性地問道:“你都知道什么。”
萩原研二一點也沒讓人失望,像是沒感受到古谷優明顯的試探一般聳了聳肩:“我知道我需要到這里找出一個炸彈并拆掉,就這樣。”
古谷優并沒有立刻放松警惕:“怎么就只有你一個人?你的同伴們呢?”
萩原研二笑了:“實際上我是一個人先偷跑了。”
他解釋道:“小陣平給領導打電話,說自己意外發現炸彈的時候,其實我就在附近。領導本來雖然對他在這種時候突然翹班的事情感到不滿,但一開始確實是打算先派人過來的。”
古谷優問:“后來發生什么了?”
“后來領導聽見了地址。”
古谷優:“……”
代入了一下領導的視角,在忙的要死的時候,下屬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曠工,中途無論怎么打電話都叫不回來,不久之后卻突然回撥,并告知自己在某旅館內發現了炸。彈……
嘶……聽上去有些怪怪的。
萩原研二像是猜到了古谷優的心思,笑了下:“畢竟已經認識好幾個月了,領導倒是沒有懷疑小陣平的為人,但是領導意識到他背后有線人了。”
“再加上經過你們最初相遇的那場追逐戰之后,小陣平的臉應該就在你們組織里傳播開了,所以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們便干脆互換了任務,他先歸隊隨機應變,而我則先來看看情況。”
萩原研二走到已經拆開的電視機旁,拍了拍自己隨身攜帶的便攜式工具箱——他將其塞進了超市的不透明塑料袋里將東西帶進了旅館,現在床上還散落著偽裝用的三明治和小零食。
“放心吧,雖然可能沒有小鎮平那么喜歡機械,但我可是在修車廠里長大的,拆個炸彈還是不在話下的。”
萩原研二此時看上去真誠又靠譜,古谷優看了他兩眼,隨后開始組織語言:“既然如此,那么我也長話短說……”
“不出意外的話,琴酒——也就是安置炸彈的人應該就在附近,說不定還是看著我進來的。”
“所以他八成也看見了你,雖然我不太確認他有沒有認出你來,但無論那種情況,我們都需要做好準……”
話音未落,古谷優突然停住了動作,與此同時,萩原研二的表情也突然嚴肅了起來。
外面的聲音不對勁。
*
在萩原研二關門之后,小太妹想了想,便好奇地湊上前去,將耳朵貼上504的門板。
屋內兩人交談的聲音很輕,聽起來十分的模糊,全神貫注之下,小太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試圖用這種方式集中注意力。
[……偷跑……領導……]
[……互換……]
小太妹:“……”
怎么感覺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嗎?聽起來好養胃啊。
小太妹不信邪地更加努力地將耳朵貼在門板上,集中注意力。
結果還真讓她聽見了些有用的關鍵詞。
[……炸彈……]
“……”
——炸彈???
雖然小太妹自認并不關注社會上的事情,甚至于在幾十分鐘之前,第一次看見從小姐妹那里看見關于今天爆。炸案的新聞的時候,心中除了牛逼之外什么都沒想……
但當真正與“炸。彈犯”只有一墻之隔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有些慌亂。
小太妹沒忍住后退了一步,雙手緊緊地捂住了嘴避免自己發出不該有的聲響。
原來電視上的那些災禍竟然離她這么近……
不行,要報警才行!
小太妹小心翼翼地后退。
但可能是因為情緒過于激動,再加上環境相對閉塞,在后退的過程中,她不小心被放在角落處的滅火器絆了一腳,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她下意識發出一聲驚呼,又很快將剩下的部分憋在喉嚨里。即使是感受著臀部的痛楚也不敢出聲。
她保持著摔倒的姿勢停頓了兩秒,胸膛中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熱血翻涌,一時間腦海一片空白。
但是好在,那屋里的人不知道是暫時沒時間處理她,還是干脆沒聽見,總之兩三秒的時間過去,504的大門卻依舊緊閉。
小太妹稍稍松了口氣,她手腳并用地支撐著癱軟的四肢努力想要爬起來繼續之前的計劃。
但就在這時,房門被大開的吱嘎聲突然響起。
小太妹猛地回頭望向504的方向,隨后慢半拍地發現,那聲音其實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的。
就在504的對面,也是小太妹原本房間的隔壁,那房間的門正緩緩開啟,一個身穿黑色大衣,留著銀色長發的男人從中緩緩走出。
他身量極高,再加上小太妹還沒來得及站直,看上去就富壓迫感了。當那墨綠色的眼睛瞥過來的時候,她幾乎感覺自己被當場切成了兩半。
一種刻在DNA中的原始直覺正在向她瘋狂地發出警告。雖然沒有任何切實證據,但比剛剛聽見炸。彈時更為明顯而突出的危機感卻讓小太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
“救——!”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著樓梯的方向跑去,同時試圖大聲呼救,但一道黑影先一步籠罩了她。
伴隨著腦后的一陣劇痛,隨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鮮紅又炙熱的血液在地上蔓延,琴酒拿著手槍的手向側邊甩了一下,槍托上原本沾染著的鮮血在慣性的作用下在墻壁上潑灑出一道形狀優美的弧線。
在貝爾摩德替換掉老板娘之后,他們便第一時間檢查了這間旅館的入住情況,當時除了頂樓501和504有人之外,其他樓層也有零散的住戶,所以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所以琴酒最終并沒有選擇開槍,只是用槍托重重地給了對方后腦一擊。
這一動作的幅度并不算太小,剛剛才被草草包扎好的傷口又有了要崩裂的趨勢,雪白的繃帶上開始有深紅色蔓延,琴酒“嘖”了一聲,伏特加眼皮一條主動湊上前來打算處理尸體。
