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幽采十分堅信自己的判斷。
那么濃烈的草木香縈繞著整個地下車庫,不是發情還能是什么?
半個小時后。
車內,裴曜一邊開著車,一邊嗯嗯地哄道:“對,我剛才確實那什么了,下個路口是往這個方向拐嗎?”
副駕駛上的幽采:“是往這個方向,我說的發情是真的,你好像不太相信我。”
裴曜打著方向盤,假裝沉穩地咳了咳,跟著他媽媽一樣叫幽采:“沒有,寶貝,我相信你的。”
幽采固執道:“你這個樣子就是不信。”
在等待紅綠燈的間隙,裴曜偏頭,目光真摯嗓音輕柔:“沒有,我信,我真的相信。”
改天得問問黃勝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理解幽采從小在山里長大,玩伴少,所以平日里會有對著植物自言自語的習慣,對待植物有種獨特喜愛,時常會長久地安靜凝視著草木,仿佛能與其產生連接。
裴曜對心理知識了解得不多,隱約知道有個心理現象叫做泛靈心理,是指三四歲的孩童會將周圍的一切事物視為有生命、有思想感情的活物,會在這個時期同枕頭、小熊玩偶說話,將玩具不小心摔倒時會跟玩偶道歉,將臟衣服放入洗衣機也會進行告別。
隨著年齡的增長與知識的豐富,大多人的泛靈心理會在童年結束,但少部分人在成年后仍舊保持泛靈心理,認為周圍的東西擁有生命。
裴曜起初只以為幽采是那少部分在成年后仍舊保持泛靈心理的人,因為對他毫不設防,所以幽采會在他面前跟植物自言自語對話。
但今晚蹦出來的詞匯要比從前奇怪得多。
裴曜一邊開著車,一邊在琢磨著這件事,嘴上還得嗯嗯地真摯跟幽采表示自己相信他說的話。
幽采忽然有點生氣。
他扭頭,盯著開著車的裴曜,忽然就悶聲道:“你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說。”
還在絞盡腦汁琢磨著發情到底是什么意思的裴曜:“?”
又一個等待紅燈的路口,他一臉懵地扭頭,不懂怎么到底發生了什么。
幽采像是有些生氣道:“你從來都不在我面前露出真正的樣子,也什么都不愿跟我說。”
他知道裴曜可能原形有些許殘缺,甚至這個殘缺不止是指長有黑斑的葉片,而是本體的小花有殘缺,可能是缺了一片花瓣,也可能是花蕊不夠精神。如今哪怕發情了還堅稱自己沒有事,就為了不在他面前展露原形。
可他不是那種人,不會因為裴曜有殘缺就會嫌棄裴曜,裴曜卻從來都不相信,一直都將原形捂得緊緊的。
幽采越想越生氣:“我覺得我們之間已經出現了問題。”
裴曜:“???”
他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到底發生了什么就變成了他們之間存在問題?
剛才他們不是還好好地的嗎?
黑色的奧迪停在路邊,被嚇得魂飛魄散的裴曜立馬偏頭小聲道:“我覺得我們沒有啊,我們剛才不還是好好的?”
副駕駛上的幽采抿著唇:“我知道,你有事情瞞著我,不愿意跟我說,但是你不能一直這樣。”
裴曜當即就舉起手,曲起手指,俯身做了個發誓的手勢,急切得像只大狗一樣地到處轉圈,巴巴重復道:“我發誓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瞞著你。”
“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問我都會告訴你,我不會跟你說一句假話的。”
道路兩旁種植著一排排高大的椴樹,夜深人靜,馬路上車輛稀少,他們的車正好停在一顆椴樹底。
片刻后,椴樹大聲對幽采道:“哥,別聽他的,男人就會騙人——”
另一顆椴樹葉七嘴八舌道:“就是就是,剛才還有個男人停在路邊,打電話跟老婆發誓說自己在加班,結果掛斷電話后就打電話給小三。”
幽采:“……”
看著幽采不說話,裴曜絞盡腦汁地想著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片刻后,裴曜抿了抿唇,有些失落地低聲道:“我之前是有個事情瞞著你。我覺得楊甘局會趁著我不在國內,偷偷去找你獻殷勤,你知道的,他年紀小又會撒嬌,之前還那么喜歡你……”
“你之前也好慣著他,我怕這段時間我不在,他天天給你送飯,就跟從前的我一樣,你也會漸漸覺得他好,所以我提前買一天買了機票,想著偷偷回來,給楊甘局知道我才是你男朋友。”
說完,他又小聲道:“就這一件了,別的事就再也沒了。我發誓,真的,我就瞞著你這件事,其他的事我沒再瞞著你了。”
幽采悶聲道:“你不用拿他來說,他多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洋甘菊連花帶盆七斤都不到,能干什么?
跳起來打他膝蓋?
裴曜卻堅持道:“我要是他這個年紀遇見你,哪怕讀高中沒成年我也會喜歡上你,我知道他的喜歡不是小孩子的那種喜歡。”
沒人比他更了解他的情敵。
幽采又有點生氣:“你看,你現在還不愿意跟我說活實話。”
裴曜豎起三根手指,著急忙慌地笨拙道:“我說了的,我全都說了的……”
幽采堅持道:“你沒說,你到現在也不愿說,你覺得你說出來我會嫌棄你。”
裴曜沉默了一下,紅著臉,趴在方向盤悶聲道:“好吧,我確實沒跟你說那件事。”
“之前你問我力氣怎么變大了,我跟你說我也不知道,其實那是我去健身房找教練練出來的。還有之前你夸過我身材好,我跟你說我隨便練的,其實也不是隨便練的。”
“朋友圈的那些照片也是我故意發的……”
裴曜越說臉越紅,雙手撐著額角,繼續悶聲道:“我那時怕我對你沒什么吸引力,你看不上我。后面你一給我點贊我就高興,我一高興我就忍不住天天發……”
幽采愣了愣,心想怪不得有一段時間天天都能在朋友圈刷到裴曜的照片。
裴曜深吸一口氣,抬起頭,小心翼翼哄道:“除了這些就沒有了,你現在還生氣嗎?”
不提還好,一提幽采更生氣:“除了這些就沒了?那剛才發情你為什么寧愿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也不愿跟我說你發情了?”
“你著急送我回家,不就是想著回去自己解決這件事嗎?”
裴曜有些茫然,好一會愣愣道:“我是這樣想的嗎?”
幽采點頭堅持:“你就是這樣的,你這樣想一點都不對。”
他指著方向盤,認真道:“你現在開車,開到我家。”
裴曜遲疑地點了點頭,按照幽采說的做,發動引擎,在深夜的大道上行駛。
十分鐘后,黑色汽車停在筒子樓樓底,黑漆漆的長巷只有一盞幾乎暗得沒什么光亮的路燈。
幽采解開安全帶,讓裴曜跟他一塊上樓。
裴曜很鄭重地點了點頭,拔下車鑰匙跟著幽采上樓,低聲道:“是要上去談一談嗎?除了上面那些事,我真的沒什么事再瞞著你了……”
樓道的感應燈時亮時不亮,裴曜打開手機手電筒,舉著手機,替幽采打著光,一邊走一邊讓幽采慢一點,注意腳下。
樓頂的鐵門銹跡斑斑,幽采站在門前,翻了一下口袋,翻到鑰匙,打開門。
他偏頭,示意裴曜跟著他一起進來。
大門咯吱一聲關上,幽采站在玄關,認真道:“我知道你可能在某方面有些殘缺。”
“裴曜,我不會因為你有些方面有殘缺就嫌棄你的。”
裴曜聽不太懂,張了張唇,茫然道:“殘缺?我?”
幽采嚴肅道:“要不然你為什么一直不跟我睡覺?”
甚至原形也從不顯露,哪怕發情了也要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著急忙慌地讓他上車,匆匆忙忙想把他送回家。
裴曜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抬頭有點急:“我沒問題!我沒殘缺!誰跟你說的?楊甘局跟你說的?”
幽采深沉搖頭:“沒人跟我說,我自己想到的。”
裴曜憋紅了臉,比在剛才在車上那會那要著急,重復地強調自己沒問題。
他上前幾步,低頭小心翼翼地蹭著幽采的脖子,憋紅著一張臉小聲:“我真沒什么殘缺,我好好的,除了平時打出來久了點,就沒什么問題。”
幽采抬頭,嚴肅道:“你不要試圖蒙混過關……”
人類和他們油菜花那方面的體現怎么會是一樣的。
雖然裴曜身為人類的那方面確實很精神,看上去跟殘缺一點邊都不沾。
裴曜有點委屈,低頭,鼻尖同幽采的鼻尖碰在一塊:“我沒想著蒙混過關……”
他臉發紅得厲害,體溫很高,渾身散發著要比平常濃烈很多的草木香,低頭去蹭著幽采的臉同他說自己沒問題,嗓子還有些發啞。
幽采舔了舔唇,也稍稍仰起頭,同他緊緊地貼在一塊,含糊跟他說有點缺陷也沒什么大不了。
屋內的燈光昏暗,裴曜呼吸滾燙,低頭看著幽采仰頭望著他,寬松衣領敞開了一截,含糊而小聲地跟他說著話,像是一團懵懂像雨露一樣的欲望。
他喉頭發干,呼吸有些急促,伸手扣住幽采的腰,小臂肌肉線條繃得很緊,低頭輕輕地含住幽采的唇珠,柔軟的,殷紅的,說起話來彎彎地敞開的唇。
幽采愣了一下,像是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吮吻的力度大了起來,幾乎是在舔舐著他的唇瓣,片刻后,察覺到他沒拒絕,又從唇縫中強勢地探了進去,攪動著發出水聲。
第42章
兩人都是新手,沒什么章法和技巧。其中一個更是卯足了勁地想要證明自己沒什么問題,低頭親得很兇。
但是親到一半,他又實在是喜歡得厲害,低著頭紅著耳朵吮著兩瓣,親得沒那么兇了。
幽采仰著頭,稍稍墊著腳尖,被親得有些暈乎乎,白而薄的眼皮氤氳著點水紅,纖長濃密的黑睫濕漉漉地顫動著,像是一團搖晃在葉片上的露水,煽情又濕膩。
向來雪白的面頰暈出點紅,唇齒發出的小聲嗚咽也被吞了進去,背脊自下而上蔓延開的酥麻感陌生又強烈。四肢發軟得好像那天泡在熱水中,發紅的鼻尖出了點汗。
浮動的草木香更濃烈了一些,悄無聲息地擴散在狹小昏暗的玄關。
裴曜背脊后的短袖濕了一片,紅著耳朵親著懷里的人,手臂將那截窄窄軟軟的腰環得緊緊的,不舍得把人放開,像個變態一樣一邊親一邊聞。發麻的腦子跟炸開了五光十色的煙花一樣,在耳邊“嘭嘭”地發出劇烈的耳鳴,
真的好喜歡。
懷里的人軟軟的,散發著草木味的清香,細白的胳膊環著他,軟軟熱熱的,睫毛一顫一顫的,無端讓人聯想到一戳就會害羞收起葉子的含羞草。
裴曜低頭,發了癡地一樣親得更用力了,呼吸滾燙到了灼熱的地步,手臂收得更緊,親著親著就覺得不光是臉開始發燙,就連唇瓣也發燙得厲害。
幽采四肢軟綿綿,泡在熱水一樣腦袋熱熱的,很舒服。他說不上來這種舒服是因為什么,于是墊起了腳尖,很乖地暈乎乎地聽著裴曜的話。裴曜哄他張開唇,他就乖乖張開唇,到了后面哄他伸出那截軟紅,他也乖乖地伸了出來,被人吮吸。
因為剛開始親得太兇,笨拙沒什么章法,容易磕碰到牙齒,但過了一會,裴曜又開始慢慢的親他,親得很慢很小心。雖然那股酥麻不像是剛開始那樣猛烈,但是現在很慢地親,也很舒服。
起初裴曜的唇瓣發麻的時候,他以為是唇瓣先前同幽采親吻時磕碰到牙齒,所以有些發麻,并不在怎么意。
幽采摟著他,松開了一會,暈乎乎地跟他說:“我好像也有點發情了……”
呼吸有些急促的裴曜低頭,隨后伸手捏了捏幽采的鼻尖,眼里帶著笑意啞聲道:“什么?”
暈乎乎的幽采皺了皺鼻子,偏過頭,踮起腳尖,像是小狗一樣用鼻尖蹭著他,含糊道:“剛才好舒服……”
“再來一次好不好……”
裴曜低頭望著往他身上蹭的幽采,雙手環住幽采的腰,將他抱了起來,兩人身高相差得大,輕而易舉地就將他提到了玄關的木質鞋柜。
他雙手撐在落了不少漆的陳舊柜面,仰頭去親坐在柜子上的幽采,親得很慢,像是要哄幽采舒服。
幽采環著他的脖子,低著頭,舒服地瞇起眼,蓬松的額發有些往外翹,哼哼個不停,率真地表達著自己的喜歡和舒服。
本來裴曜就是好一段時間沒見到喜歡的人,加上年輕氣盛,親了一會,弄得火氣直冒,壓著柜臺的手又環住幽采的腰,叫幽采去摸,紅著耳朵小聲地含糊道:“我真的沒缺陷……”
他越說唇瓣越疼,說到最后,已經有些火辣辣的疼了。
裴曜舔了舔唇,小聲道:“寶貝你別咬我……”
幽采摟著他的脖子,低頭蹭著他的鼻子咕噥道:“我沒咬你……”
裴曜頂著火辣辣的唇,又紅著臉小聲道:“你摸摸看,你覺得我有缺陷嗎?”
