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扯下偽裝
懺悔室內側的小門推開,門后是熟悉的長廊。
圣光大教堂內,多數長廊看上去都長得一模一樣。同樣的落地花窗,同樣的尖形拱門,同樣曲折蜿蜒的道路。
嵐莓順著小路往前追了幾步,聽見前方拐角處有中年男性的聲音。
是圣光大教堂的神父!
嵐莓下意識屏住呼吸,借用黑暗的力量隱匿了自己的身形。
很快,她也聽見了圣女殿下的聲音。
嵐莓走近兩步,交談聲愈發清晰。
“今天晚上……”神父的聲音模糊不清,“一定要完成。”
圣女殿下嗓音始終很溫和,語氣卻十分疏離:“這么急?等不到天亮了?”
“您知道的,夜晚他們才會放松警惕……”
神父用詞很尊敬,說話時的態度卻不含任何敬意,反倒帶了點命令的色彩。
圣女殿下冷笑一聲,又說:“知道了,您出去吧。”
“祝您一切順利。”
二人對話結束,嵐莓看見穿著紅色主教制服的中年男子從前方的右邊拐角處走了出來。
她緊張地不行,整個人幾乎貼在墻上,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再降低。
已經被陰影包裹住的身影,藏在墻壁陰影里,更不起眼。
神父絲毫沒有察覺,跟嵐莓擦肩而過。
嵐莓拍拍心口。
忽然覺得心跳加快,也不一定就是心動了。
要不然按照這個結論,她現在得是對這位年邁的神父一見鐘情。
嵐莓撇撇嘴,繼續往圣女殿下的方向追過去。
她被陰影包裹時,在黑暗的地方移動速度和跳躍的高度、距離都大大增加。
可嵐莓提速追了一陣子,還是沒能追上圣女殿下。
她走路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嵐莓只是腳步微微停頓,猶豫了兩三秒要不要直接一個健步沖到圣女殿下面前……三秒都還沒到,圣女殿下的身影就再次消失。
她不知道的是,洛斯里亞只是想早點休息罷了。
前一天晚上,他看著嵐莓解決掉一只犬類異化的異教徒后,順藤摸瓜一個人去把整個組織一鍋端。
等他回到教堂,已經接近早晨六點。
晨曦的微光早已經灑滿了教堂每一個房間。
光明的信徒從來不做窗簾,把日光視作最神圣的東西。二十年了,洛斯里亞還是沒能習慣。
太陽曬屁股,他根本睡不著。
然后七點,又要起床,開始安排一天的工作——
現在,可以說是非常難得的休息時間。
下午睡一覺,夜里還要再起來工作。
洛斯里亞腳步愈發急促,領口內某樣光明領域的咒物無聲地震動起來,給他正在提速的腳步又加了次移速。
大約二十秒后,他就走到了房間隔壁的冷泉附近。
他的臉上已經有淡金色的紋路在隱隱閃爍,早就不該再繼續使用神力。
洛斯里亞快步往冷泉水池內走,身上的厚重圣女袍仿佛被加熱的蠟塊似的一點點融化堆積。
當他抬腳伸進冷泉里時,身上已經只剩下最后一件貼身的純白色里衫。
洛斯里亞喘了口氣,靠在冷泉邊閉上了雙眼。
他真的很困,雙眼一閉就要睡著。
與此同時。
被小兔黑影籠罩的嵐莓蹦蹦跳跳來到附近,看見了面前地上一塊又一塊,如同蠟塊般融化凝固在地上的東西。
是圣女殿下身上的衣物……?
圣女殿下沒事吧!!?
嵐莓心底著急,腳步加快,猛地闖進了冷泉范圍內。
她反應過來面前是洗澡用的冷泉時,已經晚了。
躲藏在陰影中的嵐莓清晰看見,圣女殿下煩躁地抓著他自己的頭發,用力往下一扯。
圣女銀白色的長發,以及發間綴著紅寶石的純金發飾,被一起打包從他頭頂拽了下來,狠狠砸進冷泉池水當中。
嵐莓:!!!
圣女殿下脫發這么嚴重的嗎!
洛斯里亞銀白長發碰到水面的瞬間,就化作星星點點的光點,消失不見。
扯下偽裝之后的他有著一頭銀白色的碎發,沾了冷泉水,鬢角和發尾濕漉漉地貼在臉側。
還是那張精致漂亮的臉,卻因為失去了長發的遮蓋,變成某種無性別的、近乎神性的美。
嵐莓整看見圣女殿下靠在池邊,用清潤依舊、卻明顯能聽出是青年嗓音的聲線,疲憊地感嘆:“無語。”
嵐莓:“………………?”
“真他媽的累死。”洛斯里亞發出心底最深處的聲音。
嵐莓:……這個人是誰。
圣女殿下呢?
那么大一個圣女殿下去哪里了?
圣女殿下難道還有哥哥?
可是……
無數個問題瞬間在嵐莓的腦袋里飛過。
“誰在那?”洛斯里亞忽然抬起眼,朝著嵐莓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嵐莓還沒來得及反應,又聽見他用沉穩嚴肅的聲音道:“出來!”
一團圣光在嵐莓腳下猝然炸開,將嵐莓整個人從陰影里炸了出來,飛向冷泉。
短暫的瞬間內,時間仿佛凝固,嵐莓剎不住車的身體越靠越近。
她甚至清晰地看見,對方白色的里衫被冷泉浸透,貼在微微隆起一個弧度的胸肌上。
冷泉池水晃動,隱隱約約還透出了下邊兒的幾塊腹肌。
嵐莓屏住一口氣。
時間仿佛在此刻恢復了流動。
垂著兩只長長兔耳朵的一團黑影,飛快砸進冷冽的清泉池水中。
幾秒后。
一只大手拽著那兩只兔耳,將陰影包裹著的嵐莓,整個拎了出來。
嵐莓身上,黑影淡化。
她整個人縮成一團,不安地看著站在冷泉中央的這位——
這位到底是誰?
“是你啊。”洛斯里亞拎著嵐莓,起身把她放在岸邊,“你怎么闖到這里來了?冒冒失失的。”
嵐莓:“…………”
是魔法嗎。
她好像聽見了圣女殿下的聲音。
……這位男性為什么在用圣女殿下的聲音講話啊啊啊!!
嵐莓整個人宛若受驚的小貓,渾身的毛都要炸開了,就差趴在地上弓起后背。
洛斯里亞抬起手,用食指和拇指捻了捻嵐莓濡濕的鬢發,似乎很頭疼:“沒想到被你看見了。”
嵐莓:“……”
這個開場白,像是要滅口。
終于,她還是忍無可忍,艱難開口:“你、你……你是圣女殿下嗎……?”
洛斯里亞忽然扯起嘴角,露出笑容:“你心里清楚。”
嵐莓簡直欲哭無淚。
她已經整個濕透,渾身打顫地站在池水邊,一時間只覺得心情比失戀了還要復雜。
洛斯里亞也從冷泉中走了出來。
他身影纖長,體型偏瘦。透過緊貼在身上的白色里衫,能看出精壯好看的身材線條。
……如果不是層層疊疊的厚重圣女袍,大概真的遮不住這幅身軀的男性特征。
嵐莓視線亂瞟,簡直不敢看他。
“怎么了,小甜莓。”洛斯里亞語氣略顯輕佻地喊她,“害羞了?”
他這次用的似乎是本音,很好聽的青年聲線,和圣女殿下的聲音有幾分相像——不對!
洛斯里亞俯身靠近她,笑得肆意:“你不是還說,要和我一起洗澡?”
嵐莓:啊啊啊啊啊啊!
她心中尖叫,整個人差點原地蹦起來。
圣女殿下怎么會說這種話!!
嵐莓都快哭出來了:“我們不可以一起洗澡,您,您是男性!!”
洛斯里亞遺憾地搖搖頭:“是啊,很抱歉騙了你。”
在嵐莓回話之前,他又眨了下眼睛,輕聲問道:“你會因此而討厭我嗎?”
明明是男性的嗓音,咬字和語氣卻跟圣女殿下一模一樣。
他剛剛從冷泉里爬上來,臉頰上還有殘留的水痕,折射出透亮碎光,甚至連濃密纖長的白色睫毛上都綴著水珠,像是剛哭過一樣楚楚可憐。
嵐莓只覺得心頭一陣發緊,想也不想就說:“怎么可能,不會的!”
洛斯里亞笑著問:“不討厭我?”
嵐莓抿著嘴巴,搖了搖頭。
……看著那張完美無瑕的臉,她好像瞬間原諒這個世界上所有糟糕的事情。
男扮女裝又怎么了?
圣女殿下的美貌可是真實的!
洛斯里亞一步步靠近,伸手握住了嵐莓的手腕。
他的手骨節清晰,手指修長有力,微涼的指腹貼著她挑動的脈搏。難怪圣女殿下要一直戴著手套。
嵐莓恍惚地想。
緞面手套也很厚,能模糊手指的形狀輪廓。
洛斯里亞壓低嗓音,蠱惑般開口,“你會為我保守秘密的,對嗎?”
嵐莓感覺自己頭暈暈的:“是的,是的。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洛斯里亞松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乖孩子。”
嵐莓:……!
她實在是沒想到,圣女殿下就算是男性,也還是會給她一種媽媽的感覺。
洛斯里亞掌心向上,輕輕一抬。
原本在地上的那些“蠟塊”竟瞬間聚合起來,紛紛軟化包裹在洛斯里亞身上,眨眼之間又變成了一套完整的衣服。
星星點點的光輝流轉,洛斯里亞的銀發重新變長。
他又抬手招來凈光,讓那團溫暖柔和的光球變大,靠近。
溫暖的光輝淡淡漾開,瞬間就將兩人身上的水珠烘干。
洛斯里亞又恢復了嵐莓最熟悉的樣子。
他低頭去看嵐莓,銀發絲絲縷縷垂落下來,嗓音重新變得溫柔:“你是跟著我到這里來的?有什么事要找我嗎。”
嵐莓攤開左手,露出里面攥了半天的兩張歌劇票。
兩張票被浸濕又烘干,暗黃色的票面上隱約可以看見劇目名稱和一些水痕。
“圣女殿下。”嵐莓靦腆說道,“我想約你去看歌劇。”
洛斯里亞忽然輕笑出聲:“就算知道我是男性?”
嵐莓動作一頓。
洛斯里亞臉上的笑容溫柔純凈,和之前一樣,是那種帶著幾分悲憫神性的微笑。
“只是想和您這個人一起,無關性別。”嵐莓認真解釋道,“您之前救過我一次,而且……”
而且您長得這么好看。
我喜歡您,想跟您做朋友。
這是嵐莓最最真實的想法,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結果話到嘴邊,想起剛才看見的那一幕極具沖擊性的畫面。
嵐莓又默默把那句話咽了回去。
洛斯里亞似乎不打算放過她,悠然追問道:“而且什么?”
嵐莓摸了摸鼻子,匆忙說道:“而且您很厲害,我也想,這么強!”
很好。
每天夜里偷跑出去的經歷沒有白費。
剛才緊張窘迫的情況,讓嵐莓一下子聯想到自己前一天,差點當著別人的面用不出簡單凈化的窘境。
于是急中生智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洛斯里亞看她摸鼻子的動作就知道是在撒謊。
他伸手從嵐莓手中接過一張票,溫和地說:“好,五點半在劇院門口見。”
嵐莓開心地點頭。
她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尤其是想問一問圣女殿下,到底為什么要男扮女裝?
圣殿不允許有圣子?就非得是圣女嗎?
可她的話沒能問得出口,洛斯里亞又繼續說:“下午的禱告快要開始了,你先去吧,不要遲到。”
嵐莓:“……好的。”
她腳步遲緩地離開,眼底的無奈和不舍幾乎化為實質。
看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洛斯里亞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他是真困了……
被人跟蹤都不知道。
還好不是別人。
當然,能跟著他進來,不被發現,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來自她的特殊。
洛斯里亞整理好外袍,拉緊純白手套。
快步回到房間,取出幾個咒物將進入的門層層上鎖,在疊加上好幾層防止窺探的。
最后合攏好衣物,洛斯里亞才安心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必須要好好睡一覺了。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她看見洗澡,但不能接受她發現他看歌劇的時候睡著。
……
當天的工作結束后。
嵐莓換了身在焦圖爾城買的新裙子,手提黛米剛借給她的新包包,滿懷期待地站在劇院門口。
要和圣女殿下一起看歌劇啦,這可是她來到焦圖爾城以后心心念念很久的。
感覺有點像約會。
嵐莓也說不清自己對圣女殿下是什么心情了。
她覺得對方有時候像個大姐姐,有時候像母親,讓她能感覺心里很溫暖,忍不住想靠近對方。
可圣女殿下竟然是男人。
男人應該不能做姐姐,或者是母親吧?
嵐莓正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丟出去,忽然感覺肩膀被人不輕不重拍了一下。
她高興回頭。
看見了身穿貴族正裝的……短發的圣女殿下。
洛斯里亞一頭銀白短發分外耀眼,湛藍的眼眸也沒做任何改變,一身精致貴族打扮,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像個被精心裝扮過的娃娃。
他輕輕眨眼,笑著問:“怎么,你失望了?”
嵐莓禮貌回應:“沒有的,圣……”
洛斯里亞輕聲打斷:“在外面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他看嵐莓有些愣神,立刻補充道:“洛斯里亞。”
“洛、洛斯里亞……”嵐莓不太習慣地喊道,“先生?”
第 24 章 劇院意外
和她一起看歌劇的人,從圣女殿下,變成了洛斯里亞先生。
嵐莓一時間有點難以適應。
她偷偷抬眼去看坐在身邊的人。
照顧到一座城市內,兩種不同信仰的人,劇院做了分區設置。
雖然黑暗的信徒都喜歡安靜,會在白天來看歌劇的很少。
觀眾席的光線昏暗,借著舞臺的燈光映照,嵐莓能看清洛斯里亞完美無瑕的側臉。
細碎的銀色碎發落在額前,有種很隨意但好看的感覺。
不愧是圣女殿下,好看得毫不費力。
哪怕是男性也這么好看。
她打量的目光太過不加掩飾,洛斯里亞都不用注意旁邊,就能清楚感覺到。
他無奈往旁邊伸手,用掌心蓋住嵐莓的眼睛。
嵐莓:!
洛斯里亞的掌心有點涼,冰冰的貼在眼睛上很舒服。嵐莓閉著眼,感覺一陣微光從他指縫間流轉,融入她腳下的陰影當中。
某種建立鏈接的感覺在心頭閃過。
不用去想,她就意識到,是洛斯里亞對自己發送了“好友申請”。
嵐莓意識微動,讓小兔通過申請。
腦海中想起動聽的青年嗓音:“認真看劇,不要盯著我看。”
嵐莓羞澀地回應:“不好意思,圣——洛斯里亞先生,我沒有忍住,您太好看了。”
洛斯里亞:?
