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李令月在看到突然出現的嬴政之后,不免有些心虛。
近些日子,她似乎忘性特別大。明明先前還想好了要跟嬴政好好交流溝通,順帶著摸清嬴政為她提供積分的一些規則呢,結果事情一多,她轉頭就給忘了。
不過,李令月是不會讓愧疚、不好意思這種情緒縈繞自己太久的。
很快,她就理直氣壯地道:“我不聯系你,你可以主動聯系我。
過了這么久才與她聯系,還好意思說她?
“你是系統的宿主,寡人不過是你的綁定者。你可以隨時與寡人聯系,寡人只有在你不抗拒的情況下,可以與你聯系!
嬴政見李令月“倒打一耙”,臉色不由變得更黑了。
“原,原來是這樣的嗎?”李令月還真不知道有這么回事兒。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近些日子,她不是在見這個,就是在見那個,的確沒什么機會與嬴政交流來著。
李令月總體來說狀態輕松,嬴政表情卻十分沉重。
“令月,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寡人真相?”
“什么真相?”李令月懷疑,自己是不是也加入了“一孕傻三年”的行列,否則,她怎么會完全聽不懂嬴政在說什么?
“你腹中的胎兒……”究竟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原來你知道了啊。”李令月愣了愣,而后解除了障眼法。
其實,原本她并沒有打算將孩子的存在告訴嬴政來著。
這兩個孩子,只是她的孩子,而嬴政,對于她來說,是一段特別的“過往”,僅此而已。
她沒有料到,嬴政知道的,遠比她想象中更多。
不過,對方既然都知道了,她自然也沒有必要再藏著掖著。
畢竟,這兩個孩子,日后生下來,也要喚他一聲“阿耶”。
李令月原本容貌明麗、身形纖細,懷著六七個月身孕的她,看起來比先前臃腫了許多,但嬴政的目光卻無法從她身上挪開。
他仿佛完全忘記了這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只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想要碰一碰她的肚子,結果,他卻摸了個空。
“是……你離開咸陽之前那晚……”
李令月點了點頭:“算算時間,約莫就是那前后懷上的。”
嬴政又盯著她的肚子看了一會兒,才道:“令月,你答應過,給寡人一個繼承人!
李令月:“……”
李令月:“我何時答應過你了?”
嬴政抿唇看著她,像在看著一個出爾反爾的負心之人。雖然他面上沒什么表情,但她就是知道,他不高興了。
李令月:“你一定是記錯了,我自己的繼承人都還沒有著落呢,我怎么可能答應給你一個繼承人?”
嬴政:“……”
面對嬴政沉默無聲的譴責,不知怎么,李令月能夠從他身上感受到淡淡的委屈。
“好了,等我腹中的孩子們落地了,再考慮繼承人的事吧。說不定,我懷的是兩個女兒呢!
李令月表示,嬴政要的繼承人,她未必有。
“雙胎!”嬴政呆了呆,看向李令月的目光,亮得驚人。
“的確是雙胎,不過,這兩個孩子中,未必有你想要的繼承人!崩盍钤聯崃藫嶙约旱亩亲,再一次使用障眼法,讓她的大肚子在嬴政面前隱去。
她能夠理解嬴政初為人父的激動心情,但她并不愿意一直跟嬴政聊孩子的事。
這興許是普通夫妻之間最該聊的話題,但李令月覺得,這不符合她和嬴政的畫風。
當李令月恢復到先前的形態時,嬴政的目光也終于從她的肚子上轉移了開來。
看得出來,他的心情相當不錯。
上一次,在與李令月進行過“視頻通話”之后,原本,他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好在,一切終究沒有發展到那一步。
“寡人只希望寡人的繼承人是個聰明人。至于這繼承人究竟是男是女,寡人并不在意!
嬴政注視著李令月的面龐,想起她處理政務時的種種手段,開口道:“若有個像你一樣的女兒,也是極好的!
“對了,先前有兩個月,我無論怎么努力都聯系不上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嬴政生怕李令月再像之前一樣,突然中斷通話,趕忙挑著他關心的問題先問。
之前他雖然沒法跟李令月面對面聯系,但至少可以探知到李令月的近況。
唯獨那兩個月,他與李令月之間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隔開了一般,這讓他沒法不在意。
尤其,李令月的“失聯”,發生在她遇刺之后。那陣子,嬴政嘴上不說,夜間卻有幾回被夢魘驚醒。
“你應該知道,系統有穿越時空的能力吧?先前,我會帶著大軍去到你那里,就是因為我們在大戰時遭遇了極端天氣……”
嬴政聞弦歌而知雅意:“這么說,那兩個月,你也是因為遭遇生命危險,而被系統傳送到了其他的時空?”
李令月點了點頭。
“若是如此……”他倒是還能接受。
至少日后,萬一他們再度失聯,他也能知道她安然無恙。
放松下來之后,嬴政也有心情打量李令月周圍的環境了。
李令月所處的世界,嬴政他來說畢竟是“未來”時空,要說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那還是李令月的家鄉。嬴政也十分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地方,能夠孕育出李令月這樣的女子。
嬴政還記得,李令月曾拉著他的手,徜徉在空蕩蕩的長安鄉。
她指著長安鄉的一處處空地,告訴他,日后這些地方會建起什么樣的建筑來。
在李令月的描述中,他“看”到了一個繁華而富庶的長安。不比宵禁時間嚴格的咸陽,長安城的街道上燈火通明,許多商販到了很晚才會收攤。
說完這番話后,當時的李令月還認真地拿長安和咸陽進行了一番對比,然后搖了搖頭:“唔,要是按照你們秦律來,我們大概人均有罪……”
嬴政頗為無語地看著她。別以為他聽不出來,她又在吐槽他們了。
“秦法已經變了很多,但風氣的徹底轉變,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李令月注視著眼前的長安,目光卻落在了悠遠的前方:“是啊,一切都在改變著……”
也不知道,在她的蝴蝶翅膀煽動下,大秦究竟會改變到什么樣的程度,大唐又會改變到什么樣的程度……
嬴政看著李令月周圍的環境,忽的皺起了眉:“你沒有住在王宮中?”
“是啊,還有一件重要的公務等著我去處理。我現在,正在前往揚州港口的路上!崩盍钤虏⒉粦岩少挠^察力,他向來是敏銳的。
“什么樣的公務,需要你懷著身子這樣奔波?”
在嬴政看來,無論是多么重要的公務,都不值得李令月在孕中這樣辛苦勞累。
“關系到我大唐海上絲綢之路的公務。”
李令月道:“阿政,你可知道,大陸的彼端,有著極為廣袤的海洋?海洋的彼端,還有無數個國家,無數片肥沃的土地?我大唐要做的,便是制霸海洋,壟斷海上商路!
這便是李令月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的確,現在大唐已經開拓了絲綢之路的固定航線,海上絲綢之路已經抵達西邊的拜占庭帝國。
每年,大唐的船只從沿途的國家運回許多商品,在去的路途中,這些商品會被銷往別的國家,在返航的路途中,船長們在李令月的授意之下,會專程運回一些大唐需要的物資。
但這還不夠,李令月的目標是擴大海上貿易的規模,興建海軍,最終,實現海上稱霸。
而這對于嬴政來說,無疑是一個極為陌生的領域。
“海上……稱霸?掌握了商路,便能海上稱霸?”
“不錯,阿政,倘若我現在手中掌握著一個巨大的商業網,各種物資都在我的手中流轉。有一些物資恰好是秦國所緊缺的,你會不會急著給我送錢呢?你會不會因為這些物資而受到我的限制呢?”
李令月想了想,舉了個例子:“比如,棉花和香料,還有一些高產作物的種子!
嬴政聞言,呼吸都變得急促了幾分。
在秦國與孔雀王朝,秦國到西域諸國的兩條商路打通之前,他關注的唯有良馬和兩種,并不怎么把香料放在眼中。
但當嬴政見識過香料的用途之后,他就沒法再不以為然了。
對于他們而言,保存食物,是一件極為不容易的事。在食物中加入香料,則能延緩食物變質的時間。
自從發現了香料的用處后,嬴政就命底下的人每年大量從西域和孔雀王朝進口香料。饒是如此,他有時仍覺得不夠。
對于李令月提出的問題,嬴政想了想,道:“寡人可以派兵打你。寡人不會讓任何人要挾我秦國。”
“是的,你可以打我,但我在海上,你沒有強大的水師,你怎么打我呢?”
嬴政面上浮現出些許不甘之色,他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假想中,他的確拿李令月沒辦法。
“這就是你說的,海上,霸權?”他努力地理解著這些對于他來說過于陌生的字眼。
“這只是海上霸權的一種體現形式,F在,其他國家在航海這一塊兒,還是一片空白。西邊的許多國家,包括羅馬教廷,都認為大海是私有的,認為大海屬于它的發現者。而目前,只有我大唐的船只,能夠進行遠洋航行。既然如此,大海自然該是我大唐的領地!”
李令月的這番話,并非無的放矢。
在大航海時代到來之前,各個國家都忙于陸地上的爭霸,人們對于海洋的認知少得可憐。
日后,最先開啟航海之路的,是兩個邊陲小國。因為在大陸上不占據任何優勢,為了自身的發展,它們不得不將目光投向海洋。
起初,它們只能派出三五艘船只探索航路,然而,航路一旦被打通,巨額財富也隨之涌入了這兩個國家。
接下來,就是這兩個國家長達一個世紀的稱霸之路。
直到后來,其他國家相繼崛起,越來越多的國家開拓出了新的商路,并擁有了強大的艦隊,這兩個國家的海上霸權才逐漸衰落。
如果不曾見識過那樣恢弘的時代,興許李令月也會為大唐現在的貿易規模而滿足,會為了不斷涌入大唐的金銀而高興。
但在見識過那個風云迭起的時代之后,眼前的一切,就顯得像是小打小鬧了。
李令月的野心比她自己想象中更強,盡管她不知道,她的這份野心能夠支持她走到什么樣的地步,但她會為此而拼盡全力。
第122章 第 122 章
僅僅只是賺來巨額的金銀,對于李令月本人來說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她需要考慮的是如何將這些金銀轉化為國家發展的動力,促進工商業的發展,與此同時,提高百姓們的幸福感。
擴大海上貿易規模、成為海上航行規則的制定者,不僅能讓大量金銀和物資流入大唐,同時,也能吸引一批人來大唐定居,獲得寶貴的人力資源。
優渥的福利待遇,能提高百姓們勞作的積極性,讓百姓們自發地維護大唐。
當李令月向嬴政提到“人力”這一塊兒的時候,嬴政感到十分不解。
人多的確代表著可以用的勞動力多,但人多,同時也意味著難以管理。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有些人順從,有些人則天生不服管。
在嬴政看來,人口最好多一些,但又不需要太多,能夠滿足打仗、種田以及各項徭役的需求,便可以了。
“大唐就那么缺人么?”嬴政用困惑的目光看著李令月。
“那是當然!”李令月道:“我大唐的國土面積現在已經超過了一千二百萬平方公里,我大唐登記在冊的總人口數,卻只有四千萬!”
不說跟后世比吧,就是跟大秦比,這人口密度都實在是低得可憐。
大秦三百五十萬平方公里的國土上,都還有兩千多萬人口呢!
等李令月和武皇解決完土地兼并問題之后,大片大片的土地還等著百姓們來耕種,另外,想要大力發展工商業,也是需要人的。
造船需要人,航海需要人,改良航海設備需要人,由海運行業帶來的整條供應鏈都需要人。
從事海上貿易需要人,開辟新航路需要人,未來構建起一張以大唐為主導的海上運輸網還是需要人。
由此,也不難理解,李令月為什么會那么希望提高本國人口了。
在聽完李令月的一番話后,嬴政陷入了沉默之中。他不由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輿圖,陷入了沉思。
與李令月相比,他是不是太容易滿足了一些?
有李令月等人的幫助,嬴政手中的輿圖已經比大秦之前的輿圖詳細了不少。但大洋彼端,對他來說仍然處于一片混沌之中。
等他一統天下之后,也命人開始建造船只吧。即使做不到遠洋航行,周邊的海域還是可以覆蓋的。
從李令月對航海的熱衷上,不難看出發展航海業能夠給國家帶來的諸多好處。
既然有利可圖,那么他的大秦自然也不能錯過這等好事!
對于嬴政的想法,李令月表示支持:“阿政,你要是能把你在尋仙問藥上花的金錢,拿來大力發展航海業,肯定能有一番收貨的!
始皇帝都有錢資助徐福去尋找海上仙山了,還能沒錢派人去開辟海上航線嗎?
嬴政:“……我沒有尋仙問藥,你們那里始皇帝做的事不要算到我身上。”
這是他第幾次強調這件事了?
累了,他真的是累了!
李令月看著他生無可戀的表情,不由露出了一絲笑容。
興許是她壞心眼吧,她就喜歡看嬴政破功的樣子。
“可畢竟,你們都是‘嬴政’啊,你們都有著同一套邏輯思維。我要是不時刻提醒著你,誰能保證你不會走上始皇帝的老路呢?”
嬴政:“……知道了,令月這般關心我,我心中甚慰……”
李令月:“別以為你這樣說,我就聽不出你的言不由衷。阿政,你可不擅長演戲。”
嬴政:“……”
平日里也沒有人需要讓他在他們面前做戲好嗎?
嬴政想了想,終究還是決定不為難自己了。
他剛想向李令月詢問她回到大唐之后,又經歷了什么。那段空窗期,有沒有給李令月帶來什么影響。
卻在這時,底下有人來報,道是李令月要見的張家母女被帶到了。李令月立刻抽空跟嬴政說了句“這次就先聊到這里吧,過兩日,等我得了空,帶你去我大唐的大街上逛逛”,然后,就掛斷了“電話”。
嬴政看著倏然黑下來的熒幕,捏緊了拳。
習慣了,他已經習慣了。
每當有其他人來找令月的時候,令月都會立刻“拋棄”他。
不過……最好別讓他知道那張家母女是誰!
……
作為“行刺”武皇和李令月的主謀,本地縣令與本地大鹽商張家家主、王家家主都已經被投入了死牢。
為他們販賣私鹽提供便利的一干人馬也被盡數揪了出來,按律處置。
這之間的過程這么順利,離不開張家夫人和張家大娘子的“大義滅親”。她們獻上的賬本,為李令月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正因如此,在張家和王家全家獲罪的時候,張夫人和她的兩個女兒得以幸免。
在整件事情發生的過程中,李令月也看到了張大娘子和張家夫人的能耐與果決,這才有了今日這一面。
張大娘子和張夫人原是巨富之家的小娘子和夫人,然而眼下全家落難,她們自然也不好穿得太過張揚。
當她們被帶到李令月跟前時,李令月發現,她們身上的衣著與尋常百姓無異?赡概说降资且娺^大世面的人,在見到李令月之后,她們雖然有些激動,卻并未作出什么失禮之事。
“民女/民婦參見太女殿下。”
“平身吧。二位一定十分好奇,為何孤會突然將你們召來……不必擔心,販賣私鹽案已經結案,孤并沒有要秋后算賬的意思。”
張大娘子與張家夫人聽到李令月的話,果然松了口氣。
“先夫藐視律令、魚肉百姓,對上不忠、對下不慈,落得什么下場,都是咎由自取。殿下能留他一個全尸,又赦免我們母女,已是格外開恩了。”
張夫人小心翼翼地道:“往后,民婦定當帶著兩個女兒本本分分地過日子,以報圣恩……”
“孤就不與你們兜圈子了。孤見你們母女對鹽之一道頗為了解,有意啟用你們。”
李令月道:“像本案中這樣官商勾結、藐視律令之人,必不在少數。孤需要你們這樣的人在民間,充當孤的‘眼睛’和‘耳朵’。”
她的話,令張家夫人和張大娘子呼吸變得沉重了幾分。
她們本還在為未來的生活而發愁。依照張夫人和張大娘子的本事,做些小本買賣自然不成問題,可她們是靠著舉報夫家和父族而脫罪,難免被周圍人所不容。
張家夫人和張大娘子原本都做好了隱姓埋名,流落異鄉的日子了,沒想到,她們竟能得到那位極具傳奇色彩的太女殿下的召見。更讓她們沒想到的是,太女殿下竟然讓她們為她做事!
這對于張夫人母女來說,簡直就像是被從天而降的餡餅砸中了一般,砸得她們暈暈乎乎的。
“怎么,你們不愿意么?”李令月道:“若是你們不愿意,孤也不會勉強!
“愿意!愿意!”張大娘子忙不跌地點頭道:“能夠為太女殿下做事,是我們的福分,我們母女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
“況且,朝廷定的鹽價很公道,由朝廷監控的鹽,品質也能得到保證。將這些不守規矩的鹽商打下去,對于百姓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李令月聞言,露出了一絲微笑。與她想的一樣,這位張大娘子,果然是一位妙人。
可惜這張大娘子的阿耶是個糊涂蛋,不肯好生培養她,否則,她的成就未必會比她的兄弟們差。
不過,這張大娘子的才干雖然不差,品性如何,李令月還得再觀望觀望。這決定了她能否對張大娘子委以重任。
諸事談畢,李令月也有些乏了。
她命人傳了膳食,稍稍用了一些,便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第二日一早,李令月所乘坐的船只繼續啟程。
接下來,她要繼續在水上度過將近二十日,才能抵達最終的目的地,揚州港口。
大船在碧波上漾開一道道波紋,兩岸的景色飛快地朝后退去。很快,碼頭上前來送行的那些人,以及岸上那熟悉的房屋,便不見了蹤影。
船只剛剛啟程的時候,船上的人看什么都新鮮。無論是岸邊的自然風光,還是行人,對于他們來說,都是一道道風景。
船上的人,可以通過岸邊來來往往的人,看遍人間百態。
可時間一久,這一切又顯得有些枯燥乏味了。
李令月撥弄了一會兒箜篌,柔美的琴音,如潺潺流水般,從她手下流淌而出。
周圍少了聽眾,對于李令月而言,終是少了些許樂趣。
她想著,嬴政應該鮮少有坐船的機會,便主動通過系統向嬴政發起了聯絡。
‘阿政,有空嗎?’
剛剛收到楚地大將項燕叛亂的消息,與手底下的人商議完平叛方針的嬴政,在聽到李令月的聲音時愣了愣。
‘令月?’
他忍不住朝著天邊看了看。今日的太陽是從東邊升上來的不假,天邊也沒有下紅雨。
李令月居然會主動聯系他,可真是稀奇。
“王上?”
嬴政身邊的大臣們,見到自家秦王恍惚的樣子,不由有些擔心。
“寡人無事,只是忽然想起有一件急事需要去處理,諸卿按剛才商議好的各自去行事就是!
嬴政身邊的大臣們都感到很奇怪。以往大朝會結束后,嬴政總是會再開一個小朝會,把他的心腹干將留下來加加班。
可最近這些日子,他在商議完最緊要的事后,甚至不想多留他們一刻,仿佛有什么東西在他身后追著攆著似的。
究竟是什么,讓秦王改變了他一貫的作風,讓他的諸多作風變得愈發難以捉摸了?
嬴政離開之后,他身后的大臣們不斷交換著眼神。
第123章 第 123 章
嬴政快步走回自己的寢殿中,屏退了身邊的近侍。
不知從何時起,秦王便養成了喜歡獨處的習慣。對此,程武等人已經習以為常。
“小人就守在殿外,王上若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可隨時傳喚小人。”
眼見著四下無人,嬴政終于可以打開系統面板,開始回應李令月了。
“有空,何事?”
“你這話說的,沒事我就不能找你了嗎?”
隨著這道話音落下,熟悉的熒幕出現在面前。
嬴政本以為他會在熒幕中看到李令月的身影,然而,映入他眼簾的,卻是幾艘巨大的官船。
這幾艘官船體型巨大,一看就擁有極大的載貨能力。
這些大家伙們體型大歸大,速度卻一點兒也不低,它們正以極快的馳騁于京杭大運河中。
官船的周圍,圍著一群負責保護官船的戰艦,上面搭載著碗口銃。
嬴政曾親眼見識過這些火銃的威力,因此,當他看到這種組合時,他立刻就開始考慮,能否讓令月將造船的技術教給他。
此前,嬴政的目光都放在陸地上,自然不會去在意造船業的發展。
可自從與李令月經過一番交談之后,嬴政的心中,也生出了發展水運業,以他國物資、他國錢財來發展大秦的心思。
當他發現,李令月所處的世界已經能夠造出這樣先進的船只時,他對這種技術自然十分垂涎。
在仔細觀察完大唐的船只和艦隊之后,嬴政又將目光放在了岸邊。
熒幕中,顯然這幾艘官船才是“主角”,岸邊忙活的百姓們都是背景板。
他們忙忙碌碌,因為離得遠,他們的面龐顯得模糊不清,但他們每個人都透著一股子鮮活氣兒。
他們的生活不算十分富庶,但看得出來,他們中大多數人,日子都是有奔頭的。
岸邊有著琳瑯滿目的商品和鋪子,有好些,嬴政都看不出究竟是做什么的。
后世的光景與大秦是如此不同,以至于嬴政覺得,自己的雙眼根本不夠看。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大唐的真實景象。
原來,這就是令月所生活的大唐么?
大唐如今的這般景象,又有幾分李令月的功勞在里頭?
許久之后,熒幕中的畫面,才從官船外,穿透重重壁壘,來到了官船內部。
此時,李令月似乎剛剛彈奏完一曲。
只見她離開了身前的箜篌,站起身,對嬴政說道:“我就猜到,你一定會對我大唐的現狀以及我大唐的造船業感興趣的,所以,我特意讓系統給你多播放了一會兒外面的景象!
