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操作這種東西,沒有最神,只有更神
聽完八卦,吃完東西。
葉蟬衣他們拍拍手,回了小樓。
在他們離開之后,不少眼睛都轉過來,看向他們。
冷不防。
葉蟬衣回了頭,在大殿正門,背對火盆處,朝他們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梁上陰影打在她臉上,令一群人回想起被木偶人追逐時候的恐懼。
她什么話也沒說,只是輕笑一聲,背著手轉身離開。
“看來,他們是懷疑我們了。”花滿樓輕輕搖著扇子,扇動凝滯渾濁的空氣。
葉蟬衣折了旁邊伸出來攔路的花枝:“敵人不傻,沒有辦法。”
他們互相之間都沒有太掩蓋,完全就是在賭明局,拼的就是一個誰的心理素質更強大一些。
楚留香合起折扇,將頭頂上橫斜的枝節抬開:“衣衣姑娘準備怎么應對?”
陸小鳳側身避開枝丫,滑步過去:“我也想知道。”
——主要是想知道,還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可以玩兒。
光是對付人的話,就不能讓小姑娘承擔主要風險了。
“歇兩天,看看敵人有什么手段。”葉蟬衣不太在意地揮揮手。
要是六扇門沒到,沒人做外應,光是將這些人弄出去,就要浪費他們不少體力,不劃算。
再說了,天公子創建天宗,挾持了不少江湖上極其有臉面的前輩,不服他的才被他丟到這里來,以另外一個身份征服。只可惜,對方最想要收買的那幾個,周折這么一番還是沒能成功收買。
天宗神秘,實力錯綜復雜,要是光把天公子和小公子抓住,天宗內部反動,重新選擇領頭羊,那他們還是白做工。
既然要來除草,那就連根拔掉,以免春風吹又生。
這些事情,他們互相之間不必說,每個人都能考量到。
他們一路游蕩回小樓,安心簡單洗漱,午休一陣。
玩偶世界一片昏黑,全靠大殿敲鑼提醒時間,否則眾人可不知今夕何夕。
葉蟬衣不用,她有系統,可以直接在無名空間看電子時鐘。
此時為午后兩點正。
她盯著天公子這兩日的活動路線和時間表,和之前那些日子的路線重合,圈出一塊地方來。
“天宗大概就在這里?”她并不確定。
小貓咪也不清楚。
她沒出去跑過,也不能離葉蟬衣太遠。
葉蟬衣捏著下巴道:“得想個辦法打探清楚……”
貓貓雙爪夾住瓜子,咔咔啃:“那我們一起跟上去?”
“不太行。”葉蟬衣有些憂愁,“天公子那武功可不是蓋的,紅纓柳綠都干不過,我們自己上?”
那和送菜有什么區別。
天公子沒有直接來殺了她,是想要證明自己在手段上遲早能勝過她。
要是第三次開完恐怖箱,還沒搞清楚這事兒,那對方就不一定還有耐心,能夠容忍她這種幾乎在墳頭蹦迪的行為了。
“吱——吱吱——”
思索中的葉蟬衣,被一陣“吱吱”亂叫的聲音吵到。
她摸了摸努力學著啃瓜子的小貓咪:“親愛的統統,學倉鼠叫并不能幫助你啃瓜子更厲害一些。”
貓貓莫名:“我沒叫。”
唔?
那是誰在叫?
無名空間除了貓貓用數據構筑出來的沙發、投影幕、地毯和茶幾,再沒有其他東西,全是白茫茫的無邊空間。
葉蟬衣回神,在現實中察看。
“啊!”她凄慘喊了一聲。
砰——
幾乎是瞬間,花滿樓便破門而入,謹慎探聽四周動靜:“衣衣?”
楚留香和陸小鳳隨后:“怎么了?”
瑩瑩燭火里。
只見葉蟬衣撐著腰站在榻上,一手叉腰,一手提溜著一只灰皮老鼠,滿臉痛心:“好你個小老鼠,我就是走神了一會會!才一會會!你就將我的薯片、雞腿、鴨掌、爆米花啃了個光!你還推翻了我的肥宅快樂水!你是人……呸!你是鼠嘛你!你的江湖道義呢?你的鼠道主義呢?!”
啊!!
好不容易開到的薯片啊……
嗚嗚嗚……全沒了!
三個大男人:“……”
反應過來的陸小鳳,一樣痛心:“衣衣姑娘,你居然瞞著我們吃獨食?是不是有點不厚道?”
“獨你個頭啊!”葉蟬衣現在是小炮仗,不用點都能高溫自爆,“沒瞧見除了雞腿,剩下的都沒有開封!”
她理直氣壯扯謊:“那還不是為了留著等你們一起吃!”
大概是小姑娘語氣太過悲憤,配合著現實場景又……反正三人看著,都覺得有些想笑。
——小姑娘倒是難得露出這么真切的孩子氣。
“好了,別傷心了。等這里的事情辦完,我回去幫你炸薯片。”花滿樓伸出手,安慰道,“現在就將它交給我,我幫你教訓它可好?”
炸薯片之類的食物,葉蟬衣講過制作的辦法,花滿樓偶爾也會做點犒勞他們。
但眾所周知,花七公子生活素來健康,對此有嚴格控制。
能得到他愿意動手的保證,也算難得的機會。
——花花廚藝好,做得比膨化食品還好吃一些。
葉蟬衣吸了下鼻子,將掙扎的小老鼠遞過去,不忘提醒道:“小心別被它撓到手了。”
“好。”君子溫潤回道,將小老鼠的后脖頸抓住。
陸小鳳笑道:“你說這里鳥都沒有,天公子怎么會有閑心做幾只老鼠呢?”
“何止是鳥,螞蟻也不多。”楚留香也調侃了一句。
葉蟬衣在那一瞬間,福至心靈,靈光一閃:“等等,老陸老楚你們剛才說什么來著?”
兩人對視一眼,又將視線轉向恍然大悟的葉蟬衣。
花滿樓輕笑出聲,摸了摸小老鼠的脊背:“你這回,立大功了。”
葉蟬衣抱著手臂道:“我還有一個絕妙的主意,能順利探聽到天宗所在。”
她雙眼虛看著不停閃爍的燭火,嘿嘿嘿地笑。
燭火不安跳動。
燈臺下。
被陸小鳳和楚留香抓來的一籠小老鼠,也在不安跑動。
小小的眼睛里面,滿是對未知的惶恐無措。
葉蟬衣將“墳頭青青草”倒入杯子里面,用筷子攪拌均勻。
陸小鳳從沒體驗過這東西的厲害,有些不敢肯定:“這……老鼠吃了也能用?”
真的不會限制于人嗎?
“不知道。”葉蟬衣將筷子放到一邊,“試試才知道。來,抓住它們,掰開嘴巴。”
花滿樓道了一聲:“鼠兄,抱歉了。”
手上動作倒是麻利又溫柔。
葉蟬衣用吸管取水,滴進去讓老鼠喝掉。
一只喝完,就輪到楚留香手上的鼠兄,一只輪一只,直到一籠子十只老鼠全部將杯子里面的水喝完。
陸小鳳盯著葉蟬衣:“怎么樣?”
葉蟬衣剛想開口,說沒那么快,下一秒就被密集的聲音轟炸了。
【媽媽!媽媽!那個兩腳獸到底給我們喝了什么!我好害怕!】
【哦!我的寶貝,爸爸媽媽也喝了,要是這東西有毒,我們一家人就要一起完蛋了!】
【我的老天!我們一家人到底做錯了什么!】
【哼!都怪這些兩腳獸,先是將我們的家鏟平,打死了爺爺奶奶,把我們嚇走。現在我們重新打洞回來,又把我們抓了!】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兩腳獸!】
……
嘰里呱啦。
譯制片獨特的腔調,在葉蟬衣腦袋里面不停回響。
十只老鼠沒完沒了地述說著自己的恐慌。
葉蟬衣捂著耳朵,但是也沒辦法攔住腦袋里面的聲音。
察覺到對方微妙的動作,花滿樓溫聲道:“能聽到?”
葉蟬衣生無可戀,欲哭無淚:“是,不僅能聽到,還聽得很清楚,很響亮。”
都快把她吵死了!!
“還有如此奇妙的事情?”陸小鳳喜歡獵奇,聞言蠢蠢欲動。
葉蟬衣現在沒空和他瞎扯,敷衍道:“下次給你試一下,現在正事要緊,趕緊拿熱水來將它們爪子洗干凈,再放到酒精里面涮一下,最后讓它們碰一下‘墳頭青青草’。”
再不讓這群小東西閉嘴,她就要狗帶了!!