幽采腦袋被親得暈乎乎的了,還堅持著自己的想法聲音模糊道:“這不一樣……”
紅著臉的裴曜有些急了,巴巴地壓了上去委屈道:“怎么不一樣?”
“我覺得我是行的,時間久又長……高中一塊上廁所他們都比不過我……”
說話越多,裴曜就越覺得自己的嘴有點張不開,火辣辣的發著疼,他沒管,對幽采極力推銷地小聲自己。
到了最后,實在是疼得厲害,裴曜直起身子,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唇,發現疼得厲害,那感覺就跟過敏身上起了紅疹子一樣難受得厲害。
幽采睜開眼,懵懵懂懂地問他怎么了。
半個小時后。
“您好,一共六十四,請在這邊掃碼。”
二十四小時藥店,帶著口罩和帽子的青年沉默地掃碼,沉默地拿起白色塑料袋,沉默地聽著店員叮囑:“過敏期間不要再接觸過敏源,飲食上注意避免辛辣刺激性食物。”
帶著口罩和帽子的青年陰郁地點了點頭,隨即出門后就蹲在馬路邊,拆開藥盒,摘下口罩,陰郁地擰開礦泉水吃了兩顆藥。
他以前從不覺得輕度過敏是個麻煩事,但沒想到情緒波動過大引也會過敏。
裴曜緩了幾分鐘,深吸一口氣,確定沒什么異樣后才起身,走向遠處停著的漆黑汽車。
走到一半,他拎著藥袋子,忽然覺得自己很像點步入中年的夫妻在深夜力不從心的一方偷偷摸摸走進藥店購買某種特效藥。
他就是偷偷摸摸走進藥店的那一方。
甚至還是在親熱氣氛正好的時候,臉紅得跟蒸熟的辣椒一樣慌慌張張地說著自己還有點事才離開。
裴曜:“……”
他沉默地拉開車門,坐在駕駛位上,試圖把副駕駛的空氣想象成幽采,鄭重其事道:“我昨天好像過敏了,所以才走得那么快。”
空氣中只有沉默。
裴曜發動引擎,沉默了一會干巴巴地自言自語道:“昨天真的是過敏……”
十分鐘后。
亮著燈的奧迪停在路邊,裴曜趴在方向盤上,覺得自己要死。
本來平日里就有楊甘局在一旁虎視眈眈,還時不時給幽采上眼藥,明里暗里說他這不行那不行。
現在親個嘴都能過敏,要是他是楊甘局,嘴都要笑歪了。
另一邊。
頂樓的老舊窗簾拉得緊閉,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地上散落著一地的衣服,凌亂地疊在一塊。
臥室里巨大的花盆里,緩慢地冒出一株翠綠的油菜花,精神地屹立在花盆里,黃色的小花時不時亢奮地抖一抖。
鉆進土里顯出原形的幽采頂著腦袋上的小花,渾身有些躁動。
這種躁動與亢奮的情緒只有在春天的時候才會產生,但剛才卻在跟裴曜親吻的時候產生了。
在裴曜走后,終于忍不住,幽采鉆進了盆里,頂著一朵小花抖啊抖。
他紅著臉,有些害羞地想著還好裴曜走了。
不然他開了花,還一抖一抖的,這不是跟洋甘菊一樣,對著裴曜耍流氓嗎?
第43章
早上九點半。
私人醫院。
“常見的過敏源我們已經篩查過了,依舊以花粉過敏為主,您昨日應該是接觸到了大量的花粉,才會出現瘙癢刺痛等癥狀……”
會診室,醫生一邊寫著單子一邊道:“不過按照您剛才說的話,您確信您昨天一整天沒有接觸到大量花粉,那么很有可能是情緒波動過大導致的過敏,您能說一下昨日發生了什么導致情緒波動過大嗎?”
椅子上的裴曜:“……”
他長腿交疊,修身的黑色西裝褲管末處露出一截黑襪,交叉的雙手指骨寬大,食指處戴了兩個裝飾的銀戒,桀驁面容沉默。
醫生以為眼前人沒聽清,抬起頭,又問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您昨天發生了什么事情導致情緒波動過大?”
幾分鐘后,醫生看到眼前耳朵打了三個洞的淺灰發色青年偏頭,沒看他,好一會才有點不太情愿低聲道:“昨天我就跟我對象親了個嘴。”
“親完我就過敏了。”
醫生:“……”
他沉默地停下筆,好一會才道:“除了這個呢?”
裴曜:“除了這個就沒了。”
醫生:“您對象平常的工作環境怎么樣?會不會是您對象身上攜帶了大量的花粉,比如衣服或者頭發之類留存有一定量的花粉也會誘發您的過敏。”
裴曜搖頭:“他早就從花店辭職了,不是他的原因。”
醫生哦了一聲,低頭寫著單子道:“如果不是因為您對象,那應該就是您情緒波動過大導致的過敏。”
裴曜精神了一點:“意思是說只要以后我情緒穩定下來,應該就不會再出現昨天的情況?”
醫生語氣斟酌道:“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是這樣的,但不排除還有其他我們沒有找到的過敏源,例如最近秋季氣溫驟降,冷空氣也可能會導致過敏……”
“如果您覺得自己在某個時段情緒波動過大容易過敏,可以嘗試在那個時段控制自己的情緒波動,例如有些人容易在演講前緊張出現渾身起紅疹等過敏現象,后續可以通過大量練習來控制緊張情緒,以此減少過敏頻率……”
裴曜聽了兩分鐘,沉思了一會,了悟地總結出一個結論——多跟幽采親嘴能減少過敏頻率。
神醫。
一下就找到了解決辦法。
他一臉高深莫測地點頭:“好,我一定謹遵醫囑,按照您說的去做。”
寫著單子的醫生很欣慰——這年頭這么聽話的年輕病人可不多見了。
拿到診單的裴曜曾經想過該怎么跟幽采提這件事。
總不能直接對著自己的喜歡人說——醫生說我的病得多跟你親嘴才好。
想了大半天,裴曜決定慢慢來,至少不能讓幽采覺得他是一個很輕浮的人。
但是幽采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喜歡親親。
幽采似乎對這件事抱著極大的熱忱,坦白又率真地望著他的眼睛跟他說喜歡跟他在一起做這種事情,親嘴起來很舒服。
特別是秋天到了,天氣漸漸轉冷,幽采就跟植物一樣,入了秋看上去蔫吧吧的,不同春天的時候那樣有精神,經常犯困。
裴曜下班后去片場接人,時常能看到犯困的幽采鉆進車里,窩進他懷里,先是埋在他胸膛上深吸一口,然后磕著腦袋睡上好一段時間,才忽然醒來,迷迷糊糊地摸著他的嘴。
裴曜開的車都很寬敞,將幽采抱在懷里,跟抱小孩一樣,哄了幾句,然后也忍不住低頭去親幽采。
一邊紅著耳朵一邊親,環著幽采腰上的手卻始終沒撒手。
幽采聽話得很,有時親得舒服了,含糊地哼哼了兩聲,還會去摸他的腦袋,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裴曜只依稀聽得出幾個字眼,什么花什么情。
他想了到幽采平時似乎很喜歡植物,于是發熱的腦子一時昏了頭,紅著臉啞著聲音說出了一句土到掉渣的情話,夸幽采跟花一樣漂亮。
說完后,裴曜想起之前裴汀掐著大腿忍著笑說夸幽采的眼睛像星星這樣土得掉渣的情話也說得出口,立馬就開始有點懊惱,覺得自己平日里寫歌也寫了不少,怎么偏偏到了關鍵時候就掉鏈子。
誰知道幽采坐在他的身上,聽著他的那句話,臉頰有些紅,水亮的眼睛也望著他,最后不知道為什么用一只手捂著自己的頭,有點害羞地小聲跟他說了一聲謝謝。
裴曜低頭,又想親他,哄他高興,卻沒想到幽采伸出另一只手,嚴肅地告訴他今天不能再親了,再親下去他要忍不住耍流氓了。
每天親完都會耍流氓的裴曜下意識朝著幽采下半身望去,卻看到一片平靜。
幽采灰色的寬松運動褲沒有任何起伏的痕跡,不像他,自從跟幽采談了戀愛后就再也沒穿過灰色運動褲。
那天是幽采第一次拒絕再跟他親嘴。
往常都是幽采摟著他的脖子,蹭著他的臉,蓬松的頭發弄得又亂又翹,眼睛亮亮地用一種很純真的語氣跟他說:“可以再親一次嗎?”
聽上去就像是在餐廳對著服務員說麻煩可以多給一雙筷子嗎一樣簡單。
裴曜聽得昏頭,別說是親幽采,就是親小幽采估計也沒有任何問題。
只可惜幽采跟他不一樣。
他動不動就亢奮得厲害,有時候在幽采家,親到一半就面紅耳赤地跟幽采說要休息一會,幽采卻只是臉頰紅了一些,舔了舔唇,對著他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
裴曜往往在這時候都很羞愧——幽采比他有定力多了。
那日后,幽采開始跟著他一起戴鴨舌帽,并且自言自語:“我終于知道為什么你平時能夠忍得下來了……”
裴曜因為職業問題,出行時已經習慣了帶各式各樣的帽子和口罩,夏天鴨舌帽,冬季冷帽,大部分時間在外面都是看不到正臉。
幽采一邊自言自語地說,一邊用手摁了摁腦袋上的鴨舌帽——怪不得他們親嘴的時候,裴曜平時能夠忍住不開花,甚至連腦袋都不摸一下。
他原本以為裴曜是擁有極大的定力,才能做到如此八風不動,從前還為自己在親嘴時冒出的想要開花的躁動而感到羞愧,覺得自己的定力太過不足。
甚至有好幾次還伸手捂住腦袋,就怕一個不注意就開出了一抖一抖的小花,對著裴曜耍流氓。
但如今看來,裴曜腦袋上戴著一頂鴨舌帽,哪怕再想開花,估計都會被鴨舌帽死死壓住,所以才能做到如此從容。
裴曜一連好幾天都看見幽采戴著鴨舌帽,有時親嘴的時候都堅持不摘下來。
他問了蘇安,幽采一向很喜歡曬太陽,平日在片場并不戴鴨舌帽,只有下班的時候才會戴上鴨舌帽,準確來說,只有見到了他才會戴上鴨舌帽。
裴曜有些納悶,還沒等他開口問,幽采在某天晚上親完嘴后,臉龐泛著紅,眼眸水亮,咕噥了一句腦袋疼,就伸手把鴨舌帽摘了下來。
幽采把鴨舌帽扣得很緊,加上鴨舌帽的布料粗糲,結果就是磨得蠢蠢欲動想要冒出來的黃色小花疼得厲害。
真不知道裴曜平時都是怎么忍下來的。
臉頰熱得通紅的幽采拎著鴨舌帽,連帶著整個人都發起紅來,鼻尖也冒出了點汗。
裴曜聽到幽采咕噥說著腦袋疼的時候心里就咯噔跳了兩下,怕幽采生了什么病,便伸手接過幽采手中的鴨舌帽低聲道:“怎么回事?你這幾天一直帶著帽子,是之前在片場被道具砸了腦袋嗎?”
幽采說沒有。
裴曜卻并不相信,幽采又仰著頭,咕噥說要跟他再親一口。
裴曜低頭,環著他的背,很慢很溫柔的親著,慢慢地舔舐吮吸,發出點并不大但很纏綿的攪動水聲。
這么多天,他發現最能讓幽采感到舒服的就是這種方式,幽采每次都被親得軟乎乎的,像是一塊被蒸熟的甜糕,東倒西歪地埋在懷里好一會才能緩過來。
裴曜一邊慢慢地親,一邊悄悄地抬起手,一只手順著幽采的腰悄無聲息地往上攀,最后扣住幽采的后腦勺,伸出手指輕輕地扒拉了一下幽采腦袋上的頭發。
他想看看連續好幾天都在戴著鴨舌帽的幽采腦袋上有沒有傷痕,畢竟聽蘇安說在片場里不少人都愛叫幽采去幫忙搬道具。
說不定就是幽采在幫忙搬道具的時候被什么東西砸中了腦袋,腫了一個包,又怕他擔心,所以一連好幾天都帶著鴨舌帽,不想讓他瞧見。
裴曜指尖在幽采柔軟蓬松的黑發中摸索了一會,還真的摸到了一小塊凸起的東西,他指腹下意識用了點力,撥了撥那一小塊東西。
他的力氣很輕很輕,但被親得軟乎乎的幽采卻忽然一個激靈,大叫一聲。
裴曜被嚇了一大跳,立馬收回手,以為幽采腦袋上真的被什么東西砸出個大包,慌慌張張哄道:“怎么了?疼不疼?是不是我碰疼了?”
