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Episode 171 奇怪的見家長,增加了
下達這份委托的人是誰?目的又是什么?
既然這份委托書到了江戶川亂步的手里, 這些問題大可以先放在一邊,不必擔心。
此刻,論起真正的危險, 或許某個助手先生更緊急一些。
戀人的放置與冷淡以對,是比任何審訊都要難熬的酷刑。它消磨中原中也的意志,將每一秒的忍耐無限拉長。
他的偵探小姐就在他的身邊,卻拒絕與他對話, 不再注視他……
想到這, 中原中也的目光微沉。
某一瞬間,他幾乎聽到了自己的忍耐力, 一點點瀕臨瓦解的響聲。
或許是現在, 又或者在下一秒, 他就會無法忍受地伸出手攥住偵探瘦弱的肩膀, 將她困在懷里。
用蜜與糖撬開她的牙關, 讓她注視自己, 發出失控的呻.吟。
幸運的是, 在以上這些發生以前, 打破僵局的轉機很快出現了。
事情發生在當天下午,月見節的前夕。
偵探社內,當墻上的時鐘逐漸逼近18:00, 與謝野晶子像是想到什么, 突然‘啊’了一聲。
她合上手里的雜志, 看向沙發處的霧島羽香。
“小羽, 現在有時間嗎?有個東西需要你幫忙確認。”
與謝野晶子說完,看了眼某個與偵探形影不離的重力使, 又強調地補充一句,
“很重要, 算是私人請求。”
突然就被排除在外的中也:“……”
雖然猜到了怎么一回事,但還是……嘖。
私人請求?
另一邊,霧島羽香聞言,從棋盤中抬起頭。
她思索般安靜了一秒,隨后,霧島羽香在其他人略顯緊張的注視下丟開手中的黑棋,了然地站起身。
“我明白了。”
霧島羽隨口問道,“是去商場還是工作室?”
這猝不及防的一句,瞬間讓悄悄關注動向的眾人神情一緊。
谷崎潤一郎則是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發出一串震天響的咳嗽,差點以奇怪的理由當場去世。
國木田獨步:“……”
與謝野晶子:“……”
兩位大家長沉默片刻。
三秒后,他們一個抬手扶額,一個低頭輕聲嘆氣。
兩人熟練又心酸地接受了,再一次被自家偵探戳破秘密的現實。
說好的月見節驚喜……
算了,反正他們也沒覺得能隱瞞到最后。
倒不如說,能拖到今天,多虧了中原幫忙吸引注意力,以及亂步配合圓謊。
“就在廣場那邊的服裝工作室,放心,不會耽擱太久。”
與謝野晶子無奈地說道,算是間接證實了霧島羽香的推測。
兩人的離開如同一個信號。
隨著走廊盡頭傳來‘叮’的一聲輕響,電梯門打開又重新合上,國木田獨步像是掐著秒表一樣,精準踩點關上電腦。
姜發青年咳嗽地清了清嗓子,表示他還有要事,先行下班。
這是實話。
因為案件,之前定做的月見團子全部損毀,國木田獨步只能向點心店的師傅道歉,重新下單。
再加上點心屋的老板說過,今天會提早閉店,他必須趕快出發。
“咳,其實、其實我這邊也有點急事……”
就在國木田獨步離開后不久,其中一個事務員小姐跟著起身,雙手合十,面帶歉意,
“我家老媽第一次來橫濱,剛剛在地鐵站迷路了,總之……抱歉!亂步先生,中原君,今天算我早退,明天見!”
話音剛落,不等亂步回答,事務員小姐就背著挎包,以不亞于百米沖刺的速度飛奔出偵探社。
這還不算完——
“那個——我、我也遇到了一點私事……”
“我公寓的水管……”
“我樓下的鄰居的大嬸的女兒滿月酒——”
早退的事務員小姐一個接著一個。
如果說她們一開始的理由,還勉強算得上充分的話,那么之后的借口簡直慘不忍睹。
就差把‘胡編亂造’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情況到這一步,中原中也自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但他沒有動。
重力使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直到最后一個成員離開,偌大的辦公室內徹底空蕩下來。
唯獨亂步手中的波子汽水瓶,依舊在陽光下輕輕晃動著,透明的玻璃彈珠撞在空置的瓶身上,發出有一下沒一下清脆的響音,成為辦公室內唯一的聲源。
“——特地選在這個時候,讓與謝野支走羽香,其他人又恰好碰上‘急事’。”
沉默間,中原中也的嗓音率先響起,打破了室內清冷的空氣。
他抬起眼,望向窗戶邊的名偵探。
重力使鈷藍的瞳眸仿佛深夜的海面,乍看之下平靜無波,實則底下早已潛藏著暗潮,微微涌動,
“江戶川,你想對我說什么?又或者——”
中原中也的話音停頓一秒,隨后繼續接上,
“還是說,你是打算以個人的名義,通知我作為‘調查員’的時限到期,希望我離開武裝偵探社?”