陸小鳳趕緊把旁邊燒好的熱水端上來,拿了新的杯子裝好,抓出老鼠來,挨個洗爪子。
【哦!老天!兩腳獸想要把我們丟進熱水里面褪毛!】
【天哪!爸爸,你還好嗎?!兩腳獸居然如此殘忍!】
【爸爸!】
【爸爸!】
……
葉蟬衣:“……”
痛苦倒下,抱著花花。
啊!!
【噫?兩腳獸只是給我們洗爪子,摸摸綠色小珠子,寶貝們,不用害怕了。】
【可是……爸爸,有沒有可能,這綠綠的小珠子是用來燉我們的?】
【老天爺!兩腳獸可是什么都能吃的家伙,那可怎么辦!】
【爸爸!爸爸救我!】
……
葉蟬衣想要翻白眼了。
她喊它們爸爸,求求別吵了行不行?!!
本來極其嫌棄那一碗“洗腳水”的葉蟬衣,一臉壯烈,一口氣悶了下去。
陸小鳳目瞪口呆,伸出去的手,還僵持在半空中。
葉蟬衣莫名:“你干嘛?”
“這……十只老鼠可以喝一杯水。”陸小鳳看著她的臉色,小心提醒,“那有沒有可能,其實我們也可以分喝一碗,剛才滴給老鼠的‘墳頭青青草’,也能混著放進去?”
這么一來,不就都能聽到,用不著轉達了?
葉蟬衣木著臉,想要掐死剛才壯烈的自己。
看來她的腦子已經被吵壞了。
“無妨。”花滿樓開口安慰,“再來一次也并不麻煩。”
嗚,這是什么神仙男盆友!
愛了愛了!
葉蟬衣多少被安慰到,她吸了一口氣,氣沉丹田,在腦海里面發聲。
【你們十只小東西,全部給我把你們的小嘴巴閉上。】
老鼠們安靜了一瞬。
葉蟬衣清了清嗓子,準備說點什么,好對得起自己一口氣悶的水。
下一刻。
【啊!!】分貝超標的尖叫聲,齊齊在她腦袋里面嗡鳴。
【爸爸!媽媽!有怪物!】
【嗚嗚……媽媽,我聽到了怪物在吼叫!】
【太可怕了,老天!】
葉蟬衣:“唉……”
咱就是說,為什么現實與想象差那么遠。
造孽啊!
她有些頭痛地拍著自己的腦袋。
“你們快弄……”她以頭撞桌子,一臉痛苦。
陸小鳳都猶豫了。
這表現,他們到底是要喝還是不要喝?
花滿樓倒是果斷,用食指沾了一小粒“墳頭青青草”,弄進杯子里。
身上閃耀著“操心老大哥”光環的楚留香,又豈忍弟弟妹妹獨自受苦,自己卻束手無策,還不能感同身受。
陸小鳳嘆氣,伸出手去:“看來,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手腕被花滿樓抓住。
“怎么?我們花公子不舍得我受苦?”陸小鳳嘴上的調侃,天然能跑到嘴邊,冒出來。
楚留香用干凈的筷子沾了一粒“墳頭青青草”,點到陸小鳳手指上。
他扎心道:“怕你沾太多,幫你一把。”
畢竟藥就那么多,用完就沒了。
陸小鳳:“……”
三人按照剛才的步驟,重復了一遍。
很快。
同樣聒噪且充滿異域腔調的聲音,在他們耳邊響起。
陸小鳳也抱頭撞桌子。
好吵T_T !
所幸還有一個耐心不錯,一個耐心好得不像話的人在。
不然他們真的要白費功夫了。
后院。
天公子端坐在玉石做出來的寶座上,手中拿著天宗那邊抱過來的文書,張嘴吃著小公子喂過來的水果。
室內燃起淡淡清香,還有人在兩邊輕輕揮著扇子,讓空氣流動起來。
他眼睛沒離開過文書,問道:“那四人都在做什么?”
座下跪著的手下抱拳低首:“他們……在逗老鼠玩?”
“逗老鼠?”天公子將文書挪開,沉吟了一陣,問旁邊的小公子,“你怎么看?”
小公子思索片刻:“按理說,我們這里是玩偶世界,若是公子沒在里面放置老鼠,這里是不會有老鼠的,就算有,也應該是像牛一樣大的老鼠。”
天公子滿意地笑了:“還是你聰明。”他表情一變,“看來,對方是想要借這個來警告我們,他們已經識破了玩偶世界是假的事情。”
“不過那又怎么樣?”小公子繼續給天公子喂水果,“他們還不是出不去?”
天公子露出個冷笑的表情來:“你說得對。他們以為這樣,我們就會亂了手腳?”他朝手下揮了揮手,“繼續監看。”
小樓。
順利度過溝通階段的葉蟬衣,將微型監聽器,系在其中兩只老鼠身上。
【記住了,明天我就帶你們去認人,只要跟著那個男人出去再回來,我們就包你們一個月吃喝不愁,天天有肥油!】
八只小老鼠揚起頭來,給它們夫妻倆吶喊。
【爸爸媽媽加油!】
夫妻老鼠滿臉堅定,小眼睛里閃著對肥油的渴望。
【兩腳獸放心!我們肯定能做到!】
葉蟬衣將監聽器弄好,拍拍手,一臉滿意。
嘿嘿。
這回看他還怎么藏自己的老巢!
鼠鼠隊,進發吧!
第102章 好戲品鑒書院
昱日。
午時一到,大殿的銅鑼聲便準時敲響。
葉蟬衣光明正大帶著鼠鼠君進了大殿認人。
天公子瞥了一眼,見葉蟬衣垂著眼眸,一直逗籠子里面的老鼠,只覺得對方又在憋什么壞招。
他對此人警惕十分高。
然而一頓飯的功夫,對方光顧著逗老鼠,一眼都沒分給其他人。
哦,還是有的,對方會看那個江南的花七公子。
沒試過被忽視得如此徹底的天公子,當場又臉黑了。
小貓咪將這一幕投影,葉蟬衣只覺得對方就像是一個在求關注的小屁孩,她只是嗤笑一聲,沒有管他。
等天公子離開座位之后,她才慢慢悠悠提溜著籠子回小樓。
楚留香則是換了一套深藍的衣裳,帶著穿了一身迷彩的兩只鼠鼠君,放到天公子的院子里。
他伸手摸了摸兩只老鼠的頭。
【就交給你們了!】
【放心!】
楚留香看著鼠鼠君順利摸到天公子身邊藏著,就回了小樓。
葉蟬衣讓小貓咪在無名空間盯著攝像頭,有什么異動隨時告訴她。
一個半個小時后,貓貓就把玩偶世界的出口、天公子的路線、老巢的位置打包交給她。
午休被推醒的葉蟬衣:“?”
事情順利到有些不可思議啊……
“我一定是在做夢。”她嘀咕了這么一句,又躺了回去。
小貓咪:“……”
她把打包的資料放到一邊,一個屁股蹲坐上去,將她家親親宿主的胸口占據。
“起來,這是真的。”貓貓丟下一個重磅消息,“攝像頭里面還出現了冷血的身影,你不想知道其他人到位沒有嗎?”
葉蟬衣騰一下,撐著手坐起來。
好一窩草!
猝不及防小貓咪,一個人體滑梯翻滾,撞上了床尾。
星星剛冒出來,又被撈了回去:“快,把資料發我,我寫封信給他,讓鼠鼠君帶過去!”
貓貓:“哦。”
無情宿主。
葉蟬衣顧不上洗漱,將衣服披著就口叼小手電,奮筆疾書寫應對計劃,以及繪制路線圖。
東西寫好,一身狼狽的鼠鼠君,也成功摸到了小樓。
狠心資本家將小信筒綁在它身上,讓它再走一趟,找一個它根本認不出來的兩腳獸。
【你們放心,為了保證你們的安全,我會給你們一個小橫幅,一旦見到這只兩腳獸,你們就把小橫幅咬開,他會給你們準備好吃好喝的!】
鼠鼠君抗議了一下下。
【噢,老天,我們才剛回來。你知道我們剛才都經過了怎么樣驚心動魄的事情,有好幾次,我們都差點兒被那兩腳獸發現了,要不是……】
【噢,我親愛的鼠鼠君,我現在需要你們先辦事,等你們辦完事回來之后,我會詳細聽你們的英雄事跡,并且幫你們寫一本《鼠鼠歷險記》宣揚你們的功德!你們看如何?】
【噢,那好吧!】
被成功忽悠的可憐鼠鼠君,又被塞了回去。
葉蟬衣一通搗鼓,早已起來摸書讀的花滿樓已聽了半天。
他敲響門:“衣衣,可需要幫忙?”
