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洛曼王宮是整個帝國最恢宏的宮殿,雕梁畫棟,雄偉壯觀。
此刻天邊下著雨,天氣微寒,將整個薩洛曼宮殿都籠罩在一片濕蒙的雨霧當中。
奧斯頓出征的時候還未入夏,那時年輕的alpha上將站在宮殿的廣場上,指令萬軍,意氣風發(fā)。
如今回來卻已是深秋,輪椅滑過濕漉漉的地面,映出一道漫長凄切的轍痕。誰能想到一年不到,這個曾經整個帝國最前途無量的alpha,竟只能坐在輪椅上。
一路以來遭受過的目光無數,惋惜的,憐憫的,亦或是藏在同情里面幸災樂禍的嘲諷,都未使輪椅上的男人動搖。
奧斯頓胸口帶著數枚軍章,那是他這么多年來,為薩洛曼立下的赫赫戰(zhàn)功,是誰也無法取代的榮耀。
輪椅穿過巨大的拱門進入宮殿,薩洛曼的國王正等在里面。鋪著紅毯的宮殿最深處,已經上了年紀的國王正埋首在書案上,那上面擺著的都是重要的軍政大事,其中馬其頓的情報就擺在上面。
奧斯頓進來的時候,國王抬頭看見那個坐在輪椅上的alpha還有些恍惚,隨即又露出悲傷的神色,“我很抱歉,我的將軍。”
裴初早已讓查爾斯退下,此刻他自己操縱著輪椅上前,“不必如此,陛下。”
他的動作熟練自然,悠閑散漫的與從前雙腿邁在這處宮殿時閑庭信步的感覺并無不同,他抬頭望著國王嘴角噙笑,“我并沒有感覺我因此失去了什么?”
國王握著手中的鵝毛筆一頓,隨即又放了下來。
宮人早已因為他要單獨召見奧斯頓而都被遣了出去,此刻整個殿內只有整個帝國最頂尖的兩個alpha。
其中一個已經老了。
國王的雙手有了褶皺,眼角也有了細紋,一絲不茍的銀灰色頭發(fā),摻了幾絲花白,他本不該老得這么快,可他確實已經老了。
這位國王起身向著底下年輕的奧斯頓走了過去,親手為他推起了輪椅。
“當然,我的將軍。”
薩洛曼國王對著年輕的alpha上將笑道,“你什么也不會失去。”
輪椅碾過紅地毯,走過華麗的落地窗邊,來到了那張國王辦公的長案前,上面堆著高高的文件,其中有一份攤開的,議政院請求暫時辭去奧斯頓的職務,讓他休身養(yǎng)傷的提議。
薩洛曼國王將那份文件拿起來遞到裴初面前,笑道:“真是一群世故的家伙不是嗎?”
“奧斯頓才剛為了薩洛曼打了一場勝仗回來,這時候辭去了你的職務,豈不是會讓我的將軍寒心。”
“哦,我可不會做這么蠢的事。”
他離開了裴初的輪椅走到桌邊,打開了桌上的一瓶火焰威士忌為他和裴初一人倒了一杯,他將酒推到裴初的手邊,那張刻了風霜的臉望著裴初微笑,灰綠色的瞳孔眼神深邃,“即使奧斯頓將軍這一次確實有些讓我失望了。”
“您是在怪我沒帶回戴德王后?”
裴初漫不經心的闔上那份文件,接過了國王推到他手邊的酒,他淺呡一口,濃烈的酒味擴散到口腔,他這副身體其實不適合喝酒,碰到一點就容易醉。
但他實在很久沒嘗到好酒的滋味了,此刻忍不住有些饞,他提著酒杯面對國王也并不顯得拘謹無措,只是道,“您應該知道,戴德王后是寧愿死也不愿意見您的。”
老國王的手突然顫了一下,酒杯里的威士忌就這樣被灑出來了一點,裴初好像沒有看到一般,依舊淺嘗著杯中的酒液,他毫不留情的戳著國王的心。
“您不要忘了,是您親手將她送出的國外,也是您親自下的令,讓我領兵攻破了馬其頓王國。”
“夠了!”
薩洛曼國王突然呵斥出聲,一把將桌上那瓶威士忌掃下了桌,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冷淡看著眼前這個膽敢冒犯他的年輕alpha,身上的信息素泄露出來,是同樣濃烈的朗姆酒的味道。
裴初輕咳一聲,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推著輪椅退后兩步,嗅著空氣里兩種混合在一起的酒香,他低著頭抱歉道,“無意冒犯,我的陛下。”
男人低著頭的樣子說不上有多誠懇,這人囂張慣了,就像天上馴不服的雄鷹,哪怕折了一雙腿,也沒辦法折斷他的翅膀,反倒讓他比之從前,更顯出幾分孤注一擲的狠辣來。
此刻他摘下頭上的軍帽低頭,對著國王說道,“只是戴德王后和馬其頓國王有一個兒子。”
他微微抬頭露出那雙暗紅色的眼眸,望著國王笑道,“那孩子如今正在我手下,陛下要處置他嗎?”
