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十二歲的時候從乞活營里出來,被裴初扔到了戰(zhàn)場。
十六歲的時候立了軍功,又被安排了各種任務,其中就包括了很多骯臟的見不得人的政治暗殺。
連帶著當年戴德王后家族被誣政變,又在流放中滅族的真相,也在這一過程中被希爾調查了解了七七八八,證明了當年奧斯頓與他所說的秘密并非虛假。
等到十八歲的時候,希爾被調到了裴初身邊。
十年歷練下來,當初那個青澀稚嫩的小孩,如今已長成了一棵修長挺拔的松柏。
這些年里他總是被裴初逼迫著成長,好像在打造錘煉一把趁手的刀,每一次的高難度任務,都是拼著將這把刀折斷的風險下達的。
但每一次希爾都活了下來,于是任務成了磨刀石,將這把刀磨得越來越鋒利。
鋒利到露著寒光。
少年的身量頎長,一身黑色軍裝將他的腰身包裹顯得纖細又挺拔。
相比十年前充滿稚氣的面容,此時的少年已經(jīng)完全長開。面容是一種乖巧的精致,淺黃色的碎發(fā)搭落在他眉眼間,翡翠色的眼眸里坦露著溫淺的笑意,嘴角是恰到好處的,看著清淺卻又讓人覺得顛倒眾生的笑容。
任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美麗妖孽的少年,是奧斯頓手下沾染鮮血最多的一把刀,也是近年來元帥身邊最鋒芒畢露的一個......alpha。
也算是薩洛曼王城里所有見過他的beta和o。
此時此刻,他正站在奧斯頓元帥的門口,一邊把玩著自己的軍帽一邊等待著里面人的傳喚。
偶爾有人從他身邊路過時,他都會溫和親切的和那些人點頭打著招呼。
溫文爾雅,讓人如沐春風。
他比之十年前提著一把刀就敢在重軍包圍的馬其頓街頭刺殺奧斯頓的,那個充滿戾氣的小鬼變化實在太大。
查爾斯從元帥辦公室稟告完公務出來的時候,看著守在門口的希爾,皺了皺眉。
“見過查爾斯上校。”
十年來查爾斯已經(jīng)從奧斯頓身邊的親兵晉升為上校,希爾在看見對方的時候便首先行了個挑不出錯處的軍禮,半點也看不出曾經(jīng)身為敵人的厭惡針對。
查爾斯對他點點頭,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后道,“進去吧,元帥在等你。”
他心里雖然有些疑慮,倒也不至于因為過去的恩怨總是盯著希爾不放。
這些年來希爾所做的成績和所立的戰(zhàn)功都被人看在眼里,軍隊里有不少人都對這個年輕的alpha刮目相看,同時也都在佩服元帥的馭下手段。
能將狼崽訓練成溫馴的牧犬,也是元帥的能力。
希爾放下手點了點頭,打開辦公室的門便走了進去。
進去的時候房間里還有一個人,是這十年來都在為奧斯頓診治身體的私人醫(yī)生阿爾文。
這個白大褂醫(yī)生比之十年前也長高了些許,一身禮貌到疏離的氣質也更加清冷,銀鏈的單片眼鏡掛在眼前,有些長的黑發(fā)被他束成一束垂在身后。
此刻他正拿著一只針管,順著奧斯頓手腕的靜脈打了進去。
希爾并不知道那是什么針,但輪椅上的alpha好像習以為常,在打完針后,阿爾文幫他解開那根束在他手臂上的皮筋,裴初收回手挽下了衣袖。
那右手手腕如今還留著一個牙印的疤痕,希爾知道,那是他小時候馬其頓咬了男人一口時留下的。
當時那一口灌注了希爾全身力氣與恨意,留下的疤痕自然深。
少年嘴角溫和笑意好像深了些,他低下頭,單膝跪地向著男人行禮,“見過元帥。”
“嗯。”
裴初先是點了點頭,希爾起身,然后見到男人對著醫(yī)生揮手,“你回去吧。”
他手撐著桌案扶著額,看上去有些累了,眼底染著青黑,看樣子又是連忙了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
阿爾文點了點頭,沒多說什么,只是收好醫(yī)藥箱后,給男人倒了一杯水留下一板藥,“元帥還是要注意休息。”
那是一板止疼藥,他十年前的那一場重傷,除了讓他失去了雙腿,到底還是給他留下了許多的后遺癥。
他做完這些就轉身出去了,只是臨出門前,他的目光與辦公室的希爾觸了一下,又很快分開。
兩人嘴角都掛著笑,一人溫和,一人疏離又禮貌。
裴初喝了那杯水,卻沒有動那板藥。
他將拿藥掃進了抽屜,里面積壓了一堆,很難看得出他現(xiàn)在身體是否真的有什么病痛和不適。
起碼在希爾眼里,男人一如既往的眼神陰鷙而富有壓迫感。十年的時間也并沒有給他的面容帶來什么改變,他一如歲月里的模樣,瑰麗英俊帶著危險的毒。
“任務完成的怎么樣?”