“這對于我而言,的確是從未見過之景。令月,那些艦船——”
李令月見他這般急不可耐的樣子,捂著嘴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提到這個話題。放心吧,稍后我會將造船術教給你。不過,我能給你的,只有理論知識,究竟能不能把船給造出來,可就要看你手底下的工匠了。”
“另外,有一些船只適合在內河航行,你要是打算拿它們去航海,那是不成的!崩盍钤卵a充道。
“知道了。回去之后,我就將墨家之人叫來,研究如何造船。”嬴政理所當然地說道。
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后,就連李令月,都忍不住對秦墨生出了一咪咪同情心。
自從她入秦之后,秦墨是既要研究新式武器,又有研究冶煉技術,研究怎么用新材料鋪路、怎么制造紙張、皂角、玻璃等物。
現在,秦墨的任務欄中,又增添了一項造船。
身為頂頭上司的嬴政,在給他們安排活計時,還是這么的理直氣壯。
李令月都忍不住懷疑,秦墨中的那些子弟會不會有朝一日過勞死了。
不過,如果換做李令月自己……咳,估計,她也比嬴政好不到哪兒去。
她最多也就是比嬴政多一些“可持續發展”的觀念,即使是想讓人主動給她干活,為她996,她也會給予那些工匠們豐厚的待遇,并讓他們注意身體,不要因為太拼,把自己給拼沒了。
好好地活著,適度加班,才能為大唐未來的發展和建設貢獻更多力量嘛!
許是李令月的表情太過明顯,嬴政忍不住道:“令月,你那是什么表情?”
“為你手底下的墨家子弟哀嘆惋惜的表情。”李令月語重心長地道:“阿政啊,咱們兩邊畢竟隔著近千年呢。這近千年的時光,沒那么好跨越。你要多給你那邊的墨家子弟一些耐心。”
“知道了!辟坪跤行┎桓吲d:“令月,你別總是表現出一副寡人要迫害他們的樣子!
李令月這么關心旁人,怎么就沒見她關心關心他呢?
“沒辦法,誰讓你急于求成這一點被寫在了史書中呢?我也是怕你期望太高,回頭失望也太大。”
感覺自己被內涵了的嬴政:“……”
李令月瞧著他怏怏不樂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阿政,你怎么每次見到我,都是這副我欠了你錢的表情?你要是當真不樂意見到我,下回我就和系統說,讓系統不要再接收你那邊的通訊請求了!”
平白被污蔑的嬴政,只覺得一口黑鍋從天而降:“胡說,我幾時不樂意見到你了?分明是你,每回見了我,不是在關心旁人,就是在說我的不是!
頓了頓,他道:“令月,是你不樂意見到我才是。”
“我知道,系統繞過你,私底下與我綁定,定會惹得你不悅。你因此而不高興,不樂意見到我,也是正常的。”
“若你要泄憤,我別無他話!
李令月未曾料到他會反將一軍,不由瞪大了眼。
平日里,她只以為他是嘴笨但行動力超強那一掛的,沒想到,他跟人拌嘴也這么強!
看樣子,當秦王,實屬是浪費了他的一腔辯才!
為了防止兩人陷入相互甩鍋的怪圈中,李令月不得不主動岔開了話題。
“阿政啊,咱們別再你指責我,我指責你了,聽著像是對癡男怨女在相互埋怨似的。還是聊點有意思的事吧。我瞧著你方才是匆匆趕來的,可是朝中又發生了什么事?”
“楚地項燕聯合其他幾個卿大夫發動了叛亂,趙地一些卿大夫也跟著不安分起來!
在提及這些人時,嬴政的口吻變得十分冷淡。
與此時進入“公事狀態”的他相比,方才與李令月交談的那個他,可以稱得上是相當溫和了。
“趙地剛剛被納入秦的版圖,楚國那些卿大夫們又一直在對抗你,他們會這么做也實屬正常!崩盍钤碌溃骸罢l讓按照秦法,他們的封地和爵位都要被取消了呢?做了一輩子特權階級,你突然要將他們打落到與庶民一樣的地位,他們自然不會樂意!
“這可由不得他們!”嬴政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若是識趣,他們便只是丟官丟爵,日后還可以通過立功,將這丟失的官位和爵位掙回去?上,他們偏要選擇一條不歸路……嬴政不打算手軟,也不會再接受這些人的投降。
“這些卿大夫們反叛,楚地和趙地的黔首們可有響應?”
嬴政搖了搖頭:“除了一些被蒙騙的黔首之外,響應者寥寥。有這些卿大夫在頭上壓著,黔首們日子未必好過。若是沒了這些卿大夫,他們的田地便立時可以分給黔首們去耕種!
“盡管這些田地并不是直接分給這些黔首的,而是租給他們的,但只要他們能立下戰功,他們便能得爵、分地,他們除非昏了頭,否則如何會與卿大夫們站在一道?”
李令月聽得直點頭:“不錯,我們阿政如今也是有群眾基礎的人了!”
雖說,這與備受黔首們愛戴和擁護之間,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但李令月已經相當滿足了。
她在戰國時代的一番努力,她對嬴政的種種勸諫,總算是沒有白費。
也不知,系統會不會額外給她一些積分呢?
嬴政見李令月一臉驕傲之色,微微彎了彎唇角。
平日里她在提到他時,不知是為了告誡他,還是為了與他斗嘴,她的口中總沒幾句好話。
如今,她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情態,想必才是她真實的想法。
“令月,你離開之后,大秦發生了什么,我都盡數告訴了你。你回到大唐之后的事,我卻一無所知……”
嬴政也想要更加了解李令月,更加了解李令月所生活的時代。
只有李令月單方面了解他,他卻對李令月一無所知,這聽起來一點兒也不公平。
“其實也沒什么,我在你的大秦停留了一年半,在這段時間中,我的兄長與他們的支持者們一個個都蹦跶得挺歡暢。我回來之后,當然要收拾他們。我蹦跶得最歡的一個兄長,被我解決啦!”
李令月用輕松的口吻提起了自己與兄長奪權的經過。當嬴政聽她說,她處理掉了她的其中一個兄長時,心中并沒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對方都與李令月奪權了,李令月不處置對方,難道還要留著過年嗎?
權勢之爭中,若是心慈手軟,可是成不了大事的。在嬴政看來,不止蹦噠得最歡的這名皇子,其他所有視圖與李令月爭權的皇子,李令月都該處理掉才是!
“當然,我無緣無故消失那么長時間,對外也得有個交代。所以,你賺來的積分,就是那次被我花掉的——我用那些積分,制造了一個特效,讓周圍的人深信,我是得天眷顧之人!
說到這里,李令月看向了嬴政:“日后,若是你有需要,你也可以購買一個特效,真的超好用的!”
嬴政也別去尋仙問藥了,直接改行做偽天“子”,真神棍吧!
第124章 第 124 章
李令月這個提議相當不錯,但嬴政表示,他做不到。
“系統中的積分,只有你能動用。我只能從我賺來的積分中,拿出很少一小部分來與你交流。”
否則,嬴政先前怎會屢屢試圖與李令月溝通而不成功?
至于積分商城中那琳瑯滿目的商品,嬴政也只能干看著,他并沒有動用積分在商城中購物的權限。
李令月聞言,同情地看了嬴政一眼,系統還真是黑心啊,誆著人家做工,又不給人家發工資。
她打開自己的積分面板,發現她在李隆基位面賺到的積分,扣除她和武皇的“回程費”之后,又可以買兩艘新式戰艦了。
雖然這次的行程,為李令月和武皇帶來了一些麻煩,但總體來說,她們還是不虧。
除此之外,【大周】和【大秦】分別又給李令月貢獻了一大波積分。
大周這邊諸事的進度,李令月了然于胸,知道舊有的積分和新的積分分別是怎么來的。
大秦那邊的狀況,她原本不知道,可在聽嬴政說秦國近日滅了趙國,將趙地納入秦國的管轄范圍中后,她又從系統中調閱了一些資料,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
趙國是戰國時代的大國,秦滅趙,并在趙地推行秦法,也就意味著距離秦國一統天下又往前邁進了一大步。
此前,趙國遭遇蝗災,秦國還派人去支援過趙國遭災地區的普通黔首。再加上,秦國攻占趙地之后,所推行的律令對黔首們有利,秦法中過于嚴苛的部分已經被刪減掉了,趙地黔首們也就默默接受了秦王成為他們新君的現實。
長平之戰的那段慘烈過往并沒有徹底從他們心底抹去,秦趙這些年來的恩怨糾葛,他們依舊銘刻在心。只是,與仇恨相比,趙地的普通黔首們更渴望能夠過上安生日子。
若要將每一筆血賬算清,趙地黔首們根本就沒有那個精力,也根本就算不清楚——他們中的許多人,原本并不是趙人,他們的故國在與趙國交戰時落敗,于是,他們和自己的城池一起,被原本的國君割讓給了趙國,又或者,他們的故國,直接被趙國所滅。
假如他們該向秦國復仇,那是不是也該向趙國復仇?
戰爭已經從他們這里奪走了太多,他們并非不恨,只是,他們已經太累、太累了。
昏聵的趙王顯然不能給他們帶來他們所渴望的安生日子,既然如此,他們能否寄希望于看上去比趙王英明了許多倍的秦王?
抱著這樣的心態,趙地的黔首們沉默地接受了秦國的統治。哪怕是本地的貴族們企圖謀反,來自底層的響應者也寥寥無幾。
大秦銳士從趙國貴族們的手中奪走了他們的封地,租給黔首們栽種,日后,黔首們只需要向國君繳納賦稅,而不必再被頭上一層又一層的卿大夫們盤剝。
在趙地卿大夫們憤懣不已的時候,趙地一些分到了田地的黔首們,則終于多了一些盼頭。
雖然,這田地仍然不屬于他們,可往后,只要他們肯好好勞作,日子總會比從前好過些。況且,秦國還派官吏們向趙地的黔首詳細講解了“農爵制”,他們要是種地種得好,還能得到爵位哩……
從得到的積分中,李令月就能看出,趙地的黔首們幸福指數的確比從前高了一些。
秦國掌控趙地的時間畢竟還短,秦法也剛剛在趙地推行,一時半會兒還看不到太大的成效。但僅僅是數月功夫,趙地就能給李令月貢獻這么多的積分,李令月表示,她很看好趙地未來的發展。
得到了充沛的積分,李令月自然也不會忘了嬴政這個“功臣”。
她對嬴政道:“阿政,你看看商城中有什么東西是你急需的,我試著買了讓系統給你郵寄過去!”
李令月并不知道這么做可不可行。系統不會強制她做任務,可也不會給予她多余的提示。
因此,與系統有關的許多功能,李令月只能自己進行嘗試。
嬴政點了點頭,他早有此意,只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他仔細地在系統商城中看了看,謹慎地選了一封輿圖以及一小包高產小米種子。
“先試試吧,若是此計可行,你再給我寄一些別的作物種子過來!辟溃骸安粫啄媚愕,我在拿到物資后,會拿去發展秦國,爭取盡快把花掉的積分補上!
李令月點了點頭,在系統商城中下了單,然后……她就看見嬴政被從天而降的輿圖和種子砸了個正著。
嬴政似乎從未遭遇過這樣的事,有那么一瞬間,他的神色變得一片空白。
李令月還從未見過這般“純良”的嬴政,她忍不住低下頭,肩膀顫動得厲害。
回過神來之后,嬴政用犀利的目光瞪著眼前的輿圖和高產小米種子,幾乎要用目光將這兩樣東西瞪出個窟窿來。
“好了,阿政,東西能夠順利到手就好,具體是以什么形式出現的并不重要!崩盍钤氯塘擞秩蹋K是沒忍住,在嬴政面前放肆地笑出了聲。
這可是嬴政難得一見的出糗事跡耶!剛才,她第一時間就利用系統截屏留念了!
唔,這個不能讓嬴政知道,否則,他怕是得當場跟她翻臉。
“令月……”嬴政像是放棄了一般,從地上將輿圖和種子撿了起來:“罷了,你想笑就笑吧!
他裝作看不見就行了。
李令月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表情太過火了,她輕咳一聲,試圖轉移話題:“阿政,你再看看,還需不需要一些別的什么。”
聞言,嬴政果然又在商城中認真搜索了起來。
面子哪比得上到手的實惠重要?何況,令月笑都已經笑過了。他總要拿到足夠多的好東西,才能回本。
這時候,嬴政還不知道,這已經是系統給他傳送物品的過程中最正常的一次了。
因為他不是系統的宿主,無法控制物品的落點。往后,他讓李令月給他買完東西之后,他還得派手底下的人滿咸陽城去找這些東西被送到了哪里。
如果是大件兒的東西,還好說,目標越明顯,越容易被找到。
但,如果他購買的東西里有種子和食物一類的東西,他就最好祈禱著他派出去的人,能夠趕在這些東西被飛禽走獸叼走之前找到它們吧……
李令月按照嬴政的要求,往購物車中又添加了幾樣東西。
現在她積分充裕,嬴政要的那些東西對她來說如九牛一毛,她在購買這些東西的時候十分爽快,一點兒為難的情緒都沒有。
然而,當她買完東西,準備再次給嬴政郵遞過去的時候,系統卻顯示“跨界運送次數已達上限”。
“看樣子,我不能隨心所欲地給你寄東西。稍后,我們再試著摸索一下跨界運送的規律吧!
比如,一次性最多可以寄多少東西,頻率限制是如何設置的。
摸清了這些,日后,李令月才有可能為嬴政提供一些緊急援助。比方說秦國缺糧的時候,她可以為嬴政寄一些糧食過去,秦國缺傷藥的時候,她也可以為嬴政提供一些傷藥。
這項功能,如果利用好了,對嬴政來說大有裨益。嬴政那邊的進展順利了,李令月自然也不會虧。
在李令月與嬴政商議的過程中,時間過得很快。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李令月產生了強烈的饑餓感。
當她的腹中不受控制地發出一陣“咕!甭暫螅璧乜聪蛄速骸澳悴辉S笑話我!”
“我豈會做這般無聊的事?如今你懷著孩子,餓不得,還是盡快命人為你傳膳吧。”
嬴政的目光落在了李令月的小腹上,那里看上去與尋常人無異,但嬴政知道,那只是令月施展的一層障眼法,現在,令月的肚子已經很大了。
他不曾關注過婦人懷孕生產之事,但在得知令月懷孕之后,他特意花了些功夫去打探這些事,因此,他知道,婦人從懷孕到生產,這過程十分辛苦。
他曾看到那些懷著身孕的婦人吐得昏天黑地的模樣,也曾聽人說過,一些婦人在懷孕幾個月后,腳腫得厲害。
雖然令月并未表現出這些癥狀來,但嬴政知道,懷孕定然也給令月帶來了許多不方便之處。否則,令月不會特意用障眼法掩蓋她懷孕之事。
“令月,你……辛苦了!
“有什么辛不辛苦的,又不是為你生的。家中有皇位要繼承,我自然需要一個繼承人!崩盍钤旅嗣约旱亩亲樱骸拔蚁騺砩韽婓w壯,又有系統為我保胎,與其他孕婦相比,我已經很幸運了!
這是李令月第二次正面談及孩子的歸屬問題。
嬴政聞言,道:“不是有兩個孩子嗎?分我一個!
他的大秦也需要繼承人!
這會兒,嬴政是真有些急了。
李令月顯然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她對嬴政道:“我雖然已經能夠確定自己懷的是雙胎,但我不確定這兩個孩子中有你想要的公子。”
上回李令月在提出這一點之后,嬴政顯然也進行過思考:“只要繼承人資質出眾,我并不在意坐在王位上的究竟是兒子還是女兒。”
嬴政表示,無論是男繼承人還是女繼承人,他都不排斥,他只厭蠢。
“行,記住你說過的話。兩個孩子落地之后,先跟著我姓李。等到兩個孩子懂事了,我會帶兩個孩子去大秦。日后,你能不能說動其中一個孩子跟著你改姓嬴,就看你的本事了!
第125章 第 125 章
等嬴政結束了這次的通話后,近侍程武來報,道是外頭有幾位大臣等候已久,這些大臣中,包括了李斯、王綰、槐狀等人。
嬴政微微側過了頭。
該商議的政務,在朝堂上就已經商議完畢了。莫非,這些人還有什么事么?
“讓他們進來吧!
嬴政近日有諸多反常的表現,且他的這些反常,在倚重的大臣們面前幾乎絲毫沒有遮掩。
在李斯等人的眼中,在李令月離開之后,嬴政先是陷入了一陣低氣壓中。
那段日子,他的臉色幾乎可以與他身上的玄衣媲美。哪怕他什么都不說,只是往朝堂上一站,都讓底下臣子莫名緊張了起來。
大臣們在嬴政面前說話時,都變得小心了幾分。他們都見過暴怒之下的秦王究竟是什么樣兒的,沒人希望惹惱秦王。
不知哪一日,忽然就撥開云霧見日出了。
嬴政恢復了往日的狀態,無論是他手底下的大臣,還是近侍,都松了口氣。
可很快,觀察入微的李斯等人便發現,嬴政像是陷入了一段新的感情中。
他迫不及待地處理完每日的政務,而后便忙著與心儀的女子約會。
李斯等人雖然覺得嬴政的作風略有些違和,不大符合他們往日對他的印象。但總體來說,對于秦王另覓佳人一事,李斯等人還是樂見其成的。
王后雖好,但王后與他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陛下將韓、燕、趙依次納入秦的管轄范圍中,日后更將劍指天下。他需要一個優秀的繼承人,當他累了倦了,身邊也需要解語花。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不是么?
李斯等人一直在等待嬴政后宮中納新妃的消息,卻遲遲未等到,這也讓他們有些坐不住了。
這次,他們在察覺到嬴政急匆匆下朝,很可能是為了與那不知名女子相會后,準備趕來,請嬴政給那女子一個名分。
否則,那女子日后若是懷孕了,還隱在暗處,總不像那么回事。
待嬴政有了繼承人,李斯等人也不會再盯著他的后宮了。
可惜,等到嬴政宣召李斯等人進來之后,他們發現,殿內半點兒女子曾經停留過的痕跡也沒有。
擺放在嬴政桌案上的,竟是一張輿圖!
嬴政似是察覺到了他們對輿圖的好奇之心,朝著他們招了招手:“都過來看看吧。”
李斯、王綰和槐狀等人湊近了,才發現,這是一張巨大的輿圖。
與先前的輿圖不同,這封輿圖繪制出了幾塊巨大的板塊,板塊的邊緣處,是大片大片的蔚藍色。
起初,李斯等人還有些不明所以。等嬴政將秦國所在的位置指給他們看時,他們頓時震驚得不能自已。
原來,這竟然是一封世界輿圖么?
秦國,乃至正片華夏大陸在這輿圖中,竟然只占據了這么小一塊地方?
《尚書·周書·武成》中言:“華夏蠻貊,罔不率俾”。
對于李斯、王綰和槐狀而言,他們所熟知的大陸,僅限于《尚書》中的華夏大陸,以及周邊那些時常來中原地區劫掠的游牧民族。
李令月等后世之人在來到他們的世界后,又將孔雀王朝、塞琉古帝國、安息帝國、馬其頓王朝和羅馬共和國這些當今之世的大國展現在了他們的面前,刷新了大秦君臣對于“世界”的認知。
那時的李斯等人,以為這就是全部的世界了。
正因如此,當世界輿圖被擺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才能看清,他們自身有多渺小,他們的認知又錯得多么離譜。
“好好看看吧!辟䦟λ麄兊溃骸凹词宫F在用不到,日后,總有一日,我們會用得上這封輿圖!
李斯三人如癡如醉地盯著這封輿圖看了許久。
他們覺得,他們的眼睛像是完全不夠用。
等到他們的眼睛干澀發疼,他們的大腦也疲憊不已的時候,他們終于將注意力從輿圖中抽離了出來。
“陛下,這封輿圖……”
嬴政對他們搖了搖頭:“莫要問這封輿圖的來歷,有些事,寡人無法告訴你們。”
正如他無法告知這些大臣們他與令月取得了聯系。
哪怕眼前這三名大臣對于嬴政來說,都算是可以信得過的“自己人”,他也不會主動將某些事告知他們。
“系統”的存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寡人可以向你們保證,這封輿圖上所描繪的,便是我大秦周邊的真實景象。寡人打算派人將這封輿圖描摹數份,分發給你們!
李斯三人聞言,十分激動。
輿圖在嬴政手中,他們只能偶爾借閱。這點時間,完全不夠他們鉆研。
要是當真能讓畫師將這輿圖描摹下來,即使描摹版不如原版這版精密,對于也足夠讓他們研究好一陣子了!
李斯等人暈暈乎乎的,突然聽見嬴政在他們耳邊問道:“你們來找寡人,所為何事?”
王綰和槐狀正欲開口,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一般,對視一眼,閉上了嘴。
唯有李斯,不假思索地道:“來看王上的……”后半截話,被他咽回了肚中。
先前,李斯一直在外主持變法之事。他對手底下的官吏都是有事之言,即使是到了嬴政跟前,他一時半會兒也沒將這狀態轉換過來。
“來看寡人的什么?”嬴政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斯。
李斯見話已出口,又不能對嬴政敷衍了事,索性把心一橫,開口道:“來看王上的新夫人!”
說完這番話,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嬴政的神色:“王上近來似乎有心事,臣等以為,當與新夫人有關……”
“寡人竟不知,寡人何時多了個新夫人了!”
沒有嗎?
李斯三人不知是該情形嬴政并未動怒,還是該感到惋惜嬴政竟然沒有新夫人。
看來,嬴政近日忙活的事,與他們眼前這封神秘的輿圖有關了。
王綰想了想,終是忍不住道:“陛下如今膝下無子,我大秦便后繼無人。這對于我大秦而言,是個極大的隱患!還請王上三思!”
