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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1章

    曾經(jīng)的約定

    金發(fā)的少女獨自一人走在沙丘上,走得手足僵硬,亂七八糟。

    她板著臉一言不發(fā),說是亂七八糟的走法是因為她手腳毫不協(xié)調(diào),完全是走出相當一段距離后才勉強找回了四肢應有的自然節(jié)奏,柔軟的沙地慢慢減緩著她前行的速度,不知走了多久,阿娜爾才停了下來,蹲在原地把腦袋埋在膝蓋后面,像是只試圖把自己埋進沙堆的沙狐一樣徹底不動了。

    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好。

    女孩難得有點委屈的嘀咕起來。

    她清楚自己的情況,也知道這一次所謂的久別重逢必然會伴隨著難以遏制的陌生,這種陌生會存在于她和父親之間,存在她和賽諾之間,存在于她和認識的所有人之間……她不否認自己在回來的時候仍然抱著幾分僥幸的心理,教令院的學生阿娜爾是個為了畢業(yè)論文在提瓦特各地跑了一大圈離開了好幾個月的人,只要她熟悉的那些人愿意接受這個敷衍又粗糙的理由,那么他們依然可以維持著表面上的相安無事。

    父親自然是不必擔心的,因為他足夠愛她。

    小師兄足夠溫柔,教令院的書記官足夠理性,其余人對她解本就不算是深入,所以就算覺得和離開之前的阿娜爾不太一樣他們自己也能找到對應的答案……

    只有賽諾。

    好像真的是只有賽諾是需要她認認真真想好一個理由,仔細解釋又不需要解釋太多,需要給出一個說法,但又沒什么好詳細說明的地方。

    很矛盾。

    一種源于對彼此太過知根知底過于熟悉的矛盾。

    自最懵懂無知的孩童時代就開始抓著手,清楚對方每一個呼吸的節(jié)奏和眼神的含義,他們都太了解對方了,甚至偶爾會想要逃避對方的眼神,避開那份無所不知的從容了然,想要擁有一點單純只屬于自己空間。

    ……可就算真的擁有了這個獨立空間,躲進去的同時可能又要反過來鬧脾氣,對方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就來找自己。

    ——就像現(xiàn)在一樣。

    阿娜爾躲在這里把自己圈起來,她一邊逃避思考先前那句話的深層含義,一邊又在習慣性地開始抱怨,她不喜歡沙漠,不喜歡干燥,更不喜歡自己一個人到處亂跑后沒人找她回去……女孩理直氣壯地不想那個罪魁禍首馬上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但更不想他自己也維持著表面上的若無其事,當做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

    因為那“幾個月”的分離,他們對彼此都感覺到了不同程度的陌生。

    這是必然的,也是無可避免的,兩個人在對方的眼中找到了同樣的無措和拘謹,看似親密,卻也是小心翼翼地摸索著曾經(jīng)那令他們感到無比舒適自然地相處模式,可記憶中那些親昵熟悉的互動似乎都在這一刻失去了大半的效用,少年會在她習慣性貼靠過來的某些時刻飛快轉(zhuǎn)開目光,一向冷靜的臉上也會顯示出轉(zhuǎn)瞬即逝的局促;而阿娜爾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目光的視線,她盯著少年毫無防備的脖子和流暢有力的手臂線條,偶爾也會牙根發(fā)癢,生出一點和小時候全然不同的心態(tài)。

    大群的意識和龍蜥的本能終究還是影響了她的思考模式……阿娜爾有些怏怏地想著,但是怎么辦,這東西她好難控制,先前也沒什么要克制的必要,現(xiàn)在硬裝無事發(fā)生比她久住沙漠還要痛苦……索性奧摩斯港也算是須彌的范圍,要不然讓賽諾將來把日常辦公地點挪到那邊去?

    她抱著膝蓋看著漫天黃沙,漫無目的的想著未來的安排,有意無意地將先前拌嘴的關鍵內(nèi)容拋諸腦后,正巧身后傳來緩慢靠近的腳步聲,阿娜爾撇撇嘴,只是一聲軟綿的抱怨還未出口,她嘴角的弧度就因為身邊流淌而過的火元素而消失的一干二凈。

    深淵的詠者站在她的身后,以人類的姿態(tài)安靜等待著。

    女孩嘆了口氣,拍拍裙擺上的沙子,這才慢吞吞地站起來,轉(zhuǎn)過身看著他。

    “啊,淵上先生。”

    她的眼神落在了淵上的身上,有種顯而易見的敷衍。

    “真高興啊又看到您了……不過你為什么會在這兒?”

    阿娜爾的語氣客客氣氣,淵上的嘴角慢慢扯動一下了,他看著面前的少女,眸色原本深沉而冷硬,卻又因為這句話在眼底染開層層灼燙怒火,反復燒干了眼中最后一點虛偽的冷淡,硬生生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弧。

    “我為什么會在這兒……這真是個好問題。”

    淵上的嘴角掛著敷衍的假笑,干巴巴地說道: “您看起來對我會出現(xiàn)在沙漠深處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阿娜爾眨眨眼睛,隨即皺眉低頭,認真的陷入沉思之中。

    ……說起來她上一次見到淵上是為了什么來著?

    好像還是在淵下宮那陣子吧,貌似龍蜥和深淵在此之前還有過一次沒成功的陰謀,之后借著這機會她要淵上干嘛來著?

    阿娜爾: “……”

    阿娜爾: “……啊。”

    龍女欣然合掌,滿臉感慨地夸獎起面前的臨時合作伙伴: “啊——對了對了,想起來了……哎呀……真的辛苦了啊淵上先生,您比預想之中還要認真負責好多呢。”

    淵上原本還算能忍著怒氣,因為這依然看起來柔弱嬌小軟綿無害的外表實在是很難直接下得去手,也因為記憶中龍女帶來的精神上的壓迫感比深淵的低吟還要令人難以遺忘,但眼看著阿娜爾露出了這樣的表情,淵上只覺腦子里那根維系理智的線“啪”地一聲斷了個徹徹底底,一時間也顧不上地點場合,不管不顧地咆哮道: “三個月——!!!”

    “我!!!在巖神的地盤上!!!在那天殺的層巖巨淵下面!!!因為你的要求!!!和那群該死的龍蜥呆了三個月!!!”

    他倒吸一口冷氣,不可思議的看著面前依然一臉溫和又不掩敷衍的龍女,震驚至極地尖叫起來: “你這是什么表情什么態(tài)度,你哪怕是覺得層巖巨淵那邊的事情不重要我都能勉強忍下來,但你這個表情……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干脆就是把我忘了!?”

    阿娜爾: “……”

    阿娜爾一臉無辜: “怎么會呢,久別重逢再見面我好激動呀朋友……放輕松放輕松,不要那么緊張嘛。”

    “你就是忘了!!!”淵上凄厲無比地繼續(xù)尖叫著,他手捂胸口臉色慘白,聲音甚至因此拔高了一個調(diào)門: “我們?nèi)杖找挂瓜嗵幠敲淳茫遗隳阕隽四敲炊嗍伦詈笤谀阈睦锂斦婢鸵稽c都沒留下!?你說清楚,你這么久沒想起來我究竟是因為你的論文還是因為那個帶著胡狼頭的沙漠矮子?!”

    “……”

    阿娜爾瞇起眼睛,很清晰的嘖一聲。

    “不要這樣,”她幽幽道, “氣氛蠻奇怪的。”

    淵上手扶心口,呼吸也變得急促了許多: “……我就知道你腦子里除了你的青梅竹馬以外什么都沒留下。”

    “……冷不丁把他扯進來干嗎,我有在認真思考我的論文的,”阿娜爾干巴巴的回答道,至于回憶之前的事情必不可免得要想起剛剛發(fā)生的事情,所以她主觀意義上選擇了暫時逃避,若無其事地扯開了話題: “收收你的元素力,沙漠本來就是光禿禿的一片,應該用不著你燒火吧。”

    淵上盯著龍女的眼睛,眼神仍然僵硬,遲疑,帶著不愿相信,不可思議。

    “你真的一點都沒想起來我嗎?”

    他的表情看起來愣愣的,忽然這樣冷不丁問了一句,連阿娜爾也感到幾分猝不及防: “什么?”

    淵上看著少女平淡的表情,眼睛忽然失去了原本鮮活的神采。

    ——她真的沒有想起來。

    他的存在,他的價值,甚至是強制性交付給他的“工作” ——哪怕只是想起來一點,他都不會覺得這一趟沙漠是毫無意義的。

    她可能有那么一個機會,有一個契機,會讓她想起來自己也曾和深淵的魔物做過交易。

    但是她沒有,龍女在沙漠地上重新成為了阿娜爾,阿娜爾只來得及想起自己的事情,她的論文,她的家人,她的青梅竹馬——而在這個范圍里,并不包括深淵造物的存在。

    ……可這是我最后能壓做籌碼的東西了。

    他想著,思考的聲音都在竭力放輕,仿佛生怕驚擾了此刻面上最后顯露的情緒。

    自己先前看似熟稔親近的感情外露和此時此刻的歇斯底里,最后換來的也只是少女從容卻不掩敷衍的冷淡響應和隱約的不耐,他的嫉妒也好憤怒也罷,在先前見過真正的親昵后都顯得如此諷刺可笑,毫無價值可言。

    這樣不行。

    這樣下去,阿娜爾就算還愿意作為“阿娜爾”存在著,那也是和淵上毫無關系的阿娜爾。深淵的魔物窺視到龍女真實情緒的一角,毫不猶豫地放下所有酸澀的嫉恨和暴怒的不安,飛速思考著自己接下來能做什么才能搶回自己的一席之地。

    他不會去想“你不能這么對我”,那是恃寵而驕之人擁有的特例,在面前的少女還沒有成為淵下龍女的時候,淵上大概還可以從不敢表達憤怒的女孩手里強行搶來這樣的任性特權(quán);但現(xiàn)在不行,現(xiàn)在這么干的話,她首先需要考慮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得到一個響應的答案,而是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

    淵下的龍女和最初的須彌少女最本質(zhì)的區(qū)別,就是在某些事情上,阿娜爾無能為力,但龍女卻很有可能選擇直接抹除讓她感到煩躁的對象,而且還不會留下任何破綻。

    所以,想一想,想想現(xiàn)在的自己還能做什么,還能說些什么?

    貼近她,理解她,順服她。

    也許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順服她的程度,可能要比遵從深淵教團的程度還要深刻一些。

    “我以為你至少會想起來一點的……”他斂起過多外放的情緒,委屈的成分控制的恰到好處,聽起來不會覺得有太過自來熟的黏膩,也不會轉(zhuǎn)化的過于突兀,讓人平白擔心這只深淵魔物又準備做什么的警惕擔憂。

    “……哪怕只是想起來自己先前要去層巖巨淵做什么,順帶著想起我也好。”

    啊,層巖巨淵。

    阿娜爾并沒有認真思考淵上的語氣,她順著話頭思考下去,慢半拍的想起來的確有這么一回事。

    她和沙漠深處的草龍王都間接碰面兩回了,那些在層巖巨淵的龍蜥干嘛去了,不是說那里是巖龍蜥的聚集地,順著地脈往下走就能碰上古老的巖元素龍王嗎?

    “簡單來說我現(xiàn)在對這些古代遺跡的需求沒有先前那么高了……”龍女漫不經(jīng)心地含糊解釋著,再怎么說也算是觸及到了樹的根系,雖然距離真正沖進去其實就差一步,但也算是窺探到了世界真實全貌的隱約一角——老實說,她現(xiàn)在整體興致不大,

    “所以呢,深淵的造物忽然來找我,應該不是單純?yōu)榱苏椅野?”

    淵上面帶微笑,硬生生吞回自己滿懷血淚的哀怨控訴。

    是啊,就是這么想的,不行嗎你個死沒良心的。

    “……當然不是。”

    淵上忍氣吞聲的回答道。

    然而龍女真的相信了,她很認真的想了想,又問道: “是為了之前那句‘同盟’的約定嗎?我需要再想想后續(xù)的問題,不過別擔心,接下來會聯(lián)系你的。”

    ……就這樣?

    淵上不可思議的看著她毫不猶豫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龍女走的果斷又干脆,從表情到肢體語言都是顯而易見的毫無留戀,她腦子里琢磨著有關世界本源的問題,一會從淵下龍蜥到和深淵的約定,一會又從死域的藤枝發(fā)散到沙海深處的草龍王身上,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想了想,什么也都沒想出來個結(jié)果。

    這一次的阿娜爾走得飛快,但在回到阿如村的時候她明顯有些遲疑,左右看了看沒什么問題,即使這樣也是刻意繞了一圈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死藤仍然盤踞在她房子的左右,其中一株將新生的枝條癱在她的桌子上,阿娜爾伸手擺弄了一下,隨即看到了旁邊那個還殘留著紅色液體的杯子,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有一道謎題沒來得及解讀。

    死域的黑藤帶來的信息,想來是和自己有關的。

    她重新做下來整理著思緒,從那渾濁的情緒和繁復的囈語中捕捉到了父親和艾爾海森的聲音,阿娜爾微微皺了皺眉,她琢磨著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艾爾海森大概率會出現(xiàn)在沙漠這邊的阿如村,也許比起自己如何解釋接下來的問題,她需要先考慮同樣駐守此地的大風紀官和書記官彼此之間信息差的問題——如果沒有弄錯的話,學長先前是為了賢者做事,而賽諾之所以會跑到沙漠里面來,就是因為不贊同賢者的做法。

    想到這里,或者說想到某個名字的時候,阿娜爾的表情再次出現(xiàn)了幾分微妙的僵硬。

    賽諾……

    賽……

    少女忽然抿起嘴唇,慢吞吞地靠到床邊拎起被子,在身后鋪開,收攏,蓋住腦袋,然后就地團成一團。

    她什么也沒想,什么也不可能想起來。

    第162章

    荒野求生

    被子自然是遮不住什么聲音的。

    龍女的腦袋自欺欺人的埋在被子里,可惜也不耽誤她能聽到外面的響動,阿如村的風聲一般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可屋外的風聲忽然傳來纏斗爭執(zhí)的聲響,阿娜爾從被子里探出頭,頂著一顆亂糟糟的金色腦袋扭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聲音不對,黑曜石打造的古老令牌在擊打時發(fā)出的聲音區(qū)別于其他沙漠傭兵常見的武器,阿娜爾在很久之前就絕對不會聽錯,她皺起眉頭,表情也不禁變得嚴肅起來。

    深淵的詠者坐鎮(zhèn)于此,自身天然攜帶的威壓足夠震懾周邊的小型魔物不會靠近;阿如村一向都是沙漠之中的中立地帶,她先前雇傭的傭兵團還未離開太久,也不會有其他鍍金旅團貿(mào)然騷擾,至于一般的沙漠野獸襲擊,守護者坎蒂絲自己就綽綽有余。

    少女左思右想,實在是想不到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大風紀官親自出手的。

    她松開抱著自己的被子想要出去看看,只是腳尖剛剛碰上地面,忽然就感覺到哪里不對。

    屋內(nèi)的死藤忽然蜷曲起來,忍耐疼痛般瑟縮在了房間的角落。

    ***

    這東西是長得很快的。

    能在沙漠中生機勃勃肆意生長的植物,本就比尋常種類要擁有更加恐怖的生命力,沙地之上的看似毫無關聯(lián),可若順著根脈下尋變回發(fā)現(xiàn)同處一脈同為一體,村口的黑藤黑藤生長在沙漠的崖壁的陰影處,柔韌纖細,妖異且扭曲。

    它們被激發(fā)的元素微粒傷到了蜷曲的葉片,又不同于普通植物,反而相當鮮活的擬態(tài)出疼痛后蜷曲顫抖的反應,阿如村村口仍處于打斗之中的兩人自然無暇顧及,可另外一個被迫跟過來的沒有被卷進去,自然注意到了角落里這詭異的細節(jié)。

    好消息是,他好像認得這東西。

    壞消息是……他真的認得這東西。

    “旅行者……”白色的小精靈偷偷摸摸降低了一點飛行的高度,左右看了一圈后才小心的拽了拽旅者的衣袖,壓低聲音問道: “你覺不覺得這東西看起來很眼熟啊?”

    空閉了閉眼睛,慢慢做了個深呼吸后,輕輕的嗯了一聲。

    ……他就不該來這一趟,真的。

    本來——這里必須要說的是本來,本來須彌城里空氣清爽氣候適宜,他也沒什么需要馬上跑去沙漠的必要。

    身邊的問題都解決了麻煩都消失了,日子不說多滋潤瀟灑,只能說從他在提瓦特蘇醒到現(xiàn)在好像就沒過過這么輕松愜意的日子;日常里就是和派蒙吃吃喝喝四處逛逛,時不時去大巴扎看看妮露跳舞和劇場表演,就連教令院的委托也沒什么太大的麻煩,工作輕松,報酬豐厚。

    不出意外的話,空和派蒙的原定計劃是在須彌多待一陣子,既然沒什么大事情,那么就體會一下本地的風土人情,等到該去的地方該找的寶箱都差不多了,然后再考慮下一站的楓丹。

    他為什么要來沙漠呢?

    因為小草神的請求。

    納西妲為什么要找空幫忙呢?

    因為那個該死的夢里他只靠著一把大劍就阻止了世界毀滅世界樹被淹沒的可怕危機。

    看起來真的是非常靠譜的樣子。

    事后的智慧之神如此評價道。

    金發(fā)的少年對此回以堅定卻又有些微妙的微笑,他是旅行者,是深淵公主的兄長,是蒙德的榮譽騎士,是璃月七星的座上貴賓,是能自由出入稻妻天守閣的將軍友人……

    他已經(jīng)擁有了如此多尊貴的頭銜,可當納西妲眼睛亮晶晶的看著自己時,旅行者還是覺得哪里不對。

    “我的書記官跑去沙漠找阿娜爾了。”納西妲用她一貫溫軟平靜的調(diào)子這樣說道。

    旅行者眼神一肅。

    世界又要毀滅了嗎?

    “也不用把一切都想得那么壞。”納西妲有點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我不否認淵下的龍女是個相當棘手的問題,可考慮到她還是會為了她曾經(jīng)的‘畢業(yè)論文’回頭,那想來我這個如今須彌教令院的話事人,說出來的東西對她還是有些效用的。”

    “只是以防萬一而已,艾爾海森在前往沙漠之前先去了納菲斯的住處,那是阿娜爾的養(yǎng)父,我想他們應該有一些特別的交談,書記官不會空手而歸,我不過是在這個基礎上為他稍稍增加一些籌碼。”納西妲微笑著補充道。

    “教令院缺少一個人可以代理大賢者的工作,畢竟神明和賢者的工作不能完全重迭,我還不能完全正確理解人類的情感,所以這也是為了加入人類的思考模式,確保更正確的公平……我先前做了調(diào)查,支持現(xiàn)任書記官的人不在少數(shù),我想‘艾爾海森暫時接任代理賢者’這個消息,應該在他見到阿娜爾之前就該知道。”

    空: “……他會因為這個給阿娜爾什么特別許可嗎?”

    “那倒不會。”納西妲說, “首先艾爾海森看似自我,但他不會隨隨便便就無視現(xiàn)有的社會規(guī)則,包括他自身不太喜歡的那一部分,總之這里面涉及到了一些立場問題和隱藏外交事件,但我相信書記官可以合理運用這一個新身份。

    我的需求不算高,只需要艾爾海森在這一步里能穩(wěn)住阿娜爾就可以了——至少要先讓她和一個普通學生一樣正常畢業(yè),在此之后的事情么……想來就應該是須彌的智慧之神和淵下龍女的交談時間啦。”

    空耐心聽著,表情卻有些微妙的為難。

    “你說的一切我都能理解,但是……”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小草神仰著頭,白白軟軟的手牽著空的手掌,仰著頭,對他露出一個無比真誠又滿懷信賴的微笑。

    “我最初的賢者啊,這是我眼下最重要的請求啦,可是教令院我實在是沒有什么人可以信任到委托這樣一件重要的大事,所以,我可以把這件事情交給你去做嗎?”