面紅耳赤的幽采沒說話,只是胸膛起伏了幾下,臉越來越紅,顫顫巍巍地憋出好一陣子,也沒憋出一句話來。
裴曜慌得要死,正準備抓著車鑰匙帶著幽采上醫院,下一秒就感覺到了點不對勁。
在他面前一向很安靜的小幽采,在這時候,“咻”地一下冒了出來跟他亢奮地打著招呼。
第44章
玄關的木質鞋柜發出咯吱聲響。
雙手撐著油漆斑駁的柜面,渾身發著紅的黑發青年后仰,一截修長白皙的頸脖也隨著后仰,呼吸有點急。
裴曜壓著他,低頭細細密密地去親他的鼻尖、臉龐。
手心直發燙。
感覺得出來很粉很干凈,沒什么使用的痕跡。
裴曜喉嚨發緊,胸腔那股亢奮的情緒讓他心臟。他看得出來幽采對如今的感受很陌生,似乎從未體會過,承受不了一樣不斷向后仰,眼尾暈著濕漉漉的一抹紅。
白得薄的肌理仿佛燒融的晚霞,自下而上蔓延。
呼吸急而喘,到了最后幾乎控制不住自己張著唇發出無聲的氣喘,弓著身子,眼神渙散。
人形對幽采而言一直都是融進人類社會的通行證,在他看來,這幅身體除了讓他在人類社會更好的生活之外,便沒有什么太大的作用。
在咬著細細的吸管喝水時,幽采會很懷念自己的原形——油菜花發達的根系能夠在讓他迅速將一大缸水喝個精光。
因此當裴曜頻繁地用人類的身體告訴他自己沒有缺陷時,幽采是很堅定拒絕的——人形不過是一副承載著他們活動的軀體,哪里能跟他們用本體開花繁殖相比。
但在結束的那一瞬間,幽采四肢驟然軟了下來,有些發著抖地倚在裴曜身上,雙眼失神,喉頭里壓出點帶著氣音的哽咽。
太猛烈的快感讓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受的幽采幾乎緩不過來,青澀得跟小獸一樣蜷縮起來,渾身發紅。
簡直比自己想象中的開了花還要舒服。
年輕氣盛的裴曜抱著懷里人,簡直對懷里人青澀的反應愛得要死,偏著頭一下一下狎昵親著在懷里人的耳廓。感受到懷里的身軀有些抖,他似乎感同身受地也體會到了那點快感,抬起頭,舔了舔唇,喃喃地說噴了好多。
幽采還沒緩過來,裴曜頭昏腦漲,很有點愛不釋手地跟親小貓一樣,時不時就低頭啄一口,有時是臉,有時是鼻尖,亮著眼睛等著幽采呼吸慢慢變平緩。
幽采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腦袋熱熱地緩過神來。
他愣愣地想著怪不得裴曜一直那么注重這一塊,現在看來,這個地方似乎跟腦袋上開的小花一樣,都是碰不得的存在。
他心有余悸地扯著褲腰帶,抽高了點褲子。
褲子剛抽好,幽采就被親了一口,他抬頭,望見裴曜紅著耳朵,有點靦腆但又有點期待的問他自己表現得好不好,剛才有沒有讓他舒服。
幽采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先前還蠢蠢欲動想要冒出來的黃色小花不知是不是因為得到了滿足,滿足安詳地縮了回去,沒有再冒出來的念頭。
瞧著幽采不說話,裴曜又湊近了一點,鼻尖抵著他的鼻尖,舔了舔唇,小聲道:“剛才感覺怎么樣?”
他常年練琴,指腹磨出了一層繭子,力道總歸是沒有控制好,時重時輕。
幽采老實交代說很舒服。
裴曜端出一副經驗很老道的模樣,沉穩地點了點頭:“舒服就好。”
幽采直起身子,想了想,拍著裴曜的腦袋,讓裴曜低頭。
他打算讓裴曜也舒服舒服。
裴曜不明所以,但還是很聽話地低著頭,問幽采:“怎么了?”
幽采兩只手扒拉著裴曜蓬松的頭發,找了好一會,也沒看到黃色小花冒出的痕跡。
他有些納悶,估摸著找了一處自己腦袋上冒花的位置,學著裴曜的扣了扣那塊地方。
裴曜:“?”
他低著頭,腦袋上忽然就被扣了一下,不怎么疼,但還怪癢的。
幽采嘀嘀咕咕說他定力好,抓了兩下,又忽然揪著他的頭發扒拉了一陣子,最終遺憾道:“好吧,我比不過你。”
他終究還是比不過裴曜定力好。
裴曜不太懂,但他仍舊乖乖地低著頭,任由著幽采將他的頭發弄得亂糟糟,等幽采松手后,還抬頭問幽采:“你不喜歡我這個顏色的頭發?”
他想了想道:“你喜歡什么顏色的?改天我把這發色給換了。”
幽采拍了拍他的腦袋,認真道:“黃色,我喜歡黃色的。”
裴曜:“什么顏色的黃?”
幽采:“就是我們本來的顏色,亮亮的那種黃。”
他惋惜道:“前陣子片場里的章年殺青了,他染了一個紅色的頭發,我也想染。蘇哥本來同意了,后面我說想染個明黃色,他就不給染了。”
“蘇哥說染起來像非主流,跟他在身邊像個金燦燦的向日葵,太顯眼了。”
裴曜沉默了一會,隨后遲疑地點了點頭道:“其實蘇安說得也沒錯,這個發色確實跟向日葵一樣,太顯眼了。”
他起初以為幽采口中的黃色是偏向于淡金色的黃,但按照幽采剛才的描述,很有可能幽采口中的黃色是檸檬黃。
幽采皺了皺鼻子,嘀咕道:“向日葵多好,它的花開得又大又整齊,我們羨慕還羨慕不來呢……”
裴曜在心底鄭重地給幽采喜好的小本子記上了一筆——喜歡向日葵。
他終于又找到一樣幽采喜歡的東西了。
聽幽采的口吻,似乎是喜歡花開得又大又整齊,顏色飽和度高的向日葵。
裴曜了悟,扭頭看了一眼幽采客廳的裝飾,發現幽采電視柜前擺著好幾排小巧可愛的花盆。
有一些是幽采自己去集市買的,有一些是他前陣子送的,還有一些是鄧欣女士送的。
幽采似乎對這些小花盆很珍惜,擦拭得干干凈凈,每個花盆里都埋著黑黝黝的土壤,但是沒有一株植物。
裴曜將眼前看到的一切默默記在心里。
因為最近季節是秋天,花朵到了秋天都會凋落蔫吧,幽采最近愛犯困,送走了裴曜后。他蹲在地上,看著一排又一排的花盆,挑選今晚上自己睡覺的地方。
大盆有大盆的好,小盆也有小盆的好。
大的花盆適合春天,化成原形后在大的花盆里舒展起來得很舒服。
小的花盆適合秋天和冬天,化成小小一株原形窩在小花盆里睡覺也很舒服。
幽采翻了黃色的小花盆的牌子,舒舒服服地窩在小花盆里睡了一覺。
隔天,裴曜就去準備送給幽采的向日葵。
他原本定制特定的向日葵花束,但又想到幽采家里一排排空著的花盆,琢磨了一會,又改變了主意。
幽采很喜歡植物,先前在醫院也送過他一盆盆栽,并且叮囑他要好好養護,想必對于日葵花束,幽采會更喜歡向日葵盆栽。
生機勃勃,又不會那么快枯萎,很適合幽采。
裴曜托人去了好幾家花店,幫他挑著合適的向日葵。他要求多,不止是要開著花的向日葵,還要開得好看,要像幽采說的一樣,開花開得又大又圓,顏色也得金黃,挑了許久,挑了一盆漂漂亮亮的向日葵。
裴曜讓人打包裝好,自己帶上口罩,以防萬一還提前吃了兩顆過敏藥,高深莫測地跟幽采說今天傍晚會收到他的禮物。
幽采對此保持有很高的期待。
他在電話里興致勃勃猜道:“是阿姨新織的花盆罩嗎?還是新的花盆?”
裴曜說都不是,兩人在電話里說了半天,掛斷電話后,幽采還是沒得到答案。
一旁的蘇安笑嘻嘻道:“采啊,最近跟裴老師感情很好啊?”
幽采點了點頭,認真道:“我們已經談了快一個月了。”
傍晚。
汽車的副駕駛放著系著絲帶包裝格外精致的禮物,幽采拿了起來,呀了一聲,扭頭眉眼彎彎道:“好重啊。”
裴曜一臉沉穩點了點頭。
幽采低頭拆開絲帶,看到了瓷白小罐里盛著一株盛開的向日葵,幾片翠綠的葉片托著向日葵,蜿蜒向上,極具美感。
他愣了愣,望著手中的向日葵。
裴曜神色沉穩,但仍舊透露出幾分期待地道:“喜歡嗎?我特地托人挑的,這株向日葵開花開得最漂亮,又大又圓,顏色也很明亮,看上去生機勃勃的。”
“我知道你很喜歡花花草草,我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像其他人一樣不能送你很多花,這株向日葵剛好可以放在你客廳的那些花盆里……”
他抱著浪漫的想法羞澀道:“以后我不在的時候,它可以陪著你,我特地買得比較小,要是你去外地了,也能把它一起帶過去……”
幽采茫然地望著眼前的向日葵,不太明白為什么裴曜要送一個正在求偶的花給他,還大大方方地邀請這株向日葵住進他家。
“幽采?幽采?”
看著幽采長久地望著眼前的向日葵不說話,裴曜嗓音遲疑地叫了兩聲,又帶著點忐忑道:“你是不是覺得太突然了?還是說你不太喜歡這株向日葵?”
幽采終于抬起了頭,很費勁道:“你在夸它開花開得又大又圓,特別精神,以后你不在的時候,還讓它陪著我?”
裴曜有點不大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幽采抱著那盆向日葵,有點糾結道:“還沒到明年春天,你不用那么急著給我介紹下一個的。”
第45章
對于幽采這句話,裴曜聽得不是很明白。
他看著低頭抱著向日葵的幽采,琢磨了一會,很快就揣測出了幽采的意思——春天沒到呢,等春天再送也不遲。
裴曜去牽他的手,嗓音輕柔道:“沒事,你喜歡我現在就能送,你不用為了我身體考慮。”
他有些憧憬羞澀道:“等春天我再送你其他的,爭取讓你客廳里的那些花盆都種花。”
到時候多浪漫,春日明朗,花團錦簇,幽采就坐沙發上曬太陽,披著一件小毯子,捧著水杯看電視。
說不定到時候他也有份,能坐在幽采旁邊,一邊曬著太陽一邊織著小花盆罩。
春日微風一吹,歲月靜好。
就是去之前得磕兩顆過敏藥。
裴曜幻想了幾分鐘未來自己同幽采在一起的美好生活,羞澀地抬起頭望著幽采。
幽采神色變得更加糾結了。
送花就算了。
怎么還住他的盆啊?
住也就算了,怎么送那么多,多到要住滿他的盆。
到時候一天談一個都談不過來。
臨走時,裴曜俯身,環住幽采,投過來的目光殷殷,等著幽采親他。
每次他們見面,幽采總會親他。
有時在他低頭解安全帶,有時是他抱著幽采,有時是在一見面,反正見了面,幽采總會親他。
裴曜從一開始被親了一動不動愣了兩分鐘,到現在已經很從容了。
他從容地低下頭,從容地去用鼻尖蹭幽采,從容地等著幽采來親,沉穩得讓人丁點都看不出他身后那條無形的尾巴都快甩上了天。
幽采看著懷里的那盆向日葵,遲疑了一會,伸出一只手將裴曜推開。
裴曜起初還沒意識到,只覺得胸膛有股力道讓他前進受阻,起初以為是幽采懷里的花盆硌住了他,一低頭,卻看到是幽采的手將他往外推。
裴曜茫然,低頭望著幽采的手,又抬頭愣愣地看著幽采。
幽采:“……”
看他干什么。
他們總不能頂著這盆向日葵八卦的目光親嘴吧。
幽采指了指懷里的向日葵,示意車內還有另一朵花看著,他們當著向日葵的面親嘴不太好。
裴曜卻松了一口氣,以為幽采說的是懷里抱著向日葵親熱不方便,自告奮勇地將瓷白小盆里的向日葵放在車內中控臺上,又俯下身,準備親幽采。
幽采眼皮一跳,扭頭就看到向日葵目光炯炯有神地盯著他們,原先抱在懷里還看不到向日葵的眼神,如今放在中控臺上,簡直是貼著他們腦門看他們親嘴。
幽采沉默,伸手將俯身過來的裴曜推開。
裴曜愣住,低頭看著幽采抵著他胸膛的手,神色如遭雷劈。
兩次!
平常那么喜歡親嘴的幽采居然拒絕了他兩次!
幽采怪不好意思道:“向日葵在看著呢。”
裴曜愣愣轉頭,望著中控臺上的向日葵,翠綠的綠葉造型優美,托著盛開的向日葵,精致又生機勃勃。
最后他們也沒能成功親嘴。
幽采抱著那盆向日葵走向片場,渾然不知不遠處的裴曜搖下車窗,失魂落魄巴巴地瞧著他的背影。
幽采走了一路,也聽了懷里的向日葵嘰嘰喳喳說了一路。
向日葵向來八卦,一會好奇地說:“哥,那人是你對象嗎?”
一會又嘀嘀咕咕道:“哥,你真的不跟他親嘴嗎?他看起來好像要碎掉了。”
幽采:“……”
什么亂七八糟碎不碎的。
向日葵:“哥,他開車的路上對著我自言自語說了一路,叫你的名字還會臉紅,哥你們真的在談戀愛不是在偷情嗎?”
“哥,你身上香香的,是不是前幾天開過一次花啊?”