嬴政道:“繼承人之事,寡人自有打算。這一點,你們日后不需再提。”
說著,他拿出了系統給他的那袋高產小米種子,交到了王綰等人的手中:“你們且先替寡人把這種子好好種下去吧,記住,這稷種十分緊要,關系到我秦國今年的糧食產量!
王綰三人聞言,面上多了幾分鄭重之色。
糧食的重要性,無需秦王多言,他們也知道。
王綰從嬴政手中接過了這稷種:“王上放心,臣一定會遴選可靠的農家子弟來播種!
正在這時,外頭忽然有人大聲道:“報——楚地叛賊項燕兵敗,已自盡!楚王啟按照王上的吩咐,已將項家之人嚴加看管,F在,押解項家人的隊伍,正在來咸陽的路上!”
嬴政聞言,面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自打他知道在另一個世界中,是項羽擊敗了秦二世的主力軍,是項羽殺死了秦國宗室成員、焚毀秦國宗廟,又是項羽將咸陽宮付之一炬后,他對項家之人便多了幾分關注。
甚至可以說,楚地其余卿大夫們加起來,都比不上項家人在嬴政這里的存在感強。
不過,項羽還需過上幾年才能出生呢。
待項羽一出生,就將他接到身邊找專人養著,嬴政就不信,他不能讓項羽為他所用!
“好生看著項家人,不許他們中途逃跑,也不許苛待他們!”嬴政對底下前來報信的小兵道:“寡人希望項家人能夠齊全地出現在咸陽接頭,不希望有人死在路上。”
小兵頓時露出了為難之色。從項家的封地到咸陽,這路途實在有些遙遠。
項家人中有不少是老弱婦孺,這一路走過來,肯定有人會吃不消。
嬴政既然提出了這方面的要求,那他們就只能放慢速度、時刻注意項家人的身體狀況了。
可嬴政的命令不容違背,最終,小兵還是領命而去。
王綰、李斯和槐狀見嬴政這般重視項家之人,心中頓時也有了數。
他們只知曉部分未來,對于他們而言,未來的很多細節都是模糊的。知道完整未來的人,唯有嬴政。
但他們這些底下的臣子可以從嬴政的態度中,窺見一二端倪。
“莫非,日后項家會出一個類似劉季或是蕭何的人物?”
劉季自從被接來咸陽之后,一直擔任選拔與培養人才的官員,時至今日,他已經為秦國培養出了一批不錯的基層官吏。
這些人有的被派往了韓地,有的被派往了燕地,還有的被派往了趙地和楚地。
可以說,劉季發揮的作用,比后勤線上的蕭何還大。
由于短時間內,秦國的土地迅速擴張,基層官吏的缺口是極大的。
可有劉季在,有劉季源源不斷地為各地輸送人才,秦國朝廷便能將這缺口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圍內。
即使是一開始看不上劉季的許多人,現在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能耐。劉季現在已儼然成為了秦國朝廷中不可或缺的官員。
面對王綰、李斯和槐狀的疑惑,嬴政只道:“日后,你們就知道了!
……
當嬴政忙著處理各項政務的時候,李令月所乘坐的大船沿著京杭運河一路行駛。
在船上,李令月度過了一段較為悠閑放松的日子。
她除了每日給武皇寫寫書信,匯報一下她的行程之外,就是趁著嬴政有空的時候,跟嬴政打打“可視電話”。
無需向嬴政詢問他那邊的進度,只需每日看著入賬的積分,李令月便能大致知道嬴政的狀況。
“阿政給的積分越來越多了,都夠我再買幾艘戰艦了……決定了,再添加五艘戰艦吧,正好與之前購買的戰艦組成一個小型艦隊!
花積分之前,李令月率先劃了一部分積分出來,準備留著給嬴政用。想要“大秦”這只金雞夠她帶來更多的積分,一些投入是必不可少的。
至于她這邊的戰艦,她也沒全指望靠著系統來解決。
從長遠來看,想要讓海軍真正發展起來,就必須大力發展造船業,讓大唐的造船技術達到一定的水準。
否則,即使她從系統中購買的戰艦再先進,僅僅幾艘戰艦,夠做什么呢?
在大力發展造船業的同時,還需要開設海軍學校,確定海軍學校的教材、招生標準和畢業入伍標準,為未來的航海事業儲備足夠的人才。
諸如此類的事情,唯有李令月能夠完成。所以,她才借著查看戰艦的機會,趁機往揚州港口走一趟。
當李令月枕著波濤入睡之前,她的腦海中,對于如何開展接下來的工作,已經有了較為詳細的計劃。
一連數日,李令月幾乎沒怎么下船。
按照原本的規劃,她是應該沿途繼續微服私訪、考察民情,順帶著調劑一下的。
但她先前在李隆基位面耗費了不少時間,因此,她只能砍掉了一些微服私訪計劃。
大部分時間只能在船上度過,這也使得時間變得有些難熬。
好在,嬴政會時不時與李令月聯系,這也讓難熬的時間變得好過了一些。
為了滿足嬴政的好奇心,李令月帶著他“游覽”了艦船內部,并向他講述了京杭大運河的由來。
京杭大運河的某些河段始建于春秋戰國時代,到了隋煬帝時期,楊廣將這些河段連了起來,讓京杭大運河徹底成型。
但楊廣這么做,卻不是為了發展運河兩岸的經濟,讓百姓的日子好過一些。
他命人日以繼夜的施工,為此累死了許多人,才終于完成了運河的開鑿工作。而后,他又繼續奴役百姓,命他們為他建造豪華的龍舟,好讓他在開鑿好的運河上乘坐游船。
運河兩岸的商圈,是直到大唐時期,才開始繁榮起來的。
這條以無數人命鑄就的運河,終于開始反哺周圍的百姓。
當嬴政聽說了京杭大運河在后世產生的作用時,眼中閃現出躍躍欲試的光芒。
無他,京杭大運河為大唐沿河地區的人帶來了一條極為便捷的運輸途徑,并帶動了商業的發展,好處顯而易見。
但后來,李令月再三提到隋二世楊廣驕奢淫逸,導致隋二世而亡,又讓嬴政陷入了沉思之中。
對于隋這個和秦同樣二世而亡的朝代,嬴政的印象還是頗為深刻的。
尤其是李令月老喜歡拿隋二世和秦二世做類比,嬴政想對隋煬帝楊廣印象不深刻都難。
在李令月意味深長的目光中,嬴政道:“知道了,寡人不會重蹈你那個世界秦和隋的覆轍。無論做什么,寡人都會顧惜民力,不會過度逼迫底層黔首。”
一些大工程,不是不可以修建,但不能急于求成,得慢慢來,得給黔首們喘息的余地。
否則,即使是再好的工程,也會招致底層黔首們的不滿和反感。
現在,嬴政的目標可不僅僅是保住自己的基業,避免大秦二世而亡的結局,更是要努力做任務,提升黔首們的幸福感,以此來換取好處。
他不會做自毀長城的事。
李令月聞言,總算是松了口氣,F在嬴政可是她的綁定者,這不僅意味著她可以從嬴政處獲得額外的積分,同樣也意味著他們二人“有難同當”。
要是嬴政違背“愛民如子系統”的初衷,李令月不知道她和嬴政會遭到什么樣的懲罰。
總之,她是一點都不想去嘗試,好在嬴政還能聽得進她的勸告。
……
這已經是李令月在水上度過的第十四天了。
船隊除了偶爾靠岸,補充必要的淡水資源和蔬菜之外,幾乎一直在行駛著。
某次,當嬴政再次跟李令月打“可視電話”時,看到了李令月懨懨的樣子。
李令月對嬴政說:“現在,我稍微有點明白那些航海家們在海上漂泊的感受了!
短時期乘船游覽,順帶著欣賞沿途風景,是一種享受。
可當時間久了,兩岸的景色看起來千篇一律了,一切都顯得乏味了起來。
李令月的船隊有明確的航線,她的船只航行在相對安全的地方,當她在京杭運河上漂泊久了,仍然會覺得難受。
那些航海家們面對一望無際的大海,在海上漂泊數個月都看不到陸地時,他們又會是什么感覺呢?
連船都沒怎么坐過的嬴政,顯然是不能理解李令月這番話的。
他道:“就那么趕時間嗎?何不命人將船只靠岸,歇息幾日再走?”
“算啦,我又不是出來游山玩水的。停留幾天再走說著容易,可我在沿途的縣城停留,那些縣令少不得以極大的陣勢來迎接我,到時候少不得又要勞民傷財。”
“未來若是有機會,我還想出?纯茨,現在就權當是預熱吧。要是連在京杭大運河上漂個半月一月都忍受不了,那我可得趁早打消航海的念頭了。”
遠航,不是什么刺激好玩的事,而是一次極大的冒險。
對于任何人來說,這都是榮耀和生命的相互掠奪。
后世,人人都知曉他們從海上能夠獲得巨大的利益,卻鮮少有人去關注,那些前去探索航路的船只,究竟有多少沉沒在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現在,海上絲綢之路為大唐帶來了巨大的利益。許多人都沉浸在“海外遍地是黃金”的美好幻想中,忽略了航海的風險。
李令月作為大唐航海計劃的倡導者,卻不會忽視這一點。
為了減少大唐日后在航海過程中的傷亡,提高造船技術、培養船員們的專業意識十分重要。
即將抵達揚州港口的李令月,心中多了幾分沉重的責任感。
第126章 第 126 章
越是臨近揚州港口,便越繁華。
即使是在熒幕中,嬴政也能夠看到越來越多的船只從李令月的官船旁邊經過。
“為何不肅清河道?”他問:“若是有人伺機行刺,該如何是好?”
這要換做是他,不止河道,沿途都得排查干凈了,絕不能讓有心人有任何可乘之機。
“河道有那么寬敞,總不能都讓我的人占了。只要那些商船跟官船保持距離,就可以了!
李令月道:“揚州港口每日的吞吐量很大,商船進進出出的。我要是封鎖港口,至少會影響到數日的正常運輸!
要是武皇還在這里,恐怕得按照武皇的意思來。但武皇都回長安去了,怎么做還不是李令月說了算?
嬴政沉默地看了李令月一眼,沒有再進行勸說。
雖則他們感情不錯,但從根本上來說,他們的許多想法還是不同的。
這一點,相處的時日越久,便越是明晰。
反正李令月也不會真正遇到生命危險。既如此,他也犯不著因為這些事與李令月發生沖突。
嬴政將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路過的商船上,他看著這些商船上載有琳瑯滿目的商品,對李令月道:“為我介紹介紹這些東西吧,令月。”
后世人的日子,果然比他們這些生活在古早時期的王公貴族還要好過一些。
許多東西,嬴政連見都沒有見過,后世卻已經發展到連普通人都能用得起的程度了。
嬴政想要向李令月了解這些,并不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他也希望評估一下這些東西的實際功效,看看他的大秦能不能將實用性較高的一些東西給制造出來。
“好!崩盍钤陆袢站耦H好,便指著過往的船只向嬴政一一介紹了起來。
“這艘船上裝的是茶葉!
“這艘船裝的是酒!
“這是揚州紡織廠制造出來的絲綢和棉布,這艘船應該是剛剛從揚州進了貨,準備運到別的地方去賣!
“這艘船上裝的……”李令月仔細辨認了一下,而后對嬴政道:“是舶來品。舶來品的種類可就多了,像是一些思想家、科學家的著作,包括香料、珠寶、作物種子在內的商品,以及一些諸如石英、銅、鐵、錳之類的礦產資源。”
“思想家?科學家?”嬴政皺起了眉。這對于他來說,又是陌生的詞匯。
“是類似諸子百家那樣的學術流派嗎?”嬴政問。
如果是這樣,只要是對治理國家有用的,嬴政不介意拿來用一用。
“你可以將這看做是一個新的學術流派,不過,這些學術流派與治國之道無關。支持這些流派的發展,可以大大改善我們的生活,給我們帶來更多便利。同時,也讓國家變得更加強大!
李令月這么說著,給嬴政講了阿基米德用自制的鏡子燒毀羅馬人軍艦的故事。
故事發生在羅馬共和國與迦太基帝國爆發第二次布匿戰爭時期。
阿基米德的祖國敘拉古王國一直以羅馬人馬首是瞻,但在第二次布匿戰爭中,迦太基帝國打敗了羅馬共和國。
敘拉古王國的國王便轉而與迦太基人結盟,從而招來了羅馬人的報復。
在羅馬人朝著西西里島襲來的時候,敘拉古國王著急得不行,他心里很清楚,憑著他手底下這點兵力,根本不可能跟羅馬人相抗衡。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本國賢人阿基米德身上。
然而這時候,阿基米德卻在做一件看上去對戰事毫無幫助的事——他在派人制造鏡子。
國王問阿基米德為什么要這么做,阿基米德告訴國王,讓幾百名士兵同時舉著鏡子,朝一艘戰船的白帆反射灼熱的陽光,就能讓白帆燒起來。
他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做的。
他們用這種方式,解決了一艘又一艘敵艦,并從心理上瓦解了羅馬人的攻擊意志。羅馬人覺得,對面有人會施展巫術,于是,他們落荒而逃。
這個故事在真實歷史上未必可考,但李令月覺得,它真正的意義不在于講述一段真實的歷史,而在于將科學的力量用一種通俗易懂的形式傳達給了許多人。
嬴政在聽了這個故事之后,皺眉看向李令月:“這真的是憑借人力能夠做到的事嗎?”
“理論上可以做到,實際操作起來是有一定難度的。但無論如何,這些科學家能夠發揮出來的力量,超乎你我的想象!崩盍钤碌。
亞里士多德這位古希臘哲人,生活在嬴政的老祖宗秦獻公、秦孝公和秦惠文王的時代,他的許多思想和理論,在后世仍有人研究著。
阿基米德這位力學之父,更是與嬴政同一個時代的人。
他有一句名言:“給我一個支點,我能撬起整個地球!
嬴政在聽到這番話后,露出了笑容:“真是狂妄!不過,寡人喜歡這種狂妄!”
李令月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嬴政怕是盯上阿基米德了。
不過,也難怪,嬴政向來喜歡有本事的人,更喜歡有本事且能夠為他所用的人。
當他知道了阿基米德的種種事跡,并知道他和對方身處同一個時代的時候,他對阿基米德一點也不心動,那才不現實。
“看來,你強搶民男的名聲,是注定要傳到國外去了!崩盍钤碌。
“你說什么?”嬴政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他不過是求賢若渴罷了,怎么就強搶民男了?
“我是說,愿陛下能早日將阿基米德帶回大秦,也好讓我看看先賢的風采。”
等到大秦的陸上絲綢之路,或者海上絲綢之路能夠延伸到歐洲時,大秦在那個時代,已經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了吧?
“對了,你不問問,這些舶來品的來源是哪里嗎?”李令月問。
“你不是說,你們正在與拜占庭帝國做生意嗎?想必這些舶來品,就是來自這些地方吧。”
嬴政還在思考著怎么將人才都弄來大秦呢。對于李令月的提問,他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李令月看著他這幅半走神的樣子,壞笑了一聲:“是‘大秦’哦!”
嬴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見他用困惑的目光看著李令月:“你說什么,大秦?”
“不錯,我們對西邊那個帝國的稱呼,正是‘大秦’!
嬴政抱著一絲微小的希望問道:“你們為何會將羅馬稱為大秦?難不成,羅馬跟寡人的大秦之間有什么關系嗎?”
“沒什么關系!崩盍钤聰偸值溃骸啊逗鬂h書·西域傳》記載,班超曾派遣使者抵達羅馬。興許是因為其國勢強盛吧,總之,他們將羅馬稱為‘大秦’!
“從這個角度來說,陛下你成功了,強秦的概念深入人心。否則后世之人也不會將‘大秦’,當做強者的代名詞。”
嬴政面上露出了些許古怪之意。
大秦二世而亡了,大秦的強大卻以另一種形式留存于眾人心中。
這也讓他心情很是復雜。
“拜占庭帝國,他們自己稱自己為羅馬帝國,我們稱他們為大秦。實際上,他們是陛下你那個時期羅馬共和國的延續。”
李令月整理了一下思路,言簡意賅地向嬴政描述了羅馬共和國是如何進入了帝國時代。羅馬帝國,又是如何分裂為東、西兩部分的。
帝國分裂之后,不到一百年,西羅馬帝國滅亡,此時,華夏大陸正處于南北朝時期,而東羅馬帝國,也就是后世人口中的拜占庭帝國,在此后又延續了一千多年。
直到華夏大陸邁入了明朝中期,東羅馬帝國才被入侵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所滅。
嬴政感嘆道:“同為當世強國,為何始皇帝的大秦二世而亡,羅馬卻能延續千年之久!”
他實在是意難平。
“原因是多種多樣的。不過,他們那邊的封建制度,與我們的封建制度是不一樣的。你若是感興趣,我之后再與你細說。”
李令月寬慰嬴政:“在我們華夏大陸的朝代更迭中,沒有哪個國家朝代能夠持續統治那么久。”
“哪一朝延續時間最久?”嬴政問。
“延續時間最久的,當屬周朝,周朝國祚791年。其次是商朝的554年,緊跟著是夏朝的470年。這三個朝代統治時期,都被后世之人定義為奴隸社會時期。后來,陛下你攻滅六國,一統天下之后建立起來的大秦,則被視為封建社會初期。”
李令月道:“若說封建社會哪一朝延續最久,當初兩漢。西漢與東漢,攏共延續了405年!
“漢……”嬴政對這個朝代并不陌生,這就是取代了大秦的朝代。
此前,李令月大軍在大秦停留期間,嬴政曾為變法之事,屢屢與李令月商討大漢律令。
從李令月口中,他也知曉,大漢的創建者,正是如今他手底下“知人善用”的劉季。
漢承秦律,卻能夠延續那么多年。
正因如此,嬴政才會向后世的大漢學習經驗。
可眼下看來,即使是大漢,存續時間也不如夏、商、周,更不要說與羅馬帝國相比。那么,他現在正在行進的這條道路,當真是正確的嗎?
有那么一瞬間,嬴政對自己、對前路產生了懷疑。
當李令月得知他的想法后,搖了搖頭:“陛下,你這就是既要又要了。你不能一邊想著高度集權,一邊想著讓王朝持續很久。延續時間最久的周王朝,真正鼎盛的時期,也不過就那么兩三百年。后來,群雄割據,周王朝便名存實亡了。你是希望大秦名義上存續的時間更久一些,還是希望大秦實際統治的時間更久一些呢?”
嬴政想想,也是。
淪為吉祥物才能延續下去,于他而言并沒有什么意義。倒不如指望著子孫后代實際掌權的時間久一些。
這時,船舶靠岸。在經過了二十幾日的水上航行之后,李令月一行人終于抵達了揚州港口。
與后世身處內陸的揚州不同,現在的揚州城,處于長江入海口,有著絕佳的地理優勢。
人們既能從揚州港出發,進行遠航,又能利用京杭運河,將各項貨物運送到其余的地方。
在經過不斷擴建之后,揚州港已儼然成為一個水上交通樞紐。
李令月的船隊入港時,恰好有一艘巨輪遠航歸來。
當嬴政看到那艘巨輪破浪而來時,他陷入了短暫的失神。
僅僅只是聽著李令月的描述,永遠比不上親自看到這一幕感受直觀。通過這艘巨輪,以及巨輪周邊被排開的海水、江水,嬴政仿佛看到了另一個廣袤而又充滿了未知的世界。
嬴政看到,等候在一旁的人們以巨大的熱情,迎接這艘遠航的船只。
他看到一箱一箱的貨物從那艘船上被卸下來,人們有條不紊地將這些貨物運向不同的地方。
他看到,幾名長得怪模怪樣的人,跟著歸來的人們一起踏上了屬于大唐的國土。這些人正用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在交談著什么。
不遠處,有一座燈塔,靜靜地矗立在高處,俯瞰著人來人往,見證著人間繁華。
嬴政感到自己心中某一塊莫名被觸動了,他問:“這里是什么地方?”
“這里,是我大唐的‘羅卡角’!崩盍钤率沁@么回復嬴政的。
陸地在這里結束,海洋從這里開始。
這句話,在后世被用來歌頌航海者的氣魄,在此刻,卻被李令月拿來當做這些勇士們的贊歌。
從地理位置上來說,揚州港其實并不適合這樣的稱呼。
但這是最為靠近長安城的一處港口,是武皇和李令月看著它一點點發展起來的港口,甚至是她們親自參與建設的港口。
李令月對揚州港,自然有著較為深厚的感情。
她仿造后世的羅卡角,特意建立起這樣一座燈塔和一塊石碑,不僅是在鼓勵和歌頌遠航者們,同樣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被眼前短暫的繁華迷昏了眼,不要忘記羅卡角承載的興衰史。
當周圍的百姓們看到李令月的官船時,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他們不會忘記,是李令月的關照,鑄就了現在的揚州港。
靠著這個港口,靠著各項惠民政策,他們的生活一天天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揚州也成為了國內的富庶之地,水運中轉樞紐。
生活在這里的百姓們,自然對李令月滿心感激,
“是太女殿下!肯定是太女殿下的船隊到了!”
“我早就聽人說過太女殿下要來,只是一直不知道殿下究竟什么時候來。沒想到,我竟然能夠等到太女殿下的船!”
“讓讓,快讓讓!我也想看看太女殿下究竟長什么樣!”
港口上的百姓們越來越多,且一個個都開始躁動起來。
李令月見狀,趕忙對身邊的一名親兵道:“拿著孤的令牌去找揚州知府,讓他派一隊官兵來維護秩序,別鬧出什么踩踏事故來!