叮當。
中原中也的這一句仿佛正中靶心的子彈。
話音落地的瞬間,波子汽水‘叮叮當當’的彈珠聲驟然一停。
窗邊,保持沉默的名偵探終于側過了頭。
明亮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偵探依舊是那副無害的、如少年人般的可愛娃娃臉模樣。
但他睜開的眼睛銳利如刀,足以看穿一切真相。
亂步撂下手中的波子汽水,目光筆直地對上中原中也的視線。
他沒有正面回答黑手黨,而是反問道,
“你覺得呢?Port Mafia的重力使,你認為,你該離開羽香嗎?”
【——離開武裝偵探社】
嚴格來說,這并不算過河拆橋,又或是多么難以理解的結論。
畢竟從一開始,中原中也就是以‘監視和臥底’的名義暫時加入偵探社,作為亂步和太宰治計劃中的一環。
現在任務達成,他自然該回到Port Mafia。
這是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結果。
事實上,從霧島羽香醒來后,中原中也就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等著來通知自己的人。
一開始,他以為這個人選會是港.黑的成員,又或者,干脆由某個不做人的屑首領親自開口。
結果繞了一圈,沒想到是江戶川亂步。
……不對,確實也該是江戶川亂步。
近乎對峙的沉默中,赭發青年平靜地與名偵探對視,在心中暗自想道。
畢竟,他的那張‘入職履歷表’里,推薦人那一欄上寫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位大偵探的名字。
****
與此同時,另一邊
某間服裝工作室內
“啊啊,美妙了,真是太美妙了!”
“物寶天華不過黃白俗物,蓬萊玉枝也不過螢火微光。這是照徹天際的輝夜,溢滿星河的流光!多么耀眼,多么動人!”
一個身材高挑的男人陶醉地捧著臉頰,高歌詠嘆般,對霧島羽香大聲贊美。
沒錯,這個男人就是此間工作室的裁縫師。
據業內評價,對方的手藝一流,審美水平更是有目共睹,堪稱完美的服裝設計師。
唯獨性格——
此刻,男人半長的頭發扎起,隨意地用兩根鉛筆挽成發髻固定在腦后。
那一句句夸張的詠嘆跟不要錢似的,從男人口中滔滔不絕地涌出。
他臉上蕩漾著可疑的紅暈,癡漢似地盯著穿著和服的黑發少女。
如果不是幾個員工拼死攔著,男人這會兒恐怕已經無視與謝野晶子看解剖體的目光,整個人朝著霧島羽香撲去,順便把眼球也一起摘出來,黏在少女的臉上。
“對不起對不起!老師他平時不是這樣的!”
“雖然他說話像個變態,表現得像個變態,但老師的手藝絕對一流!請務必等他改完衣服再報警!”
心力憔悴的副手一邊攔住人,一邊熟練地鞠躬道歉。
偏偏這個時候,裁縫師還在背后瘋狂拖后腿,高聲念著——
“不見之緣,悲淚滿衣襟,不死靈藥又何用?”(①)
“在見到您的第一秒,我就聽到了命運的指引,愛神的阿佛洛狄忒的贊歌!霧島小姐,請務必和我結——嗚噗!”
嗯,最后一個‘婚’字沒喊出來。
因為在這之前,負責道歉的副手終于忍無可忍。
他額頭上猛地迸起一條青筋,很有活力地向上跳了跳。
“十分抱歉,兩位客人,請稍等在下十秒鐘。”
說完這句后,副手先生用力深呼吸。
只見他冷靜地轉過身,下一秒,副手的眼神一厲。
伴隨著‘啊噠!’的一聲怒吼,副手先生一個兇狠的凌空踢,一腳命中混賬裁縫師的后腰,毫不客氣地把工作室的王牌狠狠踹到墻角,強制讓對方物理閉嘴。
順便,還不忘了送上一句優美的祝福——
“吔【嗶——】去吧!變態裁縫!”
與謝野晶子:“……”
與謝野晶子:“……………”
很好,看在這一腳的份上,她就不報警了。
——等改完衣服再說。
試衣間外
與謝野晶子收回撥打110的手指,順便把霧島羽香換下的和服交給旁邊的員工小姐,同對方交代一些細節方面的修改。
奇特的是,在整個過程中,某個向來嘴巴不饒人的大小姐,難得一言不發。
在試穿結束后,霧島羽香沒有留在休息區,而是徑直離開服裝工作室。
她穿過對街,隨手推開一間咖啡廳的大門,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坐下。
“一杯冰可可,一杯濃縮。”
咖啡廳內,霧島羽香對上前的服務員說道。
“……誒?請問是一共兩杯嗎?”
點單的服務員愣住,忍不住確認了一遍。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服務員帶著一臉懵逼離開,不明白為什么會有人獨自來咖啡店里,點兩杯不同的飲料。
難道……是還有一個同伴沒到?
