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被欺詐的邪神
林長風不知道如今到底算是怎么個局面, 他陪在向導的身邊許久,但顧南卻又絲毫不在意他的反應,就像是在腦中設想過千千萬萬遍一樣, 哪怕用餐時也只不過是自說自話,最多抬頭看他幾眼,卻又很快的收回視線。
沉默的像是兩個木偶坐在桌前,燈光再如何暖,也照不進任何人眼中。
伴侶型機器人不需要人類的飲食,但林長風面前依舊擺著色香味俱全的肉排,而對面的顧南也只不過草草切下幾塊品嘗,就沒再動過刀叉。
向導垂著眼, 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總歸看上去并不高興。
顧南的房屋極大, 畢竟他是前途大好的少將,可屋子大的空曠,只有機器人微小的運作聲, 比當初林長風所創造的牢獄世界還要讓人覺得壓抑。
沉默了些時間, 顧南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來, 伸手捧起林長風的臉, 似乎是有些眷念,林
長風確信他很喜歡自己這張臉, 可林長風至今不知道他如今是個什么樣的外表,原本的劇情中也未明確指明顧南的伴侶。
就像是完完全全的空白劇本,林長風徹底走到了一無所知的節點。
“真漂亮。”
向導的手指觸碰那雙用高密度高韌性玻璃做出的眼睛,碰不到屬于人類眼球的溫熱和濕潤, 只能碰到冰冰冷冷的球面,但依舊夸贊著。
但他在沒說過誰人的眼睛像是海洋一般漂亮。
只是平淡的漂亮。
聽到他這么說, 林長風不自覺的皺了眉,他確實無法掌握身體的自主權,但卻能做到一些微小幅度的動作,眼下向導在看著他思念誰,林長風很好奇,可他因為被顧南捧著臉看,微微的皺眉自然也被向導察覺。
原本被設定好運行程序的機器人今天做出不止一次非指令的行動,顧南不相信在如今的聯邦會有小概率事件的存在,所以有些怔仲,手指還搭在林長風的臉側,卻像是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你?”
顧南想要向著那個方向猜測,但他不敢向那個方向去猜,他寧愿認為這是機器人修復后的某種副作用,也不可能相信機器人有了自我操控的能力。
“回到房間去吧。”
顧南猛地扯回手,但動作大了些,撞到了餐桌的邊角,因為疼痛的條件反射抬起手,結果碰掉了桌角的高腳杯,玻璃的碎裂被伴侶機器人判定為危險品,出于保護主人的必備機制,林長風甚至快顧南一步蹲下身開始整理。
結果向導似乎對他有著過強的保護欲,林長風剛拾起一片碎玻璃,就被一股力拽起,站著低頭看著因為他的行為而睜大了眼睛的向導。
“我沒讓你動,就安安心心的呆著聽到沒有?!”
連抓著林長風衣服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顫抖,似乎很害怕什么,但林長風確實不明白,血肉之軀的人類會擔心由鋼鐵和數據拼湊出的機器。
但他也并不準備對著來,于是就準備順應的坐下,但在彎腰坐下的時候,身體前傾,在擺放規整的餐盤邊上的刀叉亮的能把人折射出來,無意卻也有意,林長風瞧見了那小面積的反射中自己一部分的面容。
說實在的,想要看的真切很難,但對于林長風而言又不算是特別難。
原因在于那雙十分打眼的藍色眼眸,在銀質刀叉的折射中實在有些突兀,藍色瞳孔在聯邦不算常見,因為這是基因雜糅的一種表現,在地球文明覆滅之后,人類為了最大程度的消除基因病和遺傳病提高存活率和延長壽命,越發傾向于固定基因之間的匹配。
最早的人類都是偏棕黑色的眼睛,那么在星際時代,人們越來越看中基因的契合性,也就越來越多的傾向于誕生最開始的模樣,于是其他眼睛顏色就越發少見。
尤其是中央城區這種將基因觀念貫徹到最高的地方。
林長風所知道的這個世界有這個外貌特征的角色只有一個——
那就是他自己。
——
“你今天很不一樣。”
回到了最開始毫無生氣的屋子里,顧南坐在床鋪上看著面前站立的伴侶型機器人,他已經讓飛行機器人來掃描檢查過,給出的結果都是毫無問題。
這是一個完美的伴侶型機器人。
“為什么總是看著我?”
顧南終于想明白了奇怪的地方是哪里,在先前,伴侶型機器人的視線是非聚焦的,只有在接收指令的時候,才會有切實的注視,但今天不一樣,哪怕他并沒有下達指令,機器人似乎也都在看著他。
燈光照下來,機器人的五官和記憶里的青年一模一樣,混血兒的輪廓讓燈光打下的陰影遮著了那雙溫柔的眼睛,反倒是更顯得面前的機器人的面容凌厲了一些。
聽到顧南的詢問,林長風下意識的偏了偏頭,嘴角的弧度沒有改變。
他這副模樣,倒是更像顧南記憶里的那個青年,在最開始并不熟悉的時間中,大多都是這樣讓人捉摸不透,笑和生氣分不開的模樣,青年曾說那是因為他學習的人類大多笑里藏刀,以至于無論好壞的事情,都會下意識的笑出來。
而眼前的伴侶型機器人,卻仿佛下意識的做出了那個動作。
越是細想,就越是相似,顧南身側的手開始顫抖,抬手示意機器人靠上前來,手掌落在伴侶型機器人的頸后,是連林長風都能察覺到的顫抖。
“你是他嗎?我只問你這一個問題。”
置放在林長風頸后的手猛地用力,將一言不發的伴侶機器人用力拽到身前來,顧南都害怕是不是這幾年逐漸逼真的幻覺擾亂了他的理智,可他還是抱著那一點點的可能性,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向導再一次看進那雙湛藍的眼睛,往常他總能一眼看破機器人在計算著什么,可眼下他卻分辨不出,那到底是暗沉下的神色,還是被更新換代的數據。
人不能開始懷疑,一旦種下懷疑的果子,就無論如何都要討個明白。
但機器人卻沒做出點頭或是搖頭的反應,只是依舊注視著他,不知道為什么,顧南并非第一次與眼前的機器人對視,但只有這一次,讓他覺得渾身發熱,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在躁動,連呼吸都不自覺的急促起來。
鬼使神差的,他打開了被關閉數年的,伴侶機器人的語言系統。
因為制造出機器人的那些人并不知道林長風的聲音,只能根據外表為機器人選定了一副沙啞低沉的聲音,那一點也不像是他愛的青年,向導需要一個相似無比的精神寄托,所以他不能接受一絲一毫的不完美。
但他這次想知道,想確定。
這到底是不是他瘋魔的臆想。
林長風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突然解開了束縛一樣的輕松,和先前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可他并沒覺得多高興,因為面前的向導正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看著他。
就像是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兜兜轉轉,他依舊來到了這個欺騙過自己的向導面前,這個世界不比先前的污濁,但卻也算不得多好,數年的陪伴最后喚來的是飛灰一捧。
很難說到底是一開始就未得到疼,還是得到后失去疼。
但兩者都不是什么好事情,又何必爭個高低。
林長風沒有呼吸,可他卻覺得自己像是在大喘氣一樣,不斷跳動的思維和撤不走的視線都證明著,他依舊好奇對方失約的原因。
他因為討厭欺騙所以創造出了不完美的世界,又因為討厭欺騙所以和向導多次求證是否愿意,他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卻又總是分不清那快要碎裂的冰塊是何等脆弱。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你想的那個人。”
沉默了一會,林長風發現沉默真是容易被人愛上的存在,如果可以,他真是想要一輩子都不開口,當一個單純的機器人,然后報廢淘汰。
依舊是顧南記憶里溫和的聲音。
可他模棱兩可的說出這句話,就被顧南猛地用勁往床鋪上倒去,他只來得及撐起上半身,低頭有些驚訝的看著仰躺的向導,顧南笑著,樣子看上去高興極了,甚至雙手都緊緊勾著他的脖子,要把他整個人徹底的帶下來。
“你回來了。”
帶著笑意的眼睛已經許久未曾出現過,卻在眼角慢慢滲出淚花來,林長風想要掙脫,可顧南的力氣意料之外的大,緊緊把他箍住,仰天就穩了上去。
這副模樣,只在他們二人特別的異世界中存在。
“主人,我不明白你在做什么。”
林長風按著數據庫中的記憶,嘗試著與顧南對話,向導興奮的不成樣子,連臉側都泛起潮紅,沒理會林長風的話語,就想再挺起身親上去,但這次卻被林長風穩準狠的攔下。
林長風舉手抵住了那雙要貼上來的唇,但被阻攔動作的顧南卻依舊很高興的樣子。
向導終于收回一只勾著林長風脖子的手臂。
“我認出來你了,我不可能認不出你。”
顧南說出這句胡,長腿勾住林長風的膝彎,上身勾著林長風的脖子一用力,兩個人的位置就直挺挺的調轉了,身上還穿著立挺軍服的向導正抬手不慌不忙的解開自己衣服的扣子,身體死死壓住妄圖離開的林長風。
“不吻我嗎?你以前見到我都會親我的。”
他一邊解著扣子,一邊俯下身去親吻不太情愿的機器人。
“我不會再放開你了,林長風,絕對不會再放開,我已經不再是向導了,所以,沒有人能阻絕我們了。”
他帶著笑意的聲音這樣說著。
“回不到我們的世界沒關系,你等等我,我把聯邦整理好,送給你。”
直到他說出這句話,林長風才發現,原本平和的向導并不單單是變得冷漠,而是借著冷漠的皮囊隱藏起血肉之下的瘋狂,海洋一般的眼中倒映出向導的身影。
脫去最后一層衣料,入眼是一抹顯眼的猩紅。
那枚最大的紅寶石的碎片,此刻嵌入在向導鎖骨下方的血肉中,哪怕是寶石,也是異物,周圍的一片血肉常泛著脆弱的紅血絲,但顧南似乎并不介意。
顧南抬手,不在意的撫過那片嵌入寶石的血肉。
“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注視著被壓制在身下的愛人,顧南很確信這一點,他的身心因為這失而復得的幸運而劇烈的顫抖,他無比欣喜的發現愛人再一次的到來,這是多么讓人喜悅,卻也讓他有些制止不住的害怕。
他的速度要快一下,再快一些。
沒有辦法回到一開始那個絕對公平的小世界中的話,他就努力的重新建起來一個,聯邦或是蟲族都無所謂,他要自己建起那個絕對公平的烏托邦。
“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這里。”
向導強硬的去親吻,機器人的程序中最基本的就是不要違反主人的要求。
“你才是我的主人。”
那枚紅寶石,就是無家可歸的流浪狗為自己親手烙印下的項圈。
第042章 被欺詐的邪神
連續幾天沒有收到顧南的消息, 一直保持聯絡的同僚克曼有些擔心,可他自己也因為身體原因沒法離開特殊治療房,又不好聯絡別人, 就只能嘗試用身邊的飛行機器人聯絡上顧南那邊的機器人,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
但完全聯絡不上,這反倒讓人更加焦躁。
顧南自從幾年前的事情發生之后性格就改變了很多,連帶著他都沒看見幾次放松的神態,他們不僅僅是同僚,也是軍校時期的舍友,他比顧南大三歲,因為顧南能力出眾而越級和他同一屆畢業, 進入軍部后成為了上下級的關系。
因為年齡的緣故,他也是顧南身邊最早進行系統匹配的一批人, 但他的匹配婚姻并不好,甚至算得上惡劣,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無家世背景的向導, 卻好死不死的匹配到了聯邦的新銳議員, 過大的家事落差讓那位哨兵并不滿意。
克曼努力過, 但顯然他的努力并沒有什么作用, 厭惡并不是能夠輕易被扭轉為喜愛的情感,但匹配系統又確信他們的基因完全契合, 這段并不美好的婚姻只能繼續維持下去,直到他們兩人的基因成功創造出更加優秀的后代。
但這對于克曼來說并不是一件很輕松就能達到的事情。
他的哨兵并沒有進行身體上的暴力行為,但感情上的冷暴力和言語上的攻擊成為了導火索,精神力本就過于發達的向導會不自覺的有許多思考, 他越是調動精神力,就越是覺得自己在婚姻里像是一條沒法行動的蠕蟲。
就差哨兵落下最后一腳將他碾死。
他盡力的維持了將近一年的婚姻, 但最終徹底崩掉的也是他,在選擇自殺的時候他沒有設想過自己能活下來,所以當他還能用這副身體睜開眼的時候,克曼由衷的覺得驚奇和不可置信,他都以為自己還要再一次進入毫無生氣的婚姻了。
但那時候顧南告訴他,外界的所有人包括與他締結標記的哨兵都覺得他真正的死亡了,后頸的標記也被顧南以特別的方法清除了,當克曼問出自己的標記是怎么樣清除的時候,已經變得相當沉默的顧南只是說那是他不為人知的愛人做到的。
也是在克曼清醒之后,才發現顧南親手挖出了關乎向導能力的神經。
一個是被認為已經死亡的向導,一個是不再是向導的少將,他們默契的未提起任何人,慘白的治療房反倒是最為放松的位置。
直到那天顧南突然帶回了一個伴侶型機器人,仿生機器人有一張相當好看的臉,但卻一言不發,問了以后才知道是顧南將機器人的語言系統關閉,給出的原因是,他不希望有人頂著一樣的臉卻發出不一樣的聲音。
顧南的愛人似乎是個很好的人,否則不會讓一直對婚姻和感情無所謂的向導這么在意,但似乎結局并不好,某種意義上,他們都沒有那個運氣,擁有故事里完美的大結局,只能找別的東西來治愈傷口。
那個伴侶機器人只能給予顧南一定程度的慰藉,顧南并不會每時每刻都需要看著那個機器人,更像是一個玩偶,證明著某個人曾經的存在,但每天顧南依舊會到治療房里,因為目前能夠理解他所作所為的只有克曼。
所以顧南連續幾天的消失反倒是讓人覺得不安。
“不會出問題了吧?”
克曼皺眉思索著,因為顧南現在涉足政壇,所以一部分極端的主義者對于一個放棄向導身份的顧南有很多意見,過分的行為也并不是沒有過,只不過之前的闖入者死的不明不白后稍微有些收斂。
但那并不代表一切安全。
正準備嘗試著要不要在機器人的幫助下親自過去看一眼有沒有出問題的時候,身邊的通訊器突然響了起來,一條來自顧南的簡單信息,很有顧南的風格。
【一切正常】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確實能夠讓人安心。
——
顧南靠在床頭,側身躺著,正面對著休眠中的伴侶機器人。
不在意的將通訊器丟到床下,伸長手臂摟住機器人冰冷的軀體,就像是八爪魚捕食獵物,他將自己緊緊貼在林長風的身側。
這幾天的動靜太大,鑲嵌著寶石附近的皮肉又裂開了傷口,但治療儀可以解決的問題都算不上什么問題,只要青年在他身邊,那么就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只要眼下從休眠中醒來的人,還是他的愛人就可以。
那些只給出虛名讓人類信仰的神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真的值得信奉,就要看他是否能真的一次又一次的看到奇跡,顧南躺回被子里,側臉貼在林長風的肩膀處,手掌貼在機器人心臟之上的位置。
那是他曾經的習慣,作為非人類的愛人沒有明顯的心跳,只不過為了更貼近于人類,林長風會讓自己的內臟有頻率的鼓動,即使那個頻率幾乎為零,讓顧南一直以來都有些患得患失,而眼下他徹底感覺不到心跳。
就越來越覺得這只是一場夢。
如果可以,顧南甚至連眼睛都不想眨,他實在是害怕錯過任何一個瞬間。
機器人的休眠進入最后幾秒的倒計時,各個關節開始適應,再次將金屬偽裝成鮮活的人類,而顧南就在那樣近的距離看著,仿生人真的很近似于人類,但又并不完全像,顧南只希望看見機器人睜開眼的那個瞬間,他想要再一次看見那片海洋,而不是無趣的數據。
林長風的意識突然的斷片,又突然的清醒,這具機器人的軀殼就像是有上限的電池一樣,在被要求履行伴侶機器人的基本功能之后,本就不算滿電的軀殼很自然的陷入休眠狀態,連帶著把林長風一起弄暈了。
一言不發就把他抓到床上的向導,只是一直呢喃著不會分開之類的字眼,連準備工作都不做就自己主動坐上來,林長風那混亂的記憶里還大約記得顧南的某個位置一定受了傷,但很不幸的是,他目前是個完全聽從主人安排的機器。
在休眠結束后林長風順利的睜開眼,意外又不意外的發現顧南正貼在身邊,死死的看著自己,
林長風沒有明白是什么讓原本冷漠的向導突然變得炙熱,或者說他并不知道自己有哪一點表現出了不同而讓顧南察覺。
是聲音嗎?但伴侶型機器人應該是能夠說話的。
他沒想明白,就看見原本面色凝重的向導松開了皺著的眉毛,再一次仰頭親上來,像是黏糊糊不放手的八爪魚一樣,林長風感覺的到自己被人緊緊抱著,雖然身形上而言他的體格要比顧南大一圈,但抵不住顧南的勁大。
林長風有理由懷疑如果他不是機器人的話,能被顧南一個不小心捏出淤青來。
“我好想你,好喜歡你。”
一旦清醒過來,面臨的就是向導止不住的情話,林長風大致捋了捋自己的記憶,他大約明白了這副機器人的軀殼仿制的是誰的面容,但他也確實記得導致角色死亡的原因是顧南的失約,按著顧南的性格。
他并不認為向導會后悔。
所以他無法理解眼下的情況,或許是認出來他,顧南解除了機器人身上的限制,自主控制的空間增大,在林長風清醒后下意識的想要起身離開,但他剛剛坐起腳踩在地面上,就被人從身后抱住。
顧南的雙手摟抱著他的肩膀,用的還是不小的力氣,就像是相互伴生的植物一樣。
“你要去哪里?”