親兵領了她的令牌,正打算喬裝離開,就看見一隊知府帶著底下的一眾官員匆匆朝著李令月等人船只靠岸的方向趕來。
揚州知府一面命人維持著現場的秩序,一面帶著官員來到李令月的面前。
這時,他的腦門兒上已經滿是汗水了。也不知道他那些沿途的同僚們是怎么回事,都不給他傳個信兒。
否則,他肯定會一早就把什么都安排好,命人將街道打掃得干干凈凈,早早就帶著人在碼頭上等候李令月的船隊。
絕對不會像現在一樣,李令月人都到了,他才著急忙慌地趕過來。
“參見太女殿下,微臣有失遠迎,望殿下恕罪。”
李令月私底下嘻嘻哈哈,沒個正形。但她在知府等人面前,看起來仍然頗有威儀:“平身吧!
她淡淡地掃了知府等人一眼,只這一眼,便讓知府等人覺得充滿了壓迫感。
她那雙犀利的眸子,仿佛能夠一眼看穿知府等人心中的真實想法。
“你也別怪你那些同僚們不給你通風報信。孤這一路只隨機靠岸采買些物資就走,他們也不知道孤的行程。”
“殿下體恤百姓,實在讓臣等感動!睋P州知府道。
“恭維的話不必多說。為孤尋一處安生地,先讓孤和孤手底下的這些臣子們好生休息休息!崩盍钤卵院喴赓W地道。
剛剛從船上下來的她,只覺得仿佛連地都在晃悠。她和她手底下的人,都需要好好用一頓餐,然后睡一覺。這對于他們來說,才是當務之急。
揚州知府聽聞這話,頗覺驚訝:“上天賜予咱們大唐的幾艘艦船……太女殿下不先去看看么?”
他還以為,李令月靠岸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看那幾艘艦船呢,沒想到,李令月似乎壓根就沒想起來有這么一回事。
可李令月千里迢迢趕來揚州,不就是為了看看這“天降祥瑞”么?
“明日再去看就是。”知道那幾艘艦船純屬系統出品的李令月道。
揚州知府聞言,也不好違逆李令月的心意,只得將接下來的安排全部取消,按照李令月的心意來進行新的規劃。
周圍的百姓們見李令月要走,頓時就不干了。
那可是太女殿下!
他們好不容易才能看到太女殿下一次,怎么能連人影都沒看到,就讓她離開了呢?
李令月自然不會粗暴地對待這些崇敬自己的百姓,但她也只能遠遠地朝著那些百姓們打個招呼。
至于跟那些百姓們進行近距離接觸是不可能的。
雖然她一直是以保家衛國、親民擅農事的形象示人,但她這一路走來,也壞了不少人的利益,礙了不少人的眼。
遠的不說,就說她阿耶李治和她阿娘時期被削的門閥世家,就對他們一家子恨之入骨。
她和她阿娘在朝堂上動作不斷,每提出一項新的舉措,就會觸動一批人的利益。
長時間積累下來,恨她們母女的人可不在少數,李令月可不會拿著自己的安危來冒險。
眼下其實還好,得罪人的活主要是武皇在做,李令月頂多算是被遷怒的那個。
但李令月估計,等她在朝堂上向她家阿娘提出土地改革政策之后,她出門就得跟嬴政似的,隨時提防著有人要來行刺了。
李令月對身邊的玄甲衛吩咐道:“去幾個人,將咱們帶過來的禮物,隨機給百姓們分一些,也是咱們與民同樂的意思。在分發的時候注意著些,莫要引起百姓們的哄搶!
由于先前李令月和武皇來過揚州,此地是有一座簡易行宮的。
當時,揚州城的百姓們聽說是要修來給武皇母女住的,許多人紛紛踴躍報名。有些家境富庶的,哪怕不要工錢,也想來給李令月做白工。
李令月當然不可能壓榨這些百姓們的勞動力。后來,行宮建成,除了官府給與百姓們的工錢之外,她又自掏腰包,給參與行宮修建的人發了一份津貼。
這一次,李令月還打算繼續住那座行宮。
揚州知府在得知武皇和李令月母女要來的消息之后,早早便命人開始打掃那座行宮,又命人尋了些時令花卉放入那座行宮之中。
現在,雖然駕臨行宮的從武皇母女二人變成了李令月一人,對于揚州知府來說,倒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反正,無論是圣人來,還是皇儲來,他們都要用最高的規格來接待對方。
在步入行宮之后,李令月發現,幾年沒來,這行宮的布置愈發富麗堂皇。
不知何時,行宮中多了些名貴的藏品和古玩,甚至連拜占庭帝國的一些宮廷用品,都出現在了這座小小的行宮之中。
李令月見狀,疑心揚州知府為了討好自己和武皇,去搜刮了民脂民膏。
“孤不是說,一切從簡么?如今這是怎么回事?”李令月皺眉看著揚州知府。
揚州知府聽了李令月的話,趕忙為自己辯解:“微臣知道圣人和殿下最是愛惜民力,自然不會去做勞民傷財之事。這座行宮中的飾品,大多是海外歸來的商人們為殿下送來的。”
“從前,他們只能派人在近海航行,如今,他們交些保護金,就可以跟在官府的船隊后面,去更遠的地方做生意,利潤也變得更加豐厚。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殿下。”
“他們對殿下十分感激,他們認為,他們能賺來這么多的錢,都是由于殿下的庇護。每次返航之時,這些商人都會命人送來一樣禮物,只盼著殿下能夠保佑他們下一次出海之時一切順利!
李令月:“……”
合著她被當做類似“媽祖”那種海上保護神的角色了?
這可真是令人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孤沒有這個本事庇佑他們,你讓他們日后別再往行宮送東西了!崩盍钤氯嗔巳嘧约旱奶栄ā
“但您的確是福澤深厚之人啊。否則,上蒼又怎么會因為您,而降下祥瑞呢?”
揚州知府說著,目光又落在了李令月的肚子上:“微臣聽聞您吞風有孕。如今卻不見顯懷,可見您來歷不凡,您腹中的孩子也來歷不凡。您又何必否認自己的不同尋常呢?”
很快,他就將目光從李令月肚子上收回。在這過程中,他態度拿捏得當,并未讓李令月感覺自己受到了冒犯。
只聽他繼續道:“殿下能夠帶來好運,已是商人們心中的共識了。殿下其實無需糾結,無論您能否庇佑他們,是否愿意庇佑他們,都無甚要緊。他們每次回來之后,給您帶一件禮物,既是為了感謝您,也是為了下次出海時更加安心。您若是拒絕接受他們的禮物,只怕他們反倒要夜不能寐了。”
李令月:“…………”
成吧,要是他們實在想求個安心,愿意送就送吧。
只要這些東西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就好。
揚州知府原是打算為李令月等人準備一個盛大的接風宴的。
但他見李令月和她身后的官員面上皆流露出了疲憊之色,便命人將準備好的膳食直接送到了他們的住處。
當晚,李令月歇在了她上回住過的碧潮軒中。
揚州知府送來的膳食很是豐富,既有揚州當地的特色菜和風味小吃,又有符合李令月口味的京城菜。
李令月原本只想簡單用一些的,但她看著這豐富的菜色,不由多了幾分胃口。
不得不說,揚州知府為人實在細致。在得知李令月懷有身孕后,他命人送來的,都是適合孕婦吃的菜。
此時,李令月倚在窗邊享受著美味佳肴,看著窗外的夜景,倒也別有一番意趣。
疲憊了許久的身軀,似乎也跟著放松了下來。
這時,熒幕中的嬴政對她道:“寡人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
原來,在揚州知府為李令月一行人接風洗塵的過程中,李令月和嬴政的“視頻電話”一直沒有中斷。
嬴政想要了解更多與揚州港有關的情況,李令月不介意滿足他這些無傷大雅的愿望。
正好,她也可以借此機會試探一下,其他人能否看到這塊“熒幕”,這塊“熒幕”又能持續存在多久。
第一個試探的結果并未出乎她的預料,其他人看不到這塊熒幕,只有她和嬴政能夠看到這塊熒幕。
不過,在與知府相處的過程中,李令月得一直克制著自己,假裝那塊屏幕不存在,這對于她而言,也是一項考驗。
至于這第二個試探,她也沒能試探出什么結果來。大半日過去了,這塊熒幕仍然沒有任何要消失的跡象,可見一直維持著“通話”除了費“積分”之外,沒有別的壞處。
想到積分,李令月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積分面板,然后她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電話費爆表了!
“阿政,快把通話終止!這周之內,我們都不要再聯系了!”李令月肉痛地道。
嬴政對她的這個說法表示頗為不滿:“何至于如此!不就是積分么,寡人能花就能賺更多的回來!
積分固然重要,但對于嬴政而言,跟李令月的通話,以及他從大唐得到的信息,更是無價之寶。
李令月說的什么這周都不要再聯系,是絕對不可能的。
“積分寡人來賺,不需要你操心!辟忠淮沃厣辏骸澳阋膊辉S為了省那點積分而不與寡人聯系!
看得出來,他的心情真的相當不好,連許久未見的“寡人”都崩了出來。
自從嬴政摸清了系統給積分的規律之后,他賺積分的速度是越來越快了。他說這樣的話,自然也有他的底氣。
李令月聞言,立馬轉變了口風:“那什么……我剛才隨便說說的,你別在意!
她見嬴政不接她的話,便自動轉移了話題:“剛才你說,你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是指什么?我都帶著你在大唐‘游歷’了好些天了,你對于我大唐運河沿岸一帶應該有幾分熟悉了吧?”
“黔首。那些黔首們在見到你時,發自內心的激動和歡喜,是我從未見過的。不止秦國,如今中原任何一個國家的國君,都不可能會有這種待遇!
很長一段時間中,底層黔首在嬴政看來,都是沉默的背景板。
他們愚昧、麻木,有時他們的不聽話會令嬴政感到頭疼。
但現在,嬴政發現,原來,他們還可以那樣鮮活,他們帶來的,也并不都是負面的東西。如果善待他們,他們也能夠給出積極的回饋。
這便是……愛民如子系統希望他們明白的東西嗎?
嬴政看著系統中快速增長的積分,若有所思。
“還有那些商人……他們歷來都不做虧本買賣,你卻讓他們在沒有好處的情況下,心甘情愿地為你奉上厚禮,這也是寡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秦國對待商賈并不友善。他們擔憂黔首們被商人們蠱惑,不肯好好種地,更擔憂農人們跑去經商,導致糧食不夠,因此,他們對商人進行了諸多限制。
即使商人們嘗試著給官員送禮,那也是為了獲得些許便利。他們對朝廷的印象,朝廷對他們的印象,都不會好到哪里去。
所以,當嬴政看到那些商人們對李令月這般推崇的時候,他才會如此驚訝。
從側面,也能看出,李令月對本國的商賈是真的不錯。
想到這里,嬴政忍不住問道:“你們大唐的糧食產量,已經這般充沛了嗎?否則,你為何對治下之民經商不加以限制?”
“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想法子從系統中得到高產糧種,改變大唐的耕種模式,提高糧食產量了。”李令月道:“如今,大唐糧食產量的確增加了不少!
當然,大唐的土地兼并情況也變得嚴重了不少,這也使得大唐國庫中的糧食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充裕。不過,不要緊,暫且先讓那些地主們替他們存著糧食吧。
待她騰出手來,就開始進行土地改革一事。
海外貿易給李令月帶來了海量的金銀,李令月準備一邊通過律令來限制貴族之家土地持有數量,一邊用金銀來贖買一部分土地。最終,要確保將大部分土地重新收歸國有,然后租給農民來種。如此一來,便能繼續將均田制維持下去。
此后,他們還需要每隔一陣子,便打一次土地兼并。否則,總有人會陽奉陰違。當然,要是后世不幸出了昏庸的君主,圖省事不想打,那就進入王朝興衰的周期率吧。
“總之,如今我大唐田地種的產出夠用。再加上,商人們會從海外采買一些其他國家的糧食回來,我沒有打擊商人的必要!
“更何況,這些商人們還給我交稅、交保護費呢。我能用這些錢財來采買糧食,發展國力!
在李令月看來,重農抑商在小農經濟下雖然有一定道理,但一些重農抑商的人,從本質上來說,只把錢當錢,而看不到錢財的其他價值。
她如此推崇商業,是因為她知道該如何將從商業中賺取的錢財,轉化為其他的資源,轉化為國家發展的動力。
而轉化這一步,恰恰是最重要的。
后世的大宋,只會賺錢,無法將賺來的錢財轉化為保護自己的力量,便淪為了一只肥羊。
后世伊比利亞半島的兩個國家,在從大航海中得到了海量的財富之后,卻沒用這些財富來發展本國的產業,于是,在風光一時之后,它們重新跌落了下去。
李令月對嬴政道:“我不限制經商,甚至鼓勵我的國民們從事海上貿易,自然是因為這能給我帶來更多!
嬴政知道,李令月對于商業的認知,向來比他更前衛。于是,他若有所思地聽完了這番話。
“難怪這些航海商人們會對你這般推崇。”
“待大秦一統天下之后,阿政你也可以考慮多拓展幾條商業路線了。”李令月笑吟吟地對嬴政道:“現在你們還需要打打殺殺,等到局勢平定下來之后,就不能再用老一套思路來行事了!
“接下來,你會不斷從系統中得到高產作物的種子。到時候,不需要那么多人種地了,你完全可以鼓勵一部分人去經商,去走路上絲綢之路,并打通海上絲綢之路,換回你們需要的各種資源,提高生活質量!
“寡人會慎重考慮的!闭f完這番話后,嬴政看了看李令月那邊的天色,開口道:“天色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
李令月伸了個懶腰:“你也是。欲要成就大事,健康不可忽視。批完折子,你要早點休息。我可不希望下回跟你聯絡的時候,看到你眼下有烏青!
嬴政:“……知道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終于“上岸”了,沒有水波的影響,這一覺,李令月睡得格外安穩。
翌日一早,李令月從睡夢中醒來,便開始規劃她在揚州期間的行程。
首先,先去看看她從系統中兌換出來的幾艘戰艦。好歹占了個“天降祥瑞”的名頭,這些“祥瑞”總要有點排面。
然后,她準備依次去造船廠地方看看,之后是指南針制造廠、“罐頭”制造廠等保障航海后勤的地方。
最后,也是她本次來揚州的主要目的——選擇一處地方,建立一所海軍學校。
隨著海上貿易規模的不斷擴張,大唐需要一支海軍來保護商船的安全。但海軍不可能憑空變出來,大唐需要自己培養。
因此,建立一所海軍學校,對于李令月和武皇來說迫在眉睫。
在李令月的規劃中,海軍學校的生源,可以從已有的軍隊中招,也可以從普通百姓中招。
符合條件的陸兵們可以進入海軍學校學習,并在通過考核之后自動轉為海軍的一員。
符合條件的普通百姓們在通過學習和考核之后,同樣可以成為海軍的一員。
只要她給海軍的待遇足夠好,不怕沒有人愿意來報名。
陸軍也用不著羨慕海軍,因為海軍的危險系數比陸軍高,待遇比陸軍好上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日常生活和訓練中,陸軍不會有什么傷亡。但因為此時造船技術有限,海軍的每一次出海都有一定的風險。
當然,陸軍要是實在羨慕海軍的待遇,想要轉職成海軍,那也是他們的自由。
只要他們愿意為了高薪而承受更高的風險,李令月是不會將他們拒之門外的。
當李令月將她的想法告知武皇時,武皇表示十分支持。
唯獨在招生門檻上,兩人產生了一些分歧。
武皇的意思是直接招收青壯年男子,學成出來立馬就可以派上用場,李令月卻堅持要求擴大招生范圍,讓符合條件的女子也可以參加入學,并成為海軍的一員。
武皇對李令月道:“你又何必如此?朕知道,有一些女子身體素質和個人條件超過男子,可你得承認,軍隊中,始終是男子占了絕大多數。你若是在一個滿是男子的學校安排幾名女子入學,你可知道這會增加多少管理難度?”
先前李令月要求在自己所統帥的軍隊中加入女兵,武皇想著她可以控制住局面,便同意了。
在武皇看來,控制住底下的兵不要亂來,對于李令月而言,頂多是稍微多花點精力罷了,是順帶的事。
可建立海軍學校,并讓女子和男子一起入學就不同了。通過這種方式,大唐興許的確能夠獲得幾名資質出眾的女兵,卻也會給管理帶來許多麻煩。
比方說,這些女兵要不要單獨建個隊伍?要不要跟男兵一起行動?若是她們在海軍學校受到了侵害,又要如何處理?
李令月卻道:“阿娘,有些事,我們不能怕麻煩,便不去做。誠然如你所言,不招女兵,只招男兵,看起來對我們最省力。但一時的省力,可能會導致我們之后走不少彎路,付出許多代價!
“遠洋海軍對于我們來說是一支新興的隊伍,它還很年輕,它的規則由我們制定,因此,它會有更多的包容性!
“女兵需不需要單獨建立一個隊伍?當然不,既然她們選擇進入海軍學校中,那么,她們首先要明白,她們和其他男兵一樣,都是我大周海軍的一員,他們沒有任何區別。在海軍學校之中,沒有人會受到任何優待。能夠完成訓練任務的就繼續呆下去,完不成訓練任務的,就趁早離開。”
“至于女兵受到男兵侵犯,這可以歸結為海軍對自己的同僚實施內部暴力,我們應該做的是制定相應的規則來制止這種行為,派相應的人員來進行監管,而不是一刀切。”
“阿娘,我們是天下之主,天下英杰,理應為我們所用,無論男女!”
最終,武皇被李令月說服了:“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你給大周帶來了新鮮的血液,我有時候都忍不住想看看,大周在你的引導下,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
李令月在用完早膳之后,便向進來向她請示工作的宋璟傳達了自己的想法。接下來,自有宋璟與揚州知府聯系,而后進行一系列的安排。
從系統中兌換出的六艘戰艦沒有讓李令月失望,六艘嶄新的戰艦靜靜地停泊在水中時,不少人都深為震撼。
揚州知府對李令月道:“第一次看到上蒼賜下的戰艦時,微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好的戰艦?如此神物,恐怕也只有太女殿下配享用了……”
李令月瞇著眼,看著陽光灑在戰艦上,反射出來的光芒,對揚州知府道:“不,這些戰艦,不是給孤獨享的。既然是戰艦,就要物盡其用。它未來的使用者,是我大唐海軍。它存在的意義,便是保衛我大唐子民不受外敵侵犯!”
第127章 第 127 章
李令月兌換的這六艘戰艦,有兩艘為大型戰艦,每個舷側配備了超過十門大炮。這兩艘戰艦都可容納數千兵卒。
這兩艘戰艦的優點是火力較強,準頭較高,缺點則是有些笨拙。
而另外四艘戰艦,是有著較高機動性的中小型戰艦,這類戰艦火力不夠,但靈活輕便,且射程相對較遠。
雖然這六艘戰艦在李令月眼中稀松平常,但在時人眼中,這六艘戰艦所蘊含的技術已經超過了當時的極限。
當李令月親自踏上戰艦,開始嘗試向遠方發射大炮時,那震耳欲聾的聲音,那江面綻開的巨大水花,以及充斥在鼻翼間的硝煙味兒,更是讓一旁圍觀的官員和百姓們集體陷入了沉默之中。
許久之后,他們才回過神來。他們看向那堅船利炮的目光中,帶了些敬畏之色。
這就是上天賜下的神物嗎?果然不同凡響!
若不是他們提前被告知了這幾艘戰艦的功效,恐怕他們都要以為這是上蒼發怒,天降雷霆了。
當李令月離開戰艦返回港口時,她的周圍跪了一地的人。這回,跪倒在她周邊的官員和百姓們,心境與昨日極為不同。
“都起來,你們這樣跪著,孤與你們說話不方便!
李令月發話之后,立刻便有聲音大的人將她的話傳了出去。
官員和百姓們陸陸續續地站了起來,李令月注意到,這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一層敬畏之色,仿佛她當真是上蒼派來的使者。
李令月在環視一圈之后,迅速地垂下眸子,不去看這些人的目光。
沉醉在這樣的熱烈吹捧和極致崇拜中,當真容易讓人迷失自我,開始變得飄飄然起來。所以,她實際上并不喜歡周圍的人太過追捧她。
為了方便掌權,也為了解釋這些神奇的東西的來源,李令月需得由著周圍的人繼續誤會下去。但她會時不時在心中提醒自己,莫要因為這些吹捧而沾沾自喜。
“孤將這六艘戰艦交給你了。”李令月對造船廠的官員道:“這六艘戰艦,對我大周有著重要的意義。你要盡可能研究出這六艘戰艦的制造技術來,想辦法仿造出功能相同的戰艦來。即使無法完全達到同樣的水準,能制造出略遜一籌的戰艦也是極好的!
這名官員是李令月特意從工部調來的,專門負責帶著手底下的人研究和制造艦船。
這名官員猶豫著開口道:“如果要研究這六艘戰艦,至少要將其中的兩艘戰艦給拆開,才能探清內里的奧秘!
他一面說著這話,一面看著靜靜停泊在水上的戰艦。
這六艘戰艦乃天賜之物,性能又極為優越,他只是提一嘴要將戰艦拆開,都覺得自己暴殄天物。太女殿下應該不會同意吧?
想要在不拆開這幾艘戰艦的情況下,將這幾艘戰艦的情況研究透徹,這對于他們而言幾乎不可能做到。
誰知,李令月聽到這話,卻連眉頭都沒抬一下:“那就拆開。僅僅只憑著這幾艘戰艦,能夠起到什么作用?若是這幾艘戰艦能夠為我大唐帶來一支強大的艦隊,也算是沒有辜負它們的使命了……”
造船廠的官員聽了這話,這下子可算能夠安心了。作為技術人員,他們自然是對這幾艘新式戰艦最為好奇的人。
只是,這幾艘戰艦畢竟頂著“祥瑞”的名頭,沒有李令月親自發話,他們誰敢把這幾艘戰艦拆了拿來研究?