走廊上彌漫著一股令人厭惡的血腥味,猩紅的液體順著地板上的縫隙緩緩蔓延開來,如果不加處理的話,這些血液甚至會直接滲透到下一層的天花板上,到時候要處理的工作就更多了。
想到這里,伏特加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入手的手感仍舊溫熱,伏特加一開始沒在意,在看見小太妹雖然輕微,但依舊在穩定起伏的胸膛時才頓住了腳步。
……這人怎么還活著?是他大哥……
不不不,他大哥不可能失誤,這一定是還有什么其他安排。
想到這里,伏特加小心翼翼地向琴酒請示:“這人……”
“先放在那里。”
琴酒冷笑:“既然里卡爾有回歸的意向,那么這些爛攤子就應該他自己去收拾。”
旅館的隔音再不好,那中間也隔了兩扇門加一條走廊,所以琴酒并沒有聽見古谷優他們在房間中的對話。
但是光從小太妹的態度,琴酒就能判斷出里卡爾搞砸了。
伏特加聽后點了點頭,松開了手,轉而打算走到樓梯口的位置,觀察樓下的人們有沒有因為小太妹之前的呼叫有所行動。
而伏特加的步子剛邁出去兩步,504的門突然開了。
走廊上的兩人同時扭頭,看見了臉上沾染著零星鮮血的里卡爾。
從半開的門縫中,伏特加還能看見地面上倒著的,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
“好巧。”
古谷優先是打量了一下地上躺著的小太妹,又一路向上看見了伏特加發怔的表情,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在看見自己剛剛的“杰作”后笑了下。
“我這邊也處理好了。”
第38章
現場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伏特加略顯呆滯地站在原地, 定定地望著504房間內。
那個躺在地上的男人俯臥在地上,臉沖著窗戶的方向,從伏特加的方向只能看見對方暗色濡濕的后腦。
大概是因為掙扎的緣故, 地上被拖出一道模糊的血痕,整個場面看上去比走廊上還要恐怖一些。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站在他剛剛親手制造的“慘案”之前,反手抹了把臉上沾染到的血跡, 拿出手帕開始擦拭:“我看我們約定的房間里有人, 就想著這肯定是對我的考驗,就順手處理掉了。”
古谷優含笑地望向琴酒,問:“怎么樣, 我猜對了嗎?”
“……”
伏特加陷入了沉默,因為他大哥確實是這么想的。
在發現504有人的時候, 伏特加本來想將人先處理掉, 避免耽誤了接下來的計劃。
結果琴酒卻攔住了他, 并聲稱這是對里卡爾的第一道考驗。
伏特加不知道他家大哥的具體評判標準是什么樣的, 也不知道里卡爾這飯舉動到底算不算過關,他只是想起之前的,關于“里卡爾這瘋子肯定還有后招”的假設,打了個寒顫。
先不管里卡爾的計劃具體是什么樣子的,反正現在看上去對方“投誠”的意志是挺堅決的。
伏特加忍不住抬頭去看琴酒。
銀色長發的男人大半表情都被掩蓋在碎發之下, 旅館的燈光散發著慘白的燈光, 照射道帽檐上,在男人的臉上, 投射出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的具體情緒。
琴酒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幅景象,而作為男人視線中心的古谷優雖然看上去一臉平靜, 但其實內心卻難免有些緊繃。
古谷優當然不可能只是為了騙過琴酒,就給萩原研二來上一下。
——不然先不提他這種做法背后的道德問題,如果真在一切開始之前就削弱己方的話,等打起來之后他豈不是和琴酒伏特加1V2了?
所以,傷口是假的,血……嗯。
血倒是真的。
古谷優偽造現場的理由很簡單——他就是想給琴酒看自己的態度,并趁著對方放松警惕的時候,和萩原研二一起將琴酒干凈利落地拿下,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避免琴酒抱著魚死網破的念頭直接引爆炸彈。
而為了騙過多疑的琴酒,古谷優他們就必須偽裝出一個足夠可信的現場。
所以只是讓萩原研二假裝昏迷躺在地上肯定是不行的,那太假了。
要么是明顯的傷口,要么是新鮮的血跡——在古谷優傷口甚至還沒愈合的情況下,這簡直是個白給的選擇題。
在飛速地得出這個結論后,古谷優便在萩原研二一言難盡的目光下開始布置現場。
中途古谷優曾經猶豫過要不要選一個不怎么礙事的傷口,將其重新撕開,多弄點血出來,不過后面因為萩原研二說什么都不愿意,便只能作罷。
這么一來二去,最終古谷優只能拿著從自己身上現拆下來的染血紗布在地上硬蹭出了一道道模糊的血痕,萩原研二還十分配合地在地上爬來爬去(?),將那痕跡蹭的更逼真一些。
其實平心而論,現場并沒有古谷優想象中的像貧窮血腥片的絕望之作,但琴酒看過無數次真實的現場,所以古谷優不確定琴酒到底湊得多近才能發現那“尸體”的異常。
但哪怕只是讓琴酒向前進一步確認,古谷優的目的也算達到了。
現場幾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和外部的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死寂一般的沉默沒有持續太久,很快,琴酒動了。
他抬腿緩步向古谷優的方向走去。硬質的鞋底在木地板上發出清脆響聲,每一下都仿佛落在人的心上。
趴在地上的姿勢讓萩原研二能夠更加清晰地聽見那一步步靠近的腳步聲,也能清晰地意識到對方停住的腳步比自己和古谷優計劃中還要早。
琴酒站在門框附近的位置,身邊是從善如流地為他讓出地方的古谷優。
旅館房門的位置很是狹窄,這也倒置兩人的位置異常地近,近到彼此身上灰塵和火藥的味道都似有若無地混到了一起。
“所以——”
琴酒俯身湊到青年的耳畔,像是想說悄悄話,但卻相反地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那是你的血嗎?”
