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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戲耍了一通人類后,阿米利亞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現(xiàn)在還不是很餓,所以不打算直接把尤鴻剛剛冒芽的那些情緒吃掉。況且照這個情況來看,某些時候也能派上用場,比如拿來逗著玩一下。

    惡劣的小魅魔搖了搖尾巴,心安理得忽略了隔壁房間人類鼓噪的情緒波動。

    大概是這份好心情延續(xù)的緣故,第二天阿米利亞進入實戰(zhàn)演練教室時,也沒覺得傳聞中那些強得可怕的失常者對他有多大敵意。

    在低年級教室上理論課的時候,那些得知他要繼續(xù)和高年級上課的同學里,一部分同情他,一部分嘲諷他,一部分看好戲,剩下的則聚在他身邊,告訴他要警惕哪些人,小心哪些人。

    看他們這副熱心的態(tài)度以及一旁神情嚴肅的同學甲乙,阿米利亞就知道,估計是昨天回去后,同學甲乙把他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一通,才導致了如今的場面。這些容易為一時意氣而動怒的少年人,總是愿意維護他們認定的正義的。

    反正左右都是被圍著,被圍著告白與被圍著告誡也差不多,阿米利亞也就隨他們?nèi)チ恕?br />
    但真正見到據(jù)說令人不敢直視的年級第一的場面,遠比想象中要平靜。

    年級第一是個眉眼凌厲的單馬尾女孩,栗色頭發(fā),穿著白襯衣灰短裙長筒靴,面容精致白皙,舉止利落,聲音也清脆干凈,周身略帶疏離感,看上去像是一株清麗的蘭花。

    她叫邵凝。

    按理來說,阿米利亞從未見過她,也不曾與她相識,但看見她的某一時刻,他還是覺得她身上有種熟悉感。

    沒等他將這份熟悉感的來源理清楚,教室內(nèi)驟然一靜,所有人都默契地看向了入口的方向。

    這種安靜只可能是一個人來了——虞仞。

    面色嚴肅的北境元帥站在講臺,掃視了一圈學生們,毫無波動的視線在路過某個黑發(fā)學生時,似乎細微地停頓了片刻,很快又不著痕跡地移開了。

    一些敏銳的失常者察覺到了這個小細節(jié),便忍不住回想起論壇上看見的只言片語——有人說,元帥好像有意要收那個叫做米亞的低年級入自己的帷幕。

    如果是真的,這算得上不小的消息。至少在另一層面上證明,今年的低年級走了大運,不需要再經(jīng)歷一年的磨礪,就能和高年級站上同一個賽道。

    學生心思浮動不止,作為老師的虞仞卻已經(jīng)決定好了這次課堂的主題。

    ——車輪戰(zhàn)。

    規(guī)則很簡單,場地內(nèi)設置三個擂臺,每個擂臺都有一個守擂者,任何人都可以上去挑戰(zhàn)守擂者。挑戰(zhàn)成功,則代替失敗的守擂者成為新的守擂者。挑戰(zhàn)失敗,則只能前往其他擂臺進行挑戰(zhàn)。

    堅守到最后的守擂者,則為這一測試中的勝利者。

    失敗的情況有三,一是一方認輸,二是掉下擂臺,三是無法行動。針對第三個條件,虞仞強調(diào)不許傷人性命,也不許讓人落下殘疾,否則一應當成違反規(guī)則擾亂課堂者處理。

    “也就是說要關(guān)到禁閉室里吧!蓖瑢W甲忍不住抖了抖,“我可不想去哪種地方!

    同學乙連連點頭,“不過元帥還沒有說,到底選誰當守擂者呢。這堂課上要從頭到尾守擂的人很虧啊,消耗的體力與腦力都不是一般的挑戰(zhàn)者能比的!

    “肯定是最強的那幾個人來當啦,一看這種測試就是專門為那些強到離譜的家伙準備的,總歸不會選中我們的……”

    話音未落,虞仞的聲音便遙遙傳了過來。

    “米亞,你是第一擂臺的守擂者!

    前面的高年級們齊刷刷轉(zhuǎn)過頭來,看向第一個被選中的幸運兒。

    上方的燈光過于明亮,讓他們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看不出好壞,只覺得這些目光如果有重量,都能壓得人動彈不得了。

    一同被這些目光掃視到的兩個低年級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尷尬得腳指頭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擺。

    “怎么這樣?這一點也不公平!

    同學甲忍不住低聲抱怨,目光來回在元帥和阿米利亞身上巡視,像是要看出這兩人之間到底有什么仇怨,但很快他就想起了昨天的事,小聲問準備起身的人,“作為守擂者很吃虧的,你沒問題嗎?米亞!

    “嗯!卑⒚桌麃啗]有回頭,直直迎著前方眾多的視線往擂臺上走。

    他沒有看向其他人,視線焦點是那位不茍言笑的元帥。

    正如之前他們約定的那樣,虞仞會給他證明自己的機會,而他如果不能把握這些機會,就會前功盡棄。

    阿米利亞又掃過另外兩個擂臺,心下有些懷疑。

    但虞仞偏偏設置了三個擂臺,這是個很微妙的數(shù)字。

    之前虞仞答應會給他三次機會,卻沒有確切表示這三次機會到底是三次課程中的機會,還是一次課程中的三次機會。

    如果把每一個擂臺看作一次機會,那么三個擂臺就等同于三次機會。再加上虞仞讓他來做守擂者,即使第一次守擂失敗,也可以去其他擂臺挑戰(zhàn),直至成為最終的獲勝者……這是不是意味著,這三個擂臺中,至少有一個他得堅守到最后,才能獲得認可?

    這是最壞的可能性,而且是極有可能發(fā)生的情況。

    阿米利亞不寄希望于虞仞能夠網(wǎng)開一面。傳言中鎮(zhèn)守北境多年的元帥不是個好說話的人,也不是個會給人優(yōu)待的人。

    所以這一次的擂臺,無論如何,他必須占據(jù)一個到最后。

    他站定在擂臺上,目光與虞仞短暫相接。

    元帥大人平靜地移開目光,向其他人宣布接下來的兩個擂臺主,這兩個正如同學甲猜測的那樣,一個是失常者的年紀第一,邵凝。另一個是失序者的第一名,安平。

    作為守擂者來說,另外兩個擂臺上都是威名遠揚的強者,只有阿米利亞的這一個,站著一個入學還沒有半年的纖弱少年。

    孰強孰弱,一眼就分明。

    柿子要挑軟的捏,選擇誰作為對手最簡單,似乎也在這一眼中分明了。

    很快阿米利亞的擂臺下就排起了長隊。

    這其中不乏有見證過此前他和齊蘆一戰(zhàn)的人,也不乏聽說了齊蘆如今現(xiàn)狀的人。

    但人總是健忘的,也總是容易低估失敗者的力量。

    “那小子能夠打敗齊蘆,不過是仗著一時好運罷了!

    有人如此說,“說到底,齊蘆在我們之中也不算特別強吧,不過是占了能力的好處,又有個高層舅舅,才總是以強者自居!

    有人附和,“他都能輸給這么個初出茅廬的小家伙,實力到底有多少水分可不好說!

    “哈,也是這小子不走運,上回在課上打傷了人也不認錯,才惹得元帥大人要給他個下馬威,讓他來當這個守擂者!闭f話的人摩拳擦掌,似乎都忍不住要上去教教后輩了。

    另一些人則抱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思。

    他們認可這個叫米亞的低年級或許是有些實力,但他們不認為這份實力能經(jīng)得起這么多人的連番消耗。

    “經(jīng)驗不足可是致命的!庇腥死仙裨谠,站到了隊伍尾部,“即使是最強的那幾人,一連和許多人打也會累,也會受傷,何況這么個看上去就沒什么肌肉的小年輕,唉,可惜了!

    “年輕氣盛啊,總要吃點苦的!迸赃叺娜烁鴳,“我們這也是好心解放他,等他輸了,不就可以找別的擂臺試試手了嗎?”

    “對啊。”那人笑道,“至于到了別的擂臺有沒有力氣再繼續(xù)打,那也是看個人了嘛!

    “不過那位低年級長得還真不錯,如果他跪下來求我,說不定我會手下留情,讓他輸?shù)皿w面點!

    “我就不一樣了,要是他求我,我恐怕一不小心就會下重手了,瞧瞧那張臉,哭起來肯定很帶感!

    嬉笑歡鬧間,將鄙夷與輕蔑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整個教室里,幾乎沒人相信阿米利亞能從始至終站到最后,也沒人相信他能守住一個擂臺,成為最后的贏家。

    就連同學甲和同學乙都忍不住向他投來了擔憂的眼神,并且私下商量了如果阿米利亞輸了該怎么安慰。

    魅魔的聽力很不錯,這些或竊竊私語,或大聲宣揚,或低聲交談的話,他聽了個大致。

    阿米利亞對目前的局面并不驚訝。

    他只覺得這些人類的心思還蠻復雜的,區(qū)區(qū)一個擂臺挑戰(zhàn)就能想出這么多種花樣來。

    不過比起這些,先專注眼下的情況或許比較合理。

    第一個站到他對面的挑戰(zhàn)者是個失序者。

    對方身高馬大,眼神兇狠,粗噶著嗓子,瞪著他,“我來報齊蘆的仇了!這回,我要讓你當那個躺在地上哭都哭不出來的人!”

    這人之前的自我介紹好像說,是齊蘆的好兄弟好朋友來著,名字叫什么沒注意。

    齊蘆的運氣真不錯啊,即使受傷了,也還有幫忙報仇的人。

    阿米利亞有些走神地想著,聽見宣布開始的滴聲,才抬眼看向?qū)κ帧?br />
    剎那間,那人上衣爆開,肩膀和背部肌肉隆起,形成連綿的三角狀,探出根根尖端,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一只劍背龍。

    “受死!”

    劍背龍同學俯下身子,揮拳向他砸來。

    速度不快,但破風聲凌厲,讓人一聽就知道,這是很沉很重的一拳。

    砸到身上便能砸西瓜一樣,給人破瓢。

    這幾乎是抱著殺意的一拳。

    第62章

    劍背龍同學名叫荀功。

    與外表的莽撞不同,實際上,他吸取過齊蘆的教訓。

    他清楚阿米利亞能夠打敗齊蘆,完全是靠出人意料的招數(shù)。

    畢竟齊蘆的能力一目了然,純粹的身體素質(zhì)方向上的強化,最容易增長人的自信心。

    這一點讓齊蘆低估了這個低年級,才沒能料想到對方的暗算。

    但這次不一樣。

    荀功自認已經(jīng)弄清楚了這個耍陰招的小子的伎倆。

    不過是速度較快的靈活尾巴罷了,沒有防御能力,細長又易斷。

    他的能力是在身體任何部位催生出尖銳的骨板,最快只需要一秒,就能夠用骨板將胸腹全數(shù)包裹,完全無懈可擊。

    一旦這個叫做米亞的低年級尾巴甩過來,他就會第一時間建立起密集的骨板,將那細長的尾巴緊緊夾住,不讓其掙脫。

    等這家伙大驚失色,慌張想抽身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他會利用身體旋轉(zhuǎn)的力道,把那令人厭煩的尾巴拽斷!

    到時候鋪滿擂臺的血紅,也算是為齊蘆報仇了!

    荀功在腦中不斷模擬著戰(zhàn)斗的細節(jié),自覺萬無一失,便故意在戰(zhàn)斗中賣了個破綻。

    荀功揮拳的力道很沉,速度卻不夠快,這一點任何人都看得出來。

    在戰(zhàn)斗中,速度與力量往往缺一不可,沒有速度的加持,力量再強,也會被對手搶占先機,率先攻擊。

    某些時候,這幾乎是致命的失誤。

    但他剛剛顯露了背部的骨板,速度過慢就可以說成是使用能力時的一種副作用。

    臺下絕大多數(shù)人不會發(fā)現(xiàn)這是他故意顯露的破綻,只會以為是他不得已的失誤。

    而對面那個以速度見長的低年級,肯定不會放過這一點。

    荀功眼底泛起冰冷又嗜血的光,他緊緊盯著還未動手的黑發(fā)少年,心中的惡意逐漸膨大。

    只要這小子出手,就會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抓住他,擰斷他,凌虐他!

    正如此思量,下一秒,荀功悚然一驚。

    仿佛只是一眨眼,名為米亞的低年級避開了他的攻勢,拉近了距離。

    對方站在不到半米的地方,眼神若有所思,“你……好像在期待什么?”

    荀功冷汗涔涔,緊閉著嘴,攻擊也顧不上,快速后退。

    太危險了!

    這么短的距離,在米亞用尾巴抽向他之前,他不能催生出完整的骨板。

    這等于是將弱點送到對方手下,找死一樣的行為。

    所幸這個低年級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他剛剛錯過了什么,仍然站在原地。

    荀功剛要松口氣,就聽對方忽然來了一句。

    “雖然和你打得久一點可以拖延時間,但這與我的目標并不相符,而且排隊的人太多了!

    “什么?”荀功皺眉,聽不懂這家伙想表達什么。

    黑發(fā)少年歪歪頭,“你知道,殺雞儆猴嗎?”

    荀功臉色一瞬鐵青,只覺得這低年級生的嘴臉無比可惡。

    “呵,你也就只有現(xiàn)在能夠大言不慚了!

    他雙手一并,手臂外側(cè)露出成排的尖銳骨板,赫然成了一面無從下手的刺盾。

    如果對方不主動攻擊,那他就逼著對方將尾巴亮出來!

    等擰斷那細長無用的尾巴,他倒要看看,這個狂妄的低年級還能不能保持這么一副輕松狂妄的臉色!

    于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荀功足下用力,沖米亞撞了過去。

    然而那道沖刺的身影還未到達目的地,就猛然一頓。

    并非荀功主動停下了腳步,而是一個人擋下了其攻擊的勢頭。

    或者說,是一只手,一只白皙、漂亮、骨節(jié)分明的手。

    那手不過抓在骨板上,就止住了對手前沖的勁頭。

    “你!”

    荀功只覺得自己仿佛被鐵鉗抓住,臉都憋紅了也掙不開。

    阿米利亞瞥了一眼,沒多在荀功驚愕的面色上停留。

    他抓著尖銳堅硬的骨板,打量兩眼。

    隨后五指猛地一握。

    噼里啪啦,大大小小的碎塊從指尖落下。

    “那是……”

    “荀功的骨板碎了!”

    擂臺下方有人先一步呼出了答案,排隊的人群目瞪口呆。原先還在高談闊論的人馬上閉嘴了。

    另外兩個擂臺上的人也忍不住往這邊看了一眼,看清狀況時也不免驚訝。

    無力顧忌其他人的想法,荀功的臉色青青白白,呼吸都亂了。

    他完全沒想到,這個人,米亞他居然根本沒有用尾巴,光靠自己的力量就把他引以為傲的骨板捏碎了!

    這不可能!