造船廠的官員是安心了,可周圍的其他官員在聽聞這番話后,頓時就著急了起來。
“殿下,萬萬不可啊,這幾艘戰艦代表了‘祥瑞’!若是將這幾艘戰艦給拆了,惹惱了上蒼,恐怕咱們就要厄運當頭了!”
李令月道:“這幾艘戰艦既然給了孤,如何使用,自然是孤說了算。諸卿有這功夫擔憂戰艦的事,倒不如想想該怎么盡快把孤要的海軍學校給辦起來。”
說完這番話,李令月又對造船廠官員叮囑道:“別光盯著戰艦研究,糧船、商船也需要一起改進!
她既需要能夠裝載大量貨物的巨輪,又需要靈活輕便些的客船和貨船。
許多國家目前不具備遠航能力,大唐可以充當“郵遞員”,將這些國家需要的物資運送到他們那里,同時從這些國家那里接委托單,把他們需要寄出去的貨物送到目的地,以此來賺取金錢,并獲得更多的話語權。
在技術方面,李令月絲毫不吝嗇。造船廠的官員問她要研究經費,她在查閱過這些經費的用途之后,都批了。有人向她申請經費,用來改良指南針等航海用具,她也批了。
李令月知道,這方面的金錢是不能省的。
她給錢給得這么痛快,也讓周圍一些官員無比羨慕。因為她在技術研究方面撥款大方,不代表她在其他方面也大方。
很多時候,這位太女殿下對撥款的要求嚴得緊。
比如現在,負責港口建設的官員也開始向李令月申請經費拿來擴建揚州港。
按照李令月的規劃,日后揚州港的吞吐量恐怕得再翻幾倍。既然如此,在大力建造艦船的同時,港口擴建不得跟上?
李令月在看了負責建設港口的官員遞上的規劃書后,卻搖了搖頭:“用不著一口氣多建這么多個停泊位出來。艦船的制造不是一蹴而就的,港口的擴建也可以根據實際需要分個一期二期三期工程!
如此一來,既能滿足實際需求,又不至于短時間內花費太多時間和金錢在港口建設方面,增加財政和人力負擔。
李令月將規劃書退還給了負責建設港口的官員,讓他重新規劃之后,再提交一份新的規劃書。每一個階段的規劃都要詳實,既要留出一定的余裕來,又不可過于浪費。
大唐現在賺錢的能力是強,花錢的地方卻更多。因此,每一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先顧著最緊要的,而后再考慮次要的。
這名官員顯然也習慣了自己交上去的規劃書被打回來重新寫了。
他默默將李令月的要求記下,琢磨著去找造船廠的官員多聊聊,看看他們在未來幾年之內能夠制造出多少符合規定的船只。港口的船只數量必然與造船廠的生產能力有一定關系。
目前,全國就兩個造船廠,造出來的船卻要供應給四個港口。也就是說,這名官員規劃的港口規模可以?吭齑瑥S造出來的一半以上船只即可。
隨后,李令月便由著揚州知府領著,開始為建立海軍學校而選址。
為了方便學生進行實際操作和演練,海軍學校必然不能建在離水太遠的地方。此外,學校也不能建在太過繁華的地帶,還要給未來的擴建預留出一定的空間來。
選址工作其實早在李令月一行人抵達揚州之前,就已經開始了。
包括揚州官員們選出了十處符合李令月要求的備用場所,供李令月進行挑選。李令月在進行過實地考察之后,最終選擇了一處地方作為海軍學校未來的建造地。
隨后,便是海軍學校的建造規劃、教學規劃和招生規劃。
這過程中的所有環節,李令月幾乎都親力親為。
對于李令月提出的建設要求和教學要求,揚州官員們都沒有什么意見。在這方面,李令月顯然比他們懂得更多,他們按照李令月的命令來,也沒什么不好。
唯獨在招生規劃方面,當地官員們與李令月產生了分歧。他們與武皇的觀念一樣,認為只招收青壯年比較省事。
他們對著李令月勸道:“男女同時入學,這在歷朝歷代是從未有過之事。突然來這么一出,臣等怕出亂子啊。殿下若是擔心錯失人才,不如另建一個女校。”
原本他們連女校也不太能接受。不過,近些年來,李令月動作越來越大,底下的官員們或主動或被動地接受了一些新的理念。
李令月的各項提議雖然令人震驚,可也確實給大唐帶來了不少好處,大唐的官員們也跟著收益。因此,在有些非原則性問題上,這些官員們不會輕易反駁李令月的話。
隨著陸上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的不斷延伸,這些官員們甚至是認同李令月的部分理念的。
在人手不夠用的情況下,將女人也動員起來,這沒什么不好。反正辦成了各種事,全大唐的人都跟著受益。
只是,在如何動用這批人方面,大唐官員們跟李令月顯然有不同的看法。
“孤意已決,諸卿不必再勸!崩盍钤略谖浠矢岸紱]有妥協,當著底下官員的面,自然更加不會讓步:“此前也沒有哪個朝代建立專門的海軍學校,既然孤是頭一個,這規矩怎么定,自然由孤說了算!你們需要考慮的,不是如何回避種種問題,而是在遇到這些問題之后,如何解決它們!
“孤需要一支紀律嚴明的海軍隊伍,品性敗壞、不服管教之人,哪怕是技能學得再好,孤也不需要,明白么?”
在李令月堅定的態度下,底下的官員們不再繼續勸說她。
他們都看出,李令月心意已決,他們要是再勸,可就要惹惱這位殿下了。
……
諸事議定,軍校迅速地進入到了建造狀態。
由于朝廷發的工錢充足,再加上這又是為太女殿下干活,前來修建軍校的百姓們都覺得身上滿是干勁。
下午日頭最毒辣的時候,這些百姓們獲得了兩刻鐘的休息時間。
頂著大太陽干了大半日活計的他們,排隊領了一碗解暑湯,便坐在樹蔭下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咱們要修建的,是一所官學。聽說,這官學不僅招青壯年,連女娃都招!學成了出來,待遇好著哩!”
一名工匠開始跟身邊的同伴們聊天:“也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和丫頭有沒有福氣進去。”
“既然是官學,想要進去,至少得識字吧?咱們這些人,大字不識一個,這些貴人們的玩意兒啊,同咱們不相干的。”
“可我聽說,這所官學教出來的學生,不去考狀元,他們要去當兵哩!”這名工匠得意洋洋地跟周圍的同伴們分享著他聽來的信息:“你們也知道,我住得近,一向來得早。這些話,是今早我來的時候,聽到那些官老爺說起的。我家小子壯得跟小牛犢一樣,我家丫頭力氣也大,田里干活可好著呢,沒準兒他們真能選上!
“咋?當兵竟也要進官學念書嗎?”和這名工匠一起做工的人顯然很是詫異:“竟然還有這樣的學堂!”
在他們樸素的認知中,學堂里出來的都是有學問的,日后是要去朝廷做官的,當兵卻沒什么門檻。也難怪他們在聽說官府專門修建了一所學堂來培養當兵的,會如此驚訝。
“可不是么!這兵不是普通的兵,是什么……什么海兵?嚯,我也就是在官老爺討論的時候聽了一耳朵。反正啊,這些人以后是要去操控‘神物’的。你想,這‘神物’是一般人能操控得嗎?”
他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那種會開火的艦船,便統一稱為“神物”。
對于那幾艘戰艦,他們實打實地存著敬畏之心。
其他人一聽“神物”二字,頓時也不敢再搭腔了。很顯然,他們也不認為那樣的東西是他們這些底層小老百姓能夠碰觸的。
如果只是去當兵,興許有一副健壯的身體就夠了,可日日與“神物”相處,這等待遇哪里是他們這些人能有的?他們能夠隔著老遠見識一下那“神物”的威力,已經很了不得了。
“既然朝廷要挑人去操控那‘神物’,這樣的好事肯定輪不上我們。老陳吶,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咱們這些地里刨食的,還是老老實實干活拿工錢要緊。等忙過了這一陣兒,又該去收麥子了……”
李令月偶然間路過此處,聽到了這些百姓們的交談,腳下的步伐微微一頓。
她其實并不打算讓貴族或者官宦世家壟斷海軍的職位,但客觀來說,現在普通百姓想要進入海軍學校進行學習,是很困難的。
他們中許多人不識字,自然也看不懂羅盤,看不懂航海輿圖。這樣一來,他們根本無法通過海軍學校的考核成為一名合格的海軍士兵。
除非他們擁有超強的學習能力,能夠自己將大唐文字學會,將其他短板給補上。
李令月心中暗自思量著,等到再過些年,大唐底子再厚一些,她便將普及教育提上日程。
不求讓底下的百姓們個個學識淵博,好歹讓他們別做睜眼瞎。往后,留給他們和他們膝下子女的機會也會多一些。
“殿下,咱們現在不是要去看鹽場么?”一旁的官員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李令月忽然就停下了腳步,實在讓他有些不安。難不成,他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位,讓李令月察覺了端倪?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揚州的官員們也了解了李令月的一些脾性。這位殿下不會輕易刁難他們,但在公事方面,她是個眼里不揉沙的。
要是他們惹惱了這位殿下,可沒有什么好果子吃。
有時候,這名官員也感到奇怪,溫和與犀利這兩種特質,為什么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明明太女殿下秉性是溫和的,可有時候,她身上的壓迫力又讓這名官員感覺喘不過氣來。
李令月收回目光,搖了搖頭:“無事,只是剛才又有了一些想法。咱們繼續走吧!
除了水運之外,鹽業也是揚州的一個重要經濟來源。
兩淮之鹽,北集散地在淮安,南集散地在揚州。
李令月在考察完揚州的水運業、造船業等一系列相關產業后,再順帶著考察一下揚州的鹽業,也是順帶的事兒。
由于李令月才整頓過鹽業,揚州的官員們與鹽商們在這方面顯然很小心。揚州從制鹽到交稅,再到兜售食鹽,總體來說是符合李令月要求的。
至于有些細節處不大規范,倒也無傷大雅。若是一切都十分完美,沒有一點兒差池,反倒顯得不真實了。
晚間,李令月按照慣例與嬴政進行通話之時,她發現,嬴政已經將她給他的那封世界輿圖懸掛在了身后,那封世界輿圖上,有好幾處還被嬴政進行了標注。
看著嬴政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以及他搜羅來的與外邦有關的信息,李令月便知道,在她為了建立海軍學校而忙碌的這段時間中,嬴政也沒有閑著。
回想起兩人之前的聊天內容,李令月用調侃的語氣問道:“阿政,莫非你想到將阿基米德帶回大秦的方法了嗎?”
“我大秦的造船技術還不夠,不足以支撐我們去到羅馬。我準備先派遣使臣從陸地上一直向西走,探探路,順帶著收集沿途國家的一些情報!
嬴政雖然野心勃勃,但行事并不盲目,相反,他會經過周密的安排和布局之后,再真正去做這件事。
“既然后世大漢的使者能夠抵達羅馬人的疆域,那么我大秦的使者也能!”
“那阿政你恐怕又得好等了!毕胍獞{著雙腿走到羅馬人的地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使她把地圖給了嬴政,嬴政派去的使者方向感好不會迷路,也要走上許多年。
嬴政派出的使者所選擇的路線,是穿越河西走廊,經過西域各國,越過帕米爾高原,途徑安息帝國的路線。
這條路并不好走,沿途的國家對待來自遙遠的東方大陸的使者,態度未必都是友好的。一旦遇到了兇惡之徒,使者便性命堪憂。
況且,這一路行來,既有沙漠戈壁,又有雪域高原,氣候可謂十分多變。即使一路走來遇到的他國之人對大秦派出的使臣都態度友善,也難保使臣不會倒在惡劣天氣之下。
不過,邁出這一步,對于嬴政和大秦來說,終歸有重大的意義。
“對了,大秦并不臨海,過去也不看重水師,你打算如何發展大秦的造船技術?”李令月問。
“這有何難?吳越之地都曾使用過水師,如今,此二地盡歸楚國所有。寡人可以將研究舟師之事交給羋啟來辦!
聽著嬴政這理所當然的話語,李令月便明白,項燕等一干人死在秦軍手中之后,秦人對楚國的掌控力又上了一個臺階。
“看樣子,距離你將楚國正式納入秦國之日,已經不遠了,我就在這里提前恭賀你了。”
李令月笑得眉眼彎彎,既是為嬴政高興,也是為她即將到手的積分。
昏暗的燭火映照下,李令月的臉龐瑩白如玉,更有一種靜謐之美。
嬴政許久不曾與她近距離接觸,此時望向她的目光變得有些幽深。
“令月,這些日子,你可有想我?”
“若要恭賀我,你是不是親自來一趟比較有誠意?”
他的話音剛落,李令月便解除了障眼法。
現在,她的月份已經很大了,且她懷的又是雙胎,不經掩飾的肚子大得驚人。
僅僅是站在那里,都讓人懷疑她是否吃得消。
只見李令月輕撫著自己的肚子,笑著問道:“你當真希望我過去找你嗎,阿政?我可不能保證降落地點!
嬴政:“……不必了,你還是好生養胎吧!
頓了頓,他又問道:“我聽人說五個月就能感覺到胎動了。近些日子,孩子可有鬧你?”
“多數時候,他們還是很安靜的,他們偶爾會與我打個招呼。”李令月用驚奇的目光看著嬴政:“說來,我竟不知你會打聽這些事?”
嬴政別過頭,看起來有些不自在:“是華陽大母告訴我的。”
他并不覺得自己這么做有什么不妥。事關令月與孩子,他多了解一些情況,有什么不對嗎?
不過,當他向華陽太后問起這方面的問題時,華陽太后還以為是他喜歡上了哪個宮人,搞大了人家的肚子。
一直為王室子嗣而操心的華陽太后,還一疊聲地讓嬴政把人帶出來給她瞧瞧,給人家一個名分。當嬴政告訴她并沒有這么個人時,華陽太后還用譴責的目光看著嬴政。這一出,鬧得嬴政委實尷尬。
當然,這些就不必告訴李令月了。
“你既這般關心他們,不如找些書來念給他們聽吧!崩盍钤螺p笑著道:“這個月份的孩子,應當能夠感受到外界的動靜了。你多給他們來幾次胎教,也好讓他們日后和你一樣聰慧!
“胎教……果真有效嗎?”嬴政的話語中帶了些遲疑之意。
“那是自然!崩盍钤旅佳酆Φ乜粗恢氲臉幼,覺得此刻的他,才像是他這個年齡的人。
這可是阿政難得的黑歷史呢,要好好記錄下來。
第128章 第 128 章
之后幾日,李令月與嬴政打“視頻電話”時,嬴政果然尋來了各種淺顯易懂的文章,對著李令月的肚子念了起來。
雖然他不知令月腹中的胎兒究竟能否聽見,但既然令月說有用,那就姑且試試吧。
這個時候,對于李令月來說,也是難得的閑暇時光。
她一面依靠在墻邊,一面聽著嬴政略顯清冷的聲音。
嬴政的聲音頗為悅耳,聽他慢慢念書,也是一種享受。
在讀完一卷書后,嬴政向李令月感慨道:“我從不知,我竟能這般有耐心。”
他一目十行,讀書時從來都是掃一眼便記住了,哪里會像此刻一般,慢慢吞吞地將這些字一個個念出來?
“是啊,阿政你也是當爹的人了,自然與從前不同!崩盍钤碌。
嬴政用秦國話念了一遍,又用大唐話念了一遍。兩個孩子還在李令月肚子里呢,雙語教學這就給安排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這些日子與你相處的時間多了,寡人在朝堂上面對那些蠢貨時,脾氣都好了許多!
嬴政最是厭蠢,對于愚笨之人,他向來沒什么耐心。
要是放在從前,他早就開始開噴了,最近,他卻鮮有不高興的時候。哪怕是旁人惹了他,多數時候,他都輕輕揭過。
這也讓朝中許多大臣們看向他的目光中帶了些異樣之色。
李令月湊到熒幕前,仔細盯著嬴政的臉端詳了一陣。
表情是可以偽裝的,但一個人周身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氣息卻不會騙人。
嬴政身上散發出的喜悅之感,即使隔著屏幕,李令月都能感受到。
“真的耶。我還以為是你那邊一切進展順利,所以你最近心情格外好。沒想到,居然是因為我嗎?那我還真是榮幸啊!
李令月并未注意到,她在湊近熒幕的時候,嬴政的呼吸凝滯了一瞬。
她的臉倏然在他的面前放大,像是下一秒,就會吻住他。
……
在抵達揚州時,李令月就已經有了將近七個月的身孕。
此時她在揚州經過了一系列的考察,肚子中孩子月份更大了。
這時候,李令月已經不適合再繼續奔波。武皇便命人給她送了封書信過來,讓她安安生生地在揚州呆著,等產下孩子,出了月子,再走水路返回長安。
與這封書信同來的,還有武皇派來的太醫團隊和產婆團隊。
為了讓李令月安然生產,武皇可謂是煞費苦心。
這些人在來了揚州之后,便立刻對李令月進行了全身檢查,李令月的飲食也被嚴格管控了起來。
身邊突然多了一群奉旨來管李令月的人,讓李令月頗為不自在。
她告訴這些太醫還有產婆,她的身體沒那么脆弱,至少在揚州城內到處跑是沒有問題的。太醫和產婆們卻沒有因此而放松對她的限制。
每當李令月發出抗議之時,太醫們都會告訴她:“圣人很是看重殿下和小殿下們。圣人吩咐臣等將殿下的情況記錄下來,定期匯報給她。還請殿下莫要讓臣等為難,也莫要讓遠在長安的圣人擔憂。”
“殿下身子骨雖健壯,懷的到底是雙胎,生產時會比一胎艱難些。還請殿下不要忽視了自身的狀況!
李令月和她腹中的孩子對于武皇,對于大周而言太過重要,容不得有任何閃失。
不止武皇,這些太醫和產婆們對李令月也有著十二萬分的重視。
李令月聞言,也只得取消了大半的行程。在她懷胎將近八月之時,她的活動范圍只有行宮附近,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她都去不了,行宮中的太醫和產婆們則隨時待命。
在底下的官員們來向李令月匯報海軍學校籌建進度的時候,以及李令月屏退眾人與嬴政進行視頻通話的時候,是她枯燥的養胎日子中為數不多的亮色。
“幸好離生產只剩下一個多月的時間了,我只要將這一個多月熬過去就行!崩盍钤赂г沟溃骸耙亲屛乙恢边^這樣的日子,簡直能把我逼瘋!
隔著熒幕,嬴政也只能寬慰她道:“你平日里繃得太緊,不妨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休息。”
李令月白了他一眼:“你這個工作狂可沒立場說我。”
嬴政目光游移了一陣,很快就選擇轉移話題:“孩子的名字,你可考慮好了?”
若是還沒考慮好,他這里有好幾個名字可供備選!
“考慮好了。如果是男孩兒,就叫李璆鏘,取自‘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女孩兒就叫李昭靈,取自‘惟昊天兮昭靈,陽氣發兮清明’。”
李令月想了想,又道:“或者,根據‘海晏河清’來取名,不論生出來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大的那個叫李晏,小的那個叫李清!
天下太平,對于他們這種出生在帝王家的人來說,可不是極好的寓意么!
“海晏河清姑且不論,前兩個名字,都是取自《楚辭》的?”嬴政道:“你還真是喜歡楚地啊!
“不是喜歡楚地,是喜歡屈原的詩句。詩句讀著美,寓意又好,誰不喜歡呢?”
說到這里,李令月看了嬴政一眼:“說起來,因著秦王攻占楚國都城,焚毀楚王陵墓,屈原心情激憤之下,投入了汨羅江中。后世之人為了紀念屈原,便過起了端午。之前我還看到有人在惋惜,屈原一介愛國詩人,就這樣被秦始皇給逼死了,秦始皇真是窮兇極惡之人!”
嬴政:“?”
嬴政:“寡人出生的時候,屈原都已經去世許多年了,他的死與寡人有什么關系?”
“是啊,跟你沒關系?烧l讓逼死屈原的是‘秦王’呢?”李令月笑著調侃道:“你們那么多代秦王,后世人怎么分得清誰是誰?可不就只有把這些罪名統統按在你這個秦始皇頭上了!”
嬴政:“……”
嬴政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李令月:“后世之人都這般不學無術嗎?”
連他跟他的曾祖父都能搞混?
“畢竟屈原的傳說在民間流傳得太過廣泛了,許多百姓對秦之前的歷史都不了解。你又正好是歷代秦王中最出名的那個。以訛傳訛之下,可不就成了壞事都是你做的?”
“寡人并不覺得這是‘壞事’。那楚頃襄王膽敢聯合其余幾國攻打我秦國,難道就不許我秦國反擊?楚國都城被我秦國攻下,是楚王與楚軍無能。難不成,還指望著我秦國對敵人手下留情?害死屈原的,究竟是寡人的曾大父,還是楚王?”
對于嬴政來說,這雖然是天降橫鍋,但他并未覺得如何,反而自發地站在“秦王”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攻滅六國,問鼎天下,這是他們幾代秦王共同的愿望。
屈原既然愛楚國愛到愿意以身相殉的地步,那么,他的立場和秦王們的立場便是矛盾的。
即使他能夠活到嬴政的年代,恐怕他也會因為楚國被秦國所滅而選擇殉國。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作為悲情角色,屈原的故事中,總需要一個反派人物。對于后世的許多人來說,他們沒有必要明白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樣的,他們只需要一個精彩的故事。”
嬴政無話可說。
不過,他著實沒有料到,屈原這個不曾被他們放在眼中的小人物,在后世名氣竟比他的曾祖父秦昭襄王更大,比任用屈原最后又放逐屈原的楚懷王更大,也比那個被秦人搶走了國都的楚頃襄王更大。
時隔多年,許多人已經不記得當時的楚王和秦王是誰,他們卻依舊記得屈原的名字,知道屈原的事跡。
這讓嬴政如何不心生感慨?
