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我們在遛雞
沒多久,還真有學(xué)子帶著一個腳步蹣跚的奶奶,說找到了苦主。
葉蟬衣耐心問了一陣,確認(rèn)過這只雞真是老奶奶的,便陪她去附近重新買了一對雞賠給她。
老奶奶還挺有原則,只要那只毛色差不多的公雞,剩下那只母雞怎么也不肯要。
葉蟬衣也沒勉強(qiáng),用繩子綁著沒人要的老母雞,準(zhǔn)備去老奶奶說的那些地方,全部轉(zhuǎn)上一圈。
“雞兄還挺能跑!钡胤?jīng)]轉(zhuǎn)完,天已經(jīng)晚了。
夜幕拉出群星,閃著點(diǎn)點(diǎn)碎光。
路都快要看不清楚了。
柳天問道:“明日再來繼續(xù)找吧,先回去看看情況,不能讓阿楚自己一個人對付那倆沒好心的小鬼頭!
相比找到毒花的蹤跡,如今還是楚留香的安全更重要。
剩下三人點(diǎn)頭,轉(zhuǎn)頭走了。
陸小鳳明面上沒有身份,只能翻墻進(jìn)院子。
葉蟬衣三人知曉今日定會晚回,出門時候走的是正門,也免得柳無眉來找人時,護(hù)衛(wèi)難做。
擁翠山莊門口。
柳無眉院里那位很得寵信的婢女——平姑娘,正在門后左右徘徊,時不時就探頭出來望。
葉蟬衣牽著雞,慢慢悠悠走在林間道路上。
平姑娘見樹影里出現(xiàn)了人影,激動看去:“小姑婆!你們可算回來了!”
柳天問在花滿樓的攙扶下,提著裙擺,邁上臺階,優(yōu)雅往大門走去。
“什么事情,這么急?”
她的語氣溫柔而沉穩(wěn),很有撫平人心焦慮的作用。
平姑娘將等待已久生出來的焦慮壓下,趕緊來扶著她的胳膊,恭敬道:“夫人在找你們呢,說是有不得了的急事,要找小姑婆一起來商量!
晚風(fēng)吹過,搖動一地樹影。
柳天問走在寬敞的青石板上,踩著那些搖曳的樹影,不動聲色道:“既然這樣,就……”
平姑娘小心翼翼看著她,道:“小姑婆可要直接去我們夫人院子?”
這位小姑婆身邊隱藏護(hù)衛(wèi)的威名,她聽說過。
故此,說話都比較謹(jǐn)慎。
她就怕惹怒了柳天問,那個神秘護(hù)衛(wèi)就冒出來,大腳將她踹成夫人那樣。
柳天問瞥眼看她,像是看什么沒有規(guī)矩的小孩子一樣。、
平姑娘心里一咯噔。
柳天問收回被平姑娘攙扶的手,臉上透著些不開心:“那就讓她去我們院子等著。這點(diǎn)小事情,還需要我教她?”
平姑娘瞬間漲紅了一張臉。
她又不敢說,自家夫人去了一趟小姑婆的院子,受傷回來后,心里對那院子又恨又懼,根本不敢進(jìn)去。
柳天問沒給她猶豫的機(jī)會,手軟軟搭在花滿樓手臂上,步伐有些虛弱,但從容穿過側(cè)邊月門,往問泉亭那邊走去。
小道樹木扶蘇,一片清涼。
平姑娘看著他們慢步行走的背影,咬牙跑回去找柳無眉,轉(zhuǎn)達(dá)了柳天問的話。
她瑟縮著,不敢看柳無眉的表情如何。
平日里,夫人雖仁慈,但從來忍不得忤逆。
柳無眉自是不想再進(jìn)那院子,不過她也沒有時間為難平姑娘。她讓李玉函趕緊提一盞燈籠,從正路趕上去,在靈瀾精舍前面的黃楊林前候著葉蟬衣他們。
他們要說的事情,并不想讓平姑娘知道太多,柳無眉便讓她呆在院子里。
夫妻倆獨(dú)自去了黃楊林等。
他們手中提著一盞棱角紗燈,紗燈上繪畫著虎丘勝景,十分精致。
葉蟬衣他們倒是沒有任何燈盞。
為此,他們在問泉亭就瞧見疏朗花影里,那一點(diǎn)亮眼橘紅,對方卻不知他們的影蹤。
從問泉亭一側(cè)假山出,葉蟬衣與柳天問在昏暗樹影里,對了一個眼神。
——確認(rèn)過眼神,對方都不想和那兩人打勞什子的機(jī)鋒。
那就好辦了。
柳天問隨手撿了一顆石子,對準(zhǔn)李玉函手中的紗燈。
噗——
石子穿透紗燈,將蠟燭打滅。
林中一點(diǎn)微光盡。
黢黑幽暗的黃楊林里,只見疏疏虬枝在點(diǎn)點(diǎn)星光中,剪出高大的影子來。
樹影之下,兩粒人影緊緊依偎。
李玉函和柳無眉握著雙手,死死抱在一起。
他們警惕掃過四周,唯恐從黑暗之中又冒出來什么東西,將他們打中。
風(fēng)一吹,東側(cè)松聲竹影照墻壁。
李玉函像是驚弓之鳥一樣,緊緊盯著那邊。
墻壁上有一扇鏤空石窗,背后似乎有影子晃動著。
“小姑婆?”他喊了一聲。
呼——
竹影舞動,松聲濤濤。
李玉函低頭看了柳無眉一眼,兩人試探著往那邊走去。
柳天問看他們走開,和葉蟬衣對視一個眼神,放輕步伐往胡楊林那條路走去。
咔擦。
葉蟬衣踩在胡楊林的落葉上,發(fā)出清脆回響。
“誰?”驚弓之鳥一樣的李玉函和柳無眉,將暗器發(fā)出。
咻——咻——
破空聲接連響起。
柳天問眉毛一擰,兩手伸出接住暗器,旋身卸力改向。
咻咻——
兩道暗器被丟了回去。
噗,噗。
對面發(fā)出兩聲悶響。
葉蟬衣聽到這悶哼聲,心道,機(jī)會來了。
她攀折了一根手指粗細(xì)的樹枝,沖了過去:“哪里來的毛賊!看我不教訓(xùn)你!”
唰唰啪啪的聲音,不斷回響。
李玉函大叫起來:“是我!小……”
“好你個無恥賊人!”葉蟬衣將他的話堵回去,“擅闖民宅,還敢口出狂言?!小什么。肯胝f小爺?我還是你大姑奶奶呢!”
“不是……”李玉函叫冤,“我……”
葉蟬衣哪里給他開口的機(jī)會,揚(yáng)聲壓過去:“還敢說不是擅闖民宅!你進(jìn)來的時候問過這里的主人了嗎?沒有就是擅闖民宅!”
開玩笑,他開口了還能這么光明正大挽袖子揍他嗎?
“我是……”李玉函還企圖解釋。
葉蟬衣?lián)]舞樹枝,揮舞得虎虎生風(fēng)。
——多謝“分花拂柳手”帶來的矯健身手。
“還敢說!是我打得不夠狠!還是現(xiàn)在世道墮落,蒼天無眼!天哪,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一個翻墻闖別人宅子的人,為什么能夠這么厚顏無恥!不講武德!死不要臉!”
樹枝無區(qū)別攻擊反派夫妻檔。
“兒媳婦,我來幫你了……”柳天問爬到樹上,掰斷了一根手臂粗的樹枝,舉著沖了過來。
嘭嘭——
那一聲聲悶響,葉蟬衣都齜牙。
好疼。
站在樹下聽熱鬧的花滿樓:“……”
他還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比較好。
鬧了一小會兒。
凌飛閣帶了幾個護(hù)衛(wèi)提燈跑過來,厲聲喝道:“怎么回事?”
葉蟬衣當(dāng)即和柳天問緊緊挨在一起,哆嗦著手,用樹枝指向被打得抱頭蹲地的兩個人。
見凌飛閣來了,兩人將樹枝一丟,紅著眼睛抱在一起:“快!將這兩個擅闖民宅,意圖偷襲的賊人抓了吧!
她們還抽了一下鼻子,顯出十二萬分的委屈。
就差找塊帕子,按在眼角了。
凌飛閣:“……”
這倆不是昨日才將他們五人按在池塘里,泡了好一會兒的涼水。
如此模樣,鬧給誰看?
“把人提起來!绷栾w閣指揮護(hù)衛(wèi)上去,“我倒要看看,哪個毛賊長了豹子膽,敢在我觀魚兄的地方鬧事!”
護(hù)衛(wèi)沖上去,把兩個包裹著紗帶,完全看不清楚臉面的人提起來。
凌飛閣瞇眼看人。
這老鼠模樣,有點(diǎn)眼熟啊。
“把他們布帶拆了!”凌飛閣下令。
護(hù)衛(wèi)也不敢不聽,動手將兩人頭上的紗布拆下。
這一拆,就露出里面紅腫里混了一堆白色膏藥,又被打得滿臉青紫、新傷舊痕駁雜,嘴巴還淌著血的兩個人。
葉蟬衣捂著臉,假裝害怕,實(shí)則看戲:“哎呀!娘!這兩個人好可怕!長得好丑啊!”
“乖!绷靻栆桓碧撊醯侥樕n白,還不忘安慰媳婦的好婆婆模樣。她摸著葉蟬衣的腦袋,把人往自己胸口上攬,“可怕我們就不看了!
被一片富有埋沒的葉蟬衣:“!”
她未來婆婆真是富有大方又香噴噴。
愛了。
“嗯嗯!比~蟬衣吸了一下鼻子,一副受驚的樣子,躲進(jìn)柳天問懷里。
凌飛閣死魚眼。
戲子都沒這倆戲多。
他懷著一腔怒火,斥責(zé)兩人:“說,你們是誰!為什么夜闖擁翠山莊!”
“姨丈……”李玉函一說話,就朝凌飛閣噴出一口混著不知什么東西的牙血。
凌飛閣閃身躲開,用燈籠去照,才看清楚,那是一顆門牙。
他瞳孔震了震。
活閻羅威力不減當(dāng)年啊。
可怕。
李玉函得了機(jī)會,跪下來委屈喊道:“我是玉函啊!”
說話間,他又噴出一口牙血。
——混著門牙那種。
凌飛閣提著燈籠去照:“你是玉函?”
他企圖從那張七彩的臉上,找出一絲他外甥白嫩清秀的樣子來。
就是……實(shí)在沒找著。
他又提燈照柳無眉,同樣看不出來原本模樣。
葉蟬衣嚷嚷道:“你們少騙人了。你們要是大侄子和大侄媳婦,為什么烏漆嘛黑不打燈籠,還拿暗器丟我們?”
“唔廢(誤會)。”噴出兩只門牙的李玉函,說話漏風(fēng),有點(diǎn)難聽懂。
凌飛閣聽了半天,才明白。
葉蟬衣問他:“大侄子說了什么?”
“他說,他本來是有事等在這里,準(zhǔn)備和你們說,但是不知道哪里來了一股妖風(fēng),將燈籠滅了。他們以為有敵人偷襲,所以才丟暗器的!绷栾w閣說完這句話,背著光悄悄翻了個白眼。
可他看李玉函這小子不順眼,也有很長時間了。
不要命的教訓(xùn),他半點(diǎn)兒援手都不想伸。
“大晚上等在這種地方?”凌飛閣將燈籠懟到李玉函臉邊,探究看他,“有什么事情這么不可告人?”
李玉函瑟縮了一下。
此事,還真不能讓凌飛閣知道。
他眼神躲閃,只說有事,卻不說是什么事情。
凌飛閣不屑搞這些小心思。
他不再追問,將李玉函和柳無眉訓(xùn)斥一頓,趕回了院子。
兩人不見蹤影后,凌飛閣才轉(zhuǎn)向葉蟬衣他們,一臉奇怪:“大晚上的,你們又是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燈都不提一盞?”
花滿樓終于有了說話的機(jī)會。
他拽了拽手上的繩子,用那溫潤清朗的聲音道:“我們在遛雞。”
母雞適時“咕咕”了兩聲。
凌飛閣默了。
見過遛貓遛狗,還沒見過遛雞的……
他嚴(yán)重懷疑對方在哄騙他。
為了避免上當(dāng),凌飛閣果斷轉(zhuǎn)了話頭:“蕭兄不許柳無眉當(dāng)面殺人,將楚留香綁在了我們院子。不知她什么時候拿楚留香去換藥,你們自己注意著,我們絕不會給你們遞消息!
葉蟬衣一改溫柔形象,用回自己清冷的嗓音:“還是要多謝幾位前輩配合。”
凌飛閣冷哼一聲:“此事的確有蹊蹺,不過你們要是找不到證據(jù)證明柳無眉是為了給自己拿藥,而不是為了給觀魚兄拿藥,我也會用楚留香去和她說的那個神秘人換藥。大不了,老夫這條命就賠給你們!”
柳天問抱臂,嗤他:“誰要你的老命。阿楚年輕,日子長著呢。你們五個糟老頭加起來,都沒我們阿楚一個人寶貝。”
“你!”凌飛閣雙眉倒豎。
柳天問站在臺階高處,乜他:“怎么?你還想和我打一架?”
昨兒個才被按頭下水的凌飛閣噎得臉紅,無話可說,他氣憤甩袖跑了。
柳天問搖頭嘆氣:“這么些年,江湖上還是一個能罵、能打的都沒有,真是令人不禁感嘆,此生果真寂寞如雪啊……”
還沒走遠(yuǎn)的凌飛閣:“……”
他把腳步踩得重重地離開。
好氣!——
作者有話要說:
【蘇州虎丘的擁翠山莊其實(shí)是清朝才建起來的,只有里面的憨憨泉?dú)v史比較悠久,而且山莊剛開始也比較簡陋,沒有古大大寫的那么美,不過既然本來就用了擁翠山莊,那我就繼續(xù)用了……】
第122章 你心虛了
凌飛閣氣憤走的背影,像極了一只跺腳企鵝。
葉蟬衣瞧著,還覺得有幾分可愛呢。
柳天問朝葉蟬衣和花滿樓招手:“走,我們看看阿楚有沒有受苦!
他們?nèi)齻悠悠跟在凌飛閣背后,朝主院走去。
凌飛閣知道他們在背后跟著,但進(jìn)院子時,偏還要把院門關(guān)上,裝作沒看見他們。
砰!
門利落關(guān)上。
一轉(zhuǎn)頭,柳天問一家三口,就站在他背后,朝他露出微笑。
凌飛閣:“……”
不氣,不氣。
“我們家阿楚呢?”柳天問將手往身后一背,揚(yáng)眉看向坐在石桌前品茗的蕭石和無崖子。
摘下面具,換回自己翩翩白衣的無崖子,可比一身黑衣面具順眼多了。
更何況,在一群糟老頭子里面,比花滿樓他們幾人大個十來歲的無崖子,那可不要太年輕。
那白嫩俊秀的臉,仙氣飄飄的氣質(zhì),都像是從武俠世界一躍跳到了仙俠一樣。
柳天問和葉蟬衣皆多看了他兩眼。
“伯母放心,我沒事!背粝阒鲃訌闹髋P旁邊的小舍走出來。
柳天問趕緊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回:“唔,還是我們英俊瀟灑的阿楚!
“楚兄沒受傷就好!被M樓眉眼泛上笑意,“不過這幾日,怕是要委屈你在這里裝作被擒獲的樣子了。”
楚留香笑道:“無妨,能夠和江湖中這么多有名的前輩一起,就算閑聊,也是一種享受!
凌飛閣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
年輕人,口花花。
葉蟬衣左手橫放在腹,以手背抬肘,右手食指虛虛搭在人中位置,看著楚留香,眼里泛著天上星子細(xì)碎的光。
“衣衣姑娘……”楚留香含笑看過去,“為何這樣看我?”
葉蟬衣眉頭一揚(yáng),眼中笑意顯得蔫巴壞:“我在想……既然老楚已經(jīng)被擒獲了,那我們是不是又多了一個可以暗中行事的人了?”
柳天問瞬間明白,和她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誒……”
兩人不用說什么,伸出手就是一個擊掌。
凌飛閣:“……”
默默坐到最遠(yuǎn)的地方去。
楚留香垂眸笑,瞧見了一只歪眼看他的母雞。
他轉(zhuǎn)向花滿樓:“這雞是……”
花滿樓扯了扯繩子,笑著將今日的事情給說了。
“這么說,那婆婆所言的地方,還沒找完?”
葉蟬衣點(diǎn)頭:“時間不夠,沒得辦法。我們擔(dān)心你的安危,總要回來確認(rèn)過,才好繼續(xù)出去找!
夏風(fēng)過,枝葉飄飄。
有葉子橫在楚留香面前,將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動容遮蓋。
他說:“無妨,正好一起出去瞧瞧。”
凌飛閣也說想要跟著出去,但被拒絕。
“李玉函是個愚蠢的戀愛腦,滿腦子柳無眉,但柳無眉此人,詭計(jì)甚多!比~蟬衣不要臉地說了一句,“她屢屢中招,那是遇上了武力和智商都碾壓她的人,才會顯得手段可笑。但死在她手下的人,不乏江湖智謀武力都十分出色的人!
如同今晚的情況,若不是當(dāng)時有柳天問在,足以壓住兩人不能動彈,難道柳無眉能吃這個啞巴虧?
光是她身上那一堆暗器,就能把人扎成篩子!
“而且……這里畢竟是她當(dāng)家做主了那么多年的擁翠山莊,誰知眼線多少?”
換言之,他們必須要留在這里防止柳無眉的刺探和監(jiān)視。
花滿樓說話就溫和宛轉(zhuǎn)多了:“凌前輩是李公子長輩,你留在這里,我們才能放心!
凌飛閣不太情愿地坐了回去。
無崖子放下手中茶杯:“那我和你們?nèi)??br />
他的存在對擁翠山莊來說并不算特別,就算他出去一趟,也不會太打眼。
葉蟬衣無所謂,她看向其他人。
沒人有意見。
葉蟬衣便笑著道:“那就辛苦前輩和我們一起走一趟了!
說什么想去,還不是懷疑他們。
老前輩說話就是藝術(shù)。
他們四個并一個無崖子,先回了院子把雞拴起來放著,再撈上干飯的陸小鳳出門。
六人輕功都還不錯,踏雪無痕不是夢。
就是夏日沒有雪,踏過葉子帶起風(fēng),還是會有點(diǎn)兒響動。
半個夜晚,整個虎丘都已被他們翻了一遍。
葉蟬衣鎖眉深思:“怎么會找不到?”
“如果毒花真在這附近栽種,無論如何,總會有點(diǎn)特殊的味道!被M樓道,“可我什么都沒有聞到!
陸小鳳看著夜中虎丘婆娑樹影,推測道:“會不會……我們的猜測有誤?”
“柳無眉身上毒花的氣味不似作偽。”花滿樓搖頭,“就算作偽,那她每日要帶上這樣的味道,也要不少毒花才能沾上。”
陸小鳳叉腰踱步:“那是哪里出問題了?”
四人組又開始了靜默的腦內(nèi)風(fēng)暴。
遠(yuǎn)處,燈火透徹。
暖光將那一片林木勾出淺黃光影。
騰騰熱氣上蒸,熙熙人聲喧天。
葉蟬衣瞳孔映著那一小片迷朦彩光。
“我明白了(我懂了)!”四人不約而同看向?qū)Ψ剑瑫r喊道,“是交易(買賣)!”
話音一落,四人就面向?qū)Ψ剑冻鲂恼詹恍臓N爛笑意。
繼而開懷大笑。
聰明人和聰明人之間的默契,就是舒爽。
“看來今晚是找不到毒花了!比~蟬衣看向無崖子,“還勞煩前輩跟我們白跑了一趟。”
無崖子撥著衣擺不知多少層的白衣,聞言道:“也不算白跑,起碼你們排除了一個錯誤的答案,離真相更近了。”
能知道柳無眉近日與人在這附近交換了毒花,也是一種收獲不是?
四人拱手:“謝前輩寬慰!
