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里亞的外袍，最終還是被折疊整齊，和嵐莓的那件薄外套放在了一起。
因為，套著外袍的嵐莓，真的在瘋狂出汗。
她小臉漲得通紅，像桑拿房里待了太久的人，隨時都要暈過去似的。
洛斯里亞只能把扣上的扣子再解開。
他不再看面前的人，幾乎是掐著凈化勉強完成的點，快速說道：“我那邊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
嵐莓：……！！！
果然這么晚了圣女殿下還要工作！
她真的是太敬業了！
嵐莓都沒來得及關心兩句，洛斯里亞就匆忙離開。
他把外袍留下了。因為嵐莓出了汗，回去路上吹風容易著涼，很認真囑咐嵐莓一定要穿好再出去。
嵐莓感動不已。
因為這個小插曲，她原本打算邀請圣女殿下一起看歌劇的話都忘記說了。
她裹著洛斯里亞的外袍離開，沐浴著夜色和圣殿內永不熄滅的燭光，回到自己的房間里。
收拾好東西，再次出發去往幽影長街。
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本以為還有接近一周的時間可以在這里慢慢賺錢、收集情報。
沒想到眨眼間只剩下最后一天。
也許是前一天名聲打響，這天排隊的人比之前更多。
嵐莓搖銅錢的手都快搖出殘影來了。
如果不是擔心遇到和亞里斯一樣，追問她銅錢來歷的人……嵐莓或許會選擇讓對方自己搖。
這一天她也提前截斷了隊伍，并且告訴所有人，自己這幾天暫時不會再來。
沒排上隊的黑暗信徒們失落不已。
好在黑暗的信徒也信奉安寧與靜謐，沒人爭吵鬧事，最多也只是失望地離開。
這一天庫利早早地就來排隊了。
嵐莓見到是他，笑著說道：“庫利先生，您想算什么？”
庫利蹲著的身子抬起來一點，從柜臺后露出他白森森的骷髏腦袋，緩緩說道：“我……弄丟了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嵐莓問。
“我的，記憶。”庫利扯起下頜骨，在他那張骷髏臉露出一個猙獰的微笑。
嵐莓：“……好。”
兩天來找她占卜最多的就是失物尋找，這是見效最快的一種占卜，也是大部分人樂意一試的占卜。
很多人都在占卜結束后真的尋回失物，嵐莓“玄機妙算”的名聲也因此打響。
她本來最不擅長這個，經過這兩天魔鬼訓練一般的頻繁卜卦，熟練度也增加了很多。
嵐莓深吸一口氣，聚精會神地為庫利搖起銅錢。
搖出的卦象有點眼熟，嵐莓掐著指頭開始解卦：“在西北方向，是個你本該很熟悉的地方……”
“極寒，黑暗，潮濕，危機四伏……”
這些熟悉的意象，和解卦時頻頻浮現在腦海中的場景，讓嵐莓迅速聯想到自己的第一位客人。
那位紅發騎士，他要尋找的“神明眼淚”，似乎就藏在這個地方。
“你有什么頭緒嗎？”嵐莓問道。
庫利用指骨摳摳頭骨，遲疑著說：“我的家鄉，似乎就是這樣的地方……但我醒來時就在焦圖爾城郊外的墳地里，離家鄉很遠……”
他咯噠咯噠地蹲下，重新收攏整理好自己的骨頭，抱住腿骨，讓體型恢復一個正常的大小。
“我會認真考慮一下的。”庫利戴上兜帽，陰影下的骷髏臉變得很嚴肅，“謝謝你。”
他把錢放在柜臺上，轉身離開。
包裹嵐莓的陰影伸到柜臺上，把他留下的東西收走。
直到大約三點半，嵐莓給所有店里的客人占卜完，關上店門清點收獲的時候——
突然發現一堆銅幣中間，竟然有一小節骨頭！
嵐莓：……！？
它看上去是一節白森森的指骨，四周纏繞著若隱若現的藍黑色霧氣，讓它在一堆暗色銅幣中顯得不那么突出。
……猝不及防看見，還是有點驚悚的。
“這是庫利的信物。”黑暗中倏然想起一道聲音。
嵐莓被嚇了一跳，心驚膽戰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過去。
陰影如潮水一般緩緩褪去，露出里面被包裹的人影。
嵐莓最先看見的，就是那頭略顯耀眼的金色碎發。
“亞里斯先生……”嵐莓松了口氣，拍拍心口，“您真是來去無蹤。”
她這小心臟。
在教堂里因為圣女的美貌而狂跳不止。
出來以后又被這樣那樣的事情嚇得亂跳。
好擔心在見到師父和師兄們之前就換上心臟病。