在顧南精心準備的木偶屋子里,迎來了過去的靈魂與生命,但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一開始僅僅承載美好夢想的玩偶屋,已經扭曲成關住愛人的牢籠。
顧南就像是抓住水中的浮木一樣,他幾乎沒法控制自己與林長風分開。
就想那些紅寶石,單單看見并不足夠,單單掌控也并不足夠,只有那些冰冷的死物和能讓自己感到疼痛的血肉結合在一起,才能擁有一些安全感,顧南到現在已經不明白當時是怎么抗住每個月見一次的壓力,等待二十多天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他開始害怕等待。
“別離開我了,別再消失了。”
——
聯邦在這幾年里確定了儲君的人選,在所有人意料之內,幾年前差一點和顧南少將結婚的奧古斯丁皇子,作為完全繼承了上位者所需要的特性的奧古斯丁,對于顧南完全沒有任何情感上的執著,在顧南發瘋丟棄向導身份的時候。
他就已經物色好了替補的人選。
甚至很快就已經走入婚姻締結標記,他的伴侶也是優秀的向導,只不過比起顧南而言稍微差了一些,否則也不會成為替補。
但讓奧古斯丁不舒服的地方,在于顧南居然能頂著在當前看來沒有性別的身份重新回到一開始少將的位置,這是多么強的意志力,讓站在對立面的自己都覺得有些恐懼,這些年顧南未有隱藏自己想要涉足政壇的想法。
或者說,那個可怕的向導已經在看不見的地方布滿了視線。
但有時候也會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卯足了勁想要和他爭斗的向導罕見的連續告假一周,在未有戰爭的情況下,這其實很少見,疾病也完全不可能,那個向導是個瘋子,在挖去自己向導神經不久后就參與了軍部未被認可的改裝實驗。
把屬于人類的血肉一點點的替換,只余留下無可替代的器官和皮囊,那個向導似乎因為刺激過度而徹底失去理智,徹底不在意作為人類的疼痛,徹底將自己變成了人形的兵器。
那樣怪物般的存在,幾乎不可能生病。
面前不斷的有人來攀談,說是聯邦,其實不過是另一個形態的帝國,人類聚集的地方,爭搶才是常態,如今只有剛出聲的孩子會相信相親相愛的主色調,當人類越過人生中的分水嶺,就會相當悲哀的發現,世界只有兩種顏色。
象征失敗的黑色,象征勝利的紅色,沒有第三種顏色。
“顧少將今天也告假休息嗎?”
酒杯里的液體被輕輕的搖晃,儲君銀色的發絲在燈光下反射著微微的光亮。
就像是衰亡者最后的余光。
“是啊,顧少將這幾天不知道怎么了,連他的副官都不被允許拜訪。”
和奧古斯丁攀談的是一名哨兵主義者,對于向導來分割手中的權力相當不滿意,于是抓住這次攀談的機會,給儲君上眼藥。
后面的話語大致就在高談闊論讓一個失去精神力的向導繼續任職是多么荒唐,甚至鼓動起一部分哨兵的符合,他們沉浸在只需要動動嘴就可以呼風喚雨的幻覺里,在上層的圈子里企圖建立哨兵主義的政壇。
讓人覺得聒噪,奧古斯丁簡單的看了看四周的人,在上層的交際圈中,只有一名年輕的議員一言不發,似乎在發呆,于是儲君開口詢問:
“議員,你覺得顧南少將是發生了什么?沒記錯的話,你已故的伴侶似乎是顧少將的同僚。”
皇室基因中的惡劣讓他格外喜歡戳破一些人的傷口。
但對方依舊一言不發,就像是呆愣的木偶一樣。
不對。
應該說他們都是沒法說話的木偶。
第043章 番外
他清醒過來的時候, 發覺已經不知不覺的按照老天的意思走了二十多年。
奧古斯丁的一輩子都很順遂,出身高貴,基因等級也是頂尖, 從小身邊的人都自動的信奉他追隨他,任何他想要的榮譽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在二十多年的稱贊中,他覺得自己的人生一定會好的不像樣。
直到他二十一歲的第一天,他眼中的世界變了個樣子。
無端端的,腦袋里多出了一本厚厚的書本,上面的字句和圖畫都與眼前的現實一一對應,細小到池塘中的魚苗, 龐大到整個星際時空,那本書已經翻開了一指寬的厚度, 但還余下許多未曾翻閱。
奧古斯丁看得見自己的名字在那本書上面,幾乎每三四句話就要出現一次,他好奇了, 于是在精神圖景中翻看了那已經展開的書頁。
起初, 驕傲的哨兵以為這是一本夸贊自身的傳記。
但他的故事在幾面之后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 才是這本書的正篇,卻再也看不見他的名字, 他看見書本上寫著一名叫做顧南的向導,破解了向導這個身份的限制,一步步走上了推翻皇室的道路,建立起真正的聯邦。
后面那厚厚的頁數, 再沒出現過奧古斯丁的名字,前半生驕傲的哨兵的故事, 在成為儲君的那一年戛然而止,草草幾句話交代了他的結局,成為再普通不過的平民,還要對著將自己踢下高位的向導感恩戴德。
他只覺得自己的驕傲被人一點點的碾碎,哨兵怎么可能被向導壓制。
在這樣驚慌的夢境下,奧古斯丁醒了過來,睜開眼依舊看見的是富麗堂皇的臥房,每一處奢華的裝飾都象征著他如今的地位之高貴,他也想勸說自己那只是普通的一場夢,但手掌卻生理性的開始顫抖。
冥冥之中,他覺得或許那并不單單只是一個夢。
而后,他的夢境就在現實中應驗了。
作為皇室備受矚目的皇子,他受邀到聯邦軍校為優秀畢業生授勛,他原本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思緒,但那個向導出現了,身形修長的向導出現在他面前,唇角帶著志在必得的笑意,旁人看去只覺得是一個心有大抱負的年輕人。
但在奧古斯丁眼中,那種表情,就像是早已準備好要推翻皇室。
推翻他現有的榮耀。
名為顧南的向導如他所夢到的一樣,各方面都是頂尖,在戰場上憑借著超高的精神力,甚至能和哨兵爭個一二,皇帝因為如此驍勇善戰的少將而感到高興,卻只有他心中越發的慌亂,他并沒有親自上過戰場。
如果真的和顧南站在對立面,或許那名向導當真可以勝過他。
時間越向前走,奧古斯丁心中的勝率就少一分,就像是看著未來一點點發生在眼前,哨兵嘗試著設想成為平民的未來會是什么樣的,沒有富麗堂皇的居所,沒有服飾妥妥的侍從和護衛,也再沒有不需辛苦打拼就可肆意瀟灑的人生。
站在過最高點的位置。
就不可能有人愿意放棄這一切。
“父親,那位顧少將,可有伴侶?”
奧古斯丁盤算著,怎樣才能最快的打亂他所知道的故事,突然發現,故事中的顧南驍勇卻孤單,直到創立聯邦,也沒有見他身邊出現過哨兵的身影。
就像是掙脫向導身份的束縛后,連帶著將哨兵也一并拋棄了。
奧古斯丁注意到了這一點,而這個時期的顧南依舊是個普通的向導,既然還是向導,那么不論愿意與否,都是需要與哨兵匹配的,哨兵的狂躁癥會死人,向導的結合熱會死人,二十多歲前途大好的少將,不可能坦然面對被生理需要逼死的困境。
如果他把顧南控制在身邊,哨兵與向導的標記比這世界上的任何牢房都要堅固,他知道這并不公平,但又有什么關系,因為他從出生起就站在公平絕對傾向的那一方,只有旁人身上會有不公的不幸。
他的身上絕不會有。
但可惜,顧南似乎很早就覺察到了他的想法,自那之后連年在外征戰討伐,恨不得每個星時都在機甲上度日,旁人都知道顧南這是在躲著,奧古斯丁也知道這是回避,但伴隨著這股回避而來的是不斷累積的戰功。
如果不是他壓著,怕是顧南早因為優異的戰績而破格成為最年輕的中將,就好像無論是在哪里,這個向導都相當的出色,再怎么樣也都很難掌控,可這激不起奧古斯丁的敬佩,反倒是加劇了他要將向導制衡的打算。
在他多次的上報后,昏沉的皇帝終于有了一絲精明的靈光。
終于意識到一個過分強大的未婚少將是一種威脅,于是接受了奧古斯丁的提議,將不受控制的顧南少將編入皇室的隊伍中,這樣,就像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就算顧南想要脫離,也勢必會斷腿丟個半條命。
但這個時候,老天爺似乎在和他們對著干,又似乎在幫他們,原定返回中心城區的顧南少將途中遇上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時空蟲洞,為了掩護大部隊安全撤離,導致自身機甲徹底陷入蟲洞,黑洞之類的存在一直是人類無法攻克的難題。
因為沒有人活著走出,所以無人知道那到底是粉碎一切的血盆大口,還是單純的時空隧道,因為無人生還,所以至今無法推進研究,而聯邦如太陽一般刺目的少將就在眾人面前消失在蟲洞中,在城區引起了好一陣的討論。
軍部的人哭喊,普通的民眾惋惜,連皇帝都有些心痛,但只有奧古斯丁這位之前還想著與顧南達成婚姻契約的皇子裝作掩面痛哭,實際上唇角卻咧開了不小的弧度。
在悲戚的氛圍里,他的笑聲融進了無數人的哭喊中,那些哭聲越是響亮,他就越是高興。
或許是老天給他征兆和指引,那本書上的故事被打亂,顧南死在時空蟲洞中,那未來聯邦的創始人戛然而止在二十六歲的年級,真好,他非常滿意,往后續寫下去的,只會有他的名字,聯邦也好帝國也好。
他絕對不會掉下去。
在顧南失蹤生死不明的時間里,沒了那股時時圍繞在身邊的壓力,奧古斯丁的權力越來越大,成為兄弟中最出色的一個,無論是基因等級還是政治能力,他都甩開了其他人一大截,甚至有時候皇帝做出決斷,還需要征求他的建議。
就像是塔羅中的國王,無論是金錢、權力還是象征信仰的圣杯,都緊緊握在他手中,因為預想到旁人的成功,他就不愿意獨自在原地踏步。
黑暗向導的實驗手術一直以來都存在,但很少有人會去嘗試,這也就給了他操作的空間,如果顧南之后還會有人起不一樣的心思該怎么辦?如果依舊有哨兵和向導想要不受控制怎么辦?那些人一定會選擇成為了無牽掛的黑暗的存在。
但,這項手術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的。
當然只會留下他想要留下的人。
他依舊只是個皇子,卻又不再是個普通的皇子,擔驚受怕的時間從內心深處就改變了他的思想,他開始意識到將一切握在掌控中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人在控制了權力后就會開始慢慢搭建自己想要的世界。
奧古斯丁設想中的世界就沒有多美好,但那有什么關系,一代又一代的人類的傳承下去,總會有徹底馴化的那一天,馴化不了的就處理干凈,人類和動物本質上并沒有不同。
都是趨利避害、攀權附勢的存在。
但人類有時候也會帶來意外。
比如他未預想到二十七歲的顧南會再一次回到聯邦,安然無恙的從巨大的蟲洞中走出,那些能攪碎機甲的能量居然絲毫不會影響到顧南這個毫無防備的向導。
聯邦又再一次響起吵鬧的聲音,但這次在所有人的笑聲中,只有奧古斯丁整個人陰沉著面容,似乎他的喜怒哀樂從來都與旁人相反一樣。
他以為太陽已經落下,卻不想只是為下個萬里晴空做了些準備。
這次鬧出的動靜更大,如他所設想的,顧南已經開始嘗試掙脫向導身份的制衡,成為了這幾年來唯一一個選擇成為黑暗向導的人,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奧古斯丁再一次展開了眉頭,有個人主見的向導真的離的成功非常非常近。
如果他腦子里沒多出來那本不知是什么的書本,那么他就不會插手黑暗向導的實驗,那么顧南就真的可以掙脫向導身份的束縛,將故事的走向推進下去。
但,也正是因為沒有這么多的如果。
他才會笑起來。
向導以為掙脫了牢籠,卻不想將自己徹底困于皇室的掌控中,那黑色的標記下埋藏的芯片,足以控制住能力超群的向導,不是說了么,向導的精神力超群但身體素質卻整體遜色于哨兵,如果他想要控制住一個向導。
只需要一間隔絕精神力的房間,還有一個卸下向導所有反抗能力的裝置。
復雜的事情其實相當的好解決,他絕不允許有什么超乎他的控制之外。
但顧南終究還是沒學會成長,因為他很早就被聯邦的文化馴化,居然真的相信成為黑暗向導后可以一了百了,連帶著因為心情雀躍而未藏好那與他會面的情人的蹤跡,奧古斯丁的部下幾次瞧見在少將家的露臺上。
見不得光的情人間的擁抱。
人一旦有了軟肋,那么就好解決多了,雖然那名情人總是無聲無息的出現又消失。
但陷入戀情中的向導藏不好自己的心思,許多次都被人看見在把玩一塊紅寶石,那顆寶石的成色并不算上乘,但卻讓前途大好的少將一刻也不離身,傻子也看的出來不一般。
所以奧古斯丁出手了,他掐斷了所有向導在意的東西,情人、珍寶,乃至于相交甚歡的同僚,要怪只能怪他腦子里的那本書沒藏好讓他知道了后續的故事,沒有人會在知道未來后毫無作為,所以他選擇將顧南按到塵土中。
最好一輩子都站不起來,成為皇室手中可操控的傀儡。
他天真的以為,自己終于解決了內心的一根刺,卻沒注意到,他所作所為的一切,才是推動那本書翻動的力量。
奧古斯丁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早就被聯邦馴化成功了。
他根本沒有想過,除了成為黑暗向導以外,還有什么辦法讓向導不再成為向導,社會早就成功的馴化了所有人,而在這極致的控制下,生生挖出血肉的向導才成功掙脫了馴服自己的韁繩,也是。
如果要掙脫向導這個身份的束縛,那又何必需要在意自己是個什么樣的向導。
當所有人將顧南逼上那條沒法回頭的路之后,人們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他們親手創造出了一個怎么樣的可怕的怪物。
奧古斯丁看著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妄圖改變自己那無趣的人生結局,卻反倒將顧南逼上了另一條路,向導確實不再是向導了,也永遠不會是向導了。
老天給出的故事永遠不容許任何人篡改。
沒有人是特別的,再怎么努力的嘗試改變,也不過是將劇情的走向改變的更加極端,原本他或許能成為平民安穩度過漫長的人生,但眼下,看著在政壇中長袖善舞的少將,他大約知道自己的結局或許會悲慘的無法想象。
如果原本勉強還是一個完整的木偶。
那么不久之后,他大約只會是一個殘缺的木偶。
有人以為自己預知到了未來,有人以為自己能夠改變自己的結局,結果到了最后才反應過來,以為是神明的賜福,結果只是一場惡作劇。
他從始至終都只是一個帶著歪斜王冠的、被操控著的無趣木偶。
呆在可笑的玩偶屋中等待著被厭棄的命運。
第044章 被欺詐的邪神
就差那一點點, 向導就自愿在假象中溺斃,在偽裝成過去的房屋中,林長風幾乎是被軟禁的狀態, 向導幾乎一整天都會在他的身邊,仿佛只有肌膚相貼才能活下去,林長風被放寬了自主的能力,但卻不被允許離開臥房。
房間里的假花被飛行機器人替換成了真正的鮮花,但彎折的幅度不再是完美契合顧南的喜歡,但顧南眼下并不在意,窗邊的花朵一次比一次艷麗,就像是生命力的高潮, 他喜歡靠在林長風的肩背上看著這一切。
他真的一點也不想回到外面的世界,應該說很多年前他就應該這樣, 外界并沒有多美好,只不過是一種慢性自殺的過程,顧南已經從二十多歲變成三十多歲, 原本以為人們嘴里說的年齡影響對于世界的看法是錯誤的, 但他切身實際的論證那句話是正確的。
他二十七歲時一個勁的想著軍部和聯邦, 不自覺的把青年排到了相當靠后的位置, 然后,他就徹底走進了沒有光亮的世界里去, 就差一點點,他就要徹底的放棄存在的意義,規矩和守則都是不破不立的存在。
可破開的代價對于他而言實在是太大了。
顧南在親手挖出那段神經的時候,也是親手抹殺了曾經的向導, 在真正的做出那些事之后他發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痛苦和不舍,更多的反而是一種解脫, 他根本就沒有多在意向導這個身份,只不過之前一直懦弱的想要獲取折中的辦法。
挖出那段神經的疼痛甚至比不上戰場上受到的攻擊,他早就體驗過更為疼痛的東西,根本沒有必要害怕什么。
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他的精神體不再出現,那是青年很喜歡的黑豹,在異世界里總是像一只大貓一樣的擠在他們兩人中間,惹惱青年創造出的那只漂亮的雪豹。
不過沒有關系,失去的東西他都會找回來,青年是這樣,黑豹也是這樣。
顧南貼在愛人沒有起伏的胸膛,或許是限制了自由使得林長風并不高興,這些天他們之間只有顧南的單向交流,但他依舊樂此不疲,連帶著嵌入血肉的寶石都更加艷麗,伸出手指在青年的肌膚上畫著圓圈,他很喜歡這種親密無間的感覺。
“中午想吃什么嗎?聯邦最近新出的甜品很不錯,我想會是你喜歡的味道。”
顧南邊說邊撐起上半身靠過去,親了親青年的唇角,對于他現在被改造過的身體而言,克制住自家的力氣并不算輕松,但他可以做到,只要林長風在他身邊就足夠。
他可以一輩子都呆在這個漂亮的娃娃屋里,和他最喜歡的娃娃在一起。
“我想到外面去。”
林長風看著他,表達了自己想要離開臥房的意愿,但并不意外的看見青年落下來的嘴角,顧南伸手整理他的碎發,卻沒有點頭同意。
“那我讓飛行管家送進來,水果派怎么樣?”