    空: “……”

    空: “…………”

    空: “沒有問題,交給我吧!!!”

    ……

    ……話是這么說了沒錯。

    真的強行趕上了艾爾海森的進程,第一時間把神明空中的消息和改好印章的文書遞給他的旅行者,并沒有在對方臉上看到任何符合猜想的表情。

    艾爾海森低頭看了一會那張任命書,回復的語氣依然是一貫的客氣疏離平靜又冷淡,隨后便是繼續(xù)趕往喀萬驛準備穿過防沙壁,無奈之下旅行者只能跟上,草神給的東西倒是交出去了,可艾爾海森顯然打算原地浪費時間立刻和自己解釋下一步的工作,出于一種對這位書記官嘴皮子的不放心和源于自身的微妙心虛,空覺得自己還是親眼看看事態(tài)發(fā)展比較合適。

    其他的姑且不提,單單是這雪山大劍的問題自己就得需要和阿娜爾好好解釋明白才行。

    計劃是很完整的,心理準備是早早做完的,小草神的叮囑是認真聽進心里去的,可旅行者千算萬算,唯獨沒算到艾爾海森會在進村時字面意義上的第一步,就和人當場打了起來。

    他倒是很想去伸手攔架,但是在那之前,空敏銳捕捉身邊的感知先一步聽到了角落里傳來的詭異蠕動聲。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表情又是一怔。

    自死域轉(zhuǎn)變而來的漆黑死藤。

    旅者上一次見過這東西,還是在那場暴雨傾盆即將淹沒傾倒世界的末日之夢之中。

    空俯下身,用元素視野重新觀察那些漆黑的造物,可下一秒他眼球疼痛大腦混沌,在派蒙驚恐不安的叫聲中少年反射性捂住了眼睛,那種詭異且強烈的暈眩感覺像是隕星降落捶打他的顱腔,少年著實緩了好一會才恢復了清醒,耳中震蕩的嗡鳴稍稍緩解了幾分,派蒙繞著他飛了幾圈,確定他的確沒什么問題后,才后怕的松了口氣。

    “你別嚇我呀……”小精靈委屈巴巴的嘀咕著,看著那些漆黑的死藤時眼中也多出了幾分忌憚的不安: “這東西怪怪的,再怎么說也是死域衍生出來的,你要不要清理一下?”

    清理一下?

    空本來對這類的建議一向毫不猶豫,但這一次,他突然生出了幾分遲疑的心思。

    ……把這玩意清理掉,真的不會被阿娜爾追著打嗎?

    但只是用元素視野看了一眼就有這樣的結(jié)果,也不曉得讓普通人繼續(xù)接觸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少年抿起嘴唇,沉思片刻后,他俯下身,試探著向著那幾只本就被草與雷碰撞產(chǎn)生的元素微粒刺激的縮在角落里的藤蔓伸出了手。

    “年輕的旅行者呦……”

    少女的聲音仿佛是與沙漠之中的風一般無所不在,她冷沉低啞的聲線幽幽響在了空的頭頂,少年動作一頓,直覺便覺得一陣徹骨寒意順著尾椎骨一路攀上了他的后腦勺。

    他慢慢回過頭,對上了一雙淺青色的龍瞳。

    龍女揚起嘴角,慢慢勾出微笑的弧度。

    “你要對我的‘盆栽’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間,空感覺自己好像可以理解對方的腦回路。

    她大概率對這所謂的“盆栽”沒有認真上心過,所謂的死域黑藤并不是什么精心培養(yǎng)的“盆栽”,其本質(zhì)和那個夢一樣,是因為能做到所以順手就完成的事項之一,只不過死域的黑藤她已經(jīng)重新解構(gòu)重塑成了全新的生命體,而那個潮濕又冰冷的夢,卻因為一把星銀大劍而被迫暫停了。

    確切來說,她會這么說,單純只是因為她想起來了那把大劍,想起來了被重新鎮(zhèn)壓的奧賽爾,想起了稻妻的鎖國令和被他提前解開的神櫻大祓……

    但是那些畢竟都已經(jīng)過去式了嘛。

    空在這個溫柔如水的微笑中解讀出了類似的信息。

    因為是過去式了,所以需要一個全新且顯而易見的“導火索” ——眼下來說,好像沒什么比這東西更適合的了。

    屬于龍女的溫柔如水,有時也可等同于沉默又強悍的深海洋流。

    空幾乎是瞬間繃緊了所有的神經(jīng),屬于戰(zhàn)士的本能讓他第一時間迅速和身后突兀出現(xiàn)的少女拉開了距離,她的出現(xiàn)無聲無息,沒有驚動那邊兩位同樣擁有神之眼的強者,在那拉開距離的瞬間他的眼尾甚至瞥見了那兩人臉上不約而同的詫異之色——

    而阿娜爾只是慢慢轉(zhuǎn)過頭來,她第一次同時無視了賽諾也無視了艾爾海森,目光如影隨形地貼在了旅者的身上,像是盤臥原地卻緩慢轉(zhuǎn)動頭顱緊盯獵物的冷血巨獸,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目標。

    空: “……”

    哦呼,要死。

    他與阿娜爾四目對視,彼此大概僵滯了數(shù)秒的時間——不算短,也不是繃緊的神經(jīng)帶來的錯誤時間感知,派蒙左右看看滿臉不安,甚至已經(jīng)開始因為這漫長且壓抑的沉默想要試探著開口緩和氣氛,然后便在下一秒,空忽然提起一口氣,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跑!!!

    派蒙: “……”

    還不等愣在原地的小精靈反應過來,印象中那個柔弱無力體力相當一般的阿娜爾忽然瞇起眼睛,同樣以毫不遜色于旅行者的速度迅速追了上去!

    派蒙: “……!???”

    她目瞪口呆看著遠方煙塵滾滾,空和阿娜爾一前一后距離始終僵持在一個危險的位置上,出于對旅行者的理解,派蒙看著少年的背影,總覺得好像透出了一種“生死時速” “荒野求生”一類的特別味道。

    ……被摧毀了論文核心的學者,恐怖如斯。

    派蒙僵著臉一時間手足無措,隨即耳畔劃過一聲輕飄飄的咋舌聲,剛剛突然出現(xiàn)和艾爾海森打在一處的那帶著胡狼頭的少年忽然毫不猶豫地甩開了身后的艾爾海森,甚至沒有注意自己的后背暴露給了臨時的敵人,已經(jīng)是迅速提快速度,追上了那兩個已經(jīng)跑遠的家伙。

    派蒙: “。”

    很負責,很靠譜,很上心的樣子。

    她動作一頓,卻是下意識扭頭看向了停留在原地的另一個家伙。

    艾爾海森站在原來的位置上,非但沒有追上去,反而還在低頭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袖和武器。

    派蒙: “——”

    察覺到小精靈仿佛控訴般的目光注視,他抬起頭,相當理直氣壯地問道: “你該不會覺得我攔得住一個正在發(fā)瘋的學妹吧?”

    派蒙看看遠方的煙塵滾滾,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默。

    ……好像的確攔不住呢。

    “我個人是建議學妹發(fā)泄一下壓抑太久的個人情緒的,不過既然大風紀官已經(jīng)追上去了,我再追過去也就沒什么意義,這種情況下我的存在價值總歸不會比大風紀官更好用,所以不如讓他全權(quán)處理這件事情。”書記官從容不迫的回答道, “旅行者解決屬于他的歷史遺留問題,而我負責處理在此之后的論文和她的畢業(yè)問題。”

    “各司其職,非常公平。”

    第163章

    阿佩普

    沙漠之中,黃沙滾滾。

    旅行者率先狂奔,頭也不回地跑在了最前面,緊隨其后是的面沉如水殺氣騰騰的阿娜爾,在她之后的則是冷著臉不得不追上去的大風紀官,可以說三個人的節(jié)奏各不相同,但遠遠看著也是連成了一條若即若離的線,在這片黃金沙海的深處,也算是一道奇異的風景。

    空跑得最快,畢竟算得上是生死時速緊急避險,先前的確是慢一步都會被暴怒的阿娜爾帶來的殺氣吞噬殆盡一樣的感覺,但跑著跑著后面的殺氣好像淡了幾分,連派蒙都已經(jīng)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說明了后面的危險不算太大,他現(xiàn)在不敢回頭,純粹是因為求生本能在驅(qū)使他繼續(xù)向前;

    而阿娜爾原本追罪魁禍首追得專心致志,冷不丁后面多了個緊追不放的賽諾,那一剎那間,入學之初因為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意外就要被陰著臉的大風紀官追著到處跑的慘痛回憶忽然越過了千年潮水沖刷的痕跡再度席卷心頭,少女的節(jié)奏被倏然打斷,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開始思考自己最近又惹了什么麻煩。

    有嗎?

    沒有吧。

    至少不是賽諾能知道的麻煩……

    但是看他這個態(tài)度好像也不一定?

    她先前本就是因為一時熱血上頭不管不顧地直接沖了出來,腦子自然不算十分清醒,再加上現(xiàn)在正處于高速行動之中,思緒一亂就很難在修正過來,于是少女身邊的氣場一下子就從追殺旅行者變成了“逃避大風紀官”,至少對與她現(xiàn)在來說,能不能追上旅行者已經(jīng)不是首要目標,不要被大風紀官追到才是最關鍵的部分。

    這三個人在沙漠里跑了半天,除了賽諾自始至終專心致志就是為了把阿娜爾抓回去,余下兩個完全就是在各跑各的。

    派蒙旁觀者清,她飛著左右看看總覺得哪里不對,旅行者專心逃命姑且不說,阿娜爾顯然已經(jīng)是在開始試著甩開那位教令院的大風紀官了……小精靈小臉一垮,正準備趕上去和空說一句可以不用這么費勁兒阿娜爾看起來好像已經(jīng)沒什么時間搭理你了,就見遠方昏黃沙暴忽然驟起,沙漠上原本飄飄悠悠滾來滾去的風滾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風卷成了無數(shù)四散飄零的枯枝藤葉。

    空的長靴在黃沙上劃出一道流暢的弧度,險之又險地在那風暴卷起的前方停下了腳步。

    少年反手將派蒙扯到自己身后,自從進入須彌以來他的神色罕有那么嚴肅過,身后阿娜爾的氣息仿佛被風暴遮掩吹散一般再難分辨,他回頭看過去,卻已經(jīng)看不到她的人影。

    有的只有黑藤。

    那些自毀滅一切的死域瘤中演化重生的黑藤赤葉,祂們無處攀附,便在黃沙之下肆無忌憚的舒展生長,近乎瘋狂地向著風暴的核心伸出自己的藤枝。

    少年屏住呼吸,順著黑藤蔓延的盡頭,慢慢抬起了頭。

    ——影子。

    足以遮天蔽日,屬于遠古巨龍的漆黑倒影,在昏黃的沙暴深處顯現(xiàn)出了自己龐大的身形。

    *

    那些窸窣的,詭譎的,瘋狂卻又浸滿歡喜的復雜囈語,再一次隨著沙下的黑藤如潮涌般出現(xiàn)的畫面一同翻涌而出,瞬間塞滿了阿娜爾的腦子。

    祂們滿足,雀躍,無比快樂,嘰嘰喳喳地嚷嚷著回家,盤臥于沙下的黑藤幾乎已經(jīng)取代了原本黃沙的松軟滾熱的質(zhì)感,龍女的腳步被迫停下,第一反應卻是反手扯住了黑藤,借由冒出地面的藤枝阻攔了賽諾繼續(xù)上前地動作。

    沒有辦法。

    她可以依靠大群的鏈接淹沒提瓦特的世界樹,可以隨意召喚舊日的支配者強制碾壓一切的危險和未知,但是她唯獨沒有精妙操作的手段,她依然不擅長元素力,不了解真正的戰(zhàn)斗手段,要想在不牽連其他人的前提下干脆利落的解決問題,對于淵下龍女來說依然是意見相當困難的事情。

    賽諾就站在她的身后,和旅行者的問題說到底是她的個人恩怨,她不可能真的那么肆無忌憚。

    “先別過來。”她壓低聲音飛快地喊了一句,側(cè)臉表情是罕見地嚴肅冷靜,少年抿著嘴唇?jīng)]有再嘗試靠前,而就只是這瞬間的停頓,黑藤已經(jīng)進一步纏上了她的身體,阿娜了感覺到祂們一個又一個地自地下冒出,纏繞過自己的腳踝試圖沒過足面,一遍遍地和她說著感謝的話。

    謝謝。

    謝謝。

    回家吧,回家吧——

    黑藤緩慢攀附而上,想要勾住她的手腕和胳膊。

    幼弱的龍呀,離水的龍呀,不要在那里停留了,若你好難再回到水中,那便隨我們一起回家吧。

    龍女繃緊了神經(jīng),幾乎是反射性地抬頭看向了那巨大的影子。

    曾與沙漠中飾金的王者分庭抗禮的失鄉(xiāng)之王,是曾經(jīng)與逝去的神明許下有關智慧的約定的古老巨龍,盤踞沙海深處的影子,此時她仿佛已經(jīng)從太過悠遠漫長的終焉之夢中醒來,她像是來迎接自己失落在外的子嗣,卻又遠隔這沙暴與塵煙,注視著那神經(jīng)緊繃不敢亂動的淵下幼龍。

    ——草龍王,阿佩普。

    這是龍女心中倏然生出的第一個念頭。

    ……好極了,我他媽是怎么知道這一位名字和她的具體信息的?

    這是阿娜爾的第二個念頭。

    但眼下的情況似乎也不容許她思索太多,重生的黑藤已經(jīng)尋到了歸鄉(xiāng)的方向,在一定程度上祂們已經(jīng)脫離了自己的控制,阿娜爾的目光掃向旅者所在的方向,派蒙的斗篷在沙暴之中若隱若現(xiàn),想來也無需太過擔心。

    古老的巨龍發(fā)出一聲冷淡的嗤笑,那笑聲許是對著其余貿(mào)然闖入的小小人類的,因為她的頭顱明顯微微側(cè)過了一點,阿娜爾后頸一涼,久違地生出一種被注視的恐懼感——那是一種同處本源卻又不得不順從于更年長者的壓抑,源于龍蜥的本源,源于龍的本質(zhì)。

    和被星空注視,被猶格·索托斯打上烙印的感覺并不一樣……但這個感覺也不是很愉快就是了。

    “……我還以為是個多么可靠又足夠有趣的后輩,沒想到是個相當出乎意料的‘小家伙’。”

    少女背后汗毛倏然豎起,反射性繃緊了神經(jīng)。

    她已經(jīng)兩次連接上了古龍的精神識海,這某種意義上象征著本源的靠近,但現(xiàn)在的阿娜爾完全沒有放松的感覺,賽諾站在她不遠處,看著小金毛繃著身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規(guī)規(guī)矩矩收攏雙手等待著長輩詢問的樣子,只覺得這畫面有些似曾相識。

    哦,對了。

    每次納菲斯先生把她從書房里拎出來去看他的那些同事順帶著檢查課業(yè)的時候,這只金毛就是這么耷拉著腦袋,一副半死不活準備坐以待斃的樣子。

    如果現(xiàn)在回頭和自己拼命使眼色的話就更像了……啊,回頭了。

    賽諾避開了阿娜爾扭過頭時投來的目光,只感覺世界這么大又微妙地感覺好小,小娜變成了自己不太熟悉的小娜,她認識的人也不再和自己的圈子有所重合,可當這些東西碰在一起,排除那些毀天滅地的權(quán)能和難以理解的部分,余下的一切好像都還是似曾相識的樣子。

    ——阿娜爾分明還是那個阿娜爾。

    少年如此想著,一邊放下了擔憂的心,一邊繼續(xù)轉(zhuǎn)過頭,無視掉了青梅不可置信又充滿控訴的驚恐目光。

    古龍的凝視無需太過靠近,她隔著沙暴看向小小的幼龍,忽然嘖一聲: “你的身體怎么回事?明明是龍蜥的共主,體內(nèi)卻沒有一點原海的饋贈?”

    阿娜爾迅速甩動腦袋,然后才在對方的目光中仰著腦袋干巴巴的回答道: “不,不知道哇……”

    原初之海不該是歸屬曾經(jīng)的水神厄歌莉婭管轄的范圍嘛……等等這個知識點她又是什么時候補進腦子里的怎么完全不知道!!!

    靠淵下龍蜥嗎?

    不對啊,現(xiàn)在的淵下龍蜥除了罵街打架圍觀進化成人魚的雌性靠美貌和歌聲到處騙人看樂子以外,所得進化的智能和知識都是依靠大群鏈接的同調(diào)與共享,如果他們知道這一部分,自己早該在當年就曉得了。

    阿娜爾開始嘗試回憶自己的過去。

    更早之前的都是自己能理解的范圍,除此之外就是她額外做了個夢,順便在夢里淹一下了教令院,除此之外的部分……嗯……

    “如此……”阿娜爾絞盡腦汁思考過去的時候,阿佩普已經(jīng)再度開口,只是古老的草龍王顯然不太滿意這個回答,卻也自顧自找到了合適的答案: “罷了,我原本以為你是依靠原海的力量才解開了末日的污染,重構(gòu)了他們的生命形態(tài),如今看來……你這小家伙用是的另外的手段。”

    阿娜爾縮了縮脖子,目光稍顯心虛的游移飄散,沒敢說話。

    豐饒之血這種超規(guī)格的東西,理論上和猶格·索托斯的知識沒什么太大區(qū)別,都是不存于提瓦特原本體系之中的異類存在。

    “還算不錯。”古龍就事論事,輕飄飄地夸獎道, “至少比我知道的另一個在人類社會流連忘返的后輩來的可靠的多。”

    阿娜爾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誰是那個在人類社會流連忘返的后輩?

    哦,楓丹的大審判長那維萊特,氣哭楓丹區(qū)龍蜥的現(xiàn)任水龍王。

    ……所以說我連楓丹都沒有去過我是怎么知道這件事情的!知識好像正在以一種奇怪的手段鉆進我的腦子里!

    龍女難得開始胡思亂想,可也不知是那些占據(jù)了識海的禁忌之物正在抽離她的意識減少對她的依附,阿娜爾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稍微變得清醒了一點。

    她思考知識,思考未來,思考和阿佩普有關的事情……那些她從未經(jīng)歷過,卻此時仿佛身臨其境般記得清清楚楚的“過去”。

    在那片清晰又模糊的回憶中,似有女性溫柔憐愛的輕笑,如風吻落葉般,在她的腦海中輕輕掠過。

    草龍阿佩普的故事正在離他而去,阿娜爾開始重新關注草龍王對人類的態(tài)度——顯而易見的不親近,不喜歡,不接受。

    怎么辦。

    阿娜爾想到這里時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了。

    如果按著這位大前輩的態(tài)度,在人類社會流連忘返就是重罪的話,她可是現(xiàn)在連教令院都沒有成功畢業(yè)的那一種類型。

    楓丹那位大審判長頂多就能說是在加班吧,加班加的太多了所以暫時沒空離開,但是自己是還沒有畢業(yè)誒,這兩者的重點都不一樣!

    工作這種事情只要和學長一樣學會按時下班就行了,她不行,她按時下班——或者說下課,那她的論文也就等著下課吧。

    ……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迫“下課”三次呢。

    阿娜爾的思路跑的有些遠了,她原本緊繃的軀體也不知不覺間稍稍有些放松,黑藤纏上了她的手腕,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宛如寄生般的依戀。

    她的手腕不知何時被蹭開了一點表皮,沁出的一點血珠很快就被黑藤貪婪地吸收殆盡。

    風帶走了血的氣味,阿佩普的動作微有停滯,聲音也隨之嚴肅起來。

    “果然,象征豐饒與復生的血液,”古龍微微低下身子,阿娜爾感覺到腕上的力度稍有勒緊,那些攀附在她身上的黑藤幾乎是百般不愿地松開了纏繞的藤條,黏黏糊糊的貼在她的身體上,但最終還是在草龍王的呼喚中慢慢松開了自己,一點點拉開了和龍女的距離。

    來自古老巨龍的窺視正在變得更加壓抑,專注,令人難以喘息。

    “你自己應該有所察覺,”草龍王沉聲道, “你的血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對于那些早已干涸枯萎的末日生命具有比原初的胎海更強的吸引力。”

    哎呀,好像正是如此……不過這么說的話,對于阿佩普來說效果不也是一樣的么?