    “唔……”這件事打擊太大,以至于荀功沒有回神。

    下一秒,他就被一拳砸碎腰腹的骨板,直擊內(nèi)里,痛到跪趴在地。

    一條細長的黑尾巴終于出現(xiàn),輕巧地纏繞上了他的脖頸。

    荀功額頭冷汗直冒,頓時不敢再動。

    他毫不懷疑這條尾巴能否絞斷他的脖子,齊蘆早已親身給出了答案。

    “你……你要做什么?”但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是強撐著開口了,“元帥說過,你不能傷人性命,你難道想要違背命令嗎?”

    “怎么會?”

    回應他的那個家伙一臉無辜,似乎為了方便對話,半蹲下來看著他。

    尾巴依舊沒有撤離,冰冷的觸感仿佛死神的親吻,若有若無徘徊。

    “正如我之前所說,只是為了節(jié)省功夫,”黑發(fā)少年緩緩朝他伸出手,黑潤的眼眸垂下時,透出不近人情的冷淡,“想要殺雞儆猴罷了!

    “啊——!”

    刺耳的尖叫聲回蕩在教室內(nèi),讓人難以想象這是往日里脾氣又硬又臭的荀功發(fā)出的。

    可眼前的事實說明了一切。

    荀功癱倒在地,腰腹與脊背的骨板被人一根根盡數(shù)拔下,像是只被強行褪光了鱗片的魚,星星點點的血跡從傷口里流淌出來。

    那并不是多嚴重的傷勢,與當初的齊蘆完全不能比,即使去醫(yī)務室看,也頂多會得到個修養(yǎng)修養(yǎng)就可以的答復。

    但任何人看到荀功潰散而失焦的眼神時,便會明白,他在剛剛短短的幾分鐘內(nèi)受到了怎樣可怕的沖擊。

    ——那是無法抵抗,無法逃脫,任人魚肉的驚懼與絕望。

    “我、認輸……我認輸……”神志恍惚的荀功還在不斷念叨著。

    而在臺上實行了如此暴行的當事人,卻輕巧地站起,拍拍手,像是剛剛處理掉了一件瑣碎小事,目光平靜地掃了眼臺下。

    “下一個是誰?”他問。

    所有被注視的人,都下意識后退了兩步。

    更有甚者,已經(jīng)兩股戰(zhàn)戰(zhàn),不敢再與之對視。

    他們都是這場“暴行”的見證者,也終于因此被喚醒了深藏基因里的畏懼。

    ——對于某種似乎在食物鏈上層生物的,本能般的畏懼。

    阿米利亞看著驟然少了一半的隊伍人數(shù),對目前的情況還算得上滿意。

    看來尤鴻說得對,針對警覺性不夠的人,還是有必要采取更為切實有效的手段,來讓他們認清自己的地位。

    至于另一個目的。

    他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擂臺不遠處的座位上不動如山的元帥大人。

    對方恰好收回望向他的目光,而其周身情緒微微涌動還未完全平復。

    他想多少也算是達到了——引起興趣的這一點。只要虞仞的興趣一直存在,他就能有更多時間能夠慢慢探索對方身上的秘密。

    而接下來要做的很簡單,贏下去就好了。

    阿米利亞看向下一個擂臺挑戰(zhàn)者,微微瞇起眼。

    這次的挑戰(zhàn)者是一位失常者。

    失常者的能量波動與失序者并無太大區(qū)別,真正能夠分辨兩者身份的,一般是對方出手的方式。

    失序者往往會為了最大限度發(fā)揮自身的優(yōu)勢,采取近戰(zhàn)。失常者卻會為了防止自身被攻擊,選擇遠戰(zhàn)。

    這位失常者在比試開始后,立刻拉開了距離,看樣子很是防備阿米利亞的攻擊。

    與此同時,他的精神力從腳下蔓延出去,快速流淌過來,宛如一層薄薄的水幕。

    阿米利亞略有些好奇地打量著那些精神力。

    此前他見過的失常者不多。江懷風自認為他的兄長,不會攻擊他。郁衡不喜歡在他面前使用能力,又神出鬼沒。其他人的話,似乎也只有在紅燈區(qū)的那次,他曾經(jīng)被一堵失常者造就的精神力墻攔住去路。

    不知道這些精神力有什么用處,第一眼看去軟趴趴的,不像是江懷風那種極具殺傷力的利刃,也不像是郁衡那種網(wǎng)狀的探知。

    秉持著警惕心,阿米利亞想避開精神力蔓延的范圍。

    隨后他發(fā)現(xiàn)做不到,因為對方明顯是要將這一個不大的擂臺盡數(shù)用精神力鋪滿,如果他想避開,要么主動下臺認輸,要么越過擂臺的距離,直接將人踢下臺。

    阿米利亞既不想碰到那些精神力,也不想輸。

    他目測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距離,覺得似乎差不多,便助跑了一小段,壓低身子,小腿用力,猛地越了起來。

    對面的失常者一看他直直朝著自己撲過來,大驚失色,“喂,你想干什么?!”

    小魅魔懶得解釋,悄悄用魔法多保持了兩秒的滯空,身后的尾巴高高揚起,轉(zhuǎn)身一甩。

    直接甩到了那個失常者的臉上!

    對方顯然沒有預料到這一點,被狠狠甩了一尾巴后,口齒流血不說,當即頭暈目眩,腳下一歪,一個不察就從擂臺邊緣栽了下去。

    “咕咚”一聲響后。

    臺上只剩下了黑發(fā)少年一臉平靜地站立著。

    所有人都有點發(fā)愣。

    一般來說,失常者對上失序者總是有優(yōu)勢的。就像是游戲里遠程克制近戰(zhàn),不會那么容易被干掉。

    可偏偏到了這個叫做米亞的少年手里,無論失常者還是失序者,似乎都沒能給他造成什么麻煩。

    進行了兩次對戰(zhàn),還是一身輕松的模樣。

    想到這里,已經(jīng)有人暗暗打起了退堂鼓,目光轉(zhuǎn)向了剩下的兩個擂臺。

    偏偏這時候虞仞發(fā)話了:“補充規(guī)定,在沒有進行一次擂臺戰(zhàn)之前,不允許隨意更換挑戰(zhàn)的擂臺。”

    這話的意思就是不許他們臨陣脫逃了,必須與這個低年級打完才能被放過。

    這下不少人心頭都起了悔意。

    本想挑個軟柿子捏捏,沒想到好像選中了個硬石頭,一口下去牙都快崩掉了。

    而造成這一切心態(tài)變化的罪魁禍首又將目光移向他們。

    那一聲催促似魔鬼低語,讓人脊背發(fā)涼。

    “下一個。”

    第63章

    有虞仞的補充規(guī)定在前,那些之前就排隊在擂臺下的人無法立刻更改挑戰(zhàn)的對象。

    也就是說,阿米利亞還是要和這些人打一次。

    不過大概是之前的戰(zhàn)斗震懾到了其他人,挑戰(zhàn)他的隊伍沒有變得更長。相對于其它兩個擂臺來說,他這邊增加的挑戰(zhàn)者并不多。

    這對于需要迎戰(zhàn)多輪對手的守擂者來說,算得上好消息。

    即使如此,阿米利亞對待這場漫長的車輪戰(zhàn)的態(tài)度,也從謹小慎微,逐漸過渡到了煩躁不耐。

    一個兩個不是問題,三四個也輕松,五六個能應對,七八個打得過,戰(zhàn)斗次數(shù)超過超過十次后,乏味與疲憊開始指數(shù)級上升。

    更別說算起增加的人數(shù),一共可能需要打三四十次。連續(xù)打三四十場擂臺戰(zhàn),僅僅是繼續(xù)保持高度專注力,就需要莫大的毅力。

    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刻,阿米利亞才徹底搞清楚了虞仞的意圖。

    原來如此,比起一時爆發(fā)的戰(zhàn)斗力,虞仞更想在這次擂臺戰(zhàn)中看看他的毅力以及信念。

    北境常年飄雪,遍地冰霜,寸草難生,條件艱苦。

    在虞仞的軍隊沒有進駐之前,能在那里生活的多數(shù)北境人都擁有常人沒有的堅韌精神,和與外敵舍命一搏的氣魄。

    現(xiàn)在想想,虞仞欣賞強大的人,這份強大或許不是指力量,也不是指天賦,而更傾向于意志與精神。

    因此他給出了機會,讓阿米利亞能夠在這場漫長又煎熬的戰(zhàn)斗中證明自己。

    從這個角度來說,輸贏不一定是最重要的。即使他在這里輸?shù),沒能守衛(wèi)擂臺到最后,卻表現(xiàn)出了戰(zhàn)士應有的堅韌與無懼,說不定虞仞會接受。

    不過這也是種猜測,阿米利亞不會將全部的希望放在未經(jīng)證實的可能中。

    他還是想照著原來的猜測,一路贏下去。

    但是……但是!

    哪有不得不靠武力折服對手的魅魔?

    這種事要是傳回老家,一定會被隔壁的魔族嘲笑一年的。

    阿米利亞擦了擦額角滴落的汗水,怨念的眼神嚇得剛剛上臺的對手一個激靈,手腳都僵硬了兩分。

    黑發(fā)少年話都不想說,用最快速度沖到對方面前,直接一尾巴將人甩下臺就結(jié)束了戰(zhàn)斗。

    然后在失敗對手呆愣的視線中,仿佛連個眼神都欠奉,他蹙眉回到原先的位置,靜靜等待下一個挑戰(zhàn)者上來。

    這般異常干脆利落,甚至透出一種無端的冷酷的舉動,著實引起了一波新的討論。

    原先就對其抱有好感的暫且不論,那些不能理解這個低年級有什么地方值得被人追捧的人,現(xiàn)在也多多少少明白了點。

    當然,這些人堅決不承認這一點,嘴上只說這個低年級確實有點戰(zhàn)力,還算能看。

    時間緩慢流逝,挑戰(zhàn)者來來回回,不斷在三個擂臺之間穿梭,像是一群圍攏在食物旁的螞蟻,等待著強大的捕食者露出足以致命的破綻。

    可惜擂臺之上的守擂者自始至終都是最初的那三人。

    盡管他們臉上都不約而同帶上了倦色,發(fā)動攻擊的力度也遠不如最開始那樣強勁,但相比站上臺來的挑戰(zhàn)者,他們?nèi)允歉袃?yōu)勢的那一方。

    阿米利亞已經(jīng)不想算腳下躺著的挑戰(zhàn)者是他擊敗的第幾個了。

    在他將累到不能動彈的戰(zhàn)敗者堆在擂臺下,堆出了一座小山時,虞仞終于宣布了結(jié)束。

    能力者學院的課程規(guī)劃較為自由,尤其是實戰(zhàn)課程,連續(xù)上一天一夜的情況也有發(fā)生,全看任課老師的安排。

    這次的擂臺車輪戰(zhàn)從下午一直打到了晚上,經(jīng)歷六個小時。

    這一堂課下來,不說本就側(cè)重身體力量的失序者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就是使用精神力的失常者也臉色蒼白、體力不支,一副過度使用能力的樣子。

    虞仞環(huán)視了一圈滿面狼狽的學生們,在呼吸還算平穩(wěn)的三個守擂者身上稍微停了下,微微點頭:“你們做的不錯!

    隨后便冷著臉開始講起在這場戰(zhàn)斗中,失常者與失序者戰(zhàn)斗中表現(xiàn)出的通病,比如失常者過分在于與對手的距離,反而限制了自己的手腳,而失序者過分依賴自己的力量,沒有時刻觀察整體戰(zhàn)局的意識等等。

    阿米利亞垂眸聽著,瞧著神色平靜得很。要不是他身上殘留的一點汗珠,估計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他不是經(jīng)歷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zhàn)斗,而只是出去逛了一圈回來。

    “米亞,你的體力真不錯啊!蓖瑢W甲趴在桌子上,身上皮膚紅通通一片,顯然是硬化皮膚多次作戰(zhàn)的結(jié)果。

    另一邊的同學乙頭發(fā)半炸起,正費力地將其恢復原狀,沒顧上說話。

    “嗯!

    “不過你有沒有聞到一點點香氣?”同學甲聳聳鼻子,在空氣中探尋了一圈,“這一群人都出汗了,不知道是不是有誰噴了點香水去去味道,別說,還挺好聞。”

    阿米利亞不著痕跡離得遠了些,“沒聞到,是你的錯覺!

    “哦……”同學甲莫名有些失落。

    等戰(zhàn)后總結(jié)完畢,虞仞宣布下課,學生們才三三兩兩攙扶著離開,遠遠地還能隱約聽見一些抱怨與吐槽。

    阿米利亞婉拒了同學甲乙再次發(fā)出的晚餐邀請。

    比起能量不算純粹的人類食物,他有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比如和虞仞聊聊。

    身為低年級,阿米利亞一行坐的位置在整個教室的最后面,他想到講臺那邊去,勢必要經(jīng)過高年級聚集的前方。

    經(jīng)過這一遭,同學甲乙看見他往那個方向走,也沒有多少擔心了。

    今天這里三分之二的失序者都被阿米利亞打過,還有人三番兩次挑戰(zhàn)都被打得鼻青臉腫,最后成為那座人山的一部分。

    在這樣的情況下,那些高年級要是再來挑釁,恐怕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阿米利亞向來會忽視除了目標以外的人,也沒有將失敗者記住的習慣。

    但沒想到,他僅僅靠近那些高年級生,他們就反應極大地站起身,擠在一起,像是一群報團取暖的長尾猴,齊齊瞪著外來的敵人,努力壓抑心底的懼色。

    “米、米亞,你想做什么?”

    “元帥還沒走,你要是想對我們出手,可得想仔細接下來會有什么樣的下場!”

    “對!別以為我們怕你,今天不過是讓你罷了。”

    不斷附和的聲音倒是與扯開嗓子叫嚷的雞鴨無異了。

    阿米利亞目不斜視,從他們身旁走過,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如同走過一片無人的空氣。

    只留一個冷漠的后腦勺給那些呆住的高年級失序者看。

    “哈哈!钡故且昧硪贿呉策沒走的失常者們笑出了聲,“這么害怕,一開始就不要那樣挑釁人家啊。”他們看過論壇,對這邊的事情也略有耳聞。

    “誰說我們怕了!不過是,不過是……”有人支吾著想解釋。

    失常者那邊一人直接打斷他,“那你們當面跟他說去,喏,人還在呢!