“不用。你等我一會兒,很快就好。”葉蟬衣將腰帶一扣,頭發綁了幾個小辮子就一起用發帶綁了起來,扎個最方便的高馬尾。
她找了一身男裝,額上再來一根玉帶,接著描個英氣點兒的妝容,就是活脫脫一個富貴小公子。
貓貓不解:“你穿成這樣是要作甚?”
葉蟬衣開門:“開箱。”
貓貓:“……”
阿門,耶路撒冷和耶穌為你們祈禱。
葉蟬衣將冷血已經提前到來的信息告訴了花滿樓,兩人去找楚留香,一起把陸小鳳挖了起來。
陸小鳳無助抱著床柱:“先說,作甚。”
沒有好玩的事情,休想讓他起床!
“快起來,開箱造幻象了。”
說到這個事情,陸小鳳可就不困了。
他跳起來,一口氣洗漱更衣,搓手期待:“這次又是什么幻象?”
“我哪知道。”葉蟬衣隱約感覺到,這恐怖箱出的幻象,和玩偶山莊內人物內心懼怕的事情,多多少少有點兒關聯。
陸小鳳催促:“那先開。”
葉蟬衣也不說廢話,閉著眼默念完,再念口號,打開手中小箱子。
一秒。
兩秒。
三秒。
無事發生。
花滿樓都奇怪了:“藥粉失效了?”
葉蟬衣自己也不確定:“應該……不會吧?”
系統出品,還有劣質產品不成?
貓貓一口氣斷定:“不可能,肯定是延遲了而已。”
下一瞬。
拐角傳來車輪骨碌滾動的聲響。
葉蟬衣差點兒以為無情也被弄進來了,走到朱欄處往下一看,原來是一個拿著棍子的老漢,單手推著一輛板車。
他見坡下小院的蕭十一郎坐在墻頭上,馬上敲著棍子,怒喝道:“現在是休息時間!還有半個時辰就要開課了,趕緊回去睡覺!”
蕭十一郎莫名其了個妙:“老伯,你是什么人?”
老漢氣得臉紅脖子粗:“放肆!見到老夫就該喊一聲‘院長’!”
蕭十一郎上下打量著對方那草鞋爛衣裳的樣子,不太明白他在說什么,但他并不想多生枝節,一翻身就下了墻頭。
“現在的后生小子,真是不像話!”老漢嘀咕了兩句,推著自己的車子走遠。
葉蟬衣若有所思。
“看來這次的幻象,是書院。”花滿樓說著,心中生出一點疑惑來,“只是這書院,有什么可怕之處?”
陸小鳳瞪大了眼:“書院怎么不可怕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書院!”
雖然他也看書,但書院那種早起、按部就班的生活,就不太受得了。
葉蟬衣贊同點頭。
而且書院可是十大恐怖發源地之一,怎么就不可怕了!
學霸花香二人,不太理解。
“橫豎還有半個時辰。”陸小鳳伸了個懶腰,“我再睡一陣。”
葉蟬衣也伸了個懶腰:“我也去睡一陣。”
剛回房躺下,她又驚坐起來:“不對,開一次恐怖箱,效果不是才維持三個小時?這開場就用了一小時?”
那她不是虧大了?
貓貓新手上任,也沒碰過這樣的事情,但她可以監測恐怖箱進度。
她撓耳朵:“可是進度倒計時的三個小時,一秒鐘都沒動。”
“確定?”葉蟬衣問道。
貓貓點頭。
葉蟬衣遂放心倒回去,沒幾秒就發出了綿長的呼吸。
小貓咪掃描,顯示宿主陷入睡眠狀態,并非昏迷。
“……”
就沒見過心這么大的。
四十五分鐘后。
叮鈴鈴——
葉蟬衣打著哈欠起床,和花滿樓還有拖著陸小鳳的楚留香會合,朝大殿走去。
校園恐怖小說的閱讀經驗告訴她,最好不要遲到,不然會死得很難看。
就算死不了,百分百痛感經歷一次,也很恐怖好不好!
兩人在門口碰上了剛才見過的老漢。老漢已經換了一身衣裳,穿著樸素但仙氣飄飄,好一派仙風道骨的慈悲模樣。
葉蟬衣朝對方乖巧打招呼:“院長好。”
其他三人愣了一下,也有禮地揖手:“院長好。”
院長順著自己灰白的胡子,笑吟吟看著他們:“都是好孩子。”
“多謝院長夸獎。”
四人重新直身,邁步上臺階。
走到大殿門口處,有一個看著兇巴巴,拿著教鞭的壯漢,穿著一身深黑色的袍子,看著他們。
“見過夫子。”四人依舊彎腰揖手。
兇巴巴壯漢臉色緩和了一點兒:“喊我莊夫子就好。”
“見過莊夫子。”四人從善如流。
莊夫子的臉色更是緩和:“進去選個位置坐好,不要隨意走動。”
“是的,莊夫子。”四人端的就是一個乖巧學生模樣。
他們跨進大殿里面,四處環顧。
大殿里面擺滿了書案,書案上有筆墨紙硯,一案兩人份。殿內還沒有人出現,他們是最早到場的人。
上座獨一無二的座位也被撤走了,轉而換成了一座半透明的大屏風,不知做什么用處。座下次一階的地方,在屏風兩邊各擺了一張長案。再次一級的階上,有足足六張長案。
六張長案后,都坐著一位夫子,三男三女,目光炯炯看著他們。
四人朝上方揖手行禮:“見過諸位夫子。”
長案后臉色肅然的人,都露出個溫和的微笑來:“諸位學子請坐。”
葉蟬衣猶豫了一下,在眾多座位里面,選了個順數第六,靠中間過道的位置。
——適合看戲,也適合隨手抓個替死鬼。
簡直完美。
陸小鳳和楚留香自然在他們背后落座。
四人剛坐下,蕭十一郎他們就到了,他們四個剛才就跟在四人組后面,那一套招呼什么的學了個遍,得以順利進入大殿,在對面過道的位置落座。
八人互相行過禮,各自小組竊竊私語。
又過了一陣,外面喧嘩起來。
似乎有人在外面小聲嚷嚷著什么事情。
葉蟬衣舉手詢問:“夫子,我們可以去看看熱鬧嗎?”
長案后的夫子拿著杯子喝水:“未到上堂時辰,諸位學子請隨便。”
葉蟬衣歡呼一聲,樂顛顛跑到大殿門口看著。
不少人躲在遠處觀看,并不靠近,似在琢磨著這些忽然出現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
有個掄著雙錘的漢子頭鐵,不知是自愿還是被坑騙著,大步流星向前,當了可憐兮兮的出頭鳥。
他徑直越過院長和莊夫子兩人,踏進了大殿里面。
葉蟬衣瞥了一眼旁邊滿臉如滴墨的莊夫子,心里為這位仁兄默哀。
這人進了大殿,又頭鐵挑了第一座,正面臉色同樣很不好的六位夫子,還哈哈大笑站起來,對外面的人說:“什么事情都沒有!”
外面的人大部分不敢信,但小部分試著進來了。
在小部分里面,有些還朝院長點了下頭,但沒打招呼,有些是狐疑瞥了一眼,但是什么也不敢說。
有人打頭陣,后面的人也就慢慢進來找座位坐下了。
叮鈴鈴——
門邊的莊夫子,按下了另一只手中的圓形小東西。
葉蟬衣趕緊拉著花滿樓入座:“走,回去了。”
剛在座位坐好,院長就和莊夫子背著手走進來,坐到了屏風兩邊的地方。
這時,天公子帶著小公子還有小黑從后面拐進來。
他表情不善,看向占據了他高座的屏風。
莊夫子轉過頭去,如烏云一樣醞釀著風雨的眼,直直盯著三人:“你們遲到了。”
被質問的天公子,臉色相當不好看。
“公子……”小公子及時將人哄住,“此事有蹊蹺,我們先看看再說。”
天公子得了臺階,面色好了點兒,拂袖趕走那個占據了第一座的仁兄,自己和小公子坐下。
見此一幕,莊夫子臉色就更不好了。
他的雙眼似有雷霆之怒藏在烏云其后:“堂上遲到、目無尊長、欺壓同窗!哥舒同學,你可知罪!”
