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火力全開!
“嗡嗡嗡嗡嗡嗡…”
低沉的嗡鳴聲盤旋在空中, 令人不禁聯想起嘈雜的蜂群。棲息在黑霧深處的怪物們紛紛睜開眼睛,警覺地打量著四周。
與外界相比,生活在這里的怪物具有更高的智力。無論怎么尋找, 它們都沒有發現活物的氣息。躁動的怪物們巡邏一陣,最終選擇了放棄。
既然不影響自己的地盤, 再怎么叫都無所謂。如果對方膽敢入侵, 這些恐怖的怪物就會第一時間將其殺死!
足有數十米長的三頭巨蛇重新鉆回地下巢穴,噴火蜥蜴群熄滅了尾巴上的火焰, 土灰色的身體與大地融為一體,任誰都看不出這片地域上密密麻麻爬滿了生物…
偵察蟲輕盈地順風而起, 避開那些過于敏銳的怪物。翅膀高速顫動,將自己懸停在空中。蟲瞳直視著某片空地, 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
不知過了多久, 偵查蟲所觀察的地區突然出現一道道波紋。一座雄偉高聳的城市影像一閃而過, 猶如兩張互相貼合的水膜, 與原本的荒地完美重合在一起。
緊接著,有什么東西在幻象后閃爍,上百個身影距離越來越近,最終從中走了出來。
這一支隊伍井然有序。為首的紅發青年環視一圈, 選定了離開的方向。
他們離開了這座城市。還是一圈后聽從首領的命令?向著某個方向出發,這些不僅全部被
偵察蟲收集好足夠的信息, 并通過內置機械傳遞給同伴。原野上密密麻麻亮起微光, 數以千計的小型偵查蟲齊心合力, 將信息傳遞到母蟲體內,再由母蟲傳遞到基地中。
山底基地中, 核心智腦不斷分析補全這些資料,在投屏上編寫出復雜精準的地圖。標注出了所有路線和周圍危險的怪物。
埃蒙坐在椅子上, 手邊放著一張小桌。上面擺著水果、點心和茶。他一邊吃著剛剛出爐的點心,一邊心情復雜地看著屏幕上增加的備注。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我根本不會相信居然真的能夠搞出這么詳盡的地圖。黑霧信徒在這里呆了這么久,在蟲之城引爆的時候都沒有弄好這種東西呢。狩獵隊每次出門都需要憑借運氣,黑霧深處的怪物移動性極強,智力也不遜色于人類。為此,艾…他們還特意清理過好幾遍危險的怪物。可惜收效甚微。”
“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真的能把那地方打下來,就像是奧雷烏斯與迦南那樣。”
機械師點點頭,又搖了搖頭。語氣很平靜:“或許吧。”
埃蒙理解地點了點頭:“也是,你一個人,他們兩個人,多少還是欠缺一點的。”
正在旁邊不知道鼓搗什么的格洛麗亞轉過頭,神情很無害:“如果僅僅是正面轟擊能力,就連奧雷烏斯都沒辦法贏過機械師姐姐哦。畢竟他還需要付出血,而機械師姐姐只需要材料就行。”
“就實力而言,除了我最弱以外,迦南是最強的,機械師和奧雷烏斯并肩。但要說如何毀滅一座城市,還是機械師姐姐更強一些。”
她懷里的玩偶像模像樣點頭,似乎在贊同對方的判斷。埃蒙這才注意到對方正在縫補玩偶,神情有些驚訝:“這東西原來還需要縫嗎?”
“當然啦,經歷了那么多戰斗,爸爸肯定會受傷的。”
女孩用一種理所應當的語氣說道,埃蒙一時居然覺得還挺有道理。他身旁侍奉著的小機器人抬起手,頗通人性地指了指女孩手中的絲線。埃蒙這才仔細看了看,憑借血脈者出色的眼力看到其上一縷縷黑氣,隱約構成一張長恐怖猙獰的臉。每次落針都會響起痛苦的哭嚎。
“(帕庭頓粗口),這是什么玩意?”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一時居然分不出來雙方誰才是反派。
“暴徒死前的懺悔、惡人最痛苦的悲鳴,加上屠夫的怨氣,混上來自千人靈魂的惡就能做出惡魔的控魂絲,用來縫補傷口剛剛好。”
黑袍玩偶點頭,血色顏料在面具上翻滾。埃蒙頭皮發麻,默默挪開了眼。
而格洛麗亞的話也讓他對機械師的實力有了更清晰的感知。他敬畏地看著對方,直到地圖上最后一根線條繪制完畢,機械師道:“你要跟我一起去找手藝人,還是和格洛麗亞一起去攔奧雷烏斯?”
埃蒙猶豫了一陣,選擇了前者。
見他做出決定,機械師便拍了拍手。
低沉而輕微的鳴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整個基地開始轉動,露出其中復雜交錯的管道和齒輪。
金屬與機械構成的音符演奏出一首優美的交響樂,無數機械造物從中升起,排列成了整齊的軍隊。
埃蒙看到自己認識的各種型號機器人、運載機、戰斗機器,也見到了許多自己沒見過的機型。等他們三個離開基地,只見整座基地在巨大轟鳴中變形,化為了流動的金屬場合,向外噴涌而出。
它吞沒了山丘與大地,恍若來自古老時間盡頭的冥河,涓流不息,帶領一切歸于安謐。
怪物們無處可逃,大地在重壓下開裂,礦石被掠奪一空,進而成為新的成員。
埃蒙這才恍惚意識到,對方居然打算就這樣一路殺過去!?
他目瞪口呆:“你不怕被發現嗎?”
機械師語氣淡淡:“他們有三次機會可以反抗。第一次是我踏上這里的時候,但他們沒有發現我;第二次是我剛剛建立基地時,他們沒有采取行動;第三次是我派出偵查蟲時,他們沒有將其扼殺在搖籃里。”
“既然如此,除非現在黑霧突然降臨,否則他們已經不可能贏了。”
埃蒙下意識勸說:“手藝人的實力雖然比不上黑霧信徒,但那是因為他們高階實力不足。智者還是很強的,甚至能逃過黑霧的追捕。又有那么多污染物在,估計很難徹底摧毀。別太沖動,有問題就撤。”
機械師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
一條漂浮在空中的鋼鐵飛蟲滑落到兩人身旁,請他們站了上去,隨即向目標地點飛去。
“那這條河怎么辦?”后者道:“沒有格洛麗亞說得那么輕松,想要摧毀城市需要做到很多條件。”。
機械軍隊無聲肅令,為機械飛蟲讓出了最佳觀賞位置。
埃蒙看到巨蛇倉皇逃竄,鼠群炸了窩似的——好吧,是真的炸了窩地撲向敵人,卻被淹沒在機械洪流中。無論是高大的鎧獸還是靈活如風的鳥都逃不過機械的洗禮。
殺死,收集,占據新的位置,采集礦產,進行制造。
河流前進的速度不快,卻以驚人的氣勢擴張著。每分每秒,藏于機械河流內的裝置都能制作出大批制式武裝。隨著新生機械的涌入,逐漸擴張的金屬長河浩浩湯湯,吞噬著所有阻攔者,并將其轉化成自己的能量。
幸好機械城沒掌握這個技術…不對,機械師不就是從機械城出來的嗎,他們不會已經暗地里在準備占領世界了吧?
這一幕太讓人震驚,以至于讓埃蒙都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直到機械師打斷了他的沉思:“看那邊。”
他這才順著對方的目光望去。一群怪物擋在了他們前進的必經之路上。
它們像是被什么東西集合起來,從遠處奔騰而來,對入侵者露出獠牙和敵意。身上或多或少鑲嵌著滾動的眼球裝置,向外散發出森森污染。
埃蒙莫名松了口氣。正如他想的那樣,這不是什么小打小鬧,手藝人肯定會發現動靜進而派出阻擾的隊伍,打斷機械師的進攻趨勢。
那么機械師接下來會怎么做?
他充滿期待地看著對方,機械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
“二十秒解決掉他們,不要影響進度。”
“嗖嗖嗖嗖嗖嗖——”
二十——
埃蒙甚至還沒來得及思考出接下來的話。隨著女人的聲音落下,暴雨般的閃光在他四周爆發。細小蜂鳴無數倍重疊在一起,變成了拉得極高的尖音。
血脈者腦子昏昏沉沉,眼前被白光覆蓋。當一切散去,埃蒙終于重新看清了眼前的情況。
他睜大眼睛。
面前再也沒有什么山脈、森林和怪物之分。
焦黑的地面散發出絲絲熱氣,高低起伏之處全部被能源彈掃射清空,緊接著被機械長河緩慢而堅定地覆蓋,重新化為材料。
機械師的聲音響起:“生物最愚蠢的地方就于自以為是,放任危險形成。直到爆發才會驚慌失措進行挽回。就算不是人,只要染上了人類的思維,就也會經常犯這種錯誤。”
黑色雙眸投向遠處,淡淡道:“所以我不喜歡這樣。”
“——”
核爆般的劇烈波動響徹云霞,距離千里之外卻如此清晰。三種力量糾纏在一起,死亡和殺欲向外擴散,洶涌泛濫。
“看來他們打起來了,我們也該加快速度了。”
機械師收回目光。機械浪潮驟然加速。埃蒙趕緊抓住飛蟲背上的突起,強風迎面差點把他給吹下去。
機械大軍鋪張開來,數量足矣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的炮口瞄準虛無,中央亮起蓄力的強光。
原本沒有任何東西的空地閃爍起來,浮現出城市的輪廓。
但在那之前,一道強光轉瞬即止,精準地命中了兩人所乘坐的機械飛蟲。澎湃的力量驟然爆發,直接淹沒了二人。
城市之上浮現出投影。圓環互相貫穿形成立體上的流通形狀,中間是一顆猶如太陽般的冰冷眼睛。
毫無疑問,這一擊絕對命中了。但不知為何,智者心頭卻縈繞著一種不安感。
人造人出現在投影下方,語氣清冷:“冕下,是否需要我前去回收?”
“先等一等,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智者心中凝重。毫無疑問,這一擊打中了目標。但這些機械大軍并沒有失控,而是在等待著什么。
一秒、兩秒。
兩個人影驟然從強光之中躍出,機械飛蟲直接融消,剩余的則被漆黑能量吞沒。
埃蒙冷汗直流。就在強光擊中他們的時候,機械師突然對他說:“防御。”
來不及思考,埃蒙第一時間放出最大能量。衣服下的身軀驟然鼓脹,布滿密密麻麻的鱗片。
機械師抓住他,身下的機械飛蟲將兩人彈出,自身則融化在了強光中。
這一幕讓人異常驚悚。機械師解釋道:“我的力量來源于機械,除非自身完全機械化,否則的確沒什么戰力。”
埃蒙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那要是我剛剛防御得晚一點…”
“我們就可以和那條飛蟲一樣了。”
埃蒙:“……”
他一下子感覺到了生命不可負擔之重。
隨著兩人的身影出現在感知中。智者聲音冰冷:“他們果然沒死,啟動第二計劃。”
“明白。”
莉莉絲忠誠地履行了對方的命令。
她心念一動,無數污染物從城市中飛出,密密麻麻的怪物之云籠罩了整座城市,散發出濃濃的邪異氣息。
城市上空的環狀框架緩緩轉動,散發出古怪邪惡的氣息,污染物們的氣息隨之膨脹,抵達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
而面對這一幕,機械師摘下手套,露出已經化為金屬材質的右手。龐大的力量一圈圈蕩開,匯入所有機械造物體內。形成了穩定的聯系。
“轟鳴引擎,進入運轉。”
堅不可摧的鋼鐵洪流轟然向前滾去,環繞空地形成了侵蝕地帶。其中三分之一爆發出強烈的光輝,最終在天空中形成了一片投影。
這是什么?
莉莉絲神情詫異。而看穿這是什么的智者同樣感到困惑。祂沒感覺到這東西會有什么用處。
在這個瞬間,這一幕也同樣發生在人類疆域的西部上。
所有人驚訝抬頭,看到巨大的天幕鋪展開來,在短暫急促的“滋滋”聲后,虛無的畫面變成圖像。
天幕中滿是洶涌黑霧,無數機械造物環繞著一處空地。所有炮孔對準后者,積蓄著強大的能量。這正是機械師借著半個月功夫打造出的投影裝置,偵查蟲的實際工作不僅僅是勘察信息,更是為了記錄那些重要節點,設立了一個立體的影像轉化!
雖然范圍不夠大,但對于現在的梅森來說已夠用了。
就在人們迷茫的時候,空地里面閃過了朦朧的景色。
巨大的城市之上漂浮著無數形狀可怖的污染物,宛如一支整齊的軍隊,等待著君王的命令。有條不紊地步出屏障的保護。
投影中的人顯然聽不到他們的聲音。無數機械從地面升起,瞄準了面前雄偉的城市。
金屬海浪重重撞上了透明屏障。海嘯般的波浪層層泛起,又因下一次撞擊愈演愈烈。一個朦朧的身影立于這些污染物身前,看不清面容,只能感知到對方身上寒芒凜冽。
沙沙家主仰頭看著天幕上的演化,眉心緊緊皺起:“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我們從來沒有收到過關于這些污染物的匯報?”
通常來說,污染物的使用離不開人類,每次使用,自己的主人都會在原地操作。但乍一看望去嗎,黑壓壓的污染物遮天蔽日,沒有任何人類的痕跡。
就在這時,鏡頭晃動。露出了他們較為熟悉的臉。女人并沒有在意這邊,目光定定望向遠處,銳利如鷹隼。
“全員開始動力加速,進入戰斗模式。這一次,我要你們面前不留下任何殘渣!”
“轟轟轟轟轟——!!”
幾乎在其聲音落下的統一瞬間,震耳欲聾的爆破聲此起彼伏,震得所有人頭腦發麻。透明屏障直接破碎,露出了其后正在生長擴張的城市。密密麻麻的污染物俯沖下來,和機械大軍戰在一起!
天空被分割成了兩片。依照機械師的意愿,機械會用盡最后一滴能源實現其目標。說不能留下殘渣,那么超過指甲大小的東西統統會被其直接消滅!
而污染物們更是生不畏死。它們本就是死物,又被智者轉化成了失控污染物,自然不會懼怕。拉車來往間,直接讓戰斗的激烈等級飆升到了最高!
這是人類與怪物的戰斗中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只要是生物就會心有畏懼,在極限面前從而選擇逃跑。而物品不同,殺死對方或者被殺,永遠只有這一種本能!
絞殺!滅絕!同歸于盡!
剎那間,無數煙花在城市上空綻放,看似美麗的景色蕩開死亡的波紋,強悍的沖擊波直接轟在了城市上,摧毀了無數建筑。
在重擊之下,整座城市瘋狂地蠕動起來,不斷吸收各種資源。倒塌的高樓眨眼間重新生長,甚至比原先更加雄偉。
極具震撼力的場景徹底擊中了觀看者的心。梅森站在釘鎮的城墻上,眼角余光一掃,注意到就算身邊的白都愣愣地看著天空。自覺效果相當不錯。
沙沙家主更是神情嚴肅,充分意識到了這景象背后隱藏的恐怖實力:“快去機械城問問這是什么情況,他們到底都藏著些什么玩意?”
遠在東部的機械城有點懵逼。
他們這里看不到投影,因此完全不知道通訊那邊說的是什么。不過這難不倒勤勞智慧的研究者們,他們很快憑借現有的器材連接上投影,而這也是梅森刻意拖慢攻打進度的原因所在。
君不見現代直播科技的可怕,今天就讓我來給你上一課!
在確認投影聯系里多了點什么后,梅森心頭一動,又添了點菜。
投影中的女人抬起手,指向面前毀天滅地般的場景。
“開始投放十三號,進行大規模打擊。”
簡潔的詞語讓人有些困惑。直到十來條機械飛蟲緩緩游過身旁,下方吊著一個巨大的火乍彈。正常來說人們不會為此感到驚訝,畢竟這些東西早就被機械城發明出來了。但這枚火乍蛋的重量與體型簡直聞所未聞,足以將一座小山炸飛。
十三往前是不是還有十二十一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看到這一幕的人們愣了。
智者瘋了。
第402章 亂戰
這是什么玩意?
這個念頭不約而同出現在所有人的腦子里。智者仔細打量了一下, 雖然有點危險,但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剛剛這么想,機械飛蟲們齊心協力, 將其送到了機械師身旁。
如果說在這東西剛出來的時候,智者僅僅是警惕。那么當機械師將手伸手放在那枚火乍彈上后, 智者的直覺在拉破音的小提琴。
“僅憑這個應該沒辦法炸掉這里, 所以再加點東西。”
埃蒙模糊聽到對方低聲說著什么,每個詞都讓人毛骨悚然。他胳膊上的汗毛一根根立起, 作為血脈者的直覺提醒著他對方在做大事。
“加一點爆破威力和擴散性…”
“針對非生命材質做出調整…”
“范圍就只維持在城市內部好了…”
女人細長的手指像是彈奏樂器般輕輕跳動,金屬外殼流動著向外膨脹, 不時鼓出幾個小氣泡。明明是死物,卻散發出濃異的威脅。
機械城還有這種大寶貝嗎?