    這話一出,那些死要面子的高年級失序者就僵住了。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推搡,想要把對方當做炮灰扔出去吸引boss米亞的注意力,挽回部分顏面。

    奈何彼此都是殘血狀態(tài),實力不分伯仲,商量了半晌,愣是沒能推出去一個替死鬼。

    “哈哈哈你們要不要這么搞笑!”最開始說話的那個失常者已經(jīng)笑得前仰后合,“這么害怕居然還敢說那種話,你們真的是勇氣可嘉了,該讓元帥給你們頒發(fā)一個勇氣十足獎項才對。”

    其他沒有參與這場紛爭的人也笑了起來。

    教室中頓時充斥了歡快的笑聲,蓋過了原本熱血的氛圍。

    那些高年級失序者臉色爆紅。一些人當即拿衣服擋著臉,快速逃離這尷尬得恨不得找個縫鉆下去的地方,另一些人則打得太慘烈,苦于沒有力氣,只能埋著頭,捂住耳朵,假裝沒有這事發(fā)生。

    離開教室的阿米利亞聽見那些笑聲,回望了一眼。

    旁邊的虞仞似乎察覺到什么,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兩人一路無言。

    阿米利亞是打架打累了,不想浪費心神揣測身旁這人什么想法了。

    至于虞仞是陷入思索,還是習慣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直到進了辦公室,沉默許久的元帥才開口。

    “你需要在三年內(nèi)畢業(yè)。”

    阿米利亞一聽,微微一挑眉,“元帥大人這是同意我之前的提議了?”

    如果不是答應將他收入麾下,虞仞不需要關(guān)心他的學業(yè),更不用在意他什么時候畢業(yè)。

    另外他沒記錯的話,學院的榮譽校長是三年一換。三年后虞仞將回到北境,按照往年的慣例,他很可能會帶一批畢業(yè)生回北境,成為他軍隊中的一份子。

    看來這場架沒白打,至少目的達成了。

    虞仞微微頷首,糾正他的稱呼,“在學院內(nèi),你應該稱呼我為老師!

    得到正面的承諾,阿米利亞神情放松下來,坐姿和語調(diào)都隨意了兩分,“其他同學明明也叫你元帥,為什么你不糾正?”

    虞仞察覺到面前的學生態(tài)度的差異,也不驚訝,語氣依舊平穩(wěn):“你會成為我真正的學生。”

    阿米利亞一頓,轉(zhuǎn)頭細細打量面前元帥的神情,“為什么?”

    這可是他計劃外的發(fā)展了。虞仞明明是個失常者,怎么要收個失序者作為弟子?

    即使是學院內(nèi),如果要收某個人作為真正的學生,也通常是失常者教導失常者,失序者教導失序者。

    虞仞能夠憑借過往的經(jīng)驗成為實戰(zhàn)課老師,卻不代表他能夠教導失序者學生,這之中的差異,是常識課與專業(yè)課的區(qū)別。

    面對新收的學生臉上的驚詫,虞仞神色稍微變了一下,眼底多了幾分思慮,沒有立刻開口回答。

    倒是阿米利亞,被對方那目光看得感覺不對勁。

    他曾經(jīng)見過這種眼神,可一時半會說不出在哪里見過,只有身體里危險的雷達在不停作響,提醒他,接下來可能有什么不妙的事情要發(fā)生了。

    果然,令人不安的沉默后,北境的元帥大人緩緩開口了:“你不是純粹的失序者!

    第一句就足以讓阿米利亞連尾巴都炸起來。

    接下來的兩句更是炸/彈一樣,炸得小魅魔腦子里轟隆隆作響,一時都忘了做出合理的反應。

    “你能夠使用精神力。”

    什么?!

    阿米利亞一瞬從警惕到茫然,還沉浸在精神力怎么和他聯(lián)系到一起這件事里。

    下一秒,氣都不喘一下,虞仞甩出了積蓄的最后火力,“你……是神之容器!

    啊?

    黑發(fā)少年直愣愣和穩(wěn)如泰山的元帥對視,試圖找出一點自己能夠理解的東西。

    這一瞬間,阿米利亞福至心靈,想起來那樣相似的眼神在哪里看見過了。

    他離開廢棄區(qū)之前,江懷風看著他的神色中,就帶著微不可查這樣的情緒。

    試探、懷念,還有……提防。

    第64章

    試探和提防很容易理解,大概率是在沒有更直接有效的證據(jù)前,半信半疑他的身份,故意這么說。

    但阿米利亞不懂的是,為什么會懷念?

    明明看著他,卻有些懷念。阿米利亞能夠確定自己此前從未見過虞仞,所以這懷念應該與他無關(guān)。

    難不成是看錯了?

    可不擅長分辨細微感情的阿米利亞,唯獨這一情緒的色彩不會認錯。

    懷念,那是舊書頁似的泛起微微焦黃的白色。

    在過去,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母親身上看見這樣的色彩。母親總是在懷念他無法觸及的事物。

    所以虞仞在懷念什么事?懷念什么人?亦或者單純從收學生這件事產(chǎn)生了別的聯(lián)想?

    千回百轉(zhuǎn)的思緒中,阿米利亞抓住了自己最希望的那一線可能——或許虞仞真的是神之容器,他看著阿米利亞,在懷念過去的自己,又或許,虞仞曾經(jīng)見過某一位神之容器。

    他快速冷靜下來,目無懼色,直視虞仞,“您為什么這么認為?”他得先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紕漏。

    虞仞沒有藏著掖著的意思,“今天的擂臺戰(zhàn),你使用了兩次無形的力量,周身散發(fā)出了波動。那不是失序者的力量,與你的尾巴無關(guān)!

    阿米利亞略一回憶,馬上將這個次數(shù)與自己使用魔法的次數(shù)聯(lián)系了起來。

    是了,他一共在擂臺上使用過兩次魔法,一次是為了多滯空一會,一次是快結(jié)束時他提升了力量。

    沒想到那么細微的能量波動都能被察覺……不對,在此之前,江懷風也曾經(jīng)察覺到他的魔法波動,可那是在彼此之間距離很近的情況下。

    虞仞明明站在另一側(cè),與他當時所處的擂臺相隔甚遠,怎么會察覺到?

    還需要更多信息。

    阿米利亞皺起眉,做出無辜的表情,嘴上說著,“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那或許是臺下的失常者情緒波動之下忘記收斂自身的力量,如您所見,我只是個普通的失序者,即使您拿專業(yè)的測試道具來檢測,我也僅僅是個失序者。”

    精神力檢測道具適用于失常者,自然不可能對他有效果,這話他說得坦然,沒有半點心虛。

    虞仞沒有因這番話動搖,他看過來的目光中甚至透出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了然與安撫。

    他不疾不徐地解釋道,“你學過通識課,理應知道,常理來說,成為失序者就不可能成為失常者,反之亦然。唯有一種存在例外,其名為神之容器,傳聞中兼具失序者與失常者能力的最高階能力者。神之容器的能力強大而不安定,因此會招致許多麻煩,為了避開這些麻煩,神之容器極有可能會隱瞞另一種能力,亦或者絕不使用另一種能力。無論哪一種都是自保的手段!

    虞仞頓了頓,語氣鄭重了起來,“也許我們之間還未能建立起能讓你敞開心扉的關(guān)系,但我愿意以北境元帥之名向你承諾,我不會輕易泄露你的身份,也不會不顧你的意愿做出你厭惡的事!

    如果是真正的神之容器在場,說不定還真會為這通說辭感動,一五一十將自己的事情全盤托出。

    可惜聽見這番話的是壓根不是能力者的小魅魔。

    阿米利亞故意露出些許警惕的神色,“您還是沒有告訴我,身處擂臺下方,距離遙遠的您,到底是憑什么說我周身有奇怪的能量波動的。”

    “那不過是一種以防萬一的手段!

    元帥大人似乎認為這是獲取信任的一環(huán),未作猶豫就回答了,“作為任課老師,我的精神力籠罩在整間教室內(nèi),任何一處可能會招致傷殘的動靜,都不會逃過我的感知!

    看似平淡的口吻卻讓阿米利亞心下一凜。

    他從未察覺到教室里籠罩著那樣龐大的精神力,雖然偶爾覺得教室內(nèi)的空氣稍顯沉悶,但也僅僅當做人太多導致空氣不流暢。

    沒想到那竟然是虞仞的精神力造成的結(jié)果。

    最可怕的在于,幾乎沒有人發(fā)現(xiàn)這一點。

    這只能說明,虞仞的精神力偽裝得太過成功,完全融入了教室中,以至于身處其中的人明明有些微的異樣感,理智還是將這份懷疑排除掉了。

    就像是人不會對自己正在呼吸一事感到異常,學生們也沒有對籠罩著整個教室的精神力感到異常。

    與虞仞光明正大的元帥身份不同,這樣的能力適合的反而是暗殺之類的行動。

    如果虞仞有那個心思,任何一個坐在教室里的學生,他都能神不知鬼不覺殺死。

    這實在讓人脊背發(fā)涼。

    也讓阿米利亞理解了對面這不動聲色的人類是個多么危險的人物。

    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打退堂鼓。

    起碼還得得到更有效的情報再說。

    黑發(fā)少年垂下頭,似乎在思索什么,好一會功夫才抬起頭,眉宇間多了幾分若有若無的期盼,“您對最強的能力者——所謂的神之容器那么了解,但您也是公認最強的能力者……那么您難不成就是……”

    后面的話不用多說,聽者就已經(jīng)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虞仞認為這是新找到的神之容器,在試圖為自己尋找同伴。

    他斟酌著開口:“很遺憾!

    這三個字一出,阿米利亞就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這一次倒也不算偽裝,有三分都是真心。

    虞仞大抵動了惻隱之心,為他解釋得更詳細了些,“我并非神之容器,但如果你渴望同伴,我能告訴你的是,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別的神之容器,只是都被人嚴密保護起來了,不容易見到!

    他順便拋出了橄欖枝,“但如果你成為我的學生,想要見到他們也并非不可能。我曾經(jīng)與其中的一位有過幾面之緣!痹掚m如此,卻沒有透露太多確切的情報。

    不過從這些話里,阿米利亞也能夠確定之前那份懷念的根源了,極有可能是虞仞對那位神之容器的懷念。

    但這還不夠,他需要的信息不能到此為止。

    虞仞既然與那位神之容器有所接觸,必然知道得更多。

    黑發(fā)少年耷拉著眉眼,在外人看來有些頑固地反問:“您說您不是神之容器,可您還說神之容器會為自保隱瞞身份,我怎么知道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您真的不是神之容器的話,至少要告訴我誰是吧!

    元帥大人這會倒是看出這位學生身上的孩子氣了,如果是一般人這會或許會回答這可憐巴巴的少年,但虞仞是統(tǒng)領(lǐng)一方的元帥,即便相信自己沒有找錯人,但直到現(xiàn)在他仍有警惕心,不肯直接將情報吐露出來。

    但虞仞也知道,這事或許是米亞的心結(jié),是必須要解決的問題。

    元帥大人抬手開啟了屏蔽器,禁止任何向外界的通訊,又展開精神力籠罩住房間,一切防備周全。

    他才從桌下摸出一張紙,向阿米利亞示意:“只有你成為我的學生,我才能告訴你這些事!

    那張紙上附著了某種精神力,或許是用作契約。

    阿米利亞很快分辨出這一點,考慮不到三分鐘,他就利落地簽上了此刻的名字——米亞。

    反正答應下來的人是米亞,關(guān)他阿米利亞什么事。

    虞仞有些意外這么順利,他蹙眉上下打量了阿米利亞一陣,以老師的口吻訓誡了一句,“輕易相信別人不是個好習慣!

    阿米利亞點頭點得小雞啄米似的,便又用催促的目光看著虞仞。

    面對新收的學生,元帥大人總算不再吊人胃口,“皇室的第三皇子,司寇鶴軒,是我已知的神之容器。”

    司寇鶴軒……

    皇室?他們不是早已經(jīng)淡出視野了嗎?

    居然還藏著一個這樣的殺手锏。

    可虞仞又是怎么知道的?

    阿米利亞暗暗記下這個名字,便聽虞仞又說,“除此之外,廢棄區(qū)那邊最近傳言說神之容器出現(xiàn)過。但這沒有根據(jù),情報來源也不明,神之容器的樣貌也很模糊,多半是哪方勢力想借此引起爭端。如果你此后聽見類似的情報,也不必在意。”

    小魅魔剛剛懸起的心又落下了。

    看來江懷風的情報工作處理得不錯,至少沒有留下人證。要是這個時候暴露身份,他以后恐怕都不能以真面目出現(xiàn)了。

    這樣想著,阿米利亞乖巧點頭:“嗯,我知道了,謝謝老師。說起來,您是什么時候見到那位神之容器的?”

    虞仞停頓了下,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好似陷入了不怎么好的回憶中。

    隨后他看了眼墻上的時鐘,對阿米利亞下了逐客令,“已經(jīng)到該休息的時間了。一次性知道太多事情對你沒有好處,很多事不知道的人會比較輕松。明天我會正式提交申請,讓你成為我的學生,并為你添加相應課程。今天就到這里吧!

    阿米利亞看得出虞仞不想提及的態(tài)度,起碼以目前他們剛剛達成的師生關(guān)系來說,虞仞還不想將自己的事都說出來。

    虞仞的精神力籠罩這個辦公室,他不敢利用魔法,只能試試別的方法。

    他試圖繼續(xù)利用虞仞的同情心,引誘對方再說些關(guān)鍵信息出來,可惜嘗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

    反而讓這位元帥大人認為阿米利亞有些軟弱了,覺得他需要更多堅固內(nèi)心的學習,又給他多加了好幾個自我控制課程。

    阿米利亞:……隨便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在如今的虞仞看來,阿米利亞似乎是個努力壓抑自己才能保持清醒狀態(tài),實則時刻處于清醒爆發(fā)邊緣的危險人物。

    為此,臨走前他還讓阿米利亞帶上了一只青綠色的手環(huán)。

    據(jù)說是一種能檢測情緒波動,能短暫喚醒失控的能力者的手環(huán)。

    要知道能力者一旦失控,所造成的最直接的傷亡并不是周邊,而是其本身。一旦失控,想要恢復理智就難了。而在沒有理智的時間里,其他人怎么對待失控者都是被允許的。學院之內(nèi),失控者或許會被關(guān)起來,但學院之外,從殺死到送入實驗室,花樣就多得可怕了。

    因此這個手環(huán)對于任何能力者而言,都可以等于一根救命稻草。

    從中足以看出虞仞對他的擔憂,嗯,或許也能說成是關(guān)心?

    作為新出爐的弟子,阿米利亞自然一臉乖巧地接下了這件禮物,并感謝了老師。

    等離開了辦公室,確定走出了虞仞的視野,小魅魔卻心不在焉地摘下了這件救命手環(huán),玩具似的拋上拋下。

    不愧是科技發(fā)達的北境,居然擁有這樣堪稱能在關(guān)鍵時刻救命的東西。

    可惜對他毫無用處。

    哦不對,里面的定位器或許是有用的吧。

    阿米利亞看著黑沉沉的天空,無奈地嘆了口氣。

    虞仞也不是他要找的人。

    既然如此,學院也沒什么好待下去的了。

    現(xiàn)在,該怎么退場,才能避開那位元帥的耳目呢?