幽采臉也有點紅,像是做賊一樣看了一眼四周,低頭對著懷里的向日葵小聲道:“你聞得出來嗎?”
向日葵葉片蹭了蹭他的指尖:“當然,哥你身上的味道好像春天開的花一樣,好香好香。”
“哥,你對象這都不開花,他是不是不行啊?”
幽采咳了咳,嗓音威嚴道:“不能亂說。”
他回到片場,給向日葵挑了一個喜歡的地方妥善安置好,又給向日葵澆水。
蘇安如今的戲份很少,已經臨近殺青。他躺在搖椅上,對著幽采端回來的一盆花樂了:“裴老師送的?”
幽采一邊澆水一邊點頭。
蘇安伸手摸一下向日葵的花瓣,感慨道:“也真是不容易啊,難為裴老師還能送花……”
前陣子圈子里誰不知道裴曜花粉過敏,如今就因為幽采喜歡,裴曜還真能給幽采送來花。
在桌上的向日葵大叫了一聲,委屈嚶嚶:“哥,他耍流氓——”
幽采扭頭對著蘇安,大型霸王花已經舉起手,虔誠道:“你放心,這次我絕不揪它葉子。”
蘇安雖然不太理解幽采為什么對待植物會像對待有生命的生靈一樣,但在爾虞我詐、人情冷漠的娛樂圈呆久了,偶爾跟幽采這樣的人相處,會顯得特別有意思。
裴老師對幽采那股稀罕勁兒也就不奇怪了。
蘇安給幽采遞過去一瓶礦泉水,拍著他的肩膀笑瞇瞇跟他說過幾天自己戲份殺青,到時候黃勝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給幽采休息一陣子。
這段時間他也看得出來,一入了秋,幽采的精力就跟從前不太一樣,時常愛犯困打盹,整個人也沒什么精神。
前幾天裴曜還發消息問他能不能給幽采空出一段時間,幽采入了秋精力不太好,他想帶幽采去泡泡溫泉休息幾天。
蘇安早有給幽采休息一陣子的打算,更何況幽采也不完全是他的助理,當初也是因為頂替當初受傷的黃勝才會跟在他身邊做助理。
如今黃勝的傷勢好得差不多,蘇安的心卻有些蠢蠢欲動,很想跟幽采簽下助理的合同。
無他,除了入秋這段時間幽采困乏了一些,但助理該干的活卻一點都沒落下,比尋常助理的體力要好得多,心態也好。
有時候蘇安因為連軸轉拍夜戲,睡眠不夠加上本上脾氣就火爆,有好幾次差點跟章年起沖突,其中都是幽采在調和。
說來也怪,明明剛才肚子里還憋著一肚子的火,但是幽采說了幾句話,蘇安很奇異地平復了心情,跟大熱天灌了一口冰水,什么火氣都沒了。
雖然公司現在還給配了另一個助理,但不知為何,有幽采在,蘇安總有種格外安心的感覺。
躺在搖椅上的蘇安蠢蠢欲動。他直起身子問幽采未來有什么長遠打算,要不要跟著他一起混。
他拍著胸脯鄭重表示道:“有蘇哥一口飯吃,就有你一口湯喝,蘇哥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絕對一年大紅,兩年爆火,三年直接穩坐星光娛樂一哥位置,你看怎么樣?”
幽采給向日葵澆完水,扭頭望著他,搖了搖頭,誠實地說自己明年春天還要回去,不一定會待在這里。
蘇安擺擺手:“回去?回你的老家?嗨,這有什么,到時候我給你放個十天半個月的假,給你回去好好地看看……”
幽采:“不一樣的。”
蘇安遲疑道:“采啊,你不會還想著明年春天就換一個人吧?”
一個月了,裴老師不會還沒有讓幽采改變主意吧?
幽采抿出一個笑,誠實地點了點頭。
蘇安:“……”
他痛心疾首地想著裴曜無用啊!
一點手段都不會。
一個月還攏不住幽采的心!
他可是聽黃勝說過幽采這個侄子,只是來大城市找人順帶見見世面而已,可沒打算要在大城市扎根發展。
裴曜這會又攏不住幽采的心,指不定明年幽采就收拾包袱走人回老家了。
蘇安唏噓片刻,又厚著臉皮道:“那你先跟蘇哥混著,明年的事明年再說,你看怎么樣?”
幽采思索片刻,點頭道:“可以的。”
“那我就跟著你到來年春天,等到來年春天,我再回去。”
—————
晚上十點。
片場外。
裴曜低頭看了幽采給他發的信息,蘇安還有半個小時才下戲。
他蹲在路邊,薄唇含著根煙,骨節分明的手摁著打火機,幽藍色火苗在夜風晃動幾下很快熄滅。
他稍稍側身,用身子擋風,低頭摁了一下打火機,幽藍色的火苗如同剛才跳動幾下很快就熄滅。
打火機是在包廂桌上順手撈的,質量差得厲害,一點風都吹不得,摁了幾下死活不出火。
裴曜收緊下顎,桀驁的眉眼透出幾分壓不住的火,煩躁地將打火機塞進了口袋,咬著煙盯著路燈四周的小飛蟲。
他有些不知名的委屈,不知道為什么幽采傍晚的時候走的時候為什么沒親他,還推開他兩次。
頭一回談戀愛,這種事在他眼里簡直就是天塌了一樣的大事。
裴曜委屈又陰郁,一會想著從前幽采抱著他的脖子親的模樣,一會又想著幽采埋著腦袋在他胸膛睡覺的模樣。
但想來想去,最后就成了今天幽采推開他胸膛的那只手。
裴曜神色陰郁,告訴自己到時候一定得問個清楚。
這是一件非常非常嚴重的事情。
半個小時后。
幽采穿著淺灰色衛衣,下半身是寬松的直筒牛仔褲,拎著一盆向日葵,上了裴曜的車。
向日葵被放在中控臺上,這個點已經呼呼大睡。
幽采系上安全帶后,扭頭就親了一口身旁的人,眉眼彎彎讓他可以開車了。
醞釀了大半天神色陰郁的裴曜愣了愣,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如夢初醒一樣小聲道:“你親我啦?”
幽采有點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對啊。”
裴曜沉默三秒,立即在心里譴責自己不懂事——幽采一天到晚那么累,傍晚不想親他怎么了?
自己就不能懂點事,給幽采找個理由嗎?
一天天的,都不讓幽采省點心。
第46章
半個月后是蘇安的殺青宴。
殺青宴那天晚上,喝醉的蘇安抱著幽采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蘇安抹著眼淚哽咽道:“采啊,要是播出來我演得太差被罵怎么辦?”
幽采安慰他:“沒事,蘇哥你現在被罵,以后你就能被夸進步大了。”
正在傷感的蘇安一哽,悻悻然嘀咕道:“那我還是覺得我拍得還行啊……”
殺青宴那晚不少人同幽采告別,那些人都是跟幽采新交的朋友,是很相熟的劇組工作人員,年紀輕,平日愛說笑,經常給他賽餅干塞礦泉水,閑著沒事的時候拉著他嗑瓜子聊八卦。
幽采一一同他們告別,宴會上不少人同他擁抱,拍著他的肩膀說以后有機會再見。
幽采同這些人擁抱的時候,嗅到了一股很神奇的味道。
他把這種味道稱為“人味”。
每個人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樣,好像跟花一樣,每種花有每種花的味道,很獨特。
不止是味道有很多,人類還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例如章年和蘇安,明明蘇安之前私底下還同章年鬧得雞飛狗跳,蘇安殺青宴的時候,章年人在忙著錄制綜藝,但卻托人送了花過來。
一段關系鏈接起來似乎很簡單,可斷開也似乎很簡單。
觥籌交錯的殺青宴結束,人聲鼎沸后只剩下殘羹冷炙,幽采扶著有些喝醉的蘇安在包廂休息,再抬頭看的時候,包廂里的人已經陸陸續續走得差不多。
蘇安摁了摁有些昏沉的頭,喝了一口水,看幽采站在圓桌前發呆,叫了他一聲。
幽采回過神來,看著靠在椅子上的蘇安笑著問他:“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仿古中式吊燈下,幽采眼睫渡上一層淺淺的光,目光掠過空蕩蕩的圓桌,想了想慢慢道:“我在想,我跟劇組里的奇哥他們還會再見面嗎?”
蘇安伸了個懶腰道:“干這行的,跟著劇組東奔西跑,要是再想碰到一塊合作,估計是挺難的。”
幽采哦了一聲,慢慢地想著很有可能以后都不會見到了。
畢竟人類的壽命太短。
鯉魚精為了躍龍門,閉關都是三五年起步,有時為了尋求機緣,幾十年沒有音信也是常態。
他低頭,鼻翼輕動,有點想記住剛才同那些人類擁抱時身上的味道,但是只過了這么一會,他便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凌晨,送完蘇安回家的幽采回到自己的家里,窗臺上的向日葵已經睡著,但他還是放輕了動作,輕輕地關上門。
他蹲在電視柜前,想要從一排排的花盆里挑選今晚自己住的花盆,但是挑選了好久也沒挑出來。
幽采打了個電話給裴曜。
電話那頭很快就接了起來,椅子推動和腳步的聲響停頓后是裴曜語氣很輕地問他:“怎么了?”
幽采蹲在地上,對著電視柜前的一排排花盆小聲說:“我不知道今晚要睡哪里,我挑了好久也沒挑出來。”
他自言自語道:“以前我一下就能選出我想睡的盆……”
裴曜在電話那頭聽了一會道:“是睡不著嗎?”
幽采:“好像是。”
他聲音有些低落道:“裴曜,蘇哥說我在劇組認識的那些人以后可能很難見到了。”
幽采從未體會過關系斷開的感覺。
山野里的花花草草,可能今年春天沒開,但明年春天也就開了,若是今年春天和明天春天都不開,那種子定然是隨著風隨著河流飄到了某一處地方,生根發芽生長。
即使它們離得幽采再遠,再隨心所欲地落到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幽采在心底始終能夠感知到那些生命在生根發芽,那些植物似乎生來就同他有著纖絲萬縷的聯系,能夠讓他時刻感應。
但是人類不一樣。
幽采現在已經快不記得最后擁抱他的女生身上屬于人類的味道是什么樣子了。
他無法像感知植物一樣感知那些人的存在,他們之前的關系似乎從那個殺青宴結束的那一刻開始正式斷開。
幽采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么感覺,他想了好久,才感覺出來心里有點悶悶的。
裴曜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嗓音又低又輕道:“幽采,有時候人跟人的緣分并不會很深。比如你跟蘇安,你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到了后面又成為了工作的伙伴,所以你們的緣分很深。”
“但是有一些人屬于萍水相逢,可能在某一段時間里你們相遇后相處,但是又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分開。”
幽采沉默。
裴曜:“雖然有人經常說緣分這東西都是上天注定,但是有時候也看人為。如果你很覺得和他們相處得很好,以后也可以將他們約出來吃飯聊天。”
電話里只剩下呼吸的聲響。
裴曜還想說些什么,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幽采悶悶的呢喃。
他喃喃地說:“還好你跟他們不一樣。”
裴曜怔然了片刻,抿了出了個笑,聲音很輕道:“對,我跟他們不一樣。”
他跟幽采之間的羈絆那么深,感情那么好,自然不是不能輕易割舍分開的。
幽采蹲在地上,聽著電話里的裴曜說的話,挑了一個天藍色的小花盆。
他捧著天藍色的小花盆,心想還好裴曜跟他們不一樣。
他們都是植物,這意味著他們的鏈接永遠都不會斷開。
無論世間滄海桑田、日轉星移如何變化,也總有另一朵油菜花精知曉他的存在。
大概是察覺到什么,裴曜坐在窗臺前,抬頭望著天空中的繁星,低聲道:“睡不著的話,想去看星星嗎?”
幽采抱著花盆的動作一頓,也抬頭望向窗外。
只可惜城市里的燈光烘得夜幕里的云層發白,只能看見幾點繁星,同山野里的滿天星河相比相差得太遠。
他站起來,對著電話道:“這里看不見星星的。”
裴曜輕笑了一聲:“我知道有個地方能夠看見。”
“你要是睡不著的話,我去接你。”
掛斷電話后,幽采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凌晨十二點半。
半個小時后。
一輛越野駛過靜謐的大道,行駛到郊外,繞了幾個路口,逐漸拐向僻靜的小道,蜿蜒行駛到一座山的半山腰。
路程很遠,足足開了快兩個小時。
車子停在半山腰一處開闊地,入了秋,山野里涼得刺骨,裴曜去后備箱找了一間自己的外套,搭在幽采肩上。
“這個地方以前我經常來。”
裴曜指著眼前的開闊地,語氣輕松道:“我試過,車子最多能開到這里,再往上開就開不動了。”
裴曜伸手去牽身旁人的手:“以前十幾歲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到處去登山徒步,有一次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地方。”
幽采有些怔然。
裴曜:“這個地方離市里遠,沒什么人來。我后面因為聽力問題壓力很大,有一段時間很喜歡來這里,什么也不干,就一個人坐著發呆。”
“后來有一天在這里待到了晚上,發現了這里能看到星星,很漂亮,所以經常會來這里露營,待一個晚上。”
裴曜偏頭,駱駝色的沖鋒衣遮住下顎,注視著他,眼里帶著笑意道:“山頂會更好看,只可惜太晚了,爬上去不安全。”
“春天的時候,這座山的背后會開很多花,我那時花粉過敏還沒那么嚴重,心情不好的時候經常會爬到山頂,待一個下午。”
他低頭,碰了碰幽采的臉,黑色瞳仁里滿是溫柔,帶著點笨拙的愛意:“我知道你今晚心情不太好,但是又不知道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干什么,所以帶你來了這個地方。”
遠處的繁星璀璨如河流,天邊的圓月照得山谷有些亮。
幽采唇動了動,好一會才怔然地慢慢道:“這是我以前待的地方。”
他抬起頭,指著山頂喃喃道:“以前我就在這座山的背后……”
裴曜也怔然了下來。
幽采偏頭望著裴曜,有一瞬間仿佛被拉到幾年前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后,他在山野里孤零零地曬太陽,山的另一頭坐著一個穿著沖鋒衣的少年。
風聲回蕩,誰都沒有說話,但卻在機緣巧合下無聲無息地安靜陪伴了彼此那么多次。
泛涼的夜風浮動起額發,幽采失神,在被倒拉回幾年前的那個午后時,山野間掠過的風聲與蟬鳴都聽不到,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原來他們很早很早前就見過。
那個佇立于山野間孤獨漫長的歲月里,原來他不是一直都是孤零零一朵花。
在幽采失神的片刻,裴曜回過了神。
他發熱的腦子逐漸冷靜下來,看著幽采,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絕望地心想壞了。
幽采千辛萬苦從山里走出來,好不容易在城市里安定下來。
他連夜開車兩小時把人送回山里。
還搞什么浪漫,哪有在人家家后山頭搞浪漫的?