吧臺區,服務員忍不住探頭,有點在意地望了一眼落地窗的方向。
此刻,那位容貌精致的黑發少女正抱著胳膊,黯淡無焦距的紅瞳望向窗外。
分明目不能視,少女卻像能夠看見般,觀察著店外的行人和街道,側臉的神情冷淡。
毫無熱度的冷漠姿態,卻奇異地讓人無法移開注視的視線。讓人想到天上的風月,冬季燃燒的白星。
服務員呆呆地注視著少女,就在這時——
“叮鈴。”
又一聲鈴鐺響起。
咖啡廳的木門被人推開,一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店內。
對方一身黑色的西裝,肩上披著寬大的外套,信步走向落地窗的位置,在霧島羽香的對面坐下。
“幸會,霧島小姐。”
說話間,男人隨意地抬手,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暴露在空氣中,五指修長,指節有力。
他一邊對霧島羽香示意地點頭,一邊推開頭上的帽檐,算作打招呼。
窗外的陽光照入,一瞬點亮青年金色的發尾,宛如熒幕明星般英俊的五官,以及——
那雙與某個重力使相似的,卻更加鋒利的鈷藍眼瞳。
似乎是早已知曉少女雙目的情況,男人注視著霧島羽香,主動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初次見面,霧島小姐,我是魏爾倫,中也的兄長。”
第172章 Episode 172 純情而笨拙
魏爾倫, 中原中也的兄長。
這句話透露出的情報,讓霧島羽香搭在手肘處的指尖微微一動。她主動從【思維宮殿】中抽身出來,緩緩轉回頭, 對上金發青年的視線。
少女的紅瞳黯淡,即使坐在光線充足的落地窗邊,也無法照亮眼中無焦距的黯色。
她確實看不見。
然而,當霧島羽香的目光投來的瞬間, 魏爾倫卻莫名地產生了一種正在被注視的錯覺。
就像一柄鋒利的手術刀, 刀尖沿著背脊劃開,不過短短的一秒, 就被挖出所有潛藏的隱秘。
危險。
在身體做出反應以前, 大腦的反饋神經就先一步給出了警告的信號。
但金發干部早已做好充分的準備。
魏爾倫好整以暇地等待著。
就在他以為, 自己接下來將聽到一串精彩絕倫的推理。包括他的身份和目的在內, 都被眼前的偵探毫不客氣地翻個底朝天時, 出人意料的情況發生了。
霧島羽香什么也沒說。
她只是安靜地‘盯’著魏爾倫片刻。隨即, 少女以一句國際禮儀上標準的問好, 作為彼此對話的開端。
“您好。”
“?”
“……??”
嗯?奇怪, 情況怎么和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說好的性情冷淡,極端惡劣又難以接近呢?這小姑娘甚至對他使用了敬語?
還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
魏爾倫有點意外地眨了下眼睛,一堆問號在他的頭頂接踵冒出。
這讓他不由得開始懷疑Port Mafia的情報部門, 是不是給了自己一份過期的假情報。
“您似乎很驚訝。”
像是猜到黑手黨心中的想法, 霧島羽香貼心地開口。
“是有一點。”
對此, 某位金發干部竟然表示了贊同, 絲毫不打算隱瞞自己私下的調查行徑,
“你比情報上描述得更禮貌, 也更友好。”
“哦,那看來貴組織的情報人員, 對我存有一些不必要的刻板印象。”
霧島羽香了然地點了下頭,一點也不意外地說道,
“事實上,魏爾倫先生,就算是作為偵探,我也沒有隨便探尋他人的隱秘,再將它們取樂一樣訴諸于口,公之于眾的愛好。”
盡管大部分時候,那些秘密和隱私都是自己‘送’上來的。
就像沒上鎖的保險柜,連柜門都不關,就這么主動敞開放在她的面前,想要無視都難。
“更何況——您救了中原中也。”
霧島羽香繼續說道,
“還有亂步,國木田,晶子姐,谷崎……”
“無論那是出于你們的本心,還是太宰先生的授意,偵探社因此得救的事實不容更改。僅憑這一點,我也該對您表現出基本的友好。”
“即使我可能來者不善,可能是來【處理】你的?”
魏爾倫聞言忍不住挑起眉,想要為難一下眼前這個過分自信的偵探。
可惜,某個大小姐向來不在乎這些,也從不懷疑自己的判斷。
“您不會殺我。”
霧島羽香的語氣篤定,
“如果您的目的是殺死我,避免我的助手先生身為黑手黨,卻保留致命弱點,那么在我走出工作室時,您就已經動手了,不需要等到現在。”
會特地在她面前現身,就意味著存有交流的意圖。
“不過提到【處理】……”
霧島羽香說到這暫停了一秒。
她像是發現什么,忽然彎起眼睛,對金發黑手黨露出了一個可愛如天使的笑容,
“魏爾倫先生,這是個很有趣的措辭。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以前該不會做過類似的舉動吧?”
“比如,試圖解決中原中也身邊的朋友,美曰其名讓他不受束縛,結果一不小心被他討厭……之類的。”
“當然,如果我猜錯了也請別介意。”
霧島羽香笑容真誠地補充,
“和您上述的可能性假設一樣,我同樣沒有任何冒犯的意思,您會理解的,對吧?”