國王提著手上的酒杯怔住了,望著輪椅上的奧斯頓,微微張嘴,男人好像看出了他要說什么,拿著自己的軍帽點了點頭,“那孩子長得很像戴德王后,應該也算戴德王后一族唯一的后裔了。”
國王的酒杯再次晃了晃,他好像更老了,那雙本來還算精明的灰綠色眼眸蒙上了一層黯淡的光。
他放下酒杯,對著裴初道,“你回去吧。”
裴初點了點頭,也不多問,操縱著輪椅轉了個身。這輪椅其實用不著他自己推,這個世界的科技發(fā)展并不落后,輪椅上按鍵眾多,完全可以自動前行。
只是他剛走出不遠,薩洛曼國王又叫住了他。
“奧斯頓。”
裴初回頭,看見那個上了年紀的國王背對著他,國王的桌案后是一幅遮著紅布的巨大油畫,此刻那塊紅布已經被拉了下來,露出畫像中年輕的國王攬著一名美麗的淺黃色頭發(fā)的女性o。
國王伸手撫摸著畫像中戴德王后的臉,背影佝僂,他只是對裴初說,“好好對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其實不用多說。
裴初點頭,淺笑的應了一聲是,只是轉身的瞬間,他眸光冷淡。
只在心里諷刺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在他看來,活著的時候隨意舍棄并不珍惜,失去后再怎么痛苦悔恨,也不過是無濟于事的自我感動罷了。
這個alpha從來沒有真正的尊重過那個o。
裴初整了整自己軍裝的衣袖,將帽子放在膝蓋上,頭也不回了出了王宮。
天邊的秋雨并沒有停,似乎要連著下很長一段時間了。
阿爾文接到坎貝爾大公的秘密來信是在傍晚,他展開信紙看了一眼后,毫不猶豫的點燃桌上的酒精燈將它燒掉了。
他的嘴角依舊是禮貌到無害的笑容,溫和得就像在淋在風雨里沒有脾氣的蘭草,和這個世界上眾多平庸的beta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信紙燒成灰燼后,他摘下自己的單片眼鏡用手帕擦了擦,雙眼微瞇藏住了里面冷漠的寒光,他‘嘖’一聲,“真當我是狗了不成,讓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重新戴上眼鏡,禮貌的笑容半點沒變,手無意識的摸上了自己脖頸后的疤痕,那雙冷漠的眼里突然摻了點異樣的狂熱進去,“我的實驗可才要開始。”
“那孩子怎么樣?”
回國幾天后,裴初好像突然想起般,向身后的親兵問起了主角受希爾的近況。
乞活營并不是那么好待的,而裴初對希爾的保護,也僅僅只是讓他別死而已。
查爾斯還在給裴初泡熱茶,聽見裴初的問話后,想了想才道,“還算活得不錯,前面幾天吃了點虧,后來很快就學會該怎么在那里生存了。”
“嗯。”裴初點了點頭,闔上了手中那本abo憲法,那上面滿本講的都是alpha至高無上,oa則是天生臣服于alpha的奉獻者。
令人惡心的條例和言論,可是裴初還是面無表情的看完了,一條一條看得仔細。
查爾斯沒覺得那里有什么不對,奧斯頓本來也就是abo法則的擁護者。
這些天他們剛剛回國,議政院那些家伙以上將需要養(yǎng)傷為由暫停了奧斯頓手上的職務,而馬其頓勝仗后的封賞也被推遲延后。
國王的態(tài)度有些曖昧不清,而以坎貝爾為首的議員也在背后不斷搞著小動作。
元帥之位依舊空懸著,沒有人敢保證它究竟會不會落到奧斯頓頭上。
查爾斯將冒著熱氣的紅茶奉到裴初手中,有些猶豫的張嘴喊了一聲,“上將。”
“有什么想問你就問。”
裴初喝著手中的紅茶,神色間有些放松,他那雙暗紅眼眸斂下來的時候,給人的壓迫感就會收掩很多。
于是查爾斯壯著膽子問了,“上將為什么要將那小孩送到乞活營?”