這不,幽采話都不說了。
本來幽采晚上同新交的朋友分開心情就夠煩的了,結果大晚上開車開了兩小時,一抬頭發現自己被送回了山旮旯,指不定得更煩了。
第47章
凌晨兩點五十四。
山野漆黑一片,寒風掠過茂密植被,發出簌簌聲響,夜里薄霧潮濕,冷凝后化為霜露。
半山腰支著兩張米克米特椅,幽采坐在椅子上用膝蓋碰著裴曜的膝蓋,指著天上的星星,語氣似乎陷入很遙遠回憶,慢慢道:“那顆星星,我在山里總是能看到它。它最大最亮,有時候云都遮不住它。”
“還有它邊上的那顆星星,雖然沒有它那么大,但是會亮很久。經常能在黎明時分看見它,不過黎明時分已經朦朦朧朧,看得不是很清楚。”
“月亮我也瞧過好多次,我還是最喜歡完整的月亮,掛在天邊,能把一大片山野照亮,連同遠處的小河都波光粼粼跟撒了碎銀子一樣。”
他露出個稍顯稚氣的笑,偏頭望向裴曜,長長的眼睫又翹又密地盛著細碎的月光,額發浮動,時不時遮住黑而純澈的瞳仁。
裴曜喉嚨動了動道:“那條小河是不是很小?彎彎的?看起來有點像金魚的尾巴?”
幽采點頭,眼眸逐漸亮了起來:“你也見過那條河?”
裴曜:“見過。”
他看著清透如水的月光勾勒出幽采的五官,鼻尖發著點亮,夜風浮動起的每一根發絲都浸了月光,瑩瑩地發起光。
驟然起的夜風鼓動起幽采披在肩上的外套,連同發絲都浮動飛起。他半瞇起眼睛,兩瓣唇彎起,眼睛漂亮得同琥珀。
裴曜看得失神了片刻,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見面怦然心動的那天晚上。
————
幽采比從前更喜歡跟著裴曜在一塊。
有時跟在裴曜身邊,幽采會托著腮幫子出神地想——多神奇啊。
幾年前,在他沒有化成人形的時候,裴曜就在這座山的山頂陪著他。
有時陪他一個下午,有時陪他一個晚上,有時陪他一整天。
山的另一面,有個跟他一樣的人坐在山頂的椅子上,跟他看著同一個落日,同一顆星星,甚至是同一條小河。
幽采覺得心里的毛絨線條變得更多更亂了,五顏六色的粗毛線毛茸茸將心臟圍得密不透風。
如果非要準確地形容這種感覺,他覺得應該是他更想跟裴曜睡覺了。
并且是迫不及待、滿心期待的那種想要。
裴宅二樓影音室里,幽采撐著腮幫子,一動不動的專心望著眼前的人。
炭黑色懸空工作臺上的裴曜低頭幫朋友改曲,改著改著耳朵就紅了。
他抬頭,強裝沉穩地同幽采對視,想跟幽采說別這樣盯著他。
結果對視了不到三秒,裴曜目光游移,連同臉龐都有些紅。
前一秒還乖乖坐著的幽采忽然像是起了興趣,直起身子湊到他跟前,直勾勾地盯著他,那雙黑而純澈的眸子里閃動著像是貓科動物一樣的狡黠。
緊接著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胡亂撓了撓他的腦袋,似乎還在他腦袋中間扣了兩下。
臉還有些紅的裴曜:“?”
幽采裝作什么事都沒發生,偏頭望天,過了好幾秒后才慢吞吞地扭頭,用余光觀察著裴曜的神情。
兩分鐘后。
幽采露出失望的神情——裴曜怎么這都不發情?
都到這一步了。
怎么還那么能忍?
試圖勾引裴曜發情卻失敗的幽采開始沉思問題出現在哪一步。
花都是開在腦袋上的,所以摸腦袋沒問題,
裴曜剛才臉色發紅發燙,已然具備發情的條件,所以發情的前提條件也沒問題。
但是摸了那么多下,也沒摸出個想要結果,幽采有些郁悶。
他思考了一陣,覺得大概是力度不對。
那天晚上裴曜輕輕一摸自己的腦袋,自己腦袋上的小花立馬就有了反應。剛才他是模仿裴曜的力度,輕輕摸著裴曜的腦袋,但是沒見裴曜發情。
幽采得出了個結論——裴曜可能比較吃勁。
雖然得出了結論,但幽采依舊還是覺得沒什么太大的用。畢竟先前裴曜都被他偷襲過一回,還是偷襲在那么敏感的地方,怎么可能會再給他第二次偷襲的機會。
幽采在心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臉還有些紅搞不清楚幽采到底在做什么的裴曜茫然了一陣子,回過神來后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又看了看幽采,以為幽采無聊了跟他鬧著玩——平時小貓待久了不也是會突然蹦跶一下以示存在感。
裴曜低頭抓緊時間幫朋友改曲,頗有種上學時期小男朋友等著自己放學,自己火急火燎卻寫不完試卷的感覺。
幽采一抬頭,就看到一顆染著淺灰色頭發的腦袋不偏不倚地正對著他,離他的手只有一臂的距離。
淺灰發色的主人低著頭,一副很專心的模樣,嘴里時不時念念有詞,顯出了些許爭分奪秒的姿態。
幽采蠢蠢欲動——裴曜腦袋離自己那么近,這不是在勾引自己動手嗎?
幽采在心里做著激烈的心理斗爭——摸還是不摸?
摸了就能睡覺。
不摸就等不到睡覺。
兩分鐘后,幽采在激烈斗爭中艱難地做出了抉擇——先摸了再說。
做出抉擇后,目光格外堅定的幽采立馬伸手,扒拉著裴曜的腦袋,一不做二不休勢必要找摸出花來。
裴曜忽然被扒拉了幾下,力道還不小。他吃痛地抬起頭,瞧見是幽采,原本滿是戾氣的臉色立馬如同泄了氣的氣球,被拽了一陣子后小聲地說自己頭疼。
幽采有些心虛地松開了手。
十分鐘后。
裴曜腦袋還是疼得厲害,但他也不敢問,只能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
幽采泄氣地坐在椅子上——剛才偷摸薅了一大片,還是沒什么用。
軟的試過了,硬的也試過了,就是不出來。
幽采搓了一把臉,想去喝口肥料冷靜冷靜,起身時看著大張著腿坐在椅子上,巴巴地瞧著他的裴曜,順手好奇地碰了碰一下裴曜的下面。
結果隨手一碰,小裴曜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其精神地對他打起來招呼。
比開花躥得還要迅猛。
幽采:“???”
裴曜僵了僵,完全沒想到剛才還在跟他鬧著玩一樣摸著他的頭的幽采會伸手到那里,更沒想到自己會那么突然就起來。
幽采精神了,肥料也不想著喝了,目光炯炯地盯著格外精神的小裴曜。
在幽采的目光中,小裴曜越發膨脹,吃了催化劑一樣長得又高又壯。
幽采上下打量,一會盯著裴曜的腦袋,一會盯著裴曜的下半身。
他知道裴曜下一步必定是要走向衛生間,畢竟每一次裴曜親了不到五分鐘,都會假裝面色沉穩地說自己想要上廁所。
借口很好,表情也做得很到位,但是“咻”地一下就起來的東西實在是過于壯觀,讓人難以忽視。
幽采眨了眨眼,伸出了雙臂,做出了個索吻的親昵姿態。
裴曜瞧著幽采望過來的眼神,知道這時候幽采想同他接吻。按理說這時候他應該沉穩地提出拒絕,然后疾步走向衛生間,將浴室花灑開到最大,再佯裝不小心弄濕了衣服,最后就能順理成章地在浴室待上一陣子。
但裴曜又實在是拒絕不了同幽采索吻的要求。
他要是拒絕得了,當初第一次見面也就不會被昏頭得連自己姓什么都忘記了。
于是幽采只是伸出了雙臂,眨了眨眼,裴曜就得開始艱難做選擇——到底是顧頭還是顧尾。
顧尾?
但幽采就站在他面前,伸著雙臂想要跟他接吻,他腦子有病才會拒絕。
但是顧頭不顧尾的話,裴曜又擔心到時候控制不住自己到處亂蹭。
幽采望著他,軟軟地叫了一聲:“裴曜——”
裴曜立馬就昏了頭,應了一聲,低頭上前摟住他,低頭去小心翼翼地親他。
他不敢親得太兇,怕到時候自己也收不住場,只是很溫柔地舔舐著幽采的唇瓣,讓幽采舒服。
幽采踮起腳尖,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稍稍曲起膝蓋,蹭了蹭他的下腹。
裴曜幾乎是下意識就從胸腔里壓出了一聲悶哼,緊接著就是動作一僵,動也不敢動。
幽采呼出熱氣,眼尾有些紅暈,慢吞吞地望著他,低頭看了一會后,像是很無辜道:“怎么辦呀?”
裴曜整個人像是被火燒著,渾身滾燙,昏了頭的腦子什么都想不起來,稍稍拱起身子,去貼幽采的臉,躁熱得快要瘋了,嗓音低啞喃喃道:“怎么辦啊……”
不止是燥熱,腰腹緊繃得快要同一張快要斷掉的弦,背后的汗浸濕了衣服,額發已經濕透,一綹一綹地搭在桀驁眉眼,整個人被折磨得呼吸都在發著顫,用臉去貼幽采,喃喃道:“怎么辦啊……”
幽采低頭,忽然呀了一聲,抬起頭仿佛很無辜道:“壓著我的手了。”
裴曜貼著他,被折磨得快要瘋了,鼻尖冒著汗,貼著他嗓音嘶啞,仿佛難以忍受一般悶哼著胡言亂語一會讓幽采別管,一會又讓幽采出去,一會又讓幽采摸一摸水杯,水杯這會燙得厲害。
幽采目光狡黠。
他低頭,剛拿出來水杯,握住水杯,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于有人接過水杯,太過刺激亢奮。幽采剛握住水杯摸了兩下杯蓋,水杯就空了。
幽采懵了,低頭看著被水潑濕的衣服和手掌。
裴曜也僵在原地,愣愣低頭看著弄潑的水杯和一地的狼藉。
第48章
裴曜知道自己一貫在幽采面前沒什么出息。
平日里端著一副冷峻沉穩的樣,實際上幽采瞧過來,對著他眉眼彎彎說兩句話,他就心頭發熱,面紅耳赤連自己姓什么都不記得了。
但沒想到老二比他還要激動,還要沒出息。
他第一次見到幽采都還撐了十多分鐘才暈過去,結果老二見了幽采三秒就沒。
裴曜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仿佛被架在火上燒。
他燒得腦子都不清醒,眼睛發紅急得要死地盯著下面——平常不是很牛的嗎?
平常不是怎么講道理都不聽,親了五分鐘就要囂張得雄赳赳氣昂昂立起來的嗎?
平常不是他躲在浴室里,絞盡腦汁各種伺候連勸帶哄耗上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打算出來的嗎?
平時見了幽采不是比誰都激動的嗎?
該立的時候不立,該硬的時候不硬,在幽采手上激動了兩秒鐘,吐出來后就趴著在幽采手上撒嬌是吧?