既然毒花找不著,他們也就不在外面耽擱,而是回了院子,坐下來慢慢推理。
無崖子也提起衣擺坐下,笑道:“我也想聽聽諸位的推斷,不知可否?”
葉蟬衣:“前輩隨意就好!
都坐下了,還問這句話。
她能反對趕人不成。
花家侍女像是沒有看見多了一個人似的,如常將飯菜擺上。
貓貓有自己的碗碟,葉蟬衣給她弄好,放到旁邊的圓凳,讓小貓咪自己慢慢吃。
“大家覺得,柳無眉從石觀音那里拿了種子一事,會不會有誤?”葉蟬衣挑了推理的關(guān)鍵處,開了個頭。
花滿樓最給面子,吞下口中的飯菜,開口道:“此事,我認(rèn)為不會有錯。石觀音是個警惕的人,石林迷陣也不好破,要不是里面的人,絕不會拿到毒花種子!
想當(dāng)初,石駝逃命出來,也沒能拿到毒花種子。
楚留香伸出筷子,夾了一片鹵鴨,放進(jìn)碗里:“那問題就來了,倘若柳無眉真帶了毒花種子出來,為何自己不栽種,還要和別人交易?”
陸小鳳往嘴里塞了一塊味道濃郁,色澤光亮的醬方:“會不會柳無眉當(dāng)初偷拿種子時,就是為了和別人做交易?她又不知道衣衣姑娘這么能耐,會將毒花一把火全部燒掉,只留下灰燼!
醬方入口即溶,他說完又夾了一塊,順手給除了無崖子以外的所有人都夾了,傾情推薦:“這個好吃!
“有道理!绷靻枈A了一塊松鼠鱖魚,放到葉蟬衣碗里。
葉蟬衣嘴甜道謝:“謝謝柳姐姐。”
“如果是這樣的話!被M樓伸手夾了一粒碧螺蝦仁,也是放到葉蟬衣碗里,“那就合理了。當(dāng)年柳無眉拿到了毒花種子,用來和她背后的神秘人做了交易,她覺得毒花種子唾手可得,初時并沒有在意,后來衣衣將毒花一把火燒掉,什么都沒有留下,她又身染此毒,才不得不受制于神秘人!
葉蟬衣將蝦仁丟進(jìn)嘴巴里:“花花說得有理!
陸小鳳:“?”
有些人偏心真是顯然易見。
他嘖嘖搖頭,往嘴里也丟了一粒碧螺蝦仁。
楚留香嘗了一口蘇州特色西瓜雞:“這么說,我們現(xiàn)在只要緊盯著柳無眉就好了。”
上次探過,對方身上帶著的香囊里,只剩下兩顆藥。
香帥不知道一顆藥能撐多久,但肯定不至于能頂用一年半載。
“還有一個問題。”葉蟬衣分別夾了一段黃燜河鰻到每個人的碗里,“這個還不錯,試試看!
花滿樓替她接著把話說:“雞兄肚子里面的殘余物,是一朵完整的花,花瓣消化成泥就不說了,但是那殼和種子都是還沒成熟的樣子。”
陸小鳳看向楚留香:“他們?yōu)槭裁床恢苯咏粨Q藥丸子,還要交換一整朵花?”
葉蟬衣也面朝楚留香方向,問了一個問題:“聽說蘇姑娘不僅精通易容術(shù),而且醫(yī)術(shù)高明,用毒也不差?”
楚留香的心,墜了下來,筷子也放慢了:“柳無眉還想用蓉蓉幫她煉丹?”
不對,石觀音死了那么久,柳無眉的藥丸子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剩這么多,她自己也是會煉制的才對。
那她擄蓉蓉做什么?
“兩種可能吧。”葉蟬衣吃完一碗飯,接過花滿樓給她盛的斑肝湯,“一是柳無眉不太會煉制這種藥丸,浪費(fèi)了不少毒花,所以她想留下蘇姑娘幫她煉丹;第二種可能,那個神秘人和柳無眉達(dá)成了某種共識,對方想要蘇蓉蓉!
花滿樓斟酌道:“若是柳無眉煉制藥丸還不錯,對方應(yīng)當(dāng)還不至于拐一個大彎,讓蘇姑娘介入此事!
所以,兩種可能不好說是哪一種,但柳無眉煉丹的確差是沒跑了。
“不急。”葉蟬衣喝完湯,放下碗,伸手朝梨子摸去,“明天就知道這個答案了。”
楚留香轉(zhuǎn)眼看她:“衣衣姑娘又有良計(jì)了?”
“今日不是讓蘇姑娘她們回山洞了嘛。”葉蟬衣笑道,“現(xiàn)在是一箭雙雕了!
四人組互相看著對方臉色,秒懂。
哦……
葉蟬衣催楚留香:“老楚快吃,吃完和無崖子前輩回主院去,早點(diǎn)休息,明天請你們看大戲!
星空流轉(zhuǎn),旭日升。
早睡的葉蟬衣早早起來,揪起起床困難戶陸小鳳,在柳天問的指導(dǎo)下,四人組一起練了兩個時辰的武。
“時間差不多了!比~蟬衣雙掌一收,吐出一口濁氣,“吃點(diǎn)東西再去看看熱鬧。”
柳無眉和李玉函剛上完藥,纏好干凈的紗帶,就有護(hù)衛(wèi)跑進(jìn)來,嚷著“不好了”。
“又發(fā)生什么了?”柳無眉有些頭疼,想要揉一下太陽穴,卻發(fā)現(xiàn)根本無從下手。
六護(hù)衛(wèi)之一抬頭,著急道:“山洞那門……打不開了!
“什么?!”柳無眉驚起,“可是有人把人救走了?”
那一瞬間,柳無眉想到了在外面接應(yīng)的陸小鳳,還想到了葉蟬衣是不是一直在虛與委蛇,其實(shí)根本就沒有相信過他們的話,甚至連楚留香都在詐降,就是為了放低他們的警惕心。
短短的時間里,柳無眉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種念頭。
可念及柳天問那將她和李玉函壓得根本不能動彈的可怕內(nèi)力,她又覺得對方?jīng)]必要這么麻煩。
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帶上武器:“先去看看!
李玉函哪里放心她一個人去,便也跟上。
兩人來到山洞前。
柳無眉試著推了一把鐵門,紋絲不動。
她又伸手拿起門口的鎖鏈打量,并無損壞的痕跡。
“這門,什么時候推不開的?”柳無眉看向六個護(hù)衛(wèi)。
這六人與她并無什么關(guān)聯(lián),是她特意從外面遣回來干這件事情的鏢人。
鏢人接生意只管干活,不過問任何事情,就算此地被人發(fā)現(xiàn),也不會算到她頭上去。
護(hù)衛(wèi),不,現(xiàn)在要稱鏢人了。
鏢人道:“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想要送飯進(jìn)去,就發(fā)現(xiàn)門竟然打不開了!
柳無眉打量了這六個鏢人一眼。
有些人模樣很淡定,有些垂眸,反正就是沒看她。
柳無眉開口問道:“有人來過?”
六人趕緊擺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人來過。”
那就是有了。
柳無眉瞬間明白過來。
會是誰?
難道葉蟬衣他們,果真在戲弄她?
她心中驀然生出一團(tuán)火來。
柳無眉壓了壓,讓李玉函爬到山坡上,從通氣孔往里面看看人在不在。
李玉函很快就下來了。
“人還在。”
還在?
柳無眉蹙眉,有點(diǎn)兒不太理解。
來了人,卻不救人?
“她們看起來怎么樣?”
李玉函眼神復(fù)雜:“都躺著,應(yīng)該沒死?李紅袖一人端端正正躺在角落,蘇蓉蓉和宋甜兒抱在一起睡!
聽到他這么說,柳無眉覺得里面絕對有古怪。
“莫非,里面的人已經(jīng)換了?”她轉(zhuǎn)頭看向六個鏢人,“她們?nèi)齻是不是被救出去,又送回來了?”
鏢人冷汗都冒出來了。
這是怎么知道的!
“沒……沒有!
柳無眉冷哼一聲:“你們繼續(xù)看守,夫君,我們走。”
李玉函不明當(dāng)前形勢:“我們就這樣走了?”
“回去看看我們小姑婆。”柳無眉的眼神,火星在蔓延。
先是去喊人被打成老鼠頭,后是等人被內(nèi)力壓著揍。他們做這么多,不過是為了讓她和夫君對柳天問幾人產(chǎn)生畏懼。
這么一來,就算山洞里面的人易容換掉,他們也絕不會懷疑到那可怕的三個人身上。
倒是好算計(jì)。
柳無眉走路的腳步,都比平日快了不少。
她一路趕回?fù)泶渖角f,問監(jiān)看偏院動靜的婢女:“那邊有什么動靜?”
婢女如實(shí)道:“今日卯時初,有練劍的聲音響起,巳時三刻,進(jìn)了主院!
卯時初?巳時三刻?
柳無眉冷笑,柳天問和葉蟬衣兩人,這么些日子以來,何曾起得那么早?
也就啟程那一日,然而對方當(dāng)時中途睡的回籠覺可是睡了一路。
若說剛才只是懷疑,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有了七分確定,這幾個人絕對互相易容了!
想要跟著她去查找毒花?
柳無眉冷笑出聲,揮手讓婢女繼續(xù)盯著。
李玉函不明所以:“無眉,這是怎么了?”
“沒事!绷鵁o眉扶著李玉函的手臂,對他一笑,“只是心里有個猜測,想要去證實(shí)一下!
李玉函馬上道:“去哪里證實(shí)?我陪你去!
柳無眉一字一字道:“主、院!
他們兩個簡單收拾了一下,往主院去。
凌飛閣一如既往,眼神嫌棄看他們,讓他們自己找個位置站著去。
柳無眉欠身應(yīng)“是”。
她拉著李玉函,又站到那晚那盞燈籠下,悄悄看著柳天問三人的一舉一動。
院子里,柳天問和李觀魚說著一些“自家孩子童年二三事”。
她說話的時候,眉目溫柔,輕聲細(xì)氣,還恰到好處地利用這些趣事,點(diǎn)出李觀魚可能會在心境上出現(xiàn)的問題。
四兩撥千斤,可見聰慧。
倒是和蘇蓉蓉挺像。
又看葉蟬衣那邊,她正和花滿樓并肩坐到一起,手中拿著很多彩色絲繩,在打絡(luò)子。
葉蟬衣垂著眼慢慢弄著手上的絡(luò)子,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不時就抬眼看一下花滿樓,小聲說著什么。
花滿樓眼睛上蒙著一塊淺色紗布,這是當(dāng)初用來掩蓋他那雙盲眼找的理由,說最近眼睛不舒服。
此時,那雙眼卻隨著葉蟬衣說的話,眼皮子跟著上下眨動。
“你也和我一起來打絡(luò)子吧!比~蟬衣將繩子塞到花滿樓手中,手把手教他,只差整個人貼上去了。
柳無眉知道花滿樓是個君子,在馬車上時,的確有和葉蟬衣親密舉動,但都拿捏著分寸,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看著黏黏糊糊。
“我就說很簡單吧!”葉蟬衣整個人趴在花滿樓后背上,看君子滴血的耳垂,壞心眼低下頭,在他耳邊小聲道,“花花不要臉紅,不然就不像李姑娘了。”
花滿樓:“……我盡量!
“那我?guī)湍銚踔!比~蟬衣繼續(xù)借擋著的借口,將人逗得越發(fā)臉紅耳赤。
絡(luò)子甚至還被他錯手飛到背后去。
柳無眉這一看,越發(fā)肯定了此人不是花滿樓。
花滿樓可是能穿針引線,自己將勾壞袍子摸索著縫得整整齊齊的人!
斜對面,能看清楚一切的凌飛閣心里感嘆。
此女有柳天問當(dāng)年功力。
可怕。
他挪開眼去。
李玉函和柳無眉呆了半個時辰左右,就以山莊還有瑣事要處理,提前離開主院。
再過兩刻,柳天問也告辭了。
他們?nèi)寺匠鹤呷,剛走到問泉亭拐角的假山處,一把劍便橫到了柳天問脖子上。
柳天問順著劍身,朝劍柄處看去。
持劍的是滿臉紗帶,只露出眼睛與嘴巴一縫,鼻子兩個孔的……不知道反派夫妻檔哪一個人。
對方背光,身后日光刺眼,柳天問的眼神閃了一下。
柳無眉冷笑:“蘇蓉蓉,你心虛了?”
柳天問:“?”
這個小鬼頭在放什么闕詞?
第123章 紅衣花花
看對面人驚訝望她,卻不說話。
柳無眉心里更是肯定,這三個人就是蘇蓉蓉她們喬裝打扮!
她將劍往前送了送:“葉蟬衣讓你們扮成這個樣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葉蟬衣舉手,晃了晃:“誒,我才是葉蟬衣,你抓我柳姐姐問有什么用?她哪里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柳無眉冷笑:“看來你們是不肯說了。柳天問我們打不過,不過你們幾個……我和夫君動手,還是綽綽有余!”
“那你就試試啊!比~蟬衣微笑著看向她。
日光灑在她那張帶著甜甜微笑的臉上,帶上了一絲挑釁的意味。
柳無眉將劍一送,往葉蟬衣刺去:“那我就先教訓(xùn)教訓(xùn)你。”
唰——
長劍折射著日照,閃出一片白光。
葉蟬衣像宋甜兒一樣,大叫著躲到花滿樓后面去:“花花救我!”
花滿樓伸出左手,將葉蟬衣的身形完全遮住,他側(cè)身躲過劍刃,右手以腕側(cè)擊柳無眉持劍的手腕,將劍柄推開。
“李夫人,何必傷人性命!睖匮啪游⑿Φ哪邮樟似饋。
倒是有幾分李紅袖火爆脾氣壓制時候的模樣。
柳無眉后撤兩步,重新架起劍勢:“難道我不傷你們,你們還愿意乖乖跟我們走?”
葉蟬衣從花滿樓肩膀冒出一顆腦袋來,一副氣憤的樣子:“你休想!你以為你是誰?我們憑什么乖乖和你一起走?”
她是誰?
柳無眉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將長劍一收:“你們想要見楚留香嗎?”
“楚大哥?”葉蟬衣瞪了下眼睛,一臉懷疑打量著柳無眉,“你想說楚大哥落在你手里了?你以為我會信?”
柳無眉沒有多做糾纏,只說:“今晚亥時正,涌泉亭外,想見你的楚大哥,就記得準(zhǔn)時來。記住了,不要企圖叫上葉蟬衣和柳天問他們一家三口,不然我就直接殺了楚留香。”
她說完這兩句話,就和李玉函走了。
其步法之愉悅輕快,大有揚(yáng)眉吐氣的感覺。
人走遠(yuǎn),葉蟬衣和柳天問肩膀靠在一起,舉起手,擊了個掌。
魚兒上鉤了。
她們轉(zhuǎn)身回了院子。
先睡個覺,醒來再做準(zhǔn)備。
完美。
醒來時,他們遇上個難題。
葉蟬衣快速用化妝工具給自己弄了個宋甜兒的模樣,柳天問弄出蘇蓉蓉的模樣來,也不是什么難事。
難在……花滿樓要弄成李紅袖。
陸小鳳捧著一個裝水果的碟子,坐在桌子上,饒有興致盯著花滿樓:“花兄這女裝……陸某也從未見過,今日難得漲一漲見識!
“花某倒不介意穿紅妝!蹦硞說著不介意的人,耳根又紅了一片,“只是我與李姑娘相差幾乎一整個頭,只怕容易穿幫!
葉蟬衣舉著一件紅色寬松長袍,丟給花滿樓:“放心,身高不是問題,李姑娘本來就比較高。再加上我和柳姐姐都比宋姑娘和蘇姑娘高一點(diǎn),這搭配起來,集體忽略這一巴掌的身高,不是問題。”
花滿樓接過那件摸起來絲滑柔順,又層層疊疊的繡花長袍,嘆了一口氣。
行吧。
他轉(zhuǎn)去屏風(fēng)后面,將身上的圓領(lǐng)袍子換下,穿上那摸著就很柔軟的長袍。
溫雅君子換完紅袍,轉(zhuǎn)身出來。
葉蟬衣三人目不轉(zhuǎn)睛看著。
先出來的是一片紅色的裙擺,裙擺層疊,行動間會翻出里面漸次的色澤來,由白漸粉漸紅,看著就好像一朵倒扣的芙蓉花,
裙擺出來以后,是溫雅君子的窄腰,兩指粗的同色系帶,松松勾勒出腰的輪廓。
緊隨著是貼著衣裳的彎彎鎖骨,線條流暢,一半隱在衣裳之中,留一道令人遐想的陰影綿延入內(nèi)。
修長的脖頸上,就是那一張俊秀如玉,溫潤清和的臉。
老實(shí)說,反差大了就是……有點(diǎn)蠱。
葉蟬衣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媽媽,他好美。
想要睡!
咕咚——
葉蟬衣轉(zhuǎn)臉看過去。
陸小鳳手中的棗子掉到桌面上,滴溜溜打了個轉(zhuǎn)。
她看過去的眼神,帶了幾分看情敵的打量。
“老陸,你這是干嘛?”
陸小鳳撿起棗子,放到碟子里,由衷贊嘆:“花兄男裝真君子,女裝真美人是也。”
“我就知道我兒子漂亮!”柳天問一臉得意的笑。
花滿樓:“……”
他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嗎?
葉蟬衣也怕其他人說得花滿樓臨時反悔,趕緊跑過去拉住溫潤君子的手,把人往梳妝臺的方向拉。
“李姑娘的輪廓要柔和一些,我等會兒在你臉上弄點(diǎn)黏糊糊的膠質(zhì)玩意兒,將輪廓中和一下,眉毛盡量不剃,用東西給你蓋住……”
她邊說邊給花滿樓化妝。
陸小鳳抱著水果碟跑到前面看著,一臉驚奇。
不得了。
易容術(shù)還真是神奇。
真變臉呢。
兩刻后,花滿樓已經(jīng)成了英姿颯爽的李紅袖。
葉蟬衣給溫雅君子挽了個低垂的發(fā)髻,盡量偏中性,不強(qiáng)調(diào)性別,再用紅色綢緞將頭發(fā)全部綁在背后。
她自己轉(zhuǎn)到前面打量了一下,的確是好看。
——要是用花花本來的臉,應(yīng)該還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吸溜。
裝扮好之后,四人一貓就出發(fā)了。
柳無眉和李玉函兩人,已經(jīng)壓著楚留香候在涌泉亭。
無崖子和蕭石也跟了過來。
葉蟬衣她們?nèi)隧斨翁饍喝说哪槼霈F(xiàn)時,柳無眉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楚留香也跟著看過去。
天色昏暗,他只能看到一片淡青、一片珊瑚紅、一片嫩黃的衣擺隨著三點(diǎn)燈火飄動。
她們從密林之中走出,手中提著一盞素色風(fēng)燈。
橘黃色的光,慢慢靠近。
他已經(jīng)能聽到她們的鞋子踏在草地上,裙擺掃過青草的聲音。
她們停在一個足夠及時反應(yīng),逃離這里的安全距離外。
楚留香也得以看見三張熟悉的面孔。
那梳著麻花辮,一臉驚喜看向他的人,不用說,肯定是演技日漸精湛的衣衣姑娘了;扮成蓉蓉,渾身都像是飄著仙氣,溫柔又雅靜的人,必定是伯母。
伯母不出來江湖玩,在家不說話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
至于那最高的一個人……
楚留香的眼神落到旁邊抱著貓兒的陸小鳳身上。
那就只能是他花兄了。
他悄悄吸了一口氣,心中贊嘆:花兄這身段,真美人是也。
“楚大哥!”葉蟬衣激動往前邁了一步。
柳天問伸手將她攔住,一臉警惕看向柳無眉:“這是楚大哥?”
“自然,比珍珠還真!绷鵁o眉背著手打量她,“難道,你連楚留香也認(rèn)不出來?”
柳天問迎著她打量的目光,語氣溫柔但不失堅(jiān)定道:“你今日能懷疑我們易容,我們也能懷疑你隨便找了個人,易容成楚大哥的樣子騙我們。難道不是嗎?”