乞活營雖然是一個魔鬼一般的訓練營,但那里卻是奧斯頓用來培養(yǎng)親信手下的地方,從那里出來的孩子,沒有一個不是被調到奧斯頓身邊或者身居高位的。
就拿他和威廉來說,也都是從乞活營里出來的。
“那是一個不錯的苗子。”
聽見查爾斯的問話,裴初摩挲了一下茶杯的手柄,淡淡道。
“可是那個孩子畢竟是想殺了您。”
這也是查爾斯最憂慮的地方,他沒辦法忘記最初遇到希爾時,對方持著短刀前來暗殺上將的樣子。畢竟是從馬其頓帶回來的,他擔心那孩子心中對奧斯頓上將的恨意難以磨滅。
可是裴初卻好像并不擔憂這點,他將手中精美的瓷器茶杯放了下來,與那本abo的憲法相鄰,他偏頭望了一眼查爾斯,手指輕敲著桌案,“我自然有本事讓他聽話。”
至于恨不恨他,裴初并不在意,甚至覺得對方恨意越深,對他越好。
窗外一只蒼鷹突然盤旋著落下,從窗外飛到了室內的鷹架上,腿上綁了一只木筒,里面裝了一封信。
查爾斯走上前去將信取了出來,遞給了裴初。
將信展開,裴初挑了挑眉,笑道,“這群家伙可真是沒有耐心啊。”
奧斯頓的府邸是在王城比較偏的地方,入夜的時候,這附近相較別處總會顯得更寂靜一些。
墻角的機器人卡卡夫藍色的眼睛閃了閃,突然拉響了一聲警報,“警報,警報!有敵侵,敵侵!”
裴初輪椅轉過去,手不輕不重的在它腦袋上拍了一下,警報聲停歇,機器人有些呆萌的抬起了頭,好像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主人要打斷他的警報。
“噓。”
男人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黑色的皮質手套,將他的唇色映得更紅,好像暗夜里開得血腥的花。
罌粟的味道令人沉醉。
“小點聲。”裴初手撫著小機器人的腦袋,促狹的笑道,“嚇跑了耗子就不好玩了。”
總有人不自量力的想要撩撥虎須,從前這只老虎威武強壯讓人不敢輕舉妄動,如今這只老虎受了重傷還廢了一雙腿。在他們想象里,此刻的奧斯應該是病怏怏的,獨自舔傷,沒有余力。
于是曾經被壓下來的膽子又順著惡意冒了出來,想著趁他病,要他命,不知暗中有多少人就想趁著這個機會來踩他一腳了。
最好,踩得他永遠爬不起來。
今晚是個雨夜,連綿了好幾日的秋雨在這一晚終于下大,淅淅瀝瀝的,遮掩住了闖入府邸了腳步聲。
天邊驚雷炸響,蒼白的電光照進了這個華麗冷清的臥房。
桌上那杯紅茶已經冷了,靠著那本abo憲法,不冒一絲熱氣。查爾斯拔出□□站在裴初的身后,一臉肅穆嚴陣以待,卻并不見半點緊張。
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門響,一只腳踏入了這個房間。
“咦呀,晦氣死了,軍裝上都沾了血。”
一個穿著黑紅軍裝的年輕alpha走進了房門,他頂著一頭毛毛躁躁的金色短發(fā),在推開裴初的房門后,他立馬向著里面的人筆直的行了個軍禮,“報告上將,已經處理完畢!”
這句話一喊完,他立刻沒什么正形的湊到裴初身邊,一下子擠開了他身后的查爾斯,推著他的輪椅興奮道,“上將,我?guī)鋈タ纯础!?br />
查爾斯被他擠開還沒反應過來,一轉身就看見那小子帶著上將出了門,立馬咬牙切齒的吼了出來,“威廉!你t能不能不要這么毛躁!”
裴初并不介意威廉將他帶了出來,外面的雨有些大,還沒走出門濕冷的水汽便撲面而來。
威廉看著莽莽撞撞,對待奧斯頓的事情卻難得生了幾分細心眼,臨出門前順手從旁邊扯了塊毛毯蓋在裴初腿上。
而這會兒身后的查爾斯也追了上了,一把推開威廉打了一把傘。
黑色的雨傘打開,他推著裴初進入了雨幕。
漫天黑雨的夜中,奧斯頓府邸的庭院里,里里外外站滿了黑鷹軍團的戰(zhàn)士,他們圍成一個圈,每一個人都端著長槍指著圈內的那數名入侵的暗殺者。
黑雨沖刷下,猩紅的血跡被沖淡,而這些軍人臉上冷硬的神情,卻如雕塑般沒有絲毫改變。
在輪椅出現在院中的時候,黑色的大傘緩緩抬起,一張瑰麗的面容出現在眾人面前。
他披著內紅外黑的軍裝大衣,身處雨夜院落,所有軍人們整齊劃一,向著眼前的alpha大喊著,“上將!”
每一個人都在向他行禮,眼里是毫不遮掩的尊敬崇拜,讓人意識到,哪怕眼前的男人坐著輪椅,他也依舊是手下領著薩洛曼最精銳的那只黑鷹軍團的雄鷹。
黑夜里,男人漫不經心的敲打著輪椅的扶手,暗紅的眼眸陰鷙寒冷,唇角的笑意藏著血腥氣,罌粟的味道混在雨水里,散發(fā)著危險的氣息。
“回去告訴你們主子,再有下次,黑鷹軍團必定拜訪各位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