魏爾倫:“……”
很好,確定了,港.黑的情報部門沒有出錯。
這個小姑娘果然是這種性格。
真虧她能平安活到現在,還沒被仇家套麻袋,悄悄在哪個角落弄死。
某個被成功說中過往的兄長先生,忍不住心梗一秒。
他不著痕跡地深呼吸,果斷決定回到正題,
“霧島小姐,你說的沒錯,我不會對你動手,原因也很簡單——”
“在黑手黨的世界里,向來沒有戀人或是伴侶的概念,我們更習慣將這一類角色統稱為‘情人’。但中也不希望我用這樣輕浮的名頭稱呼你。”
“霧島小姐,我的弟弟將你視作比任何寶物都要珍貴的存在,是絕對不能失去的人。僅憑這一點,就足夠說服我放棄殺意。”
“現在,作為兄長,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希望你誠實相告。”
談話間,魏爾倫上身向后靠進椅背內。
男人審視的目光落在霧島羽香的臉上,瞳眸鎖定少女的神情,
“那么你呢?霧島小姐?你又是怎么看待中也的?”
是把他看作好用的底牌、默契的搭檔,還是親密的同伴?
【她是怎么看待中原中也的?】
這還真是一個似曾相識的問題。
數月前,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就在頂層的辦公室內,問過同樣的問題。
彼時,霧島羽香沒有給出明確的回答。
此刻,前來詢問的人又換了一個,但他們的立場與目的大相徑庭。
太宰治是出于‘執棋者’的立場考慮,面前的干部,則是以兄長自居,作為家人而來。
霧島羽香沒有立刻回答魏爾倫。
她轉過頭,無焦距的目光落向窗外,視線定定地在街道往來的人群車流上停留了很久,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思維世界中。
明亮的陽光照在霧島羽香的身上,漆黑的長發襯著少女蒼白的臉頰。
明明是溫暖的秋日陽光,卻無法為她染上一點多余的熱度。
即使聽到‘絕對不能失去的人’這樣熱烈的告白,魏爾倫依然沒有在霧島羽香的臉上看見一絲動容。
就好像――
就好像,這只是一句稀松平常的結論。
和日出自東邊升起,行星圍繞著恒星旋轉一樣理所當然,不值得大驚小怪。
而在霧島羽香的認知中,事實或許也正是如此。
“我是怎么看待中原中也的?”
流淌著明快旋律的咖啡店內,霧島羽香開口,輕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問題。
她轉回頭,語氣平淡得就好像在說一個普通的自然現象,一個恒定的世人認知。
“魏爾倫先生,同樣的答案我曾對一個兇犯說過,我不介意再重復一次。”
“這世間有太多庸名逐利,口蜜腹劍,阿諛賣弄的心機之輩。而中原中也恰恰相反,他擁有最純粹的內心,行為真摯可靠,如同初生的赤子嬰兒。”
“這樣難得可貴的天性,理所當然地該給予更多的注視和贊美,使人無法移開目光。”
“所以,你的答案是品格。”
“你對中也的特殊,只是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魏爾倫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少女的這一番回答,分明是至高的贊美和評價。然而金發黑手黨在聽完后,表情卻冷了下來,語氣透出一絲冰冷。
“霧島小姐,你這個答案或許能哄哄中也,但在我聽來,它甚至比‘見色起意’‘貪圖財富’這樣的理由,還要空泛。”
作為曾經的諜報人員,保爾·魏爾倫見過足夠多的人――
怯懦的、勇敢的、良善的、卑鄙的……
表里如一,誠摯可靠的人雖然不多,但也沒像珍惜動物一樣到瀕臨滅絕的地步。
大部分時候,這世上還有一句話,叫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良善之人會被良善吸引,高尚之人會聚集在高尚者身邊。而他的弟弟,無論被冠以怎樣的贊美溢詞,都改變不了他是個黑手黨的事實。
而等到了那一天——
“霧島小姐,等到那一天,中也離開武裝偵探社,重新變回港.黑的干部,你的身邊再次出現新的助手。如你所言,是又一個誠摯的、可靠的助手。”
“當他向你表露更進一步的想法時,你又準備怎么處理?”
“也像現在這樣,給予他更多的贊美和注視,告訴他無法讓人移開目光?”
說到這,魏爾倫的眼睛微微瞇起。
此刻,青年被太陽照耀的鈷藍色瞳孔,呈現一種金色的色澤。就像深海下的冰川,危險而可怕,帶著不容置喙的警告。
“霧島小姐,如果這就是你的答案……”
“那么作為兄長,我希望你帶著那套天真的理論,離中也遠一點。”
****
與此同時,另一邊
武裝偵探社
【離開武裝偵探社】和【離開羽香】。
當這兩句話同時被擺上明面時,中原中也很快察覺到了其中的差異。
“江戶川,你想說什么?”
中原中也的瞳孔微縮,目光鎖定窗戶邊的江戶川亂步。
這是有別于上一刻的觀察,充滿攻擊性的肢體語言。
如同守護著珍寶的兇獸,在察覺到侵入者的剎那,肌肉微微繃緊,本能地做出戒備的反應。
即使本人并未有任何攻擊的打算。
亂步冷靜地看了眼中原中也,他毫不在意空氣中隱隱的壓迫,近乎直白地說道,
“事實是,中原,在我和太宰的原計劃中,你并不是第一人選。”
或者更準確地說,中原中也從一開始,就不在他們的選擇名單上。
還是那個問題。
如何把「書」變成人類?