    阿娜爾忽然打了個機靈。

    這一聲念頭并非屬于她自己的思考,而是另一道響在她腦海深處的溫柔聲線。

    依靠大群的共鳴與她談話,卻并未融入意識的深海,徹底與族群同化的異類。

    那聲音若有所覺,卻只是柔柔輕笑。

    注意到了嗎?我還是很想直接和你說清楚具體情況的……但是考慮現(xiàn)在的阿佩普不像是可以好好聊天的樣子,所以我還是建議你和你的小朋友最好先早些離開比較好。

    啊對了,如果感覺不太方便的話,你可以稱呼我為布耶爾哦。

    ————————

    有關布耶爾的名字問題,這里臨時打個補丁。

    寫的時候本來有想過樹王和草神的魔神名究竟是和其他一樣全盤繼承,還是單純屬于納西妲的魔神名,但后面?zhèn)髡f二阿佩普開口就叫布耶爾有點把我搞蒙了,理論上草龍不認識小草神,所以(我個人感覺)布耶爾應該是樹王的名字(除非草龍不受世界樹影響或者還有什么別的后續(xù)補充但是這么干整個傳說二對草神的態(tài)度就顯得好奇怪了)

    至于前面主線劇情第一次自稱布耶爾,劇情上的安排是納西妲第一次開始接受自己成為神明的責任和義務,她默認自己是月亮,是影子,接受的也是屬于樹王死后的一切,畢竟她倆建模都是同一個(?)感覺除了神位以外魔神名字同時繼承也符合邏輯,以及這時期所有人主觀認知上樹王已經(jīng)死了五百年,后來去了世界樹才知道她還在的。

    我的個人理解,兩者關系后到樹王存在徹底消失才是整體替換,在此之前應該是默認的繼承制。

    但是考慮到老米那個散兵撞樹后神子不知道神之心丟哪里去的梗,所以這里,前提條件是默認劇情設定是有個bug的。

    當然,劇情解讀個人有個人的風格,不強求完全統(tǒng)一,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就可以單純理解這里是作者為了方便迅速理解不小心踩到的bug叭。

    第164章

    她熬不住的

    在聽到她如此說的時候,龍女的心中蕩開過片刻的遲疑。

    這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布耶爾自己也清楚,畢竟誰能允許一個陌生的外來意識在自己腦子里隨隨便便的說話呢。

    “我該如何稱呼你呢。”

    阿娜爾輕聲問道。

    “你沒有融入大群,我們應當也是沒有見過面的,所以我好像不太適合稱呼你為新的姐妹同胞,那么,你是希望我稱呼你為布耶爾……還是大慈樹王?”

    “這種事情聽你的就好了呀,”樹王很輕松地回答道, “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要細說前因后果的話是個很費時間的問題,現(xiàn)在還是先來說正事吧,阿佩普與曾經(jīng)的沙之王做過約定,她得到一些東西,卻也不得不因此失去了一些……你若是愿意相信我的話,讓我去與她聊聊吧。”

    “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信我,”她又說,聲音隱隱帶笑: “但是有一位很好看的黑頭發(fā)的稻妻將軍和我說, ‘這種事情,淵下的龍女向來都很清楚應該怎么做的’。”

    龍女沉默片刻,終是輕輕嘆了口氣。

    “……沒辦法了,”她有點無奈地回頭看向等候在身后的少年,露出個稍顯歉意的表情,溫聲道: “這里有些事情要處理,我要進去一會和那位聊聊,你可以自己先回去嘛?”

    少年眸色微動,卻依舊一言不發(fā)。

    他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大概可以名為失落的情緒,但白發(fā)赤眸的少年只是很認真地點點頭,并沒有多說一個字。

    ……這不太符合少女的預期想象。

    阿娜爾以為他會說“小心些” “早些回來”,或者干脆一點,和過去一樣問她“有沒有關系”, “我和你一起去”……

    然而都沒有。

    少年老成的大風紀官一向執(zhí)著于在她面前掩飾一些不成熟的小心思,像是這樣就能完整維護他那莫須有的兄長身份一般,可這一次連壓低胡狼頭遮掩表情的小動作都沒有,那雙赤色的眼睛安靜又固執(zhí)地看著即將走入沙暴之后的少女,有種近乎壓抑的溫順。

    他在忍耐。

    他在認可。

    當他開始接受了久別重逢的時間差異,要求自己盡快習慣了實力與認知的差異帶來的違和感后,余下的便是屬于青梅竹馬原本無需言語描述的默契正在漸漸消退的感覺。

    你看啊,你又有了那么多我不知道也無法解的秘密。

    ……可我依然愿意尊重這些,接受這些,允許這些長久甚至是永恒的存在著。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我和你說過了,小娜。”賽諾的聲音是毫無變化的平靜如初, “我也是會死的。”

    他知道對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類必然經(jīng)歷的一環(huán),即使大風紀官能保證無病無災活到最后,他也難以擺脫壽命的限制。

    所以,相對于時光永恒的龍女,人類的壽命如此短暫,以至于一分一秒的時間似乎都不該浪費。

    當然,她如果還是和過去一樣,無知無覺地讓他回去并覺得這樣比較好……那么賽諾也不會違背她的想法。

    看清那雙赤色眼睛的一瞬,女孩的臉上倏然多出了一些少見的無措。

    “那,那……”少女絞著手指,那屬于龍女的冷淡疏離和游刃有余瞬間在她眉眼之間煙消云散,留下是的賽諾更加熟悉的阿娜爾,她左右看看,最后看起來還是要走入沙暴后面,但也沒了先前看著賽諾時的那副無自覺地客套姿態(tài),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那你在這里等我不會被吹跑哦。”

    賽諾低下頭,所有鮮活的情感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臉上,少年慢慢嘆口氣,無比疲憊的補充道: “……沙暴太可怕的話我還是會知道要躲的,小娜。”

    大風紀官看著女孩有點心虛的應了一聲,扭頭走入沙暴的背影再也沒有先前那樣陌生的令人滿懷不安,他重新捏了捏手中沉重的赤沙之杖,轉(zhuǎn)身走向了莫名其妙被牽連至此的旅行者的面前。

    “情況有些復雜,我想小娜和那位聊天需要的時間不會很短,暫時應該是無法出來了,”他想了想,又補充道: “我留在這里等她,正巧趁她暫時沒空,你們兩位還是早些離開吧。”

    “這樣就行了?”考慮到曾經(jīng)見過的淵下龍女的殺傷力,空雖然不太擔心阿娜爾的安全問題,但他認為還是有必要擔心一下自己的,金發(fā)少年不掩忐忑,小心道: “我和她之間的問題,感覺不是這么簡單就能解決掉的程度呢。”

    “別擔心,小娜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就算你們之前在路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小心把兩位卷進這種風暴之中,在她那里應該都可以算是兩清的狀態(tài)了。”

    “也別這么說嘛……”派蒙瞥了一眼旅者的背包,有點心虛的嘀咕起來: “說是追殺,其實我們也沒遭到什么實際性的威脅,而且就算那么大的一只草龍出來了,過去解決問題的是阿娜爾,留下來準備陪她的也是你呀,這么一看我們也就是跑了一陣子,完全沒做什么嘛!”

    “這件事就先不提了吧,”賽諾搖搖頭,放緩語氣又問, “不過很抱歉,兩位,我現(xiàn)在的確不方便走太遠,畢竟小娜的確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出來——以及沙漠不比城市,對于新手來說方向感很難掌握,你們兩位如果找不到返回阿如村的路,我這里還有些沙漠用的小道具,你們拿去用吧。”

    空眨眨眼,從大風紀官手里接過那些亂七八糟的小道具時,總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好像在很久之前也有人干過類似的事情呢。

    派蒙瞥他一眼,耷拉著一張小臉一板一眼的提醒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旅行者還是個啞巴的時候……”

    少年立刻用力咳嗽一聲,打斷了小精靈的調(diào)侃。

    賽諾沒搞懂兩人之間的秘密,只下意識接著說道: “……如果是嗓子上的麻煩,我這里沒什么合適的應急藥,有機會返回須彌我倒是可以給你推薦幾位靠譜的醫(yī)師。”

    “啊不用了不用了,旅行者的嗓子早就在好久之前就好了,完全不用擔心,”派蒙笑嘻嘻地回了一句,很快就扯開了話題: “不過你把東西都給我們了,你自己沒關系嗎?”

    “沒關系,”大風紀官很從容的搖了搖頭, “我剛剛有觀察過附近的情況,有防風的斷崖,也有可以補給的小型綠洲,十天半月的不成問題。”

    派蒙顯然一呆: “阿娜爾應該用不著那么久的時間吧……”

    “誰知道呢。”

    少年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已經(jīng)轉(zhuǎn)開了目光。

    十天半月很長,對于人的一生卻又很短;人壽不過百年,放在長生種的永恒之中又顯得如此渺小。

    少年突兀想起幼時在賢者的花園里看過的花草,其中有一株格外嬌貴的,花朵自清晨開放,黃昏時便會閉合凋零,人類眼中不到一天的短短時間,于那朵花來說卻已經(jīng)是傾盡全力的一生。

    大審判官當然不是需要悉心呵護的花朵,也無需龍女來日夜陪伴生怕錯過一分一秒的相處時間,他擁有自我的靈魂,擁有獨立的人格,會忍耐,會接受,會思考,也會尊重。

    他看著那掩蓋身影的漫天黃沙,忽然冷不丁覺得,如果真的已經(jīng)感覺不到屬于時間的長度的話,其實也是無妨的。

    她會遺忘屬于自己的衰老,遺忘人類無可避免的死亡,遺忘作為短生種的所有弱勢和不堪。

    那么我就算老了應該也不會太痛苦吧。

    少年攤開自己的手掌,他依然年輕,強壯,充滿生機和活力,但這副軀體同樣也會變得無力又衰弱,他的皮膚和生命力會漸漸干涸,直至變得垂垂老矣,甚至無需等到他身形佝僂的那一天,只需幾十年,他就會無法跟上阿娜爾向前奔跑的腳步。

    ……但是,好像也沒什么可怕的。

    因為她會變得看不到啊。

    按著小娜的態(tài)度,說不定直到人類的賽諾死去,她印象中的大風紀官依然是那個會陪著她到處亂跑胡鬧的青梅竹馬。

    而等到她終于遲來地想起來他比起長生種太過短暫又沉默的一生時……她就能真正地想起我是誰了。

    *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令人頭疼的孩子氣哦……大慈樹王很無奈的想著,最為純粹天真的年紀,沉淀下來的情感自然也是忠誠又干凈的,先前走入風暴之中的龍女因為一句話鎮(zhèn)定了心思選擇信任突然出現(xiàn)的大慈樹王,卻也因為身后少年的一句話,再度變得心神不安,心煩意亂。

    大慈樹王與阿佩普的交涉顯然沒有被阿娜爾如何認真關注,草龍王的狀態(tài)不算好,但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解決方法,只需要拿走存放在教令院的火種就很好辦了,至于跑這一趟的是誰,以及靠誰來代替最初的樹王來做這件事,眼下好像也沒有比淵下的龍女更加合適的人選。

    阿佩普沒有否認這個提議。

    “你也應該試著解一下古龍的傳承了,阿娜爾……嗯,人類起的名字稍顯無聊,但也不算是完全一無是處。”在草龍王的靈闕舊宮之中是一派昏黃枯萎的末日之景,龍女不動聲色表情如常,這副臨危不亂的姿態(tài)讓草龍王十分滿意,只是少女依然維持著人類的姿態(tài),這讓阿佩普感到了一點額外的小小不滿: “以人類姿態(tài)誕生的水龍有一個就夠了,你既然是引領淵下的深海龍蜥的變革者,怎么還要選擇這樣弱小無力的外形?”

    阿娜爾眨巴眨巴眼睛,試圖忽略掉這個小小的疑問。

    “不過算了,”阿佩普先一步掠過了這個話題, “看在你連布耶爾也能搞到手里,這就已經(jīng)比你不少前輩要優(yōu)秀的多了,總比被所謂交好的神明反過來鎮(zhèn)壓在山底下,現(xiàn)在成天只會撞撞石頭的老家伙來的強一些。”

    龍女聽到識海深處的大慈樹王輕柔的笑音,現(xiàn)在她倒是明白了先前那些鉆進腦子里的知識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左思右想,想起來自己的確曾經(jīng)水淹教令院試圖來個夢中倒灌世界樹,但不是那一次不應該算是戛然而止且沒有后續(xù)了嘛?而且樹王理論上應該已經(jīng)死去了五百年,哪里冒出來的。

    樹王有些無奈地唉一聲。

    “簡單來說,因為你先前順手拔走了世界樹旁邊名為禁忌知識的‘雜草’,所以原本奄奄一息的樹得到了喘息之機,可以稍微恢復過來一點力氣了?”

    “其實你應該看看你的夢,或者是現(xiàn)在的世界樹。”

    樹王如此回答著,與此同時,已經(jīng)退化為幼童姿態(tài)的大慈樹王也于意識的深處仰起頭,看著頭頂?shù)奶炜铡?br />
    其實,已經(jīng)不能再說是天空了呀。

    她有些無奈地想。

    那場即將淹沒世界的夢停在了一個相當危險的距離上,神明仰頭所見,并非早已熟悉的斑駁渾濁的末日之境,而是一片倒懸的無波海面,在那片海水的深處,藏匿著一座蒼白的沉沒之城。

    夢中的天與水形成了倒立的鏡像,樹王坐在巨木的根系上仰望無光流動的漆黑海面,而樹根之下則是舒展的枝干和世界樹的樹冠,她在這里坐了許久,始終沒有等到海水倒灌,倒置的世界在最初的傾倒翻覆之后便沒有了任何的變化,一直維持著一種奇異的相安無事。

    但是要一直等著嗎?

    如果淵下的龍女愿意再來看看這個夢,再來看看這樣的世界樹,她想這個問題應該是可以得到答案的。

    但是有人否定了她的想法。

    她的心太空了,熬不住那么久的寂寞的。

    ……什么?

    曾經(jīng)執(zhí)掌智慧的神明罕見一愣,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心太空了呀,對方微笑著回答。

    她不是神,也不是救世主,不過是靠著任性讓自己的心避開了千年的磨損,只接納了短短的幾十年的東西,她愿意記得的人那么少,值得回憶的事情那么少,你要她來解讀世界樹,重新接住這一片海和海下的世界……她接得住,之后也會熬不住的。

    “……說的就像你自己很明白一樣呢,將軍。”

    可他就是很明白呀。

    同神明搭話的身影再從容不過的回答道。

    一副畫上,適當?shù)牧舭坠们铱梢苑Q作風雅,可若是無可涂抹的空白留下太多,能品嘗到的便只有寂寞可言了。

    ——而他的那幅畫,無論是印記還是留白都是不多不少,剛剛好,足夠填滿只屬于他的一瞬。

    第165章

    先回家

    世界于夢中倒懸,猶如深海中的泡沫,輕盈,脆弱,又有著異樣的美麗。

    這一次,倒是符合了許多占星術士和學者們有關星空的預言。

    “提瓦特的星空是虛假的”。

    在這里便無所謂真實與虛假的界限了……星空為地,海水倒流,銜接世界的巨木早已分不清根脈與樹冠,而守護者最后殘留的意識亦是孩童幼弱的模樣,再難把她與曾經(jīng)嫻靜慈愛的神明聯(lián)系在一起。

    神明已經(jīng)守在這里很久很久了,久到再難感知疲憊與痛苦,久到只剩下渴盼遺忘的期待。

    她知曉不該,可當禁忌知識的污染被死域衍生造物的根脈帶走,借由根須破開的夢境罅隙,溫柔的流水汩汩流入,慢慢洗刷過神明疲憊的身軀,樹王的確在這靜謐的夢境深處感到了一種闊別數(shù)百年的寧靜,在這里,她可以放松自己的手腳和緊繃太久的精神,無需顧慮禁忌的污染。

    于這片陌生的深海之下,樹的神明卻仿佛回歸了母親的胞宮一般,自四肢百骸的深處涌現(xiàn)出難以言喻的包容與溫情。

    她恍恍惚惚,險些如孩童眷戀母親般下意識地就要沉浸其中,卻又在最后的剎那間驟然驚醒,驚惶自無盡的咸水中抽出根脈,努力維持著自我最后的清明。

    好在最后,她的發(fā)絲與裙擺依然保持著輕柔的干燥,不曾沒入水中,不曾沉入夢中。

    可是還能堅持多久呢?

    泡沫輕盈美麗,可他們遲早都是要碎掉的。

    神明有些無奈地想著,飄零的黑羽落在她的旁邊,陌生的客人踏足深海之下唯一一片干燥的土地,他說,暫時先不用擔心。

    怎么可能不擔心呀。

    樹王露出了嗔怪的神色。

    這和禁忌知識的污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啦。她說,難道要任由這片海水吞沒的范圍繼續(xù)擴大嗎?

    大群的力量您也是見識過的,那么可怕的同化能力簡直比污染更加可怕,難道就不擔心未來有一天里,世界樹被吞沒,所有人的夢境成為這片深海之下的泡泡,提瓦特全部的意識都被深海下的大群同化,曾承載萬千世界的夢歸于靜默無聲的統(tǒng)一,從此再也不分彼此你我,那難道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么?

    而那位客人看著她,依然只是很從容的笑著。

    他說,不會的。

    “您有看到這泡沫之外,在海水深處流淌過的微光嗎?”

    神明點點頭,說看到了。

    那是她夢中倒映在水中的月亮嗎?

    “當然不是。”

    對方很溫和的回答說。

    “那是祂的眼睛,大人。”

    若海面仍未上漲,若海水尚未吞沒一切,那么行走在海灘上的人應當就能看見,在海平在線緩緩升起的白月與水中的狹長倒影融為一體,遠遠瞧著,便像是一只凝視夢境的眼睛。

    ——那是它的眼睛。

    夢中的海面始終在緩慢地上漲,而停駐在海平在線的月亮卻始終不曾離去,那是森白的瞳孔,巨獸的凝視,當海水淹沒,停在水邊的月便化作海下流動的光,任由龍蜥隨心所欲地進化成長,無知無覺吸收一切的龍女早已將意識擴張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到了這一步,已然是非人的理性可以理解,只能以祂者來形容的恐怖存在。

    龍其實并未沉浸于夢中,而是以連她自己都毫無所覺的存在角度,自世界之外注視著這一切。

    “我的意思是,不用擔心,”他微笑著說。 “連同這個夢存在的本身,在祂的眼中也只是在海水中飄蕩的泡泡,誰會在意水中的浮沫有多少呢?她不會在意這點小事的。”

    *

    ……樹王不可能不擔心。

    她抽身離開,憂心忡忡看著理論上現(xiàn)實世界里那身形嬌小神色溫順的阿娜爾,比起夢中的混沌與統(tǒng)一,現(xiàn)實之中她依然在以慣常的理性認知判斷著身邊的一切,阿佩普對于龍女的判斷并不足夠深入,她看這小家伙依然是個孩子,還是個未曾得到傳承與認可,全靠著野路子闖到現(xiàn)在的小孩子,阿佩普拿出了罕見地好耐心,絮絮叨叨地和她講著草龍王眼中的龍應當知曉的常識和知識。

    提瓦特的土地上的龍雖然多,但也不是所有的都可以聯(lián)系的。

    有些是自小就不太靠譜,比如說某個和風混到一起去成天不知所謂不干正事的小家伙;有些是老了以后越來越不靠譜,比如說非但沒有搶回自己的位置反而被壓在石頭下面的老家伙;還有些是出生就被僭主的神明拐的不太靠譜,說起來那邊其實還有一條類龍的存在,不過本質(zhì)與我們并非同類。

    考慮你連死域都可接納,若是閑來無事,偶爾去陪人家聊聊解解悶也并非不可。

    阿娜爾一一點頭應了。

    “除去這些之外,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阿佩普又道,她低頭看著阿娜爾,一副很頭疼的樣子: “算了,等布耶爾完成與我的約定后,你便來我這里吧,你這樣的孩子總歸不能是放出去到處亂跑的,龍族的傳承你既然沒有從原初的胎海中得到,那我來教你也是一樣的。”

    “不要亂信神明!”草龍王忽然又肅然補充道: “特別是沙漠里出來的神!你留在外面的那個小小的人類也是沙漠出來的對吧!不許信!離他遠點!”