柳無眉看她們出現(xiàn),就覺得自己已經(jīng)贏了一半。
她心情好了許多,還有興致反問:“那你想如何?”
“你千方百計(jì)將我們抓了,要么就是想要威脅楚大哥,要么就是抓我們有用。這個人若是真的楚大哥,你還引我們來,那就肯定是后者!绷靻柨粗鵁o眉,“我說的對嗎?”
柳無眉嘴角微微勾起,但是她們看不見。
“不錯!
柳天問回想著蘇蓉蓉那孩子的一舉一動,繼續(xù)溫柔說話:“那你必定不想看著我們發(fā)揮作用之前,就先死掉,對嗎?”
柳無眉還是那兩個字:“不錯。”
——對著快要失去自由的人,她總是要多幾分耐心。
“既然我們對你有用,提個小小的要求,不算過分吧?”柳天問一雙眼,全看著柳無眉,沒有半點(diǎn)易容成別人的心虛。
她眼中折射的燭火,也是溫柔且從容的。
柳無眉笑出聲來:“蘇姑娘說這么多,就是想要靠近香帥,摸一摸他是不是真的?”
——別不是想要趁機(jī)做些什么吧?
——比如,救人?
摸一摸?
葉蟬衣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要歪掉,朝楚留香露出一副激動又擔(dān)憂的表情來。
“沒錯!绷靻柎蠓匠姓J(rèn)。
柳無眉笑道:“若是我不準(zhǔn)呢?”
“我們四人還能退!绷靻柧珳(zhǔn)把握了蘇蓉蓉不卑不亢,機(jī)敏聰慧的模樣!俺蟾缭诮系呐笥,也絕不只是陸小鳳一人!
夏風(fēng)吹來,素色燈籠晃了晃。
火光在柳天問眼中跳躍。
柳無眉看了她半晌,對無崖子和蕭石拱手道:“勞煩兩位前輩帶楚留香過去,被她們看看。”
無崖子和蕭石走在楚留香背后。
“停!”柳天問帶著花滿樓和葉蟬衣后退了兩步。
無崖子他們停下腳步。
柳無眉垂眸看她:“怎么了?”
“我過去!绷靻柕溃皟晌磺拜吜粼谠,不要動!
葉蟬衣拉住柳天問的衣擺:“蓉姐……”
“不用擔(dān)心,沒事的!绷靻柹焓,摸了摸她的腦袋,朝楚留香走去。
她提燈靠近,伸出手,在楚留香臉上四處捏了捏,摸了摸。
瞧著。
俊俏郎君美嬌娘。
柳天問盯著蘇蓉蓉的一張臉,白皙中帶點(diǎn)兒嬌弱病容的面容上,一雙眼睛如同秋水浸泡的星子,帶著點(diǎn)熱淚,帶著點(diǎn)光。
那摸上他臉龐的手,也微微有些顫抖,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
倘若這真是蓉蓉,那楚留香會滿目動容,將人摟在懷里,輕聲安慰。
可想到這張臉皮底下的是伯母,他就有點(diǎn)兒擔(dān)心下次見到伯父,他會不會被對方的目光殺死……
楚留香已經(jīng)開始在腦子里面,想到時該要如何解釋。
“楚大哥……”柳天問配合著擠出一滴淚來。
同時,她在心里記了這筆帳,勾給柳無眉。
一陣風(fēng)吹過。
“阿嚏!”
柳無眉狠狠打了個噴嚏。
就趁這個機(jī)會。
柳天問將手中藏著的刀子,用力割在楚留香手中的繩結(jié)上。
無崖子和蕭石:“?”
好小子,之前可沒和他們商量過,還有這樣的一出!
柳天問朝蕭石使了個眼色:蠢,先抓人要挾楚留香啊。
蕭石反應(yīng)過來,一手要抓住楚留香的胳膊,一手將柳天問的穴道點(diǎn)住。
葉蟬衣和花滿樓也裝作是來救人的樣子,和蕭石還有無崖子拆了幾招后,裝作不敵被擒。
他們將宋甜兒三人該有的實(shí)力,發(fā)揮到極點(diǎn)。
蕭石和無崖子拆招的時候,都能感覺那些招式就是沖著自己命門而來。
這魚死網(wǎng)破的架勢,徹底打消了柳無眉的懷疑。
陸小鳳實(shí)力和楚留香差不多,他不好直接裝作不敵,只能裝作失手中了毒。
無崖子:“?”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發(fā)出去的劍招還帶著暗器?
陸小鳳咬破嘴里血包,噗一下,吐出一口黑血來,暈了過去。
四人被五花大綁,和楚留香連在一起。
楚留香苦笑:“弟妹不用這樣謹(jǐn)慎吧?楚某已經(jīng)被綁了起來,雙手不能動彈!
“可你還有雙腿!绷鵁o眉讓李玉函將這五個人全部連成一列,“盜帥的腿可比手上功夫厲害,要是不將你和其他人綁在一起,我怕盜帥逃出去后來救人!
她指了指葉蟬衣四人:“這不就是很好的先例嗎?”
陸小鳳被綁在最后一個,嘴角的黑血還掛著。
他晃了晃自己的手:“那也不用五個人都綁在一起吧?這是綁犯人呢?”
“對待陸大俠幾位,無論怎么謹(jǐn)慎都不為過。”柳無眉朝他們笑了笑。
可惜。
他們只能聽到笑聲,看不出來對方有沒有笑。
把五人綁好以后,柳無眉和李玉函帶頭牽著五人,無崖子和蕭石在后面監(jiān)看。
他們出了虎丘,往西走去。
那是……
葉蟬衣回頭和花滿樓對了個眼神。
……白洋灣的方向,也是老奶奶說的,雞兄平時經(jīng)常出沒的地方。
他們壓住眼底的興奮,面上擺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樣,途中還要搞點(diǎn)事情,彰顯一下他們要逃跑的決心。
柳無眉?xì)獾貌铧c(diǎn)兒除了楚留香和柳天問之外,其余人一人給一劍。
無崖子和蕭石攔了。
“我們只是為了替觀魚兄拿藥而來,不是為了殺人而來。”
好不容易,才走到白洋灣。
附近并無人煙。
嘩啦——
有水聲作響。
白鱗泛泛的水灣驚起波瀾,攪碎了月影投下的銀輝。
斜對岸有小舟劃過來。
舟上站著一個人。
一個戴著斗笠,身形瘦長,穿著緊身短打的男人。
那是誰?
第124章 倒是個狠人
嘩啦——
水聲又響。
堪堪足夠躺一人的小舟,攪碎水中粼粼月光,緩緩而來。
月下清風(fēng)里,穿著緊身短打的男人,可見肌肉扎實(shí),似乎可以從那身黑衣里面撐爆。
他抱著手臂垂著頭,斗笠將他的面容遮蓋住。
放眼望去,只見一條長長人影,落在遠(yuǎn)山高塔里,水灣月色中。
舟,靠岸了。
舟上那人沒動,只是用北地冬日烈酒一樣冷冽的聲音,說了一句:
“人都帶來了?”
他說話的聲音并不算大,卻滲出一種咄咄逼人的架勢,令四周一時寂靜起來。
這樣的人,傲氣是收斂的,并不外放?晒亲永锬欠N天然而生出來的自信,卻無時無刻不昭示著:他,實(shí)力毋庸置疑。
那一瞬間,他們甚至感覺到了如有實(shí)質(zhì)的殺氣。
幾人暗自警惕起來。
舟停穩(wěn),舟頭輕靠岸邊水草。
站在舟上的神秘人,終于伸出了他的腳。
那長腿往前一邁。
噗嘰——
咚——嘩——砰——
葉蟬衣眼見那神秘人一腳踩進(jìn)了舟前水草遮蓋的淤泥地里,留在舟上那條腿“咚”一聲悶響跪下,整個人重重壓住舟頭,以一種奇妙的杠桿之力,把整條小舟翹了起來。
“嘩”一聲,小舟出水,猶如魚躍龍門一樣,高高跳轉(zhuǎn)。
然后落下。
不過落下的時候,站在前頭恭迎神秘人的反派夫妻檔垂首而立,并沒有看見這個變動。
而這變動也不過在眨眼之間。
李玉函和柳無眉看見神秘人撲倒時,抬頭往上看。
“砰”那么一下。
舟尾給了他們兜頭一個大巴掌。
“哐”一聲悶響,三人被小舟蓋了頭,只留腰部以下軀體掙扎了一下下。
此等令人膛目結(jié)舌的變故,也就發(fā)生在……
小貓咪于無名空間,向葉蟬衣展示經(jīng)歷的時長。
……一秒一十八以內(nèi)。
唔,還當(dāng)真是眨了個眼的功夫。
氣氛一時之間,很有些寂靜。
貓貓見了都沉默,甚至爪子有些癢,想當(dāng)場劈里啪啦碼個字,來一部《關(guān)于反派的豬隊(duì)友替我解決了反派這件小事》。
“噗呲……”葉蟬衣沒忍住笑意,她抬手把自己嘴巴捂住。
隨后,聽取忍笑咳聲一片。
大概要壓制笑意比較困難一些,過了差不多十秒,蕭石才走向前去,將小舟翻開。
神秘人撅著屁股,手腳并用爬上岸,還差點(diǎn)兒因?yàn)椴鹊绞樱匦禄厮疄忱铩?br />
他頭上斗笠往腦后去了,剩下一根綁帶,完美將他鼻子勒得往上翹起來,瞧著像是做了一個豬老哥的鬼臉一樣。
“……”
正對那張臉的五人不由齊齊抿唇,生怕自己不厚道大笑出聲。
神秘人扒拉著系繩,重新拉到自己下巴上,將斗笠蓋回頭上,遮住那張已經(jīng)被看到的面容。
他的聲音還是那么穩(wěn),只是那冷冽已不存在,多了幾絲故意掩飾尷尬的冷意。
“李夫人,我們……”
“咳!比~蟬衣打斷他的說話,好意提醒了一句,“英雄,李夫人在你腳下!
神秘人低頭,看向自己岔開的左腳右腳那兩片深藍(lán)色的衣物。
他往旁邊一跳,蹲下來,試探伸手,拍了拍那兩個臉朝下埋在淤泥水草里面的人。
反派夫妻檔撐著雙手,將自己的臉從淤泥里面拔出來。
鼻子露出來的那一剎那,他們努力張著口鼻,用力喘息。
然后……
吸了一口帶著雞味鴨味的濕泥。
神秘人看著他們沾滿泥土的紗布,不是很確定到底哪一個是柳無眉:“李夫人?”
李玉函和柳無眉沒空理他,淤泥糊了紗帶,妨礙了口鼻張開,他們用力撕扯著自己頭上的紗帶,露出那張比調(diào)色盤還要精彩的臉。
“嚯!有鬼!”神秘人看見那張臉,被嚇了一大跳,一個后躍退開。
他彈跳力不錯,直接將自己彈進(jìn)了水灣里。
水——灣——請注意這個名字,它昭示了自己是有弧度的,并非直直一條河。
咚!
嘩啦——
水花四濺。
岸上七人都看呆了。
那一瞬間,七人的眼睛都直了。
陸小鳳摸著自己修剪整齊的胡子,小聲問前面的花滿樓:“有沒有一種可能……”
花滿樓疑惑:“嗯?”
“我們大概、或許找錯了人?”小鳳凰語氣很復(fù)雜。
他見過無數(shù)在他們衣衣姑娘手下,栽得格外可笑的江湖敗類。
不是對方實(shí)力不行,而是他們衣衣姑娘那腦子和手段,實(shí)在離奇且匪夷所思。
換了是他,他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應(yīng)對。
但……但但……
他們現(xiàn)在誰也沒動手,這神秘人自己一個就把連同自己在內(nèi)的三人都霍霍了。
這這……這……
對方的腦子是不是有點(diǎn)匪夷所思的離奇?
老實(shí)說,花滿樓都心生懷疑,只是溫雅君子不會掐李紅袖的聲線,只能沉默。
沉默。
是今晚唯一留給三人的體面。
葉蟬衣站得腳累,對蕭石提議道:“前輩,那邊有一片草地,不如我們?nèi)プ鹊人麄儯俊?br />
蕭石覺得這個建議不錯,并且欣然采納。
七人毫無眷念的意思,轉(zhuǎn)頭就走。
無崖子比較厚道,給他們?nèi)肆袅艘槐K風(fēng)燈。
干坐著也是無聊無趣,葉蟬衣用那綁著的雙手,從腰間掏出一包肉干,與陸小鳳合作打開,攤在花滿樓膝蓋上。
蕭石與無崖子:“……”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質(zhì)。
葉蟬衣時刻謹(jǐn)記自己現(xiàn)在的人設(shè),拿了一塊肉干,喂到柳天問嘴邊:“蓉姐,你先吃!
柳天問張口咬住,露出個溫柔笑意來。
喂完未來婆婆,葉蟬衣又拿了一塊,遞到花滿樓嘴邊,故意嗲著聲音說道:“紅袖姐姐~你也吃!
假李紅袖·真花滿樓的耳根又被逗紅了,微微張嘴把肉干咬住。
葉蟬衣樂得給自己塞了一塊肉干,靠在他肩膀上樂得悶聲笑。
她的花花真可愛。
感覺到肩膀顫動的溫潤君子:“……”
罷了,她喜歡就好。
無人理睬楚留香:“咳,陸兄遞一塊?”
陸小鳳用靈犀一指夾著肉干,放到楚留香手中。
五人挨挨擠擠坐在一起,享用著一包肉干,仰頭看夜幕星辰,觀清風(fēng)高塔,賞月下晚湖。
恍然間,蕭石和無崖子差點(diǎn)兒以為,他們此行乃是踏青。
兩人抬手往臉上一摸,面具還在。
瞬間清醒。
神秘人和反派夫妻檔收拾了好一陣才過來。
葉蟬衣估摸著,大概還有那七彩面孔需要自證身份的緣由在。
神秘人抱臂站到楚留香面前,上下打量:“這就是聞名天下的盜帥楚留香?”
楚留香坐在草地上,一條腿曲起,撐住那被捆綁起來的雙手,一條腿隨意舒展開。
哪怕是被擒獲,他身上還是流轉(zhuǎn)著優(yōu)雅瀟灑的姿態(tài)。
“我是楚留香不錯,不過算不得聞名天下,閣下謬贊了!
神秘人又轉(zhuǎn)向楚留香旁邊坐著的柳天問:“你就是蘇蓉蓉?”
柳天問抬眸,那一雙溫柔似秋水的眸子里,透著一絲堅(jiān)韌倔強(qiáng):“是,那又如何?”
她的嗓音是溫柔的,像六月拂過湖面的垂柳,語氣里卻透著一點(diǎn)點(diǎn)冷意,如同深秋清晨柳條上裹著的一點(diǎn)寒霜。
“這兩人我?guī)ё。”神秘人指了指楚留香和蘇蓉蓉,“剩下的人,就殺了吧!
他緩緩抽出手中的刀。
“慢著。”蕭石開口了,“不是說好了,楚留香和蘇蓉蓉交給這個人,能治觀魚兄的藥就得給我們帶回去。”
神秘人扭頭,看向柳無眉。
柳無眉也看向神秘人,提醒道:“花藥。”
神秘人給柳無眉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將刀入鞘,伸手摸進(jìn)懷里。
左摸摸,右摸摸。
葉蟬衣五人齊齊歪頭,看他斗笠底下的臉。
對上五人眼神的神秘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他對李玉函和柳無眉道:“你們等等!
他轉(zhuǎn)身,大步跑回水灣里面,用刀撥開水草和蘆葦,四下摸索。
柳無眉眼神陡變。
這煉制藥丸的東西,對方該不會是丟了吧?!
哦嚯。
有好戲看。
五人露出吃瓜的眼神,目光在神秘人和反派夫妻檔以及蕭石之間流轉(zhuǎn)。
唉。
肉干帶少了。
神秘人跳下水已有半個時辰,但還在水里打轉(zhuǎn)。
柳無眉和李玉函都忍不住一起下了水,幫著尋找。
葉蟬衣已經(jīng)困得不行了,靠在花滿樓肩膀上哈氣連連。
要不是條件不允許,她真想借一下花花的大腿,先睡一覺再說。
陸小鳳也覺得有些困頓。
楚留香忍不住道:“若是閣下忘了帶,或者丟了東西,要不我們先回?fù)泶渖角f,改日再約?”
柳無眉來白洋灣之前吃了一顆,身上藥丸只剩下一顆,要是沒有煉制藥丸的花葉,那她要如何熬到下月?
光是想到病發(fā)時候,那種恨不得自己原地死去的感覺,柳無眉就打了個寒顫。
不,不行。
她一定要拿到花葉煉制藥丸!
三人沒有一個理會楚留香,埋頭苦找。
葉蟬衣實(shí)在看不過去了,讓貓貓換了一身皮,變成一只野鴨子,將埋在淤泥里面的那個油皮小包,叼了出來。
“嘎——”
小貓咪甚至還好心喊了一聲,提醒他們。
神秘人聽著聲音撲過去,小貓咪趕緊往水草和蘆葦里面跑,到了岸上后又換回小貓的皮,藏在草叢里面。
“哈哈!”神秘人舉著油紙包,“我找到了!
柳無眉和李玉函這才松了一口氣。
神秘人將油紙包豪氣甩向柳無眉:“你看看。”
咻——
油紙包上的水,直直抽向柳無眉和李玉函的臉。
兩人木著臉看他。
神秘人:“……”
為了緩解尷尬,他將油紙包塞進(jìn)柳無眉手中,抱臂垂首,裝作無事發(fā)生。
柳無眉深吸了一口氣,激動打開油紙包。
然后……
那邊就不動了。
夜風(fēng)一吹,他們墜了水的衣裳,僵硬飛起來。
葉蟬衣有些疑惑地隔著花滿樓,給了陸小鳳一個肘子:“他們怎么不動了?”
摸著胸口的陸小鳳,凝神去看那邊情況:“不清楚!
太遠(yuǎn)了,還黑,瞧不見。
呼——
一陣風(fēng)吹過。
柳無眉手上握著的油紙嘩嘩作響。
花滿樓聽聲辯位,也聽聲辨物。
夏風(fēng)從油紙四周拂過,勾勒出那里面物品的形狀來。
“花……紅袖姐姐看見了?”葉蟬衣仰頭看溫雅君子。
溫雅君子臉上笑意一閃而過,有些促狹地垂眸道:“那油紙包里面的東西進(jìn)了水,似乎糊成了一團(tuán)泥!
啊這……
葉蟬衣為反派夫妻檔默哀。
真可憐。
但她想笑。
柳無眉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她抬起一雙滿是殺意的眼,嗓音冷如春日鋪了霜的湖面:“這就是你們的誠意?”
藥丸制作最重要的,就是花葉里面弄出來的汁液。
如今油紙包破掉,花葉成了泥團(tuán),其中汁液早已消融在水中。
沒用了!
神秘人看著那油紙包上面的糊糊,也驚呆了。
上舟之前,他還檢查過,花葉絕對沒有問題,只是不太鮮亮,有些蔫巴而已!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從懷里摸出來一枚暗器——蒺藜。
他辯解道:“你瞧,只是蒺藜不小心弄破了油紙包,我并非存心戲耍你……這樣,我回島上一趟……”
柳無眉咬牙切齒,雙眼滿是怒火:“從蘇州府到西寧衛(wèi),一來一回,你覺得我能熬到那時候?”
要不是留著此人能帶路,她提劍就宰了這雜碎!
氣死她了!
“那……那你帶著楚留香和蘇蓉蓉,隨我一起回去拿花葉?”神秘人試探著,這么說了一句。
柳無眉深呼吸一口氣:“只帶楚留香和蘇蓉蓉,你是覺得盜帥逃走太難了,想要給他減除一些負(fù)擔(dān)是嗎?”
宋甜兒和李紅袖二人武功不算好,留下來可以牽絆楚留香!