答案是,就像養育一個新生兒。
賦予它人的身份作為容器,用牽絆、善意和柔軟作為它成長的養料。
世界第一的名偵探給予它智慧,心操師告訴它如何看穿人心。
還有理想主義者赤城的熱血,從戰場歸來的【請君勿死】,對弱者與生命的尊重。
另外,還要加上【霧島夫婦】的愛與祝福。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亂步和太宰治幾乎將世間所有美好的品質,都傾注在‘霧島羽香’身上。
雖然事情發展到后期,隨著小羽香一點點長大,很難判斷這兩位聰明人的心境,是否發生了轉變。
究竟是為了確保計劃萬無一失,還是漸漸的,也變成了擔心幼崽的笨蛋家長。
但無論如何,僅從以上這些要素出發,亂步和太宰治從一開始,確實沒打算將中原中也列入考慮的名單。
【荒霸吐】的變數太多,他們不希望再多出一個不可控的因素。
更何況,能成為‘保護者’的人選還有很多。
她不需要多么良善,但必須心存柔軟。
武力值出眾,同時對女孩抱有天然的保護欲。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補上與謝野晶子缺少的部分,教導霧島羽香足夠的審訊與自保技巧。
比如,港口黑手黨唯一的女性干部,尾崎紅葉就是不錯的選擇。
然而直到最后,那份【解雇檔案】還是落在了中原中也的手上。
原因同樣很簡單。
“因為,我雖然不是第一人選,卻是最合適的人選。”
中原中也開口,主動替偵探補全真相。
他看著江戶川亂步,鈷藍的眼底透著沉穩的鋒銳,語氣卻不以為然。仿佛早已猜到了其中的蛛絲馬跡,臉上不見一絲驚訝的神情。
“在大小姐‘失蹤’期間,太宰那家伙給我看了一張奇怪的書頁。沒猜錯的話,那個東西就是她突然消失的原因吧?”
再結合霧島羽香那個開啟后,與自殺無異的【幻影城主】,足以讓中原中也猜到部分真相。
如果他腦中的推理是真的,那么作為【荒霸吐】人間裝置的他,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就本質而言,大小姐與他相似。
而在‘成為人類’這件事上,他是一個完美的范例。
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利用了這一點,中原中也對此心知肚明,但他并不在意。
因為——
“世間有太多庸名逐利,口蜜腹劍,阿諛賣弄的心機之輩,而我的搭檔中原中也恰恰相反。”
“他擁有最純粹的內心和你望塵莫及的品德,他的行為誠摯可靠,如同初生的赤子嬰。”
一串充滿霧島羽香個人風格的大長句,被中原中也一字不落地復述出。
敘述間,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沒等亂步做出反應,中原中也自己先笑了起來。
重力使鈷藍的瞳眸彎起,眼底帶著清晰的笑意,柔和得不可思議。
這就是他的偵探小姐。
聰明、理智,又不解風情。
她向來不吝嗇于內心的想法,并將一切過分直白、讓人不好意思的贊美視作理所應當。
即使是動聽的情話,也有本事念得像背誦公式定義。
但有一點,大概連霧島羽香自己都沒有察覺。
他的大小姐太容易被純粹的人吸引,越是接近她口中難能可貴的天性,越是無法忽視,總不自覺給予過多的關注和優待。
很難說,這算不算江戶川和太宰治無意間塑造的特性。
“但是江戶川,我不在乎那些。”
偵探社內,中原中也單手抄兜,語氣平淡地就像在說明天早上吃面包,
“不管是被利用【荒霸吐】的特性,還是‘并非第一人選’,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只要是能吸引她注意的東西,我都樂見其成。”
因為從一開始,他的目的就只有一個。
……
…………
中原中也毫不掩飾的直言,讓偵探社的空氣驟然沉默了一秒。
“所以,Port Mafia的重力使,你認為你該離開羽香嗎?”
無聲的沉寂中,江戶川亂步再一次開口,又重復了一遍最初的問題。
不過這一次,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將話說得更加直白,也更加尖銳,
“又或者,讓我換一種更明白的問法。”
“中原,你敢離開羽香嗎?等你回到Port Mafia,而她或許很快會有一個新的助手。”
“品性純粹、誠摯可靠……這樣的人雖然算不上多,但總歸是有的。”
而當他們出現在霧島羽香的身邊,甚至比某個黑手黨更加良善,陽光……
中原中也,你敢離開嗎?你擁有這樣的自信嗎?