這本應是個疑問句,但男人低沉的嗓音中卻猶如沉入湖泊的石塊,看似沉穩卻暗藏漣漪。
古谷優身上的肌肉瞬間繃緊。
意識到計劃暴露之后,萩原研二瞬間暴起,古谷優也立刻和琴酒扭打起來,只有伏特加一時間傻愣在原地。
心中還想著最初的計劃,古谷優在第一時間便扯著琴酒的袖子想要將人往504的房間內帶隔絕伏特加支援的可能,萩原研二也抓住了這個機會,揉身上前。
琴酒作為組織的TOP KILLER,緊身格斗的能力一直不容置疑,甚至就在不久之前古谷優還親自體會過一遭。
而作為爆。炸物處理班一員的萩原研二,他的近身格斗本應是弱項。
但好巧不巧,他有一個從小便武德充沛的幼馴染。
萩原研二直沖著琴酒拿槍的手而去,和因為身形單薄,且心狠手辣,經常直奔關節而去的古谷優不同,這位年輕的警員總是將在場所有人的安全擺在首位。
萩原研二目標明確,琴酒又身上有上,幾番交戰下來,竟然還真如了他的愿。
沉甸甸的手槍掉在地板上的聲音猶如一道驚雷,驚醒了原本正呆滯地站在一邊的伏特加。
他趕忙跨過小太妹的“尸體”,掏出自己的配槍,舉起來對準萩原研二他們的方向。
古谷優眼尖地發現了伏特加的小動作,在混戰中使了一些小計謀,強行將琴酒拉到了伏特加的槍。口之前。
琴酒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在意識到古谷優的意圖之后就開始和他角力,反復變化的位置讓伏特加遲遲不敢出手。
第一,他害怕打到他大哥,第二……屋子里的炸彈還是他裝的,他也害怕自己不小心射偏,到時候他們一起都要完蛋。
伏特加就這么僵持在了原地。
這個場景完全在古谷優的預計之內,所以他才敢直接和萩原研二一起圍毆琴酒,而放著對方不管。
就在古谷優檢查伏特加情況的時候,琴酒敏銳地抓住了他的這一瞬間走神,一拳就要打在古谷優原本就有傷的右肋部位。
萩原研二上前想要幫忙擋住這次攻擊,卻和反應過來,正在調整姿勢的古谷優撞個正著。
琴酒見狀嗤笑出聲。
他什么都沒說,但眼神中的輕蔑卻比言語更加清晰地表達了他真實的想法。
空間有限的情況下,默契便顯得格外的重要。與眼前硬湊上的兩人不同,琴酒知道古谷優每一個小動作之下的含義,也清楚如何利用它們對其主人造成傷害。
如果古谷優真的因此和萩原研二撞到一起,那勢必會打亂兩人的進攻節奏,已有的優勢也會頃刻間蕩然無存。青年念頭一轉,沒有任何猶豫地大步后退脫離現場。
古谷優當機立斷向后退去,一時甚至來不及保持平衡,一路退到了窗邊才勉強穩住身形。
旅館的窗戶也十分老舊,也沒費心思好好修繕,有一枚釘子凸了出來,直接劃破了古谷優的掌心。
鮮血涌出,古谷優暗自咒罵了一句,甩了甩手,在玻璃上拉出一道血絲。
雖然還是受了傷,但古谷優撤出的很及時,萩原研二的節奏沒有被過多的影響。
只是,就這么一眨眼的時間,便足夠琴酒調整位置,讓這位年輕警員完全暴露在伏特加的槍。口之下。
黑洞洞的槍。口宛如深不見底的漩渦,正蠢蠢欲動著要吞噬他人蓬勃的生命,伏特加平舉著手臂,臉上露出得逞的微笑。
他并不是沒有感受到古谷優的輕視,那家伙從之前他們三個還沒拆伙的時候就總是戴著有色眼鏡看他。
而今天,他伏特加就要讓里卡爾后悔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
“動手!”