“看樣子,文字和思想的力量,比寡人原本預料中,更加強大!辟。
“是啊!崩盍钤乱哺锌艘宦,而后問道:“我取的這幾個名字,你覺得如何?”
嬴政:“尚可。”只是,一想到令月竟如此推崇屈原的詩句,屈原又是楚國死忠,嬴政便覺得哪里怪怪的。
李令月看出了嬴政心中的想法,對他道:“阿政,你也別總想著屈原是楚人。等到你一統天下,楚地,也是大秦的一份子。”
“你說得是。寡人雖有一統天下之志,這心態一時半會兒還沒有轉換過來!
至少,他還沒有將楚國的先人,當做華夏的先人來尊敬,并正視他們的功過。
聊完給孩子取名的事兒,太醫便來給李令月診脈了。
嬴政靜靜地在一旁看完了整個過程。
他看見太醫敦促李令月早點休息,李令月當著太醫的面,表現得很好,一背過身去,就朝著嬴政露出了一個苦臉。
這些日子,李令月聽太醫來來回回地說這些話,聽得耳朵都要起老繭了。
李令月難得露出這般孩子氣的表情,也讓嬴政眉眼柔和了些許。
等太醫離開后,嬴政對李令月道:“十日后,我要出門踏青,屆時,帶你看看我大秦如今的面貌!
他知道李令月這陣子被憋狠了,便有意“帶”李令月出去放放風。
雖然他是不能親自帶著李令月出去游山玩水,但借由熒幕的便利,讓李令月跟隨他的視角一起看看外頭的景象,總能讓李令月心情疏闊些。
李令月聽了這話,卻頗為郁悶:“我出都出不去,你卻游山玩水給我看,你確定你這是在幫我?”
“那我自己去?”嬴政試探性地問道。
隨后,他就看到李令月的臉色變得更差了。
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的嬴政,只好選擇閉了嘴。
哎,最近令月是愈發喜怒無常了。想來是她最近太過辛苦,心情不好吧?
罷了,若是這樣能讓她稍稍開懷,他便順著她又有何妨?
至于究竟要不要把他踏青的場面播給令月看……等到時候看看具體的情況吧。
這些日子與李令月相處下來,嬴政也知道,大多數時候,李令月都是有什么說什么,但也有少數時候,她是會口是心非的。
……
李令月遵循武皇的命令安安生生地在行宮中養胎待產之時,海軍學校的第一波招生也開始了。
在李令月的強烈要求之下,太醫終于松口答應她去招生現場看看情況。
按照太醫的意思,那種人多的地方,李令月最好不要去?衫盍钤聢猿忠ィ麄円矝]辦法,只得再三叮囑李令月身邊的人警醒著些,別讓人隨意靠近李令月,以免李令月磕著碰著了。
太醫們也察覺到李令月最近興致不高,要是能在確保李令月安全的情況下,讓李令月的心情好轉一些,他們自也是樂意的。
“殿下,您去招生現場看過之后,記得早些回來,莫要逗留太久。”
“孤知道了,你們可真是啰嗦!”
由于李令月給出的待遇實在好,在海軍學校就讀期間,學生們幾乎是不需要學費的,等到學成出來,又有著豐厚的薪資,因此,不難理解報名現場前人山人海的狀況。
負責錄取學生的,是現役海軍士兵,他們曾參與海上絲綢之路的擴張。
由于現在人手緊缺,李令月打算讓海軍士兵和軍官們在不出海的時候,輪流來給海軍學校的學生們上課。
這樣一來,既能解決教官緊缺的問題,又能讓這些海軍軍官們在休息時多一份收入來源。
李令月給海軍的待遇極好,這些來海軍學校任教的軍官和士兵們也有一份額外的津貼,他們的積極性自然頗高。
見識過大洋彼岸大風大浪的他們,在選拔學生的時候,要求也是格外的高。
按照上頭的要求,他們降低了文化課方面的門檻,但至少要能寫會算,才有可能被他們錄取。
除此之外,他們對學生身體素質的要求,更是嚴格到了近乎嚴苛的地步。
許多抱著僥幸心理前來,卻沒能通過考核的百姓們,都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唯有一些有心人注意到了負責招生的官員的要求。他們準備回去之后,向著官員們要求的方向靠攏。
一時之間,這所尚未完全建立起來的海軍學校,成了全揚州城的百姓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其招生標準和前景,也被揚州城的百姓們反復鉆研。
一些臨近揚州的城池中,百姓們聽說了朝廷要招收海軍的消息,也紛紛趕了過來。
反正朝廷又沒說只招揚州城的人,他們自然也可以試試,萬一他們入選了呢?
李令月只看了個開頭,便離開了。
招生現場那人聲鼎沸的場景自然令她高興,可隨著周圍人越來越多,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太悶了,她不得不提前離開。
這場招生,持續了整整數日。最終,錄取的人中,有將近一半是現役陸軍士兵,有一小半是身強力壯的人,這些人原本打算通過武舉入朝,不過科舉三年舉辦一次,既然現在有這么個好機會擺在面前,他們決定先來試試。
進入海軍學校就讀的學生中,只有不到十人出自來碰運氣的普通百姓之家,其中,通過考核進入學校的女學生只有三人。
“臺子已經搭建起來了,接下來,就看校方該如何施為了!崩盍钤锣。
第129章 第 129 章
從海軍學校招生現場回到行宮之后,李令月仿佛真的定下心來,開始安安生生地過起了養胎生活。
每日會有專門的廚子給她做膳食,搭配營養菜色,用過膳食之后,她會在身邊宮人們的陪伴下,在行宮中散步。
武皇不許揚州各級官員來打擾李令月,因此,李令月過上了一段難得悠閑的日子。
從長安來到揚州的太醫與宮人們原本還擔心李令月閑不下來,千方百計地往外跑。沒成想,李令月居然這么配合,沒有令他們為難。
這日,李令月在用過早膳之后,便在行宮中挑了一處景致優美之所,坐在墩子上,開始曬起了太陽。
先前她每日處理公務,瞧著精明干練,此時她整個人放松了下來,瞧著又是另一幅樣子。
特意從長安城趕來揚州的明霏給身邊兒的宮人使了個眼色,讓一名宮人為李令月取一件大氅來,以免李令月著涼。
眼下雖已開春,日頭卻不算太暖。在外頭待久了,還是有些冷。
明霏見那名宮人領命去了,又命身邊的兩名宮人去小廚房盯著,為李令月備好熱湯和點心。李令月懷著身子,餓得快,她們這些近身侍奉的人得確保李令月一餓,就有口熱乎的吃。
這些日子,李令月的口味與以往不大一樣,小廚房上一般得同時備著幾樣不同口味的糕點。
待明霏安排好諸項事宜回去,就發現李令月已經開始望著遠方怔怔出神了。
明霏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從前,殿下是不會這樣的。也不知最近,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殿下這胎對外宣稱是“有感而孕”,事實當真如此么?
會不會,殿下此刻的怔愣,與孩子們的阿耶有關?
明霏心中雖有諸多猜測,卻沒有去詢問李令月。她能夠感覺到,此刻的李令月,是不希望有人去打擾她的。
明霏不知,此刻,李令月的前方正懸掛著一塊除了她本人之外任何人都看不見的熒幕。
她看似人還在這里,思緒卻已經飛到了另一個時空。
今日,是嬴政巡幸趙地的日子。
趙國雖已降秦,但趙地仍有一些人對秦王存有敵意。
當秦國官員在趙地推行秦法之時,不斷有趙地勛貴發動反叛。
跳得最高的那幾個自然被秦軍狠狠收拾了,余下的人也不敢再做這出頭鳥,只敢暗地里搞些小動作。
嬴政選擇在此時前往趙地,便是打算以他的個人威勢震懾趙地的氏族們。
與此同時,嬴政還打算在趙地推行一些惠民措施,進一步分化趙地普通黔首與趙地勛貴。
只要能讓趙地普通黔首對大秦歸心,他們便會成為他的耳目,替他盯著這群不肯死心的趙地勛貴們。
嬴政先前告訴李令月,他會“帶”李令月游覽大秦山水。
李令月可以借由他的視角,來看看大秦如今的風貌,稍稍排解一下待產期間不能隨意外出的苦悶之情。
“你有什么地方想去么?”在出發之前,嬴政刻意向李令月問道。
只要李令月想看的地方與他的目的地在一個大方向,他不介意為李令月稍稍繞道。反正這年頭出一趟遠門,動輒就要數月時間,多增加一個目的地對他來說也沒什么影響。
李令月一聽到這話,立馬興致勃勃地看向了嬴政:“想去阿政幼時住過的地方看看!”
嬴政可是足足在趙國生活了八年多呢,也不知邯鄲的“嬴政故居”是否還保留著。
她想去看一看嬴政幼時牙牙學語的地方,想去看一看嬴政歪歪扭扭學著走路的地方。興許小嬴政在那處院落中還打翻過碗,與人鬧過脾氣,還偷偷地躲到墻角邊哭過。
興許小嬴政還因為跟人打架,而挨過罰……
盡管幼年時的記憶對嬴政來說興許并不美好,但嬴政與趙姬母子在趙國的故居,見證著嬴政的過往,這對李令月來說有著極大的吸引力。她對于嬴政有關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之心。
嬴政在聽到李令月的話后,嘴角抽搐了一下:“寡人可不會做躲起來偷偷哭這種事!睘槭裁丛诹钤碌募傧胫,他小時候會是一個哭包?
“你又不主動把你小時候的事告訴我,我不就只能瞎猜了嘛。”李令月道。
嬴政揉了揉自己的眉:“你想知道什么,直接問我就是,不要再瞎猜了。”
“那我想去你的童年故居看看,你答應還是不答應?”
“……可。”
這個要求并不算過分,嬴政自然不會拒絕。不過,一想到要回到那個他曾經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嬴政的神色就變得有些復雜。
曾經的他,恨透了那個名為邯鄲之地。邯鄲的人排斥他,一個個都將他視為仇人之子,罵他是有爹生沒爹養的雜種。
但凡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都對他充滿了惡意。即使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在看到其他人對他的態度后,也會下意識地遠離他。
在嬴政幼時的記憶中,邯鄲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天空,烏云壓頂,叫人透不過氣起來。
嬴政曾經暢想著在攻滅趙國之后,他要如何找自己的仇人一雪前恥?僧斱w地當真變成了秦地,他卻什么都沒有做,反而采納了李令月之言,盡可能一視同仁地對待趙地黔首與秦地黔首。
若是他見到了當初他曾經生活過的院落,以及與那座院落相關的人,他會用什么樣的態度來對待那些人?
他也不知。
……
車隊很快就開始啟程了,李令月卻覺得有些無聊。
她本以為可以一邊走,一邊看看沿途的風景,可她忘了,嬴政是個容易遭遇刺殺的體質。
正因如此,嬴政早早就準備好了數架看起來一模一樣的天子車架,他自己則坐在其中一座車架中。
露臉是絕對不可能露臉的,否則,他專程準備這么多座干擾人判斷的馬車,可不就白費功夫了?
一時之間,李令月有些興致缺缺。
今日李令月周圍有其他人在,李令月不可能主動跟嬴政說話,只好由嬴政來尋找話題。
“也不知,那些不安分的人何時會來行刺寡人。”
李令月心中有些納悶,哪有人期待別人來刺殺自己的呀?
要是她現在能夠開口,她高低得跟嬴政嗆一嗆聲。
誰知,嬴政話音才落下沒多久,二人就聽見有一聲巨響從相鄰的馬車上傳來。
嬴政透過車窗看到身旁的馬車被砸得稀巴爛,那名看上去人高馬大、按理說也應該十分笨拙的刺客,在發現自己行刺失敗后,立刻就開始逃亡。
嬴政盯著那人的背影,眼中泛著一絲冷光。
李令月則在心中暗自念叨著,看,她就說吧!人是不能隨便給自己立旗子的。
秦王的車架才駛出咸陽,秦王就遭到了行刺,可見究竟有多少人憎恨、畏懼著嬴政。
這會子,嬴政也顧不上與李令月說話了,他要派人捉住那刺客,并從那刺客的口中審出幕后主使。
為了不讓李令月擔心,嬴政沒有關閉熒幕,以便李令月能夠了解他這邊的動向。
也不知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也感受到情況的不妙,向來安靜的孩子們這時忽然動了起來。
李令月一手安撫著腹中的孩子,一邊對身旁的明霏道:“這里風有些大了,吹得孤不舒服。咱們回吧!
“是!泵黯锨埃瑪v扶住李令月。在他們這些人的面前,李令月并未施展障眼法。
此時懷有八個多月身孕的李令月,身形已變得十分臃腫,讓人見了都覺得心驚。她們這些近身侍奉的人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待李令月在自己的寢殿中坐定,明霏估算了一下時間,問道:“殿下可要用些點心?”
往日這個時候,李令月都該餓了。
只是這會兒,李令月實在沒有吃東西的心情。況且,她低頭看了她仍在微微動著的小腹一眼,心中暗道,就算是她想吃,她現在也吃不下去啊。
不過,為了不讓周圍侍奉的人擔憂,李令月還是命他們將點心呈上來,而后全部退下。
不得不說,嬴政等人的效率實在是高,當明霏等人將最近李令月頗喜歡吃的一款糕點端上來時,嬴政等人已經將那刺客給捉住了。
“差點兒就讓那刺客給跑了!”嬴政面色鐵青地告訴李令月:“寡人不曾料到,當地居然有人給他們打掩護!若不是寡人在捉拿刺客無果之后假意要離開,那些人也不會在大意之下露出馬腳!
“能夠順利抓到刺客就好。”李令月回想了一下嬴政那幾次比較出名的遇刺經歷,能夠順利抓到刺客的時候實在不多。這回一切進展順利,實在是可喜可賀。
不過,嬴政試過一次詐之后,打算行刺他的人必定會有所防備。下次,嬴政就很難故技重施了。
“打算刺殺你的人是誰,你可問出來了?”
“沒有。”一說到這個話題,嬴政臉上就浮現出幾絲郁色:“那刺客有著天生神力。在被抓之后,他發現自己逃脫無望,便直截了當地自盡了。他動作太快,我大秦將士來不及攔住他。”
“不過,我雖然不曾審問過他,也能大致猜測他的來歷——他多半與舊韓勢力有關。”
“看樣子,韓王然是降了,他手底下有些人卻不愿就這般認命呢。你不妨將此事交由韓然來解決,他與那些舊韓官員熟,自有對付他們的辦法。”
李令月給嬴政出了個損主意:“要是以后再發現有韓地的官員與刺客勾結,你就直接問責韓然,看韓然能夠堅持到什么時候。”
“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辟䲟嵴频溃骸绊n然能夠與底下的官員斗智斗勇那么久,他自然有辦法知道這究竟是誰的手筆!
如果不知道,也好辦。正好嬴政想找個理由削減韓王室的一應待遇了,韓人自己給嬴政送上了一個理由。
“阿政,你不必對那些前王室成員太過客氣。”向來寬和的李令月,此刻眉眼間閃過了一絲真真切切的冷意:“你待他們寬和,日后其他人可是會打著他們的名義造你的反!
李令月的寬和,只是針對普通百姓。對待具有潛在威脅的政敵,她絲毫不會手軟。
武皇總覺得李令月性子過于和軟,擔心李令月吃虧,她卻不知,從小就目睹了權勢斗爭何等殘酷的李令月,在這種你死我活的局面中也是絕手下留情的。
“寡人知道!碑斮犝f另一個世界的大秦中,原六國實力一度復辟,他便有了斬草除根的想法。眼下他沒有這么做,一是因為他還要用韓非和張良等人,二是做給尚未投降秦國的齊王和魏王看的。
要是嬴政直接對降秦的韓國王室、魏國王室和燕國王室下手,無疑是逼著魏王和齊王與秦國死戰。不過,若是原韓國臣子不滿韓王的選擇,弒君犯上,甚至殃及宗室子弟,那就與嬴政無關了。
嬴政身邊的人很快就將舊韓之人意圖行刺秦王之事告知了韓然,并借由此事詰問韓然,韓地是當真降秦了,還是假意降秦。
在韓然驚怒交加、夜不能寐的時候,嬴政一行人已經再度啟程,開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嬴政這邊人多,行進速度自然緩慢,不能與他輕車簡從時相比。
有時候,嬴政帶來的大部隊停留在荒郊野嶺,一應吃穿用度,實在是簡樸得很。
盡管做了防震處理,但嬴政的馬車還是頗為顛簸,就這樣,他還得防備著不知何時會躥出來的刺客。
李令月瞧著嬴政這樣子,不由感慨道:“你這哪里是出來游玩的?你這分明是出來受罪的!
“原本的確是受罪,但這一路有令月相伴,寡人竟覺得,倒也還好。”
“你如今說話倒是愈發動聽了!崩盍钤螺p笑著道。
“令月身邊那么多能言善道之人,寡人若是還學不會說話,豈不是要失寵于令月?”
嬴政想得很明白,令月與旁人是不同的。只有他與令月二人的時候,他大可隨著自己的心意行事。
聽到嬴政這番話語,李令月笑得更加歡暢了。只是,笑著笑著,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只見她撫著自己的肚子,皺著眉對嬴政道:“阿政,我似乎……要生了。”
嬴政在聽到這句話后,面上一片空白。
“婦人生產……需要準備些什么?你可準備好了醫正?你還是趕快喚人進來吧!”
李令月見他這副坐立難安、仿佛比她還緊張的樣子,便出言安慰道:“不必擔心,幫我接生的人手都是早早便備下的,不會出什么問題!
說完這番話后,她便切斷了與嬴政的通訊。
即使嬴政想要通過熒幕旁觀她生產的過程,她也是不會同意的。
她不愿意讓自己最狼狽、最虛弱的一面被他看到。所以,還是暫且讓他等著吧!
大秦的官員們不知秦王為何忽然下令就地扎營。此處雖然可以扎營,卻不是最佳的扎營地。
原本他們定下的扎營地還要再走半個時辰才能走到。
他們見秦王面色不好,也不敢多說什么,只得按照秦王的意思去做。
沒有人愿意在秦王心情不佳的時候觸他的霉頭,除非是秦王的命令事關重大,他們不得不頂著壓力去勸諫秦王。
眼下,把營地扎在哪里,在他們看來并不是什么大事兒,遂了秦王的心意也無妨。
身邊侍奉的護衛隊從臨近的河中捕了一些魚,烤好之后,進獻給秦王。
這是他們這些天的慣常做法。若是在城鎮中停留,他們的吃住標準會好上許多,可若是遇到不得不在城外扎營的時候,他們的食物通常是自帶的干糧,以及通過就地取材做出來的簡易菜肴。
秦王頗喜歡吃魚,卻不喜歡挑刺,好在這條河里的魚肉嫩,刺又不多。架在火上炙烤一陣,輔以從西域帶回來的調料,味道很是鮮美。
底下人本以為秦王會很喜歡這道菜,哪知道,秦王只是略略用了幾口,便命人送了出來。
第一個發現這魚的士兵原本還等著秦王的打賞呢,沒想到,秦王竟對這魚不感興趣?
這名士兵納悶兒地問秦王身邊的近侍:“這魚不符合王上口味嗎?”
“不是這樣。王上今日不僅魚用得少,干糧也用得少。王上在用完晚膳之后,就把我們都給趕出來了。”
在這名士兵看來,秦王政的表現十分反常。原本他心情還算不錯,哪怕是數日前有人行刺,都沒有影響到他的好心情,可今日的秦王,顯得異常焦躁不安。
這也讓秦王政身邊的人有些摸不著頭腦,畢竟這幾日也沒什么特別的事發生啊。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嬴政一直在視圖與李令月取得聯絡,好看一看李令月那邊的情況,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在這種情況下,嬴政的心情又怎么可能會好?
秦王政的異常如此明顯,不僅他身邊的近侍們和底下的將士們察覺到了,李斯、王綰這些人精更是早早就嗅到了不對的苗頭。
秦王突然出現異狀可是一件大事,他們決定去秦王的營帳中探一探情況。
若是秦王遇到了什么難題或者棘手的事,那么,為秦王排憂解難便是他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嬴政在聽聞李斯等人求見的消息時,本來下意識想拒絕。此時的他,除了李令月之外,誰都不想見。
然而,他很快就想起李斯、王綰、隗狀等人也算是半個知情人,到嘴的話就變成了:“讓他們進來吧。”
李斯等人進來之后,便見秦王政目光熠熠地望向他們:“你們膝下都已經子女成群,想必你們對婦人產子一事十分了解吧?你們妻子生產之時,你們都在做些什么?你們的妻子又是過了多久,才將孩子誕下的?”
這……
李斯等人面面相覷。
他們進來,不是來為秦王排憂解難的嗎?怎么忽然間,話題就跳轉到婦人生產之事上了?
李斯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在他的妻子為他誕下第一子的時候,他似乎還在楚國上蔡縣做小吏。那時的他,每日都要為家中生計發愁,為自己未來的出路發愁,哪有精力去關注自己的妻子?
誠然,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懷胎生子很是辛苦,但那不是每個女子都要經歷的事么?
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為妻子提供優渥的生活,為妻子尋來好的好醫好藥,讓妻子能夠在生產中活下來。
王綰與隗狀的經歷雖與李斯不大一樣,但他們的想法與李斯大差不差。
他們都聽說過女子懷胎生產的辛苦,但在他們看來,除了為自家妻子尋個靠譜的穩婆、為自己的孩子尋個靠譜的奶母之外,他們也做不了什么。
他們的妻子在產床上苦苦掙扎之時,他們往往還在朝中處理政務。
有一回,王綰的妻子生產之時,王綰恰好在家,他在產房外聽到女人凄厲的哀嚎聲,不忍再聽下去,便回到房中靜心苦等。
對于女子生產之事,李斯、王綰、隗狀等人不能說完全不了解,但了解得屬實不多。
秦王政突然問到這個問題,他們的面上都露出了茫然之色。他們本以為,他們是來為秦王政排憂解難的。可這憂,這難,是他們能夠排解得了的嗎?