    她這邊憂心忡忡,結(jié)果下面那個還沒靈闕的元素生命個子大的小龍崽低著腦袋,小小聲地辯解起來: “您也不認識他,賽諾又不是什么其他人,他一直都是很靠譜的嘛,從來也都不是什么壞孩子嘛……”

    她辯解的聲音不大,卻讓專注聆聽她聲音的樹王忽然一怔。

    哎呀。

    哎呀呀……

    怎么就忽略了這個?

    那位黑羽的客人熟悉的是可以滅世的龍女與那轉(zhuǎn)瞬即逝的溫情,但他大概不了解名為阿娜爾的女孩,也不算是解女孩子的心。

    神明的心里忽然泛起小小的漣漪和堪稱甜蜜的喜悅,她近乎慈愛的看著這溫順乖巧的孩子,恨不得伸手摸摸她的頭頂。

    多認真呀,多嚴肅呀。

    她當然有在很認真的聽著阿佩普的訓誡并記在心里,可與此同時,獨屬于阿娜爾的靈魂卻依然在想著自己的事情,在想著另一個人的事情,在古老的草龍與復生的樹王面前,她依然只愿意思考自己的小秘密。

    是誰沉浸在人類的夢里呀。

    樹王微笑著想。

    是哪個可愛又任性地的孩子,全然無視著自己可以吞沒世界的意識,自顧自地在海的深處閉著眼睛陷入沉睡,逃離龍女的身份,無視遙遠的未來,依然專注沉浸在少女甜蜜又青澀的夢里呀?

    樹王這邊恨不得沖出來擼擼金毛幼犬毛茸茸軟乎乎的腦袋,那邊的阿佩普卻嘖一聲,很嫌棄地表示道: “喜歡和人類相處的龍有那么一……呃,有那么一群就夠讓我煩心的了!”

    她中間卡了兩次,聽得樹王發(fā)出一連串調(diào)侃的輕笑。

    細想想看,目前沒有哪條龍不喜歡和人類相處呢,包括人造出來的……哎呀,這么一看怎么反而阿佩普才是那個不太合群的?

    樹王在阿娜爾的腦子里長吁短嘆,女孩捂住臉,沒敢開口評價。

    阿娜爾,阿娜爾呀。

    那故作無奈的輕柔聲線感慨結(jié)束后,忽然又在她離開了草龍王的靈闕舊宮準備回去的時候,輕輕叫著女孩的名字。

    你看,人類是很好的,對吧。

    少女猝不及防,下意識地點點頭。

    對吧,可愛又美好,我喜歡他們,我曾經(jīng)的朋友也喜歡他們……神明的聲音一頓,本就柔軟的嗓音之中忽然又多了幾分甜蜜又溫情的笑意,而且……你也很喜歡吧。

    ……什么?

    是喜歡的吧?神明笑瞇瞇的問道,當然,我可沒想過你會承擔起所謂龍王的責任,所以這里,我們忽略掉個體和群體的差異,亦不是曾經(jīng)的神明在此同你詢問所謂愛世人的真諦,我只是很好奇的問你,應該是喜歡的,對吧?

    無關世界,無關世人。

    只是某個人罷了。

    因為小小的阿娜爾有一顆小小的心,她的心就像是海中的泡泡那樣輕盈又小巧,能裝下的喜歡,自然也是小小的一份嘛。

    不多也不少,分給一個人是正正好的。

    女孩沒有說話,樹王便也不再說話。

    她注視著金發(fā)的少女走過沙丘,像是捕捉獵物一般精準地選中了最近的一條路,不遠處的綠洲有人扎起簡易的帳篷,白發(fā)的少年蹲在水邊清洗著自己的水袋,兩個人似是早早有所察覺一般,不約而同地抬起視線,向著對方望了過去。

    那一瞬間,神明感覺到自己的聲音距離她稍稍遠了些。

    但是她很清楚,這并不是被割裂出意識核心的情況,用孩子氣一些的說法,應該說,她暫時忘了顧忌這邊吧。

    女孩子嘛,那顆心被裝滿的時候,自然是很難再想起其他事情的。

    大慈樹王垂下眼,她再一次仰頭看向海水深處,那一道靜靜流淌的微光已經(jīng)消散了,沉默的巨獸合上了眼睛,安靜地陷入了屬于自己的夢中。

    *

    這是一種……陌生又糟糕的體驗。

    砰咚,砰咚,砰咚……心跳聲并未變得劇烈又慌張,它只是在自己的胸腔里莫名其妙變得格外清晰起來,阿娜爾抿著嘴唇,慢吞吞磨蹭著步子靠近不遠處的少年,對方依然維持著那個蹲在水邊的動作,很安靜地仰著頭看著她。

    很奇怪。

    先前慌亂失措的逃避并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追殺”旅行者隨即又遇上了阿佩普,在那種緊張時刻自然是會忽略一切微妙的尷尬和不可言說的驚慌的,現(xiàn)在一切結(jié)束了,她自顧自跑來找等她的賽諾,步子還沒靠近,人就已經(jīng)反射性地又想跑了。

    偏偏罪魁禍首一臉無辜,看著她的表情與先前也沒什么不同。

    ……什么嘛。

    阿娜爾忽然就不高興了。

    這個表情,這個態(tài)度,明明之前都有反應了現(xiàn)在又變得和之前沒什么區(qū)別……弄得自己這么認真又小心像是個傻子似的。

    很好,騙人的話術又上一層樓,果然還是去死吧沙漠矮子。

    女孩冷笑一聲,先一步錯開了視線,有點不滿地踢了踢腳下的沙子。

    “怎么了?”少年終于察覺到氣氛上又哪里不對,結(jié)果迎面便是阿娜爾陰著臉踢開的一腳沙子。

    “……”

    大風紀官瞬間斂起臉上所有柔軟的表情,熟練躲過了黃沙攻擊。

    “生氣了?”能看出來,但是完全猜不到原因。

    “……沒有。”女孩別開臉,哼哼唧唧的回答著,頭也不抬地繼續(xù)專注踢著腳下的沙子, “不過的確有點事情,我需要先回一趟教令院,你跟我一起嗎?”

    賽諾眉頭一皺,幾乎是反射性地點點頭: “這個是自然,艾爾海森來的原因還沒搞明白,讓你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少年原本清澈干凈的聲線在與少女雙眼對視上的那一刻就開始越來越小,那雙淺青色的眼睛安安靜靜地看著他,有些惱怨,有些不滿,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而他自己似乎也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嘴唇開開合合,最后幾個字的音調(diào)甚至都沒有完整地發(fā)聲。

    當外界的壓迫感消散退去,遲來的自我回歸本心,兩個人終于慢半拍地想起來這一連串鬧劇更早之前的事情。

    一陣突兀的沉默再一次包裹了兩個人,賽諾下意識抬手抵在唇邊想要清清嗓子,被日光灼曬許久的手指貼上嘴唇,卻感到了面頰上傳來了比手指更高的溫度。

    ……是曬的。

    他想。

    阿娜爾還在看著他,多年習慣讓賽諾無法忽略對方的注視不給出任何的響應,于是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局促和慌張,小心翼翼地開口: “所,所以……”

    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好一會都沒湊成一句完整的話。

    “……我,我能和你一起回去么?”

    阿娜爾動作一僵,忽然也有點突如其來的結(jié)巴。

    “也,也沒說……不行啊……”

    她話音出口變覺一陣莫名羞惱,女孩抿著嘴唇把腦袋扭了過去,賽諾看著她的側(cè)臉,卻忽然有了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下一秒,少女的手背貼上了一個并不陌生的溫度。

    那是屬于大風紀官的手,少年的手掌遠不如女孩子的柔軟細嫩,粗糙,堅硬,指尖和掌心布滿繭子與傷痕,這并不是阿娜爾第一次碰到這只手,但是,這是第一次,她感覺到對方的手指緩慢又輕柔地蹭過自己的指縫,最后扣住了她的手掌。

    她沒有動,抬起頭時卻沒看到那雙一貫波瀾不驚的赤色眼睛,正相反,大風紀官別別扭扭地壓著自己的胡狼頭,罕見地沒有看著她與她說話。

    “走吧,先回家。”少年聲音微有些干澀,他不得不擰著身子與她說話,手卻沒有松開的打算。

    阿娜爾看著被壓得亂七八糟的胡狼頭,忽然就心理平衡了。

    “……哦。”

    第166章

    非正式關系

    本來應該是很習慣的。

    無論是并肩而行還是一起回家,對于兩個人來說都是早已習以為常的事情,那看似短暫又漫長的離別時光并未來得及磨掉所有的痕跡,阿娜爾以為他們需要一點時間來重新磨合,重新適應對方的氣息,至少不要打破曾經(jīng)的印象,至少不要毀去記憶里最后的美好。

    誰能想象是這種磨合的方式呢?

    她感覺自己的手指之間被人稍稍用了些力氣握緊,沙漠干燥的氣候讓彼此的掌心貼合起來并不如同想象中那樣充滿尷尬的黏膩,少年的手指仍然是有些僵硬的,他虛虛握著女孩的手,小心翼翼地沒敢太過用力,像擔心自己用力太多捏痛對方的手掌。

    阿娜爾忽然起了好奇心,她并沒有直接抽走自己的手,而是將手腕下壓,像是想要掙開一點活動的余地,可少年看似虛虛貼在她手背上的指尖卻又是用了實實在在的力氣,純粹只是看著克制又小心,保證她的手掌不會被用力握緊到被弄疼的程度,但要是想從里面掙開,除非女孩明明白白地展現(xiàn)出不高興不情愿的態(tài)度,硬生生地要把自己的手扯出去,不然她的爪子別想借著什么貼的太近不舒服或是忘了牽手的理由從這兒松開。

    阿娜爾: “……”

    這是什么大風紀官糟糕的職業(yè)惡癖嗎。

    少女抿起嘴唇,唇角的弧度說不好是羞惱還是微笑的含義,她沉思片刻,用另一只空余的手攏起耳畔滑落的碎發(fā),隨即若無其事地上前半步,貼上了少年的手臂。

    女孩的衣袖輕盈,薄紗的布料下細膩的肌理若隱若現(xiàn),伴隨一點垂落的細軟發(fā)絲輕飄飄地擦過少年赤裸修長的手臂,本該是習以為常的碰觸,卻又因為那一層薄紗,一縷發(fā)絲,平白多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癢意。

    在沙漠的風聲中,阿娜爾聽見了一點很輕的嘆息聲。

    果不其然,不知是出于羞恥的屈服還是早已習慣的縱容無奈,但拘著她的手指已經(jīng)沒有先前那么明顯用力的痕跡。

    女孩彎起眼睛,不自覺地露出一點得意洋洋的表情,阿娜爾近乎本能地扭頭去看大風紀官一貫表情寡淡的臉,笑瞇瞇的和他炫耀起自己又一次的小小勝利。

    他當然是看見的。

    但這一次的賽諾沒有再欲蓋彌彰地壓下帽飾想要去遮掩什么,他的肢體明顯是還有些僵硬的,卻依然任由自己的側(cè)臉暴露在阿娜爾目光之中,常年風吹日曬的小麥色皮膚讓他顴骨上的紅色并不十分明顯,但是那雙眼睛——那雙甚至是已經(jīng)早早做好了準備,知道自己會對此有些陌生的赤色眼睛,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足夠讓女孩瞬間收斂所有的囂張得意,只剩下目光游移閃躲的心虛之色。

    真奇怪啊。

    阿娜爾用眼尾余光掃著那依然相握的手指,慢吞吞地想著。

    明明都已經(jīng)開始感覺陌生了,明明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了,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和賽諾之間到底是什么樣的距離,不僅僅是種族和壽命,還有那永遠無法開口解釋的部分,有關時間,有關經(jīng)歷,有關輪回與死亡的故事……

    明明就知道,他也是明白的。

    龍女甚至做好了屬于阿娜爾的故事到此為止,從此只能漸行漸遠的準備。

    可是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變得無所謂了——少女有些茫然的想著,她不清楚更久之后的事情,但至少對于現(xiàn)在來說,那些東西的確是無所謂的。

    現(xiàn)在應該也是一種磨合的方式,放棄一些原本的親密無間,但又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保留了一部分的默契,將一些習以為常的部分替換成另一種內(nèi)容,仍然氣氛微妙,仍然難掩羞恥,但無論是掌心的貼合還是肩膀碰撞的相伴而行,好像都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奇怪。

    女孩看著兩個人交握貼合的手,腦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想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眼看著阿如村的影子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視野范圍里了,硬是沒敢問一句“那現(xiàn)在我們到底應該算什么關系”。

    要說現(xiàn)在的相處模式和過去有區(qū)別,可除了最初的忐忑局促和一點奇奇怪怪的細節(jié),大體過程又好像沒什么更明顯的不同。

    但要說完全沒區(qū)別,還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存在的——但這也很正常吧,沒有幾個人能在聽到那種話之后還要若無其事當做無事發(fā)生吧,尷尬和羞恥多多少少還是要有一點的吧!

    ……所以現(xiàn)在兩個人應該是男女朋友的關系?

    阿娜爾自顧自陷入了苦思,甚至沒注意到賽諾放緩了腳步,正準頭看著她。

    好像也不太像。

    現(xiàn)在的程度就只是握手和一起回家嘛,之前也不是沒有這種情況嘛……更小一點的時候兩個人睡在一張涼席上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啊,要說不是那樣的關系只是延續(xù)了先前的相處日常好像也完全說得過去的樣子。

    但不算是交往關系的話,就會顯得她之前的尷尬心情和到處亂跑的樣子非常愚蠢。

    看著她神色反復變化的樣子,賽諾終于忍不住開口打斷了她的思考。

    “……你腦子里又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女孩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只是覺得怪怪的……因為如果要說親密證明的話,我們小時候也會牽手吧?”

    她說的沒頭沒尾,賽諾還是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偏偏青梅竹馬的默契在這種時候再度冒頭,他目光有些心虛地一瞬,和對方一樣掠過了有關所謂“親密證明”的進一步解讀,但表面上還是很配合的點點頭,接著說道: “小時候你還咬人呢。”

    阿娜爾倏地瞇起眼睛。

    她沒接著說點別的,只是舉起兩個人還沒松開的手,晃了晃后幽幽道: “所以這完全沒什么特殊含義吧?”

    賽諾轉(zhuǎn)過目光盯著她的眼睛,聲音平淡如常: “要說也不是不行,不過你要我現(xiàn)在就說出來嗎?”

    阿娜爾: “……”

    她色厲內(nèi)荏地拔高了語調(diào),結(jié)果氣勢還沒撐過開頭第一個字就自顧自地弱了下去: “那你也得先告訴我你要說什么呀……”

    “哦。”賽諾點點頭,相當?shù)ǖ亻_口道: “先前那句話,你沒拒絕,也沒多問,何況剛剛這么久你都沒有對這種行為進行變速,所以我以為現(xiàn)在我們兩個應該算是交——”

    某個關鍵詞還未說完,阿娜爾已經(jīng)驚恐萬狀的發(fā)出了尖銳的爆鳴聲,試圖以自己的尖叫強行壓過對方若無其事便能脫口而出的那個詞。

    她很成功,但也不太成功,因為看口型大風紀官已經(jīng)把那個詞說出來了,金毛瞬間惱羞成怒,反射性后退一步,然而賽諾已經(jīng)相當有先見之明地收攏了手指,他站穩(wěn)腳步,同時迅速伸出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向后掙脫的手腕。

    阿娜爾無比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這種時候是抓緊不放的時候嗎!?不知道讓讓人嗎!!!

    說好的交往呢!說好的女朋友呢!!!

    騙人的嗎——!!!

    當然不能撒手。

    賽諾的表情如此回答。

    炸毛的金毛因此氣急敗壞,面紅耳赤,尖叫連連。

    “你——給——我——松——手——”

    大風紀官神色冷靜,但顯然也沒有松開手的打算,他本來還擔心女孩纖細的胳膊禁不起這樣用力的拉扯,可眼見著對方用足了力氣胳膊上連個印記也沒留下,心里也放下了一點多余的擔心,干脆在原地開始了這場莫名其妙地拉鋸戰(zhàn),姿勢也從原本的讓步逐漸變成了嚴陣以待,字音也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我也沒說正式……你完全可以之,后,再,生,氣,嘛……!”

    阿娜爾的表情瞬間扭曲了: “你職業(yè)病啊你!誰會在這種時候還要搞準備工作和正式流程啊!要不要回頭打個申請書啊!”

    “總要和納菲斯先生說清楚……”賽諾的神色正在因為拉扯時間的延長而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不要再掙扎了小娜……你至少先和我回阿如村把之前的問題解決一下吧……”

    阿如村?什么阿如村,她在阿如村有什么問題需要解決?

    賽諾: “艾爾海森突然出現(xiàn),我還有很多問題需要和他問清楚……”

    他話音未落,只感覺本就在不停撲騰的金毛掙扎的力度更明顯了。

    如果說剛剛還只是鬧脾氣,是青梅半惱半怨地拉鋸式的撒嬌行為,那現(xiàn)在的阿娜爾就是真心實意的想跑,她一只手被賽諾抓著一時半會掙脫不開,即使如此也不耽誤整個人都拒絕地拉成了弓形,嘴里還在念念有詞地反駁著: “這種事情和我有什么關系你抓著我干嘛……”

    “——真不太巧,這件事還真就和你有關系,學妹。”

    書記官艾爾海森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自兩人不遠處響起,也不曉得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這爭斗年齡不超過三歲的拉鋸戰(zhàn),青年的手里拿著一份和沙漠氛圍相當格格不入的文書,從沙丘上方走了下來。

    “我沒什么別的意思,也沒有和你動手的興趣,別忘了先前也是你先一步?jīng)_過來展開攻擊的,不過考慮到大風紀官在此期間一直待在沙漠里不知道教令院的情況,這樣的行為也算是情有可原,所以我不會多說什么。”艾爾海森慢條斯理地解釋著,他的目光先一步轉(zhuǎn)向了賽諾,眸色平淡并無太多的情緒起伏,青年并不是沒有注意到大風紀官反射性握緊的赤沙之杖,但他并沒有太過在意的樣子。

    “我猜您是因為阿扎爾和教令院的特殊計劃才選擇對我動手,”他輕飄飄地解釋著,隨即晃了晃手里的文書: “不過幸好,旅行者幫忙從教令院帶來了點東西,我想看了這個至少也能讓您放棄審判我的打算。”

    賽諾微微蹙眉: “我想不到有什么東西是能簡單解釋這一切的。”

    “怎么沒有?大風紀官不是和學妹是青梅竹馬的關系么?她那么卓越的闖禍技巧都沒有拓寬您的想象能力,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艾爾海森輕笑一聲,隨即翻過手中的文書,大大方方地遞了過去。

    賽諾皺著眉接了過來,但只一眼就讓他的表情變得相當微妙起來。

    那并不是什么想象中的證據(jù),而是一份代理賢者的任命書,上面文字寥寥,只說了因前任大賢者阿扎爾的個人原因無力承擔大賢者的工作,現(xiàn)臨時推選書記官艾爾海森代理賢者一職,落款的蓋章除了教令院高層的主要部門和六賢者的簽字,還有一個相當陌生的屬于神明的簽名。

    元素力無法作假,那的確是小吉祥草王的印記。

    有關教令院和賢者,他做好了各種各樣的準備,好的,壞的,敷衍的,諷刺的……唯獨這樣的發(fā)展有些超出了大風紀官的理解范圍。

    “……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艾爾海森聳了聳肩, “阿扎爾的下臺猝不及防,就連原本的‘偉大計劃’也被人搞的亂七八糟無法繼續(xù)下去,情況有些復雜,我也不是全程參與并不清楚各種細節(jié);簡單來說,就是如果教令院的大人物們不想因為一己私欲毀滅世界的話那么他們就只能馬上叫停這些東西,現(xiàn)在的教令院連小吉祥草王都請出來主持大局了,你應該能理解現(xiàn)在的問題有多糟糕。”

    “我可以現(xiàn)在就接受后面的部分,”賽諾言簡意賅的問道, “……但是阿扎爾這部分又是什么情況。”

    至少在他離開之前,可沒聽說阿扎爾的身體有什么隱藏疾病。

    艾爾海森沒有說話,但暗示的目光已然幽幽望向他身后的某個位置。

    賽諾: “……”

    比起艾爾海森想象中的不可置信或是憤怒的情緒,大風紀官的臉上反而是一種“果然是你”的疲憊感。

    他慢慢轉(zhuǎn)過頭,果然看見阿娜爾在他身后目光游移,滿臉心虛。

    女孩輕咳一聲,小小聲地說: “……教令沒寫學生不能在夢里玩大賢者的腦子。”

    賽諾: “……”

    該說不說的,的確沒寫。

    當然,用常理推斷現(xiàn)在的小娜是沒什么必要的,所以大風紀官只是長長嘆息一聲,然后用一種相當平和的語氣和阿娜爾說: “……你知道學院的畢業(yè)申請是集中統(tǒng)一受理,經(jīng)過各院賢者的批閱,最后需要大賢者單獨簽字的嗎?”