他松開手,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見嵐莓亮晶晶的眼睛。
洛斯里亞無聲地用手指了指舞臺。
嵐莓立刻坐直身子,努力認真去看歌劇。
她挑選的這個劇目是她自己本來就很想看的,講述了一位信仰光明的成熟女性,因為撿到了一個亡靈小女孩,被周圍的人質疑信仰,驅逐出城鎮,只能踏上旅程尋找新家園的故事。
這位信仰光明的女性演員身材微胖,整個人充滿了溫暖的母性。
而小女孩的演員好像本來就是亡靈族,她穿著一件黑色的吊帶裙,裸露在外面的皮膚是透著青綠色的慘白。
這段旅途充滿危險,迷霧沼澤里的致命危機層出不窮。
亡靈族的女孩在危機中一次次死亡,最危險的那一回,她的腦袋直接飛了出去——是真的飛了出去,暗青色的血液在舞臺上濺出一行梅花般的點滴。
嵐莓小小地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向后靠在椅背上,抓緊了扶手。
“啊啊啊啊!”她在腦海里尖叫。
數秒后,洛斯里亞的聲音響起:“我們的連接還沒斷開。”
嵐莓:!!!
“這么害怕?”洛斯里亞繼續說著,“你沒有見過亡靈族嗎?”
他聲音里有點似笑非笑的意味,不算嘲笑,卻仍然說得嵐莓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
舞臺上,歌劇的表演來到了尾聲。
那位成熟的女性一次次把小女孩的身體撿回來,低著頭,用治愈的魔法連接她的殘肢。
嵐莓忍不住在腦袋里小聲問:這都是真實的嗎?還是魔法制作的特殊效果?
舞臺特效吧?是吧??
“真實的。”洛斯里亞毫不留情地回答,“歌劇演員以使用魔法欺騙觀眾的眼睛為恥,所有舞臺效果必須真實演出。”
嵐莓:“……”
據她所知,亡靈族只是不會死,不是不會疼。
這個世界是真的有點瘋。
她難受地整張小臉都皺在一起,眼睜睜看著破破爛爛的小女孩和她的“母親”一路披荊斬棘。
她們在路上遇到會說話的動物,也遇到各種各樣的人。小女孩一次次死亡又蘇醒。
最后,她們成功離開了迷霧沼澤,站在蠻荒平原的邊緣。
亡靈小女孩歪著頭,口中發出“嗚嚕嚕”的聲音。
她是智慧程度不算高的黑暗生物,又很小就被拋棄,到現在都還不會說話。
信仰光明的成熟女性低下頭,將小女孩攬入懷中,“那是我們的家。”
小女孩抱著她,將腦袋貼著她柔軟的腹部,落下一滴眼淚,張開了傷痕累累的嘴巴,很不熟練地說道:“媽、媽媽……”
舞臺的帷幕緩緩落下。
觀眾席開始鼓掌。
嵐莓被結尾渲染的氣氛感染,拼命鼓掌,腦袋里都是:“嗚嗚嗚好感人好感人,好乖的小女孩,好好的媽媽,媽媽……”洛斯里亞的聲音無情響起:“這是給小孩子看的教育科普,告訴她們要和不同信仰的人和平相處,并講述了二十幾種城鎮外常見的致命危機。”
還在感動鼓掌的嵐莓:“啊,啊?”
洛斯里亞:“結尾應該是被更改過。蠻荒平原最近在建設城鎮,但是那個地方條件落后,物資稀少,愿意過去生活的人不多,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宣傳。”
嵐莓腦內的嗚嗚嗚逐漸停止。
“給小孩子看的。”洛斯里亞又重復了一遍,笑道,“挺適合你。”
畢竟她才剛到這個世界,了解的常識或許還不如小孩。
嵐莓掙扎著說:“我才不是……”
洛斯里亞笑出聲:“對,你不是。”
歌劇表演結束,觀眾們一個個起身離場,安靜的劇院大廳內逐漸變得喧鬧。
嵐莓扁扁嘴,跟著洛斯里亞起身,正要一起往外走。
忽然又被人按住了腦門。
嵐莓茫然抬頭:?
洛斯里亞按著她的腦袋,又露出輕笑。
他的眉眼很像初春的薄雪,一笑起來冰雪消融,不論是作為圣女殿下還是此時的男裝打扮,都好看得讓人有點說不出話來。
嵐莓本來覺得他在逗弄,或者嘲笑自己,是有一點想生氣的。
可是這會兒看見他的表情,她又忘記了剛才的情緒。
面對這么好看的人,實在是很難對他生氣呀!
“慢點走。”洛斯里亞搓搓她的腦袋,“人多危險。”
嵐莓完全沒有反抗或者掙扎。
她早就習慣了被師兄們摸腦袋,也就青春期的時候會在心里嘀咕兩句“這樣我會長不高”,長大以后就完全無所謂了。
似乎是看出她對這個動作并不抵觸,洛斯里亞干脆站在那兒,故意把她的頭發撥亂。
發絲凌亂散開,嵐莓被他揉得頭暈,慌忙握住他的手腕:“不要再揉啦。”
她手心里,腕骨的輪廓分明。
嵐莓一點點扯著他的手腕拽下來,仰著腦袋乖乖看他:“洛斯里亞先生,不要再弄了,我有點頭暈。”
她顯得有些委屈。
洛斯里亞心情很好地勾起嘴角,只覺得暗藏在本性里的那點惡劣都被勾了出來。
他抬手摸了下嵐莓的臉,湛藍眼眸凝望著她,低緩聲色在她腦海里響起:“不好意思,你想摸回來嗎?”
洛斯里亞俯下身,漂亮的臉一下子靠近。
嵐莓被放大在眼前的美貌驚住,腦袋幾乎沒辦法轉了,直愣愣地伸出手按在了洛斯里亞的腦袋上。
圣女殿下的頭發,摸起來和看上去一樣光滑柔軟。
他短發的觸感和先前的“假發”完全一樣,嵐莓的手指在他發間穿過,指腹輕輕按壓,又抬起,摸得結結實實,毫不客氣。
也就十秒左右的時間,嵐莓收回手,很有禮貌地說:“謝謝您。”
謝謝?這有什么好謝的。
洛斯里亞不禁又笑起來:“這么喜歡,怎么不多摸一會兒。”
嵐莓在心里暗自倒抽一口涼氣:喜、喜歡!?
洛斯里亞的聲音又在他腦海里響起:“不是喜歡摸嗎?”
嵐莓:!!
她一慌亂,腦海中的念頭更加停不下來:啊啊這個要怎么關掉,圣女殿下現在能聽見我心里所有的想法嗎?那我剛才在看歌劇的時候覺得圣女殿下很像媽媽,難道她早就聽見了!!!她知道我在心里喊她媽媽!!啊啊啊啊啊!
洛斯里亞藍眸看著她,在她腦海里說:“只有具體明確的表達才能聽見,你的那種模糊想法,是無法傳遞的。”
他頓了頓,在嵐莓面前,張口說道:“不過,我現在是真的聽見了。”
嵐莓:“…………”
是她的錯覺嗎。
為什么她覺得圣女殿下……好像,有點壞??
圣女殿下現在是在捉弄她嗎!!?
嵐莓震驚地看著對方。
她倒沒有因此生氣或是不高興,只是覺得驚奇。圣女殿下在她心目中是溫柔、冷靜、強大的代名詞,嵐莓完全難以想象對方還會有這一面。
洛斯里亞安靜聽著,又笑出聲。
就在這時,劇院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人群驚慌失措地散開。
已經到門口的人,反而又往反方向奔逃過來。眨眼間,所有人都堵在通道處,進退兩難。
忽然,人群中響起一道氣勢不足的聲音:“肅靜!”
那是一句熟悉的古語單詞,嵐莓尋著聲音望去,看見一位紅發少年舉著長劍,在人潮中奮力支撐著。
長劍在他手中泛起微弱的銀光,忽閃忽閃。
在四處奔逃的人潮沖過來前,洛斯里亞拉著嵐莓,往旁邊一退。
四周的喧鬧聲瞬間消失,連光線也全部被黑暗吞沒。
這是劇院為黑暗的信徒準備的特殊區域。
洛斯里亞俯身,靠在嵐莓耳邊,聲音很輕:“在劇院里等我。”
他靠得很近,呼吸就落在嵐莓耳邊。
微涼的氣息伴隨著熟悉幽香。
嵐莓連忙抓住洛斯里亞的袖口,擔心道:“圣女殿下,我跟您一起去。”
她的聲音超過一定分貝,被黑暗的安寧吞沒。
洛斯里亞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轉身走出。
嵐莓跟著往外走了一步,只是剛踏出去,就發現圣女殿下的身影已經從她眼前消失。
遠處的紅發騎士鼓起勇氣,再次大喊:“肅靜!”
聲音還有點發虛,但力量已經投過古語單詞傳遞出來。他手中的長劍光芒流轉。
喧鬧的人群逐漸冷靜下來,推搡的情況減少,秩序程度增加。
劇院的座椅之間其實位置很寬敞,過道也足夠人群進出和逃生,所有人只是因為慌亂才擠成一團,進退兩難。
嵐莓嘗試著關掉她和洛斯里亞的溝通鏈接。
只是心念一動,她就意識到似乎已經斷開。
“小兔!”嵐莓后退半步,在心中喊道。
在蘊含著黑暗神力的區域內,小兔力量增強,迅速將嵐莓整個包裹其中。
嵐莓順著陰影潛行,眨眼間就來到了維恩身邊。
洛斯里亞讓她在劇院里等著,說明真正危險的情況是在外面。
她可以在劇院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嵐莓從陰影之中現出身形。
維恩正咬牙踩上了劇院內的椅子。
光明領域內,能讓人冷靜下來的能力本就很少,他們家世代相傳的“肅靜”已經十分罕見的那種。
像他這樣能力不足、優柔寡斷的人,之所以能入選成為圣光騎士,也是多虧了這項能力。
可維恩從小就比哥哥開竅慢,學什么都慢一步,自信心和實力更是差了一大截。
如果是哥哥在這里,場面早就被控制住了吧。
早知道,今天就不出來散心了……
維恩咬緊牙關,奮力想要舉起手中的長劍。
可手中的劍仿佛有千斤重,那一聲“肅靜”更是卡在嘴邊,怎么也喊不出口。
好像就連神明,也不愿意把力量賜予給他。
他的額角滲出一點點汗水,聽見劇場內的嘈雜聲越來越響,視線一點點變得模糊,雙腿也開始打顫。
但維恩始終沒有退縮。
就在他眼底浮現出一絲絕望時,一道身影驟然出現在他身邊。
嵐莓用手心托住了他的胳膊肘。
“尊敬的,偉大的光明神,請求您賜予圣潔的光輝,求您垂憐您的子民……”
嵐莓低聲誦念出一長串禱告詞。
維恩手中的長劍頓時迸發出無比耀眼的銀白色光明,也就是在這個瞬間,他感覺長劍輕得像是一張紙、一片葉,毫無阻礙地被他高高托舉!
人潮洶涌混亂的大劇院內,長劍的尖端高度超出所有人的頭頂。
“肅靜!!!”
古老的單詞仿佛從比久遠更久遠的過去傳來,帶著無可匹敵的強大力量,聲音的震動被圣光加持,傳遍劇院內的每一個角落。
所有擁擠的人群都停了下來。
摔倒的小孩停止了哭泣,被身邊不認識的大人攙扶起來,就近放在椅子上,安靜乖巧地站著。
成年人們自覺排好隊伍往劇院內場走去,腳步整齊而迅速。
時不時有人被從地上攙扶起來,所有人保持著往舞臺處行走的速度,偶爾在人群中還會亮起治愈的魔法。
秩序重新回歸。
維恩終于長出一口氣。
他后背已經完全被汗水浸濕,緩慢從椅子上下來,脫去筆挺的外套。
“謝謝你。”維恩喘著氣對藍莓說,“你是圣殿侍女吧?”
嵐莓點點頭,也從椅子上下來。”
維恩:“還好有你幫忙,你的禱告真的好厲害。”
他把手中的騎士劍插回劍鞘,掛在腰側,手指輕扶上劍首鑲嵌著的紅色寶石,語氣略帶遲疑地說:“我聽她們叫你……小甜莓?”
看著維恩先生單純而真摯的目光,嵐莓連忙說道:“我叫嵐莓。”
“不好意思。”維恩尷尬地撓頭。
嵐莓不在意地擺擺手:“沒關系的,維恩先生。”
感應到維恩那邊紅色的寶石隱隱散發出光輝,試探著朝這里靠近,嵐莓連忙用念頭催動小兔。
果然,維恩先生是想加一下好友。
嵐莓垂眼看著對方外套下的那間衣服,右手袖口明顯短了一截。
他就是那天去找她占卜的人。
……如果不是這個袖子,她還真分辨不出兩位雙胞胎。
人群已經很有秩序地從門口退進來,一部分人站在舞臺上,另一部分站在舞臺前空出來的區域。
劇院內的保護措施打開。
嵐莓跟維恩朝劇院門口走去。
就在這時,一位穿著黑色燕尾服,頭戴絲綢禮帽,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男人拄著拐杖飛快走來,激動地對維恩說:“您好,請問您是尊敬的銳德納先生嗎?”
銳德納是維恩的姓氏。
他們家族以一頭紅發聞名,幾乎所有家庭成員都會被選中進入圣殿,是赫赫有名的古老家族。
在維恩這一代之前,他們甚至每代都會出現一位以上的神眷者。
在外人眼中,他們的姓氏遠遠比名字更重要。
仿佛早就見慣了這樣的場面,維恩不置可否地看過去,“怎么了?”
“您好,我是這座劇院的負責人。真的很抱歉給您帶來了不好的體驗,聽說外面是一個瘋掉的異教徒……”男人擦著額角的汗,氣喘吁吁道,“光明神在上,今天真是多虧了有您在場,感謝您的幫助。”
差一點這里就是間鬧出命案的劇院了!
本來最近異教徒出現頻率增加,就鬧得城鎮里人心惶惶,生意已經比過去差了很多……
維恩似乎有些無奈,他看了眼身邊的嵐莓,低聲說道:“你應該感謝她,多虧了她。”
嵐莓突然被點到:“嗯?”
“這位是……”劇院管理人遲疑看向嵐莓。
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難道是哪位家族的大小姐,最近剛剛出來活動?