大家都很懵逼, 被反復詢問的機械城更加懵逼。
我們鄭重承諾, 不管你們信不信, 我們真的沒你們問的這玩意。那和我們沒關系, 全都是某人自己發揮啊!?
各位的態度也很明確:那你們不能學習一下她的發揮嗎?
機械城:……
漢姆興致勃勃看著投影,當即一拍大腿:“學,為什么不學?造他個一千八百個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弄出來的好玩意,居然不告訴我一聲, 真是太浪費了!”
既然上面這么說了,下面的人立刻開始翻閱記錄。機械師的所作所為為他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一直以來, 機械城都不精于高殺傷科技的研究, 而是更多作為輔助。
用于運載的飛行器、協助低等血脈者的槍械、提供生活便利的小玩意、輔助安全的機械獸…
不是他們不想。高等血脈者的能力超凡, 完全不是普通機械能夠比得上的,再加上一直以來發展偏科, 又有機械之災的后遺癥。直到漢姆帶回了大批黑霧前機械城的知識,又有機械師不計成本的幫工。有了充足的材料和技術, 機械城才遍地開花。
而今,機械師的做法更讓他們大開眼界,絞盡腦汁去思考這玩意是怎么造出來的。
最基礎的理論?的確就在機械城的倉庫里。
可怎么才能達到這種威力,他們不造啊!
梅森若是知道他們的想法,肯定要笑一聲:那當然不可能找到了。這等同于拿著炸彈的原理去搓□□,能一樣嗎?他完全是靠著機械師的祝福強行手搓出來的。這玩意放久一點都要炸,更不用說穩定的制作公式了。
智者的反應速度更快,數量驚人的污染物磅礴涌出,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足以讓任何密集恐懼的人起一身雞皮疙瘩。不同屬性的力量圈圈擴散,組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堡壘。
在被怪物之主擊破一次老巢后,智者痛定思痛。特意孵化出了一批用于守衛城市的失控污染物。
它們的力量互相彌補配合,加上智者的指揮,足以將整座城市打造得堅不可摧。
如今,這道后手派上了用處。污染物撐起防御,機械師神情不變,膨脹的機械突突跳動,與機械飛蟲群共同沖向城市。污染物們各顯神通,阻攔火乍彈的沖勢。但這東西完全不講道理,一停下來居然直接爆炸了!
“——”
一瞬間,好像冰塊在太陽下蒸發一樣。耀眼的白光驟然爆發,覆蓋了整座城市。僅僅是直視,就讓眼紅生疼。埃蒙下意識閉上眼睛,耳膜因為嘹亮的高音而轟鳴不休。不知過了多久仍充滿震感。
咆哮的火光沖向四面八方,機械蟲群首當其沖爆開,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夾雜著滾滾崩塌聲響。
這玩意的聲音也太大了吧!?
埃蒙腦海中恍惚閃過這句話,再睜開眼時,血脈者瞳孔驟縮。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廢墟,原本恢弘的城市只剩下三分之一。
作為城市的主人,智者無疑最理解剛剛發生了什么。
交錯轉動的軌道有一瞬間停止轉動,滿是死寂與不可相信。
智者想過對方會有許多種突破城市的方法,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
在碰觸到屏障的同時,那枚炸彈直接爆開。從中流出的除了巨大的能量,還有一種祂前所未見的詭異力量。所有金屬材質的污染物接觸后直接爆開,導致萬無一失的防御失效。余波差點掀翻了整座城市。
這不是一枚炸彈所引發的效果,而是連鎖爆炸帶來的重重傷害。
智者無比心塞:祂居然主動給對方送了材料!把自己的城市糟蹋成這樣!
畫面內外一片寂靜。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臉上無喜無悲。
身穿風衣的女人連發尾都沒有亂,表情冷峻地望向屏障:“你是自己出來,還是讓我毀掉這里,親自拉你出來?”
城市內的莉莉絲靜默一陣,向頭頂投去詢問的目光。
智者有些陰沉不定,最終還是允許了莉莉絲的請求。
祂不是擅長作戰的類型,更多擅長后勤與撫育。針對敵人的特性,祂很快調整了污染物們的部署,將金屬造物統統撤了下來。
但這對機械師已經不是什么問題了。
稀薄的水膜微微泛起漣漪,從中走出一位容顏絕美的女性。
即便投影的畫質極為稀碎,所有看到她的人仍舊一陣嘩然。不僅由于其旖麗的外表,更是由于其胸腔的空洞!
“人造人…”
貴族協會眾人眸光一震,心中浮現出同一個稱呼。
漢姆更是猛然站起了身。他死死盯著那張完美的臉龐,一時間連雙手都忍不住顫抖。
“莉莉絲…”
“……”
“漢姆,你是人造人方面的大師,這個任務非你莫屬。從機械城建立以來,我們就標榜人類的智慧可以戰勝天賦的局限,因此,這次任務至關重要,也只有你才能完成。”
“遵命。這是機械城交給我的重要任務,就算會耗盡一生的精力,我也一定會將其完成的!”
“呵呵…我很喜歡你的沖勁,這是珍貴的品質。機械城內的資源和人手隨你挑選,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能失敗。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不成功,那么機械城必然面臨諸神的怒火。唯有屬于我們的神明才能破開困境,讓機械城獲得重生。”
“……”
“聽說你正在制作一個好東西,臉就讓我來制作吧漢姆,我絕對不會給你拖后腿!”
“就你?呵,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的審美?”
“你這么說我就不服了。我的審美怎么了?機械城今年的評選第一就是我的作品,你這是赤、裸裸的歧視。聽到了嗎,歧視!”
“得了吧,與其相信你的肌肉審美,我寧可相信莎莎娜。”
“你可以懷疑我的人品,你不能懷疑我的能力!更不能懷疑我的審美,我要和你決斗!”
“…卡烏爾,你真的不懂我為什么說你是肌肉審美嗎?”
“肌肉怎么了?肌肉代表強壯!這可是機械城首位神明級別人造人,當然是力與美的結合!”
“喂?莎莎娜嗎,我有事情找你。”
“喂!!”
“……”
“來找我幫你制作【莉莉絲】的外貌?呵呵…你真有眼光,漢姆。好吧,雖然我不是這次的制作人員,但我很樂意幫忙。起碼我比那個肌肉怪更懂得美學。”
“請看,這就是機械城第一美學機械師嘔心瀝血制作的巨作!無人能夠拒絕其美麗,這是超越人類理想的偉大存在!所謂的神明不僅僅擁有神格,更擁有與之對應的外貌。總之,神明的一切都是完美無缺的。莉莉絲無疑也驗證了這一點。”
“我真的很激動,漢姆。我們正在創造一個奇跡,一位神明。我們在挑戰這個世界的法則!從今往后,神不再是至高無上者。人人都可以成神,人人都可以駕馭神。”
“莉莉絲,我們親愛的孩子,人類親手制作的奇跡。從今天起,你被賦予思考的理性與體會這世界的感性。機械是你的骨骼,能源是你的血液,你與任何一個從母親懷中誕生的孩子毫無二致,你是我們,是整座機械城的驕傲。”
“這孩子以后會有卓越的成就,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看到那一幕。”
“那是肯定的啊!就算人造人有漫長的生命,可我們起碼還能活一百年呢。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世界會是什么樣子的,我們現在研究的技術肯定都突破了吧,機械城的科技會遍布著大地,就算普通人都可以以擁有對待強/暴與不公的能力。我、我們和機械城的先祖們所堅持的理想終得以實現,人類不再依靠傳統的魔法與武技而生存,我們有了嶄新的武器:那就是生而為人的智慧!”
“那時候,傳播知識的學校應該遍布所有地區,大家都會掌握機械知識。就算神明也無所謂,我們可是有莉莉絲的啊!嘿嘿,他們敢惹我們,我們就讓莉莉絲打出去!”
“…你這個肌肉腦子!”
“……”
不知不覺間,漢姆已然淚流滿面。
他愣愣地看著那一張熟悉的臉,百年千年,時光走得太快,以至于他已經有點忘了昔日友人的音容笑貌。那份期盼沒有成真,因為在那之前黑霧就已到來。機械之災后,他甚至沒能再見上其他人一眼就離開了機械城。
莉莉絲啊…
時隔千年后,他終于再次見到了自己與同伴們親手制作出的孩子。
……
無數人的情感交織在一起,梅森感知得很清楚。
絲絲縷縷的星光縈繞在世界樹上,逐漸滲入樹葉中,編織出過去的命運。除此之外,梅森還能感知到有什么東西正在和世界樹爭奪著養分。
這時候還能摻合進來的人,除了怪物之主外不做他想。就算到了這種時候,祂還是在借助自己對舊世界樹的影響,不斷爭奪著操控命運的權柄。
真是個頑強而執拗的敵人,最糟糕的是祂還足夠要命。
坐在城墻上的青年抬起頭看向投影,白敏銳地意識到了他的分心,露出了詢問的目光。
“沒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人類還真是厲害啊,僅憑意志就能創造出奇跡,足以改變過去與未來的交集。”
貴族溫和地笑了笑,手中拋擲著一顆石子。血脈者不自覺追隨著軌跡看去,沒想起這是對方在哪里撿的。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青年的話轉移了注意力,神情有些懵懂與疑惑。
“您是在說機械師小姐嗎?”
“嗯…算是吧?”
年輕的貴族歪了歪頭,一半心神沉在意識最深處,引導著改變的命運與世界樹融合在一起。
在這個過程中,葉片上隱約浮現出原本的命運:莉莉絲被黑霧同化,成為怪物之主的下屬。機械城最終走向滅亡,人類失去了應對黑霧的最大武器,迷失于下一次到來的黑霧浪潮中。
而如今,這個未來改變了。
梅森將注意力集中在原本的命運上。隨口應付著白的問題,眸光越發幽邃。
按照世界樹呈現出的影像,下一次黑霧浪潮到來的原本時間是——
三個月后。
短短三個月,世界將會迎來翻天覆地的改變。在那之前,他得先砍掉怪物之主的一只手。
冷靜的聲音從投影中傳來,無論懷著什么樣心思的人都再次將注意力放在了其上。終于出現在人們面前的人造人盯著不遠處的女人,開口道:“我來了。”
那是一張倦怠而平靜的臉,算不上美艷,卻有種說不出的氣質。眉眼鋒利,唇色淺淡。如果是平時看到這張臉,莉莉絲或許會直接與其擦肩而過。但只要站在對面,就無人可以忽視對方的眼神。
那是凌駕于造物之上,冷冷俯視一切的目光。
莉莉絲心里陡生出一種奇妙的熟悉。就好像清晨醒來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的臉,難免有種似是而非感。但再仔細一看,兩人的長相與氣質完全不同。就算有奧雷烏斯的親口承認,她也難將對方與自己扯上太深的關系。
莉莉絲壓下這種陌生的感覺,全身心用于對付敵人。她們的距離不算遠,中間是廝殺的軍團。勝者將會得到想要的一切,輸者將化為此處的塵埃,與泥土融為一體。
“我等你很久了。”
女人的聲音飄飄忽忽地落入耳中。周圍的機械爭先恐后爆開,炫目的熱浪讓周圍所有污染物無法靠近。莉莉絲本能展開防御——這本該是一個非常輕松的動作,可她愕然地發現自己做不到。對方身上有種克制而致命的吸引力,讓她完全無法調動自己的力量。
“你發現了,對吧。”
這句話是陳述句。
莉莉絲的目光不自覺停在對方的掌心上,那里安置著一枚虛幻的多棱狀人造寶石。每根線條完美無瑕,呈現出奪人心魂的色澤。空無一物的胸膛中仿佛有什么猛然跳動起來。
恍惚間,女人的臉猛然拉近。莉莉絲來不及躲避,對方的手就已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恍惚間,人造人聽到‘咔嚓’一聲,好像有什么碎開的聲音。
而在手藝人城市的中心,隱藏于黑暗中的智者突然靜止了一剎那。無數交錯的部件中,發出了一聲不協調的雜音。
正常來說,這種錯誤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智者身上,但此刻的祂對這小小的意外毫無反應,滿心怒火集中在一處——
在這個瞬間,祂和莉莉絲的感知中斷了。
……
“埃蒙,你恨你哥哥嗎?”
猛地聽到對方的問題,正警惕自己被甩下來的的埃蒙投去個奇怪的眼神。他以為自己的決心早就不需要用這種話來確認了:“當然,如果可以,我恨不得親手殺了祂。”
正在駕馭機械飛蟲的女人沒有回頭:“那我換一種問法,如果艾博背叛了人類,可沒有傷害自己的家族——你,加西亞,仍舊是貴族協會的一員,那么你還會像現在這樣憎惡他嗎。”
埃蒙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尖銳到可怕,他甚至懷疑對方正在戲耍自己:“我不知道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傷害已經造成了,后果不可挽回。再這時候說這種事又有什么意義?難道這就能讓一切不存在?”
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血脈者的皮膚表面不斷綻裂,露出跳動的猩紅筋腱。機械師頭也不回:“如果你不能冷靜,我可以幫你一下。”
腳下的機械狂潮隨著話語起伏不定,像是忠誠回應女王的奴仆。上了頭的埃蒙一下子冷靜下來,看著腳下閃動的金屬色,他立刻選擇按照對方的話去思考。
“好吧,如果一切從頭開始,沒有發生后面這些鬼事。僅僅是他一個人正常地背叛了人類——我在說什么鬼話,搞得好像有多少人會做這么不正常的事情一樣。呼…好吧。”
假設如果艾博僅僅是由于某種原因離開了人類,也沒有造成這么大的危害,沒有殺死他后再讓他復活,被迫過著這種生不如死的生活。
僅僅是在某天分別,在得到對方的消息時便是對方背叛了人類。他仍舊是那個自以為是、有點小聰明的普通血脈者。更精準一點,只能依靠兄長的廢柴血脈者。
埃蒙緩緩咽下一口氣,再將其吐出。
“…我不知道,或許我會覺得他也有自己的原因。或許我會覺得那些人是在騙我。他明明有著那樣光輝的未來,又為什么要背叛人類呢?或許我會覺得不安,我最大的依靠離開了,父親一定會很生氣。我沒辦法忍受這種差異。享受過他人的追捧便難以再習慣平庸。我大概都會去找他吧,我想親口聽聽他的想法。從他那里知道真相,盡可能將他帶回來…他不該拋下我,不能拋下我,這是他欠我的。這輩子,下輩子,永永遠遠都欠我的。”
在艾博沒有背叛前,埃蒙有很多機會提純自己的血脈,洗刷廢柴的名聲。但他放棄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兄長需要的是全身心依賴他的自己。換而言之,自己可以強大,但必須在對方的許可下。顯然,艾博目前沒這種想法。因此埃蒙放棄了這些機會,后果全被他算在了艾博頭上。
血脈者將自己的手指咬得鮮血淋漓,說到這里神情異常猙獰。好吧,這聽起來其實挺沒道理的。但如果能全都算清楚,埃蒙也不至于混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夠了,很明顯,這倆兄弟都病得不輕。
“莉莉絲的情況也是這樣。只要想起那些記憶,她就會成為我們有力的幫手。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
埃蒙懵逼地指了指自己,機械師點頭,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友好:“沒錯,就是你,你想不想坑艾博一把?”