    第65章

    作為北境元帥,虞仞的擁躉絕對不少。

    學院內(nèi)有各方勢力的耳目更是個眾所周知的話題。畢竟任何勢力都不會允許其他一方在學院里肆意妄為,所以某些時刻這些大隱隱于市的耳目就會派上用場。

    阿米利亞有理由相信,無論是否知曉內(nèi)情,在和虞仞締結(jié)師生關(guān)系后,這些隱藏的耳目們一定會將注意力投注到他身上。

    所以一開始他就排除了光明正大離開的可能。

    不然說不定前腳剛離開學院,后腳他就被人抓到虞仞面前興師問罪。

    那暗中的離開該從哪個方面下手?

    最徹底的辦法是假死,假死之后身份會被銷毀,也沒人會對死人產(chǎn)生興趣,更難以調(diào)查。

    但選誰來做殺死自己的人,以及要怎么合理地被殺死是一個問題。

    學院里的學生可不敢真的對同學下死手,至少有理智的人都知道這是在自斷前程。老師就更不可能,他們之所以能成為老師,自然是因為擁有比學生更強的控制能力,不會輕易下狠手。

    學院內(nèi)似乎沒有合適的人選。

    ——除非,他們在幻覺中看見了什么足以發(fā)狂的事物,“不小心”殺死了被波及的米亞同學。

    然后……殺死他的人會被斷定為失控者,緊接著被趕出學院,從此再無前程與夢想。

    阿米利亞腳步頓了頓。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思考這個與他無關(guān)的未來。殺死他的人如何,和那時已經(jīng)離開的他毫無瓜葛才對。

    魅魔從不回頭,從不停留,也從不在意枯萎的靈魂,即使那靈魂是因他而枯萎。

    ……或許是今天太累了,他才會產(chǎn)生如此奇怪的想法。

    等明天再去謀劃該怎么做,等明天再去挑選合適的人選。

    小魅魔閉眼又睜開,像是要把那些怪異的情緒拋諸腦后,他快步往自己的宿舍走。

    等開門見到客廳里臭著臉的尤鴻,阿米利亞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陷入單方面好感的人類,是會在意喜歡的人的一舉一動的。何況今天的事鬧得挺大,按照匿名論壇上的信息傳播速度,這個時候關(guān)注這件事的人應該都知道了。

    “你今天又和高年級的一起上實戰(zhàn)課了?”果不其然,尤鴻一開口就是這件事。

    “嗯!卑⒚桌麃啅阶躁P(guān)上門,應了一聲就想往房間內(nèi)走。

    尤鴻見他毫不在意的樣子,一時來氣,伸手又把人抓住了。

    阿米利亞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他瞥了眼尤鴻,對方的反應和之前一樣,被他盯了還理直氣壯,甚至抓得更緊了。

    或許是青春期男孩特有的體質(zhì),或許是尤鴻此刻的情緒過分蔓延,又或許是阿米利亞的體溫不高,兩人皮膚相貼的地方總是燙得人下意識想要抽出手來。

    “有什么事嗎?”但阿米利亞沒動,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樣。

    就是這種態(tài)度,才讓尤鴻有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氣憤。

    金綠異瞳的銀灰發(fā)男人直直盯著阿米利亞,即使背對著燈光,眼底微微閃爍的光芒也清晰可見,他低沉著聲音,略含怒意,“你怎么什么都不說?”

    阿米利亞反而露出困惑的表情,“我要說些什么?”

    對那些手下敗將,他不認為有什么好說的。不過要是說起一部分人身上仰慕與嫉妒混雜的情緒,他倒是有說一說的興趣,可惜這不是能對人類說的話題。

    尤鴻顯然不認為沒什么好說的,他眉頭緊蹙,卻打量到米亞稍顯疲態(tài)的面容時,又耐著性子放緩了聲音,“你今天打了一場擂臺戰(zhàn),而且是作為守擂者,不是嗎?”

    “嗯。”既然知道,為什么要問?

    尤鴻見他就此沒了下文,臉色更不好看了,咬著牙根繼續(xù)問,“上次那些家伙還來找你麻煩了?看來我教訓得還不夠。”

    這么說來,阿米利亞仔細回想了一下,之前跟在齊蘆身邊的那幾個人,這次擂臺戰(zhàn)確實沒有來他的臺子上。

    他原以為是因為齊蘆這個老大不在,這些人長了記性不敢來挑釁他,沒想到是尤鴻偷偷摸摸出手,打得那些人看見他就躲了。

    說起來,上次尤鴻的確說過要幫他教育那些人的話,原來是真的啊。

    阿米利亞想到這里,搖了搖頭,“他們沒有來!

    這話還是不能讓這位任性的皇帝滿意。

    他張口又閉上,視線不斷打量著阿米利亞,眉頭蹙得越來越緊。

    “還有什么事嗎?”阿米利亞卻不想繼續(xù)耗下去了。

    “你沒什么別的想說了嗎?”

    “嗯。”

    “……你真的沒什么想告訴我嗎?”

    這話聽著有些怪,尤鴻的性格不像是會反復詢問,對同一個問題追根究底的人。

    阿米利亞的回答還是沒變,“嗯!

    尤鴻盯著他,眼底的微光沉淀下來,變作一種平靜的審視。

    “你總是這樣!彼洳欢∷Τ鲆痪。

    “什么?”阿米利亞更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說實話,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有時候他都會覺得青春期男性的思緒可能是人類之中的復雜的佼佼者。

    “這段時間,無論你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你都沒有和我說過。”

    尤鴻剛剛出口,便又自顧自否定,“不,我知道的,你誰都沒有說過。喜悅、挫敗、失望、痛苦、期待……你不向任何人分享你的想法,不參與任何人的生活,也不和任何人有同學以外的關(guān)系。”

    阿米利亞的唇角拉平了些。

    他斂下眉眼,如隔云端的冷漠就傾瀉出來,“這與你無關(guān)!

    “是啊,與我無關(guān)!庇萨櫡炊肿煨α似饋恚难凵駞s流露出截然相反的哀傷,“你不反駁我,只說與我無關(guān)。你明白為什么嗎?你肯定明白的吧!

    “——并不是我希望與你無關(guān),而是你拒絕了所有想與你有關(guān)的人。”

    阿米利亞靜靜看著他。

    即使不聽這些,尤鴻身上的情緒波動也已經(jīng)表達出了他最深的想法——焦躁、失望、不安,大概是這一類的混合體。

    “你為什么會失望?”阿米利亞歪歪頭,“你曾經(jīng)期望過什么?”他僅對此略感興趣。

    “失望?”尤鴻愣了一下,仿佛被點出了不曾知曉的心情,他沉默了一會,才又自言自語道,“哈,我居然真的期望過。”

    他緩緩松開了緊握著阿米利亞的手,漂亮的異色瞳孔似乎黯淡了兩分。

    阿米利亞有些驚訝,看向這位向來自我的皇帝。

    尤鴻注視著阿米利亞,目光一寸未移,半晌后,像是自嘲般笑了笑。

    “米亞,我承認我曾對你抱有期待。不是什么過分的期待,也不是多么遠大的期待,只是我曾經(jīng)期待過,你……”

    他仰起頭,將額前散落的頭發(fā)往后捋,又向下維持在擋住眼睛的狀態(tài),似乎不想讓人從中看出別的什么,“你能認真對待我。”

    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的狀態(tài)呢?

    尤鴻裝作心血來潮,詢問身邊一個有女朋友的同班同學的時候,對方嚇了一大跳,差點以為尤鴻中了什么人的精神力攻擊,腦子燒壞了。

    好在經(jīng)過尤鴻的一番“友好”交流,對方總算理解了尤鴻確實不是在開玩笑。

    因此本著助人為樂的心態(tài),對方老老實實地將自己所知道的大致狀態(tài)說了出來。

    會關(guān)注一個人的一舉一動,會忍不住將所有大事小事分享給他,分開會思念,見面會心軟……許許多多的心緒,宛如粉紅色的泡泡,堆了尤鴻一身。

    他頗有幾分嫌棄,拍拍身上不存在的泡沫碎屑,“行了行了,快滾遠點。”

    被嫌棄的人面對喜怒無常的皇帝敢怒不敢言,利索地換了個地方。

    然而剛剛還嫌棄非常的人,獨自一人卻忍不住回想那些聽來的話。

    他確實會忍不住關(guān)注米亞的行為,但那不過是正常的舍友關(guān)心,畢竟那家伙要是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煩,回頭說不定還需要他來收拾爛攤子。嗯,這一點沒有參考性。

    理所當然將室友的麻煩視作自己的麻煩,尤鴻繼續(xù)往下思考。

    分享的話,他看見些稀罕玩意,遇見些傻子同學,這些隨口的事情說一說也沒什么不對,他們住在一起,他跟米亞多說兩句話才正常。嗯,也沒有參考性。

    至于分開的思念,他怎么會有那種東西,不過是這里的人都沒有米亞有意思,他偶爾想想罷了。

    一條條一件件篩查過去,尤鴻越發(fā)堅信自己壓根沒有喜歡上米亞,不過是一些單身久了才覺得那家伙眉清目秀罷了。

    本來想到這一環(huán),這件事也算有了結(jié)論。

    結(jié)果之前告訴他喜歡的狀態(tài)的那家伙,在下課后,忽然湊過來,神秘兮兮地又補充了一句。

    “雖然我說了那么多,但是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前提,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對你也有這些癥狀,才能算兩情相悅,不然的話……”后面的話他沒說完,就在尤鴻驟然不悅的神色中一溜煙跑了。

    嘖,都說了不是喜歡。尤鴻面色難看,在這次的實戰(zhàn)課上下手尤其不留情。

    可這些話不聽還好,一聽尤鴻就又開始忍不住思考。

    而這一思考,尤鴻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

    米亞……似乎沒有表現(xiàn)出在意他的一舉一動。

    不對,明明之前那家伙還想過親他之類的,怎么可能不在意?明明最在意這件事的人就該是他了。

    可尤鴻仔細翻找回憶,即使有回憶的濾鏡加成,他也不得不承認,米亞往日里回到宿舍,極少和他有交流,多數(shù)時候都是一個人行動。即使偶爾碰見,米亞也不過禮節(jié)性微微頷首,從不問他今天有沒有什么有趣的事發(fā)生。

    反倒是尤鴻在米亞回來的時候,單方面嘴巴不停地喋喋不休。

    可這說明不了什么。

    或許米亞不過是個話少的人,不過是不喜歡過分過問其他人的生活,不過是個很有分寸的人。

    尤鴻努力說服自己,很快又想起了下一條。

    米亞會將大事小事都分享給他嗎?

    答案是不用思考的否定。實際上,就連上次米亞被高年級的人挑釁的事,尤鴻都是從論壇上看來,而不是經(jīng)過這個親歷者說出的。

    米亞連續(xù)在實戰(zhàn)演練課程上蟬聯(lián)三次第一,會與高年級共同上課的事,也是他從論壇上看來的。

    他總是從別的地方才能聽到米亞的消息,明明他們倆是僅僅隔了一墻之隔的室友。距離米亞生活最近的人,理應是尤鴻。

    偏偏尤鴻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后知后覺,甚至不如那些與米亞一個教室的人的信息來得及時。

    為什么會這樣?

    尤鴻在盥洗室洗了把臉,看見水珠一點點從眉宇間墜落,砸出細小的水光,砸出輕微的回音。

    沒人比他更了解自己,也沒人比他更理解自己的行動。

    尤鴻是使用能夠操控人行為的精神力的能力者,因此他對人類的所有行動都有一套解讀方式。

    他沒有詢問米亞,是因為米亞回來得太晚,他覺得沒有機會嗎?

    不,當然不是。按照他的性格,即使室友回來得再晚,他也有耐心等,更有興致去問。

    那么是因為論壇獲得消息的效率更高嗎?

    不,不僅如此。即使論壇更新情報的速度很快,但更多細節(jié)自然是當事人更清楚,他為什么從來不問米亞這些事的細節(jié)?

    接連排除了兩個答案,剩下最后一個,也是尤鴻最不想見到的那一個。

    ——因為他潛意識里已經(jīng)明白了,米亞不會告訴他。

    他并非不通人心的笨蛋,相反,在大多數(shù)時候,尤鴻都算得上敏銳。不過遇上了好似天敵的米亞,他的這份敏銳才忽然失了效。

    就算如此,深藏于心的本能也為他做出了合適的選擇。

    米亞的一舉一動,細微的小動作,不明顯的情緒,禮節(jié)性笑容下的想法,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他只是不想這么想,只是不愿意這么想。

    直到此刻,他不得不將這讓人討厭的事實從心底晦暗處拉扯出來——米亞沒那么在意他,也不想親近他。

    換句話說,對米亞而言,住在一起的尤鴻,與路上碰到的任何人,都是一樣的,沒有半分不同的存在。

    這個回答出現(xiàn)的剎那,從胸腔涌上的酸澀差點要淹沒到頭頂了。

    尤鴻一瞬感覺有些呼吸不暢,宛如被擠壓在腦中那些紛亂的思緒,那些嘈雜的答案,那些不安的回響,壓得直不起身子來。

    這實在有些過于異常。

    難道平時被他用精神力控制了行為的人,也是一樣的感受嗎?

    好似短短一個呼吸間,身體不屬于自己,心臟不屬于自己,情緒不屬于自己,全被一個本該陌生的遙遠的人牽扯住了。

    可是即使他如此痛苦,那個人能夠明白這一切嗎?能夠做出一點……他想要的回應嗎?

    答案在今天,在那個黑發(fā)少年漠然的眼底揭曉。

    尤鴻第一次意識到了,面前站著的不僅僅是奪走他心神思緒的操作者,也是吝嗇于施舍一星半點兒感情的空蕩山谷。

    無論你對著山谷呼喚多少次,祈求多少次,能夠傳遞回來的,也只是你自己的聲音,自己的愿望。

    山谷從未做出任何回應,山谷從不做出任何回應。

    多可悲啊。

    他喜歡上了一座永遠不會傳來真正回音的山谷,卻期待著能夠聽見除自己以外的細微聲響。

    阿米利亞靜靜看著尤鴻。

    失落、絕望、悲傷、痛苦、焦躁、不安……源源不斷的負面情緒從他身上涌現(xiàn)。

    只有一些尚未被淹沒的期盼與喜悅,浮在思緒底部。

    他緩緩地嘆了口氣,伸手撫上了尤鴻的眼睛。

    被觸碰到的人一愣,身上的情緒驟然停滯。

    阿米利亞輕聲低語:“或許……我早該這么做的。”

    他吃掉了尤鴻對米亞的愛、希望、期盼、思念,希冀。

    于是,那些痛苦也煙消云散。

    第66章

    因愛生恨,這是人類才有的感情。

    但以人類情感為食的魅魔,對這種現(xiàn)象算得上司空見慣。

    當然,多數(shù)時候那情感不是純粹的愛意,也不是純粹的恨意,畢竟純粹的感情往往非常難得,人類又是情感復雜的生物。

    無論如何,有一點毋庸置疑。

    ——愛恨糾葛都源于在意。

    倘若不在意,不在乎,不思考,便不會有那么濃烈的感情。

    所以吃掉喜歡,吃掉愛,吃掉因,作為果的恨與痛苦,就會消散大半。

    在老家的時候,曾有人問阿米利亞,吃掉那些或激烈或濃重的感情,他會有什么樣的心情。

    時至今日,作為新生代魅魔中的佼佼者,來到異世界的阿米利亞的回答從未改變。

    和吃掉任何人的感情都一樣。

    “無聊。”

    這聲低喃入耳的剎那,尤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此刻并非寒冬,正是即將入夏,陽光逐漸灼熱的時節(jié)。他本不該感到寒冷,也不該有這樣反常的身體感覺。

    可那一刻,他竟覺得,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圍繞在他周身,讓心底充實又沉甸甸的東西,被那一聲低不可聞的聲音帶走了。

    仿佛鳥雀折翼,他從遼闊的空中墜落,無止境朝著空虛的深淵而下。

    他為什么和米亞爭吵?