“我叫嵐莓。”
嵐莓沒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很禮貌乖巧地做了自我介紹。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哪位,但劇院負責人也不敢怠慢,訕笑著說:“嵐莓小姐,真是抱歉,給您帶來了不好的體驗。”
嵐莓搖頭:“沒有啦,我體驗感很好哦。外面發生的事情又不是你們的錯。”
她來看了兩次歌劇,都很喜歡。
負責人從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枚懷表摁開,熱情說道:“光明神在上,兩位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請收下我這份微薄的謝禮,不要嫌棄……”
冥冥之中,嵐莓感覺這座劇院對自己開放了某種聯系。
這跟“加好友”的那種雙向鏈接不同,是單向的開放。非要說的話,更像是——對方給你打開了朋友圈的瀏覽權限。
“我代表劇院,誠摯邀請兩位以后再賞臉過來。”負責人恭恭敬敬地說。
嵐莓有些遲鈍,直到對方道歉離開,去安撫別的顧客,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獲得了這座劇院的終生免費看劇啊!
那位負責人情商也太高了,一通話說得,她還以為是要自己幫忙做什么事。
結果竟然是給了這么個謝禮。
嵐莓疑惑地問身邊的維恩:“他怎么這么客氣?救人不是我們分內的事情嗎?”
她也不清楚圣職人員具體的工作內容,還以為保護普通人就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維恩低下頭,“我們都沒有穿圣殿的制服,其實也可以不用管……”
這也是他在站出來之前,內心糾結動搖過的事情。
是孩子們的哭聲讓他醒悟過來。
他很怕在人前單獨使用能力,身為雙胞胎,自己和哥哥之間的實力相差太過鮮明,每一次都會收獲嘲笑或者諷刺,甚至咒罵。
這還是第一次,哥哥不在的情況下,得到夸獎。
維恩不好意思地將外套穿上,低聲問嵐莓:“我們一起回圣殿嗎?”
天色已經逐漸暗淡,黑夜很快就要降臨。圣職人員一般都會在黑暗降臨前,回到圣殿內。
嵐莓想了想,還是說:“不啦,維恩先生,我還要等一個人。你先回去吧。”
維恩躊躇著說:“剛才我就想問了,嵐莓小姐你怎么認出來我是維恩的?是因為我比較弱嗎?”
嵐莓:“因為你的哥哥更、嚴肅一些。”
她在教堂里有碰見過雙胞胎幾次,也曾經聽過有人議論。雙胞胎中,哥哥更嚴肅古板,弟弟更好說話。
根據那次在“玄機妙算”店里的交流,嵐莓判斷那天來占卜的就是弟弟維恩。
再一看他的袖口,就什么都明白了。
維恩有些緊張,但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可是,我看起來很不嚴肅嗎?”
嵐莓:“……”
那倒不是。
這對雙胞胎平常的狀態都是面無表情,還真看不出來誰更嚴肅。
“大概吧。”嵐莓摸摸鼻子,“嗯,大概能感覺到。”
維恩莫名有點開心,話題又轉回之前:“嵐莓小姐,你要在這里等誰?馬上就要天黑了。”
嵐莓開始糾結要不要說實話。
她不喜歡撒謊,可又覺得自己和圣女殿下一起出來看歌劇的事情,最好不要隨便亂說。
當初她只是說自己想要邀請圣女殿下,黛米她們的反應就很大。
更何況,圣女殿下這次是男性打扮出來的。
應該是不想被人知道吧。
就在嵐莓支支吾吾猶豫不決的時候,忽然一道聲音響起:“她在等我。”
維恩聞聲回頭望去。
嵐莓也抬頭,看向維恩的身后。
圣女殿下穿著厚重長袍站在那兒,長袍接近地面的部分還沾染著斑駁的血跡。
劇院是下沉式的,進入后的樓梯臺階向下蔓延。他站在幾步階梯之外的地方,居高臨下地看著面前二人。
“圣、圣女殿下……”維恩被嚇到。
洛斯里亞沒看他,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微笑,清冷眸光落在嵐莓身上,聲音平淡:“嵐莓,回去了。”
嵐莓不用再糾結,高高興興點頭:“好!”
……
夜幕籠罩著焦圖爾城。
月光清輝般落下,將花窗描繪的故事投射在地面。
已經洗漱完換好衣服的嵐莓,穿過一道道斑斕的月光,來到熟悉的懺悔室門前。
懺悔室內,溫暖的光團膨脹收縮。
在越發炎熱的焦圖爾城,這團凈光照耀得本就狹小不透氣的懺悔室更加悶熱,仿佛一座桑拿房。
嵐莓一開門就覺得有熱浪撲到臉上,笑意都淡了點。
她慢吞吞地關門轉身,聲音變得有氣無力:“晚上好,圣女殿……”
說到一半的話被吞進喉嚨里。
站在對面的洛斯里亞完全沒穿圣女袍,身上只有一件格外貼身的白色里衫。
打底穿的純白長衫很單薄,一根白色腰帶收攏出纖細的腰部。
銀白色長發垂落,披散在青年略顯寬闊的肩膀上。
這件里衫領口很低,露出了圣女殿下常年被高領遮蓋住的脖頸線條。
流暢線條順著脖子往下,露出皮膚白皙透亮,鎖骨精致而筆直,單薄的衣物貼著微微隆起的弧度。
洛斯里亞看向呆愣的嵐莓,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晚上好,小藍莓。”
說話動作間,線條好看的喉結上下滾動。
嵐莓直勾勾看著,感覺就這么一會兒,懺悔室內的溫度好像更高了:“晚、晚上好,圣女殿下……”
咦,她是不是剛才說過一遍了。
“你很熱嗎?”洛斯里亞走近,俯身看著嵐莓。
只有他們兩人在場的時候,他好像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就連原本溫柔如水的笑容里,也多了點更真實的笑意。
嵐莓抬起手,蹭掉額角沁出的那一點汗珠:“是有點。”
洛斯里亞彎腰,靠得更近。
近到嵐莓能看見他一根一根的白色睫毛,泛著粉的淡色眼瞼,還有那雙湛藍眼眸中絲毫不加掩飾的笑意……
洛斯里亞用他冰涼的手背,貼住了嵐莓的臉。
熟悉的悠然香味傳來,仿佛夏末初秋時的一陣涼風吹過,卷著桂花香。
第 25 章 蠻荒酒館
嵐莓覺得自己應該是有點中暑了。
不然她為什么會心跳得這么快、腦袋這么暈?
她坐在紅色絨布座椅上,仰頭看著洛斯里亞那張完美的臉越靠越近,思緒凝滯像一團漿糊。
她眼睜睜看著洛斯里亞抬起雙手,捧住了她的臉。
嵐莓:……!!!
冰涼的觸感從兩頰傳來。
圣女殿下的體溫真的好低,涼涼的特別舒服,嵐莓被他掌心的力道壓得瞇起一只眼睛。
“還熱嗎?”他問。
嵐莓慢吞吞地朝洛斯里亞眨眼睛,答非所問,小聲地說:“圣女殿下,您好漂亮。”
洛斯里亞微微揚起眉梢:“漂亮?”
嵐莓:“嗯嗯!”
是真的很漂亮。
不管是作為圣女時的樣子,還是現在這個樣子。
果然,她對好看的人就是沒有一丁點抵抗力。
洛斯里亞輕笑著松開手,用手背貼著嵐莓的額頭,漫不經心地問她:“沒發燒怎么說胡話。”
嵐莓握住他的手腕,誠懇說:“沒有呀,是我的真心話。”
“我是男人。”
洛斯里亞說完后退半步,扯開衣領。
本就只靠一條腰帶收攏的長袍就此散開。
洛斯里亞站在她面前,低垂眼睫,白玉般無瑕的臉頰透著點淡粉色,眼底帶了幾分戲謔的情緒。
精壯的胸膛完全展露在嵐莓面前。
他的身體真的偏瘦,不算健碩,一層膚色透白的薄肌覆蓋在比例極佳的身體上,皮膚光潔得幾乎有種非人類的感覺。
因為沒有發力,肌肉線條若隱若現,側面人魚線隱沒進純白色的長褲腰線里。
嵐莓頓時瞪圓了眼睛。
是的,圣女殿下是男人&他是沒有胸的……
他是男人,所以裸露上半身給她看看,也沒有什么問題。
放在現代社會,這種程度都能上電視。
雖然,但是。
嵐莓深吸一口氣,還是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往圣女殿下的胸口處看過去。
他是男人,他沒有胸。可他身上的膚色太淺太淡了,連那里也是透著點艷色的粉……
嵐莓只是驚鴻一瞥,就連忙低頭垂下了目光。
但那抹顏色還是在她腦海里徘徊,久久難以消散。
那艷色讓她想起了在貓咖見過的布偶貓。
小布偶劇烈運動之后,鼻頭就是那樣的顏色。
水潤微涼的,她特別喜歡偷偷摸一下,看小貓瞇著勾人的藍眼睛掙扎。
嵐莓試圖用腦海中的小貓模樣凈化心靈。
“看見了么?”洛斯里亞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我是個男人,跟漂亮扯不上關系。”
嵐莓:“……”
圣女殿下對自己好像有什么誤會。
他的漂亮分明已經超越了性別。
嵐莓很像抗爭一兩句,但她實在不敢抬眼去看對方,臉憋得通紅,好半晌才很小聲很小聲地說了句:“我不信,除非你讓我摸摸。”
說完她就后悔了,整個人被巨大的羞怯和悔意吞沒,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啊啊啊她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能說這種話。
事實上,但凡洛斯里亞還穿著那身圣潔而厚重的圣女袍,用平常那種略顯疏離的態度說話,嵐莓是肯定不會犯渾的。
可偏偏他是那樣的態度,衣服都扯開了。
氣氛烘托到這一步,她的腦袋又很早就變得暈乎乎。
洛斯里亞一瞬間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接著看見對面小姑娘羞憤到恨不得把自己埋了的表情,才明白剛才不是幻聽。
“想摸?”他低聲笑了起來,“小藍莓,你怎么這么好色?”
嵐莓:“……”
洛斯里亞又一點點靠近,彎腰握住了她的手腕:“真的想摸嗎?”
嵐莓只覺得微涼的溫度圈住了自己的小臂前端。原來圣女的手掌比她以為的更加寬大。
她右手腕間有一根紅繩,松松垮垮地綴在手腕上。
洛斯里亞動作倉促,指尖不經意穿過紅繩,過分白皙的手指將那根紅色夾在雙指中間。
勾人的湛藍眼眸盯著嵐莓,眼眸中水光瀲滟。他握緊她的手腕拉近自己,壓緩了聲音問:“想摸哪里?”
洛斯里亞輕輕眨眼,纖長的白睫毛閃爍間,嵐莓眼前仿佛又出現那個艷粉的布偶鼻尖。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滑稽,臉像個西紅柿。
“我,我開玩笑。”嵐莓聲音更小了,“沒有想,摸哪里。”
洛斯里亞含笑反問:“是嗎?可是你也沒有把手抽走,看起來還很期待。”
他頓了頓,像是很好奇:“難道小藍莓,真的對我的身體有非分之想?”
嵐莓:“……”
有這么明顯嗎!?
她試著縮了下手,發現洛斯里亞看似握得緊,其實力氣真的不大,她毫無阻礙地把手給抽了回來。
嵐莓立刻做舉手投降狀:“對不起,我沒有。”
洛斯里亞站直身體,頗為遺憾地說:“這樣嗎?那還真是可惜。”
他合攏衣物,一邊慢條斯理地重新系上腰帶,一邊說:“剛才不管你想摸什么地方,我都不會拒絕的。”
嵐莓:“………………”
不可否認,她的心里真的有“好可惜”的念頭一閃而過。
洛斯里亞系好了衣服,笑著說:“好了,時間不早,你該回去睡覺了。”
嵐莓:“嗯嗯?”
眼看洛斯里亞說完,就要從后門離開。
嵐莓這才想起來,自己本來想要問對方很多問題,其中最重要的那個是——圣女殿下為什么要男扮女裝?
全都因為他的那些話忘記了!
“等等。”嵐莓連忙站起來,“圣女殿下……”
洛斯里亞腳步沒停,只是在關門前說道:“有事明天再說。晚安。”
他關上門,這一次嵐莓看見門縫處有微光閃過。
似乎是落了鎖。
嵐莓:“……”
……
第二天上午,嵐莓起了個大早。
她心里實在好奇,憋了整整一夜,覺都沒睡好。早上剛一醒來就趕緊洗漱出門。
等嵐莓到教堂大廳禱告時,她的幾個朋友都還沒來。
嵐莓先完成禱告。
圣女殿下“上班”都很早,嵐莓本以為自己早點起床就能遇到剛開始工作的圣女殿下。
她剛禱告完,起身想走,看見門口一下子進來了七八位圣光騎士。
這群騎士身穿鎧甲,腰佩騎士劍,將頭盔包在臂彎,井然有序地往里走來。
其中,兩位面無表情的紅發雙胞胎,一左一右站在隊伍最末尾,如同鏡像。
見著熟人,嵐莓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打招呼。
就這猶豫的片刻,她聽見騎士隊伍里的人聊起了天。
“光明神在上,那場面真是恐怖,昨天夜里到底有多驚險?”
“你別把事情想得太糟糕。艾力克跟我換班時提到過,昨天夜里他們沒有過去,只在教堂看見天半亮起了光。”
“所以是……尊敬的圣女殿下一個人做的?”
“我起夜看見了,半邊天都一片光亮,還以為早晨到了。”有人插話說,“或許只要尊敬的圣女殿下愿意,能給我們帶來永晝……”
左邊的那位紅發騎士咳了一聲。
右邊那位語氣生硬,僵著臉說:“真正的永晝只存在于神的國。”
騎士們頓時噤聲,沒人敢再說話。
一行人從兩排座椅中間的走道穿過,剛好經過嵐莓身邊。
嵐莓猶豫再三,還是和隊伍末尾、站在右邊的那位紅發騎士打了招呼:“早上好,維恩先生。”
兩位紅發騎士同時愣住。
嵐莓看著維恩,兩秒鐘后,他似乎是難以相信地喃喃說道:“你真的能認出我……”
這一次沒有對比,他和哥哥也沒有同時使用能力,他甚至都沒做出表情!
他身邊的赫伯格也難以置信地看著嵐莓。
整個隊伍都停下來,一時間,教堂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嵐莓身上。
嵐莓沉默兩秒,試著說:“因為我……只認識你呀?”
一個是接觸過好幾次,她甚至幫對方算過一卦的人,還有一個從未接觸過。
要是單獨站在這兒,嵐莓可能真的無法確定。可現在這倆人站在一起,哪個是自己認識的人,這不是一目了然嗎?