至于陸小鳳……
那也殺不得,葉蟬衣那一家三口待他不錯,要是將人殺了,只會生事;可陸小鳳鬼主意也不少,之前更是屢破奇案,極其擅長推斷分析,若是將人放了,他們又會有麻煩。
倒不如下軟筋散控制著,一起帶上。
她得趁著那三人還呆在山洞里面候她,抓緊離開,抹掉痕跡。
就算他們后面追上來,相信自己已經(jīng)拿回種子,不需要再和這些腦子進(jìn)水的玩意兒交易。
屆時,她就與夫君跪地懺悔。
李觀魚那老家伙的朋友,肯定不舍摯友唯一的孩子喪生,絕不會殺了他們。
幸虧當(dāng)時沒殺楚留香,不然染了血就不好說這些了。
眼珠子一轉(zhuǎn),柳無眉心里面的主意就定了。
神秘人一臉為難,看著那一大串人:“你的意思是……這些人全部帶上?”
“不錯!绷鵁o眉道,“而且我們必須馬上出發(fā),不能耽擱。”
李玉函是個合格的戀愛腦,當(dāng)即就回去命人準(zhǔn)備幾輛寬敞的馬車,裝作商隊(duì)出行,前往西寧衛(wèi)。
神秘人根本就沒有說不的余地。
柳無眉給五人喂了軟筋散,丟進(jìn)一架馬車?yán)锩妫屔衩厝撕妥o(hù)衛(wèi)一同守著。
她將五人手上繩索去掉,但換了一種四肢相連的小鐵鏈。
鐵鏈套住脖子,連接兩只手,從肩膀兩側(cè),往下拉緊鎖住腳踝。這鏈子不能大幅度舒展身體,但日常行動不影響,外衣一披,完全看不出端倪。
柳無眉弄好鎖鏈,就和李玉函去了主院,說明事情緣由,表示要去西寧衛(wèi)為父尋藥,希望能有兩三位前輩跟著,以防中途出現(xiàn)差錯。
五人商量了一下,決定由凌飛閣和武當(dāng)山鐵山道長留下,蕭石、凌世以及無崖子隨行。
出行人數(shù)多,要準(zhǔn)備的東西也多。
柳無眉人品不行,處理事情倒是干凈利落,車馬一個時辰以內(nèi)全部備齊。
在此期間。
葉蟬衣看著柳無眉他們離開,開始從神秘人嘴里打探消息。
“不知兄臺貴姓?”葉蟬衣懶懶靠在花滿樓胸膛上,垂眸看著坐在門邊的神秘人。
神秘人嘴里叼著一根草,摘下斗篷,露出一張眼睛小小的臉:“告訴你也無妨,大爺名叫出塵子,乃上天入地十方八路神堂的大當(dāng)家手下第二器重的三當(dāng)家!”
——這名字,一聽就是炮灰的命。
葉蟬衣很給面子地夸了句:“這名字真威風(fēng)!
“是吧?”出塵子得意仰起臉,臉上那往上翹起來的胡子……它掉了。
出塵子趕緊伸手接住,貼了回去。
不過。
胡子大概是沾了水,失去了粘性,出塵子數(shù)次失敗后,干脆把另一邊胡子也給摘了,塞回懷里。
五人就著昏暗的風(fēng)燈打量那張臉龐,才發(fā)現(xiàn)對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已。
就是聲音聽起來比較老。
陸小鳳看著那道快要蔓延到自己屁股的水痕,忍不住對靴子一直出水的出塵子道:
“出塵兄,你的靴子……好像一直在漏水。”
聽到這句話,出塵子低頭看了一眼。
還真是。
他撩開車簾,靴子脫下來,往外面抖了抖。
嘩——
足足兩碗水被倒出來。
葉蟬衣看著對方還穿著靴子的長腿,又看了一眼那脫掉靴子以后,短了一截的腿。
“那鞋子……”她臉色有點(diǎn)復(fù)雜,“得有三寸高吧?”
花滿樓聽著風(fēng)吹過的動靜,小聲開口給她解惑:“三寸多!
十一二厘米?
是個狠人。
難怪會踩進(jìn)淤泥里面。
倒完水的出塵子,穿上靴子后又是個腿長少年。
腿長少年是個耿直的性子,說話直接爽快,情報一套一個準(zhǔn)。
站在外面的擁翠山莊護(hù)衛(wèi)都忍不住提醒了兩次。
出塵子倒是一拍大腿,說道:“這有啥不能說的啊,一路同行,一起回島,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葉蟬衣咬著嘴唇,忍笑,認(rèn)可般點(diǎn)頭:“嗯!”
說得對!
遲早都是要知道的,提前說說怎么了嘛!
一個時辰以內(nèi),葉蟬衣連出塵子做胡子最喜歡用兔兔的屁股毛都知道了。
“為什么一定要……那里的毛?”好奇陸小鳳,藏不住求知的心。
出塵子附身靠近他,神秘兮兮道:“你不懂,兔子的屁股毛,順滑,貼著不發(fā)癢,舒服!”
他還將收起來的胡子摸了出來,抓起陸小鳳虛弱無力的手,讓他摸了一把。
“是不是……你看這種感覺,嫩嫩滑滑的,是不是很舒服?”
陸小鳳:“!”
!他的手!
其余四人:“……”
忍住,別笑。
鳳凰會悲傷的。
第125章 一個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蘇州府畢竟是花家老宅所在。
未免夜長夢多,柳無眉著人城門候著,天一亮就出發(fā)。
從蘇州府到應(yīng)天府再到鳳陽府,一路馬不停蹄。
到了汝寧府地界后,車隊(duì)步伐才松快下來。
顛簸了幾日,柳無眉那嬌弱的身體,都快要散架了。
他們決定在汝南縣休整一夜。
馬車穿過長街,往租住的院子去。
陸小鳳聞著大街小巷傳來的食物香氣,有點(diǎn)兒想要翻馬車出去。
可他不能,于是只能咽著唾沫,一個勁兒報菜單。
“唔……這個熟悉的味道,肯定是五香醬菜和五香豆腐干!”
“啊……聽這干脆的滋滋聲,微微焦的味道,一定是油炸饃和炸霰子。”
“居然還有豆沫、羊肝羊肺湯……”
出塵子聽得跟著咽唾沫,問陸小鳳:“你說的都是外面有的美食?”
“那當(dāng)然!标懶▲P深呼吸了一口氣,“吃喝玩樂的東西,我陸小鳳能不在行嗎?”
出塵子舔了下嘴唇,撩開簾子往外面看。
他倒是看不出來哪種食物在哪一家店,只能看到街上冒出來的騰騰熱氣,和飄過來的香味。
馬車噠噠慢行。
車隊(duì)?吭谠鹤雍,他直接拉走陸小鳳,讓對方帶他去買好吃的回來。
他們要在這里呆一夜,柳無眉安排落腳的事情,沒看見,就這樣讓他把人帶了出去。
要不是看陸小鳳隨他一起回來,葉蟬衣覺得柳無眉可能想要剁了出塵子。
不過……
把人質(zhì)單獨(dú)帶出去溜達(dá)什么的,放在哪里都挺炸毛的。
不過他還有點(diǎn)憂患意識,給陸小鳳蒙了一張舞姬常用的那種帶銅片和鈴鐺的面紗。
就是……
葉蟬衣看了一眼陸小鳳木著的眼睛,覺得對方大概很想捏死出塵子。
出塵子還挺不容易,一只手撈著手腳疲軟倒在他身上的陸小鳳,另一只手扶著扁擔(dān),扁擔(dān)兩頭挑著兩個籮筐,籮筐里面就放著他買來的一堆美食。
除了陸小鳳說的那些以外,他還買了柳天問愛吃的糕點(diǎn)。
什么花生酥、糯米蓮藕、柿霜糖、粽棗糕之類的東西,應(yīng)有盡有。
葉蟬衣此刻不關(guān)心吃的東西,她只關(guān)心一個問題——出塵子出去買東西這一路,都這樣親密半抱著陸小鳳嗎?
對此,隨了一路的貓貓,給了個肯定答案。
葉蟬衣:“……”
哇……
“隔壁的隔壁,有一個老大娘瞧見了,大喊了一聲‘哎喲,造孽啊’,把門哐啷關(guān)上了。”小貓咪補(bǔ)充道。
葉蟬衣看著出塵子環(huán)著陸小鳳,將他放下的樣子……
唔,怎么說。
她也覺得挺造孽的。
“吃……不要客氣!背鰤m子擺好陸小鳳,坐下大口塞著鹵肉,吃得嘴角流汁,一臉滿足。
柳無眉被他的沒心沒肺氣得胸口疼,“咣”一下就把葉蟬衣他們關(guān)在一間屋子里面,勞煩蕭石他們守著。
出塵子坐在院子里,左看柳無眉休息的房間,右看葉蟬衣他們被關(guān)押的房間,一臉不理解看向同桌的無崖子。
“他們這一路不是老實(shí)得很,不喊不鬧嘛,有必要這樣生氣?”
只是帶出門買個東西而已。
饒是脾氣在這里面算得上溫和的無崖子,也很難回答他這個問題。
他覺得對方對“老實(shí)”有點(diǎn)誤解。
不過這愣頭青,估計(jì)得等他被算計(jì)的那一日,才能明白被關(guān)起來那幾個人的厲害。
現(xiàn)在……
他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被關(guān)起來的五人,門一合上都樂瘋了。
他們一改人前虛弱無力,站立不穩(wěn)的樣子,騰一下從地上翻起來,坐到桌子邊上大吃大喝。
“悶死人了。”柳天問甩著胳膊,“這每天躺著,也太不舒服了。”
還是掄起胳膊揍人的感覺,比較舒服一些。
“柳姐姐想出去玩嗎?”葉蟬衣吃完飯,拿了塊柿霜糖咬。
柳天問雙眼發(fā)光:“衣衣有辦法?”
“那當(dāng)然了。”葉蟬衣從袖管里面,拿出一包薄薄的東西拆開。
那與人皮膚無異的色澤,讓陸小鳳和楚留香泛起一種熟悉感。
葉蟬衣將東西打開,鼓著風(fēng)揚(yáng)了揚(yáng)。
本來薄薄如紙的東西,一下子就鼓成了標(biāo)準(zhǔn)人體。
柳天問伸手一摸。
嘿,還有彈性。
葉蟬衣熟練從堆在角落的物資箱子里,掏出她的化妝工具,給假人套上頭發(fā),照著蘇蓉蓉的模樣用化妝術(shù)畫出來,再套上衣服。
除了不會動,沒有溫度以外,簡直一模一樣。
葉蟬衣瞥了一眼楚留香:“來,將你的蓉妹妹搬上榻,蓋好被子,假裝在睡覺!
陸小鳳湊過來:“還有這東西嗎?我也想出去溜達(dá)一下!
葉蟬衣又掏出四個,丟給他們:“弄起來,穿上你們的衣服,我來化妝。”
屋子里面“唰唰”的動靜,能瞞過出塵子,卻瞞不過耳聰目明還守在門口的蕭石。
他敲了敲門。
柳天問貼過去,從門縫里問:“怎么了?”
蕭石也從門縫往里看:“你們到底在做什么?”
“坐了幾天的馬車,太累了。今天路過那個不知什么廟,不是剛好瞧見有人穿戲服嘛,估計(jì)有表演可以看。”柳天問道,“我們出門逛逛,你們記得守好門,別讓柳無眉三個發(fā)現(xiàn)了。”
蕭石:“!”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你們?nèi)砍鋈,一個也不留下?”
“瞧你說的!绷靻柲弥$R子,照了照自己新化上的其貌不揚(yáng)面容,“哪有把伙伴丟下的道理,要玩肯定是要一起玩了!
蕭石:“……萬一柳無眉過來,我上哪里搪塞她去?”
柳無眉摸了摸自己臉上可愛的小雀斑,露出個笑容來:“放心,我們弄了假人裝睡覺,只要她不上手探我們的呼吸,絕對沒問題。你要是不放心,進(jìn)來看看?”
蕭石還真是不放心。
他讓凌世防著出塵子進(jìn)來,一個側(cè)身鉆了進(jìn)來。
然后。
他親眼見證了一塊沒有毛發(fā)沒有臉的人形物體,到底如何變成陸小鳳,陸小鳳又是怎樣變成了一個穿著短褂的市井年輕人。
簡直震撼他五十年。
葉蟬衣弄完陸小鳳的份兒,就只剩下楚留香。
她朝蕭石招了招手:“前輩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玩玩?”
蕭石:“不了……”
他一臉晃神走了出去,告訴了凌世和無崖子,讓兩人也注意著點(diǎn)。
——主要是注意出塵子。
柳無眉心機(jī)是多,但在前輩面前也不好施展,一眼就看穿。再者,她就算怎么懷疑,也不會懷疑蕭石他們和葉蟬衣他們有勾結(jié)。
簡單來說,要糊弄一下還是比較簡單的。
可……
出塵子他腦子比較……別致,直接又認(rèn)死理,說不準(zhǔn)會硬闖進(jìn)來。
無崖子笑了一聲:“那也簡單,只要將出塵子支開就好!
“怎么支?”蕭石看他。
無崖子指了指外面:“告訴他今日熱鬧,外面有好玩的,我們只在這里逗留一夜,明日午后就啟程,讓他想玩就抓緊一些!
倒是個好主意。
出塵子他……果然欣然離開了租住的院子。
剛被柳無眉甩過臉,他就沒有自討無趣找陸小鳳一起。
葉蟬衣他們也翻窗出院,落在道路旁邊的楊柳樹下,抱著樹身往外看。
“今天是什么日子。吭趺赐蝗痪瓦@么熱鬧了?”
花滿樓思索道:“今日是六月初一,并不是什么重大節(jié)日,大概是當(dāng)?shù)馗簧痰幕I神活動?”
有些地方的富商,倘若比較癡迷神鬼之說,就會特意雇傭人來大辦一場籌神會之類的事情。一方面也算祈禱生意順利,另一方面也是個向別人宣揚(yáng)自家店鋪的好機(jī)會。
“是不是又有富商想看走歌,偏偏最近又沒有什么重大節(jié)日,就砸錢來辦?”柳天問跟著花老爺走了不少商業(yè)飯局,各地都去過,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聽說過。
花滿樓輕輕點(diǎn)頭,打開手中的宣紙折扇:“有可能。之前我隨爹到汝寧談生意,就有位世伯愛看走歌成癡,每年都要自己掏錢辦兩三場。”
葉蟬衣有些感興趣了:“走,我們也去看看。”
什么表演這么好看,還砸錢辦。
他們從小道里面鉆出去,融入人群中。
人群熙攘,川流不息,花滿樓主動伸手握住了葉蟬衣的手腕。
葉蟬衣眼里露出一點(diǎn)歡喜,揚(yáng)了下眉,轉(zhuǎn)頭看一本正經(jīng)的君子。
秀雅君子耳根熱,溫聲解釋道:“人太多了,我們拉著,不要走散了!
葉蟬衣抿唇偷笑:“那光是你拉著我可不行。”
“要這樣……”她的手腕一轉(zhuǎn),手指像是一尾魚,穿梭溜進(jìn)君子指縫之間,牢牢握住。“……才行!
花滿樓愣了一下,轉(zhuǎn)臉朝向小姑娘仰頭看他的方向。
街上游人如織,火樹銀花,車水馬龍,煙火繚繞成煙。
兩人面對面,雖有一人瞧不見,卻還是盛載著對方的模樣,藏進(jìn)眼里、心里。
葉蟬衣清冷的眸子里,染上了濃重笑意,眸中倒映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蜜色燈火,與溫雅君子一人。
他們不約而同,將手指往前動了動,扣得更緊一些。
雙掌相連,花滿樓可以感覺到心上人脈搏跳動時,那“突突”有力的鮮活氣息。
連帶著他的心跳都比平日要活躍一些。
兩手掌心溫度,漸漸升高。
對面的陸小鳳給了楚留香一個肘子:“我就說離遠(yuǎn)一點(diǎn),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吧?”
楚留香抬手擋住他的肘子,嘴里應(yīng)道:“是是是。”
柳天問倒是去買了幾個真肘子,遞給他們倆:“來吧,吃肘子,看熱鬧。”
——看長街熱鬧,人群喧囂。
——也看幺兒熱鬧,強(qiáng)忍羞赧與歡喜。
真好吃,真好看。
她臉帶笑意。
“來了,來了!
人群熱鬧起來。
葉蟬衣踮腳去看,只見十幾個遠(yuǎn)遠(yuǎn)高于常人的人,穿著戲服,從遠(yuǎn)處慢慢朝這邊走過來。
初時,她還想,那到底是什么巨人,長那么高。
近了才知道,那些全是小孩子。
孩子站在一個纏了與戲服同色布的筐上,只露出上半身來,下半截則是用布做成的假腿,連接著羅筐,迎著風(fēng)虛虛晃蕩。
底下,有力氣大的壯漢扛著這筐。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畫成老鼠模樣的小男孩,穿一身灰色衣裳,但是身上、手上都戴著奪目的珠寶,人也胖得流油。
在他背后,有一個農(nóng)家打扮的“婦人”,捶著胸口泣淚,嘴里咿咿呀呀唱著: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①”
一句唱詞,葉蟬衣他們就只能看見對方背影了。
人群流動起來,想要繼續(xù)聽這一出戲的,都在跟著走。
骨碌——
隔著十米左右,有一輛板車,上面坐著吹嗩吶、拉二胡的兩個人,為這一出融合了《詩經(jīng)》改編的《碩鼠》配樂。
板車骨碌碌過去,隔著一小段距離,下一出戲也在唱。
“順西風(fēng)低把紗窗哨,送寒氣頻將繡戶敲。莫不是天故半人愁悶攪?前度鈴聲響棧道……②”
葉蟬衣抬頭看,努力辨認(rèn)一下這都是什么戲。
從穿戲衣的孩子前面看到后背,也就只能看出戲里有皇帝與妃子……
她放棄掙扎,盲猜道:“這是唱《長生殿》?”
溫雅君子搖頭:“這是元時白樸的《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剛才那句,選自第四折‘黃鐘煞’。”
葉蟬衣:“……”
她感覺自己好像猜中了,又好像沒有猜中。
這段戲,后面也跟了配樂的板車,不過陣仗大些,有兩輛。
上面拉彈吹奏的好些樂器,她都沒見過。
前一出戲過去,后面走動的另外一出,緊跟著出來。
葉蟬衣還以為這么唱,前后兩場戲會混在一起。
沒料到幾段戲之間隔著的距離,恰恰好不影響前面的唱戲。
控制得還挺精準(zhǔn)。
第三出戲,葉蟬衣就相當(dāng)熟悉了,不需要向花滿樓確認(rèn),她都知道是《孟姜女哭長城》。
“這……”葉蟬衣斜靠君子,語氣里有些不太理解,“為什么走歌都唱這么悲情的戲啊?沒有什么梁山英雄、西廂愛情之類的戲嗎?”
再不行,來個青蛇白蛇,也比全程都是悲傷哀戚的戲好吧?
溫雅君子沒有回她,而是側(cè)耳從繁雜的聲音里,辨別著有些不尋常的腳步聲。
葉蟬衣沒聽到君子的回答,仰頭去看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嗎?”
頭上懸燈,彩光落在花滿樓臉上。
夏夜晚風(fēng)輕吹,彩燈晃蕩,溫雅君子的臉一時染了粉,一時涂上黃。
她從對方臉上瞧出了幾分擔(dān)憂的模樣。
“嗯!被M樓拉著她的手,往后面巷子一閃,鉆了進(jìn)去。
與此同時,他舉手朝陸小鳳三人打了個手勢。
陸小鳳三人撐著欄桿往下跳。
呼——
巷口有風(fēng)。
葉蟬衣隨著花滿樓的腳步,貼著墻壁,在窄小的巷子里面拐了四個彎。
第五次準(zhǔn)備拐彎時,花滿樓伸出另一只手,將她腰攬住,整個人拉了回來。
巷子里的腳步聲倏然停住。
他們悄悄探頭,往外看。
月下深巷,暗影之中。
一個穿著神水宮衣裳的女子,猛然回頭,大喝道:“誰!”——
作者有話要說:
【資料太少,打了個電話問朋友汝南一帶的習(xí)俗,晚了點(diǎn)兒】
【 ①詩經(jīng)·魏風(fēng)《碩鼠》,這是一首古今公認(rèn)的控訴剝削者的詩歌,但對控訴的具體對象稍有分歧。
②白樸《唐明皇秋夜梧桐雨》。
第126章 撞鬼的某個喜劇人
呼——
涼風(fēng)吹起女子臉上白色紗巾。
葉蟬衣縮回腦袋,花滿樓傾聽著外面的動靜,手中折扇已蓄勢待發(fā)。
沙沙——
幾不可聞的鞋底與地面沙石摩擦的聲音傳來。
花滿樓將葉蟬衣往自己左側(cè)摟了摟。
這時,他還聽到了隔壁巷子傳來的微小動靜。
還有人?