伴隨著琴酒的命令,伏特加按下了扳機。
雖然已經裝上了消音器,但不知是不是距離實在太近,對古谷優來說那槍聲依舊震耳欲聾。
子彈呼嘯著射。出,帶著無法忽視的力量和威懾。
在大腦真正意識到眼前正在發生什么之前,子彈擊中物體的聲音便在空氣中傳播了出去。
萩原研二在地上翻滾一圈后穩住了身形,在自己的身上摸索著——他知道中彈后腎上腺素會讓人無法在第一時間感受到疼痛,但檢查的實際情況告訴他,他現在感覺不到疼痛,只是單純的因為他沒有受傷而已。
在短短幾米的距離之內錯失目標,這種事,但凡是稍微接觸過一點槍。械的人都做不出來,古谷優很快意識到了什么,猛地扭頭,伏特加的方向。
伏特加此時正捂著手,偏頭尋找剛剛擊中自己手腕的目標。
那是一串上面掛著竹節掛飾的鑰匙。
在剛剛千鈞一發之際,就是這串鑰匙迫使伏特加改變彈道,并最終獲得人體描邊大師的稱號。
鑰匙的主人也緊隨其后,松田陣平幾乎是氣喘吁吁地從樓梯的盡頭現身,從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你可以看出對方的焦急,但即便如此,他拿槍的手卻一直很穩。
萩原研二也借機撿起琴酒剛剛掉在地上的槍,現場的局勢一下子就明了了起來。
伏特加猶豫地看向琴酒的方向,留著銀色長發的男人表情陰郁,良久之后才給了伏特加一個眼神。
伏特加囁嚅了半天,最終還是聽話地將槍扔到了地上。
這么看上去好像是松田陣平他們已經鎖定了勝利,但古谷優的眉頭卻緊皺起來。
事情好像太簡單了。
如果只是這樣就能將琴酒擒拿歸案的話,那么他之前偷偷暗算琴酒的歲月里,沒道理一直讓對方逃脫啊。
就在古谷優沉思的時候,松田陣平從懷中掏出兩串手銬,將琴酒和伏特加的手全部套上,兩人仿佛認命一般、沒有絲毫掙扎的模樣也讓古谷優心底愈發地不安起來。
“怎么了嗎?”
這時,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道被壓低了的、像是有些擔憂的聲音。
古谷優回過神來,這才發現松田陣平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并且不等他的回答,便拉起了古谷優受傷的手掌。
“這個等一切結束之后再說。”
古谷優抽回了手,回過神來道:“既然你們都已經到了,那我就必須抓緊時間離開了。”
這本來就是最初的計劃,按理來說沒什么好猶豫的,但話說到這里,古谷優遲疑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琴酒和伏特加。
雖然現在兩人都已經被拷上了手銬,但是伏特加暫時不提,但是這點保險想要真正困住琴酒簡直是天方夜譚。
大概在押送的路上這來人就會因為什么亂七八糟的原因逃掉吧。
這是一個完全可以預見的未來,但卻不是古谷優想要看見的結局。
如果讓琴酒他們逃掉的話,那么豈不是一切都重回原點了嗎?組織還是會讓琴酒繼續追擊他,古谷優的身邊永遠會有著這么一個定時炸彈。
而俗話說得好,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前日防賊,想要一勞永逸,就必須狠的下心來。
組織里最難纏的就是琴酒,只要真的把人留下,古谷優以后的日子就可以安心多了。
想到這里,古谷優畫風一轉,說道:“算了,我還是跟著你們一起吧。”
本來正滿臉欲言又止的松田陣平愣了一下。
他本來就因為古谷優的傷勢,還有心底某些直覺的叫囂,覺得就這么將人放走的話不太心安,只是出于對古谷優選擇的尊重,所以沒有開口。
但等到古谷優自己主動后退一步,雖然就實際情況看,好像是如了他的意,但實際上松田陣平心底的震蕩卻愈發明顯起來。
他仔細地從頭到腳觀察了古谷優兩分鐘,隨后順著對方的目光來到了一旁的兩個黑衣人身上,意識到了青年的顧慮:“你是覺得他們還有后手?”
古谷優點了點頭:“大概率如此。”
松田陣平想了想,覺得也是——一個有膽量在城市里玩恐怖襲擊的組織不可能只派這么兩個人來出任務。
因此他主動提出:“需要我調更多的人來嗎?”
松田陣平之前和領導僵持了半天,才終于說服對方派人過來,但因為現在人手實在是不足,再加上他拿不出任何實質性的證據,所以最后加上松田陣平自己,也才來了兩輛警車,一共四個人而已。
古谷優搖了搖頭。
而松田陣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樣,猶豫了一下,也不再多說。
第39章
這反而讓古谷優有些驚訝:“我以為最好我都要被說教一番呢。”
松田陣平聳肩:“我可不是那么守規矩的人, 我沒和你說過嗎?我是為了揍警視總監一頓才去當警察的。”
古谷優笑了:“我也不記得你說沒說過了,畢竟我記性不太好。”
“那你還記得我的號碼嗎?之前說會諳熟于心的吧?”