天公子:“!”
他猛然抬頭,打量著莊夫子。
對方怎么會知道他真實的名字?!
這到底是幻象還是真人!
啪!
莊夫子將鞭子一甩,指著天公子:“你違反了三條規矩,應受我三鞭,以作懲戒。”
天公子瞇眼。
想要他乖乖挨打?
笑話,這怎么……
啪!
鞭子落到他左手手掌上,留下一條鮮紅的痕跡。
可能?!
天公子:“!”
不可能!他的手掌怎么會乖乖張開放到案桌上!
他試著挪動自己的手,卻發現除了痛感之外,這只手什么東西都沒傳遞給他,就像是……他已經失去了自己軀體的控制權!
天公子背后起了一陣薄汗。
大殿里面的人,后背也起了一身冷汗。
倘若不是裝作此間莊主的天公子,武力能完全抵過他們這群人,就算對方手中握著糧食和水,他們也不會對他這樣尊重,而是想辦法殺掉對方,搶奪糧水掌控權。
可當初車輪戰都沒能戰勝的人,此刻一臉冷汗與氣憤盯著莊夫子卻動彈不得,說明了什么?
他們簡直不敢細想。
“這一鞭,罰的是你課堂遲到,不知悔悟。”
啪!
第二鞭,手掌皮開肉綻。
“這一鞭,罰的是你目無尊長,倨傲失禮。”
啪!
第三鞭,手掌血肉橫飛。
“這一鞭,罰的是你欺壓同窗,不思己過。”
三鞭過后,天公子才重新控制住自己的手,縮回來橫放案桌。
他臉上陰沉,卻也沒發作,只是隱晦回頭瞥了葉蟬衣一眼,不知在衡量什么事情。
莊夫子收了鞭子,掃了其他人一眼。
蕭十一郎看得目瞪口呆,悄悄朝葉蟬衣他們拱手道謝。
多虧了對方走在前頭,讓他們有典范可看。
葉蟬衣沒理會他們。
她在詢問小貓咪恐怖箱倒計時的事情,得知時間還毫無動靜,大大的問號盤踞在腦袋頂上。
算了,不管。
看好戲。
莊夫子回去坐下,第三階的頭一位先生站起來,朗聲道:
“諸位,我乃書院的武先生,只是本人不教武道,教的是人道。”
葉蟬衣心道,這NPC還挺幽默。
“何謂人道?請看完接下來這一出戲,諸位學子寫下自己的看法交上來,字數不得低于五百字。”
武先生說完,又重新坐下。
葉蟬衣:“?”
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高興這課堂居然是看戲,還是悲傷畢業多年,還要寫五百字議論文。
大殿里面的江湖人,眼神也開始浮動起來,一臉莫名。
噔!
四周燭火驟然滅下,只剩屏風泛著黃色的光。
二胡幽幽拉響。
第103章 她不信這張卷子這么不正經!
驟然陷入黑暗之中,大殿內起了一陣小騷動。
莊先生就坐在屏風旁邊,沉沉咳了一聲,以作警示。
他銳利的眼神,連黑暗都遮擋不住,像是有一把刀就懸在眼前一樣,壓迫感十足。
葉蟬衣就不一樣了,她舉起手來,用氣音小聲問莊夫子:“請問夫子,我們的課堂可以吃東西喝東西嗎?”
現場只有二胡在響,即便小聲,也攔不住在座江湖人皆耳聰目明。她說這話,令得一眾江湖人回頭,以敬佩的眼光看著她。
莊夫子的眼神,也投了過來。
弄得陸小鳳都緊張了,將她手拉下來,用花滿樓的手壓住。
“不好意思,莊夫子……我們家妹妹她……”
借口還沒想好,就聽莊夫子對葉蟬衣說話的語氣都松了三分,用比對其他人多十分寬容的語氣道:“無妨,只要不影響看戲就行。”
“多謝莊夫子!”葉蟬衣壓著自己興奮的嗓音道。
她從放在膝蓋的背包里面,掏出四個竹筒和四個大大的油紙包,有兩個遞給了后頭的陸小鳳和楚留香。
油紙包打開來,香氣彌漫,里面裝了但不限于花生、雞腳、鴨掌、鴨頭、鴨架、涼拌筍干……
那咸香的味道撲鼻喲~
旁邊的人都咕咚咽口水。
葉蟬衣將一個漁網套住的袋子拿出來,像在電影院一樣,彎腰潛行到前面,小聲道:“這是學生娘親親手做的特產,不值錢,讓我給夫子帶一點。”
江湖人:“……”
好家伙,都進到這里來了,哪來的娘親讓帶特產。
說瞎話不眨眼的人多了,但是能不知死活瞎掰的人,也就這么一個。
熟料,武先生并沒有罰她,還呵呵直樂道:“那怎么好意思。”
“沒關系,我給寢室附近的同學都帶了,夫子們也必須有份!”
武先生又推卻了兩句,看了一眼院長那并無反對的眼神,就收下了。
葉蟬衣倒退著離開,眼睛也不離開屏風,一副專注好學的好學生模樣。
武先生見狀,更是連連點頭,帶著一臉欣賞的笑。
葉蟬衣回到座位,又給蕭十一郎他們四個和紅纓柳綠低低拋了紙包。
蕭十一郎他們默默感謝,紅纓柳綠倒是一臉懵。
他們什么時候,和這幾個小友有交集了?
秉著送上門的美食,不吃白不吃的原則,縱使心有疑惑,他們還是吃了。
——主要是小女娃瞧著順眼。
沒拿到油紙包的江湖人,眼睛都冒綠光了,滿臉羨慕嫉妒恨完全藏不住。
也有人不解,就對方那小小的布袋子,到底為什么能裝這么多吃的,還有這些吃的喝的東西,從何而來?
天公子也有此疑問。
玩偶世界的一切物品,都由他主宰控制著有或者沒有,葉蟬衣這女人哪里來的食物!
但那又怎樣。
葉蟬衣篤定了他們無法追究,就像篤定苗疆學蠱的人身上可以藏一萬只蟲子一樣。
——不現實,但這就是所見真相。
屏風上,皮影演著一出英雄救美的老套故事。
一個買花的小姑娘,穿街過巷兜售自己在家后野地栽種的那一畝三分花田里,開得格外絢爛美麗的花朵。卻慘被鎮子上一個好色惡棍盯上,帶著一幫小嘍啰要把人硬生生搶走。
關鍵時刻,一身白衣手執長劍的大俠從天而降,一劍將惡棍那邪惡的手砍斷,而后不要報酬,瀟灑離去。
沒曾想,惡棍因此惦記上了這件事情,將自己斷掉一只咸豬手的事情怪罪到小姑娘身上。對方找了幾個身強力壯膀大腰圓的護衛,將小姑娘給堵在巷子里,割喉放血了。
結局那叫一個凄涼,小姑娘摸著自己的喉嚨,血咕嚕嚕冒了一地。
幽幽的二胡,還配上能將人送走的嗩吶。
那一瞬,似乎六月飛霜,雪落人間。
要不是多年來看電影養出了憤怒不作聲的習慣,葉蟬衣當場就拍案而起,一凳子……好吧,那只是皮影,不能遷怒。
皮影戲完結,屏風暗下去。
噔!
四壁的燈火重新亮起來。
武先生沒什么表情地說了一句:“以兩刻鐘為準,請諸位學子好好寫下自己對這場戲的看法。”
看得心頭火氣騰騰冒起來的葉蟬衣,對作文的嫌棄瞬間化作連綿不絕的吐槽,一路奮筆疾書,直到兩刻鐘倒計時完畢。
她放下筆桿子的時候,都忍不住要用力一些。
實在生氣!
武先生揣著袖子站起來:“將你們寫好的紙張,放到案桌右上角。”
葉蟬衣接過花滿樓的紙張,和自己的疊在一起后,放上去。
唰——
案桌紙張閃了一下,整整齊齊出現在武先生長案上。
他平分了六份,派給其他夫子一同看。
葉蟬衣托著腮幫子,看他們如同掃描機器一樣,手刷刷動起來,將紙張分成三類擺放。
楚留香還感嘆:“原來這世間,真有人能一目數十行……”
葉蟬衣:“……”
朋友,還記得這是幻象不?