裴初合上抽屜抬眼問道,辦公室里少年站在他面前,隔著一張桌案,暖黃的吊燈燈光籠著他,頭顱恭敬的低垂著,淺黃色的碎發(fā)遮住了少年的眼。
“很順利。”
少年溫和的聲音里帶著笑,“一百零八人,沒有活口。”
輕描淡寫的數(shù)字里填著血淋淋的人命,他卻說得稀松平常。
裴初低沉的笑了一聲,然后抬起了手,“希爾,過來。”
希爾頓了一下,然后垂在腦袋走了過去,他聽話的走到了男人的身邊。
坐著輪椅的男人并沒有他高,但是男人伸出手捏住他下巴的時候,希爾仍舊覺得男人還同小時候一樣高高在上,令他難以企及他的項背。
裴初伸出手握住了少年的下巴,讓那雙遮掩在淺黃色碎發(fā)下的雙眸露了出來,翡翠色的眼眸深到透黑,是不得不低頭才能掩藏起來的恨意與殺意。
這與他嘴角溫和的笑容極度割裂,帶著黑色的皮質手套的手在他臉頰上輕輕摩挲,就像在惡趣味的逗弄一只惡犬。這只惡犬假裝溫順,可裴初偏要撕破他的偽裝,他笑道,“我說過了希爾,你在我面前不必裝的那么假惺惺的。”
“你以為藏住了利牙,我就不知道你隨時都想來咬我一口了?”
男人的言語惡劣,希爾眉頭一皺,嘴角的笑容頃刻間就收斂了干凈,他手一抬就擋開了男人捏住他下巴的手,語氣冷冽道,“或許呢?或許有一天您就會露出破綻。”
他嘴角一勾,雙眸一瞇又露出了一個笑,這個笑不同于之前的溫雅,帶著十足十的殘忍與惡意,倒讓他這張干凈清純的臉,更顯得魅惑而生動,他說,“到那時候,我一定會用利刃刺進你的心臟。”
裴初低咳的笑了一聲,收回了視線,軍帽遮掩住了他的目光,只能聽到他毫不在意的輕笑,“那我拭目以待。”
又是這樣。
希爾的笑意淡了,手指在身側捲了捲,目光掃過男人的脖頸。
每一次希爾說要殺他,他都是這樣不以為意,漫不經(jīng)心,難道他以為他真的不會得手嗎?