裴曜火急火燎去牽幽采的手紅著眼道:“寶寶它平時不是這樣的……”
“它平時很久的……”
幽采低頭看了一眼滿是水跡的指縫,又看了一眼裴曜,微微歪著腦袋,誠實道:“好多啊。”
出來的勁兒也大。
就一句話,裴曜底下又行了。
他喉頭發緊,渾身的血液都往一個地方涌,燒紅的眼神有些發直,愣愣地盯著眼前的幽采。
眼前的人眼尾浮著一抹紅,薄唇飽滿得如同熟透的果實,濕濕熱熱地洇著紅。圓潤向上翹總顯得很純澈的黑眸在此刻顯出一種純真懵懂的露骨澀情,白玉一樣的手掌微微張開,粘稠的水跡黏在纖長細白的手指上,沉甸甸地從發著粉的指縫往下淌。
全是他的東西。
甚至還用著一種很純真的語氣同他說好多啊。
剛才還趴在幽采手上撒嬌的東西立馬又膨脹起來,沉甸甸的一跳一跳,通體發著熱。
這次的水杯沒孬,挺爭氣,愣是晃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將水倒出來。
裴曜臉還發著紅,額發濕透得一綹一綹地黏在臉龐,將頭埋在幽采頸脖里一個勁的悶哼,手臂隆起的線條起伏緊實,被刺激得連同背都弓起來,卻又忍不住去貼著幽采的臉。
慡得快死了。
幽采一邊跟他親,一邊還幫他摸著發紅的杯蓋。
到了后面,裴曜埋在幽采肩膀緩了一下,就將幽采抱到工作臺上,雙手撐著工作臺,臉色發紅要去親幽采。
他貼在幽采耳邊,嗓子都要發啞了,黏著幽采同幽采小聲說著話,素來冷峻的臉龐上滿是迷戀,小聲含糊道:“又…了…”
他跟幽采說他還年輕,多起來幾次很正常,親著幽采,巴巴地求著幽采再來一次。
幽采好慣著他,都照著他說的做。
最后幽采被水漬弄了一身狼藉,不只是手上,連同褲子和衣角都沾上了不少水漬,兩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裴曜找了一套干凈的衣服,紅著耳朵遞給幽采,讓幽采去浴室洗個澡,自己也去二樓隔壁的房間洗澡。
幽采在浴室里,赤著腳踩著黑色的大理石磚面,盯著上次用的淋浴器開關,又望著頭頂的天幕瀑布花灑,露出了幾分警惕。
他可沒忘記上次頭頂上的熱水把他整個人都燙得蔫吧了。
幽采脫下身上的衣服,折疊好放在一旁,穿上裴曜給的干凈衣服,在浴室專心等著裴曜來叫他。
二十多分鐘后,洗完澡的裴曜擦著頭發,回到自己房間,敲了敲浴室的門,問幽采洗得怎么樣了。
幽采打開淋浴器開關,站得遠遠的,看著冒著霧氣的水流頃刻間落下,伸手撥弄了兩下水,弄出些聲響。
隨后關上開關閥,在浴室里有模有樣回答:“我洗好了。”
裴曜彎了彎唇,站在浴室門前,說等會要給他吹頭發。
正準備走出浴室的幽采動作一頓,摸了摸自己蓬松柔軟的頭發。
下一秒,他默默地走回浴室,對著浴室外的人道:“我還沒有洗好,得等一會。”
幽采重新打開淋浴器開關,脫了衣服,看著熱騰騰的水流,糾結了一會,還是選擇鉆到水流下,默默地開始洗頭。
浴室里很快騰升起霧氣,入了秋天氣轉冷,浴室的水溫被調得要比前段時間高得多,黑色的大理石地磚都被淋得微微發燙。
十分鐘后。
暈乎乎的幽采走了出來,渾身上下泛著紅,跟個快被蒸熟的螃蟹一樣,走路都有些歪歪扭扭。
裴曜給幽采搭上擦頭發的毛巾,表面很冷靜,心底卻默默地想著好可愛。
眼前人洗完澡變得又軟又紅,香香的,坐在床上乖乖地給他擦頭發,像個大型的玩偶。
裴曜舉起吹風機,慢慢地用暖烘烘的熱風給幽采吹著頭發,吹著吹著,幽采就犯困似的腦袋一點一點地往下倒。
裴曜失笑,以為幽采貪睡,手掌托著他的后腦勺,嗓音低柔道:“怎么那么困?”
“我看你最近精神好像也不是很好,是不是之前在片場太累了?不過蘇安跟我說了,這次給你放個長假好好休息。”
“我跟星光娛樂那邊的人打過招呼,蘇安現在熱度不錯,準備再給他多配一個助理,到時候你就不用那么累,白天和晚上都守著他……”
他嗓音又輕又低,配合著暖烘烘的熱風烤著幽采的腦袋,在吹風機嗡嗡的低沉響聲中,被熱水燙了十多分鐘的幽采終于迷迷糊糊地暈了過去。
裴曜吹到收尾時,看到幽采一頭栽到他手掌上,臉頰紅撲撲的,眼睫緊閉,蓬松柔軟的黑發遮住了些眉眼,瞧上去似乎睡得香甜。
裴曜心里頓時軟了起來,低頭動作輕柔地將幽采放在床上,給他脖子墊了個枕頭,又蓋上了被子,最后掖了掖被才放心心來。
他坐在床邊,偏頭看著困得睡著的幽采,神情帶著幾分溫柔,伸手撥開幽采眉間散落的額發,最后俯身親了親他眉心,小心翼翼又異常珍視。
幽采這一覺似乎睡了很久。
裴曜去臥室看了好幾次,時不時去掖掖被子,每次都輕手輕腳,生怕吵醒沉睡的幽采。
到了晚上,天都黑了,幽采還在臥室沉睡。
鄧欣女士從白天就得知幽采來了裴宅,晚上回到家,飛奔進門,找了一圈也沒找見幽采的身影。
她有些納悶,問了一下傭人,傭人將她帶到廚房。
開放式廚房,頭一回裴曜正在低頭嘗著湯的咸淡,嘗了兩下,覺得煲的湯味道有些淡,鄧欣女士瞧著這稀罕一幕,神情震驚問道:“你什么時候會做的飯?”
裴曜關了火,面不改色道:“之前學的。”
鄧欣女士嘖了一聲:“小采呢?怎么不見他?”
裴曜:“臥室睡覺。”
他往湯里加著鹽道:“他之前在片場太忙,最近總是犯困,今天睡了一下午了。給他好好休息睡個飽覺。”
鄧欣女士有些遺憾,但還是叮囑道:“行,那他醒了你叫我,我之前織的小罩子還沒給他呢。”
裴曜點了點頭,洗了手,往二樓臥室走去。
二樓臥室一片漆黑,靜謐得只聽到中央空調運轉的輕微嗡鳴,裴曜亮了一盞小夜燈,半蹲在床頭,望著在床上沉睡的幽采,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前段時間累成什么樣,今天才會睡那么久。
他心疼得厲害,怕打擾到幽采睡覺,看了一會就把小夜燈給關了,輕手輕腳出了臥室門。
晚上九點。
一向加班到最晚的裴汀都回了裴宅,幽采還沒醒。
鄧欣女士坐在沙發上,扭頭看了一眼裴汀,又扭頭看了一眼裴曜,神情有些遲疑道:“小曜,小采從下午睡到現在?”
裴曜嗯了一聲,鄧欣女士說不太對勁,讓他上去再好好看看,別是出了什么事。
裴曜:“看過了,隔一段時間我就上去看看,他就是太困了,洗完澡我給他吹頭發的時候,他就睡著了。”
鄧欣女士有些疑慮,但瞧著裴曜一臉沉穩的模樣,也點了點頭,遲疑地道:“哦,這樣……”
晚上十點。
裴曜回了臥室,坐在床邊,低頭認真地在手機上翻著什么。
暈過去的幽采終于迷迷糊糊地醒了,坐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四周,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四肢,暈過去前,他以為他都快被吹風機吹成了油菜花干。
裴曜瞧著他,露出個笑,低聲道:“醒了?”
他伸手替幽采撥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發,眼里帶著笑意道:“你睡了好久,餓不餓?我煲了湯。”
幽采往床下爬,說自己口渴。
裴曜給他倒了杯水,看著幽采喝水喝得咚咚響,沒兩下就喝光了水,遞杯子給他。
足足了個七八杯水,幽采才喘了口氣,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以為我要變成干了。”
怎么能天天泡那么燙的水。
裴曜下意識看著幽采的肚子,又伸手摸了摸,發現喝了七八杯水的幽采小腹平坦。絲毫沒有鼓起來的跡象。
幽采低頭,有些疑惑地看著眼前人摸著自己的肚子,問裴曜在做什么。
裴曜愣了一下,收回手,遲疑地搖了搖頭:“沒什么。”
幽采又開始喝水,一邊喝一邊聽站在一旁的裴曜問他過兩周有沒有什么安排。
幽采思考片刻,搖頭道:“現在還不知道,得看蘇哥那邊的行程。”
裴曜牽著他的手,有些憧憬地低聲道:“那到時候你有空的話,我們出了過紀念日好不好?”
“兩星期后我們就在一起三個月了,人家都慶祝,到時候我們也慶祝好不好?”
幽采有點不太懂為什么要慶祝這個,但是他還是道:“我們要去什么地方慶祝?”
裴曜抱著他,低頭親了一口:“現在還不知道,我在網上看了一下周邊的幾個景點和餐廳,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幽采立馬就精神了:“有的。”
裴曜問他在哪里。
幽采報了一個酒店名:“我想去這里。”
他沉思了片刻,很公平地興致勃勃道:“要不這樣,白天我陪你去吃飯,晚上你陪我去酒店,你覺得怎么樣?”
第49章
幽采覺得自己很公平。
白天他陪裴曜去吃奇怪的菜,晚上裴曜陪他干奇怪的事。
再沒有比這更公平的了。
幽采將手中的水杯塞給裴曜,語氣認真道:“你覺得怎么樣?”
裴曜低頭看了一眼水杯,耳朵有些發紅,不太敢看他的眼睛,磕磕巴巴地含糊道:“我、我沒什么意見,你覺得好就行了……”
幽采神情很真誠道:“雖然現在不是春天,可能你不會很想去,但是我每天晚上都在想這件事,哪怕不是春天,我也很想去。”
裴曜不說話。
好一會,他才面紅耳赤地吐出幾個字:“你想去的話我們就去。”
他以為只有他會天天晚上夢見那種事。
似乎因為太過喜歡,所以哪怕只是睡前稍微復盤一下當天的相處都悸動得不行,睡前一旦想到幽采埋在他懷里睡覺的樣子,整夜都是躁動的。
大半夜爬起來沖冷水澡已經成了常態。
但幾個月前薛年的事讓裴曜很謹慎。
在他看來,那晚在酒店里被捆在椅子上整整大半個小時的幽采對那種事的體驗非常糟糕。
直到現在裴曜都還清晰地記得那晚幽采被迫蒙住雙眼,捆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只能被迫聽著薛年在浴室洗澡的水流聲,在等待中感受著未知的恐懼。
他是很喜歡幽采,也比誰都期盼著有一天能夠同幽采更加親密,但他不愿幽采聯想到那些糟糕的回憶。
但他沒想到,幽采也那么喜歡他,哪怕先前碰到了薛年那樣的人,如今還能率真又赤誠地跟他說他希望同他做更親密的事情。
裴曜一顆心發熱得厲害,強烈的情緒在身體里橫沖直,潮水一般洶涌的激烈愛意幾乎快將他淹沒,愣然地想著自己簡直天底下最幸運的人。
沒有誰比他更幸福了。
幽采把手中的水杯給了裴曜,走出臥室去找新的水杯喝水。
面紅耳赤的裴曜失了魂一樣緊緊黏在幽采身后。幽采出門他也出門,幽采下樓他也下樓,幽采來到客廳,碰見了鄧欣女士,眉眼彎彎地叫了一聲阿姨好,裴曜也稀里糊涂地跟著叫阿姨好。
鄧欣女士:“……”
她看了一眼黑發青年身后的裴曜,嘴角抽了抽道:“又過敏了?”
臉紅成那個樣,腦子看上去也不太清醒。
幽采扭頭,看到裴曜摸了一把自己的臉,神情堅定搖頭否認道:“沒過敏。”
他現在怎么可能會過敏。
最近幽采天天跟他親嘴,雖然剛開始嘴巴還有點刺痛,但是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醫生說得沒錯,就是得多親嘴。
親多了,就不那么容易因為情緒激動過敏了。
—————
一個星期后。
休了長假的幽采回到工作崗位,神采奕奕。
蘇安很欣慰,覺得自己給幽采放長假的這個決定做得很對,一旁的黃勝淡定得很,揣著手道:“別看他早上精神,等到下午就蔫吧了。”
蘇安:“胡說八道,休息那么久,怎么可能還會犯困。”
下午下班的時候,蘇安在化妝室角落發現了曬著太陽犯困的幽采。
蘇安:“……”
路過的黃勝淡定地叫醒了幽采,知道這是因為幽采化成人形的第一年,身上還保留著點植物的特征。
窩在角落的幽采晃了晃腦袋,慢吞吞地起身找水喝。
蘇安捅了捅黃勝的胳膊,問黃勝怎么辦,要不要帶幽采去醫院看看,老這么犯困也不是辦法。
黃勝拍了拍肚子:“這個好解決。”
他去幽采之前工作的花店,買了幾盆四季常青的小盆栽,放在平日里蘇安工作的地方。
盆栽很小也很輕,一個手掌就能托起,精精神神地窩在小花盆里,被帶回去后開心得不行,成日里嘰嘰喳喳地要同幽采說話,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幽采腦瓜子嗡嗡響,一犯困,就聽到幾盆小盆栽說個沒完。
尋常同事看到幽采犯困的模樣,一般是不好意思上前聊天同他說話,但幾個小盆栽精神抖擻地要同幽采聊天,壓根就不懂什么叫打擾。
在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中,幽采終于沒再犯困打盹了,打起了精神,還時不時同那些盆栽聊天。
小盆栽年紀不大,對什么都好奇得厲害,加上幽采這些天陪它們說話,給它們澆水曬太陽,很快就對幽采生出了孺慕的親近。
沒過幾天,有個膽子大的小盆栽期期艾艾地問幽采:“哥,你能帶我們回家嗎?”