嬴政在看到他們的面色之后,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只聽他冷哼一聲:“家中妻子為你們誕下了數子,你們卻對她們生產的過程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要你們何用!”
最重要的是,嬴政本來想著讓這些大臣為他講講他們妻子的生產過程,好緩解一下他心中的焦慮。結果,他卻發現,他這些大臣們了解得還不如他多!
嬴政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們一眼,將他們通通攆了出去。
李斯等人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們為秦王排憂解難的項目中,竟然還會多出一項婦人生子。
被趕出去的李斯等人面面相覷,紛紛開始懷疑他們是誰,他們在哪兒,他們在做什么。
李斯抬眸掃了一眼面前的帳子,壓低了聲音:“你們說,王上這是怎么了?為何突然想著打聽這些事?”
王綰想了想,開口道:“莫非是……王上的女人要生產了,所以王上才會這般關注婦人生產一事?”
他越想,眼睛便越亮。秦王政英明神武,是一位值得追隨的明君。但秦王政膝下無子又久久不肯納妾一事,一直以來,也是大秦臣子們的一塊心病。
要是秦王的子嗣當真要誕生了,這對于秦王,對于他們來說,也的確是一件大事。
“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咱們想的那位……這也不是咱們能夠過問的!
“可惜我們三個都對婦人產子之事不大了解,無法為王上排憂解難!
李斯一面說著這話,一面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厝ブ,他就要好生向他妻子了解一下女人生孩子的經過。
正所謂,秦王的需求在哪里,他李斯就在哪里。想要成為秦王的寵臣,想要在秦王身邊有著旁人無可替代的位置,這是必備的素養。
嬴政還不知道,他的臣子們已經計劃著開始新一輪內卷了。
暮色漸濃,他望著頭頂上方的帳篷,卻遲遲沒有睡意。
也不知,令月現在如何了……有沒有順利將孩子生下來。
直到天邊蒙蒙亮時,嬴政才淺淺睡了過去。
當他再一次睜開眼時,他看到突然浮現在自己面前的熒幕,驚得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令月……是令月嗎?
剛剛生產完的李令月一臉倦容地出現在嬴政面前:“特意來跟你報個信兒,省得你擔心。不過,你怎么瞧著比我還狼狽?單看咱們倆這臉色,還不知道生孩子的究竟是誰呢!”
“你可好?孩子可好?生產過程是否順利?”嬴政一疊聲地問道。
李令月噗嗤一笑:“自然順利了。否則,我也不能這么快就好端端地跟你說話了。”
嬴政心下稍安:“孩子……”
“我產下了一兒一女,兒子早出生一會兒,女兒出來得晚一些。現在,乳母將兩個孩子抱去喂奶了!
李令月一邊說著這話,一邊打了個呵欠,顯然精力不濟:“你若是想要見到他們,得等我睡夠了再說。在這之前,你就先好好為孩子們取個小字吧。兩個孩子的大名由我來取了,小字自然該由你來動腦筋。”
“先說好,始皇帝給他兒女們用過的名字,你可不許拿過來敷衍我!否則,我就讓你見不到寶寶們!”
嬴政啞然失笑:“知道了。難道我看上去像是這種人么?”
即使李令月不提,他也不會照抄“始皇帝”給他的兒女們取的名字。嬴政無比清楚地知道,他和“始皇帝”是不同的,他和李令月的兒女,與“始皇帝”的兒女,也是不同的。
由于一宿沒睡,嬴政的臉色看上去很是糟糕。
但讓底下的臣子們感到驚訝不解的是,嬴政的心情居然看起來很是不錯。這與他昨日的焦躁不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秦的朝臣們心中暗自揣測秦王政是否收到了什么秘密奏報,否則,他的心情變化怎么會如此之大。
一行人在收拾好東西之后,再度啟程。
原本嬴政滿心想的是怎么將韓、趙、燕三地的反賊誘出來一網打盡,現在,他至少有一半兒心神放在了未曾謀面的孩子們身上。
經過再三思量之后,嬴政決定用詩經來為孩子們取字。
女兒的字是卉遲,取自“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兒子的字是濟桓,取自“濟濟多士,克廣德心,桓桓于征,狄彼東南”。
但愿,這兩個孩子都能成為優秀的繼承人。
在為孩子們取字的時候,嬴政既懷著對孩子的愛,也懷著對繼承人們的滿腔期待之情。
一路上,他每每落腳之時,都要往屏幕出現的方向掃一眼,以免錯過了與孩子們的初次見面。
他身上的種種期待和喜悅之情絲毫不加以掩飾,他身邊的大臣們都能感受得到。
又過了兩日,嬴政一行人正式進入了趙地。
也是在這時候,李令月才抱著孩子們出現在他的面前。
今日,李令月的行宮看起來很是熱鬧,許多人都在行宮中來來往往。
嬴政屏退眾人之后,一頭扎進了客棧中,吩咐底下的人若無十萬火急之事,不可以輕易來打擾他。
然后,他便用貪婪的目光鎖定住李令月身旁的兩名乳母懷中的小小嬰兒。
這兩個嬰兒被大紅襁褓包裹著,膚色白里透紅,瞧著很是健康。
他們的臉小小的,手腳也小小的,仿佛被人一捏就碎。嬴政在熒幕這一側看著,忍不住想要讓那兩名乳母動作輕一些,再輕一些,莫要傷到了孩子。
因為兩名乳母一左一右,分別站在李令月的兩端,嬴政不得不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又轉過頭去看看那個。
兩個孩子在他看來都是寶貝,他看哪個都覺得看不夠,如果有人現在在嬴政的房間中,就會發現嬴政的動作頗為滑稽。
不知李令月那邊在進行什么儀式,她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個個臉上堆滿了笑容。不同的人湊上前來,向李令月道賀,并對兩個寶寶說些祝福之語。在這過程中,李令月唇畔一直含著得體的笑容。唯有偶爾望向襁褓時,她的眼眸中會流露出些許溫柔之意。
嬴政雖然跟著李令月學過大唐的語言,但畢竟用得少。此時,李令月周圍的人說的大唐話帶有口音,且語速又快,自然讓嬴政難以辨認。
他只能艱難地捕捉到諸如“洗三”、“恭賀”之類的詞。
這也讓嬴政下定決心,待他得了閑,這大唐話的學習還要繼續深入進行下去。
他的孩子們都是在大唐出生的,日后,大唐話顯而易見會成為孩子們的母語。他總不能連以后跟自己的孩子交流都出現問題吧?
當然,即便孩子們愿意用秦國話來跟嬴政交流,嬴政也不希望由孩子們來遷就自己。他更不希望李令月母子三人用大唐話交流的時候,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由于李令月身邊的人很多,一時半會兒的,她自然顧不上跟嬴政說話。李令月那邊具體發生了什么,嬴政只能連蒙帶猜。
熒幕上的李令月,開始給兩個孩子輪流舉行沐浴儀式。當她把孩子從乳母懷中挨個兒抱過來的時候,兩個孩子的臉在嬴政面前變得更加清晰。
這兩個孩子真不愧是孿生兄妹,模樣生得竟有九分相似。
其中一個孩子在舉行沐浴儀式的過程中醒了過來,這孩子似乎不明白周圍發生了什么,在李令月懷中扭來扭去的。另一個孩子則呼啦啦一直睡著,睡得很是香甜,仿佛無論是誰都不能把他從睡夢中吵醒。
兩個孩子專門挑著李令月與嬴政的長處來長,他們的面容雖還十分稚嫩,五官卻十分精致。他們眉眼生得肖似李令月,鼻子和嘴巴又有些像嬴政。
嬴政的目光落在兩個孩子的身上,只覺得怎么看都看不夠。
周圍的人笑著、鬧著,在得到李令月的許可后,還可以親自上前去抱兩位小皇孫。
嬴政恨不得沖進熒幕中,跟這些人換上一換。
明明他是孩子的生父,此時,他卻只能在熒幕前遠遠地看著孩子們,這也讓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兒。
令月的行宮是那樣的熱鬧,可那份熱鬧,卻不屬于他。
他甚至連那么多人為何齊聚于此,以及李令月剛才舉行的那個沐浴儀式究竟有什么寓意都不知道。
這也讓嬴政對那些能夠去參加那場宴會的人十分嫉妒。
好不容易等到那些人都離開了,嬴政才終于有機會跟李令月搭話。
李令月看著嬴政的表情,就知道嬴政是憋壞了。
她輕笑一聲,對周圍人道:“孩子暫且留在孤這里,你們都先下去吧。等到孤讓你們過來的時候,你們再來將孩子抱過去喂奶!
李令月產后狀態雖然不錯,但生產畢竟是一件極為辛苦的事,且李令月一生就是兩個,故而周圍的人都遵循武皇的旨意,悉心照顧著兩個孩子,小心伺候著李令月。沒有人敢讓李令月累著。
奶娘一聽這話,頓時面上就露出不贊同之色來:“殿下一個人帶孩子實在是太累了,還是讓奴婢們在一邊侍奉著吧!
李令月一邊輕輕戳著自家兒女的臉,一邊頭也不抬地道:“孤想要跟自己的兒女們獨自相處一陣子,你們在這里,影響孤與孤的兒女交流感情!
她見兩個奶娘還沒有動作,面上露出不悅之色,略略提高了嗓音:“孤的話,現在沒有人聽了,是嗎?”
奶娘們聽聞此言,才終于低下頭向李令月賠不是,然后退下了。
閑雜人等離開了,李令月也終于可以跟嬴政好好交流。她把兩個孩子抱到熒幕前,好讓就差直接貼在熒幕上的嬴政看個清楚。
當然啦,嬴政難得的黑歷史照片,李令月也沒忘了截圖留念。日后,她肯定要把這張照片拿出來,好好嘲笑一下嬴政。
兩個孩子都還小,正是需要大量睡眠的時候。不說一直呼呼大睡的那個,就連剛剛還十分活潑好動的那個,經過一番折騰,也已經累得睡過去了。
嬴政想要跟兩個孩子進行互動,現階段幾乎是不可能的。更何況,一直以來,只有李令月能夠看到熒幕這頭的他,他這邊也只有他自己能夠看到熒幕那頭的李令月。
換做他們的孩子,兩個小家伙究竟能不能看到嬴政還不好說,畢竟他們可沒有跟系統簽訂什么協議。
嬴政單方面將兩個小家伙看了個夠,然后向李令月問道:“哪個是哥哥,哪個是妹妹?”
李令月回答道:“一直在呼呼大睡的是哥哥,探頭探腦的是妹妹。妹妹瞧著活潑些,哥哥倒是心大。一場洗三儀式,就直接讓他這么睡過去了!
“洗三儀式?”
李令月點了點頭:“在嬰兒出生的第三日,為嬰兒洗滌污穢,便可消災免難。我們舉辦洗三禮,對新生兒來說,也就是求個吉利的意思!
她本人對這些說法其實并不怎么相信,但既然時人都信,那么借著這個機會熱鬧一下,為自家寶寶們討個好彩頭,也沒什么不好。
“原來如此!
“對了,我為寶寶們取的名,以及你為寶寶們取的字,我已經派人送去長安了。等到阿娘批準之后,就可以讓寶寶們用那些名字和小字了!
字一般是及笄或者及冠后才取的,像他們這樣孩子一出生就把字給取上的父母,實在不多見。
嬴政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這件事上。他只要一想到他和令月作為孩子們的父母,居然不能直接決定孩子們的名和字,還要讓另一個人來拍板做決定,他心里就有種微微的不爽。
嬴政的這種不爽,自然被李令月看了出來。
“阿政,你這是怎么了?為何突然就垮著張臉給我看了?”李令月說著,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臉,半開玩笑地道:“難道,是我產后失調,你不樂意看到我這張臉了嗎?”
其實,她調理得還算不錯,但畢竟剛剛生產完,想要徹底恢復到最佳狀態,還需要一段時間。
“并非如此,你知道,我看重你,并非因為你的容貌。只是,寡人在大秦可以說一不二,卻無法決定自己孩子的名和字,寡人實在心中不快!
“原來你是在糾結這個啊。”李令月無奈地笑了笑:“這也沒辦法呀。你在大秦是國君,自然可以說一不二,我在大唐既是阿娘的女兒也是阿娘的臣子,我自然沒有辦法越過阿娘獨斷專行!
“其實,我阿娘對一般的孫輩并不重視。我兄長他們的兒女出生,我阿娘是從來不會去管他們叫什么的。興許是因為我是儲君,我阿娘才格外看重我誕下的這兩個孩子。不過,我提出的要求,我阿娘一般不會拒絕,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爭取到孩子們的冠名權。”
坐月子的日子,對于李令月來說與之前養胎期間的日子沒有太大區別。
她的活動范圍依舊是這座行宮,她的一日三餐也依舊被太醫和身邊之人盯著。
不過,與先前有所不同的是,她不必再像懷孕期間那樣這也忌口那也忌口,她餐桌上的菜色豐富了一些。
與之前相比,她生活中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多了兩個小包子。每日李令月都會與小包子們相處兩三個時辰。
看著他們小小一團、玉雪可愛的樣子,李令月就覺得心中一片柔軟。
她從來不知,原來當母親,也是一件這么有意思的事。
有時候,單是看著兩個孩子睡醒之后揮舞著小爪爪的樣子,她都能樂上很久。
兩個孩子年齡實在是太小了,每日要花大量的時間來睡覺,只有少數時候是醒著的。李令月來的時候,能不能跟他們進行互動,得看運氣。
不過,這兩個孩子似乎對李令月有種天然的親近感。每當李令月抱著他們的時候,只要他們醒著,他們都會表現得很高興。女兒會動著小身子,在李令月懷中一拱一拱的,兒子也會輕輕蹭蹭自家阿娘的胳膊。
李令月完全能夠體會到嬴政的心情,她看著自家一雙兒女,也覺得哪哪兒都可愛!
在李令月做月子期間,她好好跟寶寶們培養了一段時間感情。嬴政那邊雖然忙碌著,也不忘跟李令月聯系。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想打開熒幕看一看兩個寶寶。
小嬰兒一天一個樣,兩個小包子很快就滿月了。他們變得越來越活潑,精力也越來越旺盛。
只是,他們不怎么給嬴政這個爹面子,嬴政與李令月進行“視頻通話”的時候,他們通常都睡著。
嬴政雖然嘴上不說,但李令月看得出來,他其實頗為郁悶。
每當這個時候,李令月就會覺得,自家丈夫其實也是個大寶寶。
這日,在看完寶寶后,嬴政對李令月道:“我幼時住過的地方,已經被拆除了。周圍的那些趙人們深深憎惡著我和我阿娘。連我們住過的地方,他們都不愿意保留下來!
李令月“啊”了一聲,目光中露出幾分惋惜之色:“那阿政你準備怎么報復他們?”
“如今依舊對寡人存有殺意的,或是在寡人年幼時用齷齪手段對付過寡人的,寡人留他們不得。至于其他人……罷了。”
現在,這些邯鄲城的黔首們,也是他秦國之人了。嬴政答應過李令月,要盡可能以同等的態度來對待被征服的國家的黔首們,他自然不會食言。
第130章 第 130 章
之前李令月來邯鄲,是為了為秦國爭取到李牧這員大將。不久后,她就率領大軍離開了。
她雖然在邯鄲受到了趙王偃的熱情招待,但她一直不曾好好看過趙地。
嬴政知道她對如今的趙地頗為好奇,便應她所求,“帶”著她在趙國都城邯鄲轉悠了一圈。
上回嬴政離開邯鄲的時候,還是一個不起眼的秦王孫。那時,秦孝文王繼位,冊封嬴子楚為太子,嬴政作為嬴子楚膝下為數不多的子嗣,身份地位頓時就有了極大的提升。
在秦國王室的交涉下,趙偃之父趙孝成王也終于同意放嬴政母子歸秦。雖則如此,趙國上下對嬴政仍然不大看重。畢竟,嬴子楚將嬴政和趙姬母子拋棄在邯鄲多年不聞不問,也不知他們在秦國君臣心中還能有多少分量。
趙孝成王同意讓嬴政返回秦國,也是打著利用嬴政秦太子長子的身份,挑起秦國內斗。他們并不指望在從小在趙國長大的嬴政能夠真正有什么作為。
誰能料到,時隔十余年,嬴政再次踏上邯鄲的土地時,他已經是這片土地的主人了。
李令月看著嬴政“帶”她在趙國王宮中肆意游蕩的模樣,心中多了幾分感慨。
趙國王宮從建筑風格到裝飾布局,與咸陽王宮都有很大的不同。特別是趙王偃喜好奢靡之物,寵臣郭開與手底下一眾阿諛奉承的小人便投他所好,為他尋來了無數奇珍異寶。
趙國王宮的奢華程度遠勝咸陽王宮,但這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歷代趙王辛苦建造的宮殿、搜羅來的奇珍異寶,都歸了秦國所有。
可見身為國君者若是耽于享樂、不思進取,擁有再多的財富都是為他人做嫁衣。
嬴政身邊的大臣們見自家王上游覽完了趙國王宮,本以為今日的行程就這樣結束了——按照嬴政往常的慣例,這時候他就該停下來歇息一陣兒,然后處理政務了。
但今日嬴政興致莫名的高,他在游覽完趙國王宮后,還要親自去邯鄲城的大街小巷逛逛,這也讓隨行的秦國大臣們感到有些奇怪。
王上對這邯鄲城,竟有這么濃厚的興趣嗎?
“興許是王上在這邯鄲城生活了太長時間,此次故地重游,情難自已吧。”有人猜測道。
他們哪里知道,嬴政純粹只是應李令月的要求,要帶她“近距離”感受一下邯鄲的風土人情呢?
既是要感受風土人情,帶著浩浩蕩蕩一群人出行就不大合適了。
嬴政的目光在大臣們身上轉了一圈,最終決定將他們遣散,他自己則帶著侍衛們微服出巡。
秦國大臣們:“……”
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秦王最后的那個目光中,似乎帶了幾分嫌棄之意?這是嫌他們礙事了嗎?
因為這是在趙國街頭,嬴政沒有著玄服,而是特意換了一身青色衣衫。
鮮少見他著淺色衣衫的李令月見了他這幅扮相,頗覺新奇。果然,人長得好,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先前嬴政著玄服時,顯得尊貴且深不可測,如今換一身衣裳,倒是有了幾分尋常富家子的樣子。
嬴政察覺到李令月眼中的驚艷之色,眼眸中劃過一絲笑意。
“待會兒你想了解什么?我替你問去。你若是看上了趙國街頭的什么東西,也只管告訴我,我替你買來先收著,待你過來時,再給你。”
嬴政的話語暗含心機。李令月沒有明確提過她要再來大秦,但嬴政這番話語中,幾乎將李令月再來大秦之時給敲定了。
李令月卻未曾注意到這個細節,此時,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別的方面:“不是我想了解什么,而是你該了解什么……阿政,如今邯鄲這些黔首可是你的子民。你要歸攏民心,你不該趁機微服私訪,了解一下他們過得好不好么?”
如今距離長平之戰,僅僅過去了二十年。秦人坑殺了那么多趙人,這血汗深仇自然無法輕易消弭。
可根據李令月的觀察,趙地許多普通黔首們的反戰情緒甚至蓋過了他們對秦人的仇恨。
畢竟,數百年的征伐不休,一次又一次的國破家亡、妻離子散,一切的一切都讓黔首們身心俱疲。
昔日他們是周朝之人,是晉國之人,是被趙國所滅的中山國后人,是戰敗后被連人帶城割讓給趙國的燕國人,甚至是被趙武靈王所滅的異族樓煩國人……因為種種原因,他們成了趙人。
然而,繼他們成為趙人之后,趙王又降了秦。于是,倏忽間,他們又變成了“秦人”。亂世之中,何以為家?何處棲身?!
這些新秦人的耳邊,開始充斥著秦腔秦調,他們的身邊,有越來越多說秦國話的人。他們本人也開始接受秦國律法的管轄,仿佛他們跟真正的秦人已經沒有區別了。秦國朝廷從趙王和趙地卿大夫們的手中將土地奪了回來,分給趙地黔首以及剛剛搬遷到趙地的老秦人耕種。
新秦人在接受秦法約束的同時,又享受著秦法帶來的好處。這既讓他們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同時也讓他們發現,原來,他們想象中兇殘嗜血的秦人,其實跟他們也沒什么不一樣。
趙地許多人對老秦人的仇恨依舊存在,隔閡一時半會兒難以徹底消除?扇绻谇赝踔蜗,他們能夠自此過上安穩的生活,能夠看得到希望。他們中的許多人,興許也就認命了。畢竟,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僅僅是活下去,對于他們這些底層人來說,就要費盡全部的力氣。
因此,李令月才會對嬴政說這樣一番話。趙地并入秦國之后,趙國黔首們日子過得如何,也影響著趙地的穩定。
嬴政聽了李令月的話后,若有所思。
李令月趁機又道:“雖然阿政你這副打扮令人賞心悅目,不過,你瞧著實在有些高高在上、不接地氣兒。你就這么去打探消息,只怕不太好使。要不,你還是扮作從咸陽來的商賈吧,若你是商賈,你去找趙地黔首們打探行情,順帶著了解一下邯鄲現在的狀況,倒是說得過去!