大約是嵐莓理所當然的態度刺激到了眾人,教堂內有片刻陷入完全的寂靜。
嵐莓撓撓頭,迫于氣氛的壓抑和尷尬,正要開口說些什么。
對面那位紅發的其騎士突然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開口道:“一起吃個早餐嗎?我有事情……想跟你談談。”
嵐莓沒有多加思考地點頭:“好。”
她也是有話想問,才忍不住跟維恩打招呼。
由于焦圖爾城的特殊性,一天有16個小時都是白天,就算是信仰光明的人們,也無法堅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但作為侍奉神明的圣光大教堂,至少這16個小時內,是必須每個崗位都有人值守的。
因此圣光大教堂有部分職位采用了輪班制度,大部分人起床的時間也不一致,早餐供應時段無法統一。
再加上圣殿過來支援的人,用餐制度更是混亂。
有和圣女殿下一樣7點前就需要用餐的,也有嵐莓這種干脆平時不吃早餐,禱告完直接去吃午餐的。
教堂隔一段時間,就會發放一些圣光加持過的早餐券。
長得和歌劇門票很像,可以在附近售賣早餐的餐廳里抵用一枚銅幣。
一枚銅幣!
按照嵐莓心中的換算比例,相當于五十塊錢的一枚銅幣!
誰家早餐這么奢侈?
不過這種早餐券都有時效限制,圣光消散后就無法再使用,因此也不能囤積。
嵐莓這種不早起的,這幾天一張券都沒領過。
這次也算是運氣好了,出門前剛好是發券的時間。
看著嵐莓領了早餐券后興高采烈的樣子,維恩露出一點靦腆的笑,輕聲問她:“你是第一次領這個嗎?”
“對呀,這幾天來支援,我都沒吃早餐。”
嵐莓輕快說完,又想起自己應該是吃過一次的。
那次通宵到早晨,天亮后和圣女殿下一起去喝咖啡。只是因為一夜沒睡,不太好說到底是早餐還是宵夜。
那一次是圣女殿下請客。
嵐莓正想著,又聽維恩在一邊問:“你想吃什么,小蛋糕怎么樣?這里有莓果蛋糕。”
維恩頓了頓,很自然地問:“你的名字是莓果的意思,對吧?”
嵐莓知道自己自帶一個很神奇的翻譯,而她的名字被翻譯成“莓果”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也難怪姐妹們叫她小甜莓。
甜莓是這個世界很常見的一種莓果。
嵐莓點點頭,反問維恩:“一大早吃莓果蛋糕,會不會有蛀牙的風險?”
“我們不會的。”維恩認真解釋,“圣殿有圣光庇佑,一些小小的疾病,隨時都可能被凈化。”
這么神奇!
難怪圣殿里的那些主教都是滿頭白發的年紀了,還能精神抖擻到處走動,跟教導主任一樣抓她們這些不乖的人——
嵐莓恍惚地說:“既然不會蛀牙,吃一點似乎也不錯?”
“就在附近。”
維恩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一點開心。
兩人像是逃課溜出來玩兒的小孩,一拍即合,愉快地往教堂對面那條街走。
這個時代,一般人是吃不起正經早餐的,只有小孩和病人才有特權。
普通人最多就是啃兩口黑面包。
就算是在物資豐富的焦圖爾城,也只有圣光大教堂附近有早餐店。
維恩帶嵐莓去了一家環境比較好的,里面的莓果蛋糕新鮮出爐,用精致漂亮的瓷盤裝著,隔著一層玻璃能看清做蛋糕的地方。
蛋糕上有既有常見的紅色小甜莓,也有很少的一兩顆藍莓和四分之一顆草莓。
客人選好后,甜點師會把蛋糕拿到玻璃后面,當場淋上透亮艷紅的果醬。
嵐莓隔著玻璃窗,看得有些眼饞。
回頭一看,維恩幾乎要趴在玻璃上了。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睛亮亮的,像看見肉的小狗。
這模樣出現在一個體型略顯壯碩的騎士身上,多少有點好笑的違和感。
他甚至墊著點腳尖。
明明身高是夠的。
嵐莓忍不住問他:“維恩先生,您很喜歡這個嗎?”
“是的,但是我一周最多只能吃一次。”維恩不再踮腳,站穩后嚴肅地說,“因為要保持肌肉,飲食需要控制。”
他握緊拳頭抬起手臂,動作間,隔著盔甲都能看見胳膊上強壯大塊的肌肉。
沒有任何炫耀或展現自己的意思,只是日常聊天中很隨意的一個動作。
嵐莓很捧場地驚嘆:“好厲害!”
維恩放下胳膊,有點不好意思:“我哥哥鍛煉很嚴格,我不努力的話,跟他站在一起差距會很明顯。”
嵐莓點點頭,不由在心里感嘆了句:壓力也很大呢……
她隱約記得很小的時候,自己的二哥就壓力很大。因為和大哥年齡相差不多,又是同一時間拜入師門,學習進度完全一致。
每天要熟讀背誦的內容都一樣,誰背得不好,一目了然。
嵐莓舉起手,安慰地拍拍維恩肩膀:“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你哥哥肯定也有需要努力才能趕得上你的地方呀!”
像她的二哥就是,雖然背書背不過大哥,也不會做飯,但是法事做得比大哥好多了。
維恩誠懇地說:“謝謝你的安慰,我感覺好多了。”
嵐莓莫名覺得他的語氣好熟悉。
……好像自己和他有一點像?
到底是哪里像呢?
嵐莓微皺眉頭,還沒來得及深思,玻璃后的甜點師就端著兩份剛淋好果醬的蛋糕出來了。
“請問兩位坐在哪里?”他面帶笑意,似乎很滿意剛才兩位客人期待的表情。
維恩選了個靠近路邊落地窗的座位,主動將兩份蛋糕端過去。
一份蛋糕,剛好一張早餐券。
嵐莓又拿出一枚銅幣,點了兩杯紅茶。
一大清早就開始品嘗下午茶的感覺,其實很好。
莓果蛋糕酸酸甜甜的,輕盈奶油裹著柔軟蓬松的蛋糕坯,中間夾了小甜莓,一咬就爆開酸甜果汁。
嵐莓吃了兩口,問維恩:“剛才我聽幾個騎士聊天,昨晚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嗯,很大的事情……但解決得很快。”
維恩喝了口紅茶,將他知道的一切娓娓道來。
跟治安良好的中心城不同,焦圖爾城時常會出現一些游蕩的異教徒,或是偶爾駐扎在這里的異端組織。
最近兩個月,異端組織驟然增多。
其他人不知道情況,只有圣光大教堂的人自己清楚,因為他們被污染,失去了教堂對周圍環境的保護和凈化,異端組織自然就日漸猖獗。
昨天夜里,就是一個臨時駐扎的異端組織,被圣女殿下一個人一鍋端了。一般的異端組織,也就是5到10人的配置。
但昨天晚上那個組織,已知的就有四五十人。
就如嵐莓聽見那幾名騎士聊到的那樣,那個組織藏身的街區亮了大半夜,騎士們去收場時,街道上已經血流成河。
嵐莓心中擔憂:“圣女殿下沒事吧?”
“沒事的,這對她來說不算什么。”維恩想了想,代入感很強地略微嘆氣,“但我認為,就算是圣女殿下,應該也會很累。”
嵐莓嘆氣:“是呀……”
維恩小聲:“一下子清理那么多異端,光是濺到的血就要清理很久。”
嵐莓:“感覺會有心理陰影,圣女殿下肯定也不是自己喜歡才去做的。”
維恩:“就是就是。”
兩人說著說著,看著對方的眼睛,都從中找到了一個單詞——
知己。
坐在對面的人,簡直就是自己的知己!
“維恩先生,您真是個很好的人。”嵐莓誠懇說道。
維恩感動地用力點頭:“您也是,嵐莓小姐。”
嵐莓看了眼時間:“我們得快點吃了,待會兒我打包兩份帶回去給我的朋友。”
維恩:“……好。”
嵐莓聽出他話里暗含的羨慕,疑惑道:“你不用帶一些回去嗎?給你的哥哥?”
維恩遲疑著說:“他平常不吃這些東西……”
“可是你都帶回去了,他會扔掉嗎?而且……”嵐莓露出一個“我真是壞心眼”的表情,壓低嗓音悄悄說,“如果他吃了,你們的身材保持進度不就同步了嗎?”
維恩:!!!
他飛快吃了一大口蛋糕,對嵐莓說:“他更喜歡可頌,我待會兒打包一份黃油煎蛋培根香腸可頌!”
嵐莓豎起大拇指。
他們不再說話,埋頭苦吃。
這時,一對商人打扮的中年男性在他們隔壁坐下了。
嵐莓喝完紅茶,轉身去柜臺點單打包。
她經過隔壁那桌,不經意間聽見了對方的談話。
“約了你好幾次都不來,怎么,出了一趟遠門就看不上我們小城市的紅茶了?”
“怎么會呢,我的老伙計,我一路上都在想你。給你帶了兩瓶酒!”
“酒?蠻荒平原哪里來的酒?”
聽到熟悉的地名,嵐莓腳步慢了下來。
她看了“給小孩子看的科普劇”,對迷霧沼澤和蠻荒平原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在她看來,一切關于這兩個地方描述,都很像她之前卜卦解出來的某個地點——
就是她給維恩、庫利卜卦尋物時,解讀到的地方。
“你還不知道吧?最近幾個月,蠻荒那邊大變樣了!建了座酒館!”說話的人把背包放在桌上,大喇喇地打開,“這可是我千里迢迢背回來的。”
“那座酒館最出名的不是酒,而是各種下酒菜。包你吃了以后流連忘返……”
二人就此討論起品酒和菜色的話題。
似乎沒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嵐莓繼續邁步,走向柜臺。
……
蠻荒城內。
一名頭梳發髻,穿著深藍色道袍的男子,正站在木質長柜臺前,手持木質長勺,給金發赤瞳的血族打酒。
透明的酒液如同清水,讓這位尊貴的血族發出恥笑:“人類,這就是他們說的烈性熱酒?”
“有幸請您品嘗。”道袍男子不卑不亢,“請勿貪杯。”
血族端起酒杯,似是要準備一飲而盡。
沒想到仰頭剛咕嘟了兩口,就感覺有股熱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滑過。
“咳咳咳咳,咳咳!”
他低頭用力咳嗽起來,蒼白而沒有血色的臉因為嗆咳漲的通紅。
酒館內響起一陣哄笑。
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唯獨那位穿道袍的店長滿臉嚴肅,似乎不被這種歡樂所影響,他邁步走出柜臺,幫血族客人拍了拍后背。
等到血族客人終于緩過氣來,那道深藍色道袍的身影已經走到了酒館門口。
空氣中一片灰蒙蒙的塵埃,暗黃的天空不見一點陽光。
道袍男人劍眉星目,眉宇間滿是正氣。
他靠在門框變,看著狂風卷過平原,悠悠嘆了口氣。
“小師妹……”
你現在在哪里,有沒有吃飽飯?
第 26 章 回程之前
嵐莓外帶了幾份蛋糕,和維恩一起大包小包的回到教堂。
她回來時,黛米她們剛好快要做完禱告。
嵐莓跟維恩站在門口,低頭分著打包帶回來的東西。
“這個是可頌。”嵐莓看了手中的紙袋一眼,“你的。”
維恩從嵐莓手中接過,很有禮貌地回答:“謝謝,和你一起吃早餐真的很愉快。”
嵐莓也很有禮貌地說:“我也是。”
維恩禮貌地問:“明天你還會早起嗎,我們再一起去那家店?”
“明天我們就回去了。”一道溫柔沉穩地女聲響起。
嵐莓和維恩都嚇了一跳,兩個人本來分蛋糕的樣子就有點鬼鬼祟祟的,現在被一句話驚得雙雙跳起,更顯得剛才像在偷東西。
“圣、圣女殿下?”嵐莓率先反應過來,“早上好。”
“早上好。”洛斯里亞臉上維持著溫柔的笑容,平和說道,“嵐莓,有點事找你,跟我來一下。”
“很急嗎?現在就要去?”嵐莓愣愣地問。
洛斯里亞看向維恩,神情依舊很柔和:“維恩,你們有什么別的事要忙嗎?”
維恩莫名覺得有點緊張。
雖然以前每次見到圣女殿下都很緊張,但這次的感覺不一樣。
這次的緊張更像是在完成任務時,被充滿殺意地異教徒盯著的感覺,背后都出了一層冷汗。
維恩嗓子發緊地說:“沒有,圣女殿下。”
“我給朋友們都帶了早餐。”嵐莓舉起手中地袋子,“待會分給她們在過去,可以嗎?”
洛斯里亞表情更加溫柔:“可以,不急。”
他說完就站在原地,擺出等待地姿態。
維恩沉默兩秒,主動說:“那個,那我先回去了?”
“好的。”嵐莓應了聲。
維恩轉身就走。
剛走沒兩步,他聽見身后嵐莓歡快地補充了一句:“加油哦!”
維恩在吃飯時跟嵐莓透露過,其實赫伯特對他還不錯,但他總是緊張、擔心出錯,也不常跟哥哥說話。
如果有機會,他是想要表達感情的,只是害怕而已。這也是嵐莓鼓勵他打包食物帶給哥哥的原因之一。
維恩回頭看向嵐莓,本想給點什么回應,又聽見一旁地圣女殿下用更加溫柔的聲音說:“路上小心,慢一點,注意安全。”
維恩:“……”
他緊張地“嗯嗯”兩聲,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嵐莓不由地有些疑惑。
他哥哥那么可怕的嘛?
恰好此時黛米那邊的禱告結束,嵐莓連忙拿好蛋糕,墊著腳尖往里看去。
……很像一個接孩子放學的家長。
黛米、希爾露和安娜往外走時,嵐莓先迎了上去。
看見嵐莓,大家都感到很驚奇。
黛米問道:“小甜莓,你今天又一夜沒睡嗎?”
“你總這樣不行的,身體不好。”希爾露說,“你也不想一輩子都這么弱小吧。”
嵐莓:“……不是!我早就睡啦,現在是起床了!”
自己在朋友們眼中就是那樣的嗎?
她當場澄清挽回自己的形象:“今天我早就完成了禱告,吃了早餐,還給大家打包了小蛋糕回來!”
一段話說完,成功收獲了朋友們的三臉震驚。
就連平時總瞇著眼睛微微笑地安娜,都睜開眼睛嘴巴微張地看了看她,又低頭看了看表。
嵐莓:“……”
“怎么突然起這么早?”黛米問,“有事情要做嗎?”
嵐莓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指指門外:“一會兒要有事了,圣女殿下叫我。”
幾人一愣,伸著脖子超門外看去,這才看見站在門口等候著地洛斯里亞。
“……圣女殿下是在等你嗎?”黛米問。
嵐莓用力點頭,擺擺手道:“我先去啦。”
她也不知道圣女殿下找自己有什么事,不過一想到要跟對方單獨相處,心情又忍不住飛揚。
沒想到,洛斯里亞又帶著她來到了懺悔室。
“圣女殿下。”嵐莓好奇地問,“怎么今天一大早就要沐浴凈光?”