它們白天能看到幽采,但是晚上還是會孤零零待在黑漆漆的陌生公司,寂寞又害怕。
幽采摸了摸鼻子:“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家里有一盆向日葵,它的話有些多,不知道你們合不合得來……”
每種植物都有自己的性格,例如前段時間在花店遇到的劍蘭,性格驕傲,一言不合就狂扎四周的植物,是個大刺頭,不善與植物交際。
幾個小盆栽都積極地保證:“合得來,肯定合得來!”
幽采考慮到自己白天容易打盹,還要同這些小盆栽說話精神精神,最后選擇一天帶一盆小盆栽回家。
裴曜每天來接幽采,都能看到幽采捧著一盆小小的盆栽,說這些盆栽年紀小,晚上待在公司有些害怕和寂寞,他要輪流接回家好好陪著。
幽采說這話的時候很認真,還給這些小盆栽都起了名字,裴曜沒由來地就笑了,覺得幽采這幅模樣可愛得要命。
于是愛屋及烏,連帶著裴曜對這些小盆栽也很照顧上心,不僅記住了幽采起的名字,車上還放了個小水壺。見到幽采拎著小盆栽上車,他就有模有樣地給小盆栽澆水,一本正經地叫著小盆栽的名字,問小盆栽今天在公司待得累不累,開不開心。
幽采坐在一旁笑,伸手撥了撥盆栽的葉片,偏頭認認真真地回答:“它說不是很累,在公司待得很開心。”
裴曜也笑起來,跟著幽采一塊摸著葉片:“哇,那好乖嘛。”
問完小盆栽,他又問幽采在今天在公司累不累,開不開心。
幽采想了想一下:“還好,今天上午曬太陽的時候很開心。”
裴曜偏頭親了親他,笑彎了眼低聲說他也好乖的嘛。
車內中控臺上的小盆栽有點害羞,偷偷地去看眼前的兩人,但又很高興,覺得如今的自己很有點像電視劇里被父母養著的小孩。
每一盆小盆栽都在心里這么偷偷覺得。
它們年紀小,本來就對幽采很有孺慕的親近,把他當做了半個爹,如今又被幽采端回家,又得知幽采的愛人同他一樣是個精怪,給它們澆水,自然而然地也把幽采愛人當做了另一個半爹。
就是第二個半爹的耳朵不太好,聽幽采說之前遇到了點事,聽不到植物說話。
不過每次幽采都會把它們的話說給另一個半爹聽,他總是聽得很認真,眼里帶著笑意。
裴曜確實每天都能聽到幽采同他說那些小盆栽說了什么。
他知道在外人看來可能很幼稚,兩個人對著盆栽嘀嘀咕咕地說話,但是他覺得沒什么。
養寵物的人也時常把寵物當做孩子一樣對待,只要幽采開心就好。
更何況,幽采同他這么說話的時候,眼睛睜得圓圓的,也亮亮的,很可愛。
裴曜每次都愿意聽幽采說,時常噙著笑,一錯不錯地望著他,眼神是自己都沒想到的柔和。
周圍的人都說他最近幾個月變化大,裴曜起初還沒有意識到變化在哪里。
直到某天黃昏,他將幽采送回家,坐在車上,一手搭在車窗外,偏頭看著幽采上樓的背影。
幽采的背影消失在樓道時,裴曜收回目光,不經意地跟后視鏡里的自己對視,才意識到原來周圍的人說得沒錯。
后視鏡里的青年眉眼依舊桀驁,但唇邊噙著一抹笑意,黑眸里帶著點柔和,跟之前冷峻的人一下就有了差別。
同他相熟的人知道他談了戀愛,嘖嘖稱奇,說他好像被奪了舍一樣。
裴曜挑著眉,對那些人嘴硬道:“別貧,不還是跟以前一個樣。”
相熟的朋友一起就笑了起來,讓他有事沒事找個鏡子看看,天天一副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樣子。
裴曜這會沒否認,只是笑——他確實心情好得不得了。
兩個星期后。
裴曜等來了同幽采在一起三個月的紀念日。
他訂好了餐廳和酒店,安排好所有行程,并且準備在紀念日結束后邀請幽采跟他同居。
餐廳是很多年前裴父同鄧欣女士求婚的餐廳。
他希望他能夠有像他父母一樣的好運氣,能讓幽采答應與他同居的請求。
期待這次紀念日的人不是只有他一個。
幽采也很期待,會時不時就摸摸他腦袋,對著他自言自語道:“到時候你會是什么樣子的呢?”
幽采能想到最壞的結果就是裴曜開出的花少一片花瓣。
他按照最壞的結果沉思了片刻,然后跪在沙發上,捧著裴曜的臉鄭重道:“少一瓣我也喜歡。”
裴曜伸手攬過他,低頭親了親他的鼻尖道:“什么少一瓣?”
“明天給你睡個懶覺,十點我再來接你好不好?”
幽采精神道:“可以,東西你買好了嗎?”
“我不喜歡薄荷的,覺得好怪,你要是買的是薄荷味,明天我們就不用了。”
反正到時候開花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薄荷超薄螺紋的,都是走走過場而已。
第50章
幽采對這次授粉極其重視。
當裴曜離開后,他立馬跑到浴室,打開自己的折疊充氣浴缸,對自己的每一片葉子都使勁洗刷干凈。
浴室里倒滿了沐浴露,滿地都是泡泡,直到把自己的每一片葉子都洗得錚亮,精神抖擻地昂然發亮,幽采才心滿意足。
到了最后,幽采連自己腦袋上的花都鄭重其事地洗了一遍。
晚上十二點。
城中區頂樓,亮著燈的頂樓,一株油菜花興奮得到處亂舞,在白色墻面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
陽臺上的向日葵大半夜被吵醒,睡眼惺忪看著眼前的幽采,茫然地小聲道:“哥,你是發瘋了嗎?”
幽采扭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化成人形,爬到床上,鉆進被子。結果一想到明天能見到裴曜的人形,沒忍住又在床上打了幾個滾,蓬松的黑發翹起來,亂糟糟的頂在腦袋上,臉頰有點紅。
也不知道明天裴曜的開出的花是什么樣的……
人形那么高那么壯,想來開出的花應該也是大大香香的……
到時候頂著花互相蹭蹭的時候,不知道得有多舒服……
幽采眼睛亮晶晶,臉頰紅撲撲,將腦袋埋在被子里,咕噥了幾句,興奮了半個晚上,終于在大半夜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
清晨七點。
裴曜起床,晨跑半個小時,去浴室洗了個澡。
幽采睡得香甜。
上午八點,
裴曜開始吹頭發,吹干頭發后站在衣帽間挑選幾天穿什么衣服。
幽采在睡夢中翻個身。
上午九點。
裴曜穿戴整齊,低頭挑選著昂貴的腕表。
幽采迷迷瞪瞪地踹了一腳被子,繼續睡。
早上九點十五,裴曜噴好香水,站在試衣鏡前看著煥然一新的自己,低頭看了一眼腕表,再次確認今日的餐廳與酒店的預定無誤后,吃了兩顆過敏藥,走向地下車庫。
幽采腦袋磕著枕頭,擠出半張臉,還在睡得香甜。
上午九點半,裴曜打開車后備箱,將昨晚加急空運的鮮切花束放在副駕駛,將手寫的情書放在花束中央,驅車前往幽采家。
幽采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撓了撓背。
上午九點五十,裴曜的車穩穩停在幽采家樓下。他低頭看了一晚腕表,又看了一眼后視鏡的自己,神色沉穩地又偷偷給自己噴了兩下香水。
放在客廳的手機響起鬧鐘,幽采醒了。
上午九點五十三。
幽采從床上爬起來,抓了兩件衣服套了上去,去到浴室洗洗漱,最后顯出原形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葉子和花瓣有無斑點,確定沒什么問題后,興奮地沖下樓。
上午九點五十八。
幽采沖下樓,下到二樓的時候,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更開心了。
他小跑沖刺到黑色車輛前,興沖沖地拉開車門,看到了副駕駛上一捧鮮艷欲滴的向日葵和白玫瑰花束,包扎得很清新精致。
幽采一愣,下意識后退兩步,抬頭震驚地望著裴曜。
裴曜單手攥成拳,放在唇邊,輕咳了兩聲,有點不好意思,但很認真道:“平時都沒能送你花,這次我們的紀念日,我覺得還是不能缺少這個。”
他看著幽采震驚的神情,以為幽采擔心他的過敏,想了想解釋道:“沒事,我的病今天不礙事。”
幽采終于回過了神,像是有點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花,又指了指自己,愣愣道:“送給我的?”
裴曜看到他這個樣子,心下軟了幾分,又浮現出愧疚——平時因為自己的病,談了個戀愛幽采都收不到花,如今第一次收到花,不可置信成這樣。
裴曜鄭重點頭:“對,是送給你的,如果你喜歡,以后我天天送。”
幽采立馬捂住他的嘴,眼睛瞪得活像銅鈴,紅著臉小聲:“你瘋啦?送這個做什么?”
裴曜被捂住嘴,有點茫然,看著幽采臉越來越紅。
他有點吃驚——要知道當初在酒店幽采爬到床頭興高采烈掏出兩個計生用品,說要一起睡覺都沒臉紅成這個樣子。
裴曜小聲道:“你不喜歡嗎?”
幽采瞪得跟銅鈴一樣的眼睛轉回他身上,嘴里含含糊糊地說著些什么,最后臉紅道:“我喜歡你的,別的我才不喜歡。”
他似乎是真的不太喜歡那束花,拿著花束跟拿燙手山芋一樣,丟在車后座,還拿了一張毯子將花束蓋得嚴嚴實實才松了一口氣。
裴曜坐在駕駛位,眼睜睜看著一大片花束被毯子蓋住,連同自己寫的情書也被毯子蓋住。他下意識伸手要把自己的情書從花束中間掏出來幽采看,剛伸手朝著花束摸去就被幽采打開了手。
他蒙了,抬頭茫然地望著幽采。
幽采神情更加震驚:“你怎么去亂摸人家?”
裴曜啊了一聲,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幽采坐在副駕駛,系上安全帶,眉頭擰得緊緊,像個小八字,很有點控訴道:“我還在這里,你怎么能夠去亂摸那束花?”
裴曜懷疑自己早上沒睡醒,要不然怎么幽采的話自己怎么一句都聽不懂?
他費勁地將幽采的話拆解了一下,好一會才無措道:“我給你寫了一封信,放在花束上,剛才想拿給你來著。”
幽采扭頭,確實聽到玫瑰花說有一份信壓花束里面。他伸手,將毯子小心翼翼地摘下,捧著花束抖了抖,將純白色信封抖了下來,又把花束放了回去蓋上毯子,低頭看著手上的信封,嘀咕道:“怎么把東西放在這里?”
裴曜小心翼翼道:“你不喜歡嗎?你不喜歡的話下次我不送了。”
幽采點了點頭,很嚴肅道:“當然不喜歡,我只喜歡你開的。”
他可是一朵專情的好花。
裴曜耳朵里只聽到幽采說只喜歡他,耳朵有點紅地點了點頭說他也是。
管幽采說什么。
反正有喜歡兩個字就夠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幽采扭頭,望著開著車的裴曜,又看了一眼車后座的玫瑰花束,摁下了心中的那點奇怪。
不過好在除了上午的玫瑰花束有些奇怪之外,一整天的行程都很正常。
天色越暗幽采越精神抖擻。
晚餐是一家很有格調的法式餐廳。餐廳位于明珠大廈頂層,從落地窗能夠俯瞰大半個燈光璀璨的S市,車燈如同流動的河流熠熠生輝,小提琴聲緩緩流淌,輕柔悠揚。
上完最后一道甜品,幽采舉著刀叉,神采奕奕地一口咬掉大半個甜品,準備去酒店睡覺。
裴曜微微深呼吸,抬頭望著幽采,慢慢地道:“這個餐廳是我父母求婚的地方,就在這里,我母親同意了我父親的求婚。”
他鄭重道:“我們一家每年都會在他們求婚紀念日這天來這里吃飯。我三歲那年,我爸爸重新復刻了那年的求婚來讓我媽媽高興,他對我媽媽說希望我媽媽能夠給他一個愛護她一輩子的機會。”
三歲那年,年幼的裴曜穿著小西裝,坐在紅絲絨的椅子上,目不轉睛地望著儒雅從容的父親單膝下跪,目光溫柔地朝著鄧欣女士伸出手。
鄧欣女士穿著藕粉色長裙,坐在椅子上笑,左手白皙纖長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鉆戒。她望著單膝下跪的裴父,同她說著求婚那日的話,一次不錯,最后她伸出手,將手搭在裴父手上。
大廳空曠,包了場的餐廳流淌著輕快浪漫的音樂,璀璨燈光下,三歲的裴曜目不轉睛,看著鄧欣女士同裴父隨著音樂跳了一支舞,在紛飛的藕粉色裙擺中,愛情是圣潔不可侵犯的這一觀點如同一顆種子悄無聲息地埋在了心底。
二十四歲這年,他遇到了一見鐘情的對象。
他將他帶來最初理解愛的地方,對他赤誠又小心翼翼提出同居的請求,并且問出了二十一年自己的父親對母親問的那句:“能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嗎?”