古谷優眼神飄忽,并最終落在了地上, 仿佛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蹲下,撿起了之前被當做暗器投擲出去的鑰匙串。
“這鑰匙快收起來,不然一會丟了就不好了。”
面對古谷優如此赤裸裸的轉移話題, 松田陣平最終嘆了口氣, 向前攤手,打算結果鑰匙的同時,也順手揭過話題。
鑰匙碰撞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其中還隱藏著一些細微的、與眾不同的聲響。
松田陣平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絲異常,立刻檢查了一下, 隨后發現是之前和古谷優一起買墨鏡時的贈品鑰匙鏈行的鏈條有了些許扭曲變形。
如果不加以處理的話, 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丟失。
不過既然現在提前發現了的話, 就沒什么問題了。
對于本來就喜歡拆東西修東西的松田陣平來說, 鏈條上這點小小的損壞想要修好甚至兩分鐘的時間都用不到。
“那么接下來我就是被卷入案件的無辜路人了。”
古谷優說著,在和松田陣平同樣打好招呼之后,便向著萩原研二的方向走去,想同樣串一下口供。
見松田陣平過來接頭,樓底也傳來了似有若無的喧囂, 更加真切地認識到后援已經到來的萩原研二松了口氣, 也終于抽出了時間去關注一些其他事情。
他小跑這去往了躺在一旁生死不明的年輕小女孩身邊,試探了一下對方的鼻息, 隨后松了口氣。
雖然受了傷,但是人還活著。
萩原研二見狀松了口氣,隨后拿起電話準備叫救護車過來。
折騰了這么久,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 剩余的警員們終于姍姍來遲。
“喂,松田,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是不是還有事情瞞著我們,還有那個血手印……”
話還沒說完,在見到五樓的場景后,這位警員先是面露驚訝,隨后很快便嚴肅起來。
本來還在醞釀情緒裝作無辜路人受害者的古谷優沒忍住偏頭,看了松田陣平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所以這家伙是因為看見血手印所以才這么著急的?
松田陣平假裝什么都沒有察覺,用最簡短的語句,在將古谷優撇干凈的情況下解釋了一下現狀,之后便拉著青年,想要下樓,卻在樓梯口的位置遇上了正扶著剛剛清醒過來的小太妹想要下樓的萩原研二。
琴酒一開始出于想讓古谷優完成最后一擊的想法,所以并沒有下死手,但也僅限于此了,小太妹現在雖然醒了,但人卻是懵的。
萩原研二看著她這個狀態有些著急,醫院又因為恐。怖。襲。擊的事情實在是人手不足,便想著接著警車將人直接送到醫院去,避免耽誤了治療。
小太妹是個顏控,雖然現在仍未完全清醒,但見眼前有帥哥擔憂自己,卻已經開始主動安慰道:“沒事,不用擔心我。我從小就比較耐打,我父親很喜歡動手打人,而我每次都是兄弟姐妹中第一個清醒過來的。”
小太妹用一種十分自豪的語氣說道:“我已經練出來了。”
“……”
這話聽得萩原研二很是難受。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說。
就算是警察也不能解決所有事情。
因為離得較近,所以古谷優和松田陣平也聽見了小太妹的自白,一時間也都未說話。
除去留下一個人勘察封鎖現場之外,包括被押送的琴酒和伏特加內的所有人都下了樓。
過程中古谷優還特意關注了一下老板娘的位置,那里只有一個警員正在為一臉驚恐的老板娘松綁,而在不久之前還偽裝成老板娘的貝爾摩德則不知所蹤。
“嘖——”
古谷優能清晰地聽見伏特加發出了不滿的嘀咕聲,他身邊的警員豎起耳朵想要偷聽,從中獲取些許情報,但伏特加很快便在琴酒的一個眼神的按時下止住了聲音。
貝爾摩德這人對組織一直說不上有多忠心,見勢不妙轉身就跑這種事情也并不是干不出來——不如說這才比較正常。
哪有“個體戶”反復在明面上挑釁國家的,也就因為這是在柯學世界,不然琴酒那種恐。怖。襲。擊,都不用警方阻攔,組織內部審計都不能給他通過。
畢竟對于組織來說,干壞事是手段,并不是目的,當然要悄悄的。搞那么大的陣仗,到時候真的與全世界為敵就該老實了。
而雖然柯學世界的事情進展并不總像他想想一般,但簡單權衡了一下利弊,覺得貝爾摩德確實沒有繼續留下的理由后,古谷優還是松了口氣。
那位原本正在安慰老板娘的警員在看見古谷優他們這么一長串人下來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和旁邊的老板娘簡單囑咐了兩句后,便小跑著湊上前來,向松田陣平詢問完整的事情經過。
經過幾次的實戰,現在松田陣平已經能很熟練地將編好的故事講述出來。
在短暫的呆滯之后,這位警員很快便興奮了起來。
這次的爆。炸案鬧的很大,各方都在關注施壓,如果真的能這么快破案的話,升職加薪什么應該也都是可以期待一下的吧。
“既然罪魁禍首如此危險,那一定要多派幾個人監管才行,我來幫你吧。”
松田陣平一眼看出對方的目的,如果是平常的話,他并不會在乎這種細節,八成就直接裝作不知道了。
但古谷優剛剛才和他透底,想要在回去的路上對琴酒他們做點什么,為了避免誤傷,松田陣平只能假裝貪圖功名,堅定地拒絕掉了。
這個發展在面前警員的意料之外,他面上的表情僵硬住了一瞬,隨后試圖將人拉倒角落里。
松田陣平當然不可能在這個關鍵的時間點離的太遠,而那位警員見自己拽不動,便主動退了一步,轉而小聲地向松田陣平嘀咕:“我不會搶你的功勞的,就是,能不能,稍稍帶我一下?”