溫雅君子的臉色,變得更加肅然。
他聽辨著隔壁的到底是誰。
呼——
隔壁又是一道風(fēng)聲。
那個人居然跳了出來,面對著神水宮蒙臉的女子:“是我!
神水宮女子將劍橫在前面,防備著,警惕看對面那個胡子上翹的奇怪男人:“你是誰?”
“我?”出塵子叉著腰,一臉傲然,“我是誰你不需要知道,反正你也不認(rèn)識!
神水宮女子開口涼意沁骨:“你在跟蹤我?”
“誰跟蹤你了?”出塵子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思議看她,“我是看走歌擠不進(jìn)去,打算繞路過去好不好。”
神水宮的這位女子似乎脾氣還不錯,沒有拿著劍就沖上去,而是對他道:“那你站在這里不許動,閉上眼睛數(shù)三個數(shù)再睜開眼!
出塵子一聽,這要求也不算過分,爽快答應(yīng)了。
葉蟬衣:“?”
這神奇的對話,就不太江湖。
“一……二……三……”出塵子甚至還十分貼心拖長了聲音。
呼——
神水宮女子施展起輕功,直接翻越了一戶人家,消失不見。
趴伏在屋頂?shù)某粝阋姞,踏月留香,追逐而去?br />
呼——
兩股輕風(fēng)飄過。
出塵子再睜開眼,窄小的巷子里面,已經(jīng)沒了人。
巷中只有一戶人家門前,掛了盞有些殘破的舊燈籠,正晃悠著,將光影攪碎。
吱呀——
殘破的木門,發(fā)出風(fēng)燭殘年的聲音。
出塵子嚇了一跳,看著巷子一望無際的漆黑,雙手合十:“有怪莫怪,你要是鬼的話,我待會兒給你燒紙!
他咽了一口唾沫,試探著走了兩步,探頭望向花滿樓所在的巷子。
溫雅君子摟著葉蟬衣,想要避開蹤影。
葉蟬衣卻對他搖了搖頭,維持著趴伏在君子胸口的姿勢。
她想試探一下出塵子的反應(yīng)。
——他到底是追逐而來,還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只是無意路過。
出塵子邁著腳步,雙手遮住眼睛,從指縫里面朝巷子瞥了一眼。
他瞧見兩片交疊在一起的衣角,明顯屬于男女兩人。
他吸了一口氣,捂著眼睛轉(zhuǎn)過身,喊道:“我說兄弟,你們辦事能不能講究一下。這可是巷子口,隨時都有人會來!這樣對女孩子不好!你要是沒錢,我就給你留十兩銀子,你好歹去客棧開間房!
葉蟬衣和花滿樓:“?”
這個人不要太荒謬。
出塵子還真從懷里摸出十兩銀子,矮身滾到葉蟬衣腳邊。
他甚至害怕砸到她!
“不用謝我,我叫出塵子。”
他仿佛覺得自己做了什么大好事,挺著胸膛,一臉驕傲。
街道上嗩吶聲隱隱傳來,他這才想起自己要去干嘛。
“哎喲!我的走歌!”出塵子哀怨喊了一聲,噠噠跑出老遠(yuǎn),還差點(diǎn)兒撞上拐角的墻角。
等人沒了影。
陸小鳳和柳天問從屋頂上下來,落在巷子口。
花滿樓松開攬著葉蟬衣的手。
他甚至還扶著小姑娘肩膀,把人推開了一點(diǎn)兒。
陸小鳳的眼神在兩人之間打轉(zhuǎn),喉嚨震動,清咳了兩聲。
“那什么……”他看著花滿樓隱忍的怒氣,譴責(zé)道,“出塵子此人真是太荒唐了!他的腦袋肯定出門的時候,被門夾了,有些不太好!
柳天問甚是贊同,伸手拍了拍自家幺兒的肩膀。
“別放在心上,他腦子有深坑,是一種大病,我們不和他計(jì)較!
花滿樓不是個遷怒的人,他壓住心里頭冒出來的一點(diǎn)點(diǎn)火氣,搖頭道:“先不管他,正事要緊。”
陸小鳳知道君子不想提這件事情,便指了指楚留香離開的方向:“那走吧,我們找楚兄去。”
柳天問朝陸小鳳使了個眼色,兩人率先施展輕功去了。
花滿樓和葉蟬衣沒理會二人苦心,也是正事為先,緊追其后。
追到一條小河邊,他們便只見楚留香摸著鼻子,留在楊柳岸邊等他們。
陸小鳳大步走向他,問:“追丟了?”
楚留香搖頭,臉上有一絲赧然:“被發(fā)現(xiàn)了!
“怎么被發(fā)現(xiàn)的?”葉蟬衣有些驚奇,“以你的輕功,還能被發(fā)現(xiàn)?”
楚留香摸著鼻子,咳了一聲:“不是輕功的問題。”
“那是什么問題!
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總是有特殊待遇的香帥,伸手撓了撓鼻子,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她突然折返,向我撲了過來。”
葉蟬衣上下打量他:“之前上官飛燕也朝你投懷送抱,你怎么就大腳踹人下魚池?”
這么區(qū)別對待?
楚留香嘆了一口氣:“因?yàn)閷Ψ綋溥^來之后,我才看清楚,那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眼睛干凈清澄,要是我不接住她,她就要直接摔在地上了。”
優(yōu)雅香帥,最是看不得可愛的女孩子受傷了。
他哪里會讓對方真摔在地上傷著?
誰知道這眼神清澈的小女孩,落地就跑,還朝他潑水逼退他,一個閃身進(jìn)了漆黑巷子。
他躲開水再追上去,就不見人影了。
“奇怪!比~蟬衣翹手,看著河對岸漆黑一片的宅院,“神水宮的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她們不是從不過問江湖上的事情嗎?
上次激將計(jì)都沒生效,已經(jīng)足夠說明對方?jīng)Q心。
陸小鳳順著小胡子,開口確認(rèn)道:“當(dāng)初抓捕金九齡的時候,神水宮明明都派人出來了,卻一直沒有動靜。后來聽楚兄說,是水母陰姬親自出面,讓她們回宮了?”
這么看來,神水宮的確不想摻和江湖事才對。
難道他記錯了這件事情?
“不錯!背粝愕,“蓉蓉去向她姑媽打探了一下,對方的確這么說。只不過,蓉蓉姑媽還說了一句話!
四人齊齊看他:“什么話?”
“神水宮隱世已久,絕不會隨意摻和江湖、朝堂上的事情,違者逐出師門!
陸小鳳眨眼:“這句話有什么不對的嗎?神水宮似乎向來如此!
“這話沒有什么不對!背粝惚持,“可蓉蓉只是去打探一下而已,直接說神水宮不參與就好,沒必要特意強(qiáng)調(diào)!
這倒像是怕誰來向神水宮借人,摻和進(jìn)一些不得了的事情里。
陸小鳳伸手拍他胸口:“這話,你怎么不早說?”
“我不是向你說過?”楚留香沒好氣看他,“要不是突然看見神水宮的人出現(xiàn),誰會覺得這句話不對勁?”
就算有,又能如何?
在毫無證據(jù)頭緒,只是憑直覺覺得不對勁時,把刀架在長輩脖子上問個清楚?
別鬧。
“神神秘秘的……”葉蟬衣將這件事情記下,道,“不管了,先把毒花的事情解決掉,再抽個時間湊湊熱鬧去!
毒花一旦擴(kuò)散,那可不得了。
往重了說,那可真是足以摧毀一整個皇朝的可怕存在。
葉蟬衣最厭惡,一提起就氣憤的事情,排第一的就是這玩意兒。
話是這么說,可他們還是站在河邊,討論了好一陣,才原地折返。
河邊楊柳依依,晚風(fēng)送爽。
也算舒服。
五人享受著清爽的晚風(fēng),慢慢踱步朝租住的宅子走去。
途中,路過剛才巷子。
還沒拐進(jìn)去,就有灰順風(fēng)撲面而來。
葉蟬衣?lián)]著袖子趕灰:“哪里來這么大片的灰?”
瞧著,有點(diǎn)像是紙焚燒之后的灰。
花滿樓側(cè)耳聽動靜,聽清楚是誰在做什么之后,嘴角動了一下,不知如何解釋。
“是出塵子。”溫雅君子搖頭,“你們自己看吧。”
葉蟬衣從墻角探頭,往外面看去。
只見幽幽窄巷中,有一個披著麻衣的背影,跪在地上,往火盆里面丟著紙錢。
火盆前,還有香燭和供品。
在他左邊,破舊的燈籠和木門嘎吱作響。
“這合適嗎?”葉蟬衣其實(shí)不太懂那些人情世故的繁瑣禮節(jié),但也知道在別人門前燒紙錢這種事情不能干。
花滿樓還是搖頭:“他能知道不合適嗎?”
陸小鳳瞥眼看君子。
哦嚯。
這話有刺。
有人是真不高興了。
“那倒也是!比~蟬衣只覺得君子說的話有道理。
溫雅君子耳根一動,捕抓到了一絲動靜。
他撿了一顆碎石子,朝那破舊木門打去。
啪!
咯吱——
破舊木門是夠破的,竟“吱呀”一聲,自己敞開了。
呼——
一陣風(fēng)吹起。
篤——篤——
有沉重的敲擊聲響起。
出塵子瞪大眼睛,四處環(huán)視。
沒有人。
一個人都沒有。
他倒吸一口涼氣,雙手合十拜了拜:“有怪莫怪,我只是路過而已,不小心打擾了你是我的錯,你看我現(xiàn)在不是來祭拜你了?你可千萬不要來找我了……”
雙手合十碎碎念的時候,出塵子雙眼緊閉。
他沒看見,門后走出來一個身穿白色寬松長袍,一臉病容的年輕人。
年輕人手中拄著兩根木棍,兩條腿都縮在衣擺里面,在身后微微翹起,鼓起兩個包,應(yīng)當(dāng)是腿腳受了點(diǎn)傷。
就是瞧著還挺倒霉,兩只腳都傷到了。
年輕人走出來,看著門前那一身麻衣的出塵子,似乎捂著胸口氣得不輕。
他踉蹌著撐木棍出了門,篤篤幾下挪到出塵子面前。
出塵子聽著越來越近的敲擊聲,臉上的表情也越發(fā)驚懼。
“你不要找我……不要找我啊……”
那合十的雙手,都在顫抖。
年輕人還算講道理,沒有舉起棍子就給他一下,而是吐出兩口悶氣,才開口說話。
“你是誰?”許是久病,年輕人說話的聲音十分沙啞,有些飄渺,還有些蒼老的感覺。
出塵子一下僵住了,放下自己的手,慢慢睜開眼睛去看。
這一睜眼,就對上了年輕人晃蕩的衣擺。
沒有腳!
他背后升起一股涼氣,順著白白的衣擺,往上看去。
對上一張臉色蠟黃憔悴,嘴唇蒼白,眼下青黑的臉。
年輕人大概是起夜,頭發(fā)也沒梳好。
黑夜里風(fēng)一吹。
滿頭亂發(fā)吹拂蓋住那張臉,只露出一雙陰森森盯著他的眼。
吱呀——嘩——
年輕人背后,門扇亂晃,紙燈籠被風(fēng)撕壞。
啪一下,燈籠和火燭全滅了。
火盆沒有紙錢存續(xù),跳躍的火舌也蔫巴消失。
小巷唯二的光亮失去,陷入了黑暗之中。
拄著棍子的年輕人得不到回答,俯身靠近出塵子,睜著那一雙紅血絲遍布,青紫掛在眼下的臉,又問了一遍。
“你是誰?”
為什么要在他家門口燒紙錢?
不知道這么做很不道德嗎?!
“。!”出塵子將手中紙錢往天上一灑,尖叫著跑了,“有鬼!”
年輕人:“?”
他看是這個人心里有鬼!
腦子還有!
出塵子一路拔足狂奔,直跑回租住的院子,撞門而入。
蕭石當(dāng)時就拔了劍,差點(diǎn)兒給他來兩個窟窿。
睡夢中的人,也不滿地嘟囔了兩聲,轉(zhuǎn)身繼續(xù)睡。
此時,看完好戲的葉蟬衣他們也翻墻翻窗回來,正隔著簾子各自換回衣裳。
換衣裳的同時,還不忘豎著耳朵聽外面動靜。
蕭石將木劍收起來,瞪他一眼:“冒冒失失做什么?”
出塵子沒回答,轉(zhuǎn)身又把門關(guān)上了,一臉劫后余生的樣子。
他滿臉驚恐,小聲對蕭石道:“我撞鬼了!”
蕭石毫不驚訝,重新坐下來,在廊下守門。
他已聽到,屋里的人回來了。
“你天天都跟撞了鬼一樣,有什么好驚奇的。”蕭石甚至把眼睛閉上,拄著木劍閉目養(yǎng)神。
出塵子捂著胸口,坐到石凳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壓驚。
“這次不一樣!”他左右看了看,院子沒有別人,只有兩個護(hù)衛(wèi)和蕭石,其他人都睡了。
院中掛著兩盞紅燈籠。
他瞧著,總覺得隨風(fēng)晃蕩的不是燈籠,而是兩顆血淋淋的頭。
出塵子抱著自己抖了抖,用氣音說:“我是真瞧見了!那個鬼,他穿著一身白衣,沒有腳!”
為了找一點(diǎn)安全感,他搬了張小凳子,坐到蕭石旁邊。
“你想啊,要是人的話,沒有腳能走動嗎?那肯定不能!只有鬼!才會不用腳走路……”他說得滿臉自信與驚恐夾雜,聲情并茂訴說今夜發(fā)生的一切。
蕭石:“……”
此人好生吵鬧。
葉蟬衣他們已換好衣裳,正在化妝。
花滿樓待她給三人化好妝之后,才對她說道:“衣衣,我有幾句話想要和你說……”
“好啊。”葉蟬衣干脆放下手中工具,對陸小鳳道,“你們記得把假人收好!
她站起身,看向溫雅君子:“外面說?”
花滿樓點(diǎn)頭。
于是,他們從容翻了窗,越過墻,又踏水飛過小河,落到對面河岸背后的小坡上。
聽著利落翻窗動靜的蕭石:“……”
子時怎么就還沒到來,換無崖子值夜呢。
已經(jīng)被推門聲驚醒,卻并不想起的無崖子與凌世表示:
有些苦,一個人受就夠了。
最終將出塵子碎碎念掐掉的,還是被吵得睡不著的柳無眉。
河邊小坡。
葉蟬衣和花滿樓并肩坐在月下。
遠(yuǎn)處。
林密草深,不見人家。
花滿樓忽地開口,溫潤清朗的聲音,染上一絲愧疚:“對不住,讓你受委屈了。”
“嗯?”葉蟬衣扭頭看他,“怎么這么說?”
她哪里委屈了?
她是能給自己受委屈的人?
溫雅君子似是有些難以啟齒:“剛才……在巷子里,出塵子說我們……”
這些話,他說得氣憤又艱難,連拳頭都握起。
縱使如此,他對葉蟬衣說話時,語氣還是溫柔和緩。
花滿樓很少會生氣,尤其是生悶氣,是以葉蟬衣不覺得氣惱,反倒被他可愛到。
“我不生氣,也不放在心上!比~蟬衣托著腮幫子看他,“更何況,花花不是幫我報仇了嗎?瞧那出塵子嚇成什么樣?”
花滿樓搖頭,語氣還有幾分自責(zé)。
他坦蕩承認(rèn)自己不平的內(nèi)心:“可我生氣了,也放在心上了。不管當(dāng)時在那里的是誰,他都不應(yīng)該隨口臆測一個女孩子的清白。何況……是你!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葉蟬衣伸手放到他緊握的拳頭上,“你還計(jì)較這個?”
難怪總是不愿意做到最后一步。
每次都被她逗著上當(dāng),完了還一臉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贖罪的樣子。
“計(jì)較。”花滿樓認(rèn)真道,“他就是不應(yīng)該這樣說你。”
他心疼。
溫雅君子一本正經(jīng),說著不自覺撩人的話。
葉蟬衣眼角眉梢爬滿笑意,甩都甩不掉。
她傾身在花滿樓臉頰上,輕輕貼上紅唇吻了一下。
不帶絲毫逗弄的意思,也沒有往日那恨不得滿臉貼貼的熱烈。
這個吻是平靜的,輕柔的,甚至……帶了絲莊重。
花滿樓愣了一下。
他嘴唇張開,想要說些什么,嘴角動了動,沒說出話,卻自顧自彎了彎。
溫雅君子轉(zhuǎn)臉朝向葉蟬衣,黯淡的眸子里似乎也裝上了月色,而星子在如水月華中,浮沉亮起點(diǎn)點(diǎn)光。
歡喜,從心底升起來。
他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松開了拳頭,把葉蟬衣的手,緊緊抓住。
似乎這就是他最最最想要做的事情。
葉蟬衣看著他,嘴角也跟著上翹如彎月。
她說:
“聽說明年春天是個好日子,花花想不想再提前一點(diǎn)點(diǎn)成婚?”
“我想與你……”
“在最像你的季節(jié)里,一起牽手!
“你說可好?”
第127章 學(xué)醫(yī)治治腦子比較要緊
第二日啟程。
葉蟬衣他們被推上馬車之前,聽說出塵子又去那條路拜鬼去了。
然后。
上車的出塵子,就有點(diǎn)兒鼻青臉腫。
那鼻子,嘩啦一下就淌出血來。
見葉蟬衣他們用“關(guān)切”的眼神看他,出塵子一笑,伸手抹掉鼻子下面的血。
“你們不用擔(dān)心我,我好得很。就是那破房子四周的鄰居太不聽勸了,我說有個白衣鬼,他們死活都不信。唉……”
有了這么一個腦子奇特的存在,他們這一路稍顯歡樂了一些。
簡單來說,每天都可以漲點(diǎn)新見識。
可謂充分見證了生物多樣性發(fā)展。
顛簸了半個月,馬車?yán)@過蘭州,平添一日路程,順利到達(dá)西寧衛(wèi)。
下車之后,迎面就是曾經(jīng)熟悉的沙塵。
出塵子讓他們下馬車,將眼睛綁上,跟著他走。
柳無眉瞪眼看他:“你這是在防我嗎?”
出塵子眼睛瞪得更大:“那當(dāng)然了!你們又不是我們星宿海的人!”
柳無眉:“……”
最終,他們還是按照出塵子的要求,每個人都用布條綁住眼睛,進(jìn)入星宿海。
“這邊就是我們的地方!背鰤m子將他們帶進(jìn)了一片綠洲,才將他們眼睛上面的布條解開。
他們站在一個小坡頂上。
放眼望去,綠洲有方圓百里大小,湖泊水澤遍布,中間還有一座獨(dú)立的島嶼,異常突兀。若說星宿海整體是一塊水頭極好的大翡翠,那中間的島嶼就是一顆不小心落在玉環(huán)里面的寶石。
在沙漠烈日下,水波閃著熠熠光澤。
出塵子驕傲叉腰:“怎么樣?好看吧?”
“好看好看。”葉蟬衣敷衍道,“不過……我們?yōu)槭裁床恢苯舆M(jìn)去,還要千辛萬苦爬上來?”
出塵子理所當(dāng)然道:“我們星宿海這么好看,必須要先讓你們飽飽眼福,再帶你們回神堂啊!