    他為什么之前會那么激動?

    似乎沒有任何值得他動怒的必要,也沒有任何值得他這么做的原因。

    他真的喜歡米亞嗎?他真的為此痛苦嗎?為什么這些感覺如同夢醒后的恍惚,沒有一絲真實感,就連心跳都平穩(wěn)如常。

    此前的一切像是他無意中吃了興奮劑,過分高昂的情緒造成了無法控制的行動。

    但此刻,情緒的大壩已經(jīng)關(guān)上,洶涌的河流回歸平靜。

    尤鴻略感茫然,他放下遮擋眼睛的手,看向面前的黑發(fā)少年,想起自己之前的舉動,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之前,到底為什么會為了這個人難過?

    不,那肯定不是難過,只是有些……煩躁,對,煩躁。

    尤鴻用力揉了揉臉頰,擰著眉,別過臉,呼出口氣,“算了,你就當……我什么都沒說吧!

    不知為何,說完這句話時,心底的空虛更深了。

    “嗯。”

    米亞似乎并不驚訝,轉(zhuǎn)身就回了房間,沒有回頭也沒有再多說什么,仿佛他們之間真的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不同尋常的事。

    尤鴻盯著對方消失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按上了心臟的位置。

    可如果真的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為什么……他看見米亞離開時,會想要讓對方回來呢。

    明明他們之間,根本沒什么好說的。

    阿米利亞不意外尤鴻的反應,就像他也不意外江懷風情緒被吃掉后會變得冷淡。

    魅魔的生存方式如此。

    人類會愛他們,但人類不會永遠愛他們。

    所以愛是最不被相信的感情,一旦被消耗掉,一旦被吞噬掉,曾經(jīng)再多的歡欣與美好,也會一瞬化為烏有。

    沒有魅魔會相信永恒的愛,也沒有魅魔會追求不變的感情。

    今日的喜愛僅限于今日,明日的你我形同陌路,不過是魅魔生活的常態(tài)。

    大概是因為魅魔的這種特性,在老家的時候,不少自詡風流多情的人類熱衷于與魅魔戀愛,主動送上門給魅魔們當儲備糧。

    憑借無所不能的魅惑魔法,那時阿米利亞不缺食物,他從未與人類深入交流,也從未與人類長時間相處,更別提混在人類之中像人類一樣生活了。

    阿米利亞是魅魔一族新生代的佼佼者,他從不為任何人停留,也不需要任何人停留。

    為什么吃掉尤鴻的情緒?

    這種問題根本沒有思考的必要。

    這本就是他們之間應有的關(guān)系,食物與捕食者,就算捕食者一時猶豫,終究還是會趕在食物腐敗之前,將其清理干凈的。

    “明天……該去哪里呢?”

    小魅魔倒在柔軟的床上,閉上眼,感知魔力的變動,也感知到隔壁房間不再張揚的情緒。

    他呼吸慢慢放緩。

    寂靜又寬闊的房間內(nèi),便似乎只有他一個存在。

    就像是這個世界里,只有他孑然一身。

    ……果然,這個世界真的討厭啊。

    —————

    第二天早起,和尤鴻照面的時候,雙方的態(tài)度都很坦然。

    阿米利亞是一種習慣性的坦然,對這位室友從頭到尾都沒有別的情緒,不多在意,也不多關(guān)注。

    尤鴻則是脫離了之前的情緒,不再別扭后的坦然。他終于能夠直視阿米利亞的臉,并且心平氣和了。

    兩人神色如常,互相打完招呼便各自離開,往自己的教室去了。

    和普通室友之間的相處一樣。

    平淡如水,疏離有度。

    這才是正常的,尤鴻告誡自己,這才是他。

    昨天那個滿腔苦惱糾結(jié)的人,或許是不小心失控了。今天他或許該去自我控制課程的檢測點看看。

    反復勸說著自己的同時,尤鴻盡力讓自己忽視心底那一絲異樣的沉悶心情。

    與之相反,阿米利亞沒有想那么多。

    他今日的目標很簡單,找到能接近皇室成員司寇鶴軒的辦法,以及順利離開學院的機會。

    皇室與普通民眾不同,他們的成員很難接近。

    史書記載,自從百年前大權(quán)旁落,皇室便不再是整個國家的政權(quán)掌控者,甚至被從天之城上趕了下來,重新回到了東都地面居住。

    在幾方勢力的共同協(xié)定下,皇室雖然留有血脈,但限制頗多,比如不能插手其他勢力方的事務,也不能擁有超過千人的武裝力量。

    除此之外的規(guī)定還有許多,這些規(guī)定實行到今天,皇室也變作了吉祥物一樣的存在。

    至少表面上,沒有哪一方的勢力會視皇室為敵,就連民眾談起皇室,也不再有敬畏之心,反而會在論壇上像是說起什么有趣的事一樣談起。

    如果不是身為北境元帥的虞仞忽然提到皇室,阿米利亞或許會忽視這個并不顯眼的存在。

    神之容器是足以改變各方局勢的超規(guī)模力量。

    如果皇室之中真的有一位神之容器,一直以來默默無聞的皇室怎么會甘心沉寂下去?是他們不想奪回自己曾經(jīng)失去的權(quán)柄,還是真的毫無野心?

    而且為什么虞仞提起那位神之容器的態(tài)度如此平靜,仿佛半點不覺得對方是個威脅?

    這些疑點仿佛在告訴阿米利亞,皇室的這位神之容器大有問題。

    以防萬一,阿米利亞先進行了一番調(diào)查。

    可惜無論是學院載入的資料庫,還是向其他人打聽,阿米利亞都沒有得到更多這位神之容器的資料。

    所有人都知道司寇鶴軒是第三皇子,也知道對方大致的容貌特征以及年齡,但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這是很反常的現(xiàn)象,虞仞那樣遠在北境的人,相關(guān)的基礎資料都有好幾頁,包括喜好與過往經(jīng)歷等。偏偏放在大眾眼皮子底下的皇室成員一個比一個神秘,除了他們的姓名年齡性別長相,就沒有再多情報。

    不知道是大眾對皇室沒有好奇心,還是……被刻意遮掩了。

    阿米利亞將找到的那一點資料攤在眼前,視線集中在其中一個詞上。

    “歌頌日”。

    這是這個國家的節(jié)日之一,據(jù)說是為了歌頌共同締造國家的偉大先賢而設立的節(jié)日。

    每年到這個日子,全國會放假一天,同時各地會舉行游行活動,一般是皇室成員與勢力方合作舉辦,曾經(jīng)是為了顯示統(tǒng)治者的寬厚,讓皇室接受民眾的崇敬。如今皇室成員就是個添頭,轉(zhuǎn)變?yōu)楦鞣絼萘φ故咀陨韽姶蟆⑼厮说挠涡小?br />
    但對阿米利亞來說,隨行的皇室成員才是他需要關(guān)注的目標。

    如果那位神之容器,皇室的三皇子司寇鶴軒會參加這次游行,那么或許有機會能夠直接接近對方。

    如果司寇鶴軒沒有參加,那么其他皇室成員也可以成為潛入皇室的踏板,為他創(chuàng)造機會。

    算上今天,二十七天后就是歌頌日。

    阿米利亞將收集的幾頁資料燒掉,以防被人察覺到他的目標。

    火光映入漆黑的眼底,便有了幾分原來的色彩。

    他垂下眼簾,任由思緒紛飛。

    在此之前,需要做的準備還有很多。看來暫時還不能從學院離開,至少對于皇室成員的情況,虞仞遠比其他人了解得要多。

    得做一段時間的乖巧學生了。

    也得準備好金蟬脫殼的辦法。

    不然掏空了虞仞的情報的他,要是被人知道還活著就麻煩了。

    阿米利亞開啟了緊鑼密鼓的籌備階段。

    在外人看來,他與以往表現(xiàn)沒有太大區(qū)別。除了最近去圖書館的次數(shù)變多了點,以及課后會去虞仞辦公室打雜,就沒有更多變化了。

    這兩件事對普通學生來說也很正常,不會引起過多注意。

    相較之下,那次擂臺賽后,一眾挑釁過米亞的高年級失序者開始繞著他走這件事,更值得其他人津津樂道。

    阿米利亞甚至因為這件事得了個新外號——“百分百陰影”。

    意思是沒有一個挑釁他的人能夠毫發(fā)無損地下臺,要么骨折躺床上十天半個月,要么心靈受創(chuàng)見人就躲,要么從此之后棄武從文,總要留下點心理陰影。

    阿米利亞對這個外號毫不在意,就像對待之前那些一樣。

    倒是他的兩個同級倒是高興得很,在低年級的班上大肆宣揚了一番當時的戰(zhàn)況,低年級也不知為何對此非常興奮,一傳十十傳百,硬生生提高了這個外號的知名度。

    也因此,引來了許多或好奇或不懷好意的人。

    他們之中有一些是為了驗證對決后一定會留下心理陰影的外號的真實性,也有一些是為了踩下阿米利亞這塊踏腳石,獲取名聲,還有一些更奇怪,只是慕名而來,專程要求被他打一頓的。

    無論是誰想要來打,阿米利亞都平等拒絕了,并且表示他出場費很貴,如果真想打一架,要先給錢。

    這是他從論壇上學來的應對策略之一。

    不僅能有效拒絕大多數(shù)挑戰(zhàn)者,也能為他提供一份旅費。畢竟之后離開學院,說不定就需要人類食物來補充魔力了。

    他不想再餓著肚子了。

    今天被人攔住,看清面前這個自稱是高年級失常者的人時,阿米利亞以為對方大概也是慕名而來的挑戰(zhàn)者其中之一。

    但對方僅僅兩句話就改變了他的想法。

    “你好,我是姬永!

    栗色頭發(fā)的俊朗男人對著阿米利亞彎了彎淺棕色的眼睛,笑得一派舒朗溫和。

    “我對你一見鐘情了。請問能夠和我交往嗎?”

    第67章

    一見鐘情啊……

    阿米利亞打量著面前的人,微微一挑眉。

    來到這所學院之后,自稱一見鐘情來表白,被他拒絕的人不說一千,也有幾百了。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會被他吃掉萌發(fā)的情感,然后再度回到平靜的日常中去。

    但這個叫做姬永的人不太一樣。

    “你什么時候見到我的?”他歪歪頭。

    姬永頓了下,似乎有些羞澀,淺棕色眼眸微閃,回憶了一陣才笑道:“在你……打擂臺的那天!

    “那天我似乎沒有見到你。”如果當時有這么一個人,他理應會注意到的。

    “嗯。”姬永點頭,“那天我在別的教室上課,只是路過看見了你的表現(xiàn)!

    阿米利亞眨眼:“所以你是喜歡我在擂臺上的表現(xiàn),所以才喜歡我?”

    “不……我想不止是那樣。但現(xiàn)在說這話似乎沒有什么說服力。”

    姬永看向阿米利亞,視線專注,近乎深情,“如果可以,我想向你證明,我喜歡每一個你,即使你不在臺上!

    阿米利亞讀出他的言下之意,順著往下發(fā)問,“你想要怎么證明?”

    “我希望你能和我交往試試。”姬永笑得依舊柔和,纖長的眼睫垂下,顯出幾分微弱的可憐,“這樣我才能向你證明,我沒有騙你!

    阿米利亞沒說話,又看了他兩眼,像是在思考什么。

    這是很罕見的現(xiàn)象。正常來說,所有到了阿米利亞面前的告白者,無論用怎樣的語調(diào),無論說怎樣的話,都無法撐過三分鐘。因為三分鐘后他們都會抱著自己破碎的愛戀之心離開,并很快忘記曾經(jīng)對這個人的喜歡。

    可姬永也清楚,即使挺過了三分鐘,也不代表什么。畢竟面前的少年是出了名的我行我素,不為他人所動。

    “好哦!

    就當姬永以為大概這場告白會失敗的時候,被表白的人卻如此說道。

    “……”姬永盯著神色平靜的黑發(fā)少年,表情微訝,“你……答應了?”

    阿米利亞瞥他一眼,點頭:“只是試試看,不是嗎?”

    試一試和正式答應之間的差距,大概就是從假到真之間的距離?此平阱氤撸瑢崉t咫尺天涯。

    姬永明白過來,倒也沒有露出遺憾或失落的表情,反而長長松了口氣,撫著胸口,“那真是我的榮幸!

    “我答應時你好像很驚訝,為什么?”

    “因為……我以為我不會是那個幸運兒!闭f著,姬永又笑了起來,“但這次看來,我依舊是被選中的那個!

    阿米利亞不置可否,“你想怎么證明?”

    “嗯……這大概會是個有些漫長的過程。”

    一米八多的栗發(fā)男人微微俯下身,淺棕色的眼眸里倒映出少年清秀的面容,他伸出手,輕輕地似乎又保留了幾分分寸感地,握住了阿米利亞的指尖,溫和笑道,

    “讓我們慢慢來吧?”

    阿米利亞看了眼被握住的手,又對上男人的目光,表情依舊平靜,“那我期待著!

    這個小插曲并未影響他的課程,在約定了下課后的見面地點后,阿米利亞便與姬永分開,繼續(xù)往自己的教室走。

    但最近明里暗里關(guān)注他的人似乎有點太多了。

    幾乎在他剛剛到達教室的瞬間,同學甲乙就一起飛撲了過來。

    “米亞,你和人交往了?!”兩人異口同聲,連顫動的尾調(diào)都一致。

    阿米利亞瞥了眼他們手上還未關(guān)掉的論壇頁面,馬上就猜到這事是從哪里傳出來的了。

    多半是哪個好事者聽見了他和姬永的對話,又發(fā)上了論壇,被這些人看見,才引起了騷動。

    “沒有!