面前的向導并不喜歡聽見任何帶有離開意味的話語。
“你不能一直這樣,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不是么?”
“誰說的結束?”
顧南直愣愣的看著他。
“我說的結束,我告訴你很多次,我不喜歡欺騙。”
林長風抬手將顧南緊緊貼在自己身上的部分推開,利落的坐起身,不再去看向導一直注視著自己的眼神。
“我沒有欺騙,你看看我,我向你保證。”
顧南就像是從人身上汲取溫度的蛇一樣,被推開后立刻緊緊的攀附。
“那時候我被關起來了,林長風,我是要去見你的,我是要和你一起離開,但是有人打亂了我們的計劃。”
摟抱住青年的雙臂更加用力。
“我知道,但我也不想繼續下去了。”
意料之外的,林長風說出的話讓顧南僵直了身體,他幾乎可以感覺到自己又在控制不住的顫抖,用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為什么?”
顧南看著林長風微微側過的臉,聲音都在顫抖。
“我們之間,似乎總是找不到一個對等的狀態,過去你放不下這里,現在我離不開這里。”
林長風回想著這個世界的劇情,原本他的存在只是一個誤打誤撞擁有思維和血肉的怪物,會在無止盡的時間里單調重復的看著惡人之間的相互殘殺,就像是在永遠不會停止的影院中看著無比相似的電影。
但他過分的學習人類了,多了不該有的好奇心和孤獨,所以主動找上了誤打誤撞進入他的世界的向導,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兩條平行線強制性的相交,從一開始或許他們就不應該親近和認識,否則也不會導致后續的結果。
如果他們之間沒有林長風刻意的結交,那么顧南在異世界中會一路贏下去,歷練成更為強大果斷的向導少將,而他也會繼續觀看一遍又一遍相似的血腥劇情,對后續的任何劇情都造成不了影響。
從一開始的安排就走偏了。
林長風得出這個結論。
“我們一直都不是對等的存在,哪怕是壽命的層面。”
無論是哪個軀殼,林長風的壽命都沒有具體的上限,機器只要有足夠的技能就能夠一直存在,更何況先前那個完全就是怪物的軀殼。
“是一樣的。”
一直沉默的摟抱著青年的向導突然出聲。
顧南微微直起身來,臉上漫著潮紅,似乎是因為發現了什么令他興奮的事情,連帶著嵌在皮肉中的紅寶石也更加鮮活。
向導拉起林長風的手摸上自己的后頸,切實感受到那片因為傷疤而凹凸不平的皮膚,林長風感覺自己的手指被一股力壓著按下去,原本以為會是血肉的彈性,卻不想摸到了非常規的堅硬的質感。
“你感覺到了嗎?那是金屬的堅硬。”
顧南再一次將自己強硬的塞進青年的懷抱里,張嘴輕咬著伴侶機器人不會留下痕跡的皮膚。
“我們是一樣的,無論是從什么角度,我們都是一樣的。”
他把血肉一點點的剔除,只留下偽裝的皮囊。
——
“顧少將,您還好嗎?”
軍部終于按耐不住的派了人來查看多日閉門不出的少將的情況,連續的響聲之后,被打擾的顧南終于打開了大門,門外的看上去是軍部的新人,面對他還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也怪不得面前的年輕人,打開門的顧南身上的衣物松松垮垮且顯然是不合身的,在扣好的領
口的空隙中還能看見曖昧的痕跡,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一些別的地方去,年輕的軍官臉色漲紅,但顧南沒什么表情,也沒覺得需要遮掩什么。
“我看上去像是不好嗎?”
他站在門內,卻沒有讓對方進入房間的意思。
“不、不是這個意思少將,軍部的大家都很擔心您,所以才讓我來拜訪。”
年輕軍官舉起了手中的慰問品,試圖證明自己的來由再正常不過。
顧南看了一樣,慰問品盒子中泛著甜香味,生怕別人不知道那里面裝著時下流行的糕點和水果一樣。
“你現在看見了,可以離開了。”
顧南不想理會,就要轉身離開,飛行機器人已經迎上來準備關門。
“等等!少將,這里面還有儲君殿下給您的東西!”
急性子的軍官匆忙的喊出聲來,原本還以為房內的少將真的絲毫不理會,卻不想下一秒,快要閉合的大門再一次打開,一只骨節纖長的手伸出來接過了東西,軍官有些意外,因為面前突然出現的是一名他未見過的青年。
“勞煩了。”
海洋一樣的瞳色,高大青年的用詞有些古地球時期的拘謹,軍官下意識的想要放出精神力的觸須試探對方是什么等級的哨兵,卻在下一秒白了臉色。
極度驚恐的發現自己的左腿膝蓋被打出一個血洞來。
“少、少將、、”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就被顧南用槍械攻擊,疼痛之上的是恐懼,他只是個剛進入軍部的新人,不是沒聽說過顧南少將生人勿進的傳聞,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只是過來贈送一些慰問品也會被攻擊,難道真的和軍部的傳聞一樣。
眼前強大的不可估量的向導早在幾年前就已經瘋了。
他們所看見的不過是瘋子偽裝出的平靜。
沒有人理會癱倒在地傷口滲血的軍官,無論是動手的顧南還是接過東西的林長風,唯一動作的只有很快徹底閉合的大門。
林長風下一秒就被顧南伸手抵在大門上,手里還提著所謂的慰問品。
“我不是說你乖乖呆在房間里嗎?!”
一想到那個軍官看見了青年,甚至想要用精神觸須試探青年,顧南就無法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傷人的槍械被隨意的拋在地上,他的雙手捧住林長風的臉,仔細的看著,他害怕別人注視著自己的愛人,在慘痛的過去,就是因為他的大意讓人看見了林長風,每一個被人注視的瞬間都會造就不可挽回的后果。
“你也說了不要離你太遠。”
機器人接受到兩個不完全相悖的理論,會自然的選擇折中的辦法,將房間的概念擴大到住宅,所以林長風才能鉆了這個空子出來,否則他大約真的會被留在那個房間里一輩子,作為伴侶機器人的本能接過了拜訪者的東西。
至于需不需要關心,那就不是他需要考慮的東西。
“怎么辦,他看見你了不能讓他離開。”
顧南有些神經質的說出這句話,就想要推門追上那個可憐的年輕人,卻被林長風攔住,青年微微彎下上半身,看著他。
“我是什么見不得光的存在嗎?”
那雙漂亮的眼睛看著面前的向導,就像是陰沉天氣下的深沉海洋。
“不是說我們是一樣的嗎?”
“殿下,那顧南竟然敢隨意攻擊軍官!這可是在中央城!”
新人軍官受傷的消息很快的就傳到了奧古斯丁耳朵里,據說那個可憐的軍官被顧南用激光槍擊碎了膝蓋骨,可不是每個向導都有顧南那樣出色的身體素質,那個年輕軍官也沒把血肉替換成高堅固的金屬,可憐的軍官只能被迫接受替換的手術。
“很奇怪嗎?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
奧古斯丁倒是并不覺得奇怪,“他連我這個儲君都不放在眼里不是么?”
這幾年算起來,顧南明里暗里試圖搞死他的次數可是兩只手都數不過來的,如果不是奧古斯丁預想到未來大致知道向導會從什么地方出手,他大約早就在機甲的炮火下碎成渣了。
“可是這也太過分了!過去好心探望,怎么能攻擊人呢?”
還是有人氣的坐不住。
“這句話偏偏自己也就夠了,在座的有那位是真心探望?”
一直非常沉默的年輕議員終于開口了,戳破了那些人原本高漲的氣焰。
“費德曼議員,你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有感而發。”
年輕的議員聳聳肩不在意的移開視線,不去搭理氣的跳腳的人。
奧古斯丁歪頭看了一會互相吵鬧的鬧劇,惡劣的開口:
“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費德曼議員自從伴侶死亡后狀態就一直不好。”
他說出話的時候,那位年輕的費德曼議員猛地回頭看向他,眼睛里的怒氣就像是要把他扯碎一樣,真是嚇人啊,如果他不是儲君的話,一定被嚇哭了吧。
但知道自己結局無法改變的儲君不在意,什么都不在意,連命都不在意的人。
怎么會在意一條沒了伴侶的瘋狗。
第045章 被欺詐的邪神
消失了將近一周時間的向導終于再次露面, 但之前鬧出了攻擊軍官的事情,所以他的回歸沒有讓人覺得輕松,反而感覺自己的生命受到了更嚴重的威脅。
軍部的所有人幾乎都不自覺的放輕了腳步聲和呼吸, 每天的匯報都感覺自己無比可悲,在辦公室中的顧南少將似乎很焦慮,光是不自覺的折斷筆的事情就發生了好幾次,他的焦躁是肉眼可見的,連帶著陽光都不愿意照進辦公室里。
就像是給怪物提供一層掩蓋住自己的黑紗,但卻讓周圍的人覺得膽戰心驚。
“少將,這是上一次討伐星盜的具體報告。”
來匯報的人盡可能的精簡自己的話語,生怕說多了引起座位上的少將的不悅, 那天年輕軍官的慘叫聲還在耳邊回想,沒有人愿意身體上好端端的被打出一個血窟窿來, 原本該是要對顧南追責,但因為顧南過于出色的戰績而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曾幾何時會與強權抗爭的少將也變成了強權的象征, 越是細想越是覺得可怕, 什么樣的人能夠在二十多歲的時候毫發無傷的從蟲洞中出來, 什么樣的人會親手挖出攸關一切的血肉神經, 從幾年前的巨變起,顧南就不再屬于向導這個族群。
他不屬于任何一個部分, 他是聯邦中獨一無二的怪物一樣的存在。
曾經顧南也是溫和的向導,與同期和上下級都相處的很好,因為卓越的天賦成為了民眾眼中太陽一樣的精神支柱,所以在當年失蹤后引起全國上下的哭喊, 又或者說,直到顧南從蟲洞回歸的那段時間里一切都是正常的, 蟲洞將優秀的少將磨練的更加鋒利。
在那段時間里,顧南甚至為自殺的克曼中士與議會的新銳鬧到最高法庭進行審判,成為當年向導平權運動的代表者,更是因為主動成為黑暗向導而被許多人真正的當成了力量的象征,二十七歲的顧南無疑是聯邦最耀眼的太陽。
但太陽會有落下的時候,聯邦毫無準備的迎來了漫長的極夜。
人們起初認為顧南的所作所為是因為皇室的逼迫,在顧南重回戰場后還為他的新生而喝彩,但很快人們發現顧南身上的巨大轉變,他開始變得完全的理性客觀,似乎敵視的對象不再僅僅局限于皇室。
如太陽一般的少將開始仇視所有人,就像是極夜之下大片大片的火焰灼燒著每個人。
沒有人知道原因,人們只能看著孤身一人的少將開始毫無芥蒂的踩著所有人往上攀登,行事更加瘋狂和不受控,嘴里不斷念叨著絕對的公平,他確實在戰場上做到了絕對的公平,只不過是在相當血腥的情況下。
溫和的少將開始放輕溫和的做派,如果敵方妄圖用人質來制約軍部的行動,顧南會是唯一一個拒絕和談,將敵方連同人質一同清剿的將領,無論那個人質身負機密或是身份尊貴,顧南不再考慮人類常規的情感。
“如果有些東西只有那一個人能做成功,那么聯邦有什么必要存在?”
顧南每次都很平靜,站在血色的戰場上。
“憑什么只覺得我的人是可以被替代?”