在江戶川亂步開來,重力使是否離開武裝偵探社從來不是重點。
真正的關鍵,是在這里。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
他低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了沙發處,那盤霧島羽香擺弄到一半的棋盤。
這一刻,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像是過了短短幾秒,又像是走過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中原中也忽然勾起唇角,臉上浮現起一個銳利篤定的笑容。
“當然。”
中原中也如此說道,仿佛早已手握契約的狡猾獵手,
“江戶川,我的偵探小姐從不說謊。”
“當她親口允諾,與我建立‘長期陪伴并彼此擁有’的關系開始,我就是她的底牌、她的助手,比任何人要靠近她。”
即使他的偵探小姐,從未將誓言訴之于口,但——
他是她的唯一。
唯獨這一點,他有百分之一百的自信。
****
另一邊,咖啡店內
四周的空氣仿佛如有實質般,驟然變得沉重。似乎連呼吸的氧氣,都帶上了不可抑制的壓迫力,牢牢籠罩向身形單薄的少女。
可惜,某個大小姐向來不接受脅迫。
“魏爾倫先生,我想有兩件事,您需要好好動一動您的腦子。”
霧島羽香背脊筆直地靠在椅子上,她無視了周遭隱隱的威脅,毫不客氣地糾正,
“作為一個擁有獨立人格和自由意志的個體,魏爾倫先生,我既非你的部下,你也不是我的直系親屬。”
“換句話說,是否遠離中原中也屬于我個人的自由,我不需要得到你的批準或認可。”
霧島羽香抱起胳膊,此刻,她的神情依舊平靜。
唯獨在開口時,少女的嗓音帶上了一絲冷峭的寒意,透著冰涼的攻擊性,
“恕我直言,魏爾倫先生,我無意對您的價值觀多做點評。同樣,我也不否認您口中其他人選的可能性,但他們都不是中原中也。”
“與中原中也建立‘長期陪伴并彼此擁有’的關系,已經遠遠超出我的控制和設想。”
“他是唯一的特例,而我不需要第二個助手。”
即使他們再純粹良善,或是什么難得一見的圣人。
“至于第二件事——”
“第二件?”魏爾倫追問,臉上的神情難辨。
眼下,這分明是爭鋒相對的情況,然而在黑發少女毫無避諱地道出‘唯一的特例’后,周圍險惡的氣氛反而一松,空氣中的隱隱壓迫跟著散去。
霧島羽香當然發現了這點。
她定定地‘注視’面前的黑手黨,片刻后,還是開口說出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實。
“事實是,我的助手先生對于他在我心目中,占據何種重要的地位充滿了信心。”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作為黑手黨的本質。無論是利用、底牌,還是你口中那些不值一提的品性……”
“只要能成為吸引注意力的籌碼,他都樂見其成。我有說錯嗎,中原中也的兄長?”
這就是她的助手先生。
一個高尚的、卑鄙的、聰明的、又得寸進尺的黑手黨。
……
…………
魏爾倫不說話了。
他一動不動地看著霧島羽香,下一秒,青年突然開懷一般笑出聲。
過分爽朗的笑聲在咖啡廳內回蕩,引得遠處吧臺的服務生都忍不住側目,投來驚奇的眼神。
“那么,最后一件事。”
魏爾倫沒有理會其他人的視線,他慢慢止住笑意。
當他再次抬眼望向霧島羽香時,青年的臉上已經換成了更溫和的神情,
“霧島小姐,請問你有對中也說過這些話嗎?”
向他承諾,給予他作為戀人的底氣和安全感。
霧島羽香表情不變,語氣更是斬釘截鐵,理直氣壯,
“沒有。”
“我不認為這些有專門提及的必要。除了黑手黨外,中原中也同樣也是一個出色的偵探,他知道答案。”
“是嗎?”
聽到這話,魏爾倫又一次輕笑出聲。
不過這一回,青年的嗓音里帶上了一絲無奈的嘆息。
就像一個擅長浪漫的經驗豐富人士,實在受不了眼前這個戀愛神經遲鈍的名偵探,忍不住張口提示,
“但你們是戀人,羽香小姐。”
“對于戀人而言,真相不重要,推理也不重要,唯獨承諾,是比黃金還要珍貴的東西。”
“所謂的心意相通,是建立在彼此傾訴心扉的基礎上。”
盡管這些在某個偵探小姐看來,那些或許只是兩人早已心知肚明的結論。
但,偶爾還是說一說如何?
“羽香小姐,盡管這話由作為兄長的我來說,難免有得寸進尺的嫌疑……”
“但是,請別太欺負我的弟弟。在感情這件事上,他確實只是一個純情又笨拙的笨蛋。”
第173章 Episode 173 尾聲:視作唯一(完)
純情又笨拙……
這個鼻梁上架著八百米濾鏡的黑手黨在說誰?
不久前, 才被助手先生占盡便宜的霧島羽香:“……”
但是,承諾嗎?
霧島羽香垂下眼,懶得再理會對面的黑手黨, 自顧自地陷入到沉思中。
某個干部先生也不生氣,他笑瞇瞇地起身告別。
在離開前,魏爾倫還不忘了充滿期待的表示,希望未來能在另一個慶典上作為親屬出席。
這一邊, 保爾·魏爾倫笑容滿面。
另一邊, 武裝偵探社,某個兄長就不太開心了。
……嘖, 又是狗糧!
江戶川亂步雙臂抱胸, 一動不動地與中原中也對視。
數秒后, 他‘哼’地一聲撇開頭, 身下的辦公椅跟著吱嘎一轉, 選擇直接用后腦勺對著中原中也, 懶得再看某個黑手黨自信的嘴臉。
“?”