亞里斯的黑色面具扯了扯嘴角：“他的信物可以抵御一次死亡威脅，也能夠用來和他傳遞信息，甚至召喚他。”
“如果他死亡，就會在某個信物上復活。”
嵐莓聽得微微愣神：“這么厲害？這就是亡靈族的能力嗎？”
“死靈類的生物都是這樣。”亞里斯平淡說道，“死亡對與他們來說是一種可以結束的狀態。”
嵐莓好奇問道：“就和睡覺一樣嗎？”
亞里斯忽然笑了：“對，就跟你們人類進入睡眠狀態一樣。”
嵐莓又是一愣：“亞里斯先生，你不是人類嗎？”
亞里斯黑色面具上勾勒出月牙般的雙眼，嘴角咧開弧度變得更大：“你猜？”
嵐莓：“……”
她差點忘了，這人說兩句話就開始不正經。
實在是沒和這樣的人相處過，沒有經驗。
她無奈地嘆息一聲，道：“不要捉弄我啦亞里斯先生，我知道您是人類。”
亞里斯面具上的表情沒有變化：“這么確定？”
“我能感覺到呀。”嵐莓指指自己的心口，“我們是同類，這種感覺很明顯。”
亞里斯的表情一點點消失。
他很久都沒有再說話，直到嵐莓背著收拾好的背包從他身邊經過，塞給他一個玻璃瓶。
“喝點水吧？”她說，“小甜水，您喝過嗎？”
這也是在光明圣殿工作的福利之一。據說里面的甜味，是純凈山泉水被光明神的圣光凈化時留下的。
光明圣殿的圣職人員，平常用的就是這種水。
嵐莓第一次喝的時候也被驚艷到了，感覺是和蜂蜜水類似的溫潤甜味。
亞里斯無言接過，低頭看著手里的玻璃瓶，語氣再次變得懶散而漫不經心：“喝過啊，每天喝。”
嵐莓嘀咕：“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亞里斯跟在嵐莓身后往外走著，動作悠閑舉起玻璃瓶，往面具的裂口里倒水。
純黑色的面具把透明液體吞噬，咕嘟咕嘟聲傳來。
嵐莓往外走著，聽見聲音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亞里斯先生，你的面具是本體嗎？”
竟然還能喝水？
咕嘟聲停下，亞里斯放下喝了一半的小甜水，重新塞好瓶塞。
一道陰影卷來，將未喝完的玻璃瓶收走。
“我的面具啊……黑暗精靈聽說過嗎？”亞里斯面含笑意，輕快地說，“它是剝了999張黑暗精靈的皮做成的。”
嵐莓：“……好的呢。”
她完全不相信他說的話了。
黑暗精靈可是一種具有高度智慧的黑暗生物，外表看上去和人類十分相似，只有細微不同。
而且大部分黑暗精靈的魔法天賦都要遠超人類。
只是他們都信奉黑暗神，恪守安寧靜謐，隱居在無人能到達的地方……
亞里斯嘖嘖兩聲，搖頭道：“看來你是真的不相信我了。”
嵐莓決定不搭腔。
反正亞里斯先生總有新的辦法逗她。
她抿著嘴往圣光教堂趕路：“我要回去了，請不要再跟著我。”
嵐莓在給人占卜的時候隱藏了身份，但她是圣殿侍女這件事瑞因先生是知道的。
和瑞因先生關系很好的庫利、亞里斯先生，應該也都知道。
即便如此，嵐莓還是覺得，自己借用黑暗咒物的能力，帶著一位黑暗的信徒，在深夜大搖大擺往圣光教堂走……
確實有點不太好。
亞里斯戴上了兜帽，將一頭金發和黑色面具都藏進兜帽的陰影里。他沒有停下，反而快步跟上嵐莓，語氣輕浮：“送你一程。”
嵐莓驚訝回頭，就聽他溫聲補充道：“路上很危險。”
原來是擔心她的安全……
嵐莓稍微放下點戒心，一邊繼續趕路，一邊問道：“對于黑暗信徒來說，夜晚也是危險的嗎？”
“對我來說不是。”亞里斯語帶笑意，“對你來說，黑夜里的危險太多。”
嵐莓剛想說，她其實有自保的能力。
不然也不會在黑夜降臨后，還滿街亂竄。
可這時忽然一陣劇烈的風穿過小巷，風中裹挾著無比難聞的腥臭氣息。
嵐莓被強風吹得腳步一頓，下意識抬眼往小巷深處看過去。
透過清冷的月光，嵐莓看見漆黑的小巷里，一道穿著灰色長袍的身影，正以一種十分扭曲的姿勢趴在地上。
一片靜謐之中，灰色的身影發出低低的嘶吼，仿佛某種犬類動物，正在威脅進入自己領地的人。
嵐莓還沒反應過來，只覺手腕被人抓住，往后一帶。
她腳下跟著后退，后背撞進亞里斯的懷里。
亞里斯虛攬住嵐莓，抬手舉起一根垂掛著深藍色半月形狀的吊墜。
黑夜的力量散發開來。
嵐莓愣愣地仰頭，看向那張純黑色的面具。
靠近亞里斯先生的感覺，為什么會那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