洛斯里亞正抬手點亮光團,聽見這話莫名勾唇笑了聲,不咸不淡地開口:“早餐都吃完了,不早了。”嵐莓:“……?”
“等會兒就要集合,回圣殿。”洛斯里亞懶散地靠坐在椅子上,“路上可能沒有機會。”
嵐莓乖巧地“哦”了一聲。
這次她終于找到機會,可以再問問圣女殿下那些問題。
但圣女殿下似乎心情不好?
洛斯里亞姿態悠閑地支著腦袋,看著嵐莓問道:“你跟那個叫維恩的關系很好?”
“我們最近剛認識。”嵐莓笑笑,“圣女殿下……”
洛斯里亞出聲打斷:“叫我名字。”
他的態度并不強硬,平和得仿佛只是日常交流。嵐莓順暢地改口:“嗯,洛斯里亞先生也能分得清那兩位雙胞胎嗎?”
“可以,他們身上的神力不同。”洛斯里亞淡淡解釋。
說完,他又忽然皺眉,捕捉到關鍵:也?
什么叫也?
“原來是這樣。”嵐莓了然地點頭,“他們兩位真的很像,單是靠外表真的很難分辨。”
洛斯里亞冷哼:“我倒是覺得他們差別很大。”
嵐莓意外地看著洛斯里亞。
果然……圣女殿下變得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他好像更加直接,情緒也更外放。
雖然現在冷嘲熱諷時眉眼生動,那張漂亮的臉更多了幾分生機,比原本就已經完美的樣子還要動人。
但好像也比原本更……刻薄?
嵐莓思索時,洛斯里亞先開了口。
“你最好離那個哥哥遠一點。”他抱胸,略帶警告意味地說,“他很危險,如果失控了你可能會小命不保。”
嵐莓愣住:“赫伯格先生……?他也會失控嗎?”
洛斯里亞眉頭一跳:“也?”
兩次了。
今天嵐莓兩次說的“也”,都讓他覺得很不滿。
“他的失控,和我不一樣。”洛斯里亞強調,“你對其他人多點警戒心。”
嵐莓總算找到機會,問出那一連串在心中憋了很久地問題:“哪里不一樣呢?我見過洛斯里亞先生失控,為什么會那個樣子?您為什么要男扮女裝成為圣女殿下?”
說完這一連串,她自己感覺有些失禮,找補一般解釋:“對不起,我可能問題有點多,但是我真的很好奇。”
洛斯里亞正要開口,嵐莓又說:“因為,我真的很想,更多地了解洛斯里亞先生。”
洛斯里亞:“……”
面對嵐莓真摯又誠懇地眼神,洛斯里亞好半晌沒能說出一些早就準備好的理由。
他知道坐在對面的人是個很容易相信別人的小女孩兒,她很好騙,隨便說點什么理由就能搪塞過去。
甚至,哪怕他說“這是我的秘密不可以告訴你”,對方也會乖乖點頭,以后不再詢問。
可就是因為知道,洛斯里亞面對她的目光,才說不出任何虛偽的話。
他可以在她的面前,暴露更多的人性。
“我就算一時失控也可以恢復。”洛斯里亞緩慢解釋道,“但其他人失控,是不可逆的,會永遠變成瘋子。”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被作為未來的圣女培養。”
嵐莓通過他的語氣,察覺到背后的話:“是因為您的特殊?”
洛斯里亞嘆氣:“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
他頓了頓,又說:“對別人的事,也不要這么有好奇心。”
語氣中的關心和擔憂,讓嵐莓忍不住想起師兄們。
看來圣女殿下對她是真的很好。
“好的,洛斯里亞先生。”嵐莓認真說,“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洛斯里亞是真的很擔心她。
在這樣的世界中,她能活到今天都算個奇跡。
“以后你盡量跟著我吧。”沉思許久后,洛斯里亞做出了這個決定,“回程就跟我坐同一輛馬車。”
嵐莓用手在臉側扇了扇風,“那我們之后再沐浴凈光也可以嗎?”
洛斯里亞:?
他站在嵐莓面前,似笑非笑地說:“覺得熱可以脫,不用害羞。”
嵐莓:“…………”
圣女殿下好像也沒那么好。
第 27 章 關系不同
圣女殿下本身,大概是個有點惡趣味的人。
回城路上,嵐莓在馬車里,看著坐在對面的洛斯里亞,默默地想。
洛斯里亞剛倒了杯花茶,握在手中,掌心浮現起一團光暈,將整個茶杯包裹其中。
很快,嵐莓看見杯子里的花茶開始沸騰,咕嘟咕嘟冒著小泡泡。
洛斯里亞發出輕笑,眉眼比茶水里翻滾的小花更加生動。
他輕抿了一口茶,抬眼看向嵐莓:“喝嗎?”
嵐莓搖頭:“謝謝您,我不渴。”
洛斯里亞又倒了一杯,加熱,放在嵐莓面前:“多喝熱水。”
嵐莓:“……”
她甚至都不知道圣女殿下是不是故意的。
他怎么這么懂地球人的梗?
難道自動翻譯還懂一點小幽默?力求信達雅?
嵐莓端起水杯吹了兩口,也學著洛斯里亞的樣子輕輕地抿。
隊伍和來時一樣,行駛到中途便選了個地方停下,設立臨時結界,停車休整吃飯。
洛斯里亞對馬車外的動靜毫不關心,還捧著他那杯滾燙的花茶慢吞吞喝著。
他的眼睛在熱氣氤氳中,顯得濕漉漉的。
嵐莓都聞到外面加熱食物的香味了,有點坐不住,好奇地問:“洛斯里亞先生不去用餐嗎?”
“不餓。”洛斯里亞不動如山,“你去吃吧。”
嵐莓欣喜道:“好的!”
她飛快下車,看見姐妹們圍著篝火燉蘑菇湯,期待地跑了過去。
洛斯里亞:。
他看著嵐莓飛奔出去的背影,好像急得一秒鐘都不愿意和他多待似的。
……難道是錯覺嗎。
他還以為嵐莓挺喜歡他的。
洛斯里亞掀開馬車窗簾,看向窗外。
他看見嵐莓跑到朋友們身邊,剛說了兩句話,又轉頭跑了回來。
洛斯里亞腦袋短暫空白了兩秒,什么都沒來得及細想,唇角卻已經勾了起來。
下一秒,嵐莓在馬車外敲了敲:“圣女殿下……”
話音未落,洛斯里亞就直接道:“進。”
嵐莓伸進來半個腦袋:“圣女殿下,我有件事之前就想說,一直忘記。”
洛斯里亞慢條斯理地問:“什么事?”
嵐莓鉆進馬車,小聲地說:“就是,我們圣殿的食物分配是怎么安排的呀?”
洛斯里亞從沒想過這種問題:“什么?”
“每個人能領到的食物配額,不是固定的嘛。”嵐莓比劃著說,“但是圣殿侍女的配額太少了,吃肉的話只有這么一小口,白面包也只有半塊,大家根本吃不飽。”
聽她這么說,洛斯里亞恍然想起自己還很小的時候。
圣殿給女性的食物一直分量偏少,而不論是騎士還是主教,分量至少都比女性的多出一半。
撿到他的神父,從一開始就以成為圣女為目標來培養他。
衣食住行向來都是以女性的標準安排。
他因此規避掉很多麻煩,當然也因此在整個漫長的童年到青春期這段時間都吃不飽肚子。直到成為見習侍女,有了自己的收入,才能出去買一些食物。
多虧了圣殿招小女孩兒的年齡限制比較寬松,他能在青春期結束前,靠自己的收入吃飽飯。
不然還長不了這么高。
但這么多年,洛斯里亞也從未聽過第二個人說起這件事。
他還以為整個圣殿餓肚子的就自己一個。
洛斯里亞沉默兩秒,道:“你說的有道理,是我的疏忽。等回去之后我會讓人調整。”
“太好啦。”嵐莓高興道,“我就說您很通情達理,一定會同意的。”
洛斯里亞幾乎能猜到她跟小姐妹們說了什么,但還是猜測著問道:“你的朋友不同意你來問我?”
嵐莓點點頭:“她們擔心這點小事太麻煩您啦。”
洛斯里亞好笑道:“那你就不怕麻煩我了?”
嵐莓聽見他這樣說,整個人都愣住了,像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訥訥地說:“我,我還以為我和圣女殿下關系是不一樣的。”
畢竟他都在她面前展露了另一面,甚至表現出平常隱藏起來的性格。
說他們之間沒有關系不一般,誰會相信呢!!
圣女殿下對待她顯然是不一樣的呀。
難道是她自作多情了?
嵐莓吞了吞唾沫,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傷心地說:“我以為我們之間感情更好一些。”
圣女殿下在她心里,都快達到師兄那個位置了。
洛斯里亞也沒想到嵐莓會這么直接地說出來。
但轉念一想,這樣倒也符合她的性格。她就是沒有那么多心思,恨不得把話都寫在臉上,說出來也正常。
“是好一些。”洛斯里亞坦白地承認了,“我只是逗逗你,別傷心。”
他是用圣女的聲線在說話,語氣輕緩溫柔,安慰的意思很明顯。
嵐莓一下子就好了,有點無奈地說:“請別再這樣逗我了,我會當真的。”
洛斯里亞笑著反問:“什么都當真嗎?”
“也不是全部。”嵐莓想了想說,“有一些很明顯。”
洛斯里亞“嗯”了聲,輕描淡寫道:“今天回圣殿你和我一起洗澡。”
嵐莓剛想說“又開玩笑”,但看看洛斯里亞的表情,她遲疑了一下,試探著問:“這是認真的……?”
“不錯。”洛斯里亞笑了,“還算聰明。”
嵐莓:“……”
……
篝火旁。
希爾露惴惴不安地看著圣女殿下的馬車,回頭問身邊的黛米:“這樣好嗎?我們就這樣任由她去了?萬一圣女殿下大發雷霆……”
“露露大小姐。”黛米語氣無奈地反問,“你什么時候看過圣女殿下生氣?”
“那可不好說。”希爾露看了眼一旁笑瞇瞇的安娜,“從來不發火的人,生起氣來才更恐怖。”
安娜攪動著咕嘟咕嘟的蘑菇濃湯,像個隱居在迷霧沼澤深處的女巫。
黛米跟著希爾露的目光看了看,竟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道:“我承認你說的也有道理。”
“不會有事的。”安娜笑瞇瞇地說,“你們看,她不是回來了嗎?”
嵐莓表情十分復雜地從馬車上下來,迎上好友們探究的視線,她的臉又有點紅。
……不是,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和圣女殿下其實也沒有說什么不該說的話。
圣女殿下也只是邀請她去凈光水池里泡一泡,鞏固一下之前的效果。但為什么她就是感覺這么奇怪呢!!
好像她去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似的。
嵐莓甚至覺得自己回來的步伐都顯得有點偷偷摸摸,見不得人。
她回到朋友們身邊,剛坐下,就接到一碗安娜遞來的蘑菇濃湯。
這是嵐莓現在最喜歡的一款湯。
“怎么樣了?”希爾露迫不及待地問,“圣女殿下沒有為難你吧?”
嵐莓連忙搖頭:“怎么會?她很好說話的,也很溫柔,一下子就同意了。”
嵐莓指了指另一邊發放白面包的隊伍。
有位圣光騎士似乎是受到召喚,來到馬車邊,聽了一會兒圣女殿下的吩咐。
他很快回到隊伍里,跟負責分發白面包的人說了兩句。
接下來,那個人在發面包時都會多問一句:“你想吃多少?”
剛被問的人還一愣:“什么?”
“今天臨時先不按照配額,按照需求發放。你想要多少?”
被問到的騎士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緩慢說道:“事實上,我大概只需要三分之二塊就可以了……謝謝。”
“好的。”
他大概是帶了個好頭,后面的人很快學會了,跟著說起了自己的需求。
希爾露一下跳起來,興致勃勃沖過去排隊。
“她是不是傻?怎么不去排肉啊!”黛米趕緊起身,“我先去拿烤肉了!!感恩!偉大的小甜莓!”
嵐莓不好意思地撓頭:“我是不是也要趕緊去排隊?”
“不用急。”安娜笑瞇瞇地說:“我們物資很充足,大家都能吃飽。”
第 28 章 會游泳嗎
被圣光加持的隊伍一路前行,穿過黑暗,回到了中心城。
她們回來時恰好是黃昏,晚霞鋪滿大片的天空,給整座城市落上一層暖色的濾鏡。
中心城的結界打開,圣殿的馬車駛入其中。
途中,嵐莓聽見外面傳來陣陣喧囂,似乎很熱鬧。
“發生什么了嗎?”她好奇問道。
洛斯里亞正閉著眼休息,聞言并未睜開雙眼,連姿勢都沒改變,漫不經心地回答:“城里的人在歡迎圣殿隊伍凱旋。”
嵐莓:“什么?”