“……”
埃蒙可恥地心動了。
老實講,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了機械師之前的操作,埃蒙會覺得她是想趁機弄死自己。但在明白雙方的實力差距后,他倒真覺得對方提出的策略可以試試。
好吧、好吧。反正自己已經投靠群星之地這邊了,再怎么拒絕,只要他們想,自己仍舊沒有拒絕的權利。倒不如用這種方式來給自己找回點報酬,順便拉點好感。
血脈者的臉上咧開一抹連自己都沒發現的笑容。顯然不像內心所想的那樣委曲求全。從某種角度來說,他簡直和艾博不要太像。同樣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同樣記仇而扭曲。就算是以自己的生命做賭注,只要能讓艾博有一絲痛苦,他心中就會升起喜悅與成就感。更何況這有很大的概率會贏——畢竟他知道艾博有多執著,就像自己一樣。
埃蒙深吸一口氣,接過機械師下放的控制權,操控機械造物們向前沖去。女人的聲音回蕩在腦海中,他回憶再三確保自己記得每一句話。
“很高興我們達成了共識。接下來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要聽清楚,這有關你能不能活下來。我會重新改寫莉莉絲的程序,這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我會把機械的操控權全部交給你。不用節省,你只需要盡可能地破壞掉那些污染物,減少它們的數量。”
靜默的兩人像是雕像,已經徹底離開了這片戰場,投身于她們真正的戰爭中。引擎轟鳴,整條機械長河徹底轟碎了那薄薄的殘存屏障,狠狠撞向城市。
“——”
無形的嗡鳴擴散開來,一面鑲滿寶石的木質護盾出現在城市上空。耳邊仿佛響起廝殺吶喊之聲,幻影形成了堅不可摧的城墻。
“倘若遇到那些強大的污染物,不要與它們糾纏。直接使用我留給你的殺手锏。”
機械飛蟲們緩緩起飛,帶著早就被試調過的炸彈直接沖了過去。這些炸彈沒有加入觸發集體爆炸的能力,取而代之的是威力的濃縮。呼嘯的風聲讓埃蒙根本聽不清發生了什么,更看不清護盾表面的寶石正在一顆顆破碎。他瞇起眼睛,頂著強光艱難地做出下一步指揮。
機械之海暴動著涌入城市中,被撕碎就爆炸,觸碰到什么就爆炸,壞了就爆炸,總而言之就是砰砰砰砰砰砰!
世界上最壯觀的煙花不過如此。充滿死亡與毀滅的味道。在場卻沒一個人有心去觀看這場表演。智者冰冷地開口:“準備好了嗎?”
匍匐于其下方的眼球狀裝置轉動,表面長滿跳動的血管。它的體型大如巨獸,還在不斷誕生出新的子嗣。無數被寄生的怪物蘇醒,從四面八方沖向機械浪潮,這些眼球裝置甚至在寄生其他污染物,濃郁的污染倍提純、集中、最終匯聚于另一只污染物體內。
它很少被喚醒,因為準備時間實在太長。
其名為【牙】。
外表是一尊猙獰可怖的狼首雕像,在長時間蓄力后會根據蓄力長短和吸收的能量多少發出能量光束,是智者中途孕育出的失控污染物。
祂本想孕育一個能夠在戰場上主宰一切的殺神,細節卻出了問題,只得讓其充當鎮宅獸。
隨著吸取的我污染越來越多,【牙】緩緩張開狼吻,明亮的光柱緩緩凝聚,散發出恐怖的氣息。
智者心神一動,又為其增加了不少東西。就算是骸骨大君在這里都要吃一發狠的,更不用說是埃蒙了。長久培養出的預警猛地一顫,莫大的危機憑空感降臨。
“當污染物的數量下降到極限,智者一定會按捺不住出手。祂不擅長正面作戰,但那是相對的。起碼你不可能抵抗祂的攻擊。好在艾博肯定對你有設計,否則不會放任你一個人在外,如果有問題,祂肯定會第一時間來救你。”
“所以你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女人微微側過頭,單薄的嘴唇張合,有一瞬間讓埃蒙心生畏懼。他好像站在懸崖邊下,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而現實也的確如此。血脈者的心臟狂跳,拋下自己的理智和想法,按照對方的吩咐邁出了最后一步。
“——那就是在祂攻擊的時候跳進去。”
機械爆炸的強光遮蔽了血脈者的眼睛,他完全看不到這一束攻擊有多么勢不可擋。一旦墜入其中勢必尸骨無存血肉蒸發。無知所以無懼,就在其跌落于光輝中的時候,嘆息聲起,墜落的埃蒙被接住了。
而他壓根就沒等到別人接住他就被光柱內的能量鎮暈過去。
出現在空中的人抱著埃蒙,周身環繞著鋒利的光劍。以本就重傷的身軀替埃蒙擋下了這一擊,讓來人的頭發越發花白。
他低低地咳嗽了一聲,唇角溢出些許鮮紅。無奈的目光投向城市所在的方向,聲音老邁沙啞。
“我無意干涉雙方的戰斗,只需帶走他就好。”
智者斷然拒絕:“不可能,這些機械的操作權現在在他身上,我不可能放他離開。”
“他是艾博的弟弟,如果你對他出手,那就是不死不休了。”
智者冷笑:“那又怎么樣,祂終究不是怪物之主本人。如果本尊到來,我會立刻離開,區區得到了一縷權限的幸運兒,我還沒必要見到個人就讓步。”
守墓人眸光深沉,智者的話恰好觸到了他們的軟肋。艾博可以正面和莉莉絲對對碰,也可以不遜色于任何一個群星之地的人。但祂和智者與怪物之主之間有決定性的差距,這種等級只需要忌憚同等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在乎他們的意見。尤其是現在這座城市受損嚴重,就再拿這個出手也起不了多大效果,只會惹惱本就憤怒的智者。
還是缺乏時間啊。
再給他們一段時間,艾博就會更晉升一層,成為僅次于怪物之主的強大存在。屆時,就算是智者也不在話下。
可惜啊,他們沒有足夠的時間。
而守墓人足夠了解自己的弟子,如果埃蒙死了,對方一定會發狂。最重要的是艾博會從此失去一道鎖——而能夠束縛祂的東西本就不多了。
守墓人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埃蒙和周圍的機械大軍,心中無比無奈。
他倒希望這些機械攻擊自己,這樣就能劃清界限,多少增加點智者的信任。但對方也很鬼,完全沒有動手的意思。這樣以來,他既要防備機械不知什么時候突然進攻,還要扛著智者的防備。
鑒于埃蒙現在掌握著機械操縱權,守墓人只得一邊盡力維持雙方脆弱的平衡,一邊企圖靠近莉莉絲和機械師。然而大批機械隔在雙方之間,背后智者蠢蠢欲動。縱使再不情愿,他也只能被迫站在了機械這邊,喚出了自己的血脈。
智者看在眼里,心中滿是殺機。祂本就沒打算一直和手藝人結成同盟,如今守墓人更是給了祂一個絕好的理由。艾博固然強大,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家伙之所以還算是個人完全是因為有人約束。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滿足你。”
智者冷笑道。交錯的軌道再次轉動起來,與其結合的肉囊一個個綻裂,渾身帶著血絲的新生污染物們立刻被投放于戰場中,瞄準了重傷的守墓人。
后者的表情嚴肅起來,閃耀的光劍橫立于背后,隨之而來的是激烈的沖撞。
散射的光柱沖向天際,以快與量取勝。戰場再度進入白熱化狀態。
而在距離這里有段距離的地方,在埃蒙主動跳入光柱中時,正在疾行的人猛然停下了腳步。
翠綠蟲瞳閃爍著令人心驚的冰冷,脖頸幾乎是發出“咔”的一聲,極不科學地扭向后方,直勾勾望向示警的地方。
恐怖的殺意彌漫在空氣中,直到騷動的蟲子平息下來,艾博臉上的冷意才慢慢褪去。
祂環顧四周,滿地遍布廝殺后的瘋狂痕跡,其中包括無數怪物的尸體與獵犬的亡骸。數量之多完全是走一路死一路,真要讓他們繼續打下去,恐怕黑霧深處都要出現難得的空檔期了。
“有老師在,那邊應該沒問題。就是不知道這些家伙打了這么久,是不是真的有出力。”
祂自言自語著向前疾馳,沒過多久便感知到前方傳來磅礴的壓力。
奧雷烏斯顯然是占據優勢的那一邊,在確認雙方狀態都不好后,艾博欣然插入其中。
骸骨大君第一個意識到祂的到來,警覺地護住了女孩。殘破的黑袍玩偶身形模糊不定,顯然受了極重的傷。
饒是如此,長柄鐮刀接連不斷滴著黯淡黑紅,從中隱隱傳出極具壓迫感的悲鳴。更襯得女孩手中的提燈暖光融融,照射之處清亮溫暖。
半馬半骸骨的存在危險地盯著他,周圍尸橫遍野,懷中女孩的裙擺仍舊輕盈如海。
而另一邊則是鮮明的對照組。紅發青年——不,怪物?失控者?隨便什么稱呼都比此時的他更像人類。
其站在對面,腳下踩著一具拼湊的巨獸,向來人發出威脅的低吼。
他看起來雖勝猶敗,渾身傷痕累累,更為攝人的是那滿身詭秘紅紋,令人不由聯想到汲取鮮血生長的艷麗薔薇,順著蜜色皮膚蜿蜒,一直延伸到半張臉龐上,環繞猩紅眼瞳勾勒出頹麗而危險的圖騰。
另一只眼睛則還保持著暗金色,勉強維持著理智。野獸般的喘息回蕩在原野中,殺氣凝聚成實質,翻涌成可怖的血海。
“希望我沒有打攪你們的聚會。”
半人半蟲的來客落在雙方間,環視一圈確認了自己的判斷,臉上露出無害的微笑:“你們介不介意加我一個?”
——這是個難搞的家伙。
骸骨大君第一時間做出判斷,心中更加警惕。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祂現在的情況相當差勁,更不用說再和精神飽滿的敵人打一架了。
“我們該走了。”
祂低聲提醒自己的徒弟,眼角余光卻冷不丁瞥到對方嘴角勾起的弧度。
骸骨大君愣了一下,女孩對祂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失控的奧雷烏斯完全沒有思考,直接向信賴的人發動襲擊。黑袍玩偶緊隨其后,大肆展開殺戮。
有一瞬間,艾博險些以為這是他們聯合的陷阱。但在避開攻擊,眼看對方順手又對另一方出了一招后,祂終于確認了情況。
“看來想要吃掉兩條魚也不容易啊,這不是完全殺瘋了嗎。”
艾博嘆息著抖開透明蟲翼。黑霧繚繞,順從權柄的意志,將這里的所有東西吞沒。
——無論是作為人類還是作為變異者,祂都不喜歡麻煩。
但只要祂出手,無論什么麻煩都必須得出結果。
第403章 這是只為你而講述的故事
“莉莉絲, 你在看什么?”
男性的聲音涌入耳中,讓人造人猛然回過神來。
她像是剛從一場夢中驚醒,忘記了之前也忘記了以后。朦朦朧朧的意識回歸于芯片的轉動中, 人造人轉頭,看到了面帶微笑的創造者。
淅淅瀝瀝的小雨飄在空中, 落在了兩人的臉頰與肩膀上。這次機械城為了參與精靈族的請宴, 所停靠的地方是片緊挨著平原的森林。雨水織成細密的簾子,讓腳下的一切顯得遙遠而模糊。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人造人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回答, 語氣有些迷茫。
機械不會做夢,人造人也沒有這個機制。夢境是人類潛意識中演化出的思想, 而人造人的思維是依靠設置好的程序進行思考。可當提及自己的感覺,她模糊覺得自己只能用這個詞來概括, 這讓新生的人造人發展到困惑。
創造者愣了一下, 隨后笑了起來:“那應該不錯吧, 你可能是世界上第一個會做夢的人造人。”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男人笑了:“為什么覺得奇怪?在依托煉金術誕生之前。沒人相信這個世界上會出現如此繁榮的機械技術。魔法掌控著這個世界, 如果你生來沒有成為職業者的天賦,那么你注定這輩子只能當個農夫。但現在,每個人都能夠掌握力量。正如現在的你一樣。在你之前,人造人僅僅是服從命令的工具。而在你之后, 他們將會獲得生命。”
“你的誕生是一個奇跡,打造你耗盡了機械城一個世紀的積累, 我們屠殺了神明, 用祂的神格和神軀來做你的身體與核心, 又用祂的血當能源,為你提供不竭的動力。如果這還沒什么特殊的——哈, 你不覺得對我們這些飽含期待的創造者來說太不公平了嗎。我們巴不得你更特殊點。”
期待…
莉莉絲默默咀嚼著這個詞,像是剛出生的嬰兒, 不斷汲取著知識。
看著努力思考的人造人,創造者莞爾一笑,向她伸出手:“好了,莉莉絲。已經到檢修的時間了。其他人已經在研究室里等著你,不要讓他們久等。”
“莎莎娜阿姨也會在嗎?”
“當然。她很期待今天和你的故事會。”
人造人眼睛一亮,高興地搭上他的手。路上遇到的研究員向他們點頭問候,看向莉莉絲的眼神充滿了狂熱與喜愛。后者最開始會因為他們的目光而感到困惑。如今他已經能夠很好地接受了。
她牢牢記住漢姆的話。械城內的大家都不是壞人,他們只是太好奇而已。人造人微笑著向他們點了點頭,生動的表情又引得一陣狂熱問候。
漢姆有些無奈,這都過了多久了,這些家伙怎么還沒適應莉莉絲的存在?好吧,就算是他也會時常因為人造人突然做出的反應而狂喜,也難怪這些連負責人都不是的家伙眼巴巴地流口水了。
不過理解歸理解,工作還是不能留情面的。他咳嗽一聲:“你們不要再耽誤時間了,如果真遲到了,我到時候扣你們的研究分。”
研究者們嘩然分開,像是被一句話劈開了的海浪,不敢再擋在他們面前。
莉莉絲看得有趣,步伐輕快從中穿過,走了很遠后才小聲說:“漢姆先生,我剛剛聽到他們說你真兇。”
“那就讓他們說去吧。”漢姆哼了一聲,“總比被卡斯爾罵強。”
那位留著銀白胡須的老人脾氣極壞,性格嚴苛,對于實驗要求極高,如果真的遲到了,就算是他也討不了好。更不用說那群臭小子。
莉莉絲彎了彎眼睛:“好的,我知道了,不能得罪卡斯爾先生。”
“沒錯,機械城里最討人厭的就是那個糟老頭子,當然最討人喜歡的就是我了。”
漢姆沖人造人眨了眨眼睛。后者展顏微笑,又突然停下腳步,敏銳地環視四周。
“怎么啦?”
“我好像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但在搜查的時候就沒有了。”
漢姆皺了皺眉頭:“按道理來說你不會出現錯覺,畢竟神明是全知全能的。我讓人去檢查一下防衛系統,如果真的被入侵了,搞不好會出大岔子。”
莉莉絲點頭:“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直接為您傳輸命令。”
“差點忘了,你現在可以連接整個機械城。”
漢姆拍了一下腦袋,嘴角露出一抹壞笑:“那就拜托你了,別讓那些家伙一直躺著。這段時間沒人敢來入侵機械城,我看他們的骨頭都快長毛了。”
“可我上次才聽防衛隊說,您每天都在想方設法給他們加任務。”
“平時不訓練,真的有人入侵怎么辦?”
兩人邊說邊笑向著樓梯走去。身影消失在目光盡頭,只留下無人的長廊,
在他們背后,一個無人看到的身影愣愣地看著這一幕。與人造人一模一樣的臉龐充滿迷茫。
這里是哪里?
那個人是自己?
她為什么完全沒有相關的記憶?