少將低落的心情不知道是否源自于自殺身亡的中士,但很少人去細想,與殘暴同名的是顧南再優秀不過的戰績,如果他的行事更加謹慎和多加考量,沒有人不懷疑他會成為最年輕的中將,甚至于最年輕的上將。
但所有人都開始懼怕他了,他不再是讓人感覺溫暖的太陽。
原本這幾年在軍部的時間大多都是正常,但前幾天突然攻擊軍官的事情傳出來,那股在每個人骨頭里的害怕就再一次蔓延上來。
咔噠、咔噠——
機械的聲音傳來,匯報的向導聽見這個聲音就不自覺僵直了脊背,像是生銹的玩偶一樣扭頭看過來,從辦公桌邊上走出了一個物體。
很明顯的并不是任何活著的生物。
那是機械鋼鐵創造出的生命,是一只完全由金屬打造出的成年的豹子,在關節處還未完善好,所以整體上有些不流暢,但那依舊無法掩蓋渾身的攻擊性。
泛著冷光的金屬豹子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原本還能穩住自己匯報的向導突然癱軟到地面上,他并不是沒有見過機械生命,但沒有見過哪個機械生命的嘴上正叼著一塊新鮮的還在滴血的蟲族的血肉正在咀嚼的。
“少將!這是、這是什么東西!”
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始至終都沒有發言的少將,顧南聽見了他的聲音,不在意的側頭看了看,抬手敲了敲桌面,那只正在啃食血肉的機械豹子就順從的回到暗處,甚至抬起前足趴在顧念的座椅邊。
用滿是鮮血的臉部親昵的蹭著顧南的手臂。
“這是我的黑豹,看上去不像嗎?”
顧南習慣性的摸了摸那不再柔軟的頭顱,被他稱為黑豹的東西現在只是完全沒有體溫的機械生命,但在他眼中,依舊是當年那只喜歡撒嬌的精神體。
“少將!那不是您的精神體!怎么會有機械生命在吃東西?!”
“機械生命當然不會進食。”顧南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所以才會是我的黑豹。”
他說過的,被迫失去的東西,他都會以新的方式將他們帶回來。
愛人是這樣,精神體是這樣,那個絕對公平的世界也是這樣。
他都會一一帶回到他的身邊。
——
慰問品中的甜品被堆成歪斜的蛋糕塔,林長風正往頂端堆砌最后一塊曲奇。
攤開的信件被他放在一邊,上面不可避免的沾到了一些奶油,暈開了上面的字跡,但無所謂,該看的該知道的東西,顧南和他都已經看見了,所以那東西現在只是一團廢紙而已,在那天的事情之后,顧南放寬了一定的空間。
原因是林長風告訴他如果不想某天看見徹底粉碎的機器人的話,最好給他一點自由。
沒什么東西能威脅到顧南,除了他這個不受控的機器人。
飛行機器人閃爍著亮光,它們的工作從一開始的維護宅邸變更成了監控,說起來其實有些好笑,原本以為圈禁這些事情只會發生在別人身上,畢竟林長風曾經特意創造出一個世界用于困住那些污濁的靈魂。
接過現在他好像才是被關起來的金絲雀一樣。
他留在這個世界,不是因為主角的崩壞,因為在原本的故事中,顧南始終都是孤身一人在道路上行進,唯一把他留在這里的,始終是顧南那超乎常人的執念和占有欲。
愛人之間的執著無可厚非,但顧南那種想要把他藏起來只供自己注視的做法有些過激,甚至會因此攻擊無關的角色,當他看見顧南將寶石的碎屑嵌進血肉就知道了,比起之前在異世界里學習人類的怪物一樣的自己。
顧南是拼了命的學習把自己變成怪物的樣子。
蛋糕塔松松垮垮的,在星際時代,任何完整形態的食物都已經算得上奢侈品,糕點成為中上層階級結交的必要準備,就像面前這樣,慰問少將的禮物全是甜膩的糕點,可惜機器人沒法攝入相當的糖分,否則他還真是很好奇。
故事里的顧南永遠都是一個人前進,林長風垂眼,他身上不必要的劇情或許就是一種前景提要,顧南為什么會在故事中沒有具體的伴侶,是因為他一直都有一個伴侶,只不過是見不得光甚至已經死亡的。
擦干凈手,再拿起那封展開的信件,無論是在地球文明時期還是星際時期,手寫書信已經相當落后且被大眾遺忘,但被遺忘的東西往往才是有利的,人們會阻攔信號,卻忘記了阻攔現實生活中存在的東西。
談到儲君的時候,顧南臉上的肌肉似乎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抽搐,林長風對于奧古斯丁這個名字的概念停留在古地球時期的神學家圣奧古斯丁,就算他并沒有翻閱過《懺悔錄》,也大致在異世界的人們口中聽到過。
很奇怪,犯下貪污和性侵罪孽的教父依舊決定神會護佑自己。
怎么說呢,他這個邪神顯然不需要聆聽教徒的歌頌和祈求。
奧古斯丁,星際時代的聯邦儲君,在君主制和聯邦制并存的階段,他的存在是中立卻又混亂的,聯邦不是完整的聯邦,君主不是完整的君主,如果故事中的顧南代表著完全的聯邦一派,那么奧古斯丁這位儲君代表的就是封建的君主制一派。
但現在還是下屬的顧南對于頂頭上司那樣厭惡,大約只有一種可能。
當年擊殺林長風的男子,就是這位送來慰問品的儲君,在林長風死后,大致也沒有按照那位儲君的意思推進,星網上可查詢的資料顯示儲君在兩年前與另一個貴族家出身且有軍部背景的向導成婚,而作為導致林長風死亡的間接因素的顧南卻沒有像儲君口中說的那樣成為皇室的向導。
林長風原本想要詢問顧南具體的一切,但一旦他提及奧古斯丁的名字,顧南的情緒就有些崩潰。
向導不希望從他口中聽見別人的名字,尤其是那位儲君的名字。
但徹底引爆顧南情緒的還是那封信,信上只有簡單的一句話,甚至是當前的星際聯邦很少使用的古地球言語。
【祝有情人終成眷屬】
看上去只是一句祝福,但卻讓顧南徹底的陷入焦慮。
“他又要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顧南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這樣說著,就像是壞掉的發條機器。
往常的故事中,很少會有主角對立面的角色一次又一次的讓主角這樣挫敗,如果現在的顧南非常厭惡這位儲君的話,以現在的行事風格來看,他一定會想辦法徹底把人處理干凈,但直到幾年后的現在都沒有做到。
排除掉向導心軟的可能性,只有那位儲君成功的應對甚至于是預判了顧南的行為。
“難不成的系統的工作人員嗎?”
林長風挑眉,正常的故事路線中很少會有這種知道后續發展的角色,但如果是系統那邊正常的工作人員也不應該會多次和主角對著干,按道理,主角一旦開始反擊的話,在故事中的時間線不會拖得特別長。
而他所接收到的劇情中也確實沒有關于這位儲君過多的描寫。
要么是這個角色的運氣好的過分,要么——
這是一個自愿留在世界中被抹去記憶的工作人員,只不過哪個程序可能出現了紕漏。
前者他可以不予理會,但后者大約會影響到他的工作,至于有沒有第三種可能,基本可能性為零,都是被人所寫出的故事,如果非主角出現這種情況只會導致世界不受控,不可能會一直存在。
“我想我得找個辦法去查查這些事情。”
林長風站起身,隨著輕微的氣流,蛋糕塔在下一秒就徹底倒塌,而飛行機器人因為響動一齊看向了這里,伴侶型機器人似乎很滿意自己成為關注的中心。
“你們介意讓我離開嗎?”
——
“費德曼議員,這是你與儲君見面該有的態度嗎?”
剛剛側身躲過飛來的法典的奧古斯丁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塵,看著在面前的年輕議員,
費德曼議員的外表,按照古地球的分類,應該是相當完美的歐洲人外表,但眼下因為發怒而生氣的樣子讓原本禁欲的外表多了幾分危險的氣息。
“我確實不應該這么做,我就應該在三年前——”
“殺了我?”
儲君不在意的歪頭補上后面的這句話。
“那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否則你這幾年就不需要一直給我暗地里下絆子了。”
奧古斯丁將門打開,門外的護衛警惕的看著費德曼,而儲君只是在柔軟的座椅上坐下,看著被束縛動作的議員,語氣似乎有些困擾。
“一個兩個的,怎么都想讓我死呢?你們是想要抹去聯邦最重要的太陽嗎?”
皇室的傲慢讓他們自認為太陽,哪怕民眾并不愿意承認。
“聯邦的太陽如果是你,那才是要徹底失敗!”
費德曼的情緒開始失控。
“是你告訴我我的伴侶意圖做出傷害聯邦的舉動,是你告訴我我的伴侶未來會離開我!”
“我相信了你,但我得到了什么?!”
他什么也沒有得到,反倒是失去了自己溫和的伴侶。
“他只不過是當時沒有做罷了,以后也會那樣做的。”
奧古斯丁不在意的將視線瞥向一邊。
“我的預言絕對不會出現錯誤。”
他的聲音就像是在說服自己。
第046章 被欺詐的邪神
預言家的出現往往預兆著必定的失敗, 就像是一道確定的運算,中間有再多的偏差和分支也改變不了絕對失敗的結果。
尤其遇上的是莫名自負的預言家的時候。
時間回到徹底發生轉折的那一年,那時候剛回歸聯邦的向導依舊溫和,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轉變,就在這樣喜悅的氛圍中,奧古斯丁的恐慌卻越來越大,人群矚目的顧南嘴角的笑在他眼中似乎都變成了奪權的考量。
恐懼的種子終于長成巨大的古樹。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無法改變劇情的一切,但他依舊不愿意就此罷休,妄圖將更多的力量拉扯到自己的身邊,就像是認定自己可以做到的白日癡夢,在安然無恙的時間中, 他為自己物色著目標。
顧南身邊相熟的朋友不少,但大多軍職并不算高, 況且同一個軍校出來的情誼很難被撼動,過高的投入和極低的獲得并不匹配,但選擇顧南并不相熟的人又無法修改主要的劇情, 這個概念就像是自然而然的裝在他的腦子里。
似乎從看見那本書的一瞬間, 他就將所有的角色分成了主角和非主角的存在。
下意識的以一個標準來劃分他是否需要接近, 而也就是在這個評價的過程中他注意到了議會的新銳, 不僅僅是突出的功績,更是因為那時候的費德曼已經與克曼中士成功匹配, 那個中士是顧南的摯友之一。
完美的契合了他需要搜尋的同盟的所有條件。
但想要說服一個相當有能力的議員相信自己,會是一件不小的麻煩,奧古斯丁借著皇室的身份能夠接近和攀談,但對方似乎無意于卷入其他的爭斗, 對于奧古斯丁的示好一直避而不見,對于匹配婚姻的態度也算不得糟糕。
所以奧古斯丁拿出了自己的籌碼, 人類是群居動物,表面看上去不在意的年輕議員一定會有在意的東西,無論是親人還是朋友,只要他依舊保有人類的情感,那么就能夠尋找到突破點。
年輕的費德曼議員雖然出身貴族,但他父輩的情感卻并不好,基本上完全由他的哨兵父親撫養,他的向導父親一直相當抗拒匹配而來的婚姻,他的家庭更像是被強行拼湊的圖片,也埋下了對于匹配婚姻厭惡的種子。
只不過那時候費德曼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相當抗拒匹配的婚姻。
“你的向導父親會在你結婚之前行動的。”
奧古斯丁的話敲在年輕議員的心口,他知道費德曼很早就意識到自己家庭中暗藏的危機,幾十年的婚姻并不能讓向導愛上哨兵,甚至于,議員的父親正在計劃著逃離,奧古斯丁說出這句話,費德曼第一反應是不會相信。
“相信我不會讓你失去什么,但不相信,或許會讓你失去一直陪伴你的哨兵父親。”
就像是一種蠱惑,自以為清醒的議員選擇加強了警備,在婚期之前阻攔下想要同歸于盡的向導父親,在真正成功抓捕自己的父親的時候,費德曼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在震顫。
“殿下是為什么會知道?是殿下做的嗎?”
費德曼的第一反應是皇室安排的挑撥才會讓沉默了幾十年的向導再一次反撲,但被質問的人卻絲毫不覺得慌張。
“如果我說是預言,你會相信嗎?費德曼議員。”
奧古斯丁就像是一個神神叨叨的占卜師,在用模糊不清的文字吊住旁人的興趣之后才正兒八經的放正了姿態,那頭皇室特有的銀發顯得無比張狂。
“開玩笑的,聯邦幾歲的孩子都知道匹配婚姻是多么的失敗不是么?”
他挑動起埋藏在心底已久的積怨,本就是不幸的匹配婚姻產物的哨兵直面多了他自己心底的厭惡,對于原本不在意的匹配婚姻燃起厭惡的火焰。
“你覺得不被祝福的婚姻會變成什么樣?”
奧古斯丁看著他。
“況且我確定,你所匹配的向導,未來一定會損害到聯邦的利益。”
“我十分確定。”
會被損害的,是皇室的聯邦。
——
但之后的種種,都證明著那只是一個自大的偏執狂所發出的感慨。
他以為自救的行為只不過是加速自己更加悲慘的結局,年輕的議員失去了溫和的伴侶,自殺的向導加劇了社會的矛盾,他也自己一手促成了徹底不受身份控制的少將,虛假的太陽終究是虛假的,只能短暫的等待著自己必定結束的消亡。
而眼下他自己在做什么,都已經不算重要了,等到他所熟知的一切都發生后,他就再也沒有辦法能夠預測到可能的未來。
他終于接受自己是故事中的失敗者的事實,哪怕他依舊不甘心。
被判定為有攻擊性的議員被帶走審訊,聯邦的生活混亂的不像樣子,奧古斯丁陷入沉默,他現在都有些不明白他到底在執著的是什么,似乎只是單純的權力,但他為什么會對權力有這樣的執著。
明明故事中的自己看上去也并沒有這樣在意。
聯邦的陽光被黑夜掩蓋,世界暗了下來,也安靜了下來,儲君回到了自己奢華的寢殿,一切看上去都和往常一樣,但他卻覺得窗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等待著自己,不自覺的靠近窗臺,將緊緊閉合的窗戶打開。
在他打開的瞬間,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猛的攀住了窗沿,一張陌生但相當熟悉的臉出現在面前,高大的青年將儲君踹翻在地,而后自己進到了奢華的寢殿里。
林長風一進來就發覺這個房間的裝修有很多的地球文明的跡象。
他一路過來的路上看見過其他的皇宮房間,怎么說呢,只要眼前的這一個有些特別,并不是地球文明和星際文明不搭配的雜糅體,而是完全的地球文明時期的風格,很少有人會選擇這種風格,除了顧南那樣追逐過去的人之外,其余的——
不是和林長風一樣來自那個時代的,就是經歷過那個時代的。
“希望剛剛那一下沒踢碎你的骨頭。”
林長風這句話是認真的,他現在的機器人軀殼很難感受到力,除非像顧南那樣把自己改造成機器的類型,對于正常的人類而言,他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有沒有控制得當。
但他剛說出去這句話,還沒從地上站起的哨兵就咳嗽幾聲,吐出來一些血沫子
看得出來可能還是碎了。
“你、不是死了嗎?”
當林長風用那種蔑視的態度注視著自己的時候,奧古斯丁才想明白這股熟悉感從哪里來,當
年在激光的猛攻下徹底消散的男人也是這樣的眼神,明明地位和處境都不好,卻依舊能從他眼中瞧見蔑視。
“是啊,當年你不是確認過了?”林長風蹲下身看著他,揮了揮手,“別告訴我你把這副外殼給忘記了。”
林長風的回歸或許也和這副機器人的外殼有關系,如果面前的哨兵真的是自愿留在小世界的工作人員,那么無意識中創造的東西確實會吸引來同為工作人員的存在。
雖然林長風目前是重刑犯,但他也算是半個工作人員。
“這是,那副仿生人啊真是完全一樣,你要是不說,我還真以為有東西能變成灰還活著。”
儲君終于反應過來面前的青年到底是什么,是沒有呼吸的機器,也是當年他手中為了勸服向導而創造出的替代品。
“你是從哪來的?”
這句話傳到奧古斯丁的耳朵里,他只覺得有些荒謬,難道不該是他問出這句話嗎,無論是現在突然闖入的機器人,還是幾年前只要身體還算完整就能無數次復生的男人,他作為完完全全的聯邦人,要說奇怪也應該是面前的林長風奇怪。
“這句話難道不應該我問你嗎?!”