這十年來,希爾每一次在險境中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都是靠著男人教給他的仇恨,和總有一天要殺死男人的信念才活下來的。
希爾的手抬了一下,然后他又聽見了裴初的話。他這幾天工作確實忙的他又困又累,嗓子帶著啞,偶爾還會響起兩聲透著虛弱的咳。
但這并不妨礙他話里的凜冽和權威,即使他連聲線都沒什么起伏,“你想清楚了,這次刺殺又失敗,我就會將你扔到南尼邊境。”
他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但希爾卻收住了想要動作的手。
這不是希爾第一次冒出想要趁機殺掉奧斯頓的念頭,也不是第一次付出行動。
從八歲還在乞活營的時候他就嘗試過,到現(xiàn)在為止總共實行過十六次,但沒有一次成功,并且每一次都會被裴初收拾得很慘。
希爾沉著眼眸告訴自己時機未到,并向后退了兩步。
裴初見此笑了一聲,合上了手中的文件,他偏頭掃了一眼身邊退后兩步的少年,“鑒于你這次的念頭,等會兒自己去赫伯特那里領罰。”
然后他又將手中的文件交給了少年,并輕聲道,“聽說菲利普親王家的小o對你一見鐘情?”
希爾的臉色一沉,抬頭看向裴初。
裴初摘下手套,袖口底下的牙痕若隱若現(xiàn),他端起桌上的玻璃水杯又喝了一口,好似不經(jīng)意般笑道,“這么兇做什么,你好歹也是個成年的alpha了,有鐘意的oa都很正常。”
希爾接過文件翻開,發(fā)現(xiàn)是菲利普親王投來的示好。
如今議政院雖然仍以坎貝爾大公為首,但在軍政上卻是奧斯頓獨攬軍權,經(jīng)過十年的苦心經(jīng)營,奧斯頓已然成為薩洛曼名副其實最至高無上的帝國元帥。
而坎貝爾大公老了,和裴初爭鋒相對多年,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這個年輕的alpha不僅是只桀驁不訓的雄鷹,也是條陰險狠辣的毒蛇,不過十年間,就已經(jīng)將他手下支持他的貴族蠶食分解得七七八八。
奧斯頓的勢力也在壓著議政院的底線一步步擴張,恐怕等坎貝爾一垮,奧斯真的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而薩洛曼國王手下沒有子嗣,最能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便只有他的親弟弟菲利普親王。
菲利普親王想要順利登上皇位,便也少不了和奧斯頓打好關系。
奧斯頓手下的希爾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培養(yǎng)算得上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將,菲利普親王也不知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或者在哪里見過希爾一面。
認定了希爾是最有可能被奧斯頓培養(yǎng)成接班人的一位,于是便將聯(lián)姻的心思打在他身上。
當然他也不是沒想過直接和奧斯頓聯(lián)姻,但這么多年了,奧斯頓簡直是清心寡欲得不像一個alpha,身邊無論是oa都沒有一個。
每一次alpha的易感期,也從來沒見裴初失態(tài)過,于是不知是哪一個好事之人開始傳出八卦,說奧斯頓當年重傷傷到了要害之處,不止不良于行,還將無法綿延子嗣。
這些流言風風雨雨傳到最后,已經(jīng)跟真的一樣了,但裴初聽了卻也只是一笑了之,不予理會。
要是真如傳說那樣,但還給他省了不少麻煩,裴初摩挲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針口,看著旁邊希爾望著文件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搖了搖頭,也不再逗他,“放心好了,我沒有把你推出去聯(lián)姻的打算。”
他轉過輪椅,來到身后的落地窗前。此時已經(jīng)入了夜,遠處是萬家燈火點綴著王城,元帥的辦公室也亮著燈,可是岑寂莊嚴的高樓相比遠處的燈火,冷清得何止一星半點。
裴初手肘撐在輪椅的扶手上,手掌托著下巴。
他是真的累了,望著底下夜色中的城景,眼皮一點一點往下耷,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像夢中的囈語,“菲利普家那嬌縱的o配不上你。”
希爾抬頭看了一下,好像從他話里聽出了點我家孩子最好的錯覺。
他想要辨清,卻也只是看見那人揮了揮手對他說,“你下去吧。”
這人褪下一身鋒芒的倦懶樣子讓他的壓迫感少了許多,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好像在引誘著人靠近,但實際上危險的毒性又在警醒著人遠離。
實在太過矛盾。
希爾微微垂眸,放下手中的文件,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