莉莉絲打量四周,眼前的城市熟悉而又陌生。盡管外表與她記憶里有不小區別,但基礎框架沒有改變。
“這是黑霧前時代的機械城。”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莉莉絲猛然轉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風吹起對方的發尾,機械師站在城墻上低頭俯瞰著她。朦朧的雨落在兩人間,
人造人警惕極了:“是你把我帶到這里的?你有什么目的。”
正如對方所說,這座城市與機械城非常像。她甚至能在腦海中勾勒出這里的通道。但眼前人顯然比她更熟悉這里。
機械師跳下城墻:“跟我來,我們去看點東西。”
她看起來對自己沒惡意,但莉莉絲不會就這樣輕信。她調動體內的武器系統,卻錯愕地發現所有信號全部中斷。除了仍舊能維持正常的思緒和行動,對方想干什么她都沒辦法反抗。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切斷了你對身體的控制,載入了新的記憶程序,這很簡單。”
“……”
事到如今,除了相信對方也沒其他辦法了。莉莉絲無奈,只得跟了上去。
這座城市帶給她強烈的熟悉感。
“我好像對這里很熟悉。”
“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在尋找你。”
莉莉絲的目光下意識落在對方的背影上,后者沒有回頭,穿過了一扇門。門后的長廊有著一整條落地透明立窗。陽光從外投射進來,將女人的背影照得纖毫畢現。
紫粉色的輕飄飄的頭發,瘦削的始終筆直的脊背。風衣下擺露出被長褲包裹的腿。
如果受傷她會死去嗎?剝開皮膚露出的會是和她一樣的金屬嗎?有一剎那,莉莉絲覺得對方比自己更像人造人。但機械師很快回過頭看他,黑曜石般的眼睛平靜。
“我們到了。”
她推開面前的門,從門內傳來喧鬧的聲響。
妝容艷麗的金發女性和人造人親密地坐在一起,仔細看甚至會發現她們的長相頗有幾分相似。另一邊坐著位肌肉飽滿、足有兩米多高的強壯男人,臉上充滿了不以為然的艷羨。留著一把銀白胡子的卡斯爾獨自占據了一邊,老人目光炯炯,言語犀利,正在和漢姆激烈交鋒。后者雙臂交叉坐在桌前,一看就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沒在聽其他人說話。慈愛的目光始終落在莉莉絲身上。這副囂張的態度愈發惹惱了卡斯爾,激烈的言辭就像是機關槍一樣噠噠噠地噴射而出。
“好了好了,你們都是S級研究者了,怎么還鬧小孩子脾氣。”
一位中年男人苦笑著拉架,臉上充滿了無奈。卻被兩個研究員不約而同地白了一眼,委屈地敗下陣來。
“勸架的是森德叔叔,他是一個啰嗦的老好人…”
“莎莎娜阿姨她們兩個是機械城同一時期的S級研究員,由于研究觀念不同,她們經常吵嘴,可其他人都知道,她們關系很好…”
“卡斯爾爺爺對事嚴格,但對我很好,就像是對待親生孫女一樣…”
“還有漢姆先生,我的【父親】…”
她好像被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部分能夠清楚地說出這些人的信息,而另一半則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知道這些事情。
“…我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到底哪里錯了,我忘記了重要的東西…”
混亂、混亂、混亂混亂混亂混亂混亂混亂混亂…
直到一雙手捧住了她的臉頰,機械師靜靜凝視著她的眼睛。在她冰涼的掌心中,莉莉絲的慌亂一下平息了。她深深吸氣又吐氣,連自己都沒法發現這個動作多么像人類。機械師牽住了她的手,好像一對親密無間的姐妹,領著她退出了房間。
“你忘記了很多事情,不過沒關系,我還記得。跟我來,我帶你去看些你會喜歡的東西。”
這是千年前一個平凡無奇的雨天。
雨下得大了,機械城內設的魔法自動打開,撐開了擋雨的魔法結界。淡藍色的光輝閃閃,遠遠望去像是一座巨大的藍蘑菇。
人造人看著這一幕,眼前的景象像是隔了一層朦朦朧朧的紗,和她拉開了距離。
她明明從來沒有見過這一幕,但真正看見時又覺得如此熟悉。以至于連迎面而過的每個人都記得清楚。
那些本已經遺忘的過往和眼前的景象混合在一起,在莉莉絲再度陷入核心錯誤前,機械師抓住了她的手。
在幾分鐘前,她們正在打生打死。幾分鐘后卻肩并肩站在一起,俯視著整座城市腳下的翠綠風光。
“那是正在遷徙的雷妖精,它們會藏在云里進行轉移,看來雨很快就會散了。”
機械師抬手指給她看,沉重云層間隱約跳動著一個個閃電小球,它們互相追逐打鬧,引發雷光與降水。
遠處山巒翠綠,腳下平原寬廣。魔獸群畏懼雷雨而紛紛躲避,也有不屑于這點小打小鬧的仍舊漂浮在云海上,優哉游哉地舔舐著爪子。
莉莉絲眼前浮現出無數熟悉的而又陌生的景象。她看到雄偉的機械城漂浮在空中,俯瞰腳下無邊無垠的綠色大地。
許多研究員和旅行者穿梭在這座城市中,談論著最近的變化和各族的動向。學者們叩問這座城市以真理,而空中之城歸還以知識。
國家林立,各個種族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圣地。時而結盟,時而化為仇敵。
機械城和現在相似而又截然不同。他專注地看著那些來往的身影。在上千年前,她似乎曾與對方擦肩而過。而如今那些記憶早已被時光卷走,不知去向。
隨著一點一點的探知,比對著那些似是而非的場景,人造人終于想起來了。
——她是莉莉絲。
是機械城的莉莉絲。
機械師握住她的手,從城墻上一躍而下。風吹過她們的頭發,眼前場景變化。
機械大軍雙目赤紅,緊隨著首領展開洗地式清剿。它們殺死所有肉眼可見的生物:魔獸、人類、異族。再將其運轉回去,作為資源而使用。
機械城無數次進行召回和系統重啟,但失控的人造人完全脫離了控制,所有后置手段全部不可使用。
同樣是飄著小雨的一天,莉莉絲向機械軍團發布了命令。
從那一天起,它們被稱為【機械之災】。
負責研發神明級人造人的機械城團隊紛紛請命,主動來到了作戰的一線。一方面為守軍提供支援,另一方面則有更深層的打算:他們想要喚醒莉莉絲的理智。
【莉莉絲】不是簡單的人造人,祂…不,是她,一定是有自己的思想的。
他們失敗了,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他們也成功了,因為莉莉絲從那天起消失了。
“我想起來了,是污染。污染入侵了我的芯片,讓我錯誤判斷了敵我。我將本該守護的對象當作需要清剿的魔獸,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
人造人凝視著那一張張凝重的臉,低聲說:“我差點殺死了他們,殺死了我的創造者們,我的…家人們。”
盡管活下來了,可這些人因為她而被牽連。
漢姆,機械城最年輕的天才被剔除了研究員名單,返鄉后觸發禁忌,被困千年。
莎莎娜,根據機械城的記載,她一生都在致力于找回莉莉絲,最終郁郁而終。
卡斯爾,性情最嚴格的研究者,余生發表了無數文章想要證明人造人技術并非萬惡之源,在同等情況下,就算是人類也會迷失,這并非莉莉絲的錯。
“我記得…我一直在流浪。我不知道自己去哪里,程序在報錯,我無處可去。最后,我遇到了一個人類,他說他能幫我。”
——她記得。
她逃到了一個懸崖上。
白發白須的老人背著藥簍,不緊不慢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真可憐啊,你的心告訴我,它很痛苦,你需要治療。”
“你愿不愿意和我做個交易?我幫助你實現愿望,你將你的能力交給我。”
祂承諾。
后來者將會繼承你的名字與歷史,以人類的身份活下去。
“莉莉絲,我們的孩子,你不只是一個人造人,更是一個開端、一個奇跡。”
“莉莉絲,你喜歡什么顏色?是的——喜歡,我知道人造人沒有喜好一說,但你不一樣。好孩子,你有一顆屬于人類的心。”
“莉莉絲?”
“莉莉絲!”
“莉莉絲——”
“……”
無數呼喚縈繞在耳邊,包含著流溢出來的情感。
“莉莉絲,我,想成為人類。”
想回應創造者的期待。
想成為人類,想明白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期盼,什么是喜悅,什么是痛苦,什么是悲傷,什么是興奮,什么是…
愛。
于是,她交出了自己的心臟,陷入了長眠。
機械師抬手輕輕一點,面前場景便又發生了改變。
浩蕩無垠的星穹蜿蜒向遠方。蒼翠巨樹舒展枝葉,立于巨大輝煌的環形建筑間。
一位位面容模糊的靈魂穿梭在建筑與世界樹下。其中有一個格外清晰,正是機械師。比起現在,那時的她看起來更加輕快活潑些。手中把玩著剛做好的機械模型,冷不丁問道:“迦南,你會迷茫嗎?”
簇擁的光編織成平臺,銀發如流光,愈發襯得氣質圣潔冷淡。坐在上方的人垂眸:“?”
機械師撐著臉,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你擋著我的光了。”
銀發青年:“……”
平臺配合地挪了挪,機械師這才道:“你看,大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你希望所有人都能夠幸福,奧雷烏斯希望好人有好報,就連那個違規進入這的奸商都想要復活自己的女兒,但我不一樣。做什么都無所謂,在哪里也沒關系。就算有一天我得離開這里估計也能在最短時間內接受吧。只要有地方讓我繼續研究機械,其他人活著死了我也不在乎。所以說——”
“好無聊啊。”
輕飄飄的聲音似乎只是抱怨,機械師將手中的裝置拋起,咔咔地變成了一只小型飛機,嗡嗡地回旋于機械師的頭頂。銀發青年看了她一眼。沉默地聽著對方嘀嘀咕咕。
過了好一陣,機械師才抬起頭,眼睛里閃著堅定的光:“我想知道自己是為什么而誕生的。”
銀發青年沒有說話,半晌,從樹梢上飄下了一朵半透明的花。機械師伸手接住,忍不住笑了:“這是鼓勵嗎?”
她本沒想得到回答,卻聽到了對方的聲音:“嗯。”
更多的花從高處慢悠悠地飄下來,落滿了小飛機。
“你們在聊什么呢?”
一只紅毛冷不丁冒出來插入了他們的談話,暗金色的眼睛眨啊眨。兩人同時看了過去,機械師屈指敲了一下,場景就在這時候靜止了。
莉莉絲看著這一幕,意外窺到了一點機械師的秘密:“群星之地是什么樣子的?”
“世界的最后一道關卡,靈魂們的聚集地。永遠停止的世界。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在一個地方呆久了,無論什么樣的人關系都不會差。畢竟低頭不見抬頭見,在世界樹的日子真的很無趣。他們會為了理想而付出一切,我卻只是隨遇而安。”
“最開始只是覺得無聊,漸漸開始迷茫。我在世界樹中呆了很久,久到讓人覺得疲乏。于是我又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我是為什么而存在的呢?”
女人目光悠遠,落在了極遠的地方。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在世界樹崩塌后,我回應了召喚,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后來,我遇到了漢姆。他將我收為了徒弟。不過,就算是他也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誒呀,該怎么說呢。我好像沒太多能說的話,畢竟我是一個單調而疲乏的人。好在我還是找到了你,這是只為你而講述的故事,你是我最想見到的人。只有真正見到你,我才能確定一件事,我永遠都不會是你。”
機械師轉過頭,正對著莉莉絲。她們互相對視,而后,黑瞳的女性笑了。
“我是依托這顆神格創造出來的新生命。你是我的過去,我是你的未來。或許在未來,我會遇到一個人,由對方給我一個新的名字。我想要自由的無拘無束的人生,由我自己來決定的人生。我來掌握力量,我來決定方向,我來握住這個世界,去奔赴自己選擇的未來。”
“其他人是在死亡后來到了群星之地,為實現自己的夙愿。但我不一樣。我是為了體驗活著的感覺才來到了這里。我比任何人都想活著,所以,莉莉絲,你愿意幫助我嗎?”
她向人造人伸出了手,嘴角噙著一抹微笑。仿佛被她的微笑所迷惑了一樣。人造人愣怔了一會兒,像小貓一樣試探著搭在了對方的手上,又被握住了。
粉紫發色的女人輕笑,背后是滿天璀璨星辰。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答應我的。”
第404章 手搓蛋
在被握住手后, 莉莉絲終于安下心來。
她正要說話,臉上突然流露出痛苦之色。
莉莉絲捂住胸口,空洞中密密麻麻炸開紅光。無數肉絲向外攀爬, 轉眼鋪滿了人造人的皮膚。機械與生物完美共存,帶來強烈的詭異感。機械師一把抓住這些肉絲, 五指如鉤生生扯斷了那些東西。
她扯斷了一根, 就從身體里冒出來十根百根。這些肉絲不知隱藏了多久,深處有什么東西不斷蠕動。機械師指尖泛起冰冷光澤, 迫使那些蠕動的肉絲鉆出來,自己掉落在地上。
“哈…哈…哈啊…”
莉莉絲跪倒在地, 皮膚不斷鼓起又平復。就在機械師準備再次出手的時候,人造人猛然抬起頭, 眼底亮起不屬于自己的血光。
“你——干——了——什——么——!?”
扭曲而恐怖的聲音與力量一同爆發, 直接撕碎了這片幻境。
宏偉而血腥的影像浮現在空中, 覆滿表面的肉膜不斷收縮擴張, 無數齒輪與環柱鏈接成復雜的結構,轟鳴聲震耳欲聾。血肉鼓動與齒輪摩擦匯集成的聲音不再理性,反而充滿了熊熊怒意。
后者挑了挑眉:“我只是拿回了本就不屬于你的東西。這不是你的本體吧,我不覺得在了解我的能力后, 你還會主動出現在我面前。”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
智者徹底破防了。莉莉絲是祂精心培育的重要棋子。要知道從一開始發現機械師起,祂在對方身上下了無數功夫。
作為污染物之母, 祂的智慧出類拔萃, 深深明白自己的弱點。
身為污染物的位格和種類決定了祂無法隨意活動, 因此一直以來,祂都將莉莉絲視為自己的第二具身體, 對其進行改造與同化。結果對方這么一搞,祂前功盡棄, 恨不得將機械師活剝了。
肉絲織成了鎧甲,保護或者說禁錮著人造人的軀體。智者奪取了這具身體的操作權,面色陰沉地盯著面前的女人。
“我承認,你的能力很奇特,對于我簡直是天敵。但缺陷也很明顯,你必須觸碰到我,對吧。”
無論什么樣的力量都不可能虛空起效,否則對方大可從一開始就直接解決祂。機械師坦然點頭:“沒錯,所以我需要感謝你。我的能力會造成自己機械化,而剛剛我選擇機械化的部分是這里。”
女人輕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在理解她意思的瞬間,智者神情驟變。
人和機械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物種。人類通過語言來命令,機械則通過電波而交流。如果無法理解彼此的語言,就不可能做到交流,更不可能影響彼此。
野獸無法理解螞蟻的語言,人類無法感知到機械的電波,因此才制作了控制器。將自己的語言轉化為機械能夠接受的東西,進而指揮對方。就像是只有魔法師才能聽懂元素的低語,因此能夠操縱對方。語言本身就有力量,這也就是言靈師誕生的起源。
不過,這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理解】。
就算對螞蟻說這里會出現大象,但螞蟻根本無法理解【大象】這個概念。魔法元素說著無數秘密,可數百年也不見得會有一個人碰巧聽到它們的交流。
力量不可能虛空傳播,因此需要媒介。語言就是一種媒介。
而機械不需要語言,只需要以互相共鳴的芯片頻率溝和權限來溝通。因此就算莉莉絲只是產生一個想法,數百米外的機械也會忠實履行命令,因為它們接受到了語言。
正常來說,人類無法發出機械能夠理解的語言。對話僅僅是經過智能思考后的產物。
但機械師是個例外。
“看來你也明白了啊,我將自己的大腦改造成了【芯片】。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和莉莉絲同等地位的人造人了——除了我。”
她來自于莉莉絲的神格,在能力上甚至更高于現在的莉莉絲一層,在地位上兩者平等,莉莉絲還認可她為引導者。而權限上,漢姆早就給她了無限制允許。
清醒過來的莉莉絲立刻允許了她的指揮,因此接受信號毫無問題。
機械師歪了歪頭,笑意愉悅:“來吧——崩塌吧。”
信號直射傳播,人造人的中樞第一時間執行命令。智者感知到所占據的這具身體正在融化,反應極快地切斷了雙方的鏈接。突如其來的逆轉能讓祂咬碎滿嘴牙。
祂對莉莉絲的改造十分徹底,這本是祂為自己制作的第二具身體,結合率無可挑剔。毫不夸張地說,莉莉絲直接與祂的本體相連,一旦發生什么事就能第一時間采取措施。
這本是為了方便操控,此刻卻變成了催命符。智者心中無比后悔,盡管祂以最快速度斬斷了雙方的聯系,可這份聯系早就不是能這么輕松解開的東西。
古怪的力量蔓延在本體中,迫使金屬一點點抽離融合。
是的,智者強大、智慧、有無數后手…但這不一樣。
機械師的力量是對金屬的絕對碾壓和操控。她甚至沒打算控制智者,只是命令其身上的金屬剝落,重新組裝成新的裝置。共鳴的意識受到莉莉絲的影響,連帶著開始引發身體自毀。
這個過程極為緩慢,智者有把握清除對方的影響,前提是一段安全的時間。
該死的機械師、該死的群星之地、該死的所有人!
怒火不可避免地控制了智者,使得周密的攻擊產生了一絲疏漏。守墓人眼睛一亮,抓住時機拉著埃蒙沖了出去,轉瞬沒了蹤跡。
這些奸滑的黑霧信徒,當初不該看在他們提供怪物之主消息的份上和他們合作!
事到如今,智者心中忍不住升起一絲悔意。祂當初答應和黑霧信徒合作,就是因為這些家伙背后有鬼,背著怪物之主偷偷做事。祂自以為抓住了對方的把柄。
現在想想,呵呵!
和這些家伙合作的祂就是狗!
原本一動不動的機械師也清醒過來,懷抱著昏迷的莉莉絲。后者的皮膚正在滴滴答答融化,又被機械師重新凝聚回來。
她很快掌握了戰場的情況,有條不紊地命令機械造物斷后,自己則開始后退。這樣的行為非但沒給智者帶來安全感,反而讓祂心頭不安越演越烈。
要說手藝人現在占據上風,祂自己都不信。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哪里會就這樣撤退?