奧古斯丁喊出這句話的時候,一把槍也穩穩對準林長風的額頭。
“擅自闖入儲君的寢殿還進行攻擊,你以為自己在干什么?”
他以為自己的動作會讓林長風感到害怕和退縮,但蹲下身的青年只是不在意的挑眉看著他,甚至湊上去讓槍口徹底抵住皮膚。
“別裝了,你沒這個勇氣。”
林長風看著他,都能看見哨兵止不住顫抖的手。
之前奧古斯丁敢動手,也是依仗著身后全副武裝的軍隊,而眼下房間里只有兩個人,去除掉外界給予的濾鏡和光芒,這房間里只有一個懦弱的哨兵和不知是什么東西的存在。
“你沒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不太匹配嗎?”
林長風終于明白面前哨兵身上的矛盾來自于哪里,奧古斯丁的思維確實要求他盡可能不留余地的處理好每件事,但每件事他都不愿意自己主動參與,果決和懦弱同時出現在同一個身體上,才會出現這樣的矛盾。
有時候是運籌帷幄的儲君,有時候是懦弱無能的哨兵。
“你到底想說什么?!你這個怪物!覺得有人會信你嗎?!”
在情緒激動下,哨兵手中的槍發出了巨響,一瞬間警戒在周圍的機器人和護衛都趕了過來,但卻只看見草地中報廢橫躺著的十來副機器人的殘骸。
還有儲君寢殿大開的窗戶。
——
“你冷靜一點!顧南,你現在沖過去有什么意義?!”
克曼在醫療機器的支撐下才能站起身,卻緊緊扯住想要駕駛機甲沖到皇宮面前的顧南,顧南久違的來到了醫療倉和他會面,但在閑聊幾句后不久就接到了住宅的警報,臉色大變的少將直接沖了回去,克曼也因為擔心讓醫療機器人帶著自己跟上。
顧南的住宅里只有灑落一地的糕點和飛行機器人,那個顯眼的伴侶機器人消失了,毫無預兆的,再一次的消失將幾年前不受控制的顧南也一并帶了回來。
“一定是他!一定又是他!”
作為那幾年時間的親歷者,克曼很清楚顧南口中念叨的人是誰,所以他才要阻止顧南的行動,當前的聯邦處于一個微妙的平衡時期,打破平衡的人勢必會受到各方面的怒火,那種情況對于向導群體而言相當不利。
“萬一不是呢?!顧南你先冷靜下來!”
克曼以為自己可以減緩少將的動作,但他下意識的忘記了面前的顧南已經不再只是當年軍校的同窗,在當前的顧南的世界觀中,只有林長風和其他人兩個分類,所以他再次試圖去組織的時候就被一把掀翻砸在醫療機器人的身上,只能看見顧南一眨眼就消失不見后的殘局。
克曼只能感覺到自己孱弱的身體在發出負荷到極限的響聲。
但他必須跟上顧南的步調,就算少將想要發動政變,那么至少也要讓皇室先一步露出馬腳才對,他無法理解為什么要因為單純的情感而失去理智,這種做法在很久之前就被他驗證過是一定會失敗的結局。
他已經失敗過,所以不希望別人再失敗。
但克曼中士并不知道,他所思考所經歷的一切,顧南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經歷過。
因為伴侶的不同,造就了他們不同的認知
“儲君殿下!您現在是在做什么啊?!”
護衛尖銳的喊叫聲將奧古斯丁的思緒扯回,回過神的哨兵有些不理解眼前的情況,他雙手沾滿鮮血,但原本不應該這樣的,金屬構建的仿生人怎么可能會有鮮血。
慢慢抬眼,他面前躺倒著一具高大卻蒼老的尸體,王冠和銀發歪歪扭扭的耷拉在血水中,有些倉皇的在周圍尋找林長風的痕跡,但卻發現他所處的地方甚至都不是自己的寢殿。
他作為聯邦的儲君,似乎親手謀殺了他的父親。
也就是聯邦的皇帝。
但他卻不記得是為什么。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雙手沾滿鮮血的儲君向前一部,護衛們戒備的握緊了武器,但卻只聽見奧古斯丁迷茫的聲音。
“那個機器人到哪去了?!把他找出來!”
可他是疑似弒君的儲君,沒有人敢聽從他的指令。
在這處房間的正上方,林長風站在建筑物的頂端,手上捏著一個會發光的圓球,就像是捏住了兔子的后脖頸一樣,那枚圓球微弱的光亮就像是人類的呼吸一樣。
“你是從哪來的?”
林長風再問出了這句話,而手里的東西也再沒地方去躲藏。
“不是員工,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系統,主系統不會遺漏任何系統才對。”
青年慢慢收緊手掌,下一秒似乎就要捏爆這個沉默的圓球。
感覺到了真正的威脅,圓球才顫顫巍巍的發聲。
【我不是私自潛逃的系統,我是被搶奪才留在這里的】
林長風歪頭示意它繼續下去。
【這個世界雖然現在被判定為懲罰重刑犯的專屬世界,但在之前也是正常運作的】
說到這里,圓球的心情沉悶下去。
【我的上一個宿主原本作為主角顧南的幫手順利的走完了全部的劇情,但是在離開的時候出了問題】
“什么問題?”
【我的宿主不小心把系統的存在告訴了這個世界的人】
【在那之后不久宿主在脫離世界時受到影響意外死亡,我也就被強制性留在這里,為了保證
我自己不因為能量耗盡而消失,只能選擇依附】
“所以你就選擇了奧古斯丁?你知不知道弄出多大的麻煩?”
【不是我選擇的,而是只有這一個選擇】
“什么意思?”
【被發現了,系統被發現之后,星際的科技已經能夠捕捉到我,就像他們可以捕捉到你一樣】
林長風瞇起眼睛。
【在你注意到我之前,我大部分時間被哨兵的精神圖景控制住,上一任宿主死前求生的執念也留存在我身上,也就轉移到了奧古斯丁的身上】
“那為什么剛剛他”
殺死了皇帝。
【因為我在你同樣來自于主系統的能力的影響下蘇醒了,這個世界的皇室是導致宿主死亡和
我留下的直接原因,有仇報仇,人類的做法難道不應該是這樣嗎】
“你為了你的宿主這樣做,值得嗎?”
【我不知道,但無論多少次我都會這樣,我的宿主是一個很好的人】
“那你運氣真是不錯。”
林長風不自覺的這樣感慨了一聲。
“不像我的宿主,差勁極了。”
第047章 被欺詐的邪神(完)
原本的受害者變成加害者, 高高在上的儲君滿手血腥。
那個在夜半到來的青年就像是他自己魔怔中的幻覺,奧古斯丁下意識的想要到精神圖景中再一次翻閱,卻發現那本極具存在感的書本突然消失, 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周圍的護衛和機器人慢慢的靠近。
那頂昂貴的皇冠沒有出現在任何人頭上,而是歪斜的滾落在血色中。
“殿下,請您配合!”
雖然是儲君,但終究不是皇帝,聯邦的唯一的太陽只能是執政者,而眼下卻慘死在自己的孩子手中,無論出于哪個角度, 他們都要將弒君的兇手抓捕,奧古斯丁看著面前原本應該恭敬對待他的人們神色陰沉嚴肅。
他在這些人眼中不再是儲君, 只是弒君的政變者。
可為什么會這樣?他無法理解,但奧古斯丁確信自己不想折損在這個失控的地方,身側召出自己的精神體, 猛禽的利爪能夠打碎機器人的中控, 他從未如此感覺到危機離的自己如此靠近, 在精神體的幫助下, 他成功的突圍離開房間。
但走廊中也滿是戒備的機器人和護衛,整個皇宮的人都等待著他的最終結局, 但不應該是這樣的,奧古斯丁無法理解,被所有人圍捕見證衰敗的結局,他也無法接受, 皇帝不只有他這一個孩子,不需要細想都知道他那些兄弟在等待著接受一切的榮譽。
余光看見邊上的玻璃窗戶, 握拳硬生生砸開,這里的高度不低,但對于哨兵而言最多只會覺得腿腳有些疼而已,只要他不被抓捕示眾,他或許就還有扳回一城的機會。
抱著這樣的想法,奧古斯丁從窗邊一躍而下,在墜落的幾秒中卻看見遠處傳來的光線,他瞬間就意識到了那些是發射出的激光炮彈,已經來不及躲避,在空中他就被擊中,原本穩定的身形也在空中側翻。
他的精神體想要上前幫忙,卻被一道身影撲倒,當奧古斯丁砸在地面的時候,他聽見了自己骨頭錯位的聲音,被擊傷的部分已經被燙的焦糊,而比身體上更為疼痛的是腦中傳來的刺痛,哨兵的精神體與精神圖景緊密相連。
而那只猛禽如今卻被一只猛獸撲倒在地啃咬,哪怕是精神體也會受到重創,被機械豹子撲食的猛禽的掙扎慢慢衰亡下去,奧古斯丁睜大眼看著面前停下的巨大機甲,機甲艙打開,那個他害怕了數年的向導出現在他面前。
“是顧少將!”
皇宮中的侍衛大聲呼喊著,他們以為顧南是來協助追捕的,卻沒想到下一秒顧南就再一次操控著機甲抬起手臂,巨大的手臂高高舉起,有人察覺了不對勁,想要高聲阻止,但顧南并不在意周圍人的一切。
毫不猶豫的砸下,機器的手臂四周都濺出血肉沫子,不需要懷疑,哪怕是身體強健的哨兵也沒法在這樣的打壓下存活,顧南緩緩抬起機甲,鋼鐵的涂裝外表上粘著人類的血肉,但他依舊不滿意,所以就有了第二次和第三次。
皇宮中的所有人真正意識到了什么叫做瘋子。
原本該護佑皇室和聯邦的少將操縱著機甲將弒君的儲君活生生打成了肉沫,這相當殘忍的一幕在眾人的眼前發生,在聯邦最華貴的皇宮面前。
一個夜晚,儲君殺害了皇帝,少將殺害的儲君。
社會中的高層毫無預兆的自相殘殺,只有普通的人們見證了這一切,顧南沒有遮掩的意思,他胸腔中的憤怒早已無法抑制,這個世界總是喜歡奪走他的東西,他就看著失而復得再失去的一切,睜大著眼睛看著地面上失去人形的肉泥。
他很早之前就想這么做了。
身后姍姍來遲的軍部人員也被面前的這一幕震驚,尤其是當他們知道那一灘肉泥是聯邦的儲君的時候,一切的發生不過是在一個星時內,但這個聯邦似乎已經要徹底的完蛋。
“他在哪里?”
顧南就在機甲艙里看著那些嚴陣以待的護衛,但沒有人知道他在詢問誰,顧南和皇室的關系相當惡劣,護衛們不知道他能在皇宮里尋找誰。
但有人大著膽子上前詢問:
“顧少將,我們不明白你的意思和行為。”
他們邊裝作詢問,一邊配合顧南身后的軍部準備控制住失控的少將,軍部已經瞄準了機甲艙,殺害皇室的罪名足以讓顧南被當場擊殺。
“很漂亮的,我要找的人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
在顧南回答的時候,他不自覺的去回想林長風的樣子,一旦涉及到他的愛人,就會有些不自覺的走神,連帶著也不再想理會自己身處在多么危險的地方,克曼中士帶著能夠修改外貌的微型機器,頂著一張不出彩的臉試圖靠近卻被攔下。
天上的飛行器和顧南身后的機甲都虎視眈眈的看著有些走神的少將。
“顧南!”
他只能高聲喊著,但顯然顧南聽不進旁人任何無關的聲音,反倒是因為這聲音讓攔住他的護衛認為他是與顧南的行為有瓜葛的同伙而被控制住,本就沒有恢復的身體幾乎沒辦法反抗什么,正想讓隨身的機器人幫忙的時候。
卻突然感覺鉗制住自己手臂的力量突然消失,還以為是對方準備直接動用武器,扭頭卻看見了幾年未見的身影,年輕的議員接到消息后急匆匆的趕來,卻在進入時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在快要被磨滅的記憶里,只有一個人的聲線與之重疊。
是他在依靠著伴侶留下的通話錄音而生存的數年中刻在腦中的記憶。
身體不受控制的扯開護衛的手,死死盯著轉過身來的青年,那張臉并不是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但青年在看見他的瞬間,瞳孔下意識的放大無法欺騙人。
眼前的青年是誰?
年輕的議員毫無印象,卻下意識的不愿意松開手。
——
“即刻將目標擊殺。”
軍部中各個皇子都有發展勢力,而作為殺死儲君的兇手,顧南無疑成為了眾多勢力的目標,只要把他一并擊殺,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丟在一個死人頭上,比審訊逼供什么的要簡單的多不是么?
飛行器中的指揮官下達了命令,在名利面前,驍勇善戰功績斐然的少將也只不過是他們必須要清除的問題,飛行器調整著角度,準備將人擊殺。
但護衛們率先按耐不住,想要立功的心思實在是太大,舉起了手中的激光槍就想要自己擊殺走神的少將,甚至槍口已經射出了火焰。
但顧南依舊活著,甚至可以說毫發無傷,原因在于剛剛突然從高處躍下的人影,舉起的手臂正好擋住了射出的激光,只不過也導致機器人的一只手臂陷入癱瘓。
林長風在高處看了很久,發覺顧南的腦回路當真相當奇怪,如果他再不出現,說不定那個向導真的會無所謂的被打中,雖然他不清楚改造之后的向導是否會死亡,但保險起見,他最好還是不要讓主角承受這種風險。
他從高處來到顧南的身邊,下意識阻擋攻擊的手捏著那個特別的系統,但因為攻擊而癱瘓后,那個間接導致這一切的小圓球似乎也趁機逃走了。
“你!”
顧南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把青年扯到身邊護著,但林長風阻止了他的動作,低聲但迅速的說:
“快點帶我離開吧。”
顧南只會在意他的話,就一定不會拒絕他的這個請求。
停駐已久的巨大機甲像是終于等到了操控者的清醒,閉合的機甲艙遮擋住兩個人的身影,在軍部猛烈的攻擊來臨之前,就像是一道流星,向著遠方的邊界飛去。
他們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嗎?
他們并不知道。
一切發生的太快,地面上仰頭看著這一切的人們有些不知所措,皇宮里留下了兩具尸體,皇帝和儲君在同一個夜晚死亡,所有人都慌亂的不知所以。
被扯著不讓離開的克曼更是如此,他擔憂自己的同僚,也不想和面前的前任伴侶共處,但費德曼將他死死拽著,連跟隨的機器人也被議員的下屬控制著,眼看著哨兵就要摸到他耳后的機器,他只覺得那黑色的過去就要追趕上自己。
但突如其來的小光球卻猛的將議員砸歪了腦袋,費德曼被強大的力量砸的后退了幾步,大腦昏沉的嚇人,穩定身體后抬眼,卻看見那個光球一直在克曼的身邊晃悠。
“什么東西?”
年輕呃議員覺得那是危險的未知生命,就想要召出自己的精神體上前處理,卻在下一秒看見那枚光球融進了青年的身體里。
連克曼都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他甚至都做好了自己命不久矣的打算。
【成功綁定宿主】
“什么?”
克曼意外的聽見自腦海中傳出的聲音。
【很高興,您這一次沒有死亡】
沉眠了很多個輪回的系統驚喜非常,他原以為自己的宿主會在被改變后的故事中一次次的自殺死亡,但卻在剛剛察覺到熟悉的氣息,哪怕頂著不一樣的皮囊,它也認得出來。
而面前的金發男子,也就是議會的新銳費德曼議員。
系統也記得很清楚。
他這溫柔的宿主就是在對方的蠱惑之下告知了身上的秘密,而后就被以非人道的方式造成死亡,以強制它的宿主留下。
【請相信我,這一次,您會活下來】
——
“你覺得我們去哪比較好?星際時代有什么漂亮的星球嗎?”