全部夫子掃描過后,按分類疊到了一起。
第一類只有很薄的一沓,遞給了院長;第二類最厚,留在原來的桌案上;第三類更少,只有薄薄的幾張,遞給了莊夫子。
院長看得眉開眼笑,莊夫子看得眉頭緊縮。
葉蟬衣甚至有一種錯覺,莊夫子頭上有個進度條,顯示怒氣積攢中……
砰!
莊夫子的怒氣值滿,完成了她想要拍案而起的心愿。
“毛仁杏是哪位學子?”
有個長得痞壞的公子哥,舉起了自己的手。
那人就坐在小公子背后的位置,和王八胡一案桌。
這人的痞壞,和蕭十一郎的痞壞不一樣,別人的痞壞還帶著點兒可愛,他的痞壞是帶著純粹的可恨,沒有一絲絲可愛之處。
莊夫子看了一眼毛仁杏,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紙張。
“其衣衫袒露,媚態惑人,不怪富家公子下手……”他抬起眼,看著毛仁杏,嗤笑道,“怎么?你是那富家公子?一個皮影還能看出來衣衫袒露?”
毛仁杏被說得臉色鐵青:“那皮影衣領子都在肩膀上,怎么不袒露了?一個姑娘家,不低著頭嬌嬌怯怯,直接揚著一張笑臉對男人笑,不是媚態惑人是什么?她肯定就是想男人了。”
哎喲喂,他個癟犢崽子!
人家出來賣花賺錢,不笑還哭怎么著?
那衣領子明顯就是要表示家中窮困,穿的衣裳大了許多!
就算人家穿個露肩怎么了?本朝民風開放,女子用襻膊挽袖露出整條胳膊方便干活的景象,處處皆是!什么露肩長袍、薄紗袖子更是風靡整個京城!
葉蟬衣和風四娘兩個直性子,忍不住挽起袖子,想要沖上去揍人。
——就該讓這種人見識一下,胳膊還能抽他一臉血!
兩人都被按住了。
“別沖動,別沖動!”
莊先生上下打量著毛仁杏,鼻子里哼出一聲冷笑。他一晃,伸出手直接把毛仁杏拉出了座位,也不見他怎么動作,毛仁杏的衣領子就被拉到了肩膀處。
他抬手就是一個大比兜,直接把人打得原地翻轉三百六十度,險些頭朝下,像大頭蔥一樣栽到地里面。
“你敢打我?”毛仁杏一臉不可置信。
當年去書院,他也沒受過這個鳥氣!
委屈!恥辱!!
莊先生嫌棄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把帕子丟到火堆里。
他撩起眼皮子,懶懶道:“打你怎么了?你賤格兼無恥!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低頭看地,非要抬頭看我;衣服不好好穿,非要露出個肩膀來。你肯定是想要勾引夫子我!打你怎么了?打你下手不夠重是不是?”
捂著臉的毛仁杏:“?”
這話有點耳熟。
葉蟬衣和風四娘:“噗——”
哈哈哈,大快人心!
她們無聲大笑,虛虛拍著案桌。
毛仁杏哆嗦著手,哆嗦著唇,指著莊夫子。
“食指當面指著師長,此乃不敬,撻十!”莊夫子將他手拍開。
啪!
莊夫子從腰后撈起鞭子一甩,黑暗處忽地就冒出來兩個帶著白色面具的黑衣人,將他硬生生按在地上,扯開褲腰帶,讓莊夫子直接對著肉來打。
“你敢!”
啪!
“啊!我要殺……”
啪!
“嗷!”
啪!
……
一下又一下。
鞭子不停,毛仁杏的慘叫也不停。
就坐在旁邊,被甩了一臉血的天公子:“……”
他大爺的!又是那種不能動的感覺!
唰——
十鞭子結束。
鞭子又被莊夫子收起來。
黑衣人松開鉗制的手,退回黑暗處。
毛仁杏自尊心大挫,他提著褲子,不要命地沖向莊夫子,沙啞著嗓子吼道:“我要殺了你!”
莊夫子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回到自己的桌案前坐好。
武先生不耐煩地抬起腳,將歪歪扭扭沖過來的毛仁杏一腳精準送回凳子上。
“啊——”毛仁杏像猴子一樣蹦了起來。
他的屁股!
痛死了!
武先生閉了下眼睛,怒氣值也在積攢中,他忍無可忍,走過去將對方按在凳子上,按下凳子機關,將人牢牢困在凳子里不能動彈。
將人固定后,他又脫了對方兩只襪子,塞進毛仁杏嘴里,用對方頭上摘下來的發帶繞了兩圈,用力拉扯著綁起來。
這些個動作,都不如木偶人的超自然力量來得詭異,但是一眾人更不敢動了。
沒用超自然力量都這么強,用上的話,他們不就只有死路一條?
能在玩偶世界熬這么多年的人,沒幾個不惜命。
他們都轉過臉,不敢再看,同時在心里豎起了一把戒尺,時刻警示自己。
莊夫子看著毛仁杏,提著蘸了朱砂的筆,在本子上記:“毛仁杏,課堂鬧事,撻十。念在你剛受傷的份上,先記著。”
前排的學子離得還算近,在莊夫子翻開本子時,甚至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
上面無一例外,都是這樣的字樣:xxx,目無尊長,見之視若無睹不行禮,撻一。
甚至看到了自己名字的學子:“!”
他們默默給了自己一巴掌。
叫你沒有禮貌,叫你見人不打招呼。
莊夫子寫完,將本子一合,重新塞進懷里。
武先生回到桌案后坐好,宣布:“休息一刻鐘,稍后繼續。”
葉蟬衣提起衣擺就朝茅房跑。
珍惜課間時間,人人有責。
一眾江湖人見她沒受罰,才敢站起來活動一二,除了毛仁杏。
小公子趕忙起來:“我回院子給公子拿藥。”
天公子只是“嗯”了一聲,臉色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葉蟬衣速戰速決,洗干凈手跑回來,拉花滿樓出去走走。
——下課不積極,腦子有問題。
出去之前,她還向莊夫子確認一件事情:“敢問莊夫子,等會兒上課前可有鈴聲警示?”
莊夫子臉相兇,但大家愣是看出了幾分溫和:“自然有的。”
“多謝夫子解答。”她一言一行,皆有禮數。
四人組就在大殿前面的花園里轉了一圈,好像什么也沒干,等鈴聲一響,就回了大殿,端端正正坐到座位上。
見被捆住的倒霉蛋多了兩個,葉蟬衣還有點奇怪。
喲,犯什么事兒了。
花滿樓旁邊的江湖人見他們看過去,目有疑惑,便小聲對他們道:“那兩個人企圖用身上玉佩賄賂夫子。”
說話的江湖人沒干過什么壞事,是江湖上一條知名老咸魚,只喜歡踏遍江湖看八卦,卻不小心被天公子抓了。天公子瞧上了他之前搜羅的八卦,想要利用這個建立拿捏別人的消息網,但是老咸魚并沒有屈從。
倒是一群渣滓里面難得的一個人。
葉蟬衣覺得那倆怕不是天公子丟出去試探的手下,想要摸清楚這群NPC的行動準則。
不然正常人誰會覺得特產能賄賂夫子?