松田陣平繼續拒絕——在他的想法中,最好是他一個人將事情擔下來,就連幼馴染萩原研二他都沒打算叫來幫忙的。
那位警員見狀有些不樂意了,他用“原來你竟然是這種人”的表情盯著松田陣平看了兩秒,剛想說話,結果就看見這次行動的領導人吉野從旅館的大門走了進來。
警員眨了眨眼睛,突然有了想法。
“吉野前輩!”他突然提高了嗓音,“你看,犯人已經被制伏了,我們趕快一起將人押送回去吧。”
松田陣平暗罵了一聲,轉身看向吉野。
這個他之前廢了好大功夫,才終于勉強地派來兩輛車的上司此時正滿臉得意,在聽見年輕警員這樣的發言之后挑了挑眉。
“說的也是,是應該抓緊時間趕緊回去。”
他幾乎沒有思考,隨意地決定道:“這樣吧,一會我們一人一輛車,將人分開押送回去,避免他們在車上使壞心思。”
“至于其他人……現場更需要人手,就留在這幫忙吧。”
“請等一下。”
松田陣平打斷道:“我才是知道更多內情的那個,于情于理我都應該跟著才對。”
“你還說呢!”
吉野大聲指責道:“你到現在都不肯說自己的情報來源,這讓我怎么放心相信你!?”
松田陣平還想辯解些什么,卻被吉野立刻抬手打斷:“不用說了,這事沒得商量。”
松田陣平握緊了拳頭,萩原研二見狀額頭上冒出了剛剛和琴酒正面對峙時都沒有出險的冷汗,上前一步隔在兩人中間:“那讓我跟著怎么樣?”
萩原研二有理有據地分析道:“您看,我和小陣平的定位重復了,既然他已經留下了,那我在這里也沒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正當萩原研二組織著語言,努力思考著如何才能在不惹怒吉野的情況下,說明自己“雖然同樣隱瞞著什么,但確實更能幫上忙”的現狀時,吉野睨了他一眼,冷哼道:“看來你們關系真的很不錯。”
萩原研二與松田陣平這對幼馴染的關系整個部門人盡皆知,他聽后訕笑了下,知道吉野這是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作為一個剛剛從警校畢業沒幾個月的新人,萩原研二對吉野其實并不是很了解,不過現在看來,這人好像也還不錯?
接下來的一切按部就班,吉野牽頭,將琴酒和伏特加兩人分別用手銬銬在了警車后座的位置,手銬中間的鐵鏈穿過汽車的把手,過程中,吉野還想是不放心似的,十分嚴謹地反復拉拽,測試手銬的強度。
順道一提,因為萩原研二的堅持,和古谷優的演技加持,最后他和小太妹也被分別安排到了兩輛警車上,打算到時候順路送往警局附近的醫院。
這樣分配下來,每輛車就都有了三個人。
因為讓加害者和被害人同坐后排顯得不太人道,所以在吉野提出之后,古谷優為了不引起對方的警覺,便也暫時沒有提出異議,而是假裝還沒有從整個事情的震驚中反應過來,一臉恍惚地坐上了副駕駛。
吉野點了點頭,向著剩下的人囑咐道:“那么我們就出發了,你們在現場記得好好工作。”
“……”
松田陣平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這時已經有些許群眾向他們的方向投來好奇的視線。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大家最終還是默契地決定加快動作。
汽車緩緩啟動,古谷優最后不著痕跡地看了松田陣平一眼,隨后便開始思考起一會到底要怎么樣才能讓琴酒徹底封號。
車內的環境一定程度地隔絕了外部的喧囂,一時間氣氛安靜地有些凝滯。
靠著官位先行選擇了主犯所在車輛的吉野微微偏頭,看了古谷優一眼,隨后突然說道:“你們相處的還不錯嘛。”
雖然依舊是吉野那因為長期抽煙,而有些沙啞的音色,但那上揚的語調卻讓古谷優感覺到了一種令人不安的熟悉。
……什么?