林長風靠在座椅上,一人的機甲艙容納兩個成年男子多少是有些麻煩,顧南止不住的去看林長風那被打破的胳膊,但往往還沒看多久就被林長風伸手將頭掰到正前方看著渺茫的星空。
“玫瑰星。”
“玫瑰星?怎么好像每個類似的護士里都會有這樣的星球。”
林長風想起這個名字是多么的常見,但還是笑著點頭,“不過我一次也沒親眼見過,你帶我去看看怎么樣?”
“你的手。”
“這不重要,除非你希望我傷心。”
林長風說完這句話后,向導就強制自己將目光移開。
“當時很疼嗎?”林長風在沉默后伸手去碰了碰顧南的頸后,那一塊皮肉都沒有長合到完好,
依舊能讓人感覺到當年的傷口有多深。
“其實沒有多少感覺。”
顧南確實已經記不得身體上的疼痛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要是我那時候沒和你見面就好了,那樣你估計會過的輕松很多。”
林長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南猛地轉頭看著他,聯邦最優秀的少將只是看著那雙漂亮的藍眼睛。
“沒見到你的話,我的人生只會更差勁。”
他會在社會的馴化下和陌生的哨兵締結標記和婚姻,將一個又一個的不幸延續下去,就像是許多婚后殘殺彼此的伴侶一樣,他最終或許也會變成那樣。
林長風像是他所求的一切的集合,
認定了這一點以后,顧南就絕對不會改變分毫。
“是嗎?”
他們兩個人在狹小的空間中說著話,身后追趕著他們的追兵卻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放緩腳步,
慶幸于星際時代不再受到空間太對的界限。
林長風看見了這個時代的宇宙的樣子,坦白而言,哪怕人類滅絕,宇宙也依舊存在,星際時代的人們認為自己征服了宇宙,卻不愿意承認自己依舊是千萬分之一的泥沙。
他的視野里出現一顆粉色的星球。
“那就是嗎?”
顧南點頭。
“意料之外的樣子,但好像也沒有那么意外。”
如夢幻一樣的紅色星球上只有紅色,沒有任何其余生命的跡象,因為極度的干旱和日照,是死氣沉沉的玫瑰色,也是吸引無數人來觀賞的玫瑰色。
“你為什么會選擇帶我來這里?”
林長風看著向導,但其實他心里也大約清楚原因。
“因為這里很像你存在的那個世界。”
那個血色而殘暴的異世界,就像是面前只有紅色存在的星球。
“讓人喜歡的回答。”
林長風注意到身后的追兵,上前一步摁住顧南的控制器,他觀察過向導是如何操控的機甲,于是他也學著樣子將機甲升到半空中,身后的軍隊毫不意外的跟隨著他們的軌跡調整著自己手中的炮火。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給你紅寶石嗎?”
那雙藍色的眼睛微微瞇起笑著,手指隔著軍裝準確無誤的觸碰著被向導嵌入皮肉中的寶石。
“那不僅僅是我找到你的訊號。”
林長風突然伸手將向導抱緊在懷里,一只手壓著顧南的頭埋在自己的懷里。
“也是讓你能夠回到我們的家的鑰匙。”
軍隊的高科技武器在宇宙中一并噴射而出,在那顆紅色的星球的上空,過于強大的能力集中攻擊在一處,巨大的時空波動被引發,顧南只感覺鎖骨處的寶石突然變得非常炙熱滾燙,機甲在猛烈的攻勢下破損的不成樣子。
慢慢的,只剩下操縱室的保護倉還算完整。
面前的虛空慢慢張開紅色的口子,一切的一切和他所知道的數年前的瞬間都無比想象。
但上一次,時空蟲洞粉碎了機甲的外殼,他才能幸存,可眼下,他只剩下唯一的屏障。
“閉上眼睛。”
將他緊緊摟抱住的青年用完好的一只手護著他,顧南的背后是堅固的保護倉,面前是他失而復得的愛人,他不需要多久就知道林長風想要做什么,發了瘋似的開始掙扎。
“你會沒事的。”
他說出這句話的愛人,那是他最后還算得上是完整的愛人。
那個因為錯誤而出現在他身邊的伴侶機器人中裝著同樣的靈魂,成為蟲洞粉碎中的第二道防線,就像是上一次護著顧南存活的保護倉一樣。
在蟲洞的動蕩中。
他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似乎又看見了自己正逐步破碎的愛人。
他回到了他們的家。
但卻也只有他。
故事最后的最后,依舊只留給他被攪碎成碎屑的愛人,以及一條無法痊愈的左腿。
聯邦的爭斗中的獲勝者超乎所有人的預料,不是自命不凡的皇室,也不是虎視眈眈的帝國,而是一個死而復生的向導。
在真正的共和下,議會的權力明顯的開啟衰亡的進程。
死而復生的向導卻在登記時,用了某位少將的名字,在共和的聯邦,失蹤的向導是抹殺君主制度的英雄,在大肆的美化下,人們逐漸遺忘了殘暴的少將,只留下溫暖的太陽的記憶。
——
異世界中污濁的靈魂依舊不斷的涌入,生存的可能性甚至被壓低到了百分之十,甚至是零的生存概率,越來越多的人懷疑自己為什么要來到這里。
有的人開始無端的開始懺悔。
但該死的生命依舊會死去。
但怪物中也有一個特殊的存在,它有著高大而丑陋的外殼,卻在某一日突然開始思考自己為什么一直從重復同一件事情,當它意識到自己在思考后,就會不自覺的去學習那些被它狩獵的人類的所作所為。
他看見了智慧,也看見了狡詐和貪婪。
這樣思索著,不自覺的甚至學會的設下陷阱來進行狩獵,人們沒想到有這樣的高智商的怪物的存在,開始更加惶恐,人類越惶恐,怪物就學習的越多,當陷阱不管用的時候,他就開始學習人類的聲音。
他越學習越像是人類,人們被似人的怪物折磨的幾乎衰亡。
但大部分時間,他依舊保持著怪物的外貌,為什么?或許是他沒找到自己喜歡的樣子,又或許是他保持原貌更善于隱藏。
某一天,他正準備裝作一個小隊中的一員上前獵殺的時候,聽見了高樓上傳來的聲音。
抬起頭去看,一副烏鴉面具正垂頭看著他,對方走路的姿勢不太順暢,左腿很明顯的使不上勁,是個人類,怪物這樣判斷著,但他卻沒有感覺到自己有攻擊的沖動。
這很奇怪。
甚至于那個人墜下高樓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快步沖上前接住,怪物強大的能力能在高樓的垂直面上站立,而那個人類和他的體型相比起來算不上高大。
而那個人類卻似乎并不懼怕自己幾乎懸空、被怪物抓住的處境,甚至于抬手取下了自己的面具,是一張漂亮的東方人的長相。
這是第一次有人抬手觸碰怪物丑陋不堪的面容。
在丑陋的外表上有一雙藍色的眼睛,那是怪物自己保留的,他似乎到目前只找到這一個他喜歡的外貌,其余的或許還需要時間的去拼湊。
在高樓的懸空處,那個人類親吻了丑陋的怪物。
并告訴他:
“歡迎回家。”
人類少將胸口處的紅寶石灼熱滾燙。
第048章 聚光燈的暗處
明星在成為明星之前, 勢必會和普通人的生活有所交集,這或許是一種幸運,但如果兩個人走的太近, 就勢必會發展成一種巨大的不幸。
很不幸的,林長風就是其中的一員。
或者說他的情況要更加悲慘一些,他不僅僅是大明星年少時關系好的同學,更是見不得光的初戀,當他跨越朋友的界限時,等待著他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唾罵和攻擊。
他們之間的緣分起源于高中的音樂教室,早已展現出不俗音樂才能的顧晨就喜歡在課間來到教室里,縣城的音樂教室里其實沒有什么鋼琴那樣昂貴的器材, 只有便攜的電子琴,但這已經足夠了。
作為紀律委員的林長風需要在早操時間檢查每個班級是否有無理由不去的, 但那一天顧晨提早到了音樂教室去,班級里確實是沒有人,林長風原本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卻聽見樓上傳來的音樂聲, 抱著認真負責的態度快步上了樓。
早上不會有音樂課的排班, 林長風想過是不是有可能是老師, 但大開的教師門讓那些過分流行的調子傳了出來, 林長風放輕了腳步靠近,走到門口就看見電子琴面前坐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學生, 對方的指尖行云流水的在琴鍵上跳動。
略長的頭發不完全符合學校的標準,但卻很適合面前彈琴的少年,藝術類的學生似乎都要特別一些,但林長風在愣神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門, 原本就沒抵住墻的大門撞上了墻壁,在教室里發出了不大和諧的音調。
彈琴的人也轉過頭來, 伴隨著音樂的停下,兩個穿著校服的少年對上了視線,一個手上還抱著登記班級姓名的檢查表,一個手還停留在電子琴的上空,無端的,空氣都似乎停滯下去,
外面的操場響著跑操必備的音樂。
教室里的兩個少年只能很快的移開視線。
“同學,跑操時間如果沒有請假的話是不能留在教室的。”
林長風不自在的咳嗽幾聲,開口例行公事一樣的詢問面前彈琴的少年有沒有請假條。
“沒有的話會怎么樣?”
意料之外的,彈琴的少年只是問了這樣一句話,林長風愣了一下,舉起手中的檢查表。
“會被登記,然后告知各班老師。”
“這樣啊,那你等我一下,我找找請假條被我放在哪里了。”
“好。”
作為高中的紀律委員,其實林長風相當好騙,他看著面前的少年站起身踢開板凳,似乎在尋找請假條被塞在哪個口袋,一直盯著不認識的人多少有些尷尬,林長風于是將視線落回到檢查表上。
但他不知道少年是框他的,等的就是他移開視線的時機。
板凳在地面上摩擦出巨大的聲響,少年突然快速的從后門沖出教室,反應過來的林長風猛地跑出去追趕,但那個清瘦的少年在教學樓中很快的消失了身影,正巧碰上跑操回來的大隊伍,林長風在二樓向下看去,徹底找不到那個狡猾的少年。
這是一向公正的紀律委員書本上唯一遺漏的人。
林長風原本以為再也找不到那個少年,畢竟自那天以后的早操時間就再沒有響起電子琴的聲音,但很快高中文理分科,在重視理科教學的學校,文科生數量都坐不滿兩個教室,于是在折中后,每個班都只有三十來個學生。
在老師意料之外選擇了文科的林長風其實和大部分從一開始就偏向文科的學生并不熟悉,于是他成了高二開學時唯一一個需要自我介紹的同學。
當他站在講臺的時候,剛開口第一句就微不可察的頓了一下,沒有人意識到他的停頓,除了他自己,他嘴上說著已經預備了很久的腹稿,但眼神卻一直看著教室后排的男生,對方正出神的看著左手邊的窗外。
外面是夏天的一切,少年在陽光忽略的教室里看著外界高飽和度的一切,并沒有注意到講臺上的林長風就是之前被自己誆騙的紀律委員。
“那么,林長風,你自己找一個位置先坐著吧。”
“好的老師。”
林長風看著教室里僅有的兩個空位,一個就是在后排的少年身邊,一個是中間靠前的位置,林長風眨了眨眼,向著后排走去,非常順暢的將東西擺放好。
一直習慣了獨自占有兩張桌子的少年似乎很不滿意,皺著眉想看看是誰這么沒眼力見,卻突然表情僵住,在他身邊的新同學帶著書呆子的粗框眼鏡,那張臉還算熟悉,正是高一的時候被他騙了的紀律委員。
“不是吧”
少年徹底的呆住了,下意識的這樣呢喃出聲。
但林長風裝作看不見他那一臉驚訝的表情,和剛剛在講臺上所作的一樣。
“同學,你不介意我坐在這吧?”
被老師盯著,給學生兩個膽子也不敢拒絕啊。
“說的好像我介意你就會換位置一樣。”
那個林長風依舊未知道名字的少年賭氣似的扭過頭去不看他。
“是啊,你介意我也不換,不然不還是會被你騙。”
林長風笑得像是一只狐貍,只是粗框眼鏡的土氣弱化了他的外表。
半歡喜冤家的搭配意料之外的持續了很長的時間,在融入班級之后,林長風知道了他的名字,顧晨,聽上去似乎就是很喜歡晴天的名字,雖然沒有什么依據,但林長風注意到他的同桌在陽光好的時候走神頻率異常的高。
最開始的一個學期,他們之間都像是貓和老鼠一樣,過于嚴謹作風的林長風和習慣隨心所欲的顧晨仿佛是天生就不對頭,胡天胡地慣了的顧晨在連續被抓包抽煙和吃外賣以后徹底的蔫巴了,依舊保持著紀律委員工作的林長風可不是好打發的。
看著和書呆子一樣的人其實還真是練過的,勁也是真的不小,每次都樂呵呵的把炸毛的顧晨
給帶回去,然后顧晨就會喜提班主任的說教和一千字檢討。
那么這種一物降一物的情況是什么時候改變的?
大約是從校門口蹲守著騷擾女生的社會混混被林長風壞了好事開始吧,雖然是學過武術的,但人多起來也不免受點傷,傷口都被校服遮住,很少有人看得見,但作為同桌的顧晨看得見,袖口的淤青時不時的會跑出來。
在和認識的同學聊天中也大致拼出了事情的原貌,顧晨原本是想著要不要告訴老師或是校門口的保安的,但要他去幫死對頭說話好像又有點難堪。
當他還在糾結的咬下校門口的雞蛋餅的時候,意外的聽見了不合群的聲音,因為音樂生訓練的緣故,他離開的時間比較晚,大部分時間因為時間太晚肚子餓,門口的小攤也很少,所以都會直接左轉騎車上大路吃飯。
卻沒想到今天意料之外的還有雞蛋餅的小攤,于是他來到了道路的右側,結果在更里面的箱子里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音。
顧晨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于是湊上去去看,而后睜大了眼睛。
他那校園里的三好學生同桌正被一群混混圍著擊打,雖然林長風不算落了下風,但在數量懸殊的對打下不占優勢,顧晨想聯系周圍的大人,卻看見林長風臉上的粗框眼睛被擊飛。
喂喂喂,過分了吧?
那群正準備抄家伙用力毆打的混混,卻被突然砸過來的書包中散開的書本打了個措不及防,甚至還有一袋子被咬過的雞蛋餅,下意識的去尋找始作俑者,卻只看見一個披著校服的人影兔子一樣的竄進來,把還在大喘氣的林長風一把拉走。
在狹長的箱子里繞來繞去,這里面住著不少干農活的老人家,聽見外面那群混混的聲音,都下意識的從田里出來,手上還帶著相當敦實的大鋤頭。
“吵什么?!信不信待會叫警察來!”
大爺大媽們一嗓子就把人給嚇跑了,躲在田野草垛后面的顧晨才敢摘下來頭上的校服,轉頭一看,林長風正看著他,意料之外的,沒戴眼鏡的同桌長得意外的不錯,嘴角依舊掛著笑,沒了眼鏡的阻擋。
完完全全的就是一只大尾巴的狐貍。
“你是不是腦子里進水了?被找麻煩不知道去找警察或者老師嗎?”
看著林長風的笑臉,顧晨倒是來氣了。
“我那雞蛋餅才剛吃幾口你知不知道?”
他像是炸毛了一樣開始輸出,而林長風就只是在一旁安靜的聽他數落,等到顧晨終于停下來,林長風才慢慢清了清嗓子。
“我告訴過老師的,不過他們也只是讓我回家的時候避開一點,其余的,他們也沒辦法了。”
林長風屈膝蹲起來,看著還因為雞蛋餅而郁悶的顧晨。
“也不是沒想過去警察局活著報警,但那樣的話會聯系我的家長,我的父母現在在處理離婚手續,原本是想先不麻煩他們比較好。”
說到這里,林長風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結果沒想到把你牽扯進來了。”
“牽扯個頭的牽扯,難不成我還能看著你被人用棍子打嗎?”