也就天公子不想要放棄任何一個可能,才會拿手下人去試。
要不怎么說天公子是一個極難對付的反派。
他心智太高了,就算是看慣各色小說的現代人,碰上這種事情,也不一定能反應過來規則在其中的重要性,除非游戲NPC挑明。可對方愣是從一次木偶人的追逐中——還是早早就死了的那種,就能反應過來。
不可謂不強。
案桌后第二位夫子站了起來:“諸位學子安好,我乃文夫子,負責教授諸位何為‘目明’。這次的考核,與武先生不同。我需要諸位看完一折戲,論組完成三十個問題的回答。看戲半時辰,答題半時辰,可用桌上筆墨記錄,同一桌案者為一組。其余人不可交頭接耳,不可出聲討論。”
她說完,便坐了下去,不再管。
噔。
兩壁燭火熄滅,屏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縮小的沙盤,沙盤里是一個小鎮子的模樣,沙盤前有蠟燭和成像的小孔,還有白布覆蓋的整面墻壁。
托著沙盤的桌子底下,還能看見有人蹲在下方,操縱著沙盤里的小人行走動作。
就……過于正常,令人不敢相信。
葉蟬衣又問小貓咪,時間有什么變化沒有,答案依舊是沒有。
這就有些奇怪了。
她將疑問保留在心里,先專注看白布上面的戲。
這部戲比上一部戲觀感要好許多,因為隨著蠟燭和小孔的移動,投影出來的畫面是多面的,并不單一。
對葉蟬衣來說,那肯定是粗糙的類電影而已,但對其他人來說,已經足夠新奇。甚至看著看著都忘記了他們如今的處境,果真一心一意觀賞起來。
戲里的故事,講的是在涼州衛一座邊關小城里,有一座專門給江湖中人開的客棧,名字就叫“江湖客棧”,在這里發生了不少令人捧腹大笑的故事。
簡單說,這就是一部喜劇,說盡了那些想要在江湖客棧占便宜,或者江湖械斗殃及小城民眾,而被呆在里面退隱的大佬單手教訓的江湖人的故事。
什么某大盜和某掌門街市切磋,打砸攤子十余,傷三五百姓,被大佬深夜出動,揪著領子,綁了丟進沒有泡菜的泡菜缸子里面,用鹽水泡了兩天才放人;什么某劍手和某劍手非要決斗,又砸了十來個攤子,傷到路人兩個,被大佬深夜捆了,綁在城頭當旗子,顏面盡失;什么某刀客狂性大發,打砸客棧踢館,被大佬深夜擰出來打成豬頭,簽下喪身辱面契約,在客棧掃了三個月茅廁……
橫豎就是之類的小故事。
葉蟬衣看得笑出眼淚花,不停用花滿樓的手帕擦。
學到了學到了,改天就用!
半個時辰,都在輕松快樂中度過。
戲結束。
噔。
屏風重新將背后一切擋住,兩壁燈火亮起,將大殿照得猶如白晝。
文夫子站起來,打了個響指。
一眾人面前,出現了整張案桌長的卷子。
“計時半個時辰,現在開始。”
說完,她就悠然坐了回去。
葉蟬衣將卷子拉近,垂眸一看。
題一:請問西門掌門初次到江湖客棧,穿的鞋子底部是什么顏色?
題二:飛天大盜被丟進的酸菜缸,還有殘余酸菜醬汁嗎?
題三:兩劍手對決時,一共路過了多少個路人?
……
葉蟬衣:“……”
不,她不信這張卷子這么不正經!
她順著卷子一道道看過去,直到看到最后一道題,她失望了。
這個世界只有更不正經的事情,就沒有最不正經的事情。
題三十:戲里,大佬總是蒙臉不露相,只會挽起褲腿撓癢癢,請問他一共撓了幾次,都在什么時候?哪里?因為什么事情而撓?請簡要分析他當時的心理活動。
葉蟬衣想哭。
第104章 你們有學問的人心都臟
碰上這種離譜題目,葉蟬衣也沒有辦法。
她寫在紙上和花滿樓交流,看看對方知不知道答案,要是知道的那就好辦,要是不知道的,那就主打一個真誠,在題目下方小字闡述自己注意到的所有內容,但話里話外,無非表達了一個意思——我不會。
就是這么理直氣壯,但是態度真誠。
將一張卷子寫完,半個時辰還真是勉強可行。
對于最后一道炸裂的題目,耳朵比其他人還要好的花滿樓,倒是很肯定大佬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撓了腿,但是至于原因分析……
請原諒他們貧瘠的想象里,除了因為癢之外,實在想不到什么像樣的理由。
可寫完最后一題,一問小貓咪,時間居然還有半刻鐘。
提前交卷是不可能提前交卷的,那就只好再胡亂掰扯一點了,譬如什么盲猜大俠有著什么情懷,郁郁不得志所以投身邊塞小城,默默為百姓服務,家貧到買不起好一點的布料,導致身上起了小疹子……
但凡能想到和“癢”字搭邊的理由,她全部寫了上去。
這就是多年考試闖下來給她的自信!!
絕不給試卷留一點空!
寫完最后一筆。
文夫子剛好站起來要求交卷。
時間緊迫,葉蟬衣根本沒有抬起過頭看過其他人,也就不知道在大殿一片抓耳撓腮的人群里,她和花滿樓那奮筆疾書,一直筆墨不停的模樣,有多么扎眼。
以至于因為整體時間過長,給他們放了一刻鐘休息時間時,陸小鳳拉著她,一臉佩服道:
“衣衣姑娘,真沒想到你和花滿樓還有這樣的能耐,那么離譜的題目,你們居然也能應對自如?”
葉蟬衣眨了眨眼,真誠道:“我沒有應對自如啊。”
“你那手……”陸小鳳模仿了一下那寫字的速度,“就沒停下來。”
葉蟬衣明白他說什么了,她笑了笑,神秘道:“你知道我第一題的答案是什么嗎?”
陸小鳳好奇追問:“是什么?”
葉蟬衣清了清嗓子,無比認真道:“西門掌門熱愛一身黑,但是總是露出一條雪白的里衣邊,所以即便他的鞋子是黑色布鞋,底部也有可能是白色軟底。學生看的時候,只注意到兩人打斗之間,百姓想看熱鬧又瑟瑟發抖的場面,心中覺得甚是不忍,實在沒注意西門掌門的鞋底什么顏色,只能試圖猜測,望見諒。”
“這么長?”楚留香都驚訝了,“莫怪你們一直不停筆。”
要是題目都這么答,兩個人一起寫都不夠時間。
他們在大殿門前老位置轉了一圈,松快了一下筋骨,閑聊了一陣,又重新進了大殿。
文夫子他們已經將卷子都改好,分到院長和莊夫子手中。
只不過這一回,莊夫子只是拿著卷子,將鞭撻的理由和數量記入本子里,并沒有現場找麻煩。
反倒是院長拿著一張長長的卷子,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大力肯定、表揚了葉蟬衣他們組認真的態度。
“雖題目近半錯誤,但此番勤奮、誠懇之姿態,值得爾輩學習。”
葉蟬衣和花滿樓站起來,行揖手禮:“院長謬贊了。”
她倒是追加了一句:“都是上學時候,院長和諸位夫子教得好!”
院長被哄得更高興了。
高興到大手一揮,允許他們回去“寢室”睡覺,明日一早,再行上課。
宣布解散之后,他臉上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諸位學子忘性大,老夫建議大家睡前再看一遍書院守則,知曉行事之方寸。”
四人組已養成了習慣:“多謝院長提醒,謝過諸位夫子。”
葉·社會·蟬衣又補了一句:“院長和諸位夫子辛苦了!”
果不其然,八位NPC都露出了滿意又欣賞的表情來。
一眾江湖人:“……”
要說狗,還是冰蟬仙子狗。
等上座NPC一走,葉蟬衣他們四個就立馬跑了。
深更半夜,十二點都快要到了,不回去睡覺難道還要吃宵夜嗎?
顯然,有人并不這么想。
葉蟬衣看向攔路的人,十分有覺悟地改了稱呼:“這位同學,不知攔住在下,有何要事?”
“你是不是知道天公子設下這些人,都有什么愛好?”攔路的人,正是入大殿前,那位被推出來的出頭鳥。
在他背后,還跟了不少其他江湖人助陣。
可他們只是在旁邊看熱鬧,并不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大殿內,天公子本人亦遙遙看過來。
一看就知道,這是天公子又暗戳戳想要摸清楚規則,拿手下的人送菜。
喲嚯,還搞分立嘞。
幼稚園把戲。
葉蟬衣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繼續保持自己好學生的人設,先揖手:“在下不懂同學說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奉勸一句,無論什么時候,認真讀書都是有用的,若是頭腦空空,為人亦不真誠,即便蒙混過關,也終究并非長久之計。”
媽媽,她出息了!
瞧這有理有據的話,可比她當年撓破頭一小時寫不出一千字的議論文要流暢自然多了!
出頭鳥:“?”
說的什么玩意兒,文鄒鄒,完全聽不懂。
“你就說,你是不是知道怎么破除就行了,少唧唧歪歪那么多話!”出頭鳥將流星錘橫到葉蟬衣脖子上。“你們這些有學問的人,大部分都心臟,老是想著算計我們這些大老粗!你休想騙到我!”
除了那個小胡子,這三個人一看就很有學問,肯定心特別臟!
哼!