如果說是要攻擊,就連剛剛的攻擊都沒讓對方后退一步,現在這樣豈不代表更威脅?
“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禮物。”
果然如祂所料,女人平靜清冷的聲音回蕩在空中。她背后升起一片黑壓壓的飛行機械,顯而易見,這是用來運輸某種東西的。
“不得不感謝你選了個好地方,如果你選擇了有人居住的地方,我會考慮到誤傷的風險。如果你沒有逃到這么深的地方,我會擔憂之后對人類戰場造成的影響。但你選擇了一個絕妙的地方。”
“毫無人煙,地域廣闊,環境惡劣,簡直是最好的投放地帶。倘若不回應你的良苦用心,我自己都會感到不安。”
機械師打了個響指,一枚新的橢圓形炸彈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比起之前又大了數十倍。
智者忍無可忍:“你最好不要太過分!!”
祂只是受了點傷,還沒死呢,對方就差在祂的墳頭蹦迪了!
具有人類的智慧后難免會沾染人類的品性。一直以來,智者在背后統治著所有手藝人,早已習慣了被尊重和敬畏。或者說,對于祂這種等級的存在,人類生來就該拜服于腳下。
暴雨般的光柱傾瀉于機械浪潮中,直接融化了一大批,連回爐重新利用都做不到。越來越多的污染物向機械師所在地發出自己的最強一擊,空氣被撕出隱隱的縫隙,機械造物們爭先恐后地充當盾牌,場面一時間混亂無比。
機械師目不斜視,好似完全沒聽到祂的話。一邊后退一邊通過意識進行最后的調整。投影也隨著后退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搖晃,機械師顯然不想讓投影壞在這里,人類也不想。
能夠做到這一點的裝置聞所未聞,要是壞了,他們從哪繼續看后續去?
既然不需要自己出手,大部分人早就將投影當作樂子看,唯恐天下不亂。
他們的眾人打量著那枚炸彈,單從外表和之前那個完全不是一個量級。后者一口氣毀了半個城,不知道這個會則怎么樣?
如果能把手藝人大本營直接炸飛——
嘶,簡直想都不敢想啊!
人類這邊紛紛興奮起來,機械城又掀起一陣熱潮,興奮地推算起這枚大寶貝的公式。就算一無所獲,只要等機械師回來直接問不就好了!
“不知道這個武器威力能有多大,會不會毀掉整座城市?”
“大膽地想,之前那個都能毀掉三分之座城,我賭這個可以將它移成平地!”
“我呸,你這就大膽了?這座城本來就剩得不多了。要我看,地皮都得給他掀了!什么手藝人什么黑霧,都擋不住這一彈!”
三三兩兩的交談隨著風傳來,充滿興奮的味道。巡邏隊難得偷了懶,沒忍住湊到一起看投影。梅森敏銳地聽到了他們的交流,不由得莞爾一笑。
看吧看吧,看的人越多越好。
如果不是大量影響涌入世界樹中,增強了機械師的實力,他還真搓不出這玩意。就算是目前的成品都是無法復刻的,說不定下次就會炸掉。
也得感謝機械化后的腦子,果然比人腦更會構建理解。還有機械城慷慨付出的知識和之前火乍蛋的實地常識。所有東西混合在一起,才在天時人和地利下造出了這玩意兒。
同樣完全無視物理定理,依靠機械師的祝福強行搓出來的產品。
在這個世界,它默默無聞。
但在他穿越前,這東西有個赫赫有名的名字。
——原/子/彈。
第405章 這是多美麗的地方呀!
急也沒用, 斷后的機械群紋絲不動,眼睜睜看著頭頂上的飛行大隊投彈,勢要與對方魚死網破。
智者只來得及釋放出所有污染物。黑壓壓的污染物組成一道城墻, 表面閃爍著洶涌的能量波動。圓滾滾的鐵彈在空中滑過一個優美的弧度,連帶一群機械造物直挺挺沖入了污染中。
“——”
剎那間, 昏暗的視野變成了白晝。狂暴耳鳴直接摧毀了聽覺。
“轟轟轟轟轟——!”
攝人的氣浪直接將機械大軍掀了個底朝天, 熟悉的爆破聲直沖云霄,即便已經拉開距離, 機械師仍可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呼嘯狂風與熱浪。留在原地的機械裝置在沖擊下同樣爆開,形成了一連串連鎖爆炸。城市蠕動著想要吞噬殘骸來修補自己, 剛剛長出新的部分就又被炸斷。地面硬生生被剝去數層,露出深埋在泥土下的石頭。
“你以為這樣就能擊敗我嗎!?”
憤怒的聲音從廢墟中央升起, 不出機械師所料, 躍然浮現于眼前的赫然就是智者的本體。
血肉部分已經不成形狀, 下方的肉繭壞了個七七八八, 只剩下大貓貓小貓三兩只勉強還在茍延殘喘。
智者心如刀絞,這都是祂辛辛苦苦培養的優秀污染物,如今全部毀于一旦。
“你居然敢這么做、我要撕碎你!”
“現在還說這句話是不是有點太晚了,做都做了, 我還能再給你塞回去不成?況且現在自身難保的是你自己。”
機械師聳了聳肩,輕慢的態度讓智者徹底發起了瘋。
齒輪向外擴張, 露出中央太陽狀的圓球。已經化為廢墟的城市居然在晃動——有什么東西從最下方緩慢地爬了出來, 鋪張開巨大的陰影。
正在觀看投影的人們齊齊陷入沉默, 緊接著刷一下轉頭望向東邊,表情古怪之極。
看到這一幕的龍裔全都發了瘋:“死!這家伙必須死!!就算集合所有龍裔的力量, 也一定要讓祂生不如死!”
“別喊了別喊了,就算你喊了我也不會把你送過去。”
傳送門憑空出現在它的身旁, 冷酷無情地打破了龍的幻想。后者急得團團轉。
“可是——”
“你瞧見這里面的是誰了嗎?那可是和奧雷烏斯大人同一位階的存在,難道你覺得她解決不了這事嗎?看這架勢,你覺得祂今天能逃過一劫嗎?”
尼德霍格恍然大悟:“你說得對啊!”
傳送門不屑地哼了一聲,表面花紋無比凝實,隱隱有血色閃動:“你也是時候該提升一下自己的實力了。總不能一直都是這樣子吧。下次奧雷烏斯大人遇到危險的時候找你幫忙,難道你還是現在這幅不成器的樣子嗎?我都可以吊打你!”
他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心虛。
奧雷烏斯離開前給他留了大量血液,實力提升一日千里。這么擠兌完全是在欺負人。尼德霍格卻完全沒發現問題,他恍然大悟:“你說得對!”
這么好騙反而讓傳送門不太適應了。它咳嗽一聲,加重語氣:“你看,手藝人都覆滅了,這其中肯定有奧雷烏斯大人的一份功勞。你作為他留在這里的后手,難道有資格懈怠嗎?奧雷烏斯大人將我留在你身邊就是對你的看重,難道你沒有一點進取心嗎?”
梅森自己聽到這番話都得迷茫半天:他什么時候打算把尼德霍格當作自己的后手了?
不帶尼德霍格是因為帶過去的話龍裔肯定要和他沒完,留下傳送門是不想讓手藝人太方便。放在自己本體身邊也沒用,畢竟人人都知道奧雷烏斯背叛了,作為他的污染物,傳送門出現肯定會引起試探。又沒有其他可以放的地方,索性就讓它去看幼龍了。
想要用龍當作自己的后手?
他還不如自己造個龍馬甲呢!
但尼德霍格不知道啊。金龍龍裔的靈魂自從進了這具身體就完全失去了腦子,只剩下簡單直白的思維。它盯著屏幕中的影像,深深贊同:“你說得對!”
沒錯!這一切都是正義的試煉!
伙伴知道它不會背叛龍裔還把它放在這里,一定是因為他不得不去執行艱巨的任務。作為支援者,自己不能扯后腿呀!
從某種方面來說,它真相了。
龍被自己說服,頓時燃燒起熊熊斗志:“我現在就去訓練!”
這樣說著,它直接沖了出去:“柳叔叔~柳叔叔~!”
正在房間里觀看直播的柳先生默默看著被撞飛的門,頭疼地揉了揉額頭:“尼德霍格呀…你現在已經是個大孩子了,怎么還是天天拆我的門?”
尼德霍格一點都不在意地蹭過去,眼眶中的靈魂之火跳動:“柳叔叔!我想變強!”
“你是被手藝人惹惱了,想要為龍族出頭是嗎?”
柳先生一下子就想到了對方如此激動的原因,頓感欣慰:“好孩子。”
起因相同結果卻差了十萬八千里的幼龍瘋狂點頭:“沒錯!他們太過分了!”
欺負龍還欺負它正義的伙伴,要不是他們在,伙伴至于丟下它跑那么遠嗎?
嚴懲,必須嚴懲!
柳先生眼神愈發柔和。不枉他向梅森請假特意趕過來當尼德霍格的老師,這個小家伙是個好孩子啊。
“我知道了。我有辦法讓你快速成長,但會很辛苦,你愿意嗎?”
“我愿意!”
“好,那就跟我來吧。”
柳先生也不繼續看了。他估摸著機械師能夠重傷但打不死對方,剩下的還要他們龍族來收尾。
——畢竟那條龍骸,可是太古龍啊。
……
“你可真瘋狂,這是你從龍谷里面掏的嗎?”
所謂太古龍是對活過千年的巨龍的稱呼,這些巨龍每條都見證過世紀的開端與落幕,強大程度不可形容。
剛剛的原/子/彈掘地三尺,炸出了一片盆地,卻沒損壞對方哪怕一根骨頭。
最重要的是,龍骸并非金屬,無法依靠機械師BUG似的能力解決它。
這顯然也是智者的打算,祂冷笑道;“那只殘龍以為自己能夠保護龍骨,真是可笑,他只是在茍延殘喘而已,就算怪物之主不出手,我都能把他弄死!能夠為我提供幫助是他的榮幸!”
“可惜了,唯一的成品居然要用在你身上。我還打算和黑霧信徒打一個招呼呢。”
巨大的龍形骸骨骨翼,冰冷地看著敵人。它身長足有上千米,蜿蜒猶如山脈。空洞骸骨間纏繞著猩紅的肉絲。和莉莉絲體內的一模一樣,全都是用來操控的。
不同的是在他的眼眶中并無靈魂。這具骸骨純粹是被智者以意識驅動,才從長眠中蘇醒過來。
“自大的人會讓人討厭,你難道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機械師淡淡道,身邊的機械又開始新的變形,智者自然不可能讓她成功,龍向著她猛然撞了過去。
僅僅是骸骨摩擦空氣便使空間產生了細微的裂縫,聲勢浩大可怖。而后者卻連躲都不躲,就連身旁變形的機械都停下來了。
——陷阱?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智者便看到一只手按住了龍的鼻子。
五指纖細雪白,手掌輪廓優美。恍若藝術家精心雕刻出的杰作。在龐大的巨龍面前,這只手就像是一只不起眼的螞蟻,卻讓龍生生停在了原地。
“你醒了。”
莉莉絲睜開眼睛,瞳孔深處流過無數信息,轉瞬消失不見。
她立刻明白了現在的情況:“骨龍都出來了?這可是智者最心愛的寶貝。”
“那你能處理它嗎?”
“當然。智者給我的權限還沒有消失,我可以控制它。雖然不如對方那么熟練,但拖延時間足夠了。”
“那就交給你了。”
機械之間的交流高效到極致。她們口頭你一眼我一語,誰都不知道其背后還說了些什么。
莉莉絲的清醒一下子吸引智者的注意力。如果說機械師讓祂憤怒,那么莉莉絲就是帶來了強烈的背叛感。
這種刺激甚至遠超城市被摧毀的怒火:“你也該死!我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卻選擇背叛我!”
“那只是因為你對我也有所求。”
莉莉絲一點都沒和祂客氣。在脫離了控制后,她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想法完全是錯誤的。
那種忠誠并非來源于他自己,而是智者后天加入的思想。她有自己的立場,也有自己的想法。最重要的是,她有在等待自己的人。
骸骨巨龍僵在原地,一時不知是進是退。兩種相反的命令互相斗爭,企圖爭奪它的操控權。
“你很清楚自己的弱點,想必傳送門就是你為了移動本體而特意造出來的污染物吧。可惜它不在這里。”
機械師趁機靠近對方,就在即將碰觸的剎那,瘋狂的智者突然冷靜到了極點。齒輪中央猛然射出一道巨大的光柱,直接穿透了機械師的身體,余波不減地沖向天空,打散了濃稠的黑色霧云。
“!!!”
莉莉絲臉色一變,分神之下被骨龍狠狠甩飛。智者冷笑道:“你以為我就會這樣等死嗎?”
祂先前的瘋狂只有一半是真的,為的就是吸引對方靠近,從而解決掉她。比起莉莉絲,機械師更讓祂擔憂。如今解決了一個心頭大患,就算狀態極差,智者還是心情大好。
殘破的齒輪裝置再次轉動,指揮巨龍一腳踩向莉莉絲。后者急忙閃避,骨龍步步緊逼,不打算給對方留下任何反抗機會。
“莉莉絲啊,如果你現在選擇臣服,我還能給你一個機會。倘若執迷不悟,那我就只能把你拆了。”
莉莉絲斷然拒絕:“我不會背叛人類的。”
“不會背叛人類?你背叛得可不少。你安插下去的人做了什么,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就算你投奔人類,他們就會摒棄前嫌接納你?做夢!”
智者嗤笑道,每句話都在戳心:“只要犯了錯就會永遠被掛在恥辱柱上,就像是哪怕手藝人覆滅,奧雷烏斯也不可能再回去了。他是永遠生活在黑暗中的老鼠——而你呢,你甚至從來沒站在人類那邊過!”
一個聲音從高處傳來:“她站在我這邊就夠了。”
“你——不可能!你不可能躲過去的!”
聽到這個聲音的智者大為震動。祂特意抓住那個機會就是為了防止周圍的機械來救機械師。祂清楚對方只是個研究人員,特長全在操控機械上。距離、時機、效果祂全都把控到了最完美。沒有機械的幫助,對方怎么可能躲開這必殺一擊!?
“糾正一下,是擁有肉/體的我沒有特殊能力。換而言之,謝謝你讓我機械化了一部分身體。”
機械師的右手化為一個螺旋槳,嗡嗡地將其吊在高空中。其擺動弧度極其靈活,向前向后向左向右就差演示一套雜技了。智者還沒來得及生氣,驀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
近到祂完全沒辦法躲避!
“既然你的招數都用完了,接下來就該我了。來吧,讓我們好好相處。”
螺旋槳的速度飛快,女人眨眼間到了智者身前,將手按在了祂身上。
“咔!”
神格跳動,無法對抗的力量擴散。智者渾身上下所有的金屬全都在晃動。齒輪融化脫落,恍若人類抽骨剝皮般的疼痛。
“不!我還有很多后手、我不會死在這里,我會帶污染物們創造屬于自己的未來。我、我——”
崩塌的聲響取代尖銳嘶吼。龐大的污染物拼命掙扎著,內里爆發出強烈的光芒。無數肉絲向外生長,努力黏合傷口。
我不要死在這里!
我還有機會!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我被制造出來就是為了人類,為什么祂從未考慮過我的想法!為什么——我才是祂的造物,我才是祂的孩子啊!”
“您為什么不看著我!您為什么不看著我!?我繼承了您最多的力量,我才是您的繼承人!!”
發狂的嘶吼無法阻止自毀。層層結構不斷剝落,露出里側包裹的核心。那枚猶如太陽的圓球拼命跳動,竭盡全力維持自己完整。
但這一切掙扎無濟于事。
機械師崩碎了那枚核心,其中包裹的無數光輝流散而出。
智慧的氣息蔓延在這片大地上,尋覓一圈后涌入了周圍所有物體中。
骸骨巨龍空洞的眼眶中猛然升起一點火焰,隨后旺盛起來。它仰頭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蒼茫的聲響傳遍了原野。
龍谷中,疲倦沉眠的巨龍猛然驚醒。
祂吃驚地望向傳來波動的地方:“龍的氣息…新的龍?這個時代怎么會出現新的龍?不對、不止是龍!”
細小的嬉笑聲升起。荒蕪的石頭里冒出一只只小小的腦袋,笨拙的石頭搖搖晃晃,像一只怪模怪樣、沒手沒腳的小螃蟹。
機械師忙道:“迦南!”
沒有任何停頓,圣潔的光輝突破還未完全愈合的霧云,再次降臨到了這片土地
被照射的石頭小人發出一陣哭唧唧的聲音,頭頂冒出陣陣黑霧。當黑霧全部凈化干凈后,它們恢復了灰撲撲的顏色。
莉莉絲詫異地看著它們:“石妖精?”