    阿米利亞沒興趣當他們八卦的談資,表現(xiàn)得很是冷淡,連多解釋一句的意思都沒有,只用了兩個字回答。

    但正是這樣的態(tài)度,才更容易讓人相信他沒有說謊。

    于是在這個詞落下的一剎,教室里各處似乎同時傳來了松口氣的輕呼聲。

    同學甲乙也一臉慶幸。

    那副劫后余生的樣子看得阿米利亞都有些好奇。

    “你們?yōu)槭裁催@么在意這種事?”說到底,他和誰交往,與這些人有什么關(guān)系?

    “額……”這么一問,他們就噎住了。

    同學甲戳戳同學乙,支支吾吾,“因為……那個嘛,對吧!

    “嗯嗯對,就是因為那個。”同學乙頭點得搗蒜似的,也沒把“那個”是什么說清楚。

    兩人加密通話一樣的話進行了兩分鐘,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有。

    “總之,總之,米亞你要小心點就是了。”最后,同學甲果斷換了話題,“千萬不能被一些看上去還不錯的高年級給騙了!”

    “對,就算是什么年級第二,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同學乙跟著義正言辭。

    阿米利亞眨眨眼:“年級第二?”

    “對啊,就是叫做姬永的那個高年級!蓖瑢W甲點開平板的頁面,“他是失常者那邊的年紀第二來著,上次擂臺的實戰(zhàn)演練他被另一個老師叫去幫忙了,所以沒有和我們一起上。”

    阿米利亞掃過頁面上呈現(xiàn)的圖文,心想人類的歸納整理能力比魔族強多了。

    短短幾段文字與附圖,就勾勒出了一個品學兼優(yōu)、容貌端正、人品良好的高年級學生形象。換作魔族學者的話,無用的長篇大論大概是少不了的,幾乎不可能這么精簡直白。

    同學乙指著那張照片搖頭,“不過你別看他外表是這樣,其實什么樣誰也不清楚。據(jù)說他的精神力有點詭異的,和他對戰(zhàn)過的人都會有點奇怪的恍惚。精神力的使用方式往往就是失常者的性格,這話雖說是民間流言,但也不無道理,米亞,你要小心啊!

    他們話一出,其他原本不敢出聲的人也跟著附和,甚至列舉出了姬永干過的壞事一二三,極力抹黑這個根本沒見過也根本沒有想處過多久的人。

    此時此刻,這些人的心聲達成了高度一致——絕不能讓這個小白臉騙走我們的高嶺之花!

    阿米利亞聽不見這些心聲,他只覺得這些同學積極起來的方向有點意思。

    一會說雖然沒見過姬永,但從面相上看對方不是什么好人,一會又說從八大姑七大姨那里聽說了姬永的劣跡斑斑,所以這不是個好人,諸如此類,各種說辭。

    作壁上觀了好一會,阿米利亞才回答了同學甲的一個問題。

    同學甲:“那你為什么要搭理他呀?米亞。平時你不是都很冷……額,我是說,不怎么和這樣的人交流嗎?”

    黑發(fā)少年一手撐著臉,目光落于窗外,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勾起唇角,慢悠悠回答,“因為那個人……看上去很有趣!

    同學甲乙臉色驟然一白,兩人眼神交流間都在對方的眼底看見了相同的警惕。

    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下一秒,視死如歸般撲過來,大聲嚷嚷:“不行啊,米亞,感興趣是很危險的。!”話說得仿佛下一秒阿米利亞就要掉到深坑里再也救不了似的。

    阿米利亞靈巧避開兩人的熊撲,懶得解釋他所謂的有趣和這些人想象的不一樣,抬腳就走。

    等今天的課程全部結(jié)束,他一出教室門,就不太意外地看見了一個早上才見過的栗發(fā)男人。

    “米亞。”姬永面容帶笑,親切地打了個招呼,很快大步走到他身邊來。

    阿米利亞睇了他一眼,倒也沒有趕他走,“去哪?”

    “今天不用去元帥那里嗎?”姬永似乎對他的日常行程了如指掌,一張口就問了這件事。

    不過這件事的確很多人都知道,阿米利亞也不打算遮遮掩掩,用虞仞的話說,這種事越是隱瞞才越會引起別人沒有必要的好奇心,反倒是他們這樣光明正大的來往,才不會引起注意。

    “不用!

    阿米利亞和虞仞的私下聯(lián)系是兩三天一次。畢竟虞仞作為元帥,也作為榮譽校長和老師,要忙的事情很多,不可能每天都和阿米利亞見面。雖然每次見面后,他都為阿米利亞留下了足夠的訓練內(nèi)容,完全不打算讓自己新收的學生偷懶,但能夠親自督促的次數(shù)還是不多。

    姬永笑了笑,好像也不是很意外這個答案,他輕輕拉了下阿米利亞的衣角,就極其自然地帶著人轉(zhuǎn)了個方向,“我也是第一次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還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所以今天我們先到處轉(zhuǎn)轉(zhuǎn),可以嗎?”

    阿米利亞沒有反對,目光在姬永身上一掠而過。

    兩人就這樣在這座城市里閑逛起來,像是一對與其他人別無二致的朋友,從暮色蒼蒼到華燈初上,同行的影子慢慢拉長。

    他們最終在一家餐館前停下。

    阿米利亞看得出來,姬永為這次約會做了不少準備。

    無論是路線上經(jīng)過的那些新奇景色,還是稀少的特色吃食,以及如今面前布置的精致晚餐,想必都花費了一番功夫。

    姬永此刻還在為他介紹這間餐廳的主推菜品,溫聲細語,態(tài)度禮貌不失親近,舉止從容穩(wěn)重,容貌俊秀溫和,看上去很容易讓人交付信賴。

    正因如此,阿米利亞才越發(fā)感到好奇。

    “你真的想知道我對什么感興趣嗎?”他打斷了對方的話頭。

    姬永沒有表現(xiàn)出不悅,反而有些驚喜似的,身體前傾,做出認真聆聽狀,“如果我有這個榮幸的話。”

    對一般人來說,姬永一定是個很溫柔體貼的對象。

    可惜了,能看不能吃。

    阿米利亞漫不經(jīng)心把玩著旁邊裝飾用的鮮花,撐著下巴,悠悠嘆氣,“其實我感興趣的東西,知道的人太少了,即使我告訴你,你也不一定能幫到我。”

    姬永微笑著看向他,完全沒被這話里的意思挑釁到,“這種事,總要試試才知道。”

    “那么……”阿米利亞撇過頭,緊緊盯著他的表情,“你聽說過神之容器嗎?”

    姬永一頓,又笑了笑,“那是什么?”

    無論怎么偽裝,身體的下意識反應都不是能夠輕易改變的。

    比如說謊時眼睛會往右邊瞥,又比如……在意時一瞬緊縮的瞳孔。

    剛剛那一瞬間,姬永的眼神就告訴了他答案。

    果然如此,倒也不讓人意外。

    畢竟這可是個從第一次見面起,就嘴上告白,情緒冷漠的家伙來著。身上的能量波動也很奇怪。

    沒有幾句真話也是應該的。

    阿米利亞表情未變,把聽來的神之容器的解釋拿出來說了兩句,隨后才拋出了關(guān)鍵性問題,“我想要找到這種人,不過,你肯定沒有聽說過吧!

    姬永沉默了一會,片刻后低聲道歉,“抱歉。不過你能告訴我,為什么會對這種傳說中的人感興趣嗎?”

    看上去還有戲。

    阿米利亞思考了一番怎樣的說辭才能釣出大魚。

    好一會后,他才搖搖頭,做出一番怎樣也不愿意開口的樣子,“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話,這些對你來說也沒用!

    姬永抿了抿唇,微微蹙眉,“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做危險的事,聽上去這種人很容易招致禍患!

    “可你連幫我都做不到。”阿米利亞故意嘆氣,“即使知道又有什么用?”

    說完他不等姬永反應,徑自起身,往外走,“我累了,今天就到這里吧!

    “等……”

    “話太多的男人可不受歡迎。”

    阿米利亞沒有回頭看姬永什么反應,隨口一句堵住對方的話頭,擺擺手就離開了。

    他不急,如果姬永是個聰明人,大概要不了多久,便會給出他想要的答案。

    但顯然,姬永的耐心比他想象中要強不少。

    接下來一連五天,對方都堅持來找他。

    雖然每次都換了一套約會流程,也換了一遍約會路線以及游玩過程,對一般人來說用心至極的方法,對阿米利亞卻不起作用,相反的,他的耐心在一點點減少。

    他可不是天天都有空陪人浪費時間的。

    而且不知道對方在學院里散步了什么留言,他們倆天天出去約會的事都傳到虞仞耳朵里了。

    為此例行的見面里,虞仞教導過后,難得詢問了阿米利□□感狀況,似乎也有點擔心新收的學生被什么不知來歷的家伙給騙走了。

    更別說班上那群現(xiàn)在天天用眼淚汪汪的目光看著他的同學們了。

    阿米利亞的耐心值進一步下降之前,姬永終于帶來了他想要的消息。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這天,阿米利亞先一步提出拒絕之前,對方說出了這樣的話,“或許和你第一次說過的那個存在,有一些關(guān)系!

    阿米利亞將拒絕的話吞下,抬眼瞥他,“是嗎?希望是我期待的那樣。”

    如果不是,就只能把這討厭人類當做殺死米亞同學的兇手了。

    姬永笑而不語。

    第68章

    這次的約會路線果然和之前完全不同。

    阿米利亞跟著姬永走,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次他們走的方向不再是越走人越多的大道,反而朝著越來越狹窄的人煙稀少地帶走。

    而且這一次,姬永不再像是個貼心的情人,會將一路的所見所聞用風趣幽默的方式講解出來,也不再時不時拋出新話題,試圖讓阿米利亞多說些話,增加彼此的交流。

    栗色頭發(fā)的男人顯得很安靜,默不作聲引路。

    而當這人安靜下來后,此前那種仿佛浮在面上的溫和就盡數(shù)收斂了。那雙淺棕色的眼眸里在光線下顯出冷淡而漠然的底色。

    意外的是,這副神色與姬永很相配。

    至少比此前見過的那種固化的溫和要適合多了。

    阿米利亞思忖著,一邊記下路線,一邊開了口:“你打算帶我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奔в罌]有直接回答,對他笑笑,“約會總要保持一點神秘感,才能虜獲芳心,對吧?”

    阿米利亞知道這人不會輕易給出答案,沉默了一陣。

    直到兩人繞過一處不起眼的小巷,開始往地下走,他才再度發(fā)問,“你要去地下的某個地方?”

    進入昏暗的地下后,姬永似乎才有了說話的興趣,聲音略帶笑意,“是。你不認為這里是個很有趣的地方嗎?這座屬于能力者的城市修建得很華美,所有人第一眼見到的也一定是這座城市外表的絢麗,大概很少有人會思考,這種城市的地下是個什么模樣,里面又會不會藏著什么!

    “你要帶我見見這里隱藏的地方?”阿米利亞觀察周圍,確定這里大概定期有人來清理,盡管是地下也不顯得過分破敗,更沒有到處都是灰塵,墻上也安裝了用來照明的燈光。

    只是這種地下場景似乎有些熟悉,喚醒了一點記憶里的東西。

    姬永似乎猜到他在思考什么,瞥了他一眼,彎了彎眉眼,“雖然這里是我意外發(fā)現(xiàn)的,但之前聽你說了那些有關(guān)神之容器的事后,我能夠確定,這里的確與神之容器有關(guān)!

    看這人領(lǐng)路的熟悉樣,阿米利亞完全不信對方是意外發(fā)現(xiàn)的這里。

    他面上裝出恰到好處的懷疑與好奇,繼續(xù)問,“可你沒有證據(jù)吧,你見過真正的神之容器嗎?”

    這回一路步伐穩(wěn)健的姬永停頓了下。他背對著阿米利亞,無法看清臉上的表情,開口說話的聲音倒沒什么變化,“……自然是,見過的。”

    “什么樣?”阿米利亞追問。

    或許是此刻閑聊的范圍,又或許是心情不錯,姬永沒有賣關(guān)子,很直白地將自己印象里的存在說出了口,“沒什么感情,也沒有靈魂,除了強大一無是處的空殼罷了!

    阿米利亞微微一驚。

    這印象與他所知的完全不同。起碼到現(xiàn)在,還沒有一個人會如此評價神之容器,更多人只會說個大概的感覺。

    但姬永卻表述得準確,就像是他真的見過一樣。

    不,或許不是真的見過,但是也聽過類似的東西。這話一出,阿米利亞倒是稍微信了他三分。

    “你在哪里見到的?”

    “就在我們要去的地方。”

    阿米利亞沒指望姬永老實回答,沒想到對方給出了這么個答案。

    過分的坦誠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對方一看就是心思深沉、城府不低的人物。

    這種人通常只會在一種情況下隨意將自己知道的事透露出去,不在意是不是會導致無法挽回的后果。

    ——在確認獵物已經(jīng)盡在掌握的情況下。

    這份自信來得突然,阿米利亞確定他沒有察覺到足以威脅到生命的危險潛伏在周圍,也沒有找到除了他們倆之外的人。

    姬永沒聽見他說話,反倒回頭看過來一眼。

    這一眼中,阿米利亞敏銳地發(fā)現(xiàn),對方的神色確實有變化。具體變化在哪,一時難以形容,但任何一個警惕性高的人,現(xiàn)在大概已經(jīng)想逃走了。

    仿佛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樣的神情,姬永轉(zhuǎn)過頭去,說起了新話題,“我聽說,米亞剛剛來高年級班上的時候,被人針對了?”

    “嗯!卑⒚桌麃啽緛矶疾辉谝膺@件事了,這會被提起,不太明白這人打算說什么。

    安慰?有什么必要嗎?

    幫忙?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更何況他毫發(fā)無傷,需要幫助的或許是那些挑釁他的人。

    “其實我有件事沒有告訴你!奔в酪贿呑咭贿呎f,“或許這件事不說出來比較好,可這個時候,我忽然覺得說出來也不錯!

    “你想說什么?”

    “在說之前,米亞可以和我保證,絕對不會因此生氣嗎?”姬永朝他看了過來,“說起來,那只是一個小小的失誤,我不知道米亞你是這樣的人,如果我知道,我就不會那樣做了!

    阿米利亞不想和他兜圈子,“如果是那么難說的話題,可以不說!彼膊皇呛芨信d趣。

    “可我想說!边@會姬永倒是沒有那體貼的樣子了。

    栗發(fā)男人側(cè)過臉,微勾唇角,眼睛彎彎,看向他,“最開始挑釁你的那個人,叫做什么來著,對了,齊蘆,其實是我告訴他,你搶走了他喜歡的人的!

    阿米利亞腳步一頓,抬眼,與姬永視線相接,語氣波瀾不驚,“原來是你啊!