所以他這是……過關了?
中原中也眨了一下眼睛, 表情不太確定。
“別誤會了, 名偵探才沒有同意婚、咳,同意的意思!”
像是猜到中原中也在想什么,亂步的聲音適時響起, 帶著一絲悶悶不樂,
“我只是沒有干預他人行動的興趣……”
“這個時間點, 笨蛋羽香就在紅磚廣場的咖啡店, 把桌上的委托書一起帶走,回來時解決掉。”
嘴上說著不同意, 但眼下這個情況,顯然是放任重力使自行去留的意思。
無論是繼續作為武裝偵探社的調查員, 還是……
當然,還包括他與他的偵探小姐更進一步,擁有更遙遠的未來這件事。
這一刻,中原中也垂下眼,再也無法抑制眼中的笑意。
****
數分鐘后,紅磚廣場
中原中也推開咖啡店的木門,一眼就看到坐在落地窗邊的霧島羽香。
此刻,某個偵探小姐還保持著若有所思的神情,連中原中也什么時候走到身邊都沒有察覺。
“在想什么,大小姐?”
說話間,中原中也側過頭,有點在意地瞥了眼桌子對面的濃縮咖啡。
他的戀人向來不喜歡這類苦舌頭的東西。
濃縮咖啡,也不是與謝野的口味,再加上大小姐刻意選在這個位置……
所以是誰?
至少不是委托人,否則與謝野也會在這里。
需要避開偵探社,讓大小姐單獨私下談話的人——
一系列名單在中原中也的腦中閃過。
不等他琢磨出答案,霧島羽香突然抬頭,認真‘看’了一眼自家的助手先生。
這古怪的反應,莫名讓中原中也的眉心一跳,久違地回想起兩人初次見面時,霧島羽香看著他,仿佛在【側寫】某種神奇物種的眼神。
中原中也:“……大小姐?”
“沒什么。”
霧島羽香收回視線。
她的眉心微微蹙起,臉上罕見地浮現起苦惱的神情,
“我在思考一些普世價值的問題。和人際關系有關,或許還要涉及一些語言學上的認知、社會共識,以及語言對人類親密關系的影響。”
中原中也:“……”
很好,完全聽不懂。
不過好消息是,他們的冷戰危機解除了。
眼見霧島羽香手指捏著下巴,又要旁若無人的陷入自己的【思維宮殿】里,中原中也趕緊咳嗽一聲,把手中的委托書遞了過去,轉告江戶川的要求。
有趣的是,在了解委托的詳情后,霧島羽香的神情一頓,露出了略顯奇異的眼神。
“怎么,很難解決嗎?”中原中也問道。
“恰恰相反。”
霧島羽香‘啪’地一聲,合上委托檔案,
“亂步說得沒錯,這確實是一件簡單到順便就能完成的委托。”
真正讓霧島羽香意外的,是委托人的身份。
伊堂拓真,男,二十八歲,某個IT會社的員工,不久后將與未婚妻正式舉行婚禮。
而那位未婚妻,算是偵探社的熟人。
——巖井綾子,那樁‘騾子案’幸存的受害人之一。
伊藤拓真的委托內容很簡單。
他既沒有打探未婚妻過去的遭遇,也不準備詢問巖井綾子在那樁案件里扮演的角色。
他只希望,霧島羽香能在婚禮彩排的今天到場。
霧島羽香:“準確地說,我們只要露面就行。”
“露面?”中原中也挑眉,不太理解其中的意圖。
“中原中也,這份文件與其說是委托書,稱呼它‘婚禮邀請函’更合適一點。”
至于伊堂拓真邀請他們的目的——
他希望得到名偵探的祝福,以此作為承諾,安定未婚妻的心。
中原中也一愣,半天沒想明白其中的邏輯。
名偵探的祝福?
……這個伊堂拓真,是怎么想的?
中原中也一臉莫名。
不過事實證明,霧島羽香的判斷永遠不會出錯。
至于某個重力使的疑惑,也很快得到了解答。
“我……我只是希望綾子開心。”
教堂門口
作為準新郎的男人穿著筆挺的白色西裝,一頭卷短發梳得整整齊齊。
明明是帥氣又聰明的IT人士模樣,但在提到妻子時,他下意識撓了撓頭發,臉上的傻笑怎么也遮不住,一大盆狗糧的氣息撲面而來。
“對不起,霧島調查員,我其實私下做了一些調查,知道是你救了綾子她們。”
“事實上,綾子沒有對我隱瞞她的過去。在正式交往以前,她就把所有真相都告訴了我。”
“我不在乎那些,但是最近的綾子……有點反常。”
思緒焦慮不安,偶爾還會對著婚紗與戒指發呆。
伊藤拓真大概知道妻子在顧慮什么,但他不知道該如何讓妻子安心。
在那些磨難面前,甜言蜜語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承諾和安慰又顯得過于蒼白。
伊藤拓真不知道該怎么做,然后,他想到了霧島羽香。
如果他的承諾無法讓妻子安心,那么當初破案的名偵探呢?