    阿娜爾: “……”

    阿娜爾: “誒?”

    少女的表情立刻變得驚恐起來了。

    “……有關這一部分,倒是有些額外的補充內(nèi)容。”偏偏在這時,艾爾海森慢條斯理地開口了,不過這一次他看的不再是大風紀官,而是滿臉呆滯的可憐學妹。

    “阿扎爾的確是不能再承擔大賢者的工作了,不過現(xiàn)在的代理賢者是我,學妹。”

    阿娜爾: “……”

    賽諾看著新上任的代理賢者,依然是神色平淡一言不發(fā),但與此同時他也迅速抬起手,無比精準地揪住了身邊金毛的后衣領。

    ……要不然先略過和納菲斯先生申請說明的流程,先找個時間把最關鍵的關系問題敲定下來吧。

    少年無比疲憊地嘆了口氣,相當頭疼的想著。

    單靠大風紀官的身份,感覺已經(jīng)壓不住小娜了。

    第167章

    我不喜歡

    賽諾一直都知道艾爾海森算得上是個麻煩的對象。

    他很聰明,是一種可以在諸多規(guī)則之中游刃有余保護自己,并在此基礎上讓自己過得相當不錯的聰明,教令院自然是不缺聰明人的,艾爾海森在這一部分里面也算得上相當出眾的類型,但比起那些容易自視甚高最后走向自我毀滅的天才人物,年輕的書記官顯然要比他們安靜內(nèi)斂許多。

    雖然稱得上是天才,但艾爾海森并不是渴望引人矚目的類型,與之相反,他反而是那種會認真享受普通人生活的類型,賽諾對他的觀察不多卻也并非一無所知,早在注意到教令院的賢者和書記官交談的畫面之前,他就已經(jīng)察覺到艾爾海森是個出乎意料的聰明人。

    而在某幾次和阿娜爾的私下談話中,他好巧不巧地也曾見過不遠處的書記官一閃而過的影子。

    是巧合么?

    親手處理過無數(shù)案件見識過人性多變的大風紀官自然不會如此武斷又敷衍的判定。

    得益于阿娜爾從小到大的努力和永不放棄的親身“教導”,大風紀官始終堅信有太多看似意外的巧合本質(zhì)可能是某些人精心策劃后的結(jié)果,有關艾爾海森的問題,他擔心過,也警惕過,可風紀官耐心等了又等,除了在那之后又有幾次看似偶然地瞥見了書記官的身影之外,并沒有什么新的意外發(fā)生。

    仿佛那幾次的出現(xiàn)真的只是巧合,那個人也真的只是順路經(jīng)過,書記官對他們的談話毫無興趣,也沒有什么天才常見的炫耀能力的危險行為,他神色如常的來又腳步匆匆的走,一副興致缺缺對一切漠不關心的樣子,完全沒有在意過大風紀官具體的談話內(nèi)容。

    教令院內(nèi)依然一切如常,無事發(fā)生。

    賽諾一度以為這件事算是翻篇了,直到現(xiàn)在的艾爾海森本人站在他的面前,以新上任的代理賢者的名義,同時帶著阿扎爾下臺小吉祥草王出面主持大局的全新消息,大大方方地告訴他,時代變了,風紀官大人。

    相當不可思議的詭異發(fā)展,沒有前因后果沒有劇情鋪墊,但大風紀官只需要想想阿娜爾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新變化,就會覺得這種發(fā)展也并非不能接受。

    大賢者的驟然下臺自然是很麻煩的,但是同為教令院的管理層之一,賽諾同樣也清楚,如同教令院這般規(guī)模的國家機器一旦停下某個關鍵的齒輪帶來的將是毀滅性的打擊,他現(xiàn)在暫且不清楚小娜使用了什么法子搞瘋了一切的罪魁禍首,又靠什么才成功讓當事人自己叫停了某個龐大計劃,但就結(jié)果來說,還算不錯。

    犯罪的是教令院的一部分大人物,本不該讓教令院的其他無辜人為此付出代價——如此行事雖說等于不得不掩埋了一部分真相,但也可以讓教令院的損失降至最低。

    大風紀官的態(tài)度明確且清晰,他對于這個結(jié)果是認可的,也不會有什么反對意見,如果這位新上任的代理賢者只是奉了小吉祥草王的命令過來告訴他教令院的問題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這位大風紀官也該結(jié)束這段自我放逐回去繼續(xù)加班趕工幫忙收拾爛攤子,那賽諾感覺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回去,或者說,干點別的事情。

    ……但是現(xiàn)任的代理賢者卻是雙手抱胸表情平淡,說完這些后他依然站在那里,一步也沒有挪開。

    就像是他還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沒說完似的。

    果然,對方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真正的目標卻又不是自己,而是躲在身后的阿娜爾。

    “大風紀官愿意早些回去自然是好的,”艾爾海森一臉無辜,再平靜不過的說道: “不過我這兒還有些別的東西,說起來學妹,我是不是還沒來得及和你說生論派的賢者納菲斯已經(jīng)恢復了自由,現(xiàn)在正在家中靜養(yǎng)休息?”

    少女倏然一怔,聲音也比先前急切了許多: “爸爸沒事了?”

    “老人家年紀大了,折騰這么久身體自然難免有些虛弱,不過你可以放心,草神親自派了人定期查看,總體來說只需要修養(yǎng)一陣子就好,問題不算太大。”艾爾海森難得放緩語氣,算得上溫聲細語的安慰了一句, “正巧,他這兒還有封信要給你,我就順便幫你拿過來了。”

    賽諾盯著他,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

    又來了。

    這感覺就像是第一次注意到他和小娜的交談存在著被旁人聽見的可能,本質(zhì)來說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們沒有討論太過秘密的話題,不過是一些日常里再普通不過的瑣碎日常,聊天的地方又不是什么純粹私密的場所,嚴格來說,就算被人聽到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但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少年還是感覺到了一點壓抑不住的別扭和不滿。

    ……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哪怕一向敏感又小心的阿娜爾自己都沒感覺有問題,他也還是不喜歡。

    那種心思并非厭惡,旁人對他也談不上冒犯,歸根究底,不過是少年人心里一份大抵只能用任性來形容的簡單又純粹的不喜歡。

    ……但是就連阿娜爾都沒覺得有問題啊。

    少女眼眸明亮,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從他身后走了出去,去到了艾爾海森面前,身材高挑的書記官取出字跡熟悉的書信,低頭注視少女頭頂?shù)哪抗馐强胺Q溫柔的平和。

    看啊,這畫面有哪里不對勁的地方嗎?

    小娜拿了信,第一反應也是重新湊回到他的旁邊,高高興興地和他比劃著父親的親筆信。

    所以他能說什么呢?

    賽諾看著她,無比熟練地扯出微笑。

    因為這種事情鬧脾氣,是無需青梅開口嘲笑,連他自己都會覺得羞恥的程度。

    賽諾的脾氣并不算是斤斤計較的類型,少年老成的性子加上大風紀官的職責義務賦予的道德束縛感讓他早已習慣忽略所有細小又微弱的個人情緒,他一遍遍掐死那些幼生的萌芽,為了大風紀官的公正,為了所有人的期待,為何維持日常的平靜自然,少年熟練地把一切多余的不滿壓緊在意識的角落里,努力保證著一顆心的理性和完整。

    “爸爸說自己沒什么問題,還有就是問我們什么時候回去……”阿娜爾飛快又仔細地看著信上的內(nèi)容,眉頭無自覺地微微絞緊一點: “不過好端端地為什么忽然提轉(zhuǎn)院啊?”

    賽諾幾乎是習慣性地應著,卻也是相當罕見地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這教令院現(xiàn)在的情況不無關系。”艾爾海森已經(jīng)有點不想在室外聊天了,他看了看酷熱的太陽皺起眉頭,終于開口道: “這件事解釋起來需要點時間,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聊吧,學妹……說起來,阿如村的負責人在哪里?”

    ……學妹。

    很普通,卻又在教令院的氛圍里顯得格外親近自然的稱呼。

    偏偏在場這么多人,他只叫了小娜一個。

    阿娜爾毫無自覺的應了一聲,艾爾海森自然是第一個轉(zhuǎn)身先走的,看位置應該是去找守護者坎蒂絲,隨即跟上是的旅者和派蒙,阿娜爾本來也想早些跟著一起過去,手腕處卻是被人微微一扯,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女孩有些怔愣的轉(zhuǎn)過頭來,對上的卻是一雙寫滿了不滿的眼睛和少年抿緊的嘴唇。

    賽諾看著那雙寫滿茫然的眼睛,心想,他果然還是不喜歡。

    說是任性也好,說是自私也罷,他就是不同意這樣的情況。

    少年也并非是一定要她的眼睛停留在自己身上,多看旁人一眼都會怨氣沖天的地步。

    他只是單純反感著本該是只屬于兩個人的氛圍,偏偏會有其他人可以若無其事的闖入其中,她卻依然毫無自覺。

    這樣不行,不好,不喜歡。

    “我不想這樣,小娜,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賽諾垂著眼,慢吞吞地說著,女孩顯然還沒有跟上他的思路,下意識地追問道: “什么?你是討厭艾爾海森還是討厭聽到消息后需要回去加班?”

    “我還不至于因為這種理由就隨隨便便討厭人家。”他輕輕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解釋著, “我不喜歡的是……明明應該是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空間,你卻并不在意我們會被人打擾。”

    阿娜爾眨巴眨巴眼睛,白皙的耳廓忽然蹭了一下就紅了個透。

    “我聽不懂,”她干巴巴地試圖轉(zhuǎn)移話題, “你忽然胡說八道什么亂七八糟的……”

    “我沒有。”賽諾很認真的和她強調(diào), “我是在很嚴肅的和你討論這件事情,更早之前的事情我們暫且不提,就說剛剛,艾爾海森給你納菲斯先生的信,你毫不猶豫就去接了。”

    阿娜爾: “……”

    她的腦袋上冒出了問號。

    阿娜爾: “可那是我爸爸的信……?”

    “我知道,”賽諾點頭, “納菲斯先生的信很重要,這點我沒有否認,我是說你沒有注意到他遞出信的時候在看著你。”

    阿娜爾的表情愈發(fā)茫然: “我又沒看學長,而且我馬上就回來給你看了呀……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的,”賽諾皺起眉頭,又一次強調(diào)著, “因為我不喜歡……還是說你覺得這個理由并不重要?”

    少女倏然一怔。

    “你不在乎其他人是不是在看著你,更不介意隨時隨地和他們分享你自己的時間和注意力——而我不喜歡這樣,小娜,你這樣會讓我覺得……”

    他抬起頭,直視著少女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沒有我想象中那樣喜歡我。”

    女孩徹底愣住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想后退一步,可這一次的賽諾卻沒有伸手抓著她,于是她硬生生停下了逃避的腳步,選擇停下來,看著他。

    那是一雙很平靜,很坦然,大大方方地同她袒露出自己所有壓抑和不滿的眼睛。

    嫉妒,貪婪,自私,任性……

    好像曾經(jīng)所有努力摒除的惡德在一瞬之間便回歸了他的身體,從此在血肉深處生根發(fā)芽,再難祓除。

    ……這樣子定然不算是足夠慷慨又包容的,哪怕沒有先前那句話,他這么說完之后也不能說符合一位完美的兄長姿態(tài)。

    至少在很久之前屬于少年人的想象中,他展露給阿娜爾的樣子不該是這么狼狽又糟糕的姿態(tài)。

    一定很難看的吧。

    可即使這樣說了,他的聲音里也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僵澀難堪。

    事實上,賽諾再說這些話的時候,與他平日里說話的語氣并沒有太多的差異,他的抱怨和表達也僅僅是到此為止,少年看著女孩驚愕的表情,微微張開嘴,又有些猶豫地遲疑了一會,最后他低著頭,還是先一步抬起手指輕輕碰了碰阿娜爾的手腕,又低聲補充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如果覺得我現(xiàn)在莫名其妙,也可以當做我什么都沒說,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算什么的。”

    年輕人的心上是干涸又荒蕪的一片,他已經(jīng)毫不猶豫地讓渡出許多屬于私人的自由和自我的情感,唯獨這一點尚且青澀又不愿言說的秘密,他還沒有做好與人分享的打算。

    甜蜜的,滿足的,青澀的,酸楚的……他在自己偷偷藏起的秘密深處嘗過了太多的滋味,相對那些澎湃又復雜的情感,這里面的情緒寡淡,微薄,最初甚至撐不起一點旖旎情思的生根發(fā)芽,卻已經(jīng)足夠需要常年保持理性的大風紀官感到欣慰的滿足。

    至少這是他的東西,永遠不需要與旁人分享或是讓步,完完全全只屬于他的秘密。

    如今那秘密被賦予了新生的活力,正在壓在少年人的心口上慢慢地成長,擴張,黏糊糊地裹住他為數(shù)不多的一點自我清醒,只是還沒來得及找出時間給出允許蔓延生長的位置,為自己留好清醒思考的余地,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打斷。

    就好像當他們長大以后,就連這小小的秘密也不能完全只屬于他一個了。

    女孩有了新的秘密。

    女孩有了新的可以分享的對象。

    女孩明明就站在自己的旁邊,但她遇到問題時下意識地第一選擇,卻又一次又一次地不再是自己。

    女孩現(xiàn)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忽然湊過來仰起頭,薔薇花瓣一樣柔軟又微涼的觸感輕飄飄地擦過少年抿平的嘴角,對方瞬間變得渾身僵硬,那雙赤色的眼眸更是寫滿了猝不及防的錯愕與狼狽,他的手指反射性纏上對方花藤細枝般白皙柔軟的手腕,低頭下意識追過去的時候,卻又被對方相當靈巧的躲開了。

    那雙淺青色的眼睛明明近在咫尺,正當賽諾以為剛剛的碰觸不過是自己的恍惚錯覺,對方卻忽然冷不丁重新湊了過來,若無其事地在他嘴角又蹭了一下。

    ……

    賽諾繃著臉不動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的女孩,而對方眼睛一彎,滿滿都是理直氣壯的囂張得意。

    “大風紀官先生斤斤計較的呦……還給你還給你,剛剛分出去的全都還給你”她哼哼唧唧的抱怨起來,聲音像是融化流淌的蜜糖,又伸手抵著對方的后背,推推搡搡讓他繼續(xù)往前走: “快走快走,人家那邊還等著呢”

    第168章

    我女朋友好可愛

    那兩個人慢了些速度才跟了過來。

    艾爾海森沒說什么,學妹和風紀官之間毫無距離感的相處方式也不是剛剛才出現(xiàn)的,那兩人眼神交流之間看起來似乎有些微妙地不對勁,但要細說起來好像和更早之前也沒什么不同。

    至于這兩個人之間已經(jīng)是更進一步的關系,還是單純維持著更早以前的相處模式,艾爾海森忽然就很不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好像無論哪個可能,細想起來都是相當令人不愉快的感覺。

    在此之前他當然也想過在女孩的臉上尋找問題的答案,不難,只需要看看她的反應和投向自己的目光頻率就行了,但當艾爾海森看過去的時候,第一眼對上的卻不是女孩的側(cè)臉,而是恰好站在她身邊,不動聲色擋住了自己目光所向的大風紀官。

    艾爾海森忍不住挑了下眉。

    多年習慣使然,那雙赤色的眸子一貫情緒寡淡,可這一次卻罕見帶了些額外的冷淡警惕,靜靜地看著艾爾海森的眼睛。

    ……啊。

    原來如此。

    青年很隨意地笑了笑,隨即很平靜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教令院的事情該說的我已經(jīng)說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部分,需要大風紀官官復原職之后慢慢梳理。”艾爾海森目光平淡,他大大方方解釋著現(xiàn)在的情況并沒有太多避諱,阿娜爾自不用提,旅行者牽扯進了太多關鍵問題,又是小吉祥草王相當重視認可的對象,嚴格來說已經(jīng)不算外人,眼下這一屋子人里,反而只有賽諾才是那個對現(xiàn)狀了解最少的人。

    “至于學妹的轉(zhuǎn)院問題……”艾爾海森微微一頓,隨即神色如常,大大方方地解釋道: “這件事應該是草神大人和我簡單商量之后的結(jié)果,目前來說,不僅是大賢者的位置出現(xiàn)了空缺,原本學院最高負責人的六位賢者也都各自出現(xiàn)了不同程度的問題,當然,你要是用先前在奧摩斯港臨時趕出來的那一版論文繼續(xù)試試,我只能說, ‘我個人沒有意見’。”

    聽完教令院最新新聞依然滿臉波瀾不驚的大風紀官聽到這里終于有了些反應,他抱著手臂微微側(cè)過身子,轉(zhuǎn)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忽然專心致志開始打量盤子花紋的阿娜爾。

    女孩像是才注意到他的目光似的,停頓了幾秒后才轉(zhuǎn)頭看著身邊的大風紀官,滿臉都是純潔無瑕的乖巧無辜。

    “……”

    賽諾慢慢轉(zhuǎn)過頭,神色稍顯復雜的看著坐在對面的艾爾海森。

    “她寫了……”大風紀官語氣遲疑,而對方打斷的毫不猶豫: “她寫了。”

    這一刻,好像無需再去深切解阿娜爾究竟在奧摩斯港寫了什么,默契與答案都已經(jīng)不言而喻。

    “不過總體而言問題不大,”眼見著賽諾已經(jīng)開始揉額頭,艾爾海森這才慢悠悠地開口補充道: “阿娜爾的那一篇論文在此之前應該是連初稿都過不去的程度,不過現(xiàn)在畢竟換了小吉祥草王主持大局,她的風格和阿扎爾略有不同,論文她是看過的,如果學妹愿意等,也可以把那個作為你的畢業(yè)論文。”

    阿娜爾眼睛倏然一亮: “那學長的意思是……”

    “前提條件是愿意等,學妹。”做學長的微微一笑,落在學妹眼中,這就是一抹無比殘忍又無比愜意的微笑, “人手不足,規(guī)則重組,因論派受影響較小,相對的被抽調(diào)去其他部門臨時應急的學者也就最多,接下來的教令院要接受的是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洗牌,等到因論派的學者們真正騰出功夫來解決你的歷史遺留問題開始重新審核你的論文,少說一年起步。”

    阿娜爾: “……”

    “你等得起么?”書記官看了一眼學妹驚恐的表情,自顧自地點點頭,幽幽道: “顯而易見,你等不起。”

    “所以我才和草神大人商量有關你的轉(zhuǎn)院問題,”他放緩語氣,輕描淡寫的掠過了其中的關鍵部分,雖然所有人都知道讓阿娜爾順利畢業(yè)的本質(zhì)是阻止龍女因為人類身份下的情緒崩潰間接導致她想要毀滅世界,但整理一下前因后果,現(xiàn)在拿出來的這個理由也是完全說得過去的, “學生寫畢業(yè)論文本質(zhì)就是對其學習能力的一次概括總結(jié),你的學術能力沒有問題,最后的研究成果也已經(jīng)得到了神明的認可,如此一來,便無所謂什么個人水平有限導致的無法畢業(yè)。

    索性現(xiàn)在情況特殊,讓你省略一些多余又冗贅的手續(xù),早早畢業(yè)免去麻煩,也算是小吉祥草王對納菲斯先生的一點委婉歉意。”

    賽諾眉頭一皺: “這和納菲斯先生有什么關系?”