她起身掀開車窗簾,朝外面看去。
四周果然人聲鼎沸,馬車兩側的街道邊站滿了信仰光明的民眾。
他們手中或拎著玻璃燈,或舉著燭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熱情且幸福的笑容,口中喊著歡迎和祝福的語句,還不忘記贊頌光明。
嵐莓驚嘆道:“……偉大的光明神,還真是受人愛戴呢。”
洛斯里亞無聲嗤笑,沒有說話。
馬車滾滾駛向光明圣殿,將所有的喧鬧聲拋至身后。
……
回到圣殿,嵐莓本以為會回歸日常。至少比出去支援輕松一些。
沒想到回來還沒休息,又要馬不停蹄地投入到新的工作之中。
由于洛斯里亞不在,光明圣殿最近幾天的工作安排,都是由幾位主教共同完成的。
他們并沒有看圣女不在就偷懶休息,反而在這幾天內做了件大事——
準備中心城的擴建工作。
這個世界的大多數地區都危機四伏,無法借用神力的普通人在城鎮外根本難以生存。
就連尋常的日升日落,晝夜交替,都可能帶來未知的危險。
中心城已經是伊瓦拉王國最繁華的城鎮。
這里有最安全的結界,最正常的夜交替、平均氣溫和空氣濕度。
還有許多配備強力咒物的商隊,每月多次來往周邊城鎮,帶來大量物資交換,豐富城鎮內的生活。
想要長期居住在這里的人越來越多,城鎮擁擠,擴建的事情迫在眉睫。
洛斯里亞剛回到圣殿,就收到傳召離開,忙的腳不沾地。
支援的隊伍都沒能進圣殿內部,就在大廳內的光明神像腳下,和留守圣殿的圣職人員集合。
嵐莓左右看了一圈,發現幾乎所有的圣光騎士和圣殿侍女都在這兒了。
約瑟夫主教站在最前方,一臉嚴肅地宣講:“光明神是博愛與仁慈的神。世人的苦痛就是我們的苦痛,世人的希望亦是我們的希望。”
“現如今結界已經擴張,信徒們在結界內進行城鎮的擴建工作,我們的職責就只是維護結界內的安定,保護他們的安全。”
“另外,還需要兩支單獨的五人小隊。一支隊伍巡邏城內,另一支檢視城周結界。你們自行組隊,上報給騎士赫伯格,由他安排時間表,輪流換班。”
“現在正是圣殿的關鍵時期,我相信大家也都會傾盡全力。正是因為……”
約瑟夫主教說個不停。
原本就昏黃的天色,在他安排完任務以后越發昏暗。直到殿內亮起燭光,窗外的兩輪明月高懸于天際,約瑟夫主教的發言還沒結束。
嵐莓站在人群中,昏昏沉沉地打著瞌睡。
黛米比她睡得更香,小腦袋一下砸在她的肩膀上,把她給砸醒了。
好在圣殿內的站位不是按身高,而是按資歷從前往后,她們躲在后面劃水打瞌睡完全沒被發現。
本來光明的信徒就睡得早,大家都不習慣夜晚活動。
最后解散時,嵐莓發現好多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她站著睡了十幾分鐘,反而感覺精力旺盛,比開會之前精神多了。
嵐莓回到自己的那間小宿舍,剛推門進去,就感覺冥冥之中有什么東西正在鏈接自己的意識。
她坐在床邊。
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將她腳邊的影子拉得很長。她的陰影逐漸變形,出現仿佛小兔子的形狀。
借助小兔的能力,嵐莓察覺到,鏈接來自她背包內的那枚指骨。
在她察覺到對方的瞬間,她的腦海里也響起咯噠咯噠的聲音。
嵐莓:……這個世界的通話方式也有個性鈴聲的嗎?
一聽就是骷髏先生打來的“電話”。
她成功鏈接到對方,腦海里響起庫利的聲音:“夜安,嵐莓小姐……”
小兔陰影快速膨脹,安寧的力量擴散開,幾乎將嵐莓的存在都隱匿掉。
“夜安,庫利先生。”嵐莓在心中問道,“之前都沒來得及聯系您,怎么把信物這么重要的東西放在我這里了?”
庫利咯噠咯噠地說:“我要去冒險。”
嵐莓:“什么?”
“去你說的地方,找我的記憶。”庫利說。
嵐莓對自己的卦象有信心,但她又直覺認為庫利這趟旅程必定充滿兇險,而且可能無法完成他想做的事情。
她想了想,還是說:“祝您一路順風,平安歸來。”
庫利咯噠咯噠笑了起來,過了會兒才繼續說:“能來一趟黑夜街道嗎,我到了中心城,受人所托給你帶件東西。”
嵐莓一愣,看向窗外的月色:“什么時候?”
庫利:“今晚。”
嵐莓算了算時間,默默道:“我晚點去?”
庫利:“等你到天亮之前。”
嵐莓切斷了和他的通話,當即收拾東西出門。
她還得去趟凈光水池。
之前幾天都只是沐浴凈光,效果偏弱。圣女殿下特意囑咐,至少還需要三個日夜的池水來鞏固凈化效果。
嵐莓不敢怠慢,加快腳步向凈光水池沖去。
途中路過露天的庭院時,她聽見了幾聲難聽的烏鴉啼鳴聲,格外刺耳。
……也難怪烏鴉會被人當做不幸的象征。
嵐莓倒是不在意這些,她只仰頭看了眼天上的黑影,就加快腳步朝前跑去。
直到聽見不遠處嘩啦啦的池水聲時,嵐莓忽然意識到。
——烏鴉,會不會是timi組織里的那一只?
她頓時有點愣神,思緒發散開。
這時,水池中央忽然蕩開陣陣漣漪。
嵐莓回過神來,目光朝著漣漪中間望去。
“嘩啦——”一聲。
洛斯里亞從池水里起身。
他身上沒做偽裝,細碎的銀色發絲濕噠噠的貼在臉上,耳后發梢的水珠順著脖頸往下滾,落進單薄的白色里衫領口里。
嵐莓遠遠看了一眼,只覺得他漂亮得叫人移不開眼睛。
洛斯里亞邁步走向岸邊。
一池子清澈見底的流光池水,隨著他的動作不停蕩漾出波浪,朝著兩邊退開。
洛斯里亞在水池邊站定,略微仰頭看著站在池邊地面上的嵐莓,出聲問道:“發什么呆。”
“洛、洛斯里亞先生……”
水池是有深度的,嵐莓站在水池邊,幾乎俯視著水池里的洛斯里亞。
他胸前略微隆起的弧度,在這個視角下一覽無余。
嵐莓都有點不好意思再看了。
洛斯里亞干脆靠在池子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嵐莓笑:“叫我做什么,我又不能變成凈光池水。”
嵐莓:“……?”
“別在那里傻站著,下來一起泡。”洛斯里亞笑道,“還是說,你希望我上去抱你下來?”
嵐莓:“…………不用了!”
她當即脫下外套,和自己的背包一起放在稍遠一些的地方。
因為來之前就知道要泡水,所以嵐莓里面只穿了一件純色的短袖,下面也只穿了短褲。
她在岸邊鞋襪脫了,脫完又猶豫地看著洛斯里亞:“您介意我赤腳嗎?”
“無所謂。”洛斯里亞回答,“凈光會將一切污穢洗清。”
但洗不清我污穢的心。
看著洛斯里亞半露在水池外的胳膊,嵐莓莫名在心里接了句。
她慢吞吞走進水池當中。
洛斯里亞忽然起身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手腕,向前帶了一把。
一瞬間,嵐莓感覺自己整個人仿佛從兒童游泳區,不小心腳下一滑,直接滑進了深水區。
她差點嗆水,身體無意識地向前倒去。
最后整個人撲在圣女殿下的胳膊上。
嵐莓:……?
洛斯里亞沒出聲。他引導著嵐莓抓緊他的手臂,站直身體,然后跟著他繼續往水池中心深入。
嵐莓忍不住問道:“圣女殿下,您會游泳嗎?”
“會一點。”洛斯里亞抬眼,“你不會?”
嵐莓點點頭,又問:“我們為什么還要往里走?”
她跟在洛斯里亞側后方,能看見一點他高挺的鼻梁和形狀完美的精致鼻尖,卷翹的銀色睫毛迎著光。
洛斯里亞回頭看她,臉上滿是毫不在意的笑容,輕快說道:“你都不知道為什么,就這樣跟著我走了?“
“您不是要把我淹死就好。”嵐莓認真回答。
洛斯里亞笑出了聲,手里又輕輕拉了她一把,讓她站在池水正中央。
那團熟悉的凈光就在她的頭頂上,不停地膨脹收縮,將流光化作清澈的水,流入水池當中。
“在這里效果最好。”
洛斯里亞溫聲說完,微微彎腰,拉著嵐莓的胳膊勾在他脖子上。
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
馨香縈繞在鼻尖,池水微涼,頭頂的光團卻散發出溫熱的氣息,這一切混合在一起,讓嵐莓的大腦短暫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雙漂亮的湛藍色眼瞳近在眼前,兩人的鼻尖甚至快碰在一起。
“如果腿軟,站不穩。”他的聲音里帶著點笑意,“就抱緊我。”
第 29 章 神力契合
熱氣從凈光內源源不斷地流淌而下。
嵐莓雙手勾住洛斯里亞的脖子,整個人微微漂浮在池水當中,腳尖時不時碰到池底。
洛斯里亞眼中含笑,低頭看著嵐莓,低聲問:“熱嗎?”
嵐莓本來是有點熱的。
被他這么一問,她自然就想起先前說的“熱就脫掉”,頓時臉色變得更加緋紅,不敢再回答了。
說熱也不對,不熱也不對。
而且這樣一鬧,她感覺自己更熱了。
嵐莓微微有些出汗,心里不免擔心汗水會不會污染凈光池水。
畢竟這地方可不是什么洗澡水。
但洛斯里亞說沒事,他甚至說:“如果你沒有出汗,我還要讓這里的溫度更升高一些才行。”
他側過頭,鼻尖幾乎從嵐莓的鼻梁側面擦過,差一點就要碰到她的臉上。
“或者要讓你的體溫升高。”
嵐莓:“……”
她覺得自己現在的體溫就挺高的。
嵐莓一時有些沉默,腦袋里的思緒都混亂成一團,找不到任何完整有邏輯的句子。
不知過去多久,她感覺周圍的熱感略微消失,凈光水池的水位線也降低了。
她不用墊腳,也不用勾著洛斯里亞的脖子,就能穩穩當當站在池底,讓水位線停留在她的肩膀附近,連下巴也碰不到。
嵐莓松開雙手,站穩身形,仰頭看向洛斯里亞問道:“這里的水是不是變少了?”
“嗯,跟你的汗抵消了。”洛斯里亞漫不經心地說,“你流了多少汗,這里就少了多少水。”
嵐莓:!!!
她有流出這么多汗嗎!
“逗你的。”洛斯里亞又說,“流這么多汗你早就脫水暈倒了。”
嵐莓:“…………”
她有點氣惱,但一抬眼看向洛斯里亞的臉。
他低著頭,背光的五官輪廓柔和,凈光在側上方給他打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該說不愧是光明圣女嗎?
好像每一縷光線都在偏愛他,永遠照在恰到好處的完美位置。
看著這樣一張臉,實在是有點……氣不起來。
嵐莓又低下頭,小聲說:“怎么這樣。”
洛斯里亞臉上的笑意更深,抬手熄滅了凈光,毫不走心地保證:“好,下次不逗你了。”
誰信呀。
嵐莓扁扁嘴巴,不接他的話。
洛斯里亞又拉著她回到岸邊,從池水中走出來。
他回頭看見嵐莓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似乎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干脆彎腰將她直接提了起來。
嵐莓:!
她又一次被拎著衣服后領拽起來了,冷泉池水嘩啦啦地從周身流淌回池子里,風吹過帶來微涼的感覺。
嵐莓下意識掙扎了一下,晃動四肢,真像個被拎住后頸的小貓。
其實領口帶來的拉力沒那么強,更多的是魔法本身帶來的浮空效果。
洛斯里亞很快把她放在地上,隨手扯來自己疊好放在泉水邊的外袍,將嵐莓整個裹住。
原本剛上岸還有些瑟瑟發抖的嵐莓,突然感覺自己被某種干燥溫暖的東西包裹住,瞬間就不抖了,衣服上的水也迅速干燥,像被丟進了烘干機。
眨眼間就變得干蓬蓬,暖融融。
嵐莓臉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看起來像是快要融化在這恰到好處的溫暖里。
“……這個送你吧。”洛斯里亞松開手,“你可以裹著它回去。”
嵐莓瞇著眼睛,享受地問:“這是什么?”
“光明領域內很常見的咒物。”洛斯里亞道,“大部分咒物都是這種沒什么用的。”
嵐莓驚訝地睜開眼睛:“這還沒用!!?”
洛斯里亞:“只能生活中用一下,有它沒它都一樣。”
嵐莓整個人都被裹在外袍里,連潮濕的頭發都瞬間干燥了,比普通吹風機吹出來的還要好,效果堪比幾千塊的大牌。
圣女殿下竟然說它沒用!
回去的路上,嵐莓仔細思考后,才有點想明白圣女殿下為什么那么說。
這個東西雖然能提高生活質量——但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就是沒用的。
它不能發光,不能抵御結界之外的未知危險,不能對抗那些異教徒,也不能果腹。
在生命和食物都不能完全得到保障的時候,這種增添生活品質的東西,確實沒什么用。
這個世界的人們,生活得并不好。
嵐莓回到房間,小心翼翼將這個溫暖的外跑折疊好放在椅子上。
她熟練地召喚小兔,讓它用陰影將自己包裹,順著影子逃離了光明圣殿。
在跟庫利碰面之前,嵐莓先去了一趟街道轉角。
那是之前,看見二哥記號的地方。
第一次看見這個的時候她才剛到這里,對這個世界一切都還一無所知,什么也做不了。
現在卻不一樣了。
嵐莓站在那個記號前,閉上眼睛,讓包裹自己的陰影蔓延出一部分,觸碰到墻壁上的印記。
這個瞬間,嵐莓的心底有所觸動,腦海里幾乎響起自家二哥熟悉的聲音——
先去九館。
……九館?什么九館?
二哥已經在這個世界改了九座別館了嗎?
嵐莓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但她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覺得自己有點太高估二哥。
這不是第一次了,嵐莓從小就對自家師門有某種濾鏡。
就像很多小孩都想象過,自家父母是不是隱藏的億萬富翁那樣。
嵐莓也一直覺得她們宗門十分強勁,有至少九百名關門弟子和九千名門外弟子,只是平常見不到。
直到十二歲,她才知道宗門里確實只有六個人這個噩耗。
自家道館也不像她想象的那樣,背后有九座高山,在云深處藏著真正的庭院,高山流水富麗堂皇——
嗯,最后才知道,原來平時養雞的小破院子就是道館最大的庭院了。
嵐莓是二哥和三哥帶大的,卻和四哥相處最多,兩人年紀相仿,整天在山上翻墻爬樹,招貓逗狗,滿山亂跑。
長大以后更是見不到前三位師兄。
原因也很簡單,宗門太窮了,那三位要出去掙錢。
整個宗門只有他們五人,加上一名常年神隱的潔癖師父。
嵐莓這會兒聽見二哥的聲音,竟有種久違了的恍惚感。背包里的小芙子察覺到她的情緒,蛄蛹著從包里伸出了幾縷張牙舞爪的拂塵須。
純白色拂塵須扒拉著背包口,小芙子努力探出了一張黑灰色的臉,黑豆似的小眼睛眨了眨。
嵐莓腦海中響起了它的聲音:“師兄!我們就快見到師兄啦!!”
“對,可是這個九館……”
嵐莓在心中念叨著,恍然大悟:“啊,會不會是酒館!”
她想起大哥,不但做飯手藝一絕,更是靠著師父代代流傳下來的釀酒秘方大賺一筆,整個道館都給翻新了一遍,連上山的路都修了扶手。
當然,那個時候大哥也不是自己釀酒的,而是和信得過的釀酒廠合作。
……這個世界也行得通嗎?