名偵探能窺破一切謊言,如果是他們給予的祝福,是不是就能安定綾子的心?
抱著這樣的想法,伊藤拓真嘗試給武裝偵探社寄出了委托書。
而此刻,當霧島羽香和中原中也真的應邀而來,站在他的面前時,這位準新郎知道,他的妻子一定能再次露出笑容。
不需要多余的解釋,只要綾子看到偵探,就能接收到他的想法。
這是屬于他們之間的默契。
……
…………
不出所料,一樁委托輕松解決。
唯獨在離開前,挽著丈夫手臂的巖井綾子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松開了伊堂拓真的手。
她在丈夫驚慌的喊聲中轉身,提著裙擺跑回到霧島羽香跟前,將手中的婚禮花球用力往少女的懷中一塞。
“謝謝你,名偵探小姐,謝謝你。”
巖井綾子傾身,克制而小心地擁抱了一下霧島羽香。
做完這些后,巖井綾子才轉回身,空著手重新回到丈夫的身邊。
遠遠的,還能聽到伊堂拓真驚魂未定的控訴。
“……嗚嗚嗚,阿路,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要把我一個人扔在教堂里!”
“你是笨蛋嗎?”
“嘖,等一下,你去把鼻涕擦干凈再靠過來!不準弄臟我的婚紗!”
“是我們的婚紗!不對,是我們的婚禮!”
前方,一對準新人的喧鬧還在繼續。
象征儀式的鐘聲在天空回蕩,不斷傳來人群歡呼的祝福。
教堂外,霧島羽香站在原地,抱著懷中的捧花思考了一會兒。下一秒,她突然轉過身,就這么把花球遞給了身邊的重力使。
“!!”
“!!!”
驚喜來得猝不及防。
送人婚禮捧花的含義,自家偵探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所以這是……!!
絢麗的鮮花染著香氣,入懷的瞬間,中原中也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以一種足以扭斷自己脖子的力道,猛地轉過頭,看向霧島羽香。
“……大小姐?”
中原中也睜大眼睛。
他張開口,卻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喉嚨干渴得可怕,心臟仿佛不受控制般瘋狂跳動。
這一刻,中原中也幾乎聽到了渾身血液在耳邊流動,發出高鳴的歌聲。
可惜,歌聲是假的。
但戀人接下來的承諾,卻是真實的。
“中原中也。”
環繞鐘聲的教堂外,中原中也緊緊地注視著霧島羽香。
他聽見他的偵探小姐開口,依舊是他熟悉的、與往常無異的平淡聲線。
冷靜得就像在敘述一個理所當然的理論,一個永恒不變的命題和結局。
那是最平緩的語氣,卻是中原中也這一生中,聽到的最動人的情話。
又或者,是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后——
直到時光流逝,記憶也跟著褪色,唯獨這一段誓言還鐫刻在他的靈魂里,如陽光一般,閃閃發光。
他聽到霧島羽香如是說道:
“中原中也,有人告訴我,需要給予戀人足夠的底氣與安全感。但人本身就不是長情的生物,承諾至死不渝的愛情是違背天性的謊言。”
“因此,在我看來,如果真的要締結誓言,人不應該說什么貧窮富貴我都不會離開你,而是該把手放在《自私的基因》和《進化心理學》上宣誓。”(①)
“——中原中也,我將違背我的本性,忤逆我的天性,永遠視你為唯一。”
……
…………
這一刻,教堂外的空氣靜謐著,時間仿佛也停止了流動。
直到有誰的嗓音,先一步輕聲響起。
“大小姐。”
“……做什么?”
“這算是求婚嗎?”
“不是。”
某個大小姐冷酷地秒答,沒有一點點猶豫。
她一邊飛快地往前走,語速飛速地補充,就跟背后有什么人在緊追不舍一樣,
“中原中也,如果你的聽覺系統正常的話,你就該知道,這只是基于現狀的假設,不具備任何現實意義。”
“另外,我必須鄭重提醒你,距離我的成年禮還有12小時57分13秒。”
“哦,也就是說,等到明天就可以了,是嗎?”
重力使的聲線帶著笑意,乘著微風與教堂的鐘聲落在少女的耳畔。
他懷中抱著婚禮的花球,空著的右手伸來,握住霧島羽香的左手,與戀人親密的十指相扣。
“我說過,那只是假設。”
“好吧,假設。”
落滿陽光的街道上,中原中也牽著戀人的手,眼中滿是笑意。
就算是假設……但他的偵探小姐,從不假設。
……
…………
這或許是一個有趣的常識。
這個世界上,偵探大抵可以分成兩類。
一類,是擅長看穿真相,被警方視為‘救世主’的王道偵探;而另一種,則善于在同伴爆炸的邊緣來回徘徊,瘋狂帶來意外。
如同毫無道理的颶風眼,將周圍人攪和在內,硬生生逼成‘全能型善后人才’。
邪道、魔鬼、沒有人心。
類似的指摘不勝枚舉,簡直是真正意義上的「邪道偵探」。
但幸運的是,他擁有一位這樣的戀人。
她視他為【特例】,視他為唯一,在她的心中,他比真相更加重要。
而他亦如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