    想想之前從同學甲那里看過的資料,姬永在高年級之中人氣似乎不低,齊蘆和這樣的人有交情并且聽信對方的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其他高年級就更不用說了,大抵是類似的路數(shù),而且小團體之所以能成立,大抵和共同的想法也脫不了關(guān)系。

    “你似乎不太驚訝!奔в蓝⒅_定沒有看出任何激動或錯愕,才失望地轉(zhuǎn)頭,“我以為你會多難過一會的。你不問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嗎?”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一座地下建筑面前。

    高穹頂,尖塔,彩色玻璃窗……這是一座肅穆而完整的教堂。

    看到這座教堂的一剎那,阿米利亞心頭隱隱約約的猜測終于得到了驗證。

    相似的地下構(gòu)造、熟悉的路線、教堂、神之容器……聯(lián)想詞匯有了一個共同的交集。

    ——狂教徒。

    阿米利亞心下微微嘆息,面上還是鎮(zhèn)定的,順著之前的話題說,“那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姬永大跨步來到教堂面前,推開了厚重的大門,讓昏暗的燈光從窗外透入,照亮內(nèi)里傾頹落敗的模樣。

    碎裂的神像樣貌模糊不清,蜘蛛網(wǎng)勾連天花板,變成新的帷幕,灰塵漂浮起細小的反光,這里像是從未有人踏足過。

    “因為……這是一種寬恕。”

    背對著他的栗色頭發(fā)男人,雙手展開,卻用輕淺的語氣感慨,“神之寬恕,將予世人新生!”

    那語氣實在有些熟悉了,在離開廢棄區(qū)之前,阿米利亞聽過類似的話,在一個自稱為仁慈大主教的家伙嘴里。

    到了這個程度,阿米利亞覺得也沒有必要追問了,他直接戳破了對方的身份,“你是教團的人!

    姬永轉(zhuǎn)過身,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本書,懸浮在身前。

    “你還是一臉平靜的樣子啊,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那本書環(huán)繞的能量不小,與當初仁慈主教的光團給人的感覺很像。

    一看就是威力很大的武器。

    “這件事不重要吧。”

    阿米利亞抬頭看向教堂后方,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有用的東西,“比起這個,你為什么要帶我來這里?”他可不信真的是姬永一時心血來潮,要帶自己喜歡的人來參觀。

    “我答應過你的,要讓你看看與神之容器有關(guān)的東西!奔в乐噶酥附烫脙(nèi)部,“我們的那位神之容器曾經(jīng)是在這里出生的!

    阿米利亞沒想到對方倒是好好履行了之前的約定,但他還是不太理解,“就算如此,你似乎也沒必要真的帶我來這里。你并不是真心喜歡我吧?”

    “這件事請容許我反駁!奔в辣虮蛴卸Y道,“我確實對你‘一見鐘情’了,在我聽說你的身份的那一刻。我親愛的神之容器!

    阿米利亞:“……”怎么又是這個破身份,這些人類真的有眼睛嗎?他哪里像神之容器了。

    阿米利亞:“你是從哪里聽說的?”

    “自然是從虞仞那里,確實要感謝他幫教團找到了重要的關(guān)鍵人物呢!

    姬永感慨了一句,又對他微微俯身,“抱歉,我該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姬永,教團的四大主教之一,寬恕主教。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阿米利亞覺得自己這個時候該嘆氣的,但他確實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看來教團的勢力遠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可怕。

    要知道虞仞對神之容器的消息的保密程度,理應是最高級別,這也就意味著,除了虞仞身邊最親近信賴的人,幾乎不會有其他人能知道這個消息。

    可偏偏阿米利亞和虞仞結(jié)成師徒關(guān)系沒幾天,姬永就找上門來了。

    這說明,教團很快就拿到了消息,并且層層遞進,傳給了姬永。

    能夠做到這一點,教團要么派人成功竊取了情報,要么是有間諜埋伏在虞仞身邊。無論哪一種都足以證明教團的勢力遠不止人們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簡單。

    不過另一方面來說,學院對教團的人太沒有防備心了點。不然姬永這么大一個寬恕主教,大搖大擺在學院里生活,埋下各種釘子,怎么根本沒有人察覺。而且說不定教團私下還偷偷在學校里發(fā)展了不少新的狂教徒,壯大勢力。

    學院已經(jīng)不夠安全。

    “如果我說我不是神之容器,你會聽嗎?”阿米利亞試圖最后掙扎一下。

    “當然。”姬永非常痛快地點了點頭,摩挲了兩下書頁。

    咔一聲,地面上忽然冒出了兩只鐐銬,牢牢地卡住了阿米利亞的雙腳,將他固定在原地。

    阿米利亞一頓,感覺全身的魔力都在逐漸凍結(jié)。

    這是……?

    來到教堂面前后,他第一次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寬恕主教看著他的表情,慢吞吞說完了后半句話,“等我們回到教團,什么話我們都可以聊一聊的,米亞!

    第69章

    聊一聊?

    阿米利亞現(xiàn)在確實有想要聊的東西。

    “這是什么?”他指了指禁錮自己的鐐銬。

    這很奇怪。

    這里的能量體系與魔法完全不同,不該出現(xiàn)能夠限制他的道具。

    就連剛到廢棄區(qū)那段時間,他曾經(jīng)被人綁架,戴上一點用處都沒有的限制能力者的手環(huán),身上的魔力也沒有半分異動。

    可如今,這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鐐銬,卻真的限制住了他體內(nèi)的魔力涌動,讓他一瞬間有種渾身僵硬的錯覺。

    雖然并不是老家那邊巫師使用的禁魔魔法,但能夠做到這種程度,這個鐐銬已經(jīng)可以稱得上是禁魔道具了。

    這里這么會有這種東西?

    不,應該說,教團里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針對魔力的東西?

    難道這里真的有異界神?但這個猜想早就被他否定了,不可能。

    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米利亞一時無法理出合理的邏輯,百思不得其解。

    “這是針對神之容器特質(zhì)的鐐銬!

    姬永倒是大方回答了,語氣柔和,“抱歉,大概需要你難受一陣子了,等到了教團……嗯,大概會換上新的鐐銬吧!

    看樣子教團那邊對神之容器勢在必得,完全不打算給他逃脫的機會了。

    姬永能回答得這么隨意,想必對這副鐐銬也是信心滿滿。

    可阿米利亞不是神之容器。

    相反他需要找神之容器。

    這回恰好如果能進入教團,似乎有機會見到那位教團的神之容器,可教團的危險性太高,阿米利亞不想以身試險。

    而且事情到了這一步,不帶點有用的消息回去就太虧了。

    “教團為什么要找神之容器?”

    阿米利亞微微抬腿,測試了一下掙脫鐐銬需要的力道,雖然魔力被緩慢凍結(jié)的感覺不太好受,但不影響他本身的力氣。

    畢竟這副鐐銬設計的原則是針對人類,而非身強力壯的魔族。

    但想要逃走的關(guān)鍵并不是這副鐐銬,而是身邊這位寬恕主教。

    按照之前曾經(jīng)見過的仁慈主教的能力來對標的話,姬永的實力不會太弱。如果他想要逃走,恐怕難度不低。

    姬永看了看他的動作,似乎不覺得他能夠逃走,動都沒動,笑吟吟答了,“自然是為了等待吾神降臨!

    神?

    教團信仰的神是創(chuàng)造能力者的那位神,阿米利亞記得多數(shù)人覺得那只是神話傳說。

    在此之前阿米利亞也認為是人類過度美化的傳說,但見到能禁錮魔力的道具后,他倒是開始懷疑這個常識了。

    “那你打算帶我去哪?我適應不了過于極端的氣候!卑⒚桌麃啺胝姘爰俚馈

    “當然不會是那么痛苦的地方!奔в朗种冈谀潜緫腋〉臅撋匣瑒,“別擔心,一定會是個你喜歡的地方。米亞同學,我勸你不要掙扎了,再掙扎也只是徒增痛苦,神會寬恕你的罪責,所以你該誠心接受!

    可那位神大概不會想寬恕一只魅魔的。

    阿米利亞心想著,當真停下了動作,站在原地靜靜看向姬永,“其實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請說?”栗發(fā)男人這會又好像好說話了起來。

    黑發(fā)少年目光沉靜,語氣平淡,“你身上的能量感覺很怪。實際上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以為你既不是失常者,也不是失序者,而是一個普通人。”這才是他覺得對方有趣的地方。

    能力者修習學院只招收能力者,這一點毋庸置疑。

    如果有人想要騙過測試的機器,偽裝成能力者,最多只能偽裝成失序者,而不是使用精神力的失常者。

    畢竟失常者的精神力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失序者的外表特征卻可以通過別的手段偽裝。

    “你真的,是能力者嗎?”阿米利亞問。

    姬永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他再次露出了那副冷酷的神色,淺棕色的眼微黯,語氣不明地低低開口了,“沒想到,你居然看得出來啊,米亞。明明學院里那些家伙沒有一個能分辨出來,難不成這就是神之容器的特殊之處?哦對,也怪我們那邊的神之容器太不中用,才會連這么簡單的事都沒有做到。”

    阿米利亞眉頭微挑:“你不是能力者,你怎么做到的?”

    可如果姬永是個普通人,他又是怎么變成能使用精神力的失常者的?

    “哈,哈呵呵……”聽見這個問題,姬永忽然笑出聲,笑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張揚肆意,回蕩在漆黑寬闊的地下空間里,顯得有些瘋癲。

    最終他轉(zhuǎn)身,目光崇敬而灼熱地看向背后的教堂,仿佛透過其看見了更遙遠的某些東西,低啞著聲音,一字一頓,“這自然是……吾神的恩賜!”

    光看那副激動到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倒是真有幾分狂信徒的意思了。

    但這話里透出的信息還是讓阿米利亞有些心驚。

    他知道教團擁有強力的武器以及尋常組織難以匹敵的信念,但他不知道,原來還有神的恩賜這種東西,能將一個普通人變成能力者。

    無論在學院的書籍里,還是在虞仞的教導中,這都是從未提及的事。

    這只能說明,要么這是隱藏極其深的秘聞,要么這是僅限教團能夠?qū)崿F(xiàn)的奇跡。

    如果是前者,能力者學院這一存在似乎就不合理了,人人都能成為能力者的話,沒有必要設置這樣的門檻。

    如果是后者,教團所隱藏的東西就更可怕了。

    阿米利亞這會真的有些懷疑這些人是不是真的擁有一位假神了。

    問到這里,他更加堅定自己不能隨意去教團的決心了。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冒然潛入其中,后果不堪設想。

    “你們的神明何時會降臨?”阿米利亞隨口拋出了一個問題。

    姬永似乎還未從那份激蕩的心情里回神,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回頭。

    機會!

    阿米利亞當機立斷,足下發(fā)力,當即掙斷了鐐銬,徑直往來路沖去。

    僵化的魔力瞬間運轉(zhuǎn),附著在了腿腳之上。

    他的身影如同迅疾的鷹,眨眼間便穿過黑漆漆的地下長廊。

    “你——!”

    姬永回過神的時候,只能捕捉到一個矯健的身影。

    他頗有些不可思議地看了兩眼碎裂一地的鐐銬,一面快速在書頁上啟動地下通道的機關(guān)阻攔阿米利亞,一面嘴里喃喃了兩句,“該死,這不可能,為什么!他怎么做到的?!”

    轟隆隆的機械運轉(zhuǎn)聲傳遍了地下,阿米利亞在教團待過幾天,清楚他們的行事風格,知道姬永這是想要強行將他堵死在地下了。

    但姬永大概不知道他能跑多快,也不知道他能夠打碎那些機關(guān),毫無阻礙地前進。

    這會阿米利亞已經(jīng)決定將米亞的死栽贓到姬永頭上了。

    今天很多人都看見姬永約他出去的那一幕,所有人都知道米亞是跟著姬永離開的。

    所以即使米亞失蹤不見,其他人也只會第一時間聯(lián)想到姬永頭上,絕不會認為這是阿米利亞自導自演的一出戲碼。

    這位寬恕主教在學院里的安生日子也該結(jié)束了!

    “米——亞——!”

    后方遙遙傳來的吶喊讓阿米利亞精神一震。

    從聲音的距離來判斷,對方已經(jīng)很近了,近得他有些驚訝。

    教團可能有其他的通道,也有別的監(jiān)控設備,才能這么快找到他的所在,甚至追了上來。又或者,這是另一個“神的恩賜”的效果?

    不管哪一個,他必須得快一點了。

    思考到這里的瞬間,周圍的氣味忽然發(fā)生了變化。

    那種變化是細微的、緩慢的,普通人難以察覺,卻是魔族一瞬間發(fā)現(xiàn)了的味道。

    ——阻礙魔力運行的味道。

    可惡!

    阿米利亞感覺自己的魔力又在躁動,他立馬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了。

    姬永以為他的能力是神之容器的能力,因此用對付神之容器的道具和藥物來對付他,不幸的是,盡管他不是所謂的神之容器,這些道具和藥物,還真的能對魔力產(chǎn)生一定作用。

    此刻這個算得上封閉的地下空間內(nèi),淡而輕的氣體只針對他一個人,那些墜落的機關(guān)墻面正在縮小空間,氣體充盈的速度會更快,不用多久,他的魔力就會被遏制住。

    而失去了魔力的魔族,無論哪方面的能力都會弱上許多。

    等后方的姬永追上來,他真的就插翅難逃了!

    面前再度降下一道堅固的機關(guān)墻面時,阿米利亞不再猶豫,張開翅膀,徑直往上方砸去。

    還未完全停滯的魔力增強了力道,磐石般的頂部出現(xiàn)了裂痕。

    他一鼓作氣又砸了好幾下,終于砸出了一道寬闊的裂痕。

    但——“米亞,找到你了!”

    瘋狂的笑聲中,后方的攻擊已至!

    阿米利亞屏住呼吸,躲閃過了那些奇怪又粘稠的精神力攻擊。直覺告訴他,最好不用觸碰那些精神力,否則會有可怕的后果。

    就像直覺告訴他,即使屏住呼吸,也無法完全組織那些氣體滲入體內(nèi)一樣。那些氣體的攻擊目標是縈繞在他身體內(nèi)的魔力,不呼吸僅僅是能稍微減輕其蔓延的速度罷了。

    “哎呀!闭径ǖ募в烂媛扼@訝,目光在阿米利亞的翅膀上打轉(zhuǎn),“原來你還有一對翅膀,真漂亮。黑發(fā)黑眼黑翅膀,米亞,你看上去像是一只墮天使!