葉蟬衣被懟得莫名有幾分開心。
她也不想,可是對方說她有學問誒……
這下,花滿樓他們仨就忍不住了。
花滿樓向前一步,鉗住流星錘,面上笑容雖然還溫和,但卻帶了一絲告誡的意味。
“這位同學,我們同入書院,所知不過一樣,你若有心,想要脫穎而出也并非難事,何必為難葉同學?”
陸小鳳也舉起手掌,做了個制止的動作:“花同學所言極是。考試一事,作弊是不行的,還得靠自己認真。若是天賦沒有,你學我嘛,老實一點,就說不會,請夫子賜教不就好了。”
“正是這個道理。”楚留香盯著那些背后的人,包括掃了天公子等人一眼,“書山有路,卻無捷徑,唯有勤奮與不懈鉆研可取。”
出頭鳥和背后的江湖人:“?”
什么亂七八糟的,他們是來問這個的嗎?
搞什么勸學!
出頭鳥只覺得他們不樂意告知,遂將流星錘往下一壓,再往后抽回,掙脫花滿樓的束縛,舉起來,往前……
噫?怎么不能動了?
出頭鳥保持著邁開弓步,舉著錘子往前傾身的姿勢,一頭霧水,滿臉懵逼回頭一看。
一條熟悉的鞭子將他流星錘纏住,而鞭子的主人,正是莊夫子本夫子。
葉蟬衣裝作劫后余生的樣子,捂著胸口舒了一口,才朝莊夫子揖手道謝:“多謝夫子出手相助。”
仿佛真的文弱書生一樣。
看熱鬧的天公子及其手下:“……”
這人還真是會裝。
“不用謝我,你們趕緊去休息,時間也不早了。”對著四人,莊夫子面部表情顯然要放松一些。
瞧著不像是苦大仇深,隨時想抽人的模樣。
葉蟬衣有些猶豫,目帶關懷看向出頭鳥:“可是這位同學……”
她對照貓貓千度出來的“白蓮花守則”,精準拿捏了關竅。
“哼!”說起出頭鳥,莊夫子就換了個面孔,“這樣的人,不配做同學,還有你們這些瞧熱鬧的人……”他冷眼掃過出頭鳥背后看熱鬧的天公子手下,“看見同學受難,不出手相助,同罰!”
江湖人不似學子,不會嘴里喊著不服氣,但是手上卻沒有半點行動。
他們反手就拿出自己的武器:“莊夫子,你不要逼我們。”
莊夫子更氣了:“你們竟敢如此不敬師長!好!好 !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怒極反笑。
唰——
黑暗中,忽然就出現了比看熱鬧江湖人還要多一倍的黑衣人來。
江湖人想要舉起手中武器反抗,卻發現自己壓根兒動彈不得。
莊夫子將自己的鞭子從流星錘上收回,掃過被黑衣人抓著一排排好的江湖人,也看向那些在大殿里面還沒來得及走的江湖人。
“今日,夫子就教你們一個道理,什么叫:言必行之!”
他高高舉起手臂,斜著揮下來。
啪唰!
鞭子橫掃,直接將一眾江湖人的褲腰帶抽下來。
葉蟬衣瞬間瞪大了眼睛:“哇塞!”
花滿樓頭疼,伸手捂住了某個人的眼睛:“別看,污眼。”
啪!
一鞭子打十來人,根本不是夢。
“嗷……”一重重痛叫聲,恰如兩岸猿聲啼不住。
陸小鳳都看不下去葉蟬衣那悄悄踮著腳,想要越過花滿樓手掌,偷偷看的樣子了,他用自己的身軀擋著,喊道:“走了,走了,沒什么好看的。”
被三個人團團圍著擠走的葉蟬衣:“……”
她真不是澀,只是單純想看熱鬧而已。
回到小樓,那些痛叫聲才消散了去。
他們睡了一個好覺,第二日辰時準時被叮鈴鈴的鈴聲吵醒,打著哈欠去上課。
打哈欠的只有葉蟬衣和陸小鳳,花滿樓和楚留香卯時就起來了,兩人在露臺上對坐喝茶看書已不知多久。
今日早來的人倒是不少,葉蟬衣他們并非第一。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大家看著她的眼光,帶著那么一絲絲等待救贖的味道?
救贖?
開玩笑,她救天公子的手下作甚?
有病嗎?
葉蟬衣收回在他們身上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桌案,卻發現桌案上擺了油條豆漿和包子。
早飯!
這可比天公子大方多了,對方可是一整天就只有一頓吃撐的大餐!
葉蟬衣趕緊跑過去坐下,瞇著眼睛喝了一口豆漿,摸索著拿起油條咬。
唔……居然是真的食物誒,恐怖箱賽高!!
閉著眼睛享受早餐的葉蟬衣,完全不知道在其他人看來,她拿起豆漿的那一刻,碗里面白白的豆漿已變成了一碗黑沉沉的血,那手上的油條也成了滴血的腐肢……
她那沉醉的表情,顯得多么可怕……
“嘔……”已經有人受不住,跑出去嘔吐了。
——怕吐在大殿,會被夫子找茬。
花滿樓看不見,在他手中的豆漿油條就是豆漿油條,沒什么特別的地方;葉蟬衣和陸小鳳閉著眼睛,還沒徹底睡醒,同樣看不見。
唯一清醒睜開眼睛的楚留香:“……”
這就很難下口。
葉蟬衣吃完油條睜開眼,才瞧見了自己手中剩下半碗的黑血。
她默了默,發現原本聞著清香的豆子味道,也變成了濃重腐臭的血腥氣。
轉頭看了一眼,花滿樓毫無所覺,慢條斯理拿起桌上的包子,包子在送進嘴巴之前,變成了一個縮小版的娃娃頭;回頭看去,陸小鳳的情形也差不多;楚留香是最凄涼的,拿著滴血的兩條“腿”,一臉苦笑。
葉蟬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楚,還是閉上眼睛不要看,一口氣吞下去就好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我忽然發現,聞不到也有聞不到的好處。”
起碼不會被幻象影響,以至于直接吐出來。
但眼前所見,也足夠可怕了。
“可浪費糧食,是要被懲罰的……”葉蟬衣提醒。
昨日莊夫子站著的地方,有一塊木牌,木牌上面刻了課堂三十條準則。
那一瞬間,她還有種回到小初課堂的感覺。
什么熱愛同學、團結一致、不浪費糧食之類之類的,她昨天還尋思,這個糧食哪里來,原來是這樣來。
葉蟬衣將自己手中豆漿放下,決定先幫幫老楚。
“來,閉上眼睛,我給你換一份豆漿油條和包子。”
楚留香松了一口氣,趕緊閉上眼睛。
“老陸,不許睜開眼睛。”葉蟬衣提醒道,“不然你這輩子都吃不下美食了。”
原本還想偷偷瞇開一條縫的陸小鳳,將眼睛四周都閉出了皺紋。
葉蟬衣把陸小鳳喝了兩口的豆漿,和楚留香的交換了一下,將沒吃過的包子也換了,至于手上的油條……陸小鳳已經吃完了,沒得換,那就只好拿走,又重新塞回去。
“好了,你可以吃了。”
她拍了拍手。
楚留香聞著鼻尖傳來的豆子清香和油條炸過后酥香的味道,松了一口氣。
優雅香帥,保持優雅姿勢,但是進食速度加快了一倍。
趕緊吃完了事。
葉蟬衣重新閉上眼睛,臉色毫無變化將包子豆漿都干掉。
旁觀者:“……”
真乃勇士是也。
他們苦著一張臉,閉上眼睛,戰戰兢兢把食物都吃了。
那副樣子,和吃毒藥的表情也沒什么區別。
蕭十一郎他們也很慘,他們來得早,吃得也早,沈璧君蹲在門前的樹下,孕吐得厲害。
連城璧厚著臉皮找上門來,想求葉蟬衣幫忙。
葉蟬衣遞給他一粒清香丸和一瓶酸梅:“喏,從預付款里面扣。”
連城璧拱手道:“多謝!”