    “他在整場事件里吃了不少不必要的苦頭,無論是身為賢者還是身為父親,小吉祥草王自認自己有彌補的義務,”艾爾海森聳聳肩,并未把某些問題說的更加詳細, “可惜生論派的賢者大人并沒有什么外在的需求,那么幫忙解決他女兒的一點看似棘手的小問題,也算是一種補償?shù)姆绞健!?br />
    “所以你的意見呢,學妹?”艾爾海森大致解釋完后,再一次將目光投向了阿娜爾,女孩微微皺起眉頭,她對先前臨時趕工完成的論文并沒有太大的執(zhí)念,畢竟那篇論文的聯(lián)想記憶不是自己的辛苦努力熬夜趕稿的過程,而是自己冰冰涼涼的脖子。

    至于不轉(zhuǎn)院,繼續(xù)留在因論派寫歷史類的相關論文?

    這個好像也不行。

    若是對歷史一無所知也就算了,她得到了知曉真相的資格,已經(jīng)窺視過世界本源的秘密,再讓她順著教令院先前那些刻板偏門的印象繼續(xù)往下寫論文……那她還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一口氣上不來干脆默寫個日月前事回頭就塞進虛空里面。

    老實說,自己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這一步,居然還在執(zhí)念于一個小小教令院的畢業(yè)問題其實是個很奇怪的現(xiàn)象,但阿娜爾想了想,淵下的龍女也好,大群的鏈接者也罷,再尊貴的血脈再威嚴的名頭也無法掩蓋歷史的真相,世界樹的記錄向來一視同仁,大慈樹王用了五百年都沒能把禁忌知識給清理干凈,所以除非她豁出去把那棵樹給拔了,不然“淵下的龍女本身是個沒從教令院畢業(yè)的肄業(yè)生”這種事大概可以在世界樹的加成下和提瓦特擁有相同長度的壽命。

    這是個多么絕望的故事。

    順帶一提,在她的印象之中上一個出現(xiàn)了類似情況的應該還是猶格·索托斯,偉大的萬物歸一者猶格·索托斯至高無上永垂不朽……但是這也不耽誤祂的私生子被密大圖書館門口的看門狗咬死,且這件事情雖然沒有明文記錄,但本質(zhì)上也和寫入正版校史且黑體加粗重點突出常年被當做熱門宣傳沒什么區(qū)別了。

    “要轉(zhuǎn)院的話,有些問題我可能需要回去后和爸爸重新商量一下。”

    她這么說,基本上就等于同意了轉(zhuǎn)院的要求。

    艾爾海森點點頭后便不再追問其他更細節(jié)的部分,而是按部就班取出轉(zhuǎn)院的相關申請書遞了過去,賽諾看在眼里,并沒有開口打擾她的思考和落筆。

    他抬起眼,旅者和派蒙在不遠處小聲商量著,內(nèi)容無非是先前打擾了阿娜爾的論文,要不要借此機會好好道歉想辦法補償一下;而艾爾海森意外并沒有繼續(xù)留在房間的意思,他毫無留戀的收齊自己的東西離開了這里,沒有如同之前那般做出一副可靠的學長姿態(tài),反過來繼續(xù)詢問少女是否還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

    賽諾沉默了幾秒,選擇出門看看情況。

    果不其然,對方并沒有走遠。

    他在某個清涼安靜的棚子下面坐著閉目養(yǎng)神,書記官像是早早就能猜到賽諾會出門跟過來似的,先一步睜開眼睛,看了過來。

    賽諾對他點點頭,開口第一句先是道謝: “小娜的事情,要多謝你先前幫忙上心了。”

    “事到如今,我想現(xiàn)在應該沒什么客氣的必要了吧,”艾爾海森語氣淡淡地回答道, “我不會說什么這是我應該做的,大風紀官應該也不是單純?yōu)榱诉@句道謝過來找我的。”

    “的確如此。”少年大大方方地承認,并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 “我只是覺得,如果只是為了送一封私信和一張轉(zhuǎn)院申請書,應該還不值得讓書記官辛辛苦苦跑這一趟才對。”

    “不算太辛苦,對我而言這一路上的風景也很不錯,我和你不同,不是只有為了抵達終點這一個目的,所以就算沒有達到我的預期目標,我現(xiàn)在的心情也還算是挺不錯的。”艾爾海森心不在焉地答。

    賽諾微微皺起眉頭。

    “我以為你會想說點別的,”他說, “畢竟在此之前小娜什么也沒有說過,我也沒有說過。”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蠢貨,自然看得出來你們兩個相處細節(jié)上的不同。”艾爾海森卻一臉不以為意的樣子, “還是說在風紀官的眼里我就是那種毫無道德壓力的類型,即使知道學妹已經(jīng)和某個人有了不算穩(wěn)定的一段交往關系,我也還是會躍躍欲試的出手試試看?”

    “……”賽諾抱著手臂,硬邦邦的回答道: “你不像是毫無道德壓力的類型,但你看起來很像是那種會為了保證自己穩(wěn)定下班讓加班的上司徹底失業(yè)的類型。”

    艾爾海森聞言輕笑一聲。

    “學妹是學妹,又不是什么討人厭的上司。”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眉頭緊蹙的大風紀官身上,笑容忽然變得有些揶揄: “不過我還以為你會反駁我‘不算穩(wěn)定’這一部分呢。”

    “……”

    羞惱和無奈在那雙赤色的眼睛里一閃而逝,賽諾板住臉,瞬間變得面無表情: “這種事情就不勞代理賢者幫忙費心了。”

    “沒關系,我也不著急,”新上任的代理賢者很干脆的回道,艾爾海森的語氣雖然平淡,卻也不掩幸災樂禍的意思: “反正等你官復原職以后我們大概還會有一段額外的相處時間,那個時候再說穩(wěn)定不穩(wěn)定的也來得及……啊,抱歉,我好像忘了,大風紀官先前畢竟選擇了無視教令院的自我放逐,并不是正常的辭職也沒有進行工作上的轉(zhuǎn)讓和交接,所以回去后,比起您的私事,應該還有許多工作需要等著您立刻處理。”

    “工作是不等人的,等您騰出功夫來去拜訪納菲斯先生,應該已經(jīng)過了很久了吧。”

    賽諾: “。”

    大風紀官的臉上出現(xiàn)了罕見的空白。

    ……肯定會生氣的吧,納菲斯先生。

    沒有第一時間去和人家的父親親自解釋說明情況,在很久之后才得到說法的話會更生氣的吧,納菲斯先生。

    剛剛得到正名的女朋友當然很可愛,女朋友的父親在沒確定關系之前也算得上慈善和藹,但這里面的前提條件非常明確: “沒確定關系之前”。

    回去后……納菲斯先生招待自己的草藥茶里應該不會有什么額外加料吧。

    他沉默,不安,愁眉苦思,猶猶豫豫,看著喀萬驛的方向時都是滿眼的遲疑不定,歸程日期已經(jīng)定下,無論是為了幫助草龍王拿回教令院的火種還是陪著小娜回家這一趟都是越早越好,但賽諾的表情反而沒有先前那般從容坦蕩,他看著須彌的方向,身邊窸窸窣窣,胳膊旁邊忽然挨上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你在干什么呢,男朋友?”阿娜爾撐著手臂貼著他屈膝坐下,沒什么肌肉的手臂軟綿綿的,貼過來的時候像是挨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艾爾海森提醒我說,回去后有很多工作要處理,”賽諾喃喃道, “非常多的工作,小娜。”

    阿娜爾一臉莫名其妙: “加班這不是大風紀官的常態(tài)了么?有什么問題嗎?”

    “加班需要時間的,小娜。”他說, “……等我解決完事情后再去找納菲斯先生,他真的不會因為等了太久所以先殺了我嗎。”

    阿娜爾愣了愣,隨即露出無比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感覺這一次提納里也不會幫你的樣子。”她笑嘻嘻的說道,女孩的胳膊微涼柔軟,少年感覺到她的頭發(fā)蹭過自己的肩膀和手臂,仍是和先前一般輕柔又細碎的癢意,帶起的心緒卻又與先前截然不同。

    賽諾忽然就長長嘆了口氣。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說吧。”

    他這樣說著,回過頭的時候,正巧碰上少女低頭湊過來的側(cè)臉,那一點本該羞澀的委婉期待被她揉碎在眼底的笑意之間,毫無滯澀,她的下頜抵在少年的肩膀上,大方回望的目光看起來坦蕩又從容。

    賽諾看著她,忽然也跟著揚起嘴角。

    他俯身湊過去,和白日一樣輕輕蹭了蹭她柔軟的嘴角,那上面還帶著一點棗椰蜜糖的甜香,女孩隨即彎著眼睛,和小時候一樣高高興興地,又嫌棄這點貼貼不夠滿足,整個人挨挨蹭蹭的全都貼了上來,她的腿已經(jīng)搭在賽諾的膝蓋上,胳膊也擠進了少年的臂彎之間,但女孩看起來仍有一些微妙地不滿足,又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腦袋蹭進了他的頸窩里。

    賽諾任由她擺弄著,然后他想,小娜真可愛啊。

    我女朋友真的好可愛啊。

    腦子被這個念頭塞滿以后就好難思考其他事情了……果然,之后的事情還是之后再說吧。

    ————————

    主線劇情到此為止了捏(攤)

    文案上那個圣金蟲的準備放在番外當做搞事寫寫,的氛圍寫出來感覺旅行者和提瓦特都會被阿娜爾搞死的樣子(?)。

    港真這個坑一開始就是因為期待的人太多了所以我就沒怎么過腦子的開了,中間放飛自我的程度稍稍有那么點超乎想象(目移),我寫的很痛苦這篇文的追更率也讓我很痛苦,不過也算是保證日更的寫完了(主線劇情)!

    接下來就是些亂七八糟的番外和一些支線劇情補充啦,目前想寫的是青梅竹馬童年故事,其他類似散兵啊楓丹啊沙漠傭兵深淵什么的,這些和主線沒什么明確的銜接點,而且深淵這種沒完整填坑的東西就不硬塞進主線了以防萬一,目前是準備用番外單獨補充一下,會在標題和提要上寫清楚各位看著購買,這文沒設訂閱率的所以可以隨便挑的啦。

    至于那維萊特和楓丹劇情也是準備放在番外了,阿娜爾會去逛逛但不會做什么(應該),楓丹主線挺完整的,首先一點我個人很尊重水神故事的be屬性,其次就是楓丹鯨魚的新坑不好圓,如果說大慈樹王的禁忌知識還在提瓦特已知范圍內(nèi)我還能想辦法撈撈,楓丹就干脆沒給我什么可以同人彌補的余地(因為米哈游又挖了新坑出來而且規(guī)模比之前大多了)。

    所以,就先這樣!

    愛你們,么么啾!

    第169章

    番外一·郎騎竹馬來

    和長大后的活潑開朗不同,小時候的阿娜爾反而是個給人印象頗為怯懦內(nèi)向的孩子。

    單純作為一個剛剛被收養(yǎng)不久的小孩子來說,留給別人的是很標準的刻板印象,乖巧,聽話,且過分安靜,亦步亦趨跟在養(yǎng)父的身后,乖乖地任由所有湊上來的人隨意擺弄,她一開始甚至連抓著養(yǎng)父的衣服躲在他后面都不太敢,像是只膽怯到連搖搖尾巴都不敢的軟綿幼犬。

    好消息是賢者納菲斯是個毋庸置疑的好人,壞消息是他也是個標準的教令院學者,柔軟的心腸也早早被經(jīng)年積累的書卷和疲憊壓平了所有多余的痕跡,他頂著女孩怯生生的目光硬邦邦的伸出手,囫圇在她的頭頂揉了揉,隨即要如何做,賢者便又不太會了。

    女孩太小了,小的像是剛剛生根發(fā)芽的薔薇幼苗,連換土澆水這樣尋常的動作都要千般小心萬般精細,她的面龐瓷白,眼眸剔透,手腳更像是剛剛孕育出的花苞,輕飄飄地生在她的身上,僅僅依靠著同等脆弱的關節(jié)和幼嫩的皮膚作為包裹,碰一碰都要擔心會不會弄傷。

    人類的幼崽原來也要經(jīng)歷這樣脆弱的階段嗎?納菲斯見慣了皮糙肉厚又生著木頭腦袋的教令院學生,幾乎已經(jīng)快要忘了人類的小孩子應該是個什么樣子才是正常的,作為一個剛剛上任的新手爸爸——還是沒有任何指導和鋪墊的單親爸爸——他坐在那兒打量著自己剛剛收拾出來的女孩房間,平白生出幾分茫然的恍惚。

    屋外被吩咐著隨意去玩的阿娜爾一動不動,新的養(yǎng)父對她足夠?qū)捜荩试S她在這里隨意玩耍,但女孩依然抱著膝蓋乖乖坐在角落里,什么也沒看,什么也沒有做。

    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的臉上并沒有這個年齡的孩子應有的無知懵懂,過量的乖順和冷靜壓住了她臉上孩子應有的天真純粹,納菲斯原本還在擔心這個年紀的孩子會不會不小心弄壞他的花草,但現(xiàn)在又有些頭疼過分安靜的小孩實在是毫無活力可言。

    納菲斯直覺覺得這不該是孩子應有的狀態(tài),可他又不知道從哪里入手才是合適的。

    太活潑了自然是不好的,他不喜歡過于吵鬧的小孩子。

    但太安靜了也不好,那樣看著不對勁。納菲斯和自己的同事垮著臉吐槽道,小孩子應該是那種感覺的嗎?不對吧,怎么想都不對吧?

    她那么小誒,小的我給她準備的那張床攤平了一半都不到,這么大點的小東西還會在早上提前起來給我泡草藥茶……我沒有炫耀的意思啦!但我可是要上班的誒!我起來的時間那么早,阿娜爾比我起得還早的話會影響小孩子的發(fā)育,將來是要長不高的!

    你還真是不好對付哦。被抓著當做情感垃圾桶的居勒什毫不客氣地對著他翻了個白眼,那怎么辦啊,我去給你查查兒童啟蒙教育,然后你今天早早下班回去試試看?

    ……那也不行。

    生論派的賢者長吁短嘆,表情格外扭曲。

    我還有個實驗沒做完,沒辦法回去那么早……而且實驗的孢子具有傳染性,我就這么回去的話多多少少都還是會沾上一些,至少要洗個澡才行。

    居勒什便又沉沉嘆了口氣。

    你真難伺候啊老東西,早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工作要處理,何必要收養(yǎng)這個孩子呢?

    納菲斯沒再繼續(xù)說話了。

    教育孩子是個大問題,而比起居勒什,納菲斯要考慮的問題顯然要更多一些。

    他家那個畢竟是女孩子。

    *

    賽諾就是這個時候被拎過去的。

    比起納菲斯,居勒什對待自家的養(yǎng)子自然要顯得粗糙許多,男孩子嘛,又是吃過苦的,雖說這里面沒有想要他繼續(xù)吃苦受累的意思啦……但總體而言,小男孩在很多問題上總歸要方便很多。

    如果說阿娜爾是個乖順安靜讓養(yǎng)父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那這時候的賽諾就已經(jīng)是個開始試著為養(yǎng)父分擔問題的可靠小家伙了,居勒什和他也不大客氣,簡單商量了幾句,得到的回答都是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有個朋友,他家有個小姑娘需要你幫忙照顧著……不不不不,別擔心,還不至于要讓你二十四小時盯著照顧那么夸張啦,只不過就是在我們兩個在教令院工作暫時回不來的時候,你幫忙看著點她就好了。

    賽諾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這時候還沒什么多余的心思,父親需要他幫忙,而他也愿意幫忙,與此同時納菲斯先生是個好人,他家里有問題需要自己幫忙,那么他就會去幫的。

    阿娜爾只是個概念符號,是依附在諸多名字和前提條件后面的一個輪廓,一個影子,沒有一個明確的定義,尚且不值得男孩認真記住太多。

    ——但是眼睛還是很好看的。

    乖乖蹲在那里仰頭看著他的時候,那雙淺青色的眼睛就像是雨后泡在露水中的葉片,盈盈明亮,乖順又安靜。

    除此之外她的自我情緒其實并不顯眼,女孩會泡草藥茶,會觀察父親的生活作息,會力所能及地幫忙整理他的文件材料并盡可能地不給他增加多余的麻煩;與此同時她也會觀察賽諾的喜好,不會時時刻刻跟在對方的身邊一口一個賽諾地叫著,像是任何一個被寵壞的討厭小孩一樣,用一把尖銳的嗓子要他去做這個忙那個。

    她像是個規(guī)矩的影子,在自己圈定的范圍里按部就班又毫不起眼的活著。

    那個時候他們兩個都很小,無論是年齡,身體,還是心性,一個小孩子照顧另一個小孩子其實并沒有大人們想象得那樣輕松自然,但正如日后的阿娜爾對賽諾的評價,賽諾是個認真又靠譜的好人。

    而這個好人是什么意思呢。

    ——是說他是那種無論發(fā)生了什么情況,第一反應都是安撫情緒思考辦法,而不是不會抱怨問題或是試圖轉(zhuǎn)移矛盾的類型。

    放在賽諾身上,也是有點極端的意思。

    因為養(yǎng)父說了這件事是需要他幫忙的,而納菲斯也是十分信賴的愿意把女兒交給他照顧,所以在小小的男孩的心里,阿娜爾的問題就是他的問題——遇到問題盡可能地先思考如何解決,盡可能地不要麻煩兩邊的大人。

    只不過他把這個范圍圈定的有些太大了些就是了。

    阿娜爾很安靜,安靜地像是個影子,不知不覺地就會從自己身邊消失的樣子,賽諾不太習慣她時不時就會從自己旁邊悄無聲息溜走的感覺,所以他總會第一時間追上去,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zhuǎn),直到日落黃昏,男孩臉上滿是焦急的汗水,不愿放棄,也想不起來去找旅團或是學者過來幫忙找人。

    像是找出阿娜爾是只屬于他一人的任務似的。

    這個時候,躲在某個角落里的女孩就只能慢吞吞地走出來,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你干嘛呀,她軟綿綿的抱怨著,找不到我你不放心的話也可以找人的呀,三十人團或者是那邊賣菜的奶奶,你一個人不覺得麻煩嗎。

    不行。

    賽諾毫不猶豫地搖著頭,下頜滑落汗珠又被他粗魯至極地劃掉,男孩擦擦下巴,飛快回答道,這是我的事情,我要盯著你的。

    他答得迅速,竟是半字不提找人的問題。

    阿娜爾便看著他,認命似的嘆了口氣。

    后來賽諾學得聰明了些,曉得出門時先提前僅僅抓著阿娜爾的手腕走來走去,女孩子的手腕總要比他自己的柔軟許多,留下印子不好看也會捏地她手腕生疼,男孩小麥色的手掌便向下滑了幾寸距離,扣住了女孩的手掌。

    軟軟的,輕輕的,云絮捏做的花朵似的輕飄飄地一團待在他的掌心,規(guī)規(guī)矩矩地哪里也沒再去過。

    這時候的阿娜爾總算能稱得上一句乖巧,賽諾牽著她出門,她便也乖乖的給他牽著,女孩的一只手被拎住,另一只手從寶商街上買回的甜果和零食,往往是咬了幾口后便沒了興趣,反手就能遞到男孩另一只空余的手里去。

    學者們在學術上花費的時間太多,留給孩子們的時間也就太少。

    不過沒關系,小孩子總有自己打發(fā)時間的方式。

    早上起來洗漱完畢后繞過兩條街就是納菲斯先生的住處,他早上走得早,而阿娜爾也已經(jīng)有了賴床的習慣,這個時候過去的話時間是剛剛好的,溫在鍋子里的牛奶是標準的兩人份,不過阿娜爾最近開始討厭牛奶的味道,所以那基本上都是屬于賽諾的分量。

    可以玩的東西很多,對于孩子來說一切都是新奇又陌生的,哪怕只是一朵普普通通的須彌薔薇放在他們手里好像都討論幾個小時的時間,一天明明那么長,放在孩子的眼中卻又那么短。

    你明天也會來嗎?