在古谷優的大腦真正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情之前,常年游走在危險邊緣所養成的第六感便向他瘋狂地發出了警報。
坐在駕駛室的“吉野”猛地轉動了方向盤,車身的方向也隨之發生了劇烈的偏轉,巨大的向心力將古谷優死死地壓在車門之上,下一秒——
“砰——”
金屬摩擦積壓的聲音尖銳刺耳,古谷優所在的副駕駛重重地撞上了另一輛警車的主駕位置,玻璃在清脆的碎裂聲下如雪花一般碎裂,又不可避免地被鮮血污染,讓人更加難以觀測另一面的狀況。
古谷優一時間覺得頭昏腦脹,視線也開始模糊,所有的聲音都仿佛是從另一維度傳來,模模糊糊地,他隱約聽見了車門打開的聲音,以及像是什么金屬落地時的脆響。
他眨了眨眼,努力地想要讓靈魂回歸自己的身體,但在他成功之前,事情就有了新的進展。
突然,古谷優覺得自己背靠著的車門被突然打開。
大半個身體的重量瞬間失去了依靠,地心引力的存在感這一瞬間顯得尤為真切。
人類基因中刻印著的,對于墜落的恐懼感不可控制地、短暫地占領了他的內心,甚至讓他在真正仰倒在地上的時候仍舊十分不專業地保持了兩秒的失神狀態。
“真狼狽啊。”
一片陰影籠罩了下來,古谷優慢半拍地緩緩抬頭。
背光站立的琴酒居高臨下,此時正饒有興致地半俯著身子,觀察著他。
長長的銀發自然地垂落,掃過古谷優的臉頰,并不可避免地染上一絲血污。
第40章
周圍好像有很多人在圍觀。
烈陽之下, 那種無處不在的審視,和嘈雜卻又模糊不清的竊竊私語仿佛凝結成了實物一般,糊住了古谷優的大腦。
琴酒望著古谷優那顯得有些空洞無神的眼睛, 笑的更加猖狂。
“你多少控制一下。”
偽裝成吉野的貝爾摩德湊了上來,小聲地警告道:“別忘了現在你拿著的是條子的身份,不要增加我的工作量。”
琴酒和伏特加之前那身一看就不像好人的黑色外套和帽子, 在最初就被早早計劃好的貝爾摩德以“看起來就很容易藏東西”為由而沒收了。
這便導致現在下。身黑色西裝褲, 上身白襯衫的打扮看上去還像個人樣,在貝爾摩德的有意引導下,勉強可以歸為“好像有點奇怪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正常人”行列。
琴酒我行我素地蹲下。身子, 過程中還掏出了那副剛剛還銬在他本人身上的手銬——這幅手銬本身沒有任何問題,只是貝爾摩德在操作的時候耍了先小心思。
現在用在古谷優的身上剛剛好。
貝爾摩德隱秘地滿了個白眼, 隨后提高了嗓音, 試圖疏散群眾:“這里有危險的嫌犯在行駛過程中搶奪了方向盤, 很危險, 大家快散開!”
這并不是因為她良心發現,害怕有無辜的路人被卷入接下來的事情之中,而是十分單純地擔心有路人察覺琴酒身上不對勁的地方。
身為好萊塢女明星的時候,她適應這種萬眾矚目的情況,而作為間諜的時候, 她也會熟練地轉移人們的視線。
在她的努力下, 從后座下來的、滿臉兇悍的琴酒成了好人,反倒是仍舊因為輕微腦震蕩而說不出像樣反駁的古谷優成了在場最該被譴責的那個。
作為民風淳樸, 市民一生中多多少少都要遇上幾次事件的米花町,很快就有人認出了當了十幾年警察的“吉野”的臉,下意識地付出信任,并主動向身邊的其他人解釋著自己認識中的真相。
人群中的喧囂更甚。讓現場幾人原本就模糊的立場更加扭曲了幾分。
琴酒的動作沒有因竊竊私語的群眾延遲哪怕一秒鐘的時間, 冰冷的金屬貼上了古谷優的手腕,也像是某種屬于現實世界的錨點,讓他稍微清醒了些。
手銬合上,并逐漸卡緊,伴隨著清脆的咔噠聲,古谷優看準時機,猛然暴起。
人群中爆發出一聲驚呼,人們終于意識到看熱鬧也是有風險的,擁擠的人流開始向外涌動,恐懼進一步地蔓延,但這都不在眼下古谷優的考慮范圍之內。
他的右手上現在銬著手銬,不過好在他反應的及時,左手依舊處于自由的狀態。
也因為這個,本應起到束縛作用的手銬在此時竟然被古谷優變成了一件還算趁手的武器。
短促的鏈條驟然緊繃,勒上琴酒的脖子。全力之下,連古谷優胳膊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帶著一絲決絕的意味。
琴酒反應很快,他將手插。入冰冷的鏈條之下,及時護住了自己的要害。
琴酒之前本就半蹲著身子,這一下更是有些失去平衡,整個人順著古谷優的力道向前傾斜,差點直接倒在青年的身上。
琴酒本身就比古谷優高出半個腦袋,就身形上更是比還差幾天才成年的青年大上一整圈。
之前和對方一起出任務的時候,古谷優便喜歡利用這種差異來更便利地完成自己的任務。
比如在想要的時候隱藏在對方的陰影中,在需要的時候扯著琴酒的大旗找組織申請不必要的活動資金,再比如覺得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偷偷在出任務時背刺琴酒一下,當做人生的調劑。
有那么一段時間,因為這各種各樣的原因,古谷優和琴酒形影不離。
而現在,琴酒顯然也在和古谷優的相處中,獲取了些許對付他的靈感。
琴酒故意放緩了自己的動作,沒有第一時間選擇完全脫困,而是微妙地調整了自己的位置,將青年整個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中。
古谷優敏銳地察覺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將要發生,來不及仔細思考的他,第一反應便是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而令青年感到驚訝的是,為了那個他尚且不知道的計劃,琴酒竟然真的放松了手上抵抗的力道。