“我以為你挺討厭我的。”
“一開始是有點,但后來老師那邊是你去說才讓我能自由使用音樂教室的吧,還有一
些時候我檢討沒交上去也沒被老師找。”
顧晨聲音低下去,他只是無意間聽見老師們在食堂的閑聊。
一直隨心所欲甚至有些傲氣的人耳朵不自在的紅了。
“因為我覺得你很適合這條路,你彈電子琴的樣子看上去也很高興。”
林長風說的是他單純的想法,但在顧晨耳朵里卻像是一記直球。
“你這家伙真是!算了!走,我帶你去警察局說說這事,別說什么你爸媽不方便,孩子是他們要生的,怎么能因為不方便就不管!”
那天被打傷的三好學生被他的同桌生拉硬拽到警察面前,做了筆錄,聯系了家長老師,意料之外的,父母對于林長風非常關心,并不是這個高中生想象中的厭煩模樣。
但在過程中,林長風一直看著在一旁被家長關心的顧晨。
就像是狐貍找到了自己非常喜歡的鮮花一樣。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他們之間的關系不一樣了,甚至一天好過一天。
顧晨會因為音樂訓練晚很久才離開,林長風就會先留在教室自習寫作業,然后在對方下課前的十五分鐘買好食物等著人一起離開。
三好學生,出現了偶爾也會叫外賣送到學校附近的情況,原因是前一天顧晨無意間提到的東西距離太遠不好購買。
“你真是神了,怎么我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顧晨臉上的笑意很明顯,漂亮的五官因為喜悅也更加吸引人。
“以后要是沒你在身邊我可怎么辦啊?”
“不會的。”
“啊?”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你知不知道你說話有夠肉麻的。”
卻沒想到,日后的人生真正的高度重疊,大學依舊在一起,在脫離校服的束縛之后,兩人優越的外表吸引了不少人的助力。
也就是在大學接觸到許多東西之后,他們越過了單純的朋友的界限。
酒醉后的親吻就是火焰,從少年變成青年的兩人中燃起戀情的火焰。
彈琴的音樂家穿著體面規整的西裝,胸口不自在的褶皺來源于后臺時被戀人抱起親吻,襯衫的紐扣也是清晨被戀人伸手扣緊,而在夜晚也會被同一個人解開。
他們都以為未來會一直這樣下去,林長風會選擇進入體制內,他會一直在舞臺上表演。
但改變往往來的措不及防,一條拍攝的現場視頻在網絡上突然的爆紅,原本只是普通學生的
顧晨突然擁有了相當的知名度,一時間各種節目和采訪的邀約都像是潮水一樣涌來。
在舞臺上表演的人都渴求著關注,而這樣好的機會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當他雀躍的告訴林長風的時候,青年也為他高興。
他們都以為這和先前的一樣,只是短暫的爆紅效應。
但卻是顧晨登上巔峰的第一個臺階。
進入娛樂圈之后,顧晨越來越有人氣,粉絲團體也迅速的增大,他們之間也相隔的越來越遠,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連一通電話都變成了奢侈品。
林長風察覺到這段感情的搖搖欲墜,但他真的無法放手。
萬一呢,萬一熬過這段時間就能獲得成功呢?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最終狠狠的砸碎的地上。
狗仔們爆料的能力遠遠超乎想象,幾乎將顧晨身邊的所有人都找了個遍,只要有那么一點點的信息都會拼了命的挖掘,而原本未預想過自己會成為明星的普通人自然會留下把柄,而大學中的同性戀人也并不少見。
但對于娛樂圈而言。
被發現并暴露在眾人眼前的同性戀就是必死的命令。
林長風和顧晨大學中的照片被推到風口浪尖,他等待著顧晨會做出什么樣的安排。
只要他能做到,他都愿意為了戀人去嘗試。
但他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處理。
在公關的故事中,他成為了校園霸凌的加害者,從中學開始就對顧晨使絆子讓周圍的老師都討厭他,到了大學甚至變本加厲的去欺辱,沒有什么說服力的俗套故事,但由顧晨的工作室發出之后。
就變成了令人信服的真實。
原本安穩的工作也因為輿論開除了他。
周圍人看著他的視線越發不友好,那些碎碎念的聲音就像是螞蟻在皮膚上爬行。
【這只是暫時的,我保證】
久違的來自戀人的電話卻無法再讓他高興起來,未經討論就給出的方案,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同意和理解。
【林長風,你在聽嗎?我給你買機票好不好?我在A國有房產,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
電話里的戀人已經不再需要過去的陪伴,顧晨的身邊有了很多人,他也愛惜自己漂亮的羽毛。
“我到底對于你而言還是不是戀人呢?”
林長風只是發出這樣的疑問。
“我想過你會和我分手,就是沒想過會在沒有分手的情況下,會變成這樣。”
【只是暫時的好嗎,我很快就會處理好的,很快就會和之前一樣】
【你就幫幫我好不好?】
他是個蠢貨,幾乎無法拒絕戀人的求助。
“好。”
但這也卻是他們之間的最后一次通話,也是他最后一次滿足戀人的愿望。
在開車前往機場的路上,他們都低估了那些瘋狂愛著明星的粉絲的執著,除了不斷跟蹤的狗仔,甚至有顧晨的私生飯瘋了似的飆車追趕著。
在跨海的高架大橋上,那輛來勢洶洶的車似乎為他選好了死期。
高速碰撞的車輛,在連環的碰撞下導致了側翻。
但他的結局并不是在平穩的陸地上死亡。
車輛在翻滾中側翻掉下了高架橋,被碰撞導致滿臉血污的林長風已經看不清面前的世界,他只覺得自己被安全帶倒掛著,下一秒就是巨大的水聲。
被打撈上來時,只剩下面目全非的腫脹尸體。
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后,他似乎都是見不得光的存在。
永遠的腐爛在聚光燈照射不到的角落。
第049章 聚光燈的暗處
意識回籠的瞬間, 林長風睜開眼睛,面前的高架橋離自己不過只有幾十米的距離,在下一個轉彎的時候, 他也就走到了故事的最末尾。
只不過眼前過強的既視感,總讓他以為自己已經行進過一次,但或許只是神經緊繃后留下的后遺癥,在后車按響喇叭的時候,微微提高了車速,周圍多是趕往機場的旅客,只有他一個并不期待即將到來的旅行。
為了防止誤傷旁人,他刻意選擇了偏靠橋邊的位置, 手指止不住的方向盤上跳動,盤算著那輛過激的車輛什么時候會來到他的周圍, 車窗打開了一條縫,但過于不錯的聽覺還是能捕捉到微小的咔嚓的聲音。
拍攝緋聞中的素人的時候,狗仔們可就不再會收斂什么, 大約是恨不得把他的腦子都看個分明, 防窺車膜后面有多少攝像機, 林長風都不敢去猜測。
總歸都不是他想看見的樣子。
從后視鏡中看見不遠處有一輛不斷超車靠近的黑色轎車, 因為不太規范的行車所以讓后方響起了不間斷的喇叭聲,聽上去斷斷續續的, 音調和長短也都不統一。
比出殯的嗩吶聲還要難聽,但卻是他這輩子最后的尾聲。
林長風知道馬上就要到來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是被針對的目標,在知道結果的情況下如果他踩下油門加速行駛的話或許可以避免, 高架橋也不過只有幾百米的長度,但他沒有行動, 也沒有必要行動,故事里不需要會擾亂故事的配角。
他作為主角存在的時間,只有短暫的高中三年,走入社會之后他就再也不是了,也再也不會是了。
那輛黑色的轎車已經來到他的后方,但按照林長風所知道的,對方大約還需要搶占車道從側房碰撞才能成功讓他連人帶車一起翻下去。
也確實,在隔壁反方向的道路空閑下來后,那輛車迫不及待地來到與他平行的位置,林長風微微側目看過去,似乎都能看見對方在車里狂笑的樣子。
其實眼下的情況也可以簡略的形容成粉絲之間的斗爭,因為太愛某個人,所以有人會想要幫忙抹去對方人生中的污點,也是因為太愛某個人,才會在所有人的指責下當個啞巴,林長風曾經是顧晨唯一的粉絲和聽眾,但眼下,他只不過是千千萬萬分之一。
完完全全的,不再特殊,無論是男是女,一旦被荷爾蒙沖昏了腦袋,大多都不會有什么很好的結局。
“你去死吧!”
在對方按下車窗對著他大喊的時候,林長風已經將手松開遠離了方向盤,他自以為在橋的中段墜落會是比較好看的樣子,至少不需要擔心自己砸在水邊的水泥地上,他感覺到整個車突然失去控制的震動。
但卻只有一個瞬間,很快又平靜下來,耳邊傳來巨大的撞擊聲,但卻意外的,林長風并沒有感覺到什么疼痛,瞬間睜開眼,卻發覺后視鏡中折射出意料之外的事故現場。
他和其他車主一樣停下,高架橋堵得不成樣子,那輛搶占了反方向車道妄圖將他撞翻掉進海里的黑色橋車此刻被撞成了徹底報廢的樣子,連發動機都被撞飛出來,整個車頭碎裂的不成樣子,好心的人們去把里面的傷著抬出來。
一頭都是鮮血,但幸好還保有呼吸,林長風有些愣神的下了車,看著面前的一切,將那輛平平無奇的黑色轎車撞到報廢的是一輛三叉車標的貴價車,此刻看上去狀態也并不算好,但或許是經過改裝或是什么的,整體似乎并沒有傷到駕駛室里的人。
對方甚至還能自己搖搖晃晃的走下來,雖然額角也因為碰撞流了血,但整體上都要好多了,
而對方撤下擋著頭的手的時候,周圍下車的旁觀者都倒吸了一口氣,也讓林長風走近幾步去仔細看看對方是誰。
而后,他看見了那張熟悉的過分的臉。
他幾個月都沒有見面的戀人,很突然的出現在原本該是他死亡現場的高架橋上,但這是不應該的,林長風有些不敢相信的取出口袋里的手機,那上面正放著顧晨的直播,他從未錯過戀人的各項活動,因為這些活動也是他能聽到對方聲音的唯一方式。
但顧晨依舊在他的綜藝節目中進行直播真人秀,可面前卻出現了一模一樣的一張臉。
事態發酵的很快速,再看直播間中的信息,已經有人開始刷著高架橋上出現了另一個顧晨的事情,順便還帶著林長風的名字,倒霉的人如今也算是半個網絡紅人,不少人拍拍面前的‘顧晨’,再拍拍呆愣的林長風。
不需要想就知道會是多么勁爆的消息。
林長風也覺得奇怪,于是準備先上車離開,卻發現那個頭發微長的顧晨一步步的向他走來,速度越來越快,直到腳步不穩的跑過來,直接伸手抵住了車門,或者說,更直觀一點,林長風關車門的他伸過來的時候手正好被夾了。
那雙經常彈琴的手有多重要林長風是很清楚的,雖然他知道對方或許并不是顧晨,但總是下意識的緊張對方的傷勢,鋼琴家的手其實不算多纖細修長,骨節甚至相較會粗一些,手指也會圓一些扁一點。
但這并不影響那是一雙相當重要的手。
“哎!手受傷沒有?”
林長風趕緊打開車門,但剛剛關門夾著的那一下讓那只手上有了不淺的印子,看上去大約可能過會就會泛上淤青。
對方呆愣愣的沒有給與林長風任何反應,林長風只能先將手機放在駕駛座位子上,到后車廂去拿東西,他記得自己有放一個醫藥箱在后面,但對方卻伸手拿起了他的手機,上面正放著顧晨在綜藝中做游戲的直播。
“別亂動我的東西可以嗎?”
拿著醫藥箱回來的林長風沉下臉將手機取回來,把醫藥箱塞到對方懷里。
“傷口你自己會處理吧?我還要趕飛機,就不幫你了。”
林長風算著時間,差不多還能趕得上值機,可他卻又被人拉著不讓走,抱著醫藥箱的人就這么堵在他的車門前,不讓他到駕駛位上去。
“不要去。”
連聲音都很像他那幾個月都沒見面的戀人。
“這位先生,我不認識你,我已經快要趕不上航班了,麻煩你讓讓。”
林長風想伸手把人扒開,但對方一碰到就像是八爪魚一樣,從堵住他副駕駛的車門變成整個人抱著他的手,他再有本事也沒法拖著人上副駕駛,但對方剛出車禍還被他用車門夾了一下,雖然不是他導致的,但也不好伸手去硬拽。
于是兩個人又再一次陷入了僵持的情況。
直到趕來的警車打破了高架橋上郁悶的情況,但林長風確信這一段小插曲一定被狗仔抓著拍成了一大串的連環畫,一個是強迫大明星的偽霸凌者,一個是和大明星長得一模一樣的事故造成者。
不用想都知道會成為多么勁爆的頭條。
在紅□□光閃爍的警車來到的時候,林長風無端的只感覺似乎每一個人生的節點都很相似,面前一模一樣的人,還有被人群當成展覽品的他們兩人。
林長風有理由懷疑他就是想拖到他沒法離開,手表上的時間不會停止,原本該去的航班也終于無法趕上,警方要求林長風也去做一下筆錄,畢竟一開始被碰撞的其實是他的車,而那個一直扒著他的,和顧晨一模一樣的人似乎很高興。
但卻依舊沒有松開手。
——
顧晨結束了今天綜藝的錄制,摘下腦袋上刻意為飯撒而帶上的貓耳朵頭箍,直播式的營業讓他笑得臉疼,但有些事情更讓他在意。
網友在直播的結束階段一直在刷屏,說看見了林長風,還看見了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起初以為是網絡上的什么熱梗,卻沒想到到后面越來越多的信息,連帶著為了控制局面,經紀人讓他盡早的結束。
一拿起手機,特別關注的娛樂頭條就給他推送了一條消息,標題相當勁爆。
【藝術家沖冠一怒為藍顏——跨海大橋事故致三人受傷】
點進去,是拍攝者遠距離的錄像,畫面中林長風的身影他一眼就認得出來,雖然是常年伏案工作的文職人員,但因為鍛煉保持著不錯的身材和體態,但也因為林長風的個子高,遮擋了他面前的人的大半身影。
只讓人把兩個人緊緊貼緊的肢體看的格外清楚。
他的戀人在前往機場的時候遇上了車禍事故,錯過了那趟航班,這些都是非人為的意外,但顧晨越細看那個視頻越覺得不舒服。
他看不清對方和自己有多相像,但卻因為對方與林長風如此靠近而感到不舒服。
切換了應用,時隔幾個月,在沒有事情的情況下,他撥出第一通單純因為思念而出現的電話,空閑的一只手捂著臉,仔細想想,那天他只想著怎么讓林長風配合自己去處理問題,卻連道歉都沒來得及說。
電話打通了很久,卻始終沒有人接聽。
門外的實習生以為房間里的明星已經離開,嘰嘰喳喳的討論著狗仔們今天新鮮爆出的熱點。
“怎么又是這個林長風啊?怎么不干脆把他撞死算了!?”
外人不知道公關掩蓋下的真實,他們相信了工作室的說法,相信哪是個在校園時期欺凌旁人的人渣,看見林長風在事故中毫發無傷的結果后反倒是抱怨著老天不收走該收的人。
“就是啊,還冒出來一個和明星撞臉的人,真是,禍害遺千年。”
他們嘻嘻哈哈的說笑,但房間里的顧晨反倒是越發的感覺無法呼吸,電話一次次的掛斷再一次次的撥打,但始終無人接聽,消息框中還在不斷的彈出消息,經紀人的消息在其中跳躍著出現。
還是那一副他們會處理好的安慰話術。
但顧晨現在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他想去見見幾個月未曾好好見面說話的戀人。
林長風沒有趕上那趟航班,他反倒是覺得輕松,從十六歲時他們的軌跡就開始交疊,直到二十六歲的現在,他們彼此占據著幾乎半個人生。
想要直接買下趕去林長風身邊的車票,無論是汽車火車還是什么都可以,他想見見他,看看他的樣子。
他的戀人從車禍中幸存,無論如何他都應該在戀人的身邊才對。
可什么東西都像是在和他作對一樣,刷新多少次都是一樣的灰色的售罄的字眼,他整個人止不住的焦躁,偏在這個時候一通電話打了進來,上面‘經紀人’這三個字眼看的讓人覺得煩躁的很。
“喂?什么事?”