    在剛剛認識的時候,阿娜爾還會小心翼翼地問他這個問題。

    而賽諾總是不厭其煩的回答,嗯,會的。

    后來她便不問了,與之相對是的納菲斯先生臉上的笑容頻率明顯沒有以前那么多,看著賽諾的表情不再是更小時候的放松與欣慰,而是一種更加復雜且微妙地嫌棄。

    ……不過沒關系,他們兩個很熟悉彼此兩家院子的具體細節(jié),只需要蹭過納菲斯先生每天的上班時間,從后門繞進去的話就行了,偶爾碰上他刻意推遲時間也沒關系,二樓臥室的房間距離后院的圍墻不高不遠,對于正處于發(fā)育期身材剛剛抽條舒展的少年人來說,從后院的圍墻跳進二樓的窗戶且不弄出聲音,本來就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

    更何況小娜會記得提前開好窗戶,順便在落腳處鋪好地毯避免發(fā)出太大的落地聲響。

    但阿娜爾也并非時時刻刻都愿意被他乖乖領出去的。

    且與之正相反,她拒絕響應賽諾的次數(shù)正在上升,二樓窗戶不再打開,而納菲斯先生正巧有一個相當麻煩的學術研究,已經(jīng)有半月沒有在家了。

    賽諾仰頭看著緊閉的窗戶……然后他沒有和過往一樣,試著從二樓跳進去。

    他走過正門,無比熟練地掏出了院子的鑰匙。

    背著納菲斯先生偷偷一起跑出去玩的次數(shù)太多了,連帶著小娜自己都忘了鑰匙在他這兒。

    賽諾嘆著氣,熟門熟路從正門進去,先是簡單檢查了一遍院子里的花草,按部就班的松土澆水施肥,拍拍手后大致看了一圈,確認沒有什么多余忘記做的家務后這才輕手輕腳的上了二樓,女孩的房間門虛虛掩著,他屈指敲了敲,好一會都沒有聲音。

    小娜,小娜?

    賽諾眉頭皺著,又敲了敲。

    還是沒有聲音。

    他的表情嚴肅了幾分,木門吱嘎一聲被慢慢推開,女孩房間里的東西依然是混亂無序,那扇窗戶緊緊合著,而床上縮著一團巨大的被團,任賽諾在外面喊了半天,她愣是沒有一點反應。

    少年皺起眉頭,他蹲在床邊看了一會,把手順著被子的縫隙慢慢伸了進去。

    被團哆嗦起來,發(fā)出某種含糊的嗚咽聲。

    你別碰我。

    女孩嘀嘀咕咕抱怨著,一只手撥開掩著臉的被子,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慘敗面容。

    賽諾的表情一下子就嚴肅起來了。

    受傷了?

    ……沒有。

    她囁嚅著回答,窸窸窣窣地把自己的腦袋重新塞進被子里,就只是……疼。

    賽諾蹲在旁邊,看著她蒼白的面容,毫無血色的嘴唇和閃躲游移的目光,很慢很慢地反應過來怎么回事了。

    ……哦。

    他慢慢哦了一聲,然后又發(fā)出了一個短促的音節(jié)。

    哦。

    明白了。

    ……

    女孩壓著被角,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賽諾,像是想要從他的臉上尋找到什么隱秘的答案,可那雙赤色的眼睛依然干凈分明,沒有一絲一毫的曖昧羞恥和羞澀難堪,他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很自然地和她說,是我忘了女孩子會有這種情況,對不起。

    ……你和我道什么歉呢。

    阿娜爾垂著眼,怏怏道,這和你又沒關系。

    賽諾沒說什么,只是重新調(diào)整了一下她的被角,很平靜的說,你休息一會吧,我先出去一趟。

    女孩看著他沒等到響應就匆匆離開的背影,慢慢抿了抿嘴唇。

    她想說點什么,但最終還是吞了回去。

    于是她只是把自己的臉藏了起來,重新埋在了一片黑暗之下。

    發(fā)育期的疼痛酸澀難耐,她這段期間幾乎就只是喝了點溫水,勉強吃了幾顆糖補充體力,被賽諾打擾強制驚醒之后她很快就沒了支撐等待的力氣,眼睛合上便又沉沉睡去了。

    這一閉眼睛便又是一整天恍惚過去,她被饑餓感折騰著不得不睜開眼睛,入眼第一眼卻不是自己空蕩蕩的房間和窗外的夜色,小桌上放著幾包草藥和一碗已經(jīng)冷透的素湯,另外一份禮物大大方方放在她的床頭柜旁邊,正在女孩一抬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阿娜爾忽然一愣。

    醒了?

    門口樓梯傳來腳步聲,阿娜爾下意識回頭,少年手中端著一碗藥湯慢慢走了過來,他的神態(tài)依然坦蕩又平靜,走到女孩旁邊順勢坐下,遞過了那碗溫度正好的藥湯。

    我找了生論派的學者要來的配方,有沒有用不知道……但是應該是可以讓你舒服一點的。

    阿娜爾愣愣接過藥湯,又指了指旁邊的特殊用品。

    那這個呢?

    賽諾看了一眼,無比自然地回答道,我買的啊,怎么,買錯了?

    ……沒有。

    阿娜爾把臉埋在湯碗里,不說話了。

    第170章

    番外二·繞床弄青梅

    “你覺不覺得我們有點太親近了?”

    她這么問的時候,少年仿佛完全不曉要如何擴散聯(lián)想一般,毫無自覺地抬起頭。

    他盤膝坐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阿娜爾開口的那一瞬間,少年的一只手仍埋在被子下面,正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緩慢揉按少女柔軟的小腹,那位生論派的學者是位上了些年紀的年長女性,極為耐心地教他如何對待這種特殊情況,除了特制的藥湯和放松神經(jīng)的環(huán)境以外,適度的按摩也可以減緩肌肉之下的隱秘疼痛。

    你指這個?

    賽諾隨口問道,而阿娜爾在那雙赤色的眼底看見自己清晰的倒影,他的眼神澄明而干凈,沒有絲毫多余的聯(lián)想,少年眨眨眼,很快就對著阿娜爾露出了不太贊同的神色。

    諱疾忌醫(yī)是不好的,小娜。

    他說得嚴肅又認真,以為對方是不喜歡自己揉肚子。

    她沒什么掙扎或是抵觸的反應,肌肉繃緊的緊縮感也沒有,手掌下面的這塊軟肉始終都是冰冰涼涼的,像是一團毫無反應的冰史萊姆。

    阿娜爾聽完這話之后,睜著一雙眼睛默默地瞧著他,那雙眼看起來濕漉漉的,像是清晨被露珠包裹浸潤的葉片,沒過一會她嘆著氣轉(zhuǎn)開目光,一只手卻依然抓著他的手腕,整個人向后面稍微挪了挪位置。

    你上來。

    她拍拍旁邊的空余,神色平靜地說道。

    賽諾皺起眉頭。

    我是男生,小娜,而你是個女孩子。

    然后吶?女孩毫不客氣地反問道,除了生理上的天生不同以外我在你眼里有什么額外的區(qū)別嗎?

    賽諾被問的猝不及防,但依然有問必答:呃……你是阿娜爾?是女孩子?

    阿娜爾一臉無語地看著他。

    女孩子就要小心些嗎?

    賽諾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于是阿娜爾又問,態(tài)度近乎咄咄逼人:那我要小心你什么呢?還是說你需要我小心你什么呢?

    是你會對我做什么嗎?還是你可能會做什么?

    賽諾便皺起眉。

    處世的常識和道德的矜持讓他直覺覺得這說法是不合理的,可他一時半會竟也想不出什么可以合理反駁說服對方的話,只順著自己的思路蹙眉茫然道,你要我做什么?幫你揉肚子的話我已經(jīng)在揉了。

    阿娜爾:……

    女孩把被子蓋過頭頂,在下面發(fā)出一點嗚嗚亂叫的氣惱喊叫聲。

    還能說什么呢?

    她算是看透了,所謂的性別和差異在這位悉般多摩學院的高材生眼里本質(zhì)沒什么區(qū)別,說穿了都不過就是和名字一樣用來區(qū)分個體的手段,他也許能看懂女孩子別別扭扭的微妙心思和那種隱約又猶豫的遲疑,他能讀懂她的心虛,也可以理解社會的默認規(guī)則,但正因為少年問心無愧,所以此時竟也說不出什么額外的解釋。

    ……女孩長吁短嘆,干脆扯開被子長長吐出一口氣,又一次拍拍自己旁邊的空余位置,無奈道,所以你上來嘛,你這個姿勢幫我揉肚子我就只能維持這個姿勢很不舒服嘛……連翻身都不行啊。

    這倒是個能理解的理由。

    賽諾這一次終于乖乖配合著抽回自己的手,將被子的四角細細掩在女孩的身側(cè),隨即才小心翼翼躺下來,重新替她揉起那好像一塊冰史萊姆的肚子。

    “小娜,下次你覺得冷的話,不如去墻角蹲著試試吧?”

    “為什么是墻……慢著,你閉嘴。”

    “因為墻角有90度哦。”

    “……”

    他聽見了少女緩慢做著深呼吸的聲音。

    “嗯?不好笑嘛?我感覺我的笑話說得比老師好多了,要不然我再給你解釋一遍吧,這個笑話的意思是……”

    “……如果你真的要再解釋一遍那個笑話的笑點我就只能把你踹下去了。”

    于是賽諾迅速閉嘴。

    喝了藥又重新吃了點東西,被賽諾耐著性子揉了半天和冰史萊姆差不多的肚子,不曉得是女孩子體質(zhì)特殊還是那藥湯并未完全起效,賽諾感覺前后的區(qū)別也就是冰史萊姆變成了水史萊姆的程度。

    但好在現(xiàn)在她像是終于能安靜閉著眼睛睡一會了,賽諾微微轉(zhuǎn)過頭,看見女孩安安靜靜側(cè)身蜷縮著躺在自己旁邊,一張蒼白的臉倒是有一小半埋在被子里,她微微蹙著眉,想來身體的不適讓她在睡夢之中也不算是十足安穩(wěn),好在嘴唇稍稍恢復了一點久違的溫暖血色,不再是先前那副活死人一樣看著就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樣子。

    看呀,這是我養(yǎng)回來的。

    男孩的心里平白生出幾分溫暖又充盈的情緒,是一種隱秘的驕傲滿足,那情緒陌生至極又過分歡騰,像是升騰蒸發(fā)的糖水甜香般撲騰著將他的心口漲得滿滿又暖暖的一團,非要是做幾次深呼吸才能緩解過分飽脹的滿足感。

    他壓在枕頭上的耳朵劃過翻身時摩擦布料的窸窣聲響,是一點情難自禁時下意識的貼近和依靠。

    他不知何時也同樣側(cè)身對著沉睡的女孩,膝蓋曲起,目光落下,小麥色的手掌懸在她的臉頰上方,輕輕碰了碰她微涼的臉頰,又揉了揉她緊蹙的眉心。

    女孩眉心舒展,無意識地在被褥里慢慢蹭了蹭。

    賽諾的手停在了半空,鬼使神差般,他慢慢落下了掌心,虛虛覆上了女孩捏著被子一角的手掌。

    他聽到少女緩慢的呼吸,看見她閉合的眼睫和臉頰柔軟的輪廓,也看到自己戀戀不舍地想要貼靠她手背的手掌,少年尚且維持著清醒的眼睛看見自己指尖上顫抖的幅度,也因此聽清了自己平和又沉重的心跳聲。

    那是一種突如其來的然,伴隨著一陣疼痛又奇妙的清醒。

    他試探著落下手掌的重量,小心翼翼地,指尖擦過她虎口的位置,近乎怯懦的想要扣緊。

    可少年想了想,選擇放開了自己的手,動作很輕的慢慢坐了起來。

    他沒有想做什么,也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在做什么了,在這一秒之前他躺在女孩的旁邊依然可以心無旁騖地幫她揉按肚子,腦子里大概只能想到冰史萊姆變成了水史萊姆……但這一秒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必須要坐起來和她認認真真地拉開距離,哪怕只是去輕輕碰碰她的手也不行。

    即使這動作在他們之中早已習以為常,即使在她清醒時知曉了也完全不會覺得這什么。

    但是就是不行了。

    他想,我從這一刻開始問心有愧。

    少年開始試著后退,停步,學著和她保持距離,借著剛剛頂在頭上的大風紀官的名頭和繁重的工作量避開了那一個個本該重迭并肩的早上,少年在教令院里一圈又一圈的繞著,他走過一切她可能會去走的路,又可竭力避開所有可能與她正面相對的路。

    有關這一切,有關某些事,她也許知道,也許有所察覺,也許從一開始便有著默許的心思和期待的暗示……可沒有清醒的四目相對好好說清,那便是做什么都不行。

    但阿娜爾總是不那么乖的。

    也許是被他早早慣壞了,也許是被他抓著習慣了。

    她偏要逆著賽諾走過的路和他反過來跑,然后在他的對面打一個措手不及。

    大風紀官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正常巡邏的工作中,迎面看見蹦蹦跶跶沖著跑過來的阿娜爾時,那瞬間只剩下一片空白的心。

    他幾乎是完全出于本能地——大概也稱得上是多年形成的肌肉記憶——伸出了雙手,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氣勢洶洶撲過來的少女,任由她八爪魚一樣纏在自己身上,嘀嘀咕咕的抱怨著某些莫須有的罪責。

    少年的手臂穩(wěn)重,眼神平和,心跳和呼吸的頻率都與過往無異,他依然可以隨時隨地坦然直視少女的眼睛,大大方方地和所有瞠目結(jié)舌看著這一切的同僚介紹她是誰。

    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的樣子。

    但是他也還是會覺得,我問心有愧。

    當女孩故意沖著他跑過來時,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伸手接住她。

    我不該這么做。

    ……可她偏偏很喜歡對我這么做。

    那就還是先順著她的意思吧,他又想。

    她高興起來的樣子總是好的,能看到她高興的樣子自然是更好的。

    于是少年本來準備后退的腳步硬生生停在遠處,畢竟看向自己的那雙淺青色的眼睛始終都是清亮亮的,像是在自己忽然清楚了那份心思之前,少女振振有詞和他強調(diào)的問心無愧。

    很久之后的賽諾才察覺到哪里不對勁的樣子,慢了八拍地問她:

    ——是誰在問心無愧呀,阿娜爾?

    他嘆著氣,千般無奈,萬般縱容。

    少女仰起頭,目光清亮,笑意得意洋洋。

    ——是我呀。

    好吧。

    賽諾點點頭,倒也稱不上一句原諒她。

    這種小事而已,她覺得高興就好了。

    而且賽諾自認自己也算是有錯的——因為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都沒有記得需要認真記住最初認識的那個阿娜爾嘛。

    阿娜爾本人聽得莫名其妙,還有點少見的哭笑不得,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嗎?

    “是啊,很重要的。”

    少年如此回答,因為他細細想了想自己現(xiàn)在的心,認為這是一場遲來的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卻沒有記住喜歡對象最初的樣子,這是一是個非常嚴重的事情。

    “哪里有這么慢的一見鐘情啊……”

    阿娜爾聽到這里沒有半分感動之意,只憂心忡忡地扒拉著男朋友的腦袋認認真真檢查起來,與此同時也不無擔心的想,是說了這么多年的冷笑話終于把大風紀官的腦子凍得木掉了嗎?

    大風紀官卻擺出了一副不贊同的樣子。

    “喜歡你的時間更長一點,不好么?”

    不是后來喜歡上就好了。

    不是花費了那么久的時間才記得要好好記住她的樣子就好了。

    ——不是過了這么久的時間才注意到“我喜歡你”這件事,而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毫無自覺的一見鐘情的話……那么喜歡她的時間就可以比她察覺到的還要更久一點吧。

    第171章

    番外三·手續(xù)問題

    ——送女朋友回家和日常青梅竹馬相伴回家,這兩件事看似沒什么區(qū)別,但事實上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

    “我送你回家這么多次,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納菲斯先生對我的殺意。”她剛剛上任的嶄新男朋友,須彌教令院赫赫有名的大風紀官賽諾神色肅重地如是強調(diào)道。

    而作為另外一位當事人的阿娜爾對此卻是一臉無辜。

    “有嗎?”她說, “我感覺爸爸看你的眼神也沒什么區(qū)別啊。”

    這倒是實話。

    就在不久之前,兩個人從沙漠很正常的回來,正常的并肩而行,正常的和路上認識的人打了招呼,正常的先陪阿娜爾回家,區(qū)別不過就是兩個人在院子里呆的時間長了些,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感少了些,站在剛剛進門的位置,被盛開的薔薇花叢半遮半掩,大風紀官目光盯著她白皙柔軟的側(cè)臉,在阿娜爾低頭說話的時候罕見地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女孩若有所覺,她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再說話了,那雙淺青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看著身邊的少年,少年的目光平靜且直白,他沒說話,就只是靜靜看著她,赤色的眸子漸漸盈滿純粹又滿足的笑意,女孩的眼中情緒先是不解,隨即是一點了然的羞惱。

    這么看著做什么呀。

    她習慣性地有點想要抱怨,但張了張嘴,卻又莫名其妙的吞回了多余的咕噥聲,少女腳尖在地上輕輕蹭蹭,本意是想拉開距離,卻又沒忍住,磨磨蹭蹭地偷偷摸摸的向他靠近了一點。

    賽諾的神色還算鎮(zhèn)定,見狀如此,眼中笑意更深幾分。

    太可愛了,真的。

    女朋友是這么軟乎乎又過分可愛的生物嗎?