葉蟬衣笑了,拍著擁翠山莊那將她背上來的護(hù)衛(wèi):“有道理,那就麻煩這位兄弟,再把我背下去了!
那護(hù)衛(wèi)已經(jīng)憋紅了一張臉,聞言咬牙看著出塵子:“不客氣!”
葉蟬衣算輕了,更可憐的是背著楚留香他們的護(hù)衛(wèi)。
不過……
這和他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他們五個人,可是無辜的受害者。
出塵子半點(diǎn)怨念都沒感受到,隨手拔了一根草,對他們叮囑道:“你們這些不會用毒的人,在我們星宿海外圍轉(zhuǎn)轉(zhuǎn)就好,千萬不要企圖進(jìn)去里面。”
葉蟬衣問:“為什么?”
“因?yàn)樾撬藓@锩骈L的草,都不是普通的草,而是毒草。毒草里面,你永遠(yuǎn)也想不到會蟄伏多少毒蟲!背鰤m子語氣肅然,“有一種紅色的螞蟻,叫火蟻。你們要是被它爬到身上,轉(zhuǎn)瞬之間,它就能召喚同伴,將你們啃得只剩下一個骨架子……”
葉蟬衣一臉故作驚慌:“這么厲害!這樣說來,星宿海里面沒有人能夠進(jìn)去了?”
“那倒不是。”出塵子語氣一變,驕傲笑道,“我們大當(dāng)家極擅用毒,一手毒術(shù)出神入化……他進(jìn)去就沒有任何問題!
葉蟬衣疑惑:“連你也不能?”
出塵子羞赧撓頭:“我只能在西南方向的山里面轉(zhuǎn)一轉(zhuǎn),其他地方……也不敢去。”
懂了。
此人用毒技能很一般。
從出塵子嘴里打探了一些星宿海的消息以后,他們便回到坡下,朝綠洲邊緣的小村莊走去。
村子簡陋,全是高腳竹屋、木屋,沒有磚瓦房。
出塵子帶著他們走到兩座最氣派的竹屋前面,指著右邊那一間道:“瞧!這就是我們上天入地十方八路神堂!”
葉蟬衣他們抬眼看去。
啊這……
是不是有哪里不對?
出塵子絲毫沒有覺得不對,丟下葉蟬衣他們一行人,邁著矯健的步伐,沖進(jìn)了竹屋里面。
“老大!老二!我回來了!”
下一秒。
咚!
一道身影從竹屋里飛出來。
背著葉蟬衣他們的護(hù)衛(wèi),趕緊向兩邊讓開。
砰!
出塵子四腳朝天,摔到他們中間。
在他胸口正中央的位置,衣服上烙了一只好大的腳印。
出塵子捂著胸口,叫囂道:“摘星子!好你個無恥的家伙!又跑到我們神堂來做什么?我告訴你,就算老大和老二不在,你也休想動我們上天入地十方八路神堂一根寒毛!”
踏踏——
竹屋里面走出來一個面貌英俊,又高又瘦,穿著一身黑衣的十七八歲少年來。
少年面目雖俊,但表情卻陰鷙狠辣,身上明顯帶著殺氣與血?dú)狻?br />
他背著手,從竹屋里面走出來,垂眸看出塵子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個將死的人。
“出塵子,你又瞎了你的狗眼是不是?”
摘星子的語氣淡漠,冷銳。
“呸!”出塵子掙扎著站起來,用手指著摘星子,“明明是你覬覦我們神堂,想要占為己有,當(dāng)星宿海唯一的老大!”
摘星子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向他們背后:“獅吼子、摩云子,我看你們這三當(dāng)家,還是不要學(xué)毒了,先學(xué)醫(yī)治治腦子比較要緊!
葉蟬衣他們實(shí)在很想跟著點(diǎn)個頭,表示贊許。
居然有人能看出這一點(diǎn),真是太不容易了。
出塵子扭頭看人,驚喜道:“老大、老二!你們可算回來了!摘星子這家伙,又將我們神堂給占了!”
獅吼子和摩云子嘆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對面:“老三啊,我們神堂是這一間!
出塵子震驚:“是嗎?!”
他走錯了?!
葉蟬衣五人默了默。
陸小鳳沒忍住自己的嘴巴,問他:“那竹屋上面的牌匾,不是寫了‘摘星堂’三個字?”
楚留香戳破真相:“原來你不識字?”
“就算不識字……”葉蟬衣忍不住補(bǔ)刀,“這兩個堂的名字長度,也能看出來差別吧?”
出塵子:“……”
他就不能看出來差別。
獅吼子瞥了葉蟬衣他們一眼,問出塵子:“不是說只要兩個,怎么帶了這么多人回來?”
他們窮,養(yǎng)不起。
出塵子便嘰里咕嚕一通說,把這一路上的事情倒豆子一樣,全部都抖摟出來。
“……事情就是這樣。”出塵子道。
獅吼子看了柳天問和楚留香一眼:“行吧。除了這兩個,其他三人就先送去偏院關(guān)起來。”
出塵子領(lǐng)命,將人帶走。
偏院還真挺偏,背靠一座小山,院里落葉堆積,背他們的護(hù)衛(wèi)一腳踩下去,差點(diǎn)兒沒拔起來。
——這要是點(diǎn)一把火,肯定能燒得特別猛。
“你們就先在這里待著好了。放心,就沖著這一路上你們陪我的情誼,我一定想辦法讓老大、老二把你們放了!”出塵子拍著胸口保證。
葉蟬衣簡略表達(dá)了一下感動:“嗯!我們信你!
出塵子嘆了一口氣,撈過一旁的被子,想要給他們蓋上。
嘶啦——
日暮西山的被子,成了碎片。
葉蟬衣三人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就怕將這玩意兒全吸了。
出塵子大概也震驚這院子的簡陋,忙讓護(hù)衛(wèi)將這里面簡單打掃一下,他去換兩床新的被子和枕頭來。
一頓忙碌,他們終于轉(zhuǎn)身出了屋子。
出塵子將門鎖好。
兩張榻呈“7”字型擺放,腳對腳睡著的葉蟬衣和陸小鳳對了個眼神,悄無聲息翻身起來。
“哦,對了……”走出兩步,門外聲音又折返。
葉蟬衣翻了個白眼,剛落地的腳又放回榻上,繼續(xù)挺尸。
出塵子隔著一扇門,對他們保證道:“你們放心,一日兩頓也少不了你們的,你們就安心在這里躺著,吃吃喝喝就好!
葉蟬衣吸了一口氣,呵呵笑道:“多謝出塵兄了,你還真是細(xì)心!
“是嗎?”出塵子有些羞澀地摸著自己的腦袋,嘿嘿笑道,“其實(shí)我也這么覺得。”
葉蟬衣:“……”
她就是隨口一說。
當(dāng)不得真。
得到夸獎的出塵子,滿臉笑意離開這個破舊的屋子,滿是落葉的院子。
葉蟬衣不再輕舉妄動,問旁邊躺著的花滿樓:“他走遠(yuǎn)了嗎?”
花滿樓點(diǎn)頭:“嗯,附近也沒人!
葉蟬衣松了一口氣,彈起來舒展筋骨。
裝一個中了軟筋散不能動彈的人,真是太累了。
三人熟練將塞在腰帶上的充氣假人弄出來,塞在被子里面,冒充他們躺著。
弄好后,他們悄悄出院子,往關(guān)押楚留香和柳天問的地方去。
地方是出塵子透露給他們的,按對方的腦子來說,應(yīng)該沒有說謊的成分。
他們仨翻過種了不知名毒草的大片土地,去到另一個院子。
“這邊……”葉蟬衣指了指屋子背后靠窗的位置。
花滿樓和陸小鳳跟上,貓著腰躲到窗下,聽里面動靜。
葉蟬衣從袖管里掏出軟鏡,用剪刀裁下一小片,貼上膠帶和小棍子,放在窗臺上斜靠著。
軟鏡映照著室內(nèi)的情況。
不過他們的位置,就算看軟鏡也不方便看清楚。
葉蟬衣將大片的軟鏡放在小片的軟鏡斜對面,再一次折射過去。
她就蹲在小片軟鏡底下,轉(zhuǎn)動著棍子,將室內(nèi)情況收入眼底。
不過也虧得這邊背陽,不然光照一晃就得暴露。
陸小鳳悄悄對著葉蟬衣比了個大拇指。
——不愧是他們衣衣姑娘。
葉蟬衣得意揚(yáng)眉,根據(jù)對面鏡子看到的畫面,掃過整個屋子里面的人。
屋里有出塵子三個結(jié)義兄弟坐在上首,臉好得差不多的柳無眉以及李玉函坐在竹椅上,他們背后,六個護(hù)衛(wèi)站成一排守著。
在反派夫妻檔對面,是被捆起來綁在椅子上的楚留香和柳天問。
門口好像有出塵子這邊的兄弟守著,但葉蟬衣他們從背面來,不確認(rèn)有幾個人。
她轉(zhuǎn)頭問一旁的花滿樓。
花滿樓比了個“八”。
有點(diǎn)多。
“李夫人想用這兩個人換一百朵完整的毒花,這個沒有問題。”獅吼子看了一眼楚留香,“但這其一,此人是不是楚留香和蘇蓉蓉,我們總得確認(rèn)過,才能給李夫人答復(fù)!
出塵子耿直道:“老大,你放心,我確認(rèn)過,這確實(shí)是楚留香,半點(diǎn)也不假!
獅吼子:“……”
摩云子瞥了他一眼:“你看過的不算!
“這怎么就不算了呢?”出塵子據(jù)理力爭,“老二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獅吼子開口,對出塵子道:“你閉嘴,去山上打獵,今晚招待貴客。”
出塵子悶悶不樂,憋著嘴出去了。
獅吼子拱手道:“諸位見笑了,我們老三為人腦子直,辛苦大家一路包容他。”說完這話,他的手重新搭在椅子上,“不過,楚留香的身份還是要確認(rèn)過才好辦。再者,這蘇姑娘能不能幫我們煉制藥丸,也得試過才行!
柳無眉笑著看他,但眼里并沒有絲毫笑意:“大當(dāng)家的意思是,如果蘇蓉蓉不幫你煉藥,我就白跑了一趟?”
“那當(dāng)然不是了。”獅吼子笑得豪爽大方,“如果這兩人身份核實(shí),那我和李夫人的交易就按照事先約定的給,但他們的身份要是有誤,那就只能委屈李夫人繼續(xù)尋找他們的下落了!
他俯身靠近柳無眉的方向,臉上也掛著不帶笑意的笑容。
“做買賣這種事情,最重要的就是等價交換,講究誠信,我們誰也不好虧了。李夫人說,對不對?”
最后一句話,他說得輕如云煙,卻令柳無眉警醒。
老狐貍。
柳無眉也一笑:“大當(dāng)家也說得有道理。只不過我大老遠(yuǎn)跑這一趟,總得先收點(diǎn)跑腿費(fèi)才是。大當(dāng)家你又說,這合理不合理?”
“哈哈!”獅吼子仰頭笑道,“李夫人說得極是。稍晚,等吃過飯后,我就讓人送一份毒花去李夫人休息的房間。你看,如何?”
柳無眉含笑點(diǎn)頭:“那就多謝大當(dāng)家了!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兩人你來我往,機(jī)鋒不斷。
嘖嘖。
葉蟬衣隔著一扇窗,都聽的累得慌。
聽了半個時辰,這兩人不是在回顧過往,就是在暢想還不存在的合作。
此時。
外頭響起一陣熱鬧喧嘩聲。
獅吼子朗聲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他站起來,往外面走。
柳無眉也站起來,跟著往外走。
哼哼——
他們剛走到院門處,迎面就撲來一只長了大獠牙的山豬。
獅吼子瞳孔一震,貼著門扇往后一躲。
他們議事不在大堂,此地院門有些窄小,充分擋住了后頭人的視線。
柳無眉只感覺前面的獅吼子身形一閃。
下一刻,一只山豬就低著頭,朝她一供……
“。。
慘叫聲響徹院子——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已經(jīng)五十萬字了……】
第128章 重拾裝神技巧:蠱女
葉蟬衣轉(zhuǎn)動軟鏡不得,剛冒出雙眼,就見柳無眉一個拋物線……
“咻”那么一下,從院門落到屋門前,額角“哐”一聲響,正正嗑在門檻上,五體投地。
李玉函驚呆了一瞬,眼睛順著拋物線挪動。
“無眉!”視線落下以后,他肝膽俱裂,大吼一聲,往柳無眉那邊抬腳跑去。
在一片嚴(yán)陣以待,兵戈棍棒相向之中,他是多么明顯的一個幌子啊。
山豬想要忽視他都不能。
不過李玉函并沒有意識到。
下一秒。
山豬教他做人。
它低著頭,朝李玉函拱過去,一沖撞。
咻——
又是一個拋物線,重重朝著同一個方向飛來。
柳無眉剛克服了暈眩,雙手撐著將頭離開門檻。
下一瞬。
砰!
李玉函重重砸到她身上,將她額頭上那條傷痕,嚴(yán)絲合縫,懟了回去。
楚留香和柳天問閉眼撇臉。
不是不忍,是灰塵有點(diǎn)大了。
葉蟬衣看著牙酸。
好慘。
山豬有了這么明顯的兩個目標(biāo),亂拱的路線,瞬間就有了明確的目標(biāo)。
眼見它就要入得屋子里面來。
那柳天問和楚留香豈不是要倒霉?
哪怕暴露,葉蟬衣也絕不能坐等這種事情發(fā)生,她將扇子抽出來,對準(zhǔn)山豬腦袋抬手一揮。
唰唰——
一連十道毫毛細(xì)針,直接打進(jìn)了山豬的腦袋上。
山豬沖進(jìn)屋子的動作猛然一頓,轟然倒塌在……反派夫妻檔身上。
葉蟬衣:“……”
呃,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來著。
毫毛細(xì)針一發(fā)出,柳天問和楚留香就知道誰來了。
他們看向發(fā)出毫毛細(xì)針的方向,不意外瞧見了一雙無辜眨動的眼睛。
外面,獅吼子已大喝一聲:“誰?!”
葉蟬衣三人頓時從窗戶躥進(jìn)去,預(yù)備給柳天問和楚留香割斷繩子,跑了算了。
毒花的下落,說不準(zhǔn)柳無眉比他們還要著急。
只要留在星宿海,他們還有機(jī)會找到毒花的蹤影。
——伙伴絕對不能傷。
葉蟬衣先動,一個翻身無聲落在屋子里。
剛抽出匕首來,余光里瞥見了屋子中央張貼的掛畫。
一條妙計(jì)瞬間涌上心頭,她收回匕首,朝陸小鳳使了個眼色,捏了下花滿樓的手。
二人瞬間會意,翻窗而出。
葉蟬衣一躍翻到梁上,留下兩個小喇叭,也落地翻窗離開。
獅吼子抽出自己腰后的彎刀,豎立身前防備,交叉邁著腳步,警惕掃過四周。
此時,葉蟬衣他們已經(jīng)將軟鏡收好,貓著腰走到屋子另一側(cè),在草從里放下一個小喇叭。
出塵子從院門外,氣喘吁吁跑進(jìn)來,扶著門框急喘氣:“你們……有沒有看到我的山豬在哪里?”
八個護(hù)衛(wèi),眼神都挪到屋子門口。
出塵子順著他們視線看去,臉上大喜,毫無戒備跑過去:“哎呀!它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獅吼子瞥眼看他,厲聲喝道:“住腳。”
出塵子“唰”一下站定,收斂笑容,小心翼翼問道:“老大,這是怎么了?”
摩云子瞪他:“還不是你干的好事兒,將山豬放進(jìn)來,沖撞了客人,我看你到時候怎么解釋!
出塵子委屈癟嘴。
山豬要跑,他也跑不過啊。
他上山忘了帶人,可不得想法子把豬往神堂趕,讓其他兄弟幫忙抓住嘛。
右側(cè)放完小喇叭的葉蟬衣,又繞到左側(cè)放下小喇叭。
弄完。
她撿起一顆石子,越過屋頂,朝右側(cè)草叢丟去。
滿院子人齊齊扭頭看過去。
葉蟬衣他們趁這個機(jī)會,貓到院子左側(cè)的屋子后面。
他們用軟鏡探過里面沒有人,便翻了進(jìn)去,拉開一條門縫,看院子里的情況。
獅吼子沒理他們兩個,環(huán)顧屋子一周后,視線落到楚留香和柳天問身上:“這山豬是你們出手殺死的?”
楚留香苦笑搖頭:“楚某中了弟妹的十香軟筋散,手腳都不能動彈,又怎么能將山豬殺死。大當(dāng)家的,未免多慮了!
獅吼子不相信。
在場的又沒有別人,總不能是神跡。
嗤笑還在鼻子里,沒有噴出來。
下一瞬。
屋子四面就傳來了一道猶如雪山冰層一樣冷厲的斥責(zé):“放肆!在吾眼皮子底下,竟然敢放山豬進(jìn)來,該當(dāng)何罪!”
獅吼子持刀大怒:“誰!”
“吾是誰?”那冰山碎雪一樣的聲音,冷笑道,“抬起爾等的眼睛,好好看看吾是誰!”
獅吼子抬眼,直直對上了屋子里面整片竹壁高的蠱女神像。
蠱女捧著一個烏漆嘛黑的鼎,一身紅黑交間的衣裳,腰帶和袖管卻是泛著冷意的幽綠色。她整張臉都透著一股陰寒的氣息,一雙吊梢桃花眼更是有著眾生皆螻蟻的傲然與睥睨。
黑色的一道痕跡,從她眼角飛入額角,更是添了幾分淡漠。
在她肩膀上,還蹲著一只漆黑得不見一絲別的顏色的貓兒,一雙幽綠眼睛,死死盯著他們。
此時,蠱女神像仿佛活了一樣,獅吼子恍然之間還覺得對方的眼角動了一下。
眼神有些不悅。
出塵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蠱女!是蠱女顯靈,幫我抓住了山豬!”
葉蟬衣:“……”
那蠱女還真是親民,且閑。
星宿海的人都迷信蠱女,聞言,一群人撲通撲通,比下餃子還要積極,全部跪下。
他們雙手合十高舉,往下一拜:“信徒拜見蠱女……”
獅吼子和摩云子對視了一眼,眼中有些不敢信。
什么蠱女,這不是騙人、籠絡(luò)人心的玩意兒而已嗎?
“爾等見吾不跪,是對吾有意見?”最后三個字,冷意直逼昆侖山上的雪頂。
出塵子伸出手,扯了扯他們兩個的衣擺:“這可是蠱女,跪!”
跪個屁!
獅吼子和摩云子想要給他一腳。
誰知道這是誰在搞鬼!
不過……
此人若有如此手段,不按照對方說的來做,只怕下一個倒下的就不是山豬,而是他們自己。
識時務(wù)的獅吼子和摩云子,當(dāng)即跪下:“不敢。”
“唔……”四周傳來的聲音滿意不少,冷意稍稍減退,“你們做得很好。”
說完這句話,葉蟬衣就不說了,掐斷隨身麥克風(fēng),收進(jìn)背包。
與此同時,她叮囑貓貓將那些小喇叭也給收了,千萬不要留下痕跡被查到。
院子一時之間很是靜默。
出塵子試探著抬頭,喊了一聲:“蠱女可還在?”
沒有人回答。
獅吼子和摩云子馬上四下查探,屋里屋外翻了個遍。
沒有人。
也沒有人逗留過的痕跡存在。
莫非真有蠱女?
他們對視了一眼,眼中猶疑。
獅吼子著人趕緊將這里打掃干凈,把楚留香和柳天問塞到精舍休息。
葉蟬衣回頭看了一眼擺放在左右兩邊的榻,三人互相面朝對方,點(diǎn)了個頭,翻窗躲到屋子后面去。
沒多久,出塵子就帶著人前來打掃,安置好楚留香和柳天問。
同樣的話,葉蟬衣三人又聽他說了一遍。
等人離開院子,三人才翻窗進(jìn)屋子里,不客氣在中央的桌前落座。
楚留香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獅吼子對柳無眉的戒備心很重!彼沧叩阶狼奥渥跋胍ㄟ^柳無眉找到毒花所在,恐怕有些困難!