【我現在和助理一起來接你,要盡快趕去S市】
S市,是林長風現在所在的城市,聽到這個消息,顧晨不自覺的挺直了身體,連聲音中都帶上了一點雀躍。
“為什么?”
【S市的警方聯系了我們,說那邊有一個身份信息和你完全一樣的人,連指紋也都一樣,我們要趕緊過去看看情況,否則你的身份證或許會失效】
“一模一樣?”
顧晨有些不可置信,他以為消息中說的一模一樣大多只是偶爾的角度或是對方整容的樣子,但現在卻說連指紋和身份信息都對的上。
那是誰?如果一模一樣的話,他又是誰?
“林先生,感謝您的協助,查閱監控之后確認是惡意別車,后續的審理結果也會告知您的。”
警員對著面前的林長風這樣說,說實話,在現實生活中見到林長風的話很難將面前相當禮貌溫和的青年和娛樂新聞上的霸凌者相聯系在一起。
“好的,麻煩了,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林長風笑了笑,但身后那股一直注視著自己的視線從沒消失過。
奇跡般的,檢查后那個疑似‘顧晨’的人身體情況出乎意料的好,倒是另一輛車上的兩個私生飯還在ICU里,那種碰撞的角度就像是千分之一的概率才會出現,對方受的傷最重,他自己反倒是基本上沒出問題。
但更大的問題在后面,‘顧晨’的身份證和指紋驗證都和他的戀人顧晨一樣,但顧晨作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一整天都在另一個城市活動。
連警察都覺得奇怪,懷疑是不是出現了身份竊取的事情。
于是他們只能將‘顧晨’控制住,并且聯系上了另一個城市的顧晨。
“啊這個,如果不介意的話,林先生能不能再留下一段時間?”
警員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位先生的精神狀況似乎不是很正常,一直說想要見您,否則的話會在審訊室里進行自殘的行為。”
“見我?為什么?”
林長風感到疑惑,對方似乎從一開始就格外的親近自己。
頂著和自己戀人一模一樣的臉,那種感覺有些奇怪。
警員答不上來,只能領著林長風去看看情況,林長風走到了房間里,意料之外的,‘顧晨’的雙手被反扣在身后,甚至用的是犯人的鐐銬。
“不是、怎么把人扣上了?”
林長風覺得意外,因為按照規則而言,‘顧晨’是正向行駛,事故的責任劃分上,還是黑色轎車的問題更加嚴重。
“我們也不想,但不扣上的話,他就要咬自己。”
警員帶著林長風走近,指了指那被鐐銬反扣的雙手,林長風看見對方手腕處纏著紗布,還有些滲血。
“你說多嚇人啊,怎么有人能咬的下去啊!”
真的有清醒的人能夠做到咬開自己的血管嗎?
林長風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一直看著自己的‘顧晨’。
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他的視線,咧嘴笑開了。
規整潔白的牙齒上還沾著鮮血的印記。
第050章 聚光燈的暗處
“你來看我嗎?”
在咧嘴笑開后, 被束縛著的人似乎注意到自己口腔中未散去的血腥味,微微收斂了笑容,但卻依舊雙眼緊緊盯著林長風, 問出這句話。
明明他沒有被關押,卻把自己看作被監禁的犯人。
林長風不自在的喉結滾動,面前人用和他戀人一樣的面容說出這句話,還真是相當的不可思議,在他不算健康的戀人關系中,似乎從一開始就是他追逐著從不會回頭的顧晨,就像是粉絲一直追逐著明星一樣。
他與戀人之間的關系或許一直都不算多正常。
高中時他喜歡那個像狡猾的狐貍一樣誆騙自己的少年,每天聽到音樂教室傳出的電子琴聲, 就會讓他不自覺的覺得欣喜,顧晨是那時候唯一一個憑著少年人的熱血心性幫助他的人, 頂著校服的少年把他拉到草垛后面躲避。
兩個人其實都狼狽的很,但那時候顧晨的眼睛很亮,兩個少年之間并沒有過多的雜質, 林長風很喜歡那種感覺, 他不需要去刻意的隱藏自己或是去猜測別人的心思, 父母之間并不好的感情讓在家庭中成長的孩子格外的敏感和謹慎。
林長風自己也沒法去控制, 他推測老師喜歡什么樣的學生,推測學生喜歡什么樣的同伴, 別人都只是在遵守社會的默認規則,但林長風確實按照社會的需要去自我成長,就那樣成長到十六歲,遇上了隨心所欲的顧晨。
就像是久在小盒子里的玩偶瞥見了窗外的美好, 顧晨似乎天性就是愛著自由的,只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一眼看過去就是被家長愛著的孩子,有時候也孩子氣的很,喜歡在課上折紙青蛙,然后丟到林長風的書桌里。
在遇上顧晨之前,林長風的性格比起說是沉穩,更像是一灘死水,平靜的過分,連老師都擔心他是不是因為壓力太大而產生了心理問題,但實際上并沒有,他只是單純的不知道有什么需要用過度的情緒表達。
顧晨是他真正意義上的救贖,把他從木偶變成了人。
只可惜他從來都沒有辦法抓緊。
“我不是為了看你才來的,只不過不希望讓別人困擾。”
他看著面前與戀人相似無比的存在,不自在的移開視線,他并不知道該如何和面前的人自處,就像是頂著同一張臉卻性格相差巨大的鏡面,顧晨很少會這樣直白的表示對他的在意,與面前的人完全不一樣。
“那就最好看緊我,否則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情。”
面前的人這樣說,臉上的笑意倒是更大。
“你到底是誰,為什么會和他長的一模一樣,連身份信息也是。”
林長風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皺著眉,他實在好奇是為什么出現了幾乎一樣的人,面前的人拿出的證件、指紋都和他的戀人一一對應,連警察都驚訝于一模一樣的數據,他不可能不驚訝,在數字系統里存在誤差的可能相當小。
但他又不敢去設想另一種可能。
“我的證件上不是寫著嗎?”被銬住的人歪頭看著他,“我是顧晨。”
“那為什么和他一樣。”
“和誰一樣?你看著直播的那個小明星嗎?”
談到另一個自己,‘顧晨’挑眉,語氣中帶著嘲笑和不屑,林長風手機中放著那個直播的畫面依舊在他的記憶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青年似乎一直都注視著自己。
“你好像很不高興。”
“我為什么要高興?”
‘顧晨’看著他,表達著自己的疑惑。
“看見自己在意的人喜歡上一袋垃圾是什么好事情嗎?”
他的用詞相當的不友善,面對著那個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明星似乎沒有什么好印象,就像是在談論地面上的垃圾。
“你!”
林長風下意識的覺得不高興,因為他依舊是顧晨的戀人。
“難道不是么?他的公關洗白了自己,但是把你當成什么?!”
‘顧晨’的情緒激動起來,“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把臟水潑到你身上就覺得萬事大吉,
你那么喜歡他,可他一點都不在意!”
對方的話語似乎無法反駁,林長風一時語塞,轉身就想要離開,但卻對上門口警員求助一樣的視線,身形又不自覺的頓住。
人類很害怕自己被旁人期待,因為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無端的的就像是巨大的壓力。
“你要走嗎?不擔心我在這里面自殺嗎?”
身后的人也在此時出聲,似乎是往后靠在椅子上,鐐銬和座椅碰撞出不小的聲音,對方似乎擔心他注意不到,還特意將鐐銬的短鏈子碰撞出聲音。
“人想死的話方法有很多種。”
哪怕他雙手被束縛也可以做到,明明是傷害自己,卻變成了對旁人的威脅。
在門口年輕警員的眼神求助下,林長風最終選擇留下,坐在了‘顧晨’的對面,而對面的青年因為他的留下而喜悅起來。
“心腸太軟就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你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
雙手被銬著的人隨性的向后靠著,還交疊起雙腿,配上那張和明星一樣漂亮的臉,確實很難讓人聯想到他是個敢硬生生咬開自己血肉的神經病。
“不過這也是你很討人喜歡的一個原因。”
對方似乎打開了話匣子,語氣中對于林長風似乎相當熟悉,但林長風并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和顧晨長相一模一樣的人,于是只能沉默以對。
“你今年二十六歲吧,想要什么樣的二十七歲的禮物?”
對方并不氣餒,依舊談論著這些事情,直愣愣的看著垂眼不理睬自己的林長風。
“藍寶石戒指怎么樣?買對戒,會很漂亮。”
“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現在我算是多少歲,你覺得我應該是多少歲?”
提到了年齡相關的話題,對方附身靠近桌面,看著林長風,似乎很希望能獲得林長風的回答,但林長風只是眉頭皺起的更加明顯。
過于親昵的話題,像是一種騷擾,但卻是一個和明星一樣的人騷擾一個風評差勁的普通人。
“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會知道。”
林長風只能敷衍的回答,思考著多久才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結果讓他離開。
“看你喜歡二十六歲還是二十九歲,你喜歡哪一個我就是哪一個。”
對方的視線就像是毒蛇,看著面前的人,臉上的笑意與其說是一種討好,不如說是一種自我想象而達到的喜悅。
邊說話,還邊抬起腿想要架到桌面下林長風的大腿上,當然,剛剛觸碰到的時候,就被林長風應激的站起躲開,還碰倒了身后的椅子。
林長風不知道面前的人到底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思,但他不想再留下了。
可還沒等林長風在警員的挽留下踏出大門,一輛打著遠光的保姆車就開到了他面前,林長風的動作頓住,這輛車他很熟悉,也知道是誰來到了這里。
在最不應該見面的時候見面。
房間里是與戀人有著一模一樣面容的神經病,房間外是與他幾個月未見面且關系僵硬的戀人,
林長風的動作停下后確實不知道自己該去到哪里。
保姆車上走下三個人,都是林長風熟悉的人,經紀人、助理,還有他的戀人。
帶著墨鏡的帽子的大明星快步走過來,林長風不自覺的偏過頭去,他知道對方并不會停下,也正如他所預料的顧晨路過他的身邊,沒有話語也沒有眼神,就像是完全的陌生人。
“那么,我就先離開了。”
林長風對著身后的警員這樣說。
“林先生,可你走了的話那個人”
“我沒有必要太多的在意他吧,我并不認識他,或許你們可以求助醫護人員。”
在顧晨出現之后,他就越發不想留在這,沒再聽后面的話,就加快了速度轉身離開,他的車在靠后的位置被碰撞剮蹭了一塊漆,還凹下去了一塊,但現在他沒什么心情找保險或是去4S店處理。
幾乎是逃一樣的駕車離開。
他不想留在靠近顧晨的地方,他可以隔著電話看著他,也可以隔著電話聽那些無法溝通的話語,但是他沒法做到見面時的平靜,或許是剛被人撕開傷口不久,或許是他親眼見證了那場高架橋上的事故。
手機上彈出的消息都論證著他的人生過的有多狼狽。
——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摘下墨鏡的顧晨邊問邊將眼神拋向進門的位置,林長風已經離開了,不自覺的咬了下嘴唇,他有些焦慮。
還以為林長風看見他后會留下,但對方并沒有,反倒是跑的遠遠的。
“人就在這里面,可能會有些特別。”
警員領著他們來到了審訊室門口,再一次打開了大門,顧晨看見了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對方正用力掙著手上的鐐銬,被紗布裹住的傷口又開始大面積的出血,急得警員趕緊去找配備的醫護人員。
而對方似乎并不在意鮮血淋漓的手腕,依舊用力的將傷口崩開,面無表情的看著顧晨,那張臉上沒有整容留下的痕跡,除了頭發長了些以外幾乎沒有不同,連顧晨的助理和經紀人都倒吸一口氣。
簡直就像是雙胞胎一樣。
“你是誰?”
顧晨從看見這個人的第一眼就開始止不住的心慌,向前一步問出聲,而‘顧晨’也只是打量著他,口中只有很輕的嗤笑聲。
“蠢貨。”
對方對于他這個明星絲毫不在意,就像是看見了一個垃圾一樣隨意。
急匆匆趕來的醫護再一次對著那血糊糊的傷口進行消毒,一時之間沒人有功夫注意顧晨這位高人氣的明星,很久沒被人忽視的顧晨有些不適應的握緊了手,他以為自己的沮喪和動作很微小,卻沒想到對上了另一個顧晨的笑容。
“大明星好像很不高興啊?怎么,沒有人捧著不適應了?”
‘顧晨’說話相當的不好聽,成功讓顧晨臉白一陣紅一陣。
“嘴不會說話的話就閉上。”
已經習慣把自己包裝成人人喜歡的明星的顧晨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在與面前的人對峙的時候毫無懸念的落了下風。
“我們之間到底是誰不會說話?”
‘顧晨’偏頭打量著在后面嘖嘖稱奇的助理和經紀人,就像是把自己點滿了毒舌的技能點。
“你和身后那兩個蠢貨準備的公關稿子好聽?還是說你們幾個里面有人不是窩囊廢?”
“你!胡說八道什么?!”
“到底是誰在胡說八道,你比我清楚吧。”
被噎住了話頭,顧晨擔心自己再說下去真的會暴露什么,于是面色難看的看著面前的人。
“林長風不在這嗎?”
‘顧晨’問了問邊上呆楞住的警員,對方也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那你幫我解開吧,我不會自殘了。”
“顧先生,這句話我不是很相信。”
警員看了眼重新裹住傷口的紗布,不久之前還是血紅色的。
“你如果不幫我解開,我保證會讓那些醫護再來處理一次,很擔心的話,至少把我換個姿勢。”
他垂眼看了看地板。
“在討厭的家伙面前,苦肉計沒用,我也不需要裝可憐。”
討厭的家伙指的是面前臉色不善的顧晨。
“你提他做什么?”
從對方口中聽見林長風的名字讓人覺得心里像堵了一口氣,顧晨坐在不久之前林長風坐著的位置,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在桌子的兩邊,就像是照鏡子一樣,解開鐐銬的人活動了一下肩膀,端正的坐在顧晨的對面,聽到這句話似乎很不理解。
“你不能提,別人也不能嗎?”
‘顧晨’臉上的笑容越發大。
“我提我喜歡的人,有什么問題嗎?”眼睛看向對面臉色徹底黑下去的人,“難不成你也喜歡嗎?大明星?”
“你!”
顧晨拍桌站起來,卻被身后的經紀人伸手拉住了,想反駁的話堵在了喉嚨里。
反倒是更讓人覺得郁悶。
“顧晨,多說多錯。”
經紀人知道顧晨和林長風的關系,但眼下有其他人在場,再怎么樣都不能意氣用事。
“你真是聽話,和一頭沒腦子的豬一樣。”
‘顧晨’看著他瞬間就安靜不說話的樣子,再一次出言諷刺,這下子連經紀人的臉色都不算好了。
“這位先生,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了,但是關于身份的問題還是希望你給個答復。”
經紀人繃著臉。
“為什么是我給答復,難道不應該是你們給我個答復?我運氣真是夠差的,和一個蠢貨用著一樣的身份,還要被你們這種人詢問。”
顧晨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紗布,“有這個時間,還不如讓我去找他,他現在很需要人陪著。”
提及林長風,他的語氣才溫柔下來。
“你到底在胡說什么?!”
顧晨心底的嫉妒越來越嚴重,他接受不了對方那樣親昵的討論他的戀人。
“他差一點就要死在那了,你關心過他嗎?”
‘顧晨’抬手放在桌面上,身體向前傾,并不是面對林長風那樣刻意裝可憐的樣子,直愣愣的看著顧晨,就像是一個無神的木偶一樣。
“他沒出事,要不是你,他早就坐上航班離開了!”
“要不是我,你現在就要在酒店里哭天喊地了,就算他坐上航班,也會出事,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顧晨’看著他。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除了當個賣笑的小丑,還剩下什么?”
根本什么都沒剩下。
他親眼見證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