    賽諾忽然想要重新調(diào)整自己呼吸的節(jié)奏了,他的腦子暈乎乎的像是被薔薇花香泡透了,不知何時已經(jīng)舍棄了原本思考的能力,他前所未有的想要跟隨她的節(jié)奏繼續(xù)下去,哪怕只是配合著抬起手,跟隨她的視線一同轉(zhuǎn)開目光,什么都行,更親近些,更貼靠些,哪怕沒有肢體的接觸,這些小動作上的重合也足夠令人滿心歡喜……

    少年嘴唇微微張開,鬼使神差地想要俯身湊過去。

    偏偏此時頭頂傳來窗戶打開的聲音,坐在窗戶后面的那位老人家已經(jīng)盯著花叢里若隱若現(xiàn)的兩顆毛茸茸的腦袋有一會了,青梅竹馬之間那自身毫無自覺且極令家長們頭疼不已的距離感是無數(shù)次令納菲斯先生試圖尖叫的對象,他像是每一個憂心忡忡的父親一樣時不時就開始想象諸如“失足少女不知悔改,背叛老父雨夜私奔”這樣的古早狗血劇本,并在女兒青春期后虎視眈眈盯著所有可能靠近的未知年輕雄性。

    他打開了老舊的窗戶,吱嘎響動的聲音和刻意為之的巨大咳嗽聲讓那兩顆毛茸茸的腦袋瞬間像是受了驚嚇的團雀,沒頭沒腦地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圈后就撲棱棱的散開了,金色的那一只更是頭也不回地一股腦鉆進了房子里面,留下那個白色頭發(fā)的狀似無辜的站在原地,教令院里最為靠譜的大風紀官在花叢中抬起頭,對著納菲斯露出個頗為乖巧端正的笑。

    納菲斯沒叫他上來,也沒繼續(xù)盯著樓底下的胡狼崽子,左思右想決定不去深入思考先前看到的東西,總覺得那里面有一些容易心梗的東西,于是他耐心等在二樓,沒一會就等到那只在他眼皮子下面心虛撲騰回家的金色團雀啪嗒啪嗒跑上樓,阿娜爾嗚嗚嗚叫喚著,撲上來給了一臉陰沉的老父親一個軟乎乎的擁抱。

    納菲斯原本有關賽諾的懷疑和警惕瞬間壓回嗓子眼,他有點頭疼的舉著手,沒過一會老父親便認命地垮下繃緊的肩膀和女兒舉手投降,好聲好氣哄著趴在肩上這個死活不抬頭的小祖宗。

    被教令院關押這么久,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省略了一些更加壓抑糟糕的東西,阿娜爾掠過了自己那稍顯血腥恐怖的過去,而納菲斯同樣選擇也對那段時間自己的經(jīng)歷避而不談,他主動帶著話題有意避開一些問題,看著一臉乖巧又有些遏制不住心疼之意的女兒毫不猶豫地配合著他,老父親稍感欣慰,也愿意順便忽略掉一些先前在樓下看到的糟心東西。

    他又不是瞎子,那兩個小崽子平日里也不是沒在花園里一起玩過,沒見過那次哪一次叫一聲就這么心虛的。

    但不知是出于自欺欺人的心理,還是納菲斯單純連賽諾和他開口的機會都不打算給出去,賽諾倒是有意和納菲斯先生直接說清楚自己的情況,他已經(jīng)先和自己的養(yǎng)父居勒什說明了具體情況,自家老頭第一反應就是拍桌狂笑順便打算給遠在蒙德的得意弟子莉薩寫個信通知自家崽子挖白菜成功的好消息,與此同時也表示這種事情他肯定不會幫忙的啦納菲斯那個木頭腦袋倔驢脾氣想必也不會給賽諾這個開口的機會,所以他最好是提前做好心理準備比較好。

    少年皺起眉頭,顯而易見的不贊同。

    但是他不贊同是沒什么用的,正如他和阿娜爾的無奈感慨,納菲斯先生有意自欺欺人,以他的脾氣哪怕是草神親至估計也不愿意馬上松口承認,看見主動上門的賽諾也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自始至終也沒有給他一個合適開口的機會。

    沒開口解釋清楚的話,那么就算是正式交往的關系,在大風紀官的眼中也始終差了那么一層意思。

    阿娜爾對此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但與此同時她也重新打開了二樓的窗戶,在不久之前的納菲斯刻意拔高音調(diào)提醒她這個時間亂開窗戶容易招惹討厭的蚊子之后,女孩只是用一點水元素包裹著稍顯老舊的窗戶,避免它們開合時發(fā)出過量的噪音。

    大風紀官輕車熟路的從后院墻上跳進窗戶,滿臉無奈。

    “……所以說,本質(zhì)其實就是和納菲斯先生說清楚就行了,我為什么還要這么干?”

    他跳上二樓的時候甚至沒帶著胡狼頭,不止是心虛還是什么原因,賽諾卸下了作為大風紀官時那些標志性的道具,銀白發(fā)絲軟軟的搭在肩上,在月光的映襯之下恍如沙漠孤月之下肆意跑動的野獸引以為傲的美麗毛發(fā),飄逸靈動,張揚肆意。

    “那你去和爸爸說嘛,他這功夫應該還在寫教案。”女孩挑著眉, “我不攔著你。”

    賽諾垂眸看了一眼一臉笑嘻嘻的女孩,很惆悵地嘆了口氣。

    他若是真的是個古板迂腐過分一板一眼的性子,那自然也不會大半夜的跑到這里來找自己的女朋友了;阿娜爾這段日子被納菲斯盯得很緊,女孩顧忌父親先前軟禁的經(jīng)歷也愿意順著他的性子來,想來也是因為這一層關系,草神始終沒有催促其他工作,反而是這段時間的大風紀官忙得不可開交,直到現(xiàn)在才勉強整理出一點私人時間,匆匆忙忙地就跑來找人了。

    他也不是滿腦子黏黏糊糊的東西,特意跑這一趟更多的時為了討論先前沙漠里的正事,比如死域,比如草龍王,比如早早就說好的火種;阿娜爾也點點頭,既然還要去找草龍王阿佩普的話,那她認為也不是不能轉(zhuǎn)院,草龍王體內(nèi)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蠻有興趣的,她連死域都能控制,自然不擔心所謂的草龍靈闕內(nèi)的末日圖景。

    說不定還能利用豐饒之血和大群的共鳴順便培養(yǎng)出一點新生命呢?

    淵下龍女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為此,大風紀官一臉嚴肅的蹲在阿娜爾的面前,非常不客氣的捏起女朋友柔軟白皙的臉頰,不輕不重地揉搓起來: “不要仗著納菲斯先生的偏愛在這里肆意妄為,生論派不是你的新玩具。”

    阿娜爾的臉頰軟肉被他的手掌堆起來,水淹世界樹掌控死域的龍女現(xiàn)在就像是自家飼養(yǎng)的史萊姆一樣柔軟乖順,賽諾皺著眉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目光鬼使神差般掠過她臉上那一抹薔薇花瓣般的柔軟艷色,忽然就沒有忍住,兩只小麥色的手掌捧著她的臉頰,動作無比自然流暢地湊過去親了親。

    他腦子幾乎沒有經(jīng)過任何思考,身體已經(jīng)順從本能先一步做出了反應,直到賽諾完成了這個反射性的動作又隨之拉開一點距離后,那雙赤色的眼睛才像是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慢半拍地僵在那里。

    阿娜爾自始至終都沒有半點反應,可面前的白發(fā)少年卻在反應過來之后慢慢抿緊嘴唇,眼底深處隨即浮現(xiàn)出一點遲鈍的羞恥感。

    少女彎起眼睛,游魚般俯下身子重新湊到了他的面前,貼上了少年滾燙的嘴角。

    賽諾沒有拒絕。

    “……我應該走了。”在愈發(fā)繾綣曖昧的香氣浮動之間,他極為艱難的抽回自己的理性,一字一頓的強調(diào)著。

    阿娜爾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自己的失望和落寞的情緒。

    “……明天你還會來嗎?”

    少女露出了失望又混雜期待的表情,她的音調(diào)輕柔又甜蜜,輕聲詢問著他的意見,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很像是小時候她常常會說過的話,輕而易舉便能叫醒心底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但賽諾抬起頭,他清楚的看見墻壁上游蕩擺動的細長影子,像是龍的尾巴,并無實質(zhì)的肉身,卻已被賦予虛幻的影形,自女孩的裙擺之下無聲延伸而出,隨著她的情緒起伏慢悠悠地搖晃著。

    龍女依然直勾勾地看著賽諾,目光有種恍如獸類的直白純粹。

    “我又不怕你會做什么。”

    她又道,聲音聽起來又乖又軟,非常順服的樣子。

    賽諾默不作聲,但他抓住了龍女不知何時壓在自己大腿上的一雙爪子,并把他們牢牢壓在她的裙子上。

    “……?”

    阿娜爾低下頭,看看自己壓在裙子上的爪子,又看了看面前的賽諾,一臉茫然不解。

    “我的確是不會對你做什么。”

    賽諾幽幽道。

    “我主要是擔心你會對我做什么。”

    “……”

    龍女聞言瞇起眼睛。

    “但是對象是你誒?”

    “是我也不行。”大風紀官肅然道, “還沒結(jié)婚,沒法負責。”

    第172章

    番外四·故事的最后

    火種和草龍王,禁忌知識和沙漠赤王。

    一些肉眼可見的歷史遺留問題。

    怎么處理?

    不知道。

    這玩意大慈樹王也沒特意教過。

    小吉祥草王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頭禿,抓抓頭發(fā)左思右想,出門轉(zhuǎn)一圈,左邊是一群眼巴巴等著她收拾阿扎爾爛攤子的教令院高層,右邊是拿著鑰匙準備鎖門準點下班的新任代理賢者。

    小草神:……

    很好,頭更禿了。

    順帶一提,今天是大風紀官正式返程述職——其實也就是隱形的官復原職——令人激動的第一天,阿娜爾算是被大風紀官連拉帶扯從家里拎出來的,轉(zhuǎn)院手續(xù)因著大人物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自然是一路綠燈沒有卡殼地直接通過,她現(xiàn)在對自己的畢業(yè)論文看的很開,本質(zhì)上已經(jīng)算是接納了淵下龍女的本源身份,不方便在教令院這邊留個沒畢業(yè)的黑歷史才這么干的。

    但有人對此表達了極為強烈的不贊同。

    草神聞言大驚失色。

    是誰,是誰這種時候還要扣細節(jié)看手續(xù)非要走規(guī)定流程的!

    一問是楓丹的那位來客,公正嚴明的大審判官雖不至于直接插手其他國家的內(nèi)務工作,但是適當?shù)膽B(tài)度表示自認為還是有必要的。

    小草神:……

    小草神開始瘋狂撓頭。

    好消息是那維萊特并不是什么死板嚴苛非要人家按著自己的規(guī)矩來的討厭長輩;壞消息是他顯然還沒有來得及搞懂他眼中柔弱無助的龍蜥幼崽究竟有著什么樣的恐怖殺傷力。

    以及,這一次算得上是私人見面,阿娜爾一頭霧水,但也是相當配合的去了,對此小吉祥草王瞬間表情嚴肅,以她目前對龍女的解,現(xiàn)在的阿娜爾絕對不是那種會過分乖巧聽話的類型,她要是樂意去,大概率是覺得這樣做很好玩。

    不幸中的萬幸,討論過程大風紀官全程陪同,且虎視眈眈盯著的對象不是身為外人的那維萊特,而是一臉無辜看似乖巧的阿娜爾。

    那維萊特并未開場就展現(xiàn)出說教式的態(tài)度,他彬彬有禮,措辭溫和,以一種令人咋舌的坦蕩簡單講述了自己的關系以及和龍女之間的身份,至于那些有關原始胎海古龍大戰(zhàn),第一王座第二王座所謂的天父和僭主之間的問題……嗯,她沒細問,感覺也沒什么詳細搞明白的必要。

    與此同時那維萊特認真詢問了有關阿娜爾的數(shù)次延遲的畢業(yè)情況和自身學術能力的有關問題,龍女態(tài)度平和笑容溫文,全程都是一副理想且完美的乖孩子姿態(tài),只是在有關學術問題上龍女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承認自己的能力的確有所欠缺,可還沒等那維萊特露出欣慰神態(tài),少女姿態(tài)的無鱗幼子已經(jīng)無比熱情的抓住了這位楓丹貴客的雙手,以一種十分憧憬又虔誠的姿態(tài)同他開口介紹,這位先生想來您也是一位追求真理和真實的存在,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占用您的一點時間,同您介紹我們?nèi)艿臅r間之主萬物歸一者猶格·索托斯……

    正當那維萊特滿臉茫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應才最為合適的功夫,阿娜爾已經(jīng)被那位始終保持沉默的大風紀官熟練且迅速地扒拉到一邊去了,少年壓住女孩的頭頂?shù)膭幼餮杆偾覐娪玻粫r間還能彬彬有禮的低頭和自己道歉,他尚且還沒有來得及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情況,眼前的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那維萊特微微皺著眉,并非錯覺,先前的確有某種壓抑且詭譎的氣氛與少女燦爛又熱切的笑容一同蔓延散開,卻又在那位大審判官毫不猶豫伸手捂住了少女嘴巴的那一剎那瞬間煙消云散,這種感覺太過微妙且詭異,以至于水龍王也沒來得及因為這堪稱冒犯的行動而生出幾分不滿。

    緊隨其后推門而入再次打斷了審判官思路的是少女如今的人類養(yǎng)父,這位本就是先前邀請卻數(shù)次稱病推辭的對象,那維萊特對他頷首致意,而那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若無其事地忽略掉旁邊拉拉扯扯的兩個小崽子,熟練且熱情地站在了那維萊特的面前,和他高高興興地打起了招呼:哎呀這位就是楓丹的大審判官,久仰久仰失禮失禮,我們家孩子多謝您看顧了就這么個不成器的小丫頭還要您這樣的大人物這么上心還真是不好意思……

    那維萊特暈暈乎乎幾乎所有聲音都是反射性響應,老人低頭他也低頭,老人開口說失禮失禮他立刻就回不必不必,兩位你來我往熟練循環(huán)硬生生被納菲斯扯著說了二十分鐘的社交發(fā)言沒有一句成功切入正題,等到那維萊特察覺到哪里不對的時候,阿娜爾已經(jīng)被大審判官給偷偷拽走了。

    那維萊特:……

    楓丹的大審判官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干脆轉(zhuǎn)身坐下來,和面前這位笑瞇瞇的生論派賢者重新開始了他期待已久的談話。

    小吉祥草王波瀾不驚地從門口經(jīng)過,深藏功與名。

    沒辦法,淵下的龍女放飛自我的程度愈發(fā)恐怖了,贊美大審判官慷慨的自我犧牲精神,雖說他本人看起來有那么點樂在其中的意思,但也不可否認他為了提瓦特的和平且平靜做出的辛勤努力。

    好巧不巧地是阿娜爾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她在草龍王旁邊開始準備自己畢業(yè)論文的時候果斷選擇了圣金蟲這種沙漠地帶常見物種,美其名曰是送給大風紀官的獎勵,然而對方長長嘆息滿臉無奈,不得不再次和她強調(diào)小娜我對蟲子的忍耐度真的沒有你想象的那么高……

    大風紀官被批了長期外勤的條子,然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是干嘛去了。

    在沙漠陪著阿娜爾,這一過程并沒有其他人想象得那樣令人頭疼,草龍王阿佩普只在一開始簡單過來看了一眼便因人類的存在毫無興趣的轉(zhuǎn)身離去,阿娜爾跑去和這位古老的同族聊了一陣子,期間又拽著賽諾跑去沙漠臨楓丹的那片陌生海域,毫不猶豫地在他眼皮子下面跳了一次崖……不過沒過一會女孩就鐵青著臉帶著一身海水潮氣飛快跑了回來,別別扭扭的捂著屁股把腦袋埋在了賽諾的肩膀上,對于在海下發(fā)生了什么一概不提。

    做男朋友的啞然失笑,卻又不好明白詢問發(fā)生了什么,只揉揉她的腦袋,當做無事發(fā)生。

    至于別的,賽諾暫時無需擔心。

    她現(xiàn)在的目標明確且清晰,所謂的畢業(yè)論文幾乎已經(jīng)只能說是她完成自己人類時期某件未了心愿的單純執(zhí)念,那一屋子的畢業(yè)論文培養(yǎng)過程相當隨心所欲,肉眼可見的漫不經(jīng)心。

    ……所以當走過路過的旅行者渾然不覺的撿走了滿地亂爬總計二十多只的圣金蟲時,壓制住當場暴走的阿娜爾也并沒有花費太多的功夫。

    少年耐心哄了一天哼哼唧唧把自己縮在被子后面的阿娜爾,他去碰她的手,撫摸她的手臂,與她十指交握,在漸漸消失的咕噥聲中依然可以若無其事地直視著那雙如深海般詭譎神秘的眼,輕輕碰觸她的臉頰和更加敏感的眼睛。

    白發(fā)的少年曾是無知的祭品,是被迫存在的容器,如今他神思清醒,心甘情愿,引導著龍女冰冷修長的手指和純粹直白的目光,慢慢貼上了自己的喉頸。

    不要生氣啦。

    他耐心至極地哄著,像是幼年每一次毫不猶豫的后退和讓步,在女孩委屈的嗚咽聲中給出他更喜愛的糖果一般,現(xiàn)在也是如此,他仰起頭,讓她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在我還能給的時候,拿走你想要的吧。

    他這樣說道。

    賽諾大概能猜到現(xiàn)在的小娜究竟想要干嘛,龍女尾巴的陰影從原本漫無目的的隨意晃悠逐漸開始攀附在大風紀官的帳篷附近,他已經(jīng)忘了從哪個晚上開始,他睜開眼睛看見的不再是帳篷的風景,而是阿娜爾閉著眼睛把腦袋枕在自己胸口的樣子。

    她默不作聲地鉆進賽諾的帳篷,理直氣壯地侵犯領地到了這個程度,卻依然像是個小動物一樣只用腦袋靠在他的身上。

    龍女睡著的姿勢也不是十分老實,她并不是和對方躺在一處,而是如龍蜥蜷縮尾巴盤臥一般匍匐在少年身側(cè)側(cè)身躺臥,濃長眼睫虛虛掩著那雙淺青色的眼,龍尾的影子如游魚在帳篷附近游弋搖擺,不知何時已經(jīng)將這里圈做了不可冒犯的禁地深處。

    少年見狀如此,便只能嘆息。

    他率先伸出手握住少女的手掌,看著她窸窸窣窣順著被褥縫隙的一角慢悠悠地鉆進來,冰冰涼涼的一團,很快就默不作聲地貼在了他的身邊。

    她現(xiàn)在只是想要距離自己近一些。

    人的精神無法承受漫長時光帶來的磨損,少年發(fā)自內(nèi)心地不愿接受豐饒的恩賜和血脈的再度異變,龍女也不會強制要他享受和自己同樣的時光,阿娜爾將腦袋搭在他的肩上,長發(fā)順著他心口的方向絲絲縷縷垂落下來,像是一座溫柔到可以貼合肌理的金色囚牢。

    賽諾在沙漠的風聲和薔薇的香氣中沉沉睡去,那風聲漸漸遠去,薔薇的記憶被深海的潮氣籠罩吞沒,他的意識仿佛在哪剎那間一同被浸沒在了深海的最深處,在那無光無聲的世界盡頭,萬千城池倒懸,世界靜寂無聲,日月反轉(zhuǎn)為腳下鏡像的虛空,無盡海水早已沒過光華絢爛的巨木之頂,一切歸于寂滅,歸于平靜的永恒。

    金色的龍女雙目閉合仿若沉睡,她像是最后隕落的流光,最后一抹類人的影子,深海的大群于她身邊簇擁環(huán)繞,她閉著眼睛,神態(tài)安然眷戀,柔軟的手臂懷抱蒼白的骸骨順著流水和星軌的引導墜入深海的暗淵,在她背后隱約且模糊的輪廓中,混沌萬象即將自地底升起,一切未知且偉大的存在隱匿于翻轉(zhuǎn)的群星之間,等候著未來那蘇醒的可能。

    少年睜開了眼睛,側(cè)頭看見了一雙毫無睡意的淺青色的眼睛。

    ……那是你認為的世界末日嗎,小娜?

    龍女靜靜地看著他,隨即揚起嘴角,露出微笑。

    你若是不想,那便不是。

    賽諾沒有和她說討論更多的細節(jié),他起身撩開帳篷的一角,陽光熱烈,萬里無云。

    ——今天的太陽照常升起,提瓦特依然是和平又穩(wěn)定的一天。

    ————————

    寫到這里的時候,我感覺這個故事應該到此為止了。

    可能還有些東西沒來得及寫,但是感覺屬于是那種硬塞也塞不進去的樣子……所以就先這樣吧。

    至少對于阿娜爾來說,這算是個完整的故事了。

    總而言之感謝各位陪伴到現(xiàn)在,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可以有個五星好評_(:з)∠)_

    下一本就是專欄第一本,反派boss那個,這個月底開文,這次寫的不是同人是原創(chuàng)了,所以各位隨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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