    阿米利亞一個字都不想說,他快速發(fā)動了催眠與幻覺,讓對方認為散落在旁邊的那一塊大石頭是他。

    他不確定魔法的效果能夠維持多久,畢竟這次與上次不同。

    上次仁慈主教手中沒有克制魔法的東西,所以才能信以為真,將別人的尸體當做他。

    這次寬恕主教手上不僅有禁錮魔力的鐐銬,還有這種遲緩魔力運作的氣體,要說他本人身上沒有帶一兩件防御的東西就敢單槍匹馬來追,阿米利亞不太敢信。

    但無論能爭取多少秒,所有時間都是有用的。

    在姬永眼神飄忽茫然的一瞬,阿米利亞一腳踢碎了頭頂?shù)奶旎ò,黯淡的光輝從遙遠的天際投射過來,卻照出了一條逃生的路途。

    翅膀用力一扇,阿米利亞向外躍去。

    ——卻驟然被腳下冰冷又沉重的東西拉了下去。

    剛剛探出的手,還未能徹底觸碰到外界,就不得不抓在了天花板邊緣,死死卡在了一線生機之上。

    阿米利亞又驚又怒地轉(zhuǎn)頭,果然看見了姬永目光清明地看著他,手中又拽了一根鎖鏈。

    鎖鏈的另一端牢牢地抓緊了他的雙腿,讓他像是一只被拴住了脖子的鳥雀,無法再飛向更高處的天空。

    “別急著走呀,米亞。”姬永笑瞇瞇的,“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不是想見見神之容器嗎?我會帶你去見的,相對的,你要乖一點,要聽話一點才行啊,不然的話,我也只能一路就這樣將你捆起來,讓你無法說話,也無法做出任何有意思的反應了,你應該不想見到那樣的場景吧?”

    阿米利亞抬腳就往他的方向踹去。

    姬永扭身閃過,回以一簇黏糊糊的精神力。

    阿米利亞雙腳被抓住,一時躲不開,讓那精神力落到了身上。

    一瞬間,魔力仿佛憑空蒸發(fā)了一般,阿米利亞渾身都僵硬了,有種奇妙的窒息感從內(nèi)而外。

    “怎么樣?”偏偏罪魁禍首還得意洋洋似的,“是不是很有用的精神力?我的精神力可是專門用來克制神之容器的。在學院里等了這么久,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出來這份恩賜的真正作用,實在是太浪費了。好在我終于等到了你,米亞!

    什么叫做專門克制神之容器的能力?

    阿米利亞只覺得此時此刻,這完全就是不知道哪個討厭的家伙設計出來的克制魔族的東西。

    他難受極了,這還是來到這個世界后他第一次覺得可能真要翻車了。

    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真的要去教團?

    虞仞一時半會不會發(fā)現(xiàn)這件事,不可能會來幫忙。其他人也不會來的。

    畢竟這是他的事。而且,如果其他人也覺得他是神之容器,他的下場估計也不會太好。

    阿米利亞呼吸漸緩,死死抓住天花板邊緣的手也漸漸松了。

    說到底,落到教團手里,也同樣是在人類手里,有什么區(qū)別呢。

    沒有區(qū)別吧。

    沒有……

    “阿米利亞!

    一只灼熱的手從上空探出,死死地,仿佛要抓住什么極為重要的東西一般用力地,抓住了他下滑的手。

    阿米利亞猛然抬頭。

    撞進一雙熟悉的灰綠色眼眸中。

    眼眸的主人喘著氣,聲音低低的,“我找到你了!

    第70章

    阿米利亞沒有期待過會有什么人出現(xiàn)。

    他也不覺得有人能出現(xiàn)。

    偏偏在他都打算放棄掙扎的時候,真的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比起驚喜,阿米利亞更多是不可置信。

    可看清對方面容后,他又忍不住想,自己大概是魔力真的被禁錮得太厲害,導致感知削弱,才會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人。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畢竟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沒人再有那樣縈繞周身的濃烈而深重,扭曲到近似嘶吼的負面情緒了。

    只有一個人總是如此。

    “郁衡!

    阿米利亞聲音低低地,緩緩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在消耗了不少體力的當下,他原本慵懶的語調(diào)都短促了不少,于是這一聲呼喚便像是含了些委屈的傾訴。

    至少郁衡聽出了這個意思。

    他不清楚手下緊握的這個人現(xiàn)在在想什么,會想什么。

    他不能完全理解阿米利亞的想法,但他推測,或許阿米利亞此刻是困惑的。

    在他們短暫相處的那些時日中,阿米利亞總是給人一種神秘過頭、悲喜難測的感覺。

    郁衡的目光停駐在那張略顯陌生的面容上。

    黑色短發(fā)、黑色眼睛,白皙的皮膚,纖細柔弱的身形,與他印象中宛如廢墟薔薇般的姝麗妍色截然不同的姿態(tài),他抓住的更像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少年。

    如果將這個人放到任何一個見過阿米利亞的人面前,恐怕不會有人能聯(lián)想到他們是同一個人。

    可郁衡還是從那一瞬的驚詫表情中看出了熟悉的少年的身影。

    那個忽然來到廢棄區(qū)的紅發(fā)少年眼中,從未真正映入什么事物,每一個人在他眼中都是薄薄的沙畫,風一吹,水一潑,一切就會干干凈凈地從他腦海中褪色。

    郁衡第一次見到阿米利亞,直覺就告訴自己,這是個危險人物,他不該去接近,也不該多投入心神,更不該放任對方在自己身邊。

    他知道的,阿米利亞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喜歡的人,那張嬌艷明麗的面容下,有一顆冷漠得驚人的心。任何人若是想要從那冰冷中攫取些許虛假的溫暖,最終都會落得被絕望與冰冷侵蝕而死的下場。

    可人若是能夠遵從理智的勸誡,不做任何一件昏聵事,大概也就稱不上人類了。

    所以余枝會成為那個阿米利亞的例外。

    所以……他來了。

    短暫的思緒翻飛后,郁衡給了下方的姬永一個眼神。

    狠戾如狼,壓抑著翻涌的怒火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會撲上來撕咬敵人。

    那是露骨的威脅。

    “放開他!

    他沒有質(zhì)問姬永為什么拿著鎖鏈,也沒有詢問對方的來意,只語氣冰冷地命令,亦或者說逼迫道。

    阿米利亞垂下眼,沒有掙動,也沒有墜落,他開始等待時機。

    姬永對著那聲命令,眉頭一挑,露出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含義來。他單手一動,又纏繞了兩圈鏈條,在叮叮咚咚的聲響中,強行縮短了與阿米利亞的距離。

    隨后姬永才對上郁衡的視線,不緊不慢開口,“這位沒有被邀請的客人,看上去不太禮貌啊。這是屬于我和米亞同學的約會,隨意打擾的話……”

    話音未落,粘稠的精神力化為揚起的鐮刀,迅速割向郁衡的脖頸!

    “……可是會吃點苦頭的哦!奔в佬Σ[瞇補完了后半句。

    突然的攻擊近前,郁衡的瞳孔緊縮,立刻判斷出了形式。

    雙方的距離太近,他來不及躲避。

    要么他用精神力抵御,硬生生吃下這一擊,要么他松開抓住阿米利亞的手,撤出攻擊范圍。

    這個不是個需要猶豫的選擇。

    想明白這點的一剎那,郁衡不退反進,在身前支起道道精神力屏障,主動迎上了那道鋒利的鐮刀!

    鐮刀狀的精神力攻擊異常強悍,切開紙張般流暢地切碎了三層屏障,轉(zhuǎn)眼便到了咽喉處。

    下一刻就將切開咽喉,尸首分離!

    明明到了如此境地,郁衡的眼神卻依舊沉靜。他沒有看向自己受到威脅的脖頸,貼在地面的手指繃得死緊,余光瞥向另一個方向。

    還差一點,差一點……

    鐮刀的刃終于擦上脖頸,切開狹長鮮紅的傷口,鮮血四濺。

    郁衡卻避都不避,灰綠色的眼眸中閃過一道暗光。

    成功了!

    兩人一面倒似的交鋒中,一道清脆的聲音驟然響起。

    ——“咔嚓”。

    阿米利亞渾身一震。

    他腳下的鎖鏈碎開了!

    下一秒,阿米利亞毫不猶豫振動翅膀,向上俯沖。

    郁衡同時向后翻滾,捂著脖子躲開了必死的殺招。

    “什么?!”

    姬永完全沒有想到,只是眨眼間,大好的局勢居然就完全顛倒。

    他從殘留的精神力中意識到了問題。

    該死!

    那個黑發(fā)灰綠眼的男人,趁機斬斷了他的鎖鏈!

    他沉著臉,手上攥著陡然垂落的鎖鏈一端,狠狠摔在了地上,任憑前一刻那還被緊握的東西成了無用的垃圾。

    現(xiàn)在沒時間去想對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姬永立刻翻動書頁,朝即將飛遠的黑發(fā)少年扔出了一大把東西。

    阿米利亞感知到了攻擊,轉(zhuǎn)身要躲,沒想到看清那東西的真身時還是忍不住驚訝。

    與想象中可怕異常的武器不同,那是一大把書簽。

    形狀各異的書簽。

    如飛刀,如長繩,如鐵球。

    書簽們輕薄而迅捷,如同擅于追蹤的警犬,不僅追上了振翅欲飛的小魅魔,還以極快的速度發(fā)揮了作用。

    飛刀扎入翅膀,繩索束縛身軀,鐵球捆住手腳。

    不過是平日里一撕就碎的東西,附著上姬永的精神力后,就變作了這世上對阿米利亞最有用的囚籠。

    魔力驟然停滯,四肢不受控制。

    轉(zhuǎn)瞬間,飛上天空的黑鳥就被強行逼落。

    還被引導了方向,不偏不倚,重新掉入了剛剛逃出生天的洞穴之中。

    姬永正要對著再度回歸手中的神之容器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就見之前那個打擾他的黑發(fā)男人又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竄出來,一把抱住了墜落的米亞,以身為墊,掉在了他面前。

    “這是在上演什么生死離別的苦情劇?都快死的人了,還真有精神啊。”

    姬永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大片掀起的煙塵,“可惜,我這個人啊,最討厭這種無聊重復繁瑣的故事。既然是個不請自來的家伙,就不要占用我珍貴的時間了吧?”

    說話間,其涌動的精神力融為細密的針尖,餓虎撲食般沖了過去。

    應對的精神力屏障再度豎起,擋住了蜂擁的針雨。

    厚度與堅韌度卻不如先前,消融的速度更快。

    原因為何,戰(zhàn)斗的雙方都很清楚——精神力的操控者此刻不夠穩(wěn)定。

    阿米利亞被人死死箍在懷里,劫后余生的心情并不美妙。

    令人不爽的身高差,讓他不用刻意抬頭就能嗅到縈繞在鼻尖的血腥氣——那是從郁衡草草包扎的脖頸處流淌出來的。

    很顯然,郁衡以一種壓根不在乎生死的態(tài)度救下了他。

    可阿米利亞無動于衷,甚至有些嫌棄,“你湊得太近了!

    他不喜歡血腥氣。

    也不喜歡現(xiàn)在這個姿勢。

    郁衡貼得太近了,狹小的空間內(nèi)翅膀不好張開,這樣等他把那些討厭的書簽摘掉之后,也不能順利飛起來。

    而且近距離被那些負面情緒糊了一臉,很容易讓小魅魔有種呼吸間會不小心咽下去臟東西的感覺。

    郁衡沒有答話,也沒有放松懷抱。

    他抿緊唇,目光專注,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在阿米利亞身上摸索,幫著將那些纏人的書簽一一從對方身上摘走、撕碎。

    大概是因為郁衡摘除時手上圍著一層薄薄的精神力,被他拿走的那些書簽好似真成了普通的紙片,沒有預料中的反抗,異常順利地就被清除了大半。

    清理這些書簽的舉動像是在給鳥雀梳理羽毛,一層層由外而內(nèi),耐心平靜得理所當然。

    阿米利亞同樣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樣的對待。

    早在要離開廢棄區(qū)的那天,他就意識到了,郁衡似乎在他身上寄托了什么情感。

    他猜測那或許是源于……余枝。

    失去了妹妹后,孤身一人的哥哥大概是將他當做同類了?畢竟這個世界上,或許只有他們會在想起余枝時,擁有一瞬共鳴的情感。

    郁衡為此會愿意幫他。

    但這樣的幫助大概是有限度的。

    密密麻麻的針尖敲擊屏障,如同一場暴雨不斷錘擊地面的聲響,每一聲都是即將無處可逃的催促,昭示著他們危險的處境。

    屏障外的姬永氣定神閑,還有空假惺惺勸說兩句,“米亞,原本我不想用這么粗暴的手段邀請你的,我們曾經(jīng)一起度過了很多美好的夜晚,我很懷念那段時光。只是你太過心急又自持己見,才會讓我們鬧得這么不愉快。但神會寬恕你的罪孽,我也依舊愿意為你敞開懷抱。我不想真的傷害你,如果你現(xiàn)在自己過來,我們之間還可以回到開始的樣子!

    那些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攻擊,倒是半點沒有這人話中可以轉(zhuǎn)圜的余地。

    阿米利亞半個字都不信。

    經(jīng)過這幾天的相處,別的東西他或許看不出來,姬永這個人惡劣的本性倒是窺見一二。

    “我不想和你一起死在這里。”阿米利亞收回看向外側(cè)的視線,直白道,“如果你死了,我會想盡辦法離開!

    郁衡摘去書簽的動作微微一頓。

    剛剛他聽見姬永說起和阿米利亞要好時,也有同樣的動作。

    阿米利亞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并無感慨,繼續(xù)說,“你贏不了他,你的屏障已經(jīng)快撐不住了,這樣下去沒有意義……”

    “你希望我怎么做?”沒等他說完,郁衡就打斷了他,似乎不想聽那些兜圈子的話,又似乎已經(jīng)覺得沒時間聽了。

    怎么做?

    如果面前的人是江懷風,阿米利亞一定會要求殺了姬永。

    可面前的人是戰(zhàn)力比不過姬永的,也比不上江懷風的郁衡。

    甚至不是全盛時期,而是受傷半殘狀態(tài)。

    讓這樣的人去和姬永戰(zhàn)斗,毫無疑問是找死。

    于是阿米利亞略一沉默,再度開口時,緩慢而冷靜。

    他說,“為我殺了他吧。”

    這句話幾乎等同于——為我去死吧。

    縱使再遲鈍的人,都能理解這句話背后的殘酷含義,更何況是本就敏銳的郁衡。

    郁衡摘掉了最后一片附著在阿米利亞脖頸上的書簽。

    手卻沒有離開,反而順勢往上,撫上了小魅魔柔軟白皙的臉頰。

    他垂下眼,發(fā)絲的陰影中,灰綠的眼眸宛如一對沉郁的松石。

    “如果我為你殺了他,你就不會走了嗎?”郁衡輕聲開口。

    阿米利亞有些驚訝,這話不像是他印象里那個郁衡能夠問出來的;蛘哒f,郁衡很少會問他這種問題,郁衡是清楚他的本性的,因此從來不會奢求這類答案。

    他抬頭,漆黑的眼瞳與之靜靜對視。

    視線交錯間,兩人都讀出了回答。

    “好。”

    郁衡松開手,移開視線,唇線拉直,悶悶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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