裴曜:“我重新布置了一下市里面房子,找人設計了一個陽關房,等冬天到了,我們可以一起曬太陽。露臺的排水系統也安排了一遍,以后我們可以一起在露臺養一些花花草草。”
他似乎有些緊張:“如果你愿意搬過來的話。”
幽采吃掉一整個甜品,又喝了手旁高腳水晶杯里的紅色液體,精神抖擻道:“愿意的。”
他回答完,又喝了一口高腳水晶杯里的紅色液體,意猶未盡地砸了砸嘴,覺得怪好喝的,兩三口就將水晶杯里的紅酒喝個精光。
半個小時后。
地下車庫,精神抖擻的幽采坐在副駕駛:“我們要出發了嗎?”
一旁的裴曜給他系上安全帶:“要出發了。”
幽采很高興道:“哦,那你記得開快點。”
裴曜給他系上安全帶后,看似沉穩地在導航輸入酒店位置,聽著即將駛向酒店的語音播報,幽采更加精神了。
入了秋的夜風很涼,車窗敞開了一條縫,幽采坐在副駕駛上,聚精會神地盯著車內顯示屏的地圖導航,看著他們離酒店越來越近。
今晚的酒店套間位于頂層,是裴曜包了年居住的套間,用于前幾年出通告就近歇腳,舒適性和隱私性都很好。辦理入住時,酒店前臺很熟練微笑地叫出他的名字。
裴曜一臉沉穩地點了點頭,領著幽采走向電梯,最后被前臺叫住,說他還沒拿房卡。
幽采伸手接過房卡,用房卡戳了戳身旁的裴曜,發現有點戳不動,身旁的裴曜渾身上下肌肉硬得像石頭,幾乎從踏進酒店開始就緊繃著肌肉。
酒店頂層很安靜,電梯廳兩側立著兩尊潔白的天師雕像,長廊墻面懸掛著各式各樣的畫像,弧形的射燈柔和投在墻面
長廊盡頭的套房門被擰開,插入房卡,暖色的燈光投在大床上,柔軟的白色床單上落滿玫瑰花瓣,褐紅色的地毯將細碎的腳步聲吸收得一干二凈,只有一聲清脆地關門聲。
一路從玄關吻到大床。
裴曜單膝跪在床上,捧著幽采的臉親得很煽情,兩人都發熱得厲害,渾身出了汗,雙手交纏著沒放開,靜謐的套房聽得到點攪動的水聲。
幽采出了點汗,本來就白的雙臂顯得更瑩潤,攀著面前人的胳膊,很聽話地張開唇,又被從耳廓一路親下去,密密麻麻地從背脊處發著麻,四肢都軟了,舒服得不行,臉龐發著紅。
裴曜換成雙膝跪在床上,呼吸發沉,兩手交叉,反手就將衣服丟在一旁,俯身虔誠又迷戀地親著自己的愛人。
大床的床單發皺被蹬亂,不少花瓣被掃落地毯,氣氛熾熱得仿佛融化的焦糖,甜膩得讓人無法呼吸。
幽采被親得發了熱,雙頰紅得厲害,雙手環著裴曜的頸脖,微微喘了口氣期待道:“我們現在可以授粉了嗎?”
親得已然動了情的裴曜腦袋發熱,只當是愛人的甜言蜜語,俯身虔誠地親了親他的唇,鄭重地點了點頭。
幽采腦袋上慢慢冒出了一朵精致的小黃花,被裴曜眼神發直地盯著。因為緊張,小黃花害羞地抖了兩下。
幽采捂著腦袋上的那朵小花,望著渾身僵硬的裴曜,紅著耳根子,害羞道:“你怎么還不開花啊?”
跪在床上的裴曜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眼神發直地盯著幽采腦袋上抖了兩下的小黃花。
幽采以為是面前人還不好意思開花,湊近一些,捧著裴曜的臉親,很有點浪漫的害羞道:“你開花吧,不管是少一片花瓣還是少兩片,我都最最最喜歡你開的花。”
裴曜依舊是僵硬得一動不動,大腦一片空白。
幽采半跪在床上,眼神亮晶晶地去蹭著他,既開心又害羞道:“我昨晚還偷偷把我的葉子都洗干凈了,每一片都洗得亮亮的,你要摸一摸嗎?”
幾片翠綠的小葉子“咻”地一下冒了出來,托著小小一朵的小黃花。
幽采繼續蹭著他開心道:“不過今年是我剛化成人形的第一年,冒出的葉子可能不太穩定,要快點摸摸我的葉子,不然等到后面我就變不出來了。”
“你化成人形應該好多年了,你的葉片是不是能維持好久?我等會能摸一摸嗎?”
裴曜大腦空白,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剛化成人形?”
幽采腦袋上的小黃花抖了抖,很害羞道:“是啊,我今年春天剛化成人形,我化成人形后第一時間就跑來找你了。”
“鯉哥說世間成精的油菜花精很少很少的,怪志里都是荷花、梅花成精,像我們油菜花成精他只見過我和你。”
他又去親裴曜的鼻尖,很開心道:“我們就是天生一對。”
裴曜大腦活生生像是被劈成兩半,一半混沌得快要發了瘋,另一半火光電石間閃過無數先前忽略的片段。
怪不得第一次見面幽采會給他帶植物營養液,怪不得幽采那么喜歡曬太陽喝水,那么喜歡各種花盆。
怪不得幽采從來不在外面吃東西,哪怕忙了一天也不會覺得餓,成了精的植物哪里會吃得下人類的植物。
怪不得在停電的那個晚上,幽采對他說的是最最喜歡的花而不是最最喜歡的人。
怪不得自己當初一碰到幽采就出現過敏的癥狀。
——“我叫幽采,我的名字是自己起的……”
幽采,諧音油菜。
這是幽采給自己起的名字。
怪不得幽采會說自己從山里出來就是為了找他。怪不得他噴了跟幽采一樣的香水,幽采會說很喜歡他的味道。
怪不得幽采會說這個世間最喜歡的就是他。
裴曜看著自己愛人腦袋上那朵精致的小黃花,依舊不死心,蠕動了幾下唇,終于找到了自己的魂魄,聲音發顫道:“你怎么覺得我也是油菜花精?”
幽采環著他,眼睛亮晶晶地軟聲道:“鯉魚精告訴我的呀。”
他像是講故事一樣,貼著他開心道:“那時候我一個人在山里,山野里只有我一個油菜花精,我問鯉魚精世間還有沒有第二個油菜花精,他見多識廣,在人間認識很多很多精怪。鯉魚精說幫我出去打聽。”
“過了幾天,他跟我說活你就是世間另一個油菜花精,因為外頭的人都叫你油菜花,鯉魚精說外面的人一提起你就說油菜花啊油菜花。”
裴曜五雷轟頂,耳邊轟然響起巨大的嗡鳴聲,一陣頭暈目眩——前幾年網絡上極其流行諧音梗,他剛出道那會因為連續爆了好幾首歌,被大眾熟知并稱贊極其有才華,粉絲樂得其見,每每提到他都會興高采烈夸贊他油菜花。
開著花的幽采紅著耳根子,左等右等也等不來眼前的人開花,軟軟催促他道:“你怎么還不開花啊?”
他臉龐紅撲撲,眼睛也亮亮的,親著他承諾道:“你不要害羞呀,不管你的花開成什么樣,我都喜歡。哪怕是只有一片花瓣,我都會喜歡它的。”
可裴曜開不出花。
別說一片花瓣了。
就是把他腦袋劈開,也冒不出一片葉子。
裴曜渾身倏然出了一身冷汗,僵硬地半跪在大床上,薄唇有點抖,一句話都擠不出來。
淺灰發色青年僵硬沉默的時間太長,幽采開始有點愣,望著裴曜,又小聲道:“裴曜,你開花呀。”
裴曜薄唇抖了兩下,還是一句話都擠不出來。
幽采有點急,小聲地重復道:“裴曜,怎么不開花啊?還是說你只有在春天的時候才能開花嗎?”
眼前人遲遲不開花的舉動讓幽采眼圈有點紅,腦袋上原本精神抖擻的小花也跟著有點低落下來,他吸著鼻子道:“還是說你覺得我的花太小,一點都不好看,所以不想跟我授粉?”
裴曜哪里看得了他這個樣子,幽采眼眶一紅,他心比誰都難受,整個人跟被摁在水下喘不過氣來一樣。
他半跪在床上,抖著薄唇,從喉嚨里擠出一句:“幽采,我開不了花。”
幽采一愣。
裴曜神情狼狽道:“我是人,開不出花。”
“幽采,我不是油菜花精,你朋友可能認錯人了。前幾年流行過一個梗,把有才華說成油菜花。那時我出道不久,每首歌都爆了,不管媒體還是粉絲都在宣揚我有才華,當時有不少人用當時流行的梗說過我油菜花。”
幽采神色茫然地望著他,半晌后,才喃喃道:“你不是油菜花精?”
裴曜喉結劇烈地滾動幾下:“對,我是人類,所以當初在醫院,我吸收不了你給我的植物營養液。”
幽采喃喃道:“不可能……你身上的味道跟我的味道一模一樣,怎么可能不是油菜花精?”
裴曜難堪地低聲道:“那是因為我噴了香水,我對你一見鐘情,希望能夠跟你擁有同一個味道。剛好有一款草木味的香水跟你身上的味道很相似,每次見你前我都會噴上那款香水。”
幽采盯著眼前人,喃喃道:“所以你不能開花?我跟一個人類談了三個月的戀愛?”
裴曜神色狼狽地點了點頭,看著幽采的神色,心中不太好的預感越來越明顯。他薄唇有點抖,跪在床上慌張道:“但我們這三個月不是談得好好的嗎?”
幽采喃喃道:“談得好好的?談得好好你大早上給我送一大捧玫瑰花的生、殖、器?”
裴曜聽到幽采說的花,急得額頭都冒出了汗,笨拙地要去牽他的手:“我不送了,寶寶以后我都不送了……”
幽采沒給他牽,很有些難過道:“我以前說你是我最喜歡的花的時候,你為什么不說你是人?還是說你是故意瞞著不說?”
裴曜跪著小心翼翼要去抱他,面紅耳赤解釋道:“我沒故意不說,我當時以為你夸我像花一樣……”
幽采難過地將腦袋上的花都收了回去:“你長那么高那么壯,像不像花你自己不知道嗎?”
裴曜眼睜睜地看著幽采將腦袋上那朵小花收了回去,越來越慌,五臟六腑跟火燒一樣煎熬得很,又想去牽一牽他的手。
幽采沒有給他牽,而是坐在床上,吸了吸鼻子喃喃道:“裴曜,我們物種不一樣,有生殖隔離的。”
裴曜知道幽采沒上過學,火急火燎道:“誰說的?他們亂講,哪有什么生殖隔離。”
幽采更加難過了:“你連花都開不了,怎么可能沒有生殖隔離。”
裴曜二十多年來順風順水,眾星捧月地過了那么多年,頭一次那么慌——別的都好說,他是真開不了花。
當初幽采明顯是因為他是油菜花精才愿意同他聊天,若是當初知道他是人類,理不理會他還不一定。
可他不一樣。
當初不管幽采是人還是油菜花精,他該一見鐘情的還是會一見鐘情。
哪怕當初知道了幽采是油菜花精,他看到幽采還是一樣走不動道。
果不其然,幽采下床,要去穿鞋。
裴曜慌得不行地問他要去干什么。
幽采說他要回家聯系鯉魚精,問真正油菜花精的下落。
裴曜紅著眼睛:“那我呢?到時候你找到了他,你還要我嗎?”
幽采心亂如麻,薄唇抿得緊緊的,好一會才喃喃說不知道。他從一開始根本沒想過跟人類談戀愛,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同類才能談授粉談戀愛。
半個小時后。
穿好衣服和褲子的裴曜站在酒店玄關門口,眼睛還發著紅,拎著車鑰匙送幽采回家找鯉魚精。
一路上,裴曜眼眶紅越來越紅,幽采坐在副駕駛,好久才吸了吸鼻子道:“你開錯了,回我家不是這條道。”
二十分鐘后。
幽采拉開車門,悶頭朝著樓上走去。
裴曜在幽采樓下蹲了半個小時,抽了三根煙。
半個小時后。
半夜十二點,他將車開到一家便利店門口,紅著眼睛打電話給黎暨,問他要被甩了十幾次還能追回對象的表弟電話。
電話那頭的黎暨詫異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你今天不是跟你對象過三個月的紀念日嗎?”
裴曜不說話,只是說讓他給號碼,又問黎暨現在在哪里。
黎暨報了個酒吧的位置,是個關系不錯的朋友開的酒吧,平常人很少。沒過多久,掛斷電話的黎暨就看到了裴曜的身影
裴曜來了也不說話,只喝酒,眼睛發紅地喝了好幾瓶。黎暨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問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裴曜喃喃說自己不是幽采要找的人,眼眶越來越紅道:“他說這段時間他要去問他朋友,找那個人。”
黎暨嘴里一疊聲臥槽,瞠目結舌脫口道:“你要被甩了?”
紅著眼睛的裴曜終于忍不住,趴在吧臺哽咽道:“媽的……”
“到時候他讓那個花做大的,讓我做小的怎么辦?”
“我他媽開不了花,怎么跟那個花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