世界在歡笑、在歌唱。得到智慧的種族越來越多:一陣朦朧的風,一塊小小的石頭,一團粘土,一顆種子,一根小草…
金色的光芒如新生兒犀利的第一捧水,溫柔擦去了它們身上的污染,再將其引入神國中。通過這種方式暫時保護這些稚嫩的幼苗。
莉莉絲看得怔怔:“為什么會突然產生這么多生命…”
“因為它。”
機械師張開手,掌心里躺著一個由無數齒輪組裝的多環狀立體裝置。它無時無刻都在自轉,蘊含著令人挪不開眼的真理。其外貌與智者本體赫然一模一樣,只是少了那些肉膜與詭異囊繭。
作為人造人,莉莉絲一眼就看出其中隱藏著無盡智慧——這并非一個形容詞,而是描述。有強大的存在在其中寄存了數不盡的思想,這是一個無比強大的神器!
她下意識碰了一下裝置,耳邊響起端莊而睿智的女聲。
“智慧無窮無盡,只要人類繼續前進,他們就不會斷絕對智慧的追求和渴望。但這也是危險的,智慧會產生欲、望,繼而引導他們走向深淵。讓我想想…”
“我要制作一個神器。”
“它具有強大的錨定能力,能夠幫助人類錨定物品的未來,將異變的可能降低到最小。”
“萬物啊,但凡具有智慧的,都請將你們的頭腦借給我。即便有一日,種族滅絕、血脈斷絕,但凡繼承這思想的,皆是汝等生命的延續。”
精靈獸人、天使惡魔,這些都需要血肉。有些東西淹沒在時光中,只剩下一點智慧延續,等待有人繼承。但有一族天生地養,來源亂七八糟。
——妖精。
有愚鈍不堪的類型,也有被稱為萬物導師的智慧一族。
它們是魔法女神的忠誠追隨者,一滴水有了智慧就是水妖精,一塊石頭有了思想就是石妖精。
于是,女神播灑出的智慧落在了萬物上,它們便好奇地睜開了眼睛。
在這片被轟炸成廢墟的大地上好奇張望著,任由金色的光輝包裹著自己。亦如數個世紀前第一個妖精睜開眼睛,看到清澈的天空與海洋。美麗的女神手持書本,微笑著向它伸出手來。從此妖精得到了思考與呼吸的權利。
于是這些小家伙嘰嘰喳喳,來迎接它們的銀發神明垂下眼,新生的妖精們骨碌碌亂滾,用自己種族的語言興奮道:“好!”
好、喜歡、愛。
它們不會太復雜的詞語,只是在感慨。
這(誕生之地)是個多么漂亮的地方呀!
第406章 挑釁
世界的屏障外, 正在吞噬的怪物猛然停下了動作。
“魔法女神的味道…看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有意外發生。”
怪物之主自言自語。吞噬世界樹的殘骸并不像祂想象的那么簡單,另一種力量在和祂爭奪著主導權。毫無疑問,那是祂親自養出來的虎崽子。
冥冥之中的預感提醒著祂有事情發生, 看來必須提前回去了。
祂抬起頭望著面前的尸體。其背上密密麻麻扎滿茂盛樹根,上方馱負著整個世界。
而下方則被啃噬出空洞, 赫然已經被吃了三分之一。體內閃耀著肉眼可見的虹色。仿佛將命運的脈絡收入其中。
“吃完最后一片就走, 三個月時間,應該來得及。”
怪物之主下定決心, 俯首繼續啃食。
“咔嚓咔嚓…”
接連不斷的咀嚼聲又響了起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古怪瘋狂的笑聲充滿殺意,原本開闊的地面變得一塌糊涂。
他看起來更像是個人形的怪物, 渾身滴血,傷口猙獰, 本人毫不在乎地橫沖直撞, 反而陶醉在瘋狂的血色中。
沒人想去觸碰那些滴落的鮮血, 骸骨大君早就將犬群收了起來, 防止出現“上一秒你的,下一秒我的”這種慘狀。
當然,在此之前他已經嘗試過這其中的苦楚了。血海中隱約傳來的低沉犬吠聲就是證據。
“這個瘋子…”
另一旁的艾博咬牙,忍不住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祂本以為自己此行僅僅是找到了正在斗爭的雙方, 等著坐收漁翁之利。一方受傷慘重,一方實力顯然不如。祂帶著怪物之主的權柄加入戰場的, 為了的就是炸魚。
最好的結局是能夠將雙方一網打盡, 倘若不能, 也能極大程度上削弱雙方的戰斗力——
原本如此。
最開始就算知道自己需要以一敵二,祂也絲毫不畏懼面前兩方。況且這兩方也不是合作的關系, 這是艾博在觀察后做出的判斷。
奧雷烏斯絲毫沒有留手的意思,能打多狠就打多狠。不只是艾博, 包括骸骨大君、格洛莉婭與漂浮在空中的黑袍玩偶全部都是其攻擊對象。如果攻擊范圍內沒人,祂就狂暴式攻擊周圍的所有東西,直到掃射到活物為止。
殺氣所演化出的尸山血海愈發真實,其中無數靈魂痛苦哀嚎,掙扎著想要將周圍所有東西抓進來,與自己為伴。
它們的戾氣更助長了血海的聲威,一時間,只見血紅海洋在地上流淌,其中可見無數骸骨與殘尸。紅發青年屹立于中央,半面詭秘紅紋閃動,恍若從地獄中走出的魔鬼。
他僅僅是想戰斗而已,將所有生命攪碎吞下去,用它們的骨頭當臺階,皮肉做地毯。和這家伙講什么敵我實在有些可笑,只要不是死的,在對方眼里就沒有意義。至于死的了,那更是理都不會理。
艾博舔了舔牙,第一次感到有些棘手。好在這地方是祂的地盤,難道還能輸了不成?
巨大的聲浪震動地面,像是憑空炸起驚雷。轟然巨響直傳千里。好在三方實力不俗,都不怕這點小小意外。格洛莉婭波瀾不驚,骸骨大君選擇先面對強敵。唯有艾博了解那個方向是什么,露出一絲詫異。反而被奧雷烏斯抓住機會強行攻擊,被迫卷入了纏斗中。
爆炸的聲響好一陣才平息,艾博無暇分心。
奧雷烏斯時而瘋狂時而狂笑,猙獰而可怖。隨手一拳砸裂了地面,大笑道:“喂喂,這才到哪啊,可別都躲起來了。”
該死的這個瘋子…艾博忍無可忍,躲開對方的攻擊后冷聲道:“你清醒點,我們才是一邊的。不去打對面一直來追著我是什么意思?”
“一邊?別開玩笑了。”
奧雷烏斯嗤嗤笑著,神情漠然:“沒人和我一邊,我只相信自己…我只相信自己!”
艾博蹙眉躲開一擊,這家伙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痛,戰斗起來打了雞血似的,叫人根本難以下手。拖時間這件事對他也沒什么用處,每當祂打出什么致命傷害,奔流的血液就會二次將傷口黏合。
至于另一邊——
算了,祂都不想說。
祂的到來反而給對方吸引了火力,每每想把戰場帶過去,女孩就像是一條滑溜溜的魚,別說打了,稍有不注意就從手指里掉了下去。
在此之前,艾博對格洛莉婭的印象不深,除了對方能夠操控靈魂和玩偶外他沒什么好在意的。比起她還是奧雷烏斯的戰績更強,威脅性也最大。包括先前基地的事情也是。盡管是對方引導,最終還是奧雷烏斯出的手。
智慧、頭腦、計策,在絕對的力量前不值一提。在祂眼里,這家伙頂多算是有點小聰明而已。
可在這次接觸中,艾博微妙地改變了印象。
狡猾,實在過于狡猾。
每當祂想要禍水東引,對方就會輕飄飄退開,再于某個瞬間突然出現在他的余光中。明明沒有做出實質的攻擊行為,卻讓艾博不由得一陣惡寒。
觀察?
沒錯,這家伙正在觀察。
嫣紅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簡直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在這之前,艾博一直是觀察他人的那個。
祂回過頭,正對上女孩的眼睛,后者回了個甜甜的笑,在祂出手前再次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范圍。就好像一只背后靈一樣死死地盯著祂。
艾博甚至能夠感覺到視線流過每一寸皮膚時升起的悚然感。那不是看待敵人或者活物的目光,非要說的話,那應該是在【看貨物】。
“……”
這種感覺真實糟心。
沒等祂做出什么實質性的行為,骸骨大君前蹄踏地蕩起黑沉的死氣,擋住了祂接下來所有動作。黑袍玩偶呵呵怪笑,帶著被吸引的奧雷烏斯向祂這邊靠來。艾博有一絲不爽。自從被發現祂是天生血脈者后,祂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祂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祂倒是能打骸骨大君,可打祂有什么用?只要有黑霧的權柄,什么時候打不是打?祂這次來的主要目標是為了這兩個群星之地的家伙,否則祂為什么改道?
而對于操控著馬甲的梅森來說,這家伙也不算好打。祂繼承了怪物之主的一絲權柄,最直接的體現就是【不死】。
雖然沒有怪物之主本尊那么變態,只要還有一絲黑霧就能無限復活。尋常傷口只需要吸收污染就能迅速恢復,狀態沒有一絲下降。
祂不和奧雷烏斯正面打,也不害怕黑袍玩偶。好在艾博的能力被奧雷烏斯天克。蟲子沒用,近身不敢,只能依靠遠程轟炸來消耗。也沒辦法對兩人產生什么傷害。
至于骸骨大君…祂的絕招是死氣,這里沒一個怕的,直接砍掉了一半戰斗力。
雙方的對峙一直持續到又有人出現在了他們的感知中。
艾博神情微動,操控黑霧在身旁形成了一片安全地帶。熟悉的氣息直奔他所在的方向而來,在短暫觀察后選擇躲進了黑霧中。
“…老師,您這是怎么回事?”
看到守墓人的剎那,艾博不由得皺起眉頭。前者顯然也沉默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才出虎穴又入狼窩,這些人一看就是打得要死要活,他身負重傷還帶著一個拖油瓶,摻和進去就是找死。
好在多年的眼力仍舊。守墓人快速掃視了一遍,發現情況還來得及。
只要還沒打出真火來,剩下的都不算什么。兩人是多年的師生。只需一個眼神就能將對方的想法。他言簡意賅:“手藝人沒了。”
聽到這句話,艾博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可思議來。
祂知道智者的實力。盡管對方不是專攻于戰斗的類型,但到了那個位階,除了同位階外很難傷到祂,更不用說是殺死了。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出現在祂面前。艾博毫不猶豫地取消了原先的計劃:“撤。”
想要打贏難,離開總沒什么問題吧?
可就在這時,幽靈的身影擋在了祂們的去路上。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樣豈不是讓人很沒面子嗎?”
艾博面無表情,抬手霧氣翻涌。濃稠黑霧侵襲而來,怪物們的咆哮此起彼伏。
“我勸你深思,奧雷烏斯的力量正在復蘇,現在找這些怪物來就是給他送零嘴。至于我嘛,想要的也很簡單。”
“他和他,你們留下一個就行了。”
女孩抬手,指的赫然是守墓人和他懷中昏迷的埃蒙。
艾博渾身爆發出強烈的殺氣,一時間居然與奧雷烏斯不相上下,第一時間吸引了后者的注意力。
而祂完全無視了奧雷烏斯的威脅,身形下一秒出現在幽靈女孩身前,與同樣突然出現的黑袍玩偶撞在了一起。
鐮刀與蟲肢碰撞,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尖銳摩擦音。艾博氣息暴增,居然直接將其掀飛出去!
“格洛莉婭!”
骸骨大君眼中黑光閃爍,死氣凝結成一面護盾。艾博冷漠無比,襲擊者呼吸一滯,流淌在體內的污染反變成了一把利箭,深深刺入其四肢百骸。
所有源于黑霧的,皆當聽從于怪物之主!
這一連串的動作看似繁瑣實則就在兩秒間。塵煙四起,艾博以右肢為刃,將幽靈女孩死死釘在了地面上。
黑霧涌入被洞穿的心口,污染著透明的魂體。叫囂著將其拖入黑暗中,淪為永遠的同伴。
艾博俯視著那張脆弱蒼白的臉,眼底閃著暴虐的寒光。這一刻,所有理智都從其身上剝離,流露出沾滿毒液的獠牙。
“別以為你是靈魂,我就沒辦法殺死你!”
第407章 噩夢
所有東西都無法逃脫黑霧的掠奪。如果說對身體的影響是改造, 那么對靈魂的影響便是侵蝕。
女孩被猙獰蟲肢貫穿,黑發披散落下,半透明的皮膚剔透, 給人以一種脆弱的對比。
艾博渾身爆發出冰冷的殺意。他想讓這家伙死,貨真價實。
就在他打算徹底污染對方的時候, 插入對方身體的蟲肢卻被一只柔軟的手握住。
與此同時, 奧雷烏斯的攻擊也隨之而至。纏繞著猩紅荊棘的長劍只剩下五分之一的白色,光亮劍刃與紋路相互映襯, 刺得人眼眸生疼。
艾博剛剛打算帶著格洛莉婭躲閃——當然,這不是為了保護對方, 而是防止她趁機逃跑。卻不料格洛莉婭猛然伸手,率先捏住了劍尖。
此時, 她還沒掙脫艾博的束縛。一抹溫柔的光向四面八方蔓延開來, 瞬間席卷了周圍的一切。
艾博首當其沖沐浴在了光輝下。祂甚至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正在恢復, 原本因為污染而混沌的意識猶如浸泡在冰水中, 突然變得異常清醒。
沒有傷害,沒有痛苦,沒有危險。
女孩的笑聲響了起來:“難得有機會,我就不客氣啦。”
世界上傳播速度最快的是什么?
是光。
女孩的身體像變成了另一盞提燈, 明亮光芒鋪滿原野。奧雷烏斯悶哼一聲,仿佛受到了什么沉重的打擊, 眼中閃過一絲清明。
當光芒蔓延到血海中時, 那些不可逃出的怪物仿佛看到了一線生機。爭先恐后地涌到了少女身旁, 向艾博張開血盆大口。
后者面無表情地甩飛這些麻煩,驚覺心中正在光輝籠罩下涌起難以言喻的安寧感。祂果斷扔開了格洛莉婭。后者輕盈地飄在空中, 心口的污染飛快褪去,沒有一點遭受重創的樣子。
“真過分, 不覺得自己太粗魯了嗎?”
世界樹回饋馬甲力量的方式非常簡單:改變命運脈絡即可得到提升。越是強大的人相信了這件事后,便會采取相應的措施,從而產生的波動變越大,回饋的力量就越多。
感受到正在增長的力量,女孩勾起嘴角。畢竟艾博和守墓人可謂是黑霧信徒第一人。如果被他們所相信,能夠增長的力量自然不用說。
黑袍玩偶再次閃現于女孩身前,她道:“老師,往后退一點,接下來的事情有點危險。”
骸骨大君很相信自己的小弟子,他知道對方不是自大的人,當下真的收了力量,向后退了一段距離。只是尚未完全收起力量,時刻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嗯…應該沒什么問題了,我知道你們覺得我很弱,畢竟我不像奧雷烏斯哥哥一樣具有強大正面戰斗能力,也沒有辦法像機械師姐姐一樣制作武裝,更不用說像迦南哥哥那樣提供完全的輔助,或者說像爸爸那樣無所不能。”
說到最后一個人,女孩的嘴角垮下來一些,緊接著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爛漫微笑。一本正經地介紹著自己。
“但就算是這樣,我也是有自己的長處的哦!靈魂越多我就越強。但這樣實在太難了。畢竟哪有那么多靈魂供我使用呢,除非是戰場——或者某個會隨身攜帶很多靈魂的人,對吧?奧雷烏斯哥哥。謝謝你給我送來的靈魂。”
越來越多的靈魂被洗滌去污垢,環繞于其身旁。格洛莉婭手中不知何時再次出現了提燈,這次散發出的卻是猩紅的血色。
明明滅滅的光照在女孩猩紅的眼瞳中,周圍的靈魂紛紛發出暴虐的低吼。
奧雷烏斯到底囚禁了多少靈魂?
他自己都說不清自己殺了多少生物。
而在此時,這些靈魂全部投奔了格洛莉婭,拉起了一支靈魂大軍。艾博神情嚴肅。在黑霧前時代,靈魂生物被作為單獨的學科研究。只有靈魂才能傷害到靈魂,因此能夠抵御靈魂攻擊的魔法物品價值高昂。
奧雷烏斯的祝福賦予靈魂們能夠接觸到實體的能力,格洛莉婭則將其洗去,強化了其作為靈魂的特性。怪物之主之所以將自己的坐騎云母培育成靈魂怪物,不就是因為靈魂攻擊神秘莫測、難以預防嗎?