葉蟬衣掀開茶蓋,聞了聞里面的茶,有些嫌棄,又推了回去。
“毒花想要不被發(fā)現(xiàn),大概率還是在星宿海那個神秘的島嶼上。出塵子說過,那里只有他們老大能進(jìn)去,就連老二都進(jìn)不去!
人嘛,要藏好一樣?xùn)|西,要么賭個燈下黑,要么就放到只有自己能拿到的地方。
那個神秘島嶼,就很符合這一點(diǎn)要求。
陸小鳳轉(zhuǎn)著桌上的杯子玩兒:“可出塵子也說過,星宿海除了外圍,里面可都是毒草、毒蟲,任由我們武功蓋世,要是一點(diǎn)兒毒術(shù)都不懂,那也進(jìn)不去!
想要把毒花徹底摧毀,那就必須要連著種花的地方和可能有花種的地方,全部都?xì)У簟?br />
葉蟬衣環(huán)著手臂,擱在桌上,左手手指在右臂上不停跳動。
“無妨,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柳天問這才來了精神,從榻上翻身坐起:“有什么好玩的主意?”
葉蟬衣捏起冷冽的嗓音:“吾乃蠱女!
四人瞬間明白。
——裝神。
日暮漸西去。
太陽拖著霞光墜落西邊,天幕為它披上一條毛絨絨的雀羽。
柳無眉和李玉函醒來,發(fā)了好一通脾氣,才壓住怒氣,前去大堂赴什么筵席。
楚留香和柳天問松了綁,但軟筋散的藥還是繼續(xù)喂給他們。
兩人坐在席上,露出個無奈苦笑的表情,慢條斯理吃著手抓羊肉。
羊肉鮮嫩,沒有什么膻氣,倒是美味。
旁邊的那碗山豬肉,泛著棕紅的鮮亮色澤,楚留香覺得他們家陸兄肯定很愛吃;至于那一道熬煮雞湯做底的嫩苗根,最是符合他們家花兄清淡口味;衣衣姑娘喜歡獵奇,只要美味都喜歡,那炸得香脆的一盤不知道什么,對方瞅見了,肯定要嘗一嘗。
柳天問就因?yàn)楹闷,捻了一顆吃。
喀吧。
“有殼,有肉,應(yīng)該是甲殼一類的蟲子,還挺香!绷靻栠@樣評價,又丟了一顆進(jìn)嘴巴。
香帥摸摸鼻子,將那一碟子全部推過去。
他就敬謝不敏了。
筵席陸續(xù)上菜的同時,葉蟬衣他們?nèi)艘捕自趶N房后面,順了好幾碟子菜,又挖了一盤米飯,溜到一個無人的院子,大搖大擺坐到院中石桌前,安心吃飯。
吃完,將碗碟往那堆放更多臟污碗碟的地方一放,拍拍手離開。
廚房的人忙得熱汗連連,都沒心思去計(jì)算少了幾份飯菜。
葉蟬衣覺得對方但凡學(xué)點(diǎn)廚房管理,都不至于發(fā)現(xiàn)不了他們的存在。
吃飯之前,她翻出系統(tǒng)購買的工具,一比一還原畫像上面的衣物。
那漆黑的貓兒,就讓小貓咪商城買個新皮膚,至于那鼎……
商城沒有黑色的鼎,全是金燦燦,足以閃瞎人眼的各種銅質(zhì)鼎。
葉蟬衣只能買個涂色的手動小噴槍,自己里里外外噴一噴,變一變色。
以至于陸小鳳認(rèn)為,貓貓之所以從純白變成黑不溜秋的模樣,也是弄了這玩意兒。
葉蟬衣不解釋,讓他自己腦補(bǔ)。
吃飽喝足,三人溜回來。
鼎上的黑色痕跡已經(jīng)風(fēng)干,不黏手了。
葉蟬衣?lián)Q上蠱女的衣物和妝容,將貓貓放在自己左邊肩膀,右手單手舉著黑色的鼎。
她側(cè)身,擺出一個邪魅狷狂的眼神,問陸小鳳:“怎么樣,像不像?”
陸小鳳差點(diǎn)兒被她眼神嚇到一口水噴出來。
他吞下嘴里的水:“像!簡直就是從畫像里面跳出來一樣!
葉蟬衣吹了吹自己黑色的長指甲,挑眼看他:“那你還不跪下,喊一聲蠱女?”
陸小鳳從善如流,翹腳坐在凳子上,將杯子放下,兩根手指一曲。
咚。
手跪了。
他喊道:“蠱女顯靈,信徒跪拜!
葉蟬衣被他逗得笑倒在花滿樓肩膀上。
花滿樓也笑著扶住葉蟬衣的肩膀,免得她滑下去。
說笑完,葉蟬衣將干冰、彩燈、隨身升降裝置等交給花滿樓,把迷你投影燈交給陸小鳳。
裝神必備的小喇叭,他們早就藏到了四周茂密的林木里面。
一切準(zhǔn)備就緒。
啪——
幽藍(lán)的光,在西南方向的半山腰亮起。
那一束光直通蒼穹,光柱立定不動。
這異變,瞬間將開始陷入沉睡的星宿海吵醒。
整個外圍居住的人,都重新著裝,帶著自己喂養(yǎng)的小可愛,走出門來看向光亮起的方向。
啪——
幽藍(lán)的光一變,散發(fā)著神秘的紫。
“這……這是怎么回事兒?”人群議論紛紛。
獅吼子他們一群人出來看熱鬧時,摘星子已經(jīng)背著手,不知道和他身后那群人看了多久。
議論的人越來越多,但是沒有幾個敢真的去看看。
出塵子擠出人群,眺望山的方向,興奮拉著獅吼子的衣袖:“蠱女是不是顯靈了?”
獅吼子搶回自己的衣袖,瞥眼看他:“就你聰明!
誰沒有這樣的猜測?
可神靈跪拜是一回事兒,真正降臨是另外一回事兒。
更何況他們跪拜的又不是什么良善的神!
蠱女一怒,百毒齊發(fā),尸橫遍野!
出塵子失去了獅吼子的衣袖,轉(zhuǎn)而捏著自己的衣袖,一臉緊張看著那邊方向。
“要去看看嗎?”摩云子在獅吼子耳邊輕聲道。
摘星子給他們飛了個不屑的眼神,背著手,已經(jīng)帶著一眾人往西南方向走去。
獅吼子咬牙:“走!”
他們不敢單獨(dú)丟下楚留香和柳天問,唯恐生出變故,便讓護(hù)衛(wèi)繼續(xù)用藤椅背著,一起看看這熱鬧。
走到距離西南那座山還有兩里路左右,他們都停下了腳步。
幽靜的夜晚,水澤將山纏繞。
月華傾泄,抖下一壺光,落在那纏繞青山的水澤里。水澤平緩流淌,輕輕翹起手,接住粼粼的光。
此時。
水面冒出來一片片拱起來的圓。
出塵子踮腳去看:“那是烏龜嗎?這么多?”
一排排的圓,從水中冒頭,像極了有組織有紀(jì)律的隊(duì)伍。
呼——
圓往下一沉,露出黝黑的嘴巴。
白白的煙霧從那嘴巴里面冒出來,瞬間彌漫江面。
濃霧之中,有什么東西從水中掠起,挑起水花。
唰——
一卷黑色的半透明布匹,從半山腰上滾落。
眾人嚇得齊齊后退。
黑布停頓在岸邊不遠(yuǎn)處,不再滾動。
眾人這才安了心。
啪——
半山腰上的燈光一閃,從紫變青。
那直直朝著上方的燈柱,也擴(kuò)散成一個圓。
圓中心,一道黑影立在那里。
“那是……蠱女!”
“蠱女顯靈了?!”
人群熙熙攘攘鬧了起來。
“聒噪!庇行┎粣偟谋渎曇,從四面八方響起,在山間幽幽回響。
眾人趕緊噤聲,有些緊張看向半山腰處那道立著的影子。
影子背后青色的光,逐漸從淡青轉(zhuǎn)成冷綠。
色澤轉(zhuǎn)變以后,那道黑色的身影就動了。
她一揮袖子,從半山腰踏著腳下黑布,直直往下滑落。
黑影破冷空,縹緲白霧間。
山間的風(fēng)吹起那墜掛著毒蟲裝飾的頭發(fā),也吹起她身上那一襲黑色長袍,如同一只黑色的蝴蝶展翅,飄然落在岸邊。
雪白的足,從黑色的裙擺里面露出,踏在黑布上。
蠱女揮著袖袍,轉(zhuǎn)了一個圈,將神鼎舉起。
黑貓氣定神閑站在她的肩頭,用那一雙泛著冷銳綠意的眼,幽幽掃向眾人。
心神在那一瞬間,仿佛被攝住,拉出了體外,又彈回軀體一樣。
眾人有些暈眩恍然,跪下高喊著:“蠱女顯靈!”
就連背著楚留香和柳天問的護(hù)衛(wèi),也不由得跟著撲通跪下。
為此,他們還差點(diǎn)兒將兩人給翻了過去。
楚留香和柳天問:“……”
“蠱女顯靈!”
他們高喊著,一次又一次磕頭。
獅吼子不信神,但他沒辦法解釋眼前所見。
跪著的膝蓋,有些不情不愿。
要是被他抓到搗鬼的人,一定將對方丟進(jìn)毒蟲窟里喂蠱!
便在此時,四周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跪在地上的人轉(zhuǎn)眼去看,只能瞧見兩邊“咔滋”、“咔滋”,跑來無數(shù)泛著鐵色冷光的蟲子。
其中有好一些,他們連見都沒見過。
摘星子和獅吼子的表情,瞬間興奮起來。
若是能將這些不知名的蟲子抓住,為他們煉制……
實(shí)力還達(dá)不到這樣境界的人,則是心中泛起恐懼,有些害怕毒蟲將自己啃噬。
他們渾身發(fā)起抖來,差點(diǎn)兒就要跳起來逃命。
蠱女見狀,神色淡淡,揮一揮衣袖。
唰——
如同潮水而來的毒蟲,瞬間如同潮水一樣退去。
他們像是來朝圣的生物,得了惠澤,欣然返回自己的地方去。
眾人松了一口氣。
就在此時,另一道更為可怕的窸窣聲響起。
仿佛有一個巨大的什么東西,在草地上面快速行走一般。
他們身上冒出來一層冷汗,懼怕蠱女出現(xiàn),是要將他們弄死喂蠱。
汗水順著額角,懸在鼻尖上。
他們咽了一口唾沫,悄悄轉(zhuǎn)眼看去。
只見同樣彌漫著冷霧的林中,逐漸出現(xiàn)一道巨大扭曲的身影。
“那是……”
“蟒蛇!”
“蜈蚣!”
“好大的……蜘蛛!”
“還有……蝎子!”
……
如同半人大小的迷朦影子,從冷霧里面,漸漸靠近。
有些人已經(jīng)嚇得僵住,完全不能動彈;有些人則是躁動起來,往后倒爬。
就連摘星子和獅吼子,都嚇得臉色白了白。
——這樣的毒物,不是他們現(xiàn)在可以驅(qū)使得了的。
此時。
淡漠而冷冽的聲音響起。
“去……”蠱女將袖子一揮,仿佛漫不經(jīng)心驅(qū)使家中仆人一般,“別出來嚇著吾的信徒!
扭曲蠕動的影子頓了頓。
眾人懸在鼻尖上面的冷汗,凝成一滴,要落不落。
鼻尖有些微癢,但是他們卻像那頓住的黑影一般無二,一動不敢動。
終于。
黑影轉(zhuǎn)了個身,帶起草木一陣浮動。
它們漸漸走遠(yuǎn)。
嗬——
眾人松了一口氣,汗水從鼻尖墜落,打濕衣襟。
蠱女像是有些無趣般,撣了撣袖子:“看來,吾沒有遮掩氣息時,還是不好隨便現(xiàn)身人前。”
噔。
她轉(zhuǎn)身要走,肩上黑貓卻像是瞧見了什么一樣,忽地跳下來,刨著爪子。
蠱女蹲下,將黑貓抱起,用手背掃了掃它的爪子:“都說了不要什么垃圾都吃,這些東西不夠毒,不適合汝!
她將黑貓放回自己肩膀,曳地的袖子一甩,如同一枚剛發(fā)的箭矢一樣,往山腰回去。
那黑色的半透明紗布,也隨之被她袖子吞進(jìn),消失無影。
不過是一晃神。
蠱女和貓兒沒了,冷綠的光也沒了。
“信徒們,吾給爾等留下神木王鼎存于島嶼之中……”
咻——
一道光從山間林木出,落在島上。
只是一閃,便像蠱女一樣,消失無蹤。
“得者……”蠱女宛若天山冰池冷銳的語氣之中,染上了一絲笑意,“可號令星宿海所有毒物。”
話畢,再無其他響動。
山上。
葉蟬衣被花滿樓接住,抱在懷里,旋轉(zhuǎn)卸力后,落在地面。
他們收拾著石頭后面的七彩光燈和掛在樹梢的升降裝置,還要趕到山下,把河里的木頭毀尸滅跡,與拿著小型全息投影的陸小鳳匯合。
忙的嘞。
都出了一身熱汗。
山下的人全然不知。
冷霧漸漸散了,可他們一眾人的心和眼睛,卻全部火熱起來。
獅吼子心里咯噔一下,卻是涼了。
他的毒花栽種地,怕是要暴露。
第129章 感覺像是沒治好
蠱女出現(xiàn)以后,星宿海的人對島嶼的向往,前所未有的狂熱。
一群人日日夜夜研究,如何突破那些守在外圍的毒物,進(jìn)入到島嶼里面去。
他們卷起來了。
花滿樓對此有過疑問:“神木王鼎的作用,會令這里的人躁動起來,倘若他們不管不顧,沒有修習(xí)好毒術(shù)也要闖進(jìn)去,豈不是白白害了性命?”
溫雅君子并不想拉無辜的人下水,心里還是有些擔(dān)憂。
“不會!比~蟬衣靠在桌子上,肯定道,“其他人哪怕再想進(jìn)到島嶼里面,也需要做些準(zhǔn)備,飛蛾撲火之前,還得振翅越過燈罩,找到從哪里進(jìn)去呢。可獅吼子不同。”
陸小鳳明白了,揚(yáng)著他那和胡子傻傻分不清楚的眉毛:“對。獅吼子是能夠進(jìn)到島嶼的人,他不需要格外準(zhǔn)備!
“所以……”葉蟬衣看著獅吼子院子的方向,“他肯定迫不及待進(jìn)入島嶼,我們得盯緊一點(diǎn)才是!
花滿樓和陸小鳳點(diǎn)頭。
“那我們今晚輪流去盯人?”葉蟬衣看著花滿樓和陸小鳳。
兩人都沒有意見。
還沒開始排崗,花滿樓耳朵一動:“出塵子來了。”
“他來干嘛?”葉蟬衣一臉莫名其妙,“現(xiàn)在是睡覺的點(diǎn),又不是飯點(diǎn)!
月亮都要準(zhǔn)備西去召喚太陽了好嗎?!
陸小鳳趕緊一個翻轉(zhuǎn),滾上榻,裹著被子:“他的想法,豈能正常?”
好有道理。
簡直無法反駁。
葉蟬衣也滾回了榻上,貼在墻壁一側(cè),給花滿樓騰出位置來。
“朋友們!”出塵子是跑著過來的。
他撞開院子門扇的聲音,連葉蟬衣和陸小鳳都能清清楚楚聽見。
砰——
將院門撞開后,他的腳步踉蹌了不少。
也不知是院中落葉堆積,底下太過濕滑,還是這廝不小心踢到了石子。
他急急往前邁了好幾大步,站立不穩(wěn),朝屋子門扇上一撲。
砰!
房門被撞開,出塵子雙膝落地,往前滑行一米多,恭恭敬敬正對著花滿樓。
——仿佛在拜早年。
陸小鳳在心里感嘆著,這少年真有禮貌,見個面而已,還要行這樣的大禮。
他們家花兄得多不好意思啊。
花滿樓實(shí)在很想開口問一句“你這是作甚”,但他不會擬音,所以他沉默了。
葉蟬衣倒是來了句:“你干嘛?快速入門指南現(xiàn)場指導(dǎo)呢?”
出塵子既不尷尬,也沒聽懂葉蟬衣的冷幽默。
他就著跪下的動作,興奮道:“你們知道我剛才看見了誰嗎?”
“誰?”陸小鳳猜測,他這么興奮跑來,得是個姑娘,“你的心上人?”
出塵子一砸手掌心:“錯。是蠱女!”
葉蟬衣:“……所以你在應(yīng)該睡覺的時候前來,打擾我們香甜的夢鄉(xiāng),就是要說這個?”
“對啊!”出塵子一臉傻笑,站起來把門關(guān)上,“我拜的神是真的!我看見了蠱女!”
咔。
他,把門,關(guān)上了。
三人:“……”
出塵子噠噠跑來,又噠噠跑走。
葉蟬衣翻身坐起來,看著關(guān)閉的門:“這人活到現(xiàn)在還沒被打死,到底是金光護(hù)身還是錦鯉附體了?”
不可思議。
她搖了搖頭,分配好今晚值夜監(jiān)看的順序。
看了一夜,獅吼子毫無動靜。
第二日,繼續(xù)盯。
盯到傍晚飯點(diǎn),還是沒有動靜。
“獅吼子到底想要做什么?”葉蟬衣回來換班。
花滿樓剛換上深色的衣裳,出塵子的聲音又出現(xiàn)了。
完了。
他們臉上可沒化妝!
“先躺好,我來搞定!比~蟬衣嘆了一口氣,翻身躺到床榻上。
花滿樓也緊挨著她旁邊躺下。
出塵子的步伐有些跳躍,聽得出來他現(xiàn)在跟昨晚一樣開心。
葉蟬衣趕在出塵子進(jìn)來之前,用宋甜兒的聲音開口道:“等一下,出塵子你將燈掛在門外面,不要拿進(jìn)來,我紅袖姐姐眼睛今天不舒服,不能被光照到眼睛!
“。俊背鰤m子半點(diǎn)疑問也沒有,順手就把燈掛在門邊,推開門走進(jìn)來,把食盒放下,“怎么突然眼睛就不舒服了,要不我找老大幫你看看?醫(yī)毒是一家,我從小生病,都是老大幫我治好的!”
那可不敢。
感覺像是沒治好。
葉蟬衣轉(zhuǎn)李紅袖的聲線,靠花滿樓近了一點(diǎn),道:“不用了,只是今日早上閑著沒事,盯著瓦片上漏下來的光看太久,眼睛有點(diǎn)不舒服,睡一覺就好!
她將頭悄悄挪開,又轉(zhuǎn)回宋甜兒聲音:“你小心點(diǎn),不用讓光照進(jìn)來就好!
出塵子將食盒打開,把飯菜拿出來擺好:“那你們等會兒摸黑吃?”
是不是太不方便了?
“沒事,你放心!比~蟬衣只想將他趕緊打發(fā)走,“我們能行!
出塵子將飯盒放到窗臺上,往這邊走過來:“要不要我把你們扶到凳子上!
葉蟬衣和花滿樓:“!”
“不用!停!”葉蟬衣急忙喊道。
她被子下面藏著的手,已經(jīng)捏了起來。
面上,她還是得樂呵呵笑道:“男女授受不親,你要是想幫忙的話,把桌子騰過來,再把陸小鳳扶到桌邊就好,我們等會兒自己起來。”
出塵子還真停住了腳步,回頭搬桌子。
葉蟬衣舒了一口氣。
這得虧是出塵子,但凡換一個人來,都不太好忽悠。
好忽悠的出塵子比小二哥服務(wù)得還要細(xì)致,就連凳子都給陸小鳳墊了墊子,就差坐在旁邊給他們伺候著夾菜喂飯了。
“你……”葉蟬衣看向出塵子,“不走?”
這廝不會真的要留下來給他們喂飯吧?