嵐莓對大哥的本事倒是有信心,當下也沒多糾結,而是趕著赴約先去見了庫里。
最初讓她感覺心驚肉跳的黑暗長街,此時在嵐莓眼中,就像回家了一樣親切。
作為光明圣殿的升職人員,嵐莓多少有點心虛。
好在這并沒有影響她在黑暗中的行進速度,腳下幾個點躍,小兔黑影包裹的嵐莓,已經順利來到了黑夜路、黑夜街道。
這是最接近黑暗圣殿的一條大道,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見對方的大門。
這個世界的黑暗和光明共存,雙方和諧相處就跟同事似的,嵐莓對此真有點不習慣。
她有點偷偷摸摸,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
黑暗的信徒各種生物都有,人類只占一半左右,更多是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庫利先生那樣的骷髏在其中只能算普通。
她把手伸進背包里,握住庫利的指骨,念頭微動。
腦海中響起熟悉的咯噠咯噠聲。
嵐莓:“……”
果然是骷髏先生的手機鈴聲吧!!
庫利并沒有直接接電話,而是直接站了起來。
奇形怪狀的黑暗生物當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超過兩米大個頭,摘下頭頂的兜帽,露出一個白森森的頭骨。
同樣白森森的白骨手掌高高舉起,在黑暗的街道上像舉了一塊白旗一樣顯眼。
鏈接在這個時候才被接上:“我在這里。”
嵐莓:“庫利先生?”
“嗯嗯。”庫利點點骷髏頭,“你看到我了嗎?”
話音未落,他還高舉著白骨手掌,似乎很用力地原地跳了兩下。
大概世界在某方面是公平的,他個頭這么高,就有點跳不起來。
很用力地離開了地面不到五公分。
嵐莓:“……看見了。”
庫利先生帶著她往外走。
街道上的黑暗信徒其實也不算多,來往的都是零星那幾個人。
黑暗的信徒喜歡安寧,哪怕本就是適合他們活動的夜晚,比起出門,他們也還是更愿意待在自己家里。
庫利和嵐莓很快來到一座路燈附近。
這里就是光明圣殿的守護范圍了。
再往前,路燈就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不好意思,讓你多跑了一段。”庫利很有禮貌地說,“因為我實在是不喜歡這個路燈的光。”
嵐莓點點頭:“沒事呀,是我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她疑惑地文:“是有什么要交給我?”
“這個。”
庫利舉起握成拳頭的手骨,嵐莓下意識伸手去接。
……什么都沒有。
倒是有一道輕飄飄的觸感,好像有人往她手上很輕地吹了口氣。
……然后,什么也沒有。
“這是?”嵐莓疑惑問道。
庫利咯噠咯噠發出笑聲,好一會才止住笑意,正色回答:“手套。”
嵐莓:“……?”
皇帝的新手套嗎?
“你要先和它建立鏈接,然后就可以感受到了。”庫利解釋道,“注意,只能鏈接,感受,不會看到,更不會觸碰到它。”
嵐莓:“……”
更像皇帝要穿的了。
眼看著嵐莓好像在猶豫,庫利連忙道:“你可以把它當做一個由風,或者空氣組成的結界。這是我們老板最近特意找人定制的稀有咒物,你可一定要戴好哦。”
嵐莓這才道:“好。”
庫利和亞里斯先生都是值得信賴的,畢竟他們如果想害她什么,之前早有無數次機會可以下手了,完全沒必要騙她。
看她用感受鏈接的方式,成功將空氣手套戴上,庫利松了口氣。
老板多次強調這個的重要性……他總不能把這么重要的事情辦砸了。
完成任務的庫利心情輕松,閑聊一般說道:“總之就是這樣啦,我今晚在中心城修整,準備些東西,天一亮就出發。”
嵐莓好奇問道:“為什么不夜里走?”
他不是黑暗的造物嗎?黑暗造物應該天生就信奉黑暗神吧?
“在城外,夜晚比白天更危險。”
庫利空洞的眼眶內,藍黑色的霧團繚繞著,眨了眨眼睛:“沒有神明庇佑的地方,一切都要靠自己。”
嵐莓點頭和他道別,還不忘祝他一路順風。
天色也不早了,她輕車熟路的從黑夜長街回到圣殿,簡單洗漱過后,鉆進被子里睡覺。
第二天一早就要集合。
跟教堂里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的安排不同,圣殿里最近的工作日程表都塞得滿滿當當。
嵐莓這邊的五人小隊的安排也出來了。
小隊需要至少兩名圣光騎士或者圣殿侍女,嵐莓只能遺憾和希爾露、安娜分開,跟黛米二人組成一隊,再找剩下的伙伴。
嵐莓邀請的第一位自然就是維恩。
他也是嵐莓在圣光騎士當中唯一的朋友。
維恩受寵若驚,指著自己有點不敢相信地問:“你們要邀請我一起組隊?”
嵐莓認真點頭:“嗯!”。
維恩頓了頓,又說:“那我叫上我哥哥……”
嵐莓:“嗯?你想和哥哥一起嗎?”
維恩疑惑:“你們不要我哥哥,就只是邀請我嗎?”
嵐莓理所當然道:“當然啦,我跟你是朋友,跟你哥哥又不是。”
維恩臉上,受寵若驚的表情更加明顯,他甚至有些局促,放在騎士劍上的右手不由自主摳弄著,聲音發緊:“可是,我沒有他那么強。”
嵐莓不解道:“我們不是巡邏嗎,巡邏會遇上危險嗎?”
維恩:“……正常來說不會,但可能有意外。”
嵐莓又問:“比上次我們在劇院遇到的意外更嚴重?”
維恩想了想說:“那種程度的意外在中心城,半年也很難遇上一次。”
不然這里的結界是干嘛用的?這里的居民還要不要生活?
嵐莓聽他的回答,直覺認為這事情不會這么簡單。
不過她也覺得這事兒沒那么危險,于是反問道:“既然如此,我們不是正常組隊就可以嗎?”
黛米在一旁點頭:“就是就是,你怕什么。”
她那張小天使一般的臉,硬是擺出了豪放的表情,拍拍嵐莓的肩膀說:“我們倆很強。”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維恩自然不再猶豫,激動道:“好!”
可是剩下兩位的人選,讓他們三犯了難。
嵐莓和黛米倒是還有朋友,可五人小組不允許只有一位圣光騎士,而維恩那邊……
嗯,他沒有朋友了。
甚至別的圣光騎士看見他在這里都不敢過來。
雖然傳說這一對紅發雙胞胎看著面無表情,但實際上其中有一位是很好說話的——但誰知道那一位是哪一位啊!
維恩和赫伯格,這兩位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能讓圣光騎士繞著走的存在。
他們在組隊房間里等了半天,中途只有一個走錯路的迷糊騎士過來,看著維恩小心翼翼地問:“您好,請問我現在可以登記隊伍嗎?”
維恩緊張得臉都僵硬了,抬手指著隔壁說道:“不在我這,我哥在那個房間。這里是組隊區。”
那名騎士連忙說:“對不起!我認錯了!!”
說完轉頭就跑。
嵐莓和黛米:“……”
他們只能寄希望于,會不會其實當中有跟他們一樣的倒霉蛋,沒有別的隊友,只能加入他們。
三人等啊等,等到最后登記時間即將結束,都沒能等到新的隊友。
最后走進來的那個倒霉蛋——是拿著一個卷好的羊皮紙名冊、同樣紅發、面無表情的赫伯格。
他站在組隊大廳里,看著維恩沉默兩秒,隨后把目光轉向嵐莓,沉聲道:“只有你們了。”
嵐莓發現,赫伯格的聲音和維恩也很像。
難怪大家都認不出來,不熟悉他們的還真分辨不出。
但她和維恩相處過很多次,已經能從語氣和咬字的一些小習慣里分辨出不同。
“什么意思?”維恩怔了下,有些畏懼地問道。
他顯然有點害怕他哥哥。
赫伯格看看名冊,又確認了一遍,才改口道:“只有我們了。”
嵐莓:?
“我們四個組隊。”赫伯格說,“今晚巡邏。”
三人:“……”
一時間竟分不清倒霉蛋到底是最后被剩下的赫伯格,還是他們三個。
……
組隊結束后,圣殿隊伍跟著洛斯里亞的馬車,浩浩蕩蕩往擴建的那一側城墻邊駛去。
天剛亮不久,中心城的西南城墻邊,已經有許許多多的民眾在這里工作。
在這個普通人也能使用簡單魔法的世界,大部分工作就交給了會這方面魔法的人,以及一些咒物。
他們把原本的墻壁拆除開一個缺口,然后順著結界,從缺口處向外擴建城墻。
圣殿的隊伍就守在結界附近,偶爾在挖地基遇到無法拆除的巨石、或是臨時遇到別的什么困境時搭把手。
同時,主教們在這里防止了許多水晶球,讓圣殿隊伍里的人一一上前觸摸。
嵐莓排著隊,好奇地問:“這是在做什么?”
這會兒圣殿侍女的隊伍是排在一起的,希爾露和安娜都在她們身邊。
安娜瞇著一雙笑眼,回答了嵐莓的問題:“判定戰力,然后選出精英小隊,去主動清掃附近可能會出現的怪物。”
“這對你們來說也是好消息咯。”希爾露笑著說,“聽說偶爾會有跟神力契合度特別高的圣殿侍女,那就能被帶走重點培養,不參與咱們這些雜活兒。”
“被帶走……這是好事嗎?”嵐莓忍不住問。
聽起來就很詭異啊!
如果不是在光明圣殿,嵐莓會覺得這是被抓去做祭品了……
她沒想到的是,另外幾位小伙伴對此的反應出奇的一致,竟然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說:“當然是好事!”
“被帶走的人,很大可能就是下一任圣女。”希爾露說,“多少年都出不了一位呢。”
別說圣女,連她們這群有可能被選中的侍女,也是幾年下來才召集了這么一批。
她們幾乎把“你以為鐵飯碗是這么容易端到的嗎”寫在臉上。
嵐莓:……我逐漸理解一切。
沒想到異世界的人,對好工作也這么重視啊!
她撓撓頭,看著排隊檢測神力契合度的隊伍越來越短,自己也離那個水晶球越來越近。
心中始終有點不安。
隊伍排到她時,嵐莓忽然覺得右手處似乎有一陣微風拂過,帶來清涼的感覺。
她抬起感覺始終有微風在四周環繞的右手,輕輕放在眼前的水晶球上。
水晶球明明滅滅,發出一陣閃爍的微弱流光。
守在水晶球前的主教垂眸看著這一切,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但很快收斂了表情,問聲說道:“下一位、”
嵐莓心里莫名松了口氣,轉身就要離開。
她剛往后走了幾步,莫名回過頭,看見自己身后排著的黛米走到了水晶球前。
一顆心忽然提了起來。
從剛才開始就始終覺得不安的直覺,似乎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出來。
黛米站在水晶球前,緊張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把手放上去。
嵐莓下意識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幾乎是在下一秒,整顆水晶球發出耀眼純凈的光芒,短暫照亮了隊伍前方的一整片空間。
最前面排隊的幾人幾乎被強光刺傷了雙眼,連稍遠一些的嵐莓也瞇起眼睛,才勉強能視物。
透過刺眼的白光,她竟看見隊伍前方的主教先生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水晶球,臉上迸發出幾乎狂熱的光芒。
就好像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終其一生,就是為了看見這一幕。
第 30 章 降臨儀式
耀眼的光華散去后,整個現場都有幾秒鐘的安靜。
數秒后,那名看上去完全不害怕光線刺眼,始終瞪大了眼睛看著水晶球的主教,眼中落下兩行熱淚。
“尊敬的光明神,感恩您的仁慈,感謝您的恩賜,偉大的光明神……”
他流著淚的通紅雙眼緊盯著黛米,沙啞的嗓音顫抖著說:“遵從您的意志。”
黛米似乎沒反應過來:“誒?”
她左右看看,恰好看見了快步走到身邊來的嵐莓,下意識握住對方的手。
“發生了……什么?”
看著顯然在狀況外的黛米,嵐莓更是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她握著黛米的手,壓低了聲音,幾乎用氣聲問道:“你身上……有什么咒物嗎?”
想了想嵐莓又補充:“最好是黑暗……”
話沒說完,眼前的水晶球咔的一聲。
裂開一條縫隙。
與此同時,七八名身著鎧甲的圣光騎士,朝著她們的方向圍堵過來。
嵐莓:“……”
*
因為心里難以描述的感受,嵐莓還以為被水晶球選中的人,當下就會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其他人的態度顯然超出了她的預料。
當天,在場的水晶球全部破裂,包括備選的那一部分。
這被認為是神的旨意。
神已經選出了新的神眷,她就是未來圣女的第一候選人,當然不必要再繼續。
各位主教對黛米給予了高度關注,并未限制她的自由。
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對黛米可謂是有求必應。
她要求等擴建工作結束后再離開,主教們當即放人,騎士們順從地后退,讓黛米和嵐莓一起離開。
水晶球前排著的長隊原地解散。
有人不甘,也有人莫名松了口氣。所有人原地解散,二二兩兩地朝著自己原本就組建好的隊伍走去。
黛米仍然有點在狀況外的感覺,看著嵐莓訥訥地說:“小甜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該不會是在做夢……”
“你沒做夢!”希爾露高興地說,“笨蛋黛米,你被光明神選中了!”“你現在是神眷者了!!”
希爾露興奮極了,隨機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冷哼道:“哼,沒想到你比我還要先成為神眷。你可別得意太早,早晚我要超過你!”
黛米看著還有點暈乎乎的:“露露,我怎么……”
“別緊張。”安娜撫摸著黛米的后背,輕聲低吟了兩句什么。
似乎是某種好聽的曲調,蘊含著讓人心情愉悅的魔力。
黛米緩和了一點,無奈地看著好朋友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現在覺得有點尷尬。
畢竟在進入圣殿前,她多少還會裝一下乖巧純良的形象。
可現在跟朋友們相處久了,黛米自認為基本暴露了自己的本性——怎么看也不像個完全虔誠認真的信徒。
嵐莓也很理解她的感受。
畢竟考試成績出來,每天不認真學習自稱學渣的人,突然比學霸分數還高。
那確實難免有點尷尬的。
嵐莓拍拍她的肩膀,也安慰道:“沒事啦,不要往心里去。”
她帶了點轉移話題的心思,好奇地問:“這種測試,為什么不在我們進入圣殿的第一天就開始做?”