虛幻的靈魂每次攻擊都直接落在了靈魂上,需要祂拿自己的靈魂去抗。即便一個破不了防,千百個加在一起仍讓人感覺難受。
艾博企圖將其拉入黑霧中,然而燈光牢牢地鎖住了那些靈魂。兩項對比下,原本并不在乎的女孩一躍而成為最大的敵手。
祂沒有半點負擔地打算撤退,靈魂群將其團團圍住。女孩盯著他,臉上仍舊帶著甜甜的笑容,“我說了吧,你們兩個必須留下一個。”
守墓人盯著那群靈魂看了許久,沉聲道:“你帶著埃蒙先走。”
艾博蹙眉:“老師,我可以解決他們。”
祂完全可以現在呼喚黑霧,直接將這些家伙耗死。
守墓人打斷了祂:“我知道,我不懷疑你的實力。但再繼續耽誤下去,機械師就要趕過來了。我有辦法離開,他們留不下我”
“……”
艾博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帶著埃蒙消失在原地。紅發青年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狗似的追了上去,守墓人一動未動,任由對方沖過身旁。
就像是艾博無法殺死他一樣,奧雷烏斯也不可能抓住一心想要離開的艾博。黑霧帶來的加成是全方位的。
骸骨大君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在格洛莉婭的示意下向離開的兩人追了過去。讓這兩個定時炸彈隨地亂跑實在讓人不安。
直到此時,寂靜的戰場傷只剩下兩人。
守墓人緩緩道:“你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我,對吧。”
“你比我想象得更敏銳,那樣的話,我們接下來的事情也會變得輕松一些。”
女孩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她單手拎起裙擺,行了個漂亮的淑女禮。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格洛莉婭,與魔鬼簽訂契約的誘騙者。我的父親被稱作【奸商】,我想見您很久了,上任議會長大人。”
聽到那個名字,對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你想報仇?”
既然這是奸商的女兒,恨他們也是理所當然。如果不是他們的謀劃,奸商就不會死在帕廷頓。
“你的父親是一個好人。我很抱歉,但他擋了我們的路。”
如果奸商不死,那樣詭異的能力會對計劃造成毀滅性后果。現在的守墓人、當時的議會長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聽到他的話,格洛莉婭的笑容更大了:“你承認就好——我還擔心如果你不認該怎么辦呢。總不能打斷你的腿、割掉你的舌頭、親眼看著你的理想崩塌、信念摧毀,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逼供吧?畢竟我也不是魔鬼呀。”
“這就是你將他們召喚出來見我的原因?我不知道,原來你連死去不知道多久的靈魂也可以召喚。”
守墓人的目光落在咆哮的怪物中。
兩個熟悉的人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他,樣貌神情無與倫比地真實。他們什么都沒說,僅僅是沉默地看著守墓人,目光里有千言萬語。
“在黑霧前時代,生活在深淵中的魔鬼和生活在地獄里的惡魔彼此互相看不順眼。前者認為掠奪靈魂要依靠智慧,只有足夠絕望的靈魂才會美味,因此研發出了各種折磨心靈用的法術。而后者則以貪婪無度、會啃食所有能夠看到的生物而聞名。”
“我曾經為魔鬼誘騙過很多靈魂,因此也從他們那里學到了很多東西。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如果你能夠從其中走出,我就放你離開,原諒你的所作所為。如果你不能——”
“你就殺了我?”
“不不不。我知道你的血脈很強,和你打起來沒什么好處。如果你不能,我就奪走你最重要的東西。不用懷疑我做不到。我曾經解剖過許多靈魂,品嘗過他們的心臟與淚水。就連和我結締契約的大魔鬼都稱贊我天賦絕倫。如果不是人類,恐怕會是魔鬼的新秀呢。”
她笑著說。黑發飛揚,眼眸靈動,站在靈魂中的模樣像是一位露出尖牙的小惡魔。
守墓人反復評估著,有一瞬間想過直接殺死對方的可能。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做不到。能不能打過這孩子是其次,肯定正在趕往這里的機械師才是真正的威脅。
就像他能夠找到艾博一樣,他不相信對方沒有聯系方式。
沉默半晌,他重重吐出一口氣,眼神凌厲無比:“一言為定。”
得到回答的女孩滿意點頭,燈光泛起漣漪,將他們包裹其中。她的聲音顯得遙遠而模糊,裹卷著意識下沉。
周圍景色變得昏暗。守墓人的神經緊繃,血脈能力時刻準備觸發,一旦對方有襲擊的意思便會傾瀉而下。
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奇怪地問他:“瑞,你怎么把血脈能力放出來了?”
守墓人猛然從黑暗中驚醒。
陽光鋪天蓋地刺入眼中,讓眼球有一瞬間生理性地酸澀。但另一個身影很快幫他擋住光線。
“做噩夢了嗎?”
金發血脈者彎腰查看著他的情況,年輕的臉上帶著些許擔憂。旁邊是剛剛發問的黑發血脈者,右邊臉頰鼓起,顯然正塞著顆零嘴。
同樣年輕的少年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他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的東西,仔細想想卻什么都沒回憶起來。光劍環繞四周,散發出鋒利之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
“…沒事,我好像做了個噩夢。”
一個很真實的,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友人的噩夢。
第408章 絕不
年輕的守墓人收起血脈能力, 黑發少年調笑道:“夢到什么了?說來聽聽,用不用哥哥好好安慰你一下啊。”
金發少年無奈:“別沒個正形。”
“但瑞嚇成這樣真的很少見誒!”
“這也不是你胡說八道的理由吧。”
瑞仰頭看著他們,忍不住笑了一下:“好了, 現在什么時候了?”
“我看看…啊啊啊糟糕!要遲到了!今天是老妖怪的課!”
年輕的腦蟲家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哀嚎,同樣年輕的教皇臉色一變, 就連瑞都跳了起來。三人向著教室拔足狂奔, 神情極其驚恐。
可惜終究是來晚一步。三個人灰溜溜地在門口站了一排,接受來來往往的目光洗禮, 一時間頗有些汗流浹背。
三個人的成績都頗為不錯,在學院里算是頂尖。因此不少人都認識他們。臉上先是有些驚訝, 隨后像是想到什么一樣,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表情。
黑發少年感覺有些丟臉, 悄咪咪地往同伴身后站了站, 卻被金發少年一把抓了出來。
“別躲, 不是說好我們三個人有事一起扛嗎?”
“好事可以, 這種丟臉事還是免了吧?”
“下次一定。”
金發少年敷衍著,將對方強行推到了最前面。一直沒動彈的瑞反而成為最大贏家,變成了最后一位。
與此同時,被稱作老妖怪的老頭從教室中探出頭來, 瞪了他們一眼:“在外面吵吵什么呢?是不是站在外面不夠你們鬧騰,再不守規矩就給我多罰站一兩節課。”
正在吵鬧的兩個人頓時消停了。老妖怪這才哼了一聲, 回屋繼續教課。
隔著門隱約能夠聽到他的聲音:“我們今天來學習血脈的進化。當血脈者達到一定等級后, 就必須舉行儀式吸收同類怪物的血脈來強化自己, 以達到突破的目的…”
小腦蟲家主忍不住嘀咕:“先天血脈者在這方面就是好啊,也不用去找什么晉升原料, 只要等著血脈抵達一定濃度就可以自動突破了。”
金發少年翻了個白眼:“你也差不了多少吧,腦蟲家族擁有完整的血脈傳承, 按照你的天賦,只需要按部就班地修行,家族會給你提供源源不斷的材料。”
“這么說來,還沒有決定好自己未來道路的就只有你了。”
小腦蟲家主聳了聳肩,笑嘻嘻的言語下不乏關心:“你得好好想想自己的路怎么走,畢竟血脈者的晉升困難,沒有資助的話很難攀上頂峰,成為最頂端的一群人。你的天賦很不錯,可別讓它浪費了,如果實在找不到地方的話,我和瑞也可以勉強讓你依靠一下。瑞,你說對不對?”
一直沒說話的人這才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誰都能看出他的心事重重。兩人交換了個眼神意識到事情并不簡單。
小腦蟲家主一把勾住對方的脖子:“瑞——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今天一整天都在走神呢。”
被勾住脖子的人抬起眼:“很明顯嗎?”
“起碼我看出來了,那家伙有沒有看出來你得問他。”
金發少年配合點頭:“我也看出來了。”
黑發青年一屁股坐在他旁邊,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那么說說吧,你在想什么呢?”
“…也沒什么。”
少年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扛不住對方的懷疑目光。沉默半晌才嘆了口氣:“我在想我們未來會是什么樣子。”
“我還以為發生了什么呢,原來你是在想這點小事嗎,我都做好怪物要打進來我們浴血奮戰的準備了。”
小腦蟲家主用夸張的語氣說道,隨后一把摟住兩個人的肩膀。
“無論發生什么都不會影響我們是朋友啊,就算有一天我們分道揚鑣,有了各自的道路。不再身處同一個地方,同一個陣營。可是我們的理想是相通的。即便有一天我死了。我相信你們會為我報仇。我們的后代、那些繼承了我們意志的人類,仍舊會在這片大地上繼續生存下去。這樣還不夠嗎?”
小教皇點頭:“他說得沒錯。”
小腦蟲家主滿臉黑線:“我激情澎湃地說了那么多,你好歹給我點面子!”
金發少年面露困惑:“我已經說了呀,你說的沒錯。”
小腦蟲家主無語:“…你們兩個真是兩個悶葫蘆,如果沒有我肯定交不到朋友。”
金發少年愣了一下,遲疑道:“那我謝謝你?”
小腦蟲家主:“……”
他為什么會有這樣一群朋友!?
“瑞!你倒是幫我說句話啊,你看看他!”
被提到的人當即看向他,同樣認真地說:“我也謝謝你。”
小腦蟲家主嘴角抽搐:“我真是服了你們兩個。”
一個幽幽的聲音從背后響起,充滿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意:“我也服了你們三個。我讓你們罰站,你們在這里開茶話會是吧?過來,我今天就讓你們知道什么叫做尊敬老師!”
冷汗順著三人的額頭滑落,他們對視一眼,心領神會地轉身就跑。老妖怪火力全開,毒液狂噴地追上他們,連血脈能力都用上了。學生三人組自然不可能躲得過一位經驗豐富的優秀血脈者,小雞崽似的挨個拎回來,排排跪在門口的石磚上挨罵。
年輕的腦蟲家主總是壞水最多的那個,嘴碎得不能行,挨打挨得嗷嗷叫。而年輕的教皇則安靜而內斂,秀氣得像個小女孩,老師見了都不好意思動手。至于議會長——那時候的他是全校天才級別的選手,也就老妖怪會真的痛下狠手,其他老師誰不是把他當做心尖尖上的肉疼?
即便齜牙咧嘴看到彼此的傻樣時他們還是忍不住被逗樂了。老妖怪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他們抽成陀螺。一下課,那些普通學生就鬼鬼祟祟地跑來看熱鬧,整座學院里彌漫著歡樂的氣息。
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很年輕,覺得世界就在腳下,伸手就能握住太陽。堅信即便有一天他們不再站在一起,也仍舊會是朋友。分別與死亡就是他們認知中最殘酷的事情,更無論其他。
于是這一幕淡去、淡去、無限淡去。
黑暗籠罩了所有,中年的守墓人抬起頭,四方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的雙手沾滿同類甚至摯友的血,背后審判之劍高懸,冰冷地注視著他人也凝視著他自己。
審判他人者注定被他人所審判。他獨自行走在孤獨的路上,沒有人能夠指引方向,也沒人能替他作出決定。改變是痛苦的,也是必要的。
“你是來動搖我的嗎?”
守墓人緩緩開口,聲音回蕩在黑暗中。
熟悉的人從陰影中走出來。守墓人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起碼對方看起來不是血肉模糊的模樣。他親自下的手,因此也知道對方的尸體最后是什么樣。
對方聳了聳肩,黑發柔軟地垂在肩頭:“動搖你?不,我已經死了,死人是沒有辦法動搖活人的,只有你可以。我會出現在這里只能證明一件事——”
“瑞,你想見到我、見到我們。”
“……”
“他呢?”
“談心總要一個個來,告別也是,對吧?”
“你還是那么能言善辯。”
“謝謝夸獎啦。”
兩個人心平氣和地盤膝而坐,談論起往事。
腦蟲家主道:“沒想到你對過去印象最深的居然是這件事,我還以為會是我們三個第一次見面打塌宿舍的場景呢。”
“怎么,你還沒被揍明白?”
他一說起來,守墓人就想到了那時候。剛入學的血脈者實力差距不大,可惜他與眾不同。腦蟲家主屆時暗搓搓準備稱霸宿舍成為老大,卻被他直接揍得狼哭鬼嚎。
腦蟲家主連連擺手:“我才不呢。當初不知道就算了,現在知道你的實力比我強還挨揍,我可不干。”
“哦,不是某人背后偷偷給我下瀉藥的時候了。”
“咳、我不是好好道歉了嘛!”
“明明是被我發現了才不得不道歉。”
“你不也偷偷打擊報復,搶了我好幾個第一嗎!?”
“那是我憑實力拿的。”
“放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找老師問了我報哪門課。”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相揭短,喋喋不休到口干舌燥為止。守墓人端著不知從哪里變出來的茶,仰頭一飲而盡。做完這些,他才重新看向同樣捧著茶的腦蟲家主。
“老實說,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腦蟲家主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東西,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啊,我已經死了。你所見到的僅僅是你想要見的影子,你渴望我對你說你是正確的。看到如今人類產生的變化后,你難以繼續堅持自己。你忍不住在想:如果他們能夠成功呢?如果他們可以用另一種方式來挽救人類呢?那么你現在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你不敢將這件事情告訴艾博。因為你知道他之所以幫助你,正是因為你對理想的執著,可你忍不住去思考這些事。我知道你不怕死,死亡對你來說是種解脫。你只是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你為此付出了太對太多,已經回不了頭了。”
他微微抬頭看著守墓人,神情很平靜。守墓人嘆了口氣:“真是犀利的評價,我以為你會站在我這邊。”
“如果站在你那邊的話,我就不是你印象中的那個人了吧。”
“是啊,的確是這樣。或許正如你說的那樣,我的獨斷已經得到了懲罰,現在的我除了理想一無所有。”
守墓人放下手中的杯子。腦蟲家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睛,從中尋找著什么。
“你后悔嗎?”
“后悔?”
守墓人重復了這個詞。這一刻,沒人知道這位人類曾經的領袖在想什么。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微弱的光,審判之劍正對頭頂,身旁坐著他親手殺死的摯友。
守墓人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自己融進了黑暗里。
他輕聲說:“絕不。”
第409章 我不后悔
“好吧, 的確是很有你作風的回答,這樣死不承認的樣子可真是狼狽。不過我也沒權利這么說就是了。”
腦蟲家主伸展四肢看向天空,盡管那只是一片黑暗。
他不知在想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瑞,你問我怎么看待你的行為對吧。”
“我不原諒你,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我們的道路永遠不會相同,任何與人類為敵的人都是我的敵人, 包括你,我曾經的摯友。但我又要深深地、深深地可憐著你, 因為你的想法注定失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它只會讓你與你的理想越隔越遠。而你深陷其中, 無可奈何。”
黑發青年抬起眼睛, 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深淵最深處傳出來的詛咒, 永久銘刻在聽者的靈魂上。
“你已經無法收手了。所以最后一刻,別讓自己后悔。”
這便是他在消散前留給友人的最后一句話。
守墓人在這一刻似乎又蒼老了很多,直到一縷光照在他身上。他強打起精神,意識到另一位友人已經來了。
與腦蟲家主不同, 他認識的教皇是一個太過認真的人。守墓人早就做好了被責罵的準備。
但并沒有。
金發青年隨著光走了出來,不再是那副稚嫩的孩童模樣。守墓人已經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再見過對方現在的樣子。自從登上了教皇之位, 獲得了神明的祝福。他便成了神明的化身, 永久維持在了孩童模樣。
已逝的上任神明認為孩童是最純潔的存在, 因此,歷代教皇都以此樣貌與之溝通。他們分別多, 見面少。既是陣營,也是立場。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 久久的沉默后,守墓人率先出聲:“好久不見。我以為你會對我更嚴格些。”
“在遇到你之前我也這么認為,但在看到你之后,我覺就覺得無所謂了。我的確是個嚴格的人,但僅僅會對朋友這樣。”
想好的話又被吞了回去,守墓人一時居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金發青年平靜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朋友。我不相信是你殺了他。你知道的,那家伙最喜歡的人就是你,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地支持你成為議會長。我最信任的人也是你,所以我從沒懷疑過你的任何一句話,即便我知道這份信任的危險。”
“但你還是辜負了我們。”
他的聲音不大,甚至沒什么情緒。卻勝過世界上最鋒利的刀,讓人血肉橫飛尸骨無存。看著沉默不語的守墓人,教皇路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
“而最譏諷的是,踩著我們的尸骨去實現理想的你現在正在動搖。我真恨你,瑞。”
“…抱歉,我知道自己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們。”
守墓人抬起頭來,復雜地看著金發的友人。
他的血脈在這方面的反應極其強烈。最開始是幻覺,已死的摯友日日夜夜入夢,纏繞在他每個驚醒的夜晚中。而后是衰弱,血脈帶來什么就會帶走什么。當堅定的決心潰散,力量便會化為流動在血液中的毒藥,奪走相應的壽命。
他知道接下來是什么。流遍全身的刺痛,逐漸削弱的力量,如果他再不堅定自己的決心,那么遲早有一天他會被自己的劍殺死。
可迷霧既起,想要驅散又何等困難?如果人人都能控制好自己,那就不會有這么多事情了。
“你只要對得起自己就行了,既然做了事,就承擔起這份代價。”
教皇不再看他,目光投向遠處。他的身影逐漸消散,唯有聲音仍舊清晰。
“我沒什么想說的,如果有下輩子,我希望我們不要再成為朋友了。起碼那樣我還能發自內心地叫你一聲叛徒,而不是為此痛苦。”
黑暗如墨,亮起一點融融暖光。女孩纖細的身影向他走來,成為黑暗里唯一的光。
“這些都是幻術嗎?”