“況且,商人先前在秦國先前地位不高,雖說經過變法,商人的地位得到了較大的提升,但秦人對于商賈的觀念一時半會兒難以改變。你扮作秦商跟趙地黔首交談,興許他們會愿意向你透露更多的信息。”
至于為何讓嬴政假扮秦商而不是別國商人,一則嬴政話語中的秦國口音太過明顯,二則李令月明白,嬴政有自己的驕傲,他定然不屑于假扮其他國家的人。
嬴政覺得李令月說得有道理,便命人給他尋了一身商賈的衣裳來穿。
他刻意收斂著自身的氣勢,搭配上那身帶有暴發戶氣質的衣裳,瞧著倒是有幾分普通人的樣子了。
嬴政想了想,又命人尋了兩身類似的衣裳,派人送去給王綰與李斯,讓他們換上衣裳之后就來自己這里報到。他實在不是一個擅長跟底層黔首打交道的人,這等事,還是讓會說話的人去操心吧。
至于為何不選常來此地的姚賈和頓若,自然是因為他們先前出使六國太過頻繁,趙地許多人對于他們的面孔已經不陌生了。若是嬴政帶著姚賈和頓若出行,便失去了微服私訪的意義。
李斯對于假扮商賈之事,略微有些排斥。不過,在入秦之前,他本就是生活在底層的人,靈活多變就是他的行事準則。
他雖不知為何秦王政要求他扮作商賈,但他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違背秦王政的意思。
反正,秦王政也不會是那等以捉弄手下大臣為樂的君主,他既然這般吩咐了,自然有他的用意。
李斯穿上商人的衣服來到嬴政的居所門前時,他看到了同樣一身商賈打扮來到這里的王綰,心中頓時有了數。
從門內走出來的嬴政亦是一身商賈服。收斂了身上鋒芒的嬴政,瞧著比平日里多了幾分平易近人之感。
只聽嬴政對他們道:“走罷,咱們今日就在邯鄲街頭好生打探一下那些黔首們從趙人變成秦人后,生活如何。”
邯鄲街頭頗為繁華,在秦法的約束下,邯鄲街頭變得干凈、齊整了許多。小商販們在劃定好的范圍內擺著攤位,叫賣著他們的東西。
嬴政看在眼中,滿意地點了點頭。在他幼時的記憶中,邯鄲雖然繁華,卻雜亂無章,還是現在的邯鄲讓人瞧著心中舒服些。
秦國在趙地、韓地、楚地等地方開設各式工廠之后,邯鄲的商品也變得更加豐富了。這些新式商品極大程度上方便了邯鄲黔首們的生活。
隨著衛生紙、肥皂等物產量的增多,一些家境比較殷實的黔首也漸漸用得起這些東西了。只是,這些東西價格仍然較為高昂,因此,尋常黔首很少會拿錢財去買。
不過,更多的人已經開始學習該如何造紙,如何制作肥皂,等過些年,想來普通黔首也能用得起這些東西了。
嬴政給李斯和王綰使了個眼色,倆人巡視了一陣,各自找好了目標上前詢問。
王綰找的是一名白發蒼蒼的商販,這商販賣的是趙地十分罕見的水果,與熬得半粘稠的液體。
旁人或許不認得這種水果,王綰卻曾在楚國見過這種水果。此物名為柘(甘蔗),是楚國征服揚越、荊楚等部落后得到的作物。因柘的種植規模和數量有限,這些柘時常作為貢品進入楚國王室之中。
屈平在《楚辭·招魂》中寫道:“胹鱉炮羔,有柘漿些!
這里說的便是將榨出的甘蔗汁,即“柘漿”取來,澆在菜肴上,用以調味。
此時,對于缺乏有效制糖手段的人們而言,想要嘗到一點甜,可謂十分不容易。
不久前,楚王啟還從楚地運了一批柘到咸陽進貢給秦王政呢。
“柘漿”如此難得,如今各國之中,也唯有六國國君與頂級權貴能夠享用。
看樣子,眼前的這名商販,不是一名普通的商販,他恐怕時常與權貴之家打交道。
王綰興致勃勃地上前與這名商販搭話,想要從這名商販處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來。然而這名商販卻警惕地盯著王綰,不肯接他的話。
想來也是,既然這名商人常與權貴打交道,他的警惕心怎么可能不強?王綰還真是遇上硬茬子了。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李斯倒是進展十分順利。他操著一口帶有楚國口音的趙國話,跟本地的一名小商販聊得很是開心。
這小商販名叫“桿”,無姓氏,是本地的一個布販,瞧著頗為樸實。
當李斯特意與他套近乎,又送了他一份從“母國”楚國帶來的小禮物后,迅速取得了“桿”的信任。
“你在楚國好好的,為什么要來我們趙……趙地經商?”
桿不解地看這眼前說想來趙地經商的李斯:“我們現在,被秦人管著了。秦人兇著哩,這也不許,那也不許。我都不知道,我這生意還能做幾天!
“哦?”李斯一聽這話,就知道事有不對。
嬴政接收趙國之后,明明有派遣秦國官吏向底層黔首講解秦法,并對他們加以安撫。為何趙地黔首還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斯偷瞄了嬴政一眼,又看向了眼前的桿:“我聽說,秦王更改了律法,秦國不少人都稱贊秦王仁德。難道,這竟然是假的嗎?”
經過變更之后的秦法雖然比趙國律法嚴格細致一些,但秦王政已經減輕甚至取消了一些肉刑,也不再在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上對底下的人加以限制。
首次觸犯秦法,所犯罪行不嚴重的,多是以教導為主,懲戒為輔。屢教不改的,或是犯的事比較嚴重的,才會嚴懲。
秦王政考慮到趙地黔首們一開始可能不適應秦法,還讓底下的官吏一開始執法時莫要太過嚴格,要反復向趙地黔首們講解秦法,并讓他們了解遵循秦法的重要性。
秦王政的這種做法,與法家一貫的強硬理念是違背的。在法家的理念中,由他們負責制定律法,底下的黔首們只需要無條件服從即可。作為當代法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李斯甚至覺得秦王政的手段太過溫和了?汕赝跽䦂桃馊绱耍钏挂矝]有辦法。
按理說,秦王都這么做了,趙地黔首們應當不至于無所適從啊。
究竟是有人陽奉陰違了,還是這些黔首們貪心不足,想要爭取到更好的待遇?
“倒也不全是假的。我們遭遇蝗災沒有糧食吃的時候,秦王讓人來給我們送過糧,秦王好人哩。可,可前幾天,我的鄰居攤子讓人給沒收了,說是違反了秦法!
桿眼中露出了一絲茫然之色:“我不知道他做錯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對的了。”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明明趙王偃向秦王政投降的時候,他們還暗中期待過能夠在秦王政的手底下過上好日子。可為什么在秦王接管趙地之后,他們期盼的好日子似乎來了,又似乎沒來?
李斯聞言,頓時就察覺到不對勁之處。秦法既然沒有問題,多半就是在執法的過程中出了問題。
他正待向桿詢問詳細內情,卻見幾名小吏走了過來,目光不善地看著他們:“誹謗秦王和秦法,你們的膽子倒是不小!”
李斯聽著這話,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們何時誹謗過秦王和秦法了?秦王本人就在旁邊,連他都沒覺得他們是在誹謗他,這些小吏怎么隨口就給人扣這么大的帽子?
李斯正待與這幾名小吏辯解,就聽這幾名小吏道:“把你們的符、傳、驗拿出來看看!”
所謂的符、傳、驗便是能夠證明眾人身份之物,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家中幾口人等信息,都在符傳上,“驗”則是住宿旅店的必備之物。
當初,秦惠文王追殺商鞅,商鞅就因為拿不出“驗”,而無法在旅店住宿。
這幾名小吏本是打算在摸清李斯三人的底后,向李斯三人問罪。然而,李斯又怎么可能拿出他真正的符傳來呢?
小吏們見狀,立刻便讓人將李斯圍了起來:“你拿不出符傳驗,定然是逃犯無疑,跟我們走一趟吧!”
說著,他們又命人將疑似李斯同伙的嬴政、王綰、桿等人一并抓了起來。
剛剛很多人都看到嬴政、王綰和李斯三人是一起來的。既然李斯是逃犯,嬴政、王綰知情不報,也要跟李斯一起連坐!
在被小吏帶來的人制服住時,桿的臉上既有懼怕之色,也有塵埃落定的麻木,仿佛一塊懸而未落的巨石終于落了下來。
自從他的鄰居無故被抓后,他就時刻擔憂著自己也遭此厄運。現在,這一刻終于降臨了。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作何感想。
與李斯交談過的那名商販原本也要被抓,后來,那人不知與小吏們說了什么,小吏們竟然放過了他。
李令月在熒幕另一端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
她屬實沒有想到,嬴政不過是出來微服私訪,竟然就在自的家地盤上被當做逃犯給抓了!
在這整個過程中,嬴政一行人甚至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這些小吏抓人都這么草率的嗎?
如果他們平時執法都這么暴力,那他們怕是替嬴政、替秦國招了不少民怨。
李令月看著嬴政等人被帶走,卻并不擔憂嬴政的安危。
嬴政出門前,身邊是帶了暗衛的。只要他想,他隨時都能掙脫這些人的束縛。
現在,嬴政帶來的人沒有行動,只能證明他另有打算。恐怕他是想將此事鬧大,然后重新整頓趙地的吏治吧?
李令月見此事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個結果,便準備先去看看自己的一雙兒女。
她到的時候正巧,兩個孩子剛剛轉醒。
這時的他們也才一個多月大一點,雖然他們已經能夠看見東西了,但他們的視物能力并不是很好,她站得遠了,他們便注意不到她的存在。
直到李令月湊近他們的搖籃,他們在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后,才開始朝著李令月興奮地揮舞揮小手手。
李令月憐愛地將兩個孩子挨個兒抱了一遍,親了親他們的小臉,然后將他們放回了他們的搖籃中。
兩個孩子有些粘李令月,他們見李令月要走,不由癟著嘴,露出了要哭不哭的樣子。
李令月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已經出月子了,不可能再像過去一個月那樣時時陪著你們,你們要習慣才是!
最近,她已經開始將政務和軍務給撿起來了。往后,等她回到長安城,陪伴他們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少。
奶娘見兩位小殿下當真要哭了,趕忙挺身而出,拿著撥浪鼓來哄他們開心。孩子們正是對什么都好奇的時候,注意力立刻被奶娘引走,李令月也趁此機會離開了他們的寢殿。
這時候,熒幕上的畫面又有了變化。
嬴政四人被關進監獄之時,身為趙人的桿嚇得瑟瑟發抖,呆若木雞,嬴政卻還有心情打量周圍的環境。
只見他饒有興致地將這座邯鄲牢獄打量了一遍,而后對身邊的李斯和王綰道:“我年幼之時,附近的鄰居便曾嚇唬我,要將我送進這座牢獄之中關起來。想不到,幼時的我沒進來,如今的我倒是進來走了一趟!
監獄中的味道并不好聞,幾個人鼻翼間都充斥著一股發霉的味道,甚至還有隱隱的血腥味傳來。嬴政看起來卻不像是來坐牢的,而像是來度假的。
李斯見眼前的秦王還有心思跟他們說笑,欲言又止。他明明記得,秦王有輕微的潔癖。牢房這等又臟又亂的地方,他真的呆的慣嗎?
王綰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他原以為,在那趙地小吏打算將他們捉進來的時候,秦王就會忍不住命人動手,誰能想到,秦王竟能忍到現在!秦王究竟意欲何為,王綰著實看不清了。
“老實點兒!”獄卒兇狠地瞪著他們:“都死到臨頭了,你們還有心思說笑!”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們觸犯了哪條律法?”嬴政似笑非笑地望著站在他面前的獄卒。
興許是他的態度太過鎮定,興許是他的氣度非同尋常,獄卒在他面前,聲音漸漸弱了下來:“誹、誹謗秦王和秦法可是重罪!你們又拿不出符傳驗,肯定是逃犯!”
“那小吏那么說了,你們就這么信了?你們甚至不肯派人核實一下?”
“當,當然,秦國以吏為師,現在,我們趙地也是以吏為師。不信他,難道信你么?”
“寡人可不記得,寡人何時誹謗過秦王和秦法。”嬴政一面說著這話,一面搖了搖頭:“隨意歪曲秦法、隨意誣告他人者,該處重罪!”
“你居然敢自稱……自稱……你不要命了嗎?”獄卒驚駭地看著嬴政。
牢獄中的其他人,也將目光放在了嬴政的身上。眼前這人明明衣著普通,又成了階下囚,可不知怎的,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上便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他整個人似乎都與這昏暗的牢籠格格不入。
即使他不是秦王,他的身份也定然不簡單!
這時,邯鄲牢獄的門被重重推開,蒙恬率一隊精兵進來,迅速地控制住牢獄中的所有獄卒。
然后,他當著眾人的面,來到嬴政跟前,朝著嬴政行了個大禮:“臣救駕來遲,請王上恕罪!”
熒幕前的李令月笑瞇瞇地看著這一幕,覺得嬴政真是惡趣味。
他明明可以一開始就亮出身份的,可他偏不,F在,下令抓捕他的人,押送他的人,以及這牢獄中輕慢過他的獄卒,都成了有罪之人了。
那幾名曾經詰問嬴政等人的小吏,此時也被抓了過來。
只見他們臉色慘白地跪倒在嬴政面前,對著嬴政連連叩頭:“小人們有眼無珠,錯把秦王當做普通人。小人們實在罪該萬死,請秦王恕罪!”
“你們對不起的可不是寡人。你們對不起的,是那些無故被你們抓來牢獄中的黔首!”
嬴政盯著這幾個人,眸中閃過一絲極冷的光:“你們可知,‘誣告’在我秦律中,亦是重罪!”
盡管秦國方面派了大量的官吏來治理趙地,但底層黔首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僅憑秦國的小吏,根本不夠用。于是,秦國官員到了趙地之后,又從趙地召了一批小吏來,學習秦字、秦法,教導并監督趙地黔首們遵紀守法。
任用本地人為秦吏,也是安撫趙地黔首,讓他們知道他們如今是新秦人,秦王對老秦人和新秦人一視同仁。
可嬴政未曾料到,在邯鄲街頭,竟然就有人仗著手中的那點權勢肆意迫害黔首。
嬴政對身邊的蒙恬道:“告訴本地官員,此時必要徹查!這等歪曲我秦國律法,污蔑黔首之事,不可再有!”
“是!
桿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覺得他像是在做夢一般。
今天明明該是個平平無奇的日子,怎么他又是被人捉拿入獄,又是跟秦王做獄友?
這種刺激的經歷,真的是他一個小人物能有的嗎?
既然領頭之人是秦王,那么跟在秦王身后那個剛剛跟他搭話的,又是誰?他還記得,剛剛那個人來向他打探消息時,自稱是打算來趙地做生意的楚國商人……桿的目光在李斯身上停留了須臾,迅速收了回來,仿佛生怕冒犯到李斯一般。
李斯注意到這個細節之后,上前對桿道:“我是秦相李斯。方才為了跟你打探消息,才刻意隱瞞身份接近你。希望你不要在意!
剛剛還能說會道的桿,此刻舌頭都開始打結了:“不,不在意。”
他一個小人物,哪里想得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夠跟這樣的達官貴人搭上話呢?在這樣的貴人面前,他又能在意什么?
李斯看了秦王政一眼,用和藹可親的態度對桿說:“不必緊張,王上正是關心你們的生活,才會親自微服私訪,并派我們這些大臣來跟你們打探你們的近況!
“如今趙地已經歸于王上治下,你們自然也是王上治下之民。若你們有什么苦楚和難處,只管說來,王上自然會為你們做主!
桿見李斯的態度不像是裝出來的,便將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李斯和嬴政等人。
對于他們這種底層人來說,想要見到貴人,并讓貴人聆聽自己的聲音,這在過去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事。現在,桿好不容易得到這樣一個機會,他自然不會放棄。
萬一,萬一這些貴人們說的是真的,他們真的愿意低頭看一眼像桿這樣的底層黔首,就太好了。貴人們的一個決策,興許就能讓底層黔首們的日子好過很多。
桿幾乎是將自己這些日子以來遇到的,或者聽說過的種種困境一股腦的說給了李斯等人聽。
因為過于緊張,他說得顛三倒四,語無倫次的,到了后來,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位年輕而又高貴的秦王卻對身邊的兩名重臣道:“李斯,王綰,記下來!
“是!
桿偷偷地抬眼去打量年輕的秦王,只見他明明身處牢獄中,卻不掩一身貴氣。
原本,在桿的心中,這類貴人與他們這些底層小人物距離總是很遠、很遠,遠得仿佛在無法觸及的天邊,可現在,秦王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忽然又變得很近、很近,近得他們可以向秦王傳達自己的想法。
沒有想到,傳聞中“殘暴”的秦王,竟然是這么好的一位國君……
很快,秦王政在邯鄲街頭微服私訪時“被小吏刁難,含冤入獄”的消息傳遍了整座邯鄲城。
與這則消息一道傳來的,還有秦王整頓吏治的消息。秦王政不僅加強了對秦吏的考核與管理,還允許蒙受冤屈的黔首們越級上告,一旦證實秦吏濫用權利,便將加以嚴懲。同時,為了防止誣告成風,若是黔首們惡意誣告秦吏,也將受到相應的懲罰。
這兩則消息一出,趙地許多黔首們都對秦王改觀了。秦王待他們的這份用心,是趙王遠遠比不了的。往后,對于秦王下達的各項命令,他們是不是該更配合一些?
一些對幼年時的秦王政還有印象的邯鄲老人們此時的心情很是復雜。
當年長平與邯鄲兩場大戰之后,他們痛失親屬,無處宣泄的怒火與悲痛,便盡數朝著身處邯鄲的嬴政傾瀉而去。
他們沒有忘記,他們當初是如何惡狠狠地咒罵嬴政的,哪怕他只是一個年幼的孩子。
本以為,秦王政一旦占領了趙國,他們的日子定然不會好過。誰知,秦王政對待他們的態度竟是這樣的和善。
他的種種做法,對于這些邯鄲老人們來說簡直不可想象。
秦王政現在已經占領了趙國,他完全可以對他們施展報復,他卻沒有這么做,反而苦心為他們考慮。難道,他當真是個圣人么?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嬴政現在正打開愛民如子系統面板,看著趙地黔首們緩緩降低的仇恨值以及上漲的幸福指數,嘴角高高揚起。
他當然不可能是什么圣人。
在沒有足夠好處的情況下,他肯定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絕不委屈自己。
但既然“隱忍”能夠給他帶來更大的好處,既能夠為他賺取海量的積分,又能夠為他鞏固秦國在趙地的統治,那他何樂而不為?
他與當初欺辱他、嘲諷他的那些人,早就不在一個高度了,他的目光自然要放得更長遠一些。
這次,他又為令月賺取了不少積分。也不知等到令月來到大秦之后,能不能為他也購買一艘戰艦。
那日,他在揚州港見到的六艘戰艦,實在讓他眼饞得很……
“對了,阿政,你們那時候既然已經有甘蔗了,我就將種植甘蔗的方法和制作蔗糖的方法交給你吧!
李令月看著系統中不斷上漲的積分,心情同樣很好。
有了這么多的積分,她又可以從系統商城中兌換許多有用的東西了!
她這一高興,就難免想著對嬴政更好一些。
回想起先前見到有人賣甘蔗,李令月便想著將甘蔗種植之法與提煉蔗糖之法交給嬴政。至于要不要推廣甘蔗和蔗糖,何時推廣,就看嬴政的意思了。
“甘蔗……是何物?”嬴政遲疑著開口。顯然,他并沒有聽過這個詞匯。
“王綰先前不是在跟一個商人交談嗎?那個商人賣的就是甘蔗呀!”
“你是說柘!”嬴政恍然大悟。
柘漿是稀罕物,即便是身份尊貴如嬴政,也只能偶爾品嘗到一些。那甜甜的滋味兒,的確能讓人心情都變好。
“原來你們那時候管它叫‘柘’嗎?”李令月命人取了一根甘蔗并一小罐子密封的蔗糖過來,拿給嬴政看:“這便是從甘蔗中提煉出來的蔗糖,F在,甘蔗已經在我大唐廣泛種植,提煉出來的蔗糖不僅可以調味,還可以抵消掉一部分軍糧。雖說蔗糖無法飽腹,但糖具有極高的熱量,可以快速為人體補充能量,用處極大!
嬴政聽了李令月的話,眼睛都亮了。
這蔗糖干燥易儲存,若是當真能夠大批量生產,然后抵消掉一部分軍糧,那可就太好了。
嬴政拿著紙筆,仔細將李令月所說的每一個字都記錄了下來。他決定,回去之后,就命農官們在秦國現有土地上劃出一些地來,種植柘,之后制糖。
李令月見嬴政對制糖一事這般熱衷,忍不住笑道:“原來你也愛吃甜食呀。難道,‘秦王’都這么甜嗎?”
“什么?”嬴政還在考慮著制作多少蔗糖可以覆蓋多少軍糧的事呢,面對李令月的調侃,他顯得有些茫然。
“我說,你們‘秦王’是不是都這么愛吃甜食?你可知,我大唐的蔗糖是怎么來的?是我阿翁專程派使臣去天竺跟人學來的。哦,對了,天竺就是你那個時期的孔雀王朝!
李令月邊笑邊說:“我阿翁可真是喜歡吃甜食,從來只有他國向我朝派遣唐使的份兒,可我阿翁為了吃到糖,竟巴巴地朝天竺派了‘遣糖使’。如今看來,阿政你對甜食的熱衷程度,當真與我阿翁不相伯仲!
嬴政:“……”
他不是他沒有。
他才不是因為貪這一口吃的,才迫切想要將制糖之法推廣開來。
嬴政試圖向李令月解釋,李令月卻總是用一副“你不用說了,我都懂”的眼神看著他。
嬴政覺得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