手銬的金屬鏈條緊緊地勒上了琴酒的脖子,巨大的力道讓鐵鏈陷進了男人的皮膚,壓迫著氣管血管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種壓迫甚至讓琴酒常年和女鬼一樣蒼白的臉上染上了些許并不健康的血色。
但無論古谷優多么期盼男人直接暈過去——或者干脆死過去,琴酒的身體素質都成功地支撐他達成了自己的目標,古谷優低頭望去的時候,正巧看見琴酒用空閑著的那只手,不知從哪里掏出了一把手。槍。
見到那手。槍的時候,古谷優懵了一瞬,但很快反應過來。
媽的,貝爾摩德。
雖然之前琴酒身上的那堆武器都被松田陣平收走了,但是后面貝爾摩德扮演的“吉野”還曾經“復查”了一遍。
當時古谷優還以為這是因為簡單的信任問題,或者干脆就是那位“吉野”想凸顯自己的價值才多此一舉。
但現在一看,貝爾摩德不止是借著偽裝偷偷弄松了琴酒的手銬,還留了小禮物。
距離這么近,再加上自己身上本就還有傷口,古谷優一點都不想再挨上一發子彈。
古谷優果斷放棄了手銬,轉而去搶槍。
琴酒沒有阻礙古谷優的動作,但手上的力道也沒有絲毫減輕。
兩人之間力量的角逐并沒有持續很久。
因為與致力于將槍直接搶奪下來的古谷優不同,琴酒的目標要簡單得多。
在槍。口恰巧來到一個夾在兩人中間的角度時,琴酒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如此近距離的巨響不可避免地導致了短暫的耳鳴,古谷優的動作停頓了一瞬,隨后抬頭,向著槍口的方向望去。
那里稀稀疏疏地站著一些人,他們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驚恐,嘴巴一張一合。
耳鳴讓古谷優聽不見他們到底在說什么,但多年來養成的職業習慣,讓他下意識地集中注意力。
嘴唇肌肉的走勢、刻印著恐懼的一張張臉,有時可以比言語更加清晰地說明狀況。
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讓剛剛大半的動作都被琴酒的身體成功遮掩,膽大的、在如此境遇之下仍未離開的路人根據殘缺的情報自行“補全”了眼下的情況,并大聲呼喊道:“那個犯人竟然還想搶槍!大家快跑!”
古谷優的心底升起一絲疲憊,以及甚至更加明顯的……煩躁。
這種情緒并不是沖著理所當然地誤會了他的群眾,而是對著琴酒的。
說到底,干了那么多年的臟活,又本身作為穿越者對世界的感知就有些許隔閡,古谷優的良知本就十分有限。
——心情好,或者需要合群的時候,他可以偽裝出自己真的在意那些不認識人的性命,還能在不涉及自己利益的時候真情實感地為它們的流逝惋惜上一陣。
但當真正將他人的性命與自己的利益放置在同一個天平上的時候,古谷優十分清楚那天平傾斜得到底會有多么的快。
之前考慮到炸。彈的波及范圍還是比較廣,還有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這種稍微推斷一下就能發現事情和自己有聯系的“知情人”,所以古谷優才難得地主動站了出來。
但現在,如果只是有那么幾個路人可能會無辜中彈的話……
古谷優一點都不在乎。
周圍的嘈雜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青年冷靜地思考著,既然琴酒并不打算用手槍對付他,那古谷優也不一定要將手。槍奪下。
尤其,剛剛古谷優檢查過了,這個手槍并不是組織里的東西,而估計是貝爾摩德從真正的吉野那里摸來的官方的東西,口徑小不說,還容易追蹤,就算古谷優真搶到手也沒什么用處。
而既然古谷優自己不要,他也不想琴酒他們拿著——剩下要做的事情就很明顯了吧?
古谷優不再抵抗琴酒,反而順著他的力道,手掌一路沿著對方手臂流暢的肌肉向上,并最終握上手。槍。
并毫不猶豫地扣動板機。
“砰!砰!砰!”
古谷優將清空彈夾放在了自己的第一目標,下手時毫不手軟。
盡管也稍微考慮了一下人群的位置,調整了槍口的角度,但那幅度極其有限,子。彈幾乎是擦著人群的頭頂飛過,其中一顆還打中了街邊上鋪的窗戶,玻璃碎裂的聲音也讓現場顯得更加混亂了起來。
一片嘈雜之下,萩原研二緩緩睜開了眼睛。
貝爾摩德當時是直奔著駕駛室的他來的,雖然萩原研二在意識到不對之后,立刻用自己高超的車技微調了行駛的方向,再加上安全氣囊的保護,但他依舊受了不算輕的傷。
額頭上出傳來隱隱約約的刺痛,溫熱的液體向下流淌,蜇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但即便如此,刻在身體中的本能已經指使著他行動起來。
萩原研二拿起了車內的對講機,但里面傳來的滋滋啦啦的聲音,他隨后退而求其次拿出手機,但上面蛛網狀的裂痕明晃晃地告訴他,自己好像暫時沒發獲得想要的幫助了。
駕駛室的車門嚴重變形,沒辦法,萩原研二只能步履蹣跚地移動到副駕駛上,并艱難地探出身子。
因為角度的問題,萩原研二看不清扭打在一起的兩人間的具體情況,但連綿不絕的槍響只是讓他毫不猶豫地沖上前去。
貝爾摩德猶豫了一下,沒有制止他的動作,而是故意移開了視線,將目光調轉到還沒有現身的伏特加那里。
之前她故意瞄準萩原研二的位置時,其實也稍微留手了,保持在雖然車門變形,但里面的人不會受到不可逆轉傷害的程度。
如果按照貝爾摩德的計劃這人會一直昏迷到一切結束才對。
貝爾摩德偷偷瞥了一眼古谷優的方向,搖了搖頭。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