“我們本來就是經過測試被選拔上來的,可以說大家的資質不會差太多。”安娜解釋道,“但是剛進入神殿時,我們和神力的聯系很微弱,還沒到需要測試契合度的時候。”
“現在時間差不多,剛好又遇上擴建的事情,有這么個機會。”希爾露接著說道,“也合情合理吧,今天出門前我就有所預料了。”
黛米:“……”
她可沒做好心理準備。
而且,在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嵐莓給她算卦。
算出的結果分明是——會有波折。
按照嵐莓說的,那是個不太好的卦象。
嵐莓也想到了自己當時算出的結果,當下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來安慰黛米,只好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晚些時候,兩位紅發的圣光騎士找了過來。
剛一碰面,赫伯格就滿臉嚴肅、聲音冷硬地對著黛米說了句:“恭喜您。”
黛米愣了下,隨即抬起胳膊,用手肘懟了一下對方胸前堅硬的鎧甲:“維恩你說話別這么官腔。”
赫伯格:“……”
在他身后,維恩的臉都嚇白了,臉上仍然是那副嚴肅的表情,雙手卻對著黛米瘋狂揮舞。
黛米:“……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瞬間認慫。
“不必道歉。”赫伯格垂眸,淡淡地說,“常有的事。”
黛米:“……”
赫伯格對她的態度太好,她一時間有點無法接受。
圣光騎士之間也有等級制度,尤其是赫伯格這樣性格古板嚴肅的人,對這項制度嚴格遵守,一直認真用敬語稱呼黛米。
用隨意的語言對待維恩和嵐莓。
“這片街區已經巡邏結束,我們從這里開始。”赫伯格手中提著燈,“黛米小姐,請您走在最前面。”
黛米:“……”
“維恩和嵐莓,你們兩個站最后。”
嵐莓:“……”
維恩習以為常地,偷偷對嵐莓聳了下肩膀,然后讓嵐莓站在隊伍中間,自己斷后。
一般來說,整個小隊當中,最危險的就是兩頭部分。
責任最重大的也是前后兩頭。
黛米這個位置,就起到了一個決定方向、行進速度,甚至起手攻擊的作用。
很重要的位置。
黛米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輪到自己。
她手中也提著燈籠,手臂向前舉著,吞了吞唾沫。
此時天色已晚,他們又在結界圍墻附近,已經是城市最邊緣的地方,四周幾乎空無一人。
只有來換班的黑暗信徒,在夜色中乒乒乓乓地鑿著墻,伴隨著粗重的呼吸聲、以及偶爾幾次聲音磅礴的咳嗽。
這一切都讓黑暗顯得更加恐怖。
黛米舉著手中的燈,隱隱約約感覺前面有什么不對。
她率先停下腳步,催動神力讓手中的燈光微弱蔓延出去。
不遠處的黑暗中,有一道被鑿墻聲音掩蓋的呼吸,和……咀嚼著什么的聲音。
四人屏住呼吸。
嵐莓腳下的黑暗悄然移動,順著她的褲腿爬到身上,將她的眼睛蒙住。
為了防止引人注目,這道黑暗只有很細的一根線,纏繞著盤旋而上,最后在嵐莓的眼睛附近形成一副墨鏡似的影子。
正在悄然掐算的嵐莓:“……”
不知道還以為她瞎了。
盲人老師窺探天機是吧。
她手中掐算未停,下一秒,一道清脆的少女聲線驟然響起,擲地有聲的嘹亮:“跑!!!”
跟嵐莓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的吶喊不謀而合。
幾乎是在同時,四人小隊往兩邊散開。
兩名圣光騎士迅速沖向前方,一手舉起手中的舉盾,另一只手揚起長劍,同時用古老而神秘的咒語大聲說道:“凈化!”
一道耀眼而純凈的光芒從天而降。
經歷過無數次類似場面的嵐莓,也在瞬間反應過來,立刻讓小兔陰影裹住自己藏在裙子下的雙腿,同時拔出了斜放在背包里的拂塵。
小芙子在嵐莓腦海里尖叫:“是異教徒!好恐怖!”
嵐莓已經有點看不清街道對面的景象了。
但聽著小芙子的叫聲,她立刻意識到,事情絕對沒有這么簡單。
兩名騎士的盾牌上不斷發出咚咚的聲響,同時又有數道白光亮起。
黛米忽然深吸一口氣,高聲喊道:“我說!跑!!!”
說完,她快速在兩秒內吟唱了一個大治療術。
古老的文字本來就拗口,還帶著神秘的魔法力量,是需要耗費一定精力才能念動的文字。
黛米竟然把這種文字當饒舌一樣念。
她光速念完,現場——尤其是她的二位隊友,都被泛著點淡綠色的明亮白光包裹住。
嵐莓滿血吃了一個自家奶媽的治療。
她看向不遠處的黛米,對方跟她眼神交匯,然后轉頭,拔腿就跑。
嵐莓:“……!”
她也什么都顧不上了,扭頭就跑。
維恩見狀,更是光速收起長劍就開始逃跑,連盾牌都不管不顧丟到了地上。
留在原地的赫伯格:……?
有點疑惑。他們在干什么?
這到底是哪里來的莫名其妙的默契?
圣殿是這么教你們的嗎?
他甚至疑惑到忘記了憤怒,更忘記要逃跑。好在維恩丟了盾牌,下一步就是緊緊握住他的手腕。
雖然使用神力和魔法這部分都不算拔尖,但是體能鍛煉一天都沒有落下過的維恩,一只手就把自家哥哥連人帶盾牌緊緊抓住!
完全沒影響逃跑的速度,甚至就快要超過嵐莓了!
被拽走的赫伯格:“……”
幾人回頭沒跑幾步就到路口,在黛米的指揮下突然右轉再左轉。
不多時——新的光源出現在眼前。
前方是一處光明圣殿的臨時營地,旁邊還停了輛馬車。
結界擴建期間,圣女殿下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輛馬車里度過。
因為這里離結界很近,圣女殿下需要盡可能守在這里,等待解決隨侍可能發生的意外。
這不,意外就來了。
還沒跑到近前,黛米就大喊:“異端降臨!是異端降臨的儀式!”
嵐莓心頭一跳,終于反應過來。
裹住她雙腿的陰影逐漸變形,變出一雙形似小兔的后腿。嵐莓腳下用力一蹬,高高躍起——
狠狠砸在圣女殿下的馬車頂上。
正在馬車內喝茶的洛斯里亞:“……”
車頂裝飾簌簌往下掉,全掉在他手中的花茶茶杯里了。
他冷著一張臉,正要起身,就聽見車門被人急促又敷衍地敲了兩下,然后在他給出反應之前,大力拉開——
洛斯里亞臉色陰沉地,看見了站在外面的嵐莓。
他表情一僵,差點脫口而出的話也變成了:“……什么事?”
語氣還沒來得及改回來,頗為冷硬。
好在嵐莓沒注意這個。
她快速重復了一遍黛米的話:“我們目睹了異端降臨儀式。”
洛斯里亞猛地起身。
因為馬車的高度不夠,他不能完全站直,彎腰鉆了出去。
場面有點搞笑。
嵐莓憂心忡忡地跟著,沒能笑出聲。
因為她知道事情有多嚴重——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的光明黑暗兩位神明是正神,那么所謂的異端,就是邪神。
邪神降臨儀式。
就算沒見過,在現代社會各種小說漫畫的熏陶下,嵐莓自然也知道這種儀式有多危險。
洛斯里亞出現在馬車外,回頭對嵐莓囑咐:“你回去。”
嵐莓:“……嗯?”
“你們,全都回去。”洛斯里亞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所有人回光明圣殿。”
嵐莓下意識問:“那你呢?”
洛斯里亞離開的動作略微停頓,回頭深深地望了嵐莓一眼。
“去神像前禱告。”
他下達最后一條命令,來不及回答嵐莓的問題,就被耀眼的光華吞沒,消失在原地。
……
跟著人群回到神殿后,嵐莓始終心神不寧,難以平靜。
她分不清這種不平靜的感覺,究竟是來自哪里。
是黛米被選為神眷者?還是洛斯里亞先生讓所有人都離開,自己獨自去面對降臨的邪神?
他能夠應付這次的危機嗎?
許多問題在嵐莓腦海中縈繞,讓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她真的好想好想,打坐靜思。
……可這是在光明圣殿里。
嵐莓仰起頭,看著眼前面容模糊,甚至看不清性別的光明神雕像。
虔誠認真的禱告聲在周圍縈繞,就連嵐莓也感覺到,似乎有某種無形的力量正在一層層激蕩開。
她有些緊張地摳著手指。
“剛才……”黛米很小聲地說,“嵐莓,你看見了多少?”
她似乎仍然有些后怕,本來就白皙的臉蛋此時已經是一層煞白,唇上也完全褪去了血色,顯得嘴唇發干。
她吞了吞唾沫,又問了一遍:“你看見了多少?”
嵐莓搖搖頭,老實回答:“我幾乎什么也沒看見。”
“我看見,我看見了……”黛米的眼神逐漸放空,聲音里的恐懼幾乎凝為實質,“那個儀式、已經進行到最后,活祭品被熔煉在一起,變成、變成……一團……”
黛米再也說不下去,捂著嘴巴小聲干嘔。
不過她說的話,也已經足夠嵐莓腦補出當時的情景。
她摩挲著黛米的后背,希望她能好過一點兒,卻發現黛米身上的溫度滾燙得嚇人。嵐莓立馬去摸她的額頭。
……真的好燙。
“黛米,你發燒了。”嵐莓拉著她的手腕,“我……”
她話未說完,黛米已經閉上眼睛,暈了過去。
圣殿內沒人回頭,看這里一眼。
所有人都低著腦袋,嚴肅虔誠地,翻來覆去地誦念著同樣的話語。
尊敬的光明神,偉大的光明神,仁慈的光明神,偉大的光明神,尊敬的光明神……
嵐莓聽得頭暈,干脆自己背起黛米,從后門走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的住處,將黛米平放在自己的小床上,又讓小兔驅動黑暗的力量,將自己附近隱匿其中。
整個圣殿內亮如白晝。
天色越來越晚,圣殿內的光線卻越來越亮。
就連小兔的體型都微縮了不少,變成隱匿用的保護罩后只有薄薄一層,看上去搖搖欲墜。
但還能成型。
能成型,也就勉強能用。
嵐莓從背包里取出一枚符紙,貼在床頭,又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盤腿打坐,寧靜心神。
她知道,自己現在不能亂。
要先穩住心態,再去思考下一步該怎么辦。
這些都是師父教導過的。
幾分鐘后,嵐莓睜開眼睛,低頭再次翻找起她的小布包。
她打開布包側面帶細小拉鏈的一個夾層,從中取出一個厚厚絨布包裹的東西,解開絨布。
里面又是一個深藍色的布袋子。
嵐莓:“……”
如果不是已經心靜下來,她現在可能有點破防了。
大哥他還是那么愛裹袋子。
一層又一層的。
這就是師父說的,年紀輕輕,活得跟個老人家似的嗎?
嵐莓解開二層布袋,終于從里面找到了幾顆膠囊。
這些膠囊明顯是從一板藥上剪下來的,雖然都是單顆,但是都帶塑封。
嵐莓可以確認它們都還在保質期。
她又花了一些功夫,從中辨認出退燒藥,取出一壺水喂著黛米吃下去。
黛米燒得迷迷糊糊的,瞇著眼睛勉強辨認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嵐莓,于是很信任地吃下了她給的藥。
吃完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嵐莓又在床附近加貼兩張符紙,還在床前燒了一張,將灰燼繞著床灑了半圈。
可以說是把能做的都做了。
她不是沒想過去找會治愈魔法的人,但現在圣殿里所有的人都跪在神像前。
嵐莓怕引起騷亂,也怕因此影響了圣女殿下。
她守在黛米身邊看了會兒,正猶豫自己要不要再回圣殿一起誦念禱告。
忽然,淡色的陰影防護罩仿佛被什么觸動。
嵐莓心中一喜。
她能感覺到,是圣女殿下在給她“打電話”!
嵐莓立刻接通。
她心里有太多問題,都忍住了沒有發問。畢竟這種時候一切都要爭分奪秒,萬一同時開口,結果誰的話也聽不見,就是浪費時間。
她安靜等待著那邊的圣女殿下先說話。
幾秒后,洛斯里亞的聲音斷斷續續在她腦海里響起。
“你……害怕嗎?”
嵐莓迅速反問:“害怕什么?”
洛斯里亞那邊又安靜好幾秒,才繼續說道:“失控的我。”
這句話說得很清楚,語速不快不慢,平靜得像是在問天氣。
嵐莓克制住情緒,快速回答:“不怕。”
“那……”
洛斯里亞的聲音反而緩慢下來,仿佛緊繃的精神一下子放松,露出卸下防備后的微顫:“來接我……?”
嵐莓沒有任何停頓地問:“哪里?”
“第一天晚上。”洛斯里亞的聲音又開始模糊,斷斷續續地說完,“我們見面的地方。”
嵐莓本就在認真思考的大腦,瞬間反應過來。
他果然知道自己是穿越來的,而且清楚的知道是哪一天,什么時候!
剛才說的地點,就是她第一天穿越過來,圣女殿下救了她的那個地方!
感知到腦海里的通訊被中斷,嵐莓迅速起身,將周圍的痕跡布置得更隱蔽一些。
符紙灰燼往床底下塞一塞,貼在床頭的符紙掀開床單貼在底下。
主打的就是一個隱蔽,但該做的都做了。
做完這一切,她讓小兔包裹自身,遁入黑暗。
從圣殿出來的路嵐莓已經十分熟悉,可今天整個圣殿都亮如白晝,許多原本是陰影的地方都被光明侵蝕。
嵐莓不得不多次繞路,才能順利從圣殿里出來。
她之前被異教徒抓住的地方很近,而且屬于黑暗庇佑的地區。
可今天,連這些黑暗籠罩的地方也被光明照亮。
天上的兩輪明月一輪黯淡,幾乎看不見蹤影,另一輪卻越發明亮,幾乎像太陽一樣刺眼。
大半個城市都被籠罩在光明之中,仿佛黑夜還未降臨。
嵐莓潛伏在建筑物的陰影之下,如同一灘影子快速流動,轉眼間就來到了她記憶中的地方。
那里有一個很高的上坡,嵐莓記得很清楚。
她在這里見到月光下的洛斯里亞,被對方身上的那種氣質吸引。
圣潔,美好,又脆弱。
這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又想要保護。
正在不斷接近目標地點的嵐莓,忽然就聞到了一股非常好聞的氣味。
像是曬在陽光下的被子被烘得暖融融的味道,令人安心。
可這一刻,嵐莓的心情卻怎么也無法安定下來。
她開始看見地上的痕跡,斑駁焦黑,像是什么東西被烤到融化,牢牢地粘在了地面上。
在第一次見到洛斯里亞的地方,嵐莓又看見了他。
洛斯里亞仍然穿著那身厚重的圣女跑,身上連一滴血也也沒有沾到。
整個人干凈、整潔、像是從未經歷過什么戰斗一般,居高臨下地站在那兒。
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神情之中充滿了神性的俯視,右臉的金色紋路閃耀而清晰,仿佛皮膚裂開,從身體里透出金光。
而他的右眼,也變成了完全的金色,那只金色的眼瞳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仿佛真正的神明,平靜注視著人間的一切。
嵐莓看著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洛斯里亞先生……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