“重要嗎?”
女孩歪頭看著他。眼神平靜而默然,此時的她看起來如同一位居高臨下的神明,俯瞰著人類的悲歡離合。
“現在呢,你的答案是什么?”
守墓人眼中閃過一絲掙扎,緊接著堅定地說:“我不后悔。”
“在我做這件事之前也沒有人能夠說它是對還是正確,如果有人能證明這是錯的,那么我愿意付出一切代價去協助他。但占星師們已經消失了,沒人再能為人類指引命運的軌跡。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對的,可不走到最后,誰能知道呢?”
如果人類沒能扛過接下來的災難,那么最終還是需要靠黑霧信徒延續。他不會在這里認輸,也不會在這里停下。
議會長深深吸了一口氣:“沒人能夠肯定未來的方向一定是對的,我也僅僅是想依靠自己的方式找出一條路來。”
“你不用向我解釋什么。不過,你的心已經亂了。如果是以前的你,根本不會向我解釋這么多。”
守墓人的聲音戛然而止,一時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看著自己的手,仿佛看到其上滴落的血色。
“你不殺我嗎。”
“我說了我要拿走你最重要的東西,對于你來說最寶貴的東西可不是生命吧。”
女孩輕輕一笑,揮動了自己的提燈。黑暗如潮水般涌入提燈中,周圍重新恢復了最開始的模樣。空曠的原野只剩下他們,那些靈魂一并涌入少女的提燈中。守墓人聽到對方的輕笑。
“你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已經被我拿走了嗎?下次再見面就不是這么簡單的事情了,做好準備吧。下次見面時,你一定會在痛苦和絕望中死去的。”
她什么都沒做,卻像是從守墓人的身體中抽出了最堅硬的一段。
后者坐在原地,任由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很久之后,他突然咳出一口血來,頭發又花白了些。無人看到的角落,中年人始終筆直的脊背終于彎了下去。黑霧淹沒了一切,也淹沒了他蒼白的臉色。
……
奧雷烏斯最終也沒有追上艾博,但這個本來也不是他的真實目的。
說到底,梅森不指望著這一次就把兩大組織全部摧毀,只消滅了一個就足夠讓他心滿意足了。
在莉莉絲的幫助下,機械師挑挑揀揀,把能用的東西都帶了回去,再與格洛麗亞和機械師會合。
加上骸骨大君,4個人又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才從黑霧深處走了出來。
準確來說,一并出來的還有藏在遠處的奧雷烏斯。后者一出來便繞道去聯系城內的手藝人,可謂相當忙碌。
而對待歸來的人們,梅森早就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幾人離開黑霧,抵達歸鄉城的時候正是個晴天。
黑霧籠罩下的土地沒有太陽,但歸鄉城早早地懸掛起用慶祝的飄帶,從地窖里拿出一桶桶美酒,酒香如絲綢飄散在大街小巷中,人人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
他們都是看了投影的人,從今往后不再需要受到手藝人的威脅,歸鄉城的生存環境也會好很多。機械師在他們眼中就是英雄!
“機械師小姐!!”
“機械師小姐!!!”
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呼嘯著淹沒了所有。人們抬頭望向高峻的城門,年輕的公爵站在高臺上抬手,排山倒海的呼喊頓時安靜下來。
“看來大家都已經等不及了。”
調侃引來一陣細微的哄笑,一雙雙亮亮的眼睛看著他,期待著接下來的話。,公爵沒有刻意拖延時間,他今天傳穿了莊重的禮服,挺拔而英俊。
“那就讓我們來迎接今天的主角吧。”
守衛們肌肉緊繃,抓住繩索緩緩拉開了緊閉的城門。三個渺小的身影站在門口,微微抬起頭望向這成山成海的人群。
歡呼聲呼嘯而至,匯聚成震耳欲聾的驚雷,幾乎震開厚重的云層——在涌出這樣的想法時,一點金光刺破霧云,進而是千絲萬縷,洶涌而至。
古怪的鱗日俯瞰世間,帶來歸鄉城久違的光明。公爵走下高臺,眼中含著笑意,向著歸來的三人頷首。肩頭垂落的金色綬帶華貴,像是一只展翅欲飛的鷹。
“歡迎回家。”
城墻后數以千百計的人默契十足、齊聲高呼:“歡迎回家——!”
聲浪回旋在空中,驚動了未落下的飛鳥。金光沐浴在堅固的城墻上,走過歸鄉城的石碑,便是人類領地所在。
倘若說黑霧是怪物的地盤,那么自歸鄉城往后,疲憊的歸來者便得以安心休息。
歸鄉、歸鄉。
所歸之處為吾鄉。
粉紫色馬尾的高挑女性簡潔地點頭道謝,臉上仍是一副倦怠慵懶的神情。視線所滑過之處人們臉上紛紛浮現出激動,近乎狂熱地望向這位立下了巨大功勞的先鋒。
跟隨在旁邊的格洛莉婭蹦蹦跳跳,她沒被投影記錄在內,倒也不怎么在乎,當下笑瞇瞇地舉手補充:“領主大人,我的老師還在城外。祂不太方便進來。”
“我知道了,我之后會去拜訪他的。城內今日準備了宴會,盡情地吃吧喝吧,這是你們應該得到的犒勞。”
“還有這位。”
貴族的目光落在了莉莉絲身上,目光溫柔而沉著。后者不可否認地感到了緊張,這是她第一次以非敵對狀態面對這么多人類。她不知道如今的自己還能不能得到認可,只能局促地行了一禮。
“您好,我是莉莉絲。”
梅森笑道:“歡迎回家,莉莉絲小姐,漢姆先生已經在等著您了。”
聽到那個名字,莉莉絲微微睜大了眼睛。
第410章 退出機械城
歸鄉城的傳統和新鎮如出一轍, 一到慶祝的時候便會由領主府舉行盛大的宴席。
屆時,全城上下都可以品嘗免費的酒水和餐點。面包和肉湯的香味彌漫在大街小巷,整座城市被淹沒在歡樂的海洋里。
吟游者走出酒館, 邊走邊彈奏起弦琴,唱起歡樂的小調。孩子們嬉戲著穿梭在人群中, 總是會不小心撞到大人的腿, 在對方的笑罵聲中吐吐舌頭趕緊逃跑。
而如今,就連那些異變者都能在這里有一席之地。
想要離開的可以去往新城, 那里已經成為了穩定的融合城市。愿意留下來的也不會遭到歧視,黑霧在前, 留在城市里的都是戰友。
樣貌奇特的異變者和普通人說笑攀談,舉杯痛飲。飄揚的裝飾隨風獵獵, 渾然一副和諧模樣。
莉莉絲登上水泥樓梯, 聽到一墻之隔外海嘯般的笑聲。她有些新奇地投去一眼, 這是在手藝人中不會聽到的聲音。但她沒有停留太久, 還有人在等他。
這是機械城在歸鄉城中的分部,最頂層只有一個房間。莉莉絲在門口站定,沒有聽到里面傳來呼吸聲。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輕輕敲響了門。
剛敲了一下, 門就打開了。
“莉莉絲,我的孩子。”
開門的人激動萬分, 直接用力地抱住了她。
有什么溫熱的東西在頸側流淌。漢姆抱著她, 一時間泣不成聲。莉莉絲的手停在半空中, 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落在了對方的背上。她又輕又柔地叫出那個稱呼,就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
“很高興見到您, 漢姆先生。”
“我也很高興能夠再見到你。”
漢姆迫不及待地回答。她能夠感知到對方現在并不是正常的狀態,而是依附在一具人造人身上。
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這是親手制造了她的人,是她的父親。她記得對方手指的溫度,記得他和她在機械師度過的時光。
這一刻,莉莉絲前所未有地感謝機械師。沒有親身體驗過就無法理解它的重要性。倘若丟失了這段記憶,此時的她又該如何面對漢姆?
莉莉絲努力緩和氣氛:“原來現在的人造人比我還要厲害,都會流眼淚了?”
漢姆被逗笑了,拍了怕她的肩膀,順手抹去了眼角的淚:“不,這是根據我的需要特別制作的系統。我希望自己更像人類一點。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幫你加裝對應的程序,不過要先檢查一下你的身體。看看你,根本沒受到好的對待。要是讓那群家伙看到你這遍體鱗傷的模樣,他們肯定會生氣的。”
漢姆沒說出是誰,但他們都知道。想起自己的創造者們,莉莉絲神情柔和:“是的,起碼娜娜莎阿姨一定會非常非常惱火。我記得她因為幾個研究員弄臟了她給我做的新裙子,發了不小的火呢。”
“我沒想到你在手藝人里。如果我知道,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去找你…我很抱歉,我該找到你的。”
漢姆的聲音越來越低,機械師捧住對方的臉認真地說:“這不是您的錯,您不用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自責。是我沒能好好遵守幾位創造者設下規則,才會引發…機械之災的事故。”
“這不是你的錯。就算不是你,也會有其他人發狂。黑霧滲透悄無聲息,注定成為隱患,這份過錯不該由你一個人來承擔。”
漢姆撫摸著對方的頭發,轉移了話題:“既然已經回來了,那就好好享受慶典吧。這樣規模的慶典可不多。”
“嗯!”
莉莉絲重重點頭。像真正的女兒扶著父親一樣走出門,融入了歡樂的人群中。
一位衣著普通的少年與其擦肩而過,視線在人群中徘徊,似乎在尋找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來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墻角露出一抹熟悉的粉紫色。他頓時眼睛一亮,興奮地跑了過去。
“老師!”
“你來了,亞當。”
機械師直起身體,神情有些懨懨的。亞當笑道:“老師您還是那么不適應人多的地方啊。”
對方嘆了口氣,看起來的確更疲憊:“平時還好,今天的城民太過熱情了。”
“畢竟您可是做了不得了的大事啊,那東西真的太厲害了,沒有看到的人會不震動的!”
提起對方的光輝偉績,亞當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手舞足蹈喋喋不休,充分體現了屬于這個年齡的孩子的稚氣。
“您不知道。在看到那東西爆炸的時候,我身邊的研究員全都震驚得不得了!有些人甚至嚇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個分部忙得不可開交,全都在記錄數據。但無論我們怎么測試都無法達到老師您使用的效果,這果然是只屬于您的秘術吧?”
“還有還有,當時主城就傳來了命令,要求復刻戰斗的所有過程。還找到我問您有沒有留下什么相關的信息。他們都覺得您給我溜留下了什么秘密武器,但很遺憾——完全——沒有——呢!”
“老師,您不知道,看到您消滅手藝人的瞬間,整座歸鄉城都沸騰起來了。我在分部里就能很清楚地聽到外面傳來的歡呼…”
女人突然開口:“亞當。”
“嗯?”
亞當正困惑著,冷不丁被人捏住臉頰,向外一扯:“你變啰嗦了。”
少年齜牙咧嘴:“啊嗚痛痛痛——因為您做了不得了的大事啊!您就不激動嗎?”
“是嗎,只是必要的過程而已。”
機械師收回手,懶洋洋地說:“等半個月后再讓你看更大的。”
少年揉著臉頰,聞言茫然地眨了眨眼。
……
時光一晃而過了一周。
自從智者死亡后,手藝人十分安靜。人類領域像是過年一樣,每天都喜氣洋洋。
這也難怪。畢竟與黑霧信徒相比,如今的手藝人十分猖狂,可謂是人類一災。親眼目睹機械師殺滅手藝人首領這件事為其帶來了強大的聲望,如今多了不少小迷妹。連同機械城的地位水漲船高。甚至有不少人因此而選擇加入機械城,后者十動然拒。
拜托,他們不是收垃圾的地方。之前的機械城要求就夠嚴格了,更何況現在整個機械城都忙著研究武器,根本沒空去準備試煉呢?
稀少的名額反而引來更多人的追捧。機械城上下很無語,索性小手一甩,全都扔給了外城。
外城的負責人們罵罵咧咧,卻不得不按照上級的命令干活。啟動了招募內城研究院的試煉。
新城,這里的機械城分部是除了機械城外最大的,人員和工作量也最多。
在身穿機械城研究院制服的人群中,一個剛成年的少年看起來最為顯眼。
他穿著白色上衣與黑色長褲,袖口挽到了小臂處,露出結實的肌肉。處理材料的動作認真而嫻熟,絲毫不亞于身旁經驗豐富的研究員。
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拿著銼刀修正齒輪弧度。有一些過于精細的零件沒辦法通過機械量產,只能通過人工制作。這取決于制作者的手藝和眼力,而他已經可以控制得很完美了。
他身旁的研究員正做著同樣的工作。兩人幾乎同時結束,對方這才開口:“亞當,機械城招新的內城研究員了,你要不要去試試?”
亞當頭也不抬:“不去,我已經有老師了。”
對方嘆了口氣:“你可真是個死腦筋,有老師又不代表不能參加機械城的選拔。如果你能拿到第一名,豈不是在為老師爭光?”
亞當神情微動,又聽對方繼續說:“再說了。你老師最喜歡天才,你要是能給她帶回來幾個,她肯定會夸你的。”
“…我知道了。”
“你答應去了?”
“嗯。”
“那我去幫你報名!”
研究員表現得比亞當還興奮,興高采烈跑了出去。少年則默默地拿過對方打磨好的零件,和自己的放在一起上油。沒有半點激動的樣子。
放在幾年前,他肯定會為對方的評價而興奮不已,能夠進入內城是他此生最大的夢想。時至今日,他卻已經沒了當時的心境。
跟著老師能夠學到更多東西,是老師將他帶到了這里,改變了他的一生。
他已經習慣了新城的清晨,聽到街道上傳來的吆喝聲和公交車停靠的鈴聲。研究所是這座城市的最高點,每天打開窗戶,他就會看到遠處搖晃的翠綠與金色的麥浪。
他也適應了每天從床上醒來,穿好衣服去研究室,默默地打磨零件、拼裝組合。在盡管外面人不太清楚,但在機械城內部,組裝人造人不再是禁忌。如今的亞當對相關技術了如指掌,就算是漢姆見了都得夸一句好。
不知道老師現在在哪里呢,亞當摩挲著手中的零件,思緒不由得飄遠了些。
門外,前去幫忙報名的研究員從懷里翻出早就準備好的報名函,走向了另一間實驗室。他敲了敲門,將報名函遞給里面的人。
“給,這是亞當的審核報名函。”
對方挑了挑眉:“不會是你騙回來的吧?”
“怎么可能,只是說可以替機械師小姐收攏人脈而已,是亞當主動報名的。”
對方嘶了一聲,露出牙痛般的表情:“你不告訴他機械師小姐要退出機械城的事情嗎?”
“只是謠言而已,沒必要太認真。倘若機械師小姐真的想要退出肯定會親自告訴他的。”
研究員說著,稍微停頓了一下。
“況且,我其實不想讓亞當離開。他的天賦實在太優秀了,是卓越的研究者苗子。沒能發現他是外城所有人的失誤。無論如何,我還是想爭取一下看看。”
對方收下了那封報名函,聞言點點頭:“那就希望你如愿以償吧,說實話,我也不希望機械師小姐退出機械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