出塵子拖了一張凳子過來:“我看著你們吃,順便給你們講一下昨天蠱女的事情,你們肯定不知道,昨天蠱女顯靈了吧?她……”
巴拉巴拉。
葉蟬衣:“……”
朋友,還記得自己昨晚來過嗎?
她抓著溫雅君子的手寫道:“怎么辦?今天一天沒盯到獅吼子出門,他說不準(zhǔn)在等天黑!
剛寫完,她就想到了一個好借口:“那你今日給蠱女上供了嗎?”
“。俊碧咸喜唤^的出塵子懵圈,“上供?”
葉蟬衣忽悠道:“是啊,你看這蠱女顯靈,肯定是因?yàn)槟銈冎膀\拜神,感動了她,她才在你們面前現(xiàn)身,降下福澤。你們這剛得了好處就不上供了?是不是稍微有點(diǎn)兒不道德。俊
出塵子一拍大腿,深刻反省自我:“的確是我不夠心誠,那你們先吃,我先去找點(diǎn)供品,給蠱女上柱香!”
他出門就跑。
葉蟬衣嘆了一口氣,有點(diǎn)兒心累。
她對陸小鳳道:“老陸,你先去盯著獅吼子,我和花花去給柳姐姐和老楚解圍!
陸小鳳應(yīng)了一聲,施展輕功就走了。
葉蟬衣和花滿樓先將這里布置好,把桌子收了,飯盒在地上推著,推到門外邊上。
主打就是一個逼真。
把偽裝的東西弄好以后,他們就摸進(jìn)了出塵子正在拜神那座院子,溜進(jìn)楚留香和柳天問的屋子里,布置一番,換妝出門。
出門時,出塵子還在雙手合十,虔誠祭拜。
柳天問都快憋出毛病了,現(xiàn)在是一身的勁兒沒地方用。
好不容易能出門,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不少。
獅吼子果然深夜出門,往島嶼上去。
“我們沒有藥,怎么跟上去?”楚留香一個彈指,將爬到自己衣服上的蟲子送走。
星宿海果然毒蟲遍布,哪怕還沒深入腹地,都已經(jīng)幾乎被蟲子緊緊包圍住。
葉蟬衣從袖管里,掏出幾個藥包,讓他們掛著。
“你哪里來的藥包?”陸小鳳接過,往腰上掛去。
葉蟬衣翻了個白眼:“江湖上不是傳聞我用毒如有神助嗎?區(qū)區(qū)驅(qū)蟲藥包,還能奈我何?”
“厲害!
貓貓:“……”
罷了,不要拆穿她的親親宿主。
不能告訴其他人,這是小葉子白天監(jiān)看獅吼子時,摸進(jìn)人家臥房偷來,在系統(tǒng)分析成分重新配比的藥包。
掛上藥包以后,再追蹤獅吼子就不用顧忌毒蟲的問題了。
只是星宿海也絕不算小。
他們從外圍進(jìn)入到島嶼前那一汪湖泊,也花費(fèi)了半個多時辰。
“我怎么覺得,獅吼子走的方向,有點(diǎn)不對勁?”葉蟬衣看著獅吼子腳步的朝向,那分明就是一片樹林!
陸小鳳也順著自己的胡子,思索起來:“他若要船只渡湖,也不該掩藏在樹林里面吧?”
這地方毒草叢生,根本就沒有多少人進(jìn)來。
毒草生長,不是比人高,就是能到膝蓋,隨便往湖邊的毒草里面一藏,根本就瞧不見。
“或許,他的毒花就種在樹林里,并不在島嶼上?”花滿樓猜測道。
楚留香覺得溫雅君子的猜測比較靠譜,但是或不是,還得看看才知道。
他們墜在獅吼子后頭,放輕腳步跟了上去。
星宿海深處,連樹都是有毒的樹。
他們親眼看見一只蝎子,爬行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樹皮,里面的汁液流淌出來,轉(zhuǎn)瞬就將一只巴掌大的蝎子,化成了一灘水。
嘶……
這可比什么高手都要可怕。
高手的招式,哪怕暫時打不過,但可見就意味著可以找到機(jī)會破除,但這種毒物,可真是防不勝防。
許是被毒樹震懾,陸小鳳沒留意腳下,不小心踩中了一根枯枝。
咔噠——
枯枝脆響。
“誰?!”獅吼子猛然回頭,目光朝他們這邊直直看來。
他輕輕探著腳步,往這邊靠近,手中也拿出一個木盒,里面有什么東西蹦跳著的聲音。
聽起來,就不太妙。
葉蟬衣半點(diǎn)兒也不慌,讓小貓咪換一身黑皮溜出去,專門踩枯枝去。
貓貓領(lǐng)命,躬身蓄力跳起來。
獅吼子看見一道黑影,下意識將手中的木盒子打開,投過去。
——里面是一只金色的蜜蜂。
小貓咪又不是真的貓咪,只是一堆系統(tǒng)而已。
她無所畏懼張開嘴巴,把蜜蜂吞進(jìn)皮膚里面,放小葉子背包困起來。
葉蟬衣:“……”
原來背包還有這種用途……
開發(fā)到了新操作。
吞掉金色蜜蜂的貓咪,準(zhǔn)確落在獅吼子前面的枯枝上,抬起小爪子,仰著頭,一臉傲氣看他。
獅吼子愣住。
這……這不是蠱女的貓?
咔噠!
枯枝斷裂。
小貓咪無情轉(zhuǎn)身,又跳到另外一邊,踩著枯枝玩兒。
“呵,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會被一只貓兒嚇到。”
“來了就進(jìn)來吧,別浪費(fèi)時間!
獅吼子背后傳來兩道聲音。
葉蟬衣五人對了個眼神。
星宿海深處,居然另有人在!
第130章 重新定義禮貌與人格
夏夜清風(fēng)吹拂。
毒草與樹枝搖曳的樣子,也和其他青草并無不同。
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到看著尋常的樹木,還有這樣的威力。
獅吼子的腳步聲遠(yuǎn)去。
花滿樓側(cè)耳細(xì)聽動靜:“他們進(jìn)了左前方五十步左右的屋子,屋前有藤蔓遮蓋!
葉蟬衣探頭去看:“我們?nèi)コ虺??br />
其他人沒說話,但是全部起身貓腰,放輕腳步往那邊去。
屋子建在四五棵高大的樹木之間,懸空一人高,被密密的藤曼所遮擋,幾乎與后面的山連成一體。
要不是獅吼子他們進(jìn)去,尋常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這個地方。
有花滿樓在,他們無需靠上去看,增加風(fēng)險。
聽了一陣,里面的人開始走出來朝湖邊去。
與想象中不一樣的是,他們并沒有渡湖,而是在湖邊某個地方按了一下。
下一刻,湖面升起一根根通往中央的梅花樁,他們?nèi)耸┱馆p功直接上島嶼。
三人一到島嶼,湖上的梅花樁往下一降,消失不見了。
“那個白頭發(fā)的是誰?”
“我們現(xiàn)在過去?”
葉蟬衣和柳天問同時開口說道。
花滿樓給葉蟬衣解惑:“聽他們說話,對方似乎叫丁春秋!
屋中另一個人是摘星子,對方一走出來,他們就認(rèn)出來了。
“丁春秋?”楚留香一臉沉思的模樣,“那不是逍遙派新任掌門無崖子的弟子嗎?”
葉蟬衣撩起眉毛:“是跟我們一起來那個無崖子前輩?”
陸小鳳摸著小胡子,直覺事情不簡單:“他來這里干什么?無崖子前輩知道這件事情嗎?”
“我猜他不知道!绷靻柕,“要不然哪里有心情隨我們前來星宿海!
葉蟬衣給柳天問解惑:“我們晚點(diǎn)兒再上島,他們現(xiàn)在說不定還在盯著,現(xiàn)在過去的話太打眼了。我們先去屋子那里,給丁春秋也送一個獅吼子同款驚喜。”
陸小鳳驚訝看她:“你還給獅吼子送了東西?”
“那當(dāng)然,我是個有禮貌的人。”葉蟬衣一臉理所當(dāng)然,“既然拿了他的藥包,不送點(diǎn)東西,心里多過意不去。∧悴灰獞岩晌业牧己萌烁!
陸小鳳:“……”
他對“禮貌”和“人格”,又有了新的認(rèn)識。
“那有禮貌的衣衣姑娘……”陸小鳳說話的時候,還要瞥一眼花滿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給獅吼子送了什么禮物?”
葉蟬衣指了指屋子那邊,示意移步說話。
剛走到屋子近前,花滿樓又聽到了別的動靜。
溫雅君子伸手?jǐn)r住他們:“慢著,有人。”
“誰?”葉蟬衣壓低聲音問。
花滿樓已聽清了來人的腳步節(jié)律:“是柳無眉和李玉函,在往湖邊走。不過他們后面,還有人跟著。”
這么熱鬧?
葉蟬衣盲猜一波:“是蕭石前輩他們仨吧?”
花滿樓點(diǎn)頭,唇角似月牙彎起:“是,衣衣聰明!
葉蟬衣眉毛飛起,一臉得意,又壓了壓,謙虛道:“一般一般,也就比陸小鳳好一點(diǎn)兒!
貓?jiān)诓輩玻⒑厔屿o的陸小鳳:“?”
做甚拿他比較?
肯定是他比楚兄聰明,脫穎而出!
小鳳凰已經(jīng)學(xué)會自己安慰自己。
柳無眉和李玉函也不知埋伏了多久,在剛才丁春秋他們飛上梅花樁的岸邊四下摸索。
片刻,還真讓他們找到機(jī)關(guān),將梅花樁打開。
眼見柳無眉和李玉函要走,蕭石他們顧不上暴露行蹤,也跟了過去。
葉蟬衣不知他們上島后,要怎么處理此事。
橫豎他們五人是回了那屋子里查探。
屋子里只有一床一桌四張椅子,外加一個柜子。
柜子空蕩,丁春秋那廝替換的衣衫,掛在窗邊隨風(fēng)飄蕩。
花滿樓聽著左側(cè)隨風(fēng)飄搖的褲子,忽地伸手擋住葉蟬衣的眼睛。
他的手虛虛攔在前面,并沒有碰觸到對方。
葉蟬衣條件反射,眨了一下眼睛。
密密的柔軟細(xì)小睫羽,掃過溫雅君子掌心。
花滿樓的食指彈了一下,但手掌還是沒有挪開。
溫雅君子道:“有樣?xùn)|西污眼睛,我先將它放進(jìn)被子里,你閉一會兒眼睛!
柳天問抬眼望去,甚是贊同:“是有點(diǎn)兒傷眼。”
花滿樓:“……”
他伸出另一只手,擋在柳天問眼前:“娘……您也別看。”
“這有什么……”柳天問嘀咕道,“我年輕那會兒,十多個沒穿衣服的男人站在我眼前,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現(xiàn)在這種小場面,有什么好顧忌的。
溫雅君子:“……”
他爹當(dāng)時在干嘛?!
“咳!”
“咳咳!”
陸小鳳和楚留香趕緊伸手把那花白的短褲取下來,塞進(jìn)被子里。
這些事情,是他們小輩配知道的嗎?!
葉蟬衣趕緊喊道:“先別藏!”
她從腰上掛著的荷包里面,抽出來一管東西,遞出去。
陸小鳳伸手接過:“這是什么東西?”
“玩具主題特殊商品!比~蟬衣道,“名叫強(qiáng)磁性涂料,分正負(fù)兩極兩種涂料,你記得擠紅色那邊,用上面附帶的小刷子,均勻刷上去!
楚留香湊眼去看:“什么是強(qiáng)磁性。”
“簡單來說,就是能將鐵吸過來,或者被鐵吸走……”葉蟬衣想了想,說不如做,便拿開花滿樓的手,說了句“我不看”,從身上撕了三片布,兩片涂上紅色涂料,一片涂上藍(lán)色涂料。
涂料本身并沒有顏色,是透明材質(zhì),紅藍(lán)兩色只是管子的顏色罷了,涂料涂上去也不生水,直接融入衣料之中。
她將兩片不同顏色的布,交給陸小鳳和楚留香:“你們拿著,面對面站好!
兩人照辦,但是留了個心眼。
剛站定,兩片布就生出一股大力,拉著他們的手,“啪”一下,粘到一起。
陸小鳳和楚留香差點(diǎn)兒沒站穩(wěn),頭對頭撞上去。
得虧他們早有準(zhǔn)備,一個弓步向前,穩(wěn)住了。
兩人站穩(wěn)后,試圖用大力扯開兩塊布,沒能成。
“這比牛皮糖黏的還要緊。”陸小鳳放棄了將兩片布撕開的可能。
他看向葉蟬衣手中涂了紅色涂料的布:“那這個又有什么用處?”
葉蟬衣示意他們將黏在一起的布條放到桌子上,并且站開一點(diǎn)。
她將桌上布條同色一面往上攤開,手中紅色布條垂下,靠近……
咻——
桌上的布條無風(fēng)自動,往陸小鳳懷里鉆去。
陸小鳳抱著那布條,瞬間明白這種東西的好玩之處。
他樂呵呵給丁春秋的底褲涂上紅色涂料,其他人涂上其他衣物。
等涂好衣服以后,葉蟬衣物色了一棵足夠粗壯的,且生在屋子附近的樹,涂上藍(lán)色涂料,并做了個小標(biāo)記。
弄好這一切以后,她拍了拍手。
“好了。我們上島!”
他們有自帶標(biāo)槍瞄準(zhǔn)發(fā)射的隨身升降裝置,并不需要梅花樁過湖。
五人輕功都算還不錯,踏著透明繩索飛躍月湖,登上島嶼。
她將鴨子形狀,裝滿顏料水的槍,交給陸小鳳。
“等會兒記得逮住丁春秋一個人滋,滋得他不得不換衣服才行!
陸小鳳點(diǎn)頭如搗蒜,一臉興致勃勃的模樣。
葉蟬衣又拿了一管藍(lán)色涂料,交給楚留香:“老楚,這個交給你,記得給獅吼子物色一個合格的烏龜殼,困住他!
柳天問主動認(rèn)領(lǐng)摘星子。
“柳無眉和李玉函有三位前輩擒獲,我和花花就專心找毒花,將它一把火燒了!”葉蟬衣?lián)芘鴴煸谘系姆蓝久婢,一臉凜然。
任務(wù)認(rèn)領(lǐng)完畢,一群人開始尋找那群人的蹤影。
沒走幾步,花滿樓就聽到了劍刃“哐哐”交擊的聲音。
“打起來了?”葉蟬衣用氣音驚訝了一番。
這么快。
耐心有點(diǎn)不太好啊,這群人。
他們順著聲音摸過去,竟看到八個人混戰(zhàn)的場面。
葉蟬衣定睛看了一陣,勉強(qiáng)梳理出混戰(zhàn)里面的邏輯:
李玉函想要掩護(hù)柳無眉直取毒花種子,獅吼子三人伸手去攔,又被蕭石他們擋住?山嚯x聞到那些味道,已經(jīng)知道葉蟬衣所言不差的蕭石三人,又要阻攔柳無眉。
而且其中具有師徒關(guān)系存在的無崖子,一腦門功夫,專盯上丁春秋。
丁春秋被克制得死死的,繞著場子跑起來,拿別人當(dāng)擋箭牌。
“哇……”
好亂。
葉蟬衣將面具扣上,往腰后一順,一排竹筒子在她腰間晃蕩。
不過竹筒都裹上了棉布,沒有發(fā)出什么動靜。
“走,花花,我們?nèi)净。”她施展“腳底抹油”縱身飛出去,摘下腰間竹筒,用“縹緲針”的手法,把竹筒往毒花叢里一丟。
柳無眉還挺有意思,以為竹筒是丟她,揮手用劍把竹筒一削。
嘩啦——
泛著獨(dú)特氣味的百分百純酒精,就這樣灑落在毒花身上。
劍與竹筒撞擊那一下,摩擦的火花將澆了酒精的劍都給燎著了。
柳無眉差點(diǎn)兒把手中長劍丟掉。
葉蟬衣踏葉而去,順手又摘下一個竹筒,打開蓋子,往前丟去:“走你。”
這下子,柳無眉不敢碰上,一個勁兒躲開。
葉蟬衣和花滿樓也不在意她,兩人繞著栽種毒花的地兒,用輕功飛了一圈,像是兩只輕盈的蝴蝶一樣,翩翩起舞,在花間兜轉(zhuǎn)。
蕭石專門盯上柳無眉,全程攔著她,時不時應(yīng)付一下沖過來的獅吼子。
柳無眉根本就騰不出手摘花取種。
她急了:“蕭大俠,我采花乃是為了給父親治病,你何必攔我!
“此花聞之眩暈,不得不用龜息功閉氣。”蕭石臉上滿是怒氣,“這到底是救人的東西,還是害人的東西,我心中自有評判!你還是跟我回去,向觀魚兄說清楚!”
柳無眉又說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話,可惜騙不了蕭石這種老江湖。
葉蟬衣聽得笑死。
她澆完水,和花滿樓落在山石上,掏出火折子。
“朋友們,送你們一場熱情的沙漠,燃燒成火!”葉蟬衣兩指夾著亮起的火折子,往前面一彈。
轟——
火勢瞬間喧天。
融融火光中,葉蟬衣看見柳無眉不管不顧撲上去的身影,李玉函死命將她抱住的樣子,丁春秋白發(fā)變殺馬特彩妝的模樣。
如此不傷人,只圖玩鬧的手段,丁春秋見所未見。
此人定是在羞辱他!
他咬牙切齒,氣得嘴角都扯歪了,甚至沒想著救火,一心要提劍剁鳳凰。
陸小鳳蛇形走位,在人群與山石之間繞來繞去,又有無崖子幫忙牽制,一時之間,對方根本奈何不了他,只能被他滋一身顏料水。
還有……
楚留香物色了一塊酷似龜殼的石頭,燒烤一樣刷上藍(lán)色涂料,瞄準(zhǔn)企圖繞過凌世,伸手摘花保種的獅吼子,往下一丟。
“前輩,躲開石頭,送給你攔住的那個人。”
凌世不清楚這個“送”字緣由何在,但同行一路,他私下看管五人時,也長過不少新見識。
他在思索到答案之前,先順著石頭飛來的力度,一掌推過去,矯正石頭偏轉(zhuǎn)的角度,精準(zhǔn)無誤打在獅吼子后背上。
獅吼子被震傷,吐出一口血來。
砰——
他砸到地上,驚起一灘灰塵。
“我要?dú)⒘四!”獅吼子眼底倒映著火光,望著葉蟬衣怒吼。
他一個挺身……
沒能起來。
再一個挺身……
有著還算圓潤弧度的石頭,緊緊貼著他的后背,把人拉回來,原地轉(zhuǎn)了一圈。
“啊……這是怎么回事?”
獅吼子蹬著手腳掙扎起來。
他越是掙扎,那石頭轉(zhuǎn)得越是歡快。
那真就……挺像一只翻肚皮的大烏龜。
葉蟬衣忍了忍,實(shí)在沒能忍住,將手搭在花滿樓肩膀上,放肆大笑。
“哈哈哈……”
溫雅君子比較厚道,沒有笑出聲來,只是防毒面具面具后,唇角上揚(yáng),送到眼角眉梢罷了。
葉蟬衣的笑聲實(shí)在不算小,獅吼子聽得臉皮漲紅,羞憤欲死。
他掙扎著用腳摸到地面,用腹部力量撐起來。
“嚯!”
還當(dāng)真讓他帶著石頭龜殼,站了起來。
嘶啦——
石頭扯著衣裳,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叫聲。
凌世手中的劍,重新提起來,對準(zhǔn)獅吼子。
楚留香在對面的山石上,騰一下站起來看情況。
“哈!”獅吼子又大叫一聲,往前踏出一步。
凌世蹙眉,劍勢往后一收,預(yù)備來一招“潛龍出海”,鎖住對方去路。
可……
撲通!
沉重的石頭,在獅吼子往前彎腰時,將他面朝下懟到地里。
丈高的灰塵揚(yáng)起。
真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