“不用謝,收錢辦事應該的,不過我提醒一句,快要上課了,你們還是趕緊把早飯吃完的好。”
連城璧點了點頭,快步下樓梯找沈璧君。
蕭十一郎和風四娘正照顧著她。
葉蟬衣這種對感情干凈利落的人,實在沒辦法理解這四個人的愛恨情怨。
風四娘倒是坦然大方一點,連城璧說不準也門兒清,但剩下兩個那叫一個糾纏痛苦。
她搖了搖頭,不再想,問小貓咪時間變化的問題。
恐怖箱倒計時,依舊一秒不動。
“確定恐怖箱沒有改變時間空間?流速和外面是一致的?”葉蟬衣有點不敢信。
貓貓給她調鼠鼠君脖子上的攝像頭,攝像頭顯示出冷血在叢林中飛躍的樣子,頭頂那蔥綠湛藍的光,和昨晚的星空截然不同。
“那倒是奇怪了……”她自己嘀咕道。
心里隱隱有一個猜測,但又不敢肯定。
算了,先安心照著劇情走。
叮鈴鈴——
桌案后第三位夫子站了起來:“諸位學子安好,我乃琴夫子,主要教授大家何為‘音療’與‘音殺’。接下來,請諸位學子認真看戲,拆解音律與武功招式的關系。”
葉蟬衣:“?”
嘛玩意兒?
第105章 倒計時啟動
大殿很安靜。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木偶,將懼怕丟到腦子后面。
相比那不像木偶人的木偶,還是莊夫子比較可怕一些。
艱難度過第三位夫子那一千字的“音律與武功招式不得不說的復雜關系論”,歇了一刻鐘,第四位夫子直接上了個棋譜,讓大家解救白子,四人一組。
好在有花滿樓、楚留香來擺平,不然葉蟬衣非要試一試,將棋盤一把子掀掉來解救白子的可能性。
午后,第五位先生直接開鑼打鼓,請了一個戲班子上臺,唱了一場“無字天書爭奪記”,然后讓他們將感悟寫三千字,限時半個時辰又兩刻。
葉蟬衣忽而有點懷念第二份試卷的模式。
五場考試,大殿內三分之一的人屁股開花,走路一瘸一拐,比鴨子都要搖擺。
她抽空瞄了一眼無名空間的投幕,冷血已經和無情他們接頭,拿著地圖商量計劃,要直搗黃龍,先將天宗端掉。
只是天宗并非什么小組織,無情他們想要一口氣端掉,還是有些勉強。
無情倒也不急不躁,命人帶著令牌,去當地調兵圍剿天宗。
旁邊跟著的捕快有些猶豫:“他們都是江湖人,派兵是不是太不守江湖規矩了一點?”
“什么江湖人?”無情懶懶抬起眼皮子,“難道不是因為有人報案,說此地出現山匪,我們前來圍剿嗎?”
派兵對山匪,有半個銅錢的毛病?
捕快也不是個傻子,馬上樂道:“對!我們是來剿滅山匪的!”
沖上去的時候,他們要直接說自己來剿匪的,蓋過對方反駁的聲音!
他得叮囑一下弟兄才好。
無情吩咐好事情之后,才看向冷血:“沒有找到他們?”
冷血搖頭:“除了這兩只老鼠,還有老鼠身上背著的東西,就沒有別的了。”
無情吐出一口氣,看著老鼠呢喃道:“希望他們不會有事……”
葉蟬衣看著對方那擔憂的眼神,心中無比感動。
她決定了,以后幫無情捕頭銷榜,不加價!
一刻鐘過得很快。
桌案后最末端的夫子站起來:“諸位學子安好,我乃畫夫子,主要教授大家何為‘畫動’。接下來,請諸位學子認真看屏風畫卷流動,論組完成三十個問題的回答。看畫卷一個時辰,答題半時辰加兩刻,中途可用桌上筆墨記錄,同一桌案者為一組。其余人不可交頭接耳,不可出聲討論,更不可隨意走動。”
瞧這熟悉的話。
葉蟬衣精神振奮起來,這一次,她肯定能提升題目正確率!
她和花滿樓商量著各自要記錄的東西。
畫卷流動的方式分了兩種,故事也分了兩次來觀看。
第一次,由兩個人在屏風那里拉動卷成一團的畫,讓畫一幅接一幅“動”起來;第二次,對方搬上了膠卷,用老舊電影投屏的方式,將畫風一致的畫面投影上去,半點兒沒引起轟動。
電影本身沒有聲音,靠的是屏風后面的口技人員,配樂也是現場彈奏。
葉蟬衣倒是覺得比在電影院看劇要享受得多。
不過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她奮筆疾書,記錄了影片上不少的細節,細到那采花的小女孩蹲下來時,畫面上的葉子有幾只蟲子,葉蟬衣都數了。
隨著影片播放,葉蟬衣逐漸在這些故事里面,看到了不少和之前重疊的人物。
譬如這個小小的采花姑娘,和第一場那被割喉放血的小姑娘,樣貌就很像,住的地方環境也一致;譬如那個在河邊摸魚的小男孩,腳踝上面有一圈小傷疤,這傷疤,大佬撓癢癢的時候,就出現過。
很奇妙。
前面五個看似沒有任何關聯的故事,在畫夫子這里,全部都聯系起來了。
——這就是一個小鎮里,普通老百姓們一生的片段剪影。
葉蟬衣猜測,這或許會和到時候出現的恐怖場景相關。
就是不知道這恐怖場景,和在座的哪些人關系更大一些。
她的眼神,落在天公子的后腦勺上。
該是他了吧。
她在天公子覺察之前,垂眸繼續記錄影片上的細節。
記了十多張紙的葉蟬衣,信心滿滿,幾乎膨脹。
這次答對的題目數量,肯定差不了!
影片一結束,拿到卷子后,她就迫不及待蘸了墨,準備下筆。
低頭拉近卷子一看——
題一:故事開頭,采花的姑娘遠遠眺望河流的另一端,請問她的眼里,當時映照出什么?
題二:牛牛因為偷吃王奶奶家沒煮熟的瓜,放了幾個屁?都熏到了在場的誰?被熏到的人只是善意在笑還是懷恨在心?
題三:王奶奶對抓魚小子講了一番話,促使他離家學藝,請問你覺得是哪一番話?請簡要分析抓魚小子當時的內心想法。
……
葉蟬衣:“……”
一眼掃過三十題,大半沒有頭緒,有頭緒的題目里面,大半不敢肯定。
她想把自己的記錄團起來,丟天公子的頭!
氣死了。
這和復習到的內容全部沒考有什么區別!
苦逼考生抓耳撓腮,還是只能用真誠蒙混過關。
寫完卷子時間剛剛好。
她吐了一口氣。
這一回,掃描分類完的畫夫子,讓他們回去睡一晚,言道明日一來,便從筆試題進入實操題,請大家務必養精蓄銳,用心對待。
一群江湖人撓頭:“什么是實操題?”
畫夫子沒有回答,只是朝他們露出個詭異的笑容。
啪!
大殿內燈火齊齊熄滅,只剩下殿外六個熊熊燃燒的火盆。
火盆照進來,火光稍弱。
再回頭,只見什么桌案、凳子、屏風……還有院長和夫子,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江湖人心里那叫一個慌啊,都拿不準要做什么。
他們下意識看向天公子。
天公子卻在看葉蟬衣。
葉蟬衣誰也沒看,她坐累了,伸了個懶腰:“走了,我們回去睡覺。”
她懷疑所謂的“明日一來”不是指辰時,而是指子時——正正十二點。
現在是晚上八點,還能睡四個小時。
這回,倒是沒有人敢攔了,生怕莊夫子神出鬼沒跑出來,一鞭子就要甩過來。
疼痛不可怕,可怕的是丟臉啊!
見葉蟬衣一走,不少人也跟著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去。
天公子等到最后才和小公子一起離開。
他回了院子也沒有馬上就睡,而是坐在那玉石寶座上閉著眼沉思許久。
直到小公子穿著一身單薄紗衣,勾著他的脖子把人往房間帶,他才動起來。
兩人大戰三個回合,才滿臉汗涔涔結束。
天公子剛朝外面喊了一聲:“抬熱水來洗浴。”
子時的鐘聲,就在玩偶世界回蕩起來。
當——當——
悠遠的鐘聲,仿佛從山間藏于秀林之間的寺廟傳來。
天公子瞬間警惕,抓起自己的衣裳匆匆披上,大步流星走出房門。
鐘聲就像一只大手,推動著此間變化。
看不見的聲波漣漪蕩開處,已褪去玩偶山莊的精致,換上了邊城小鎮的破舊荒涼。
呼——
不知哪里來的風一吹,撲得滿臉黃沙。
天公子臉色陰沉地看著自己的精致大宅子,成了殘破的黃泥土夯實大院。
小公子換了一身方便行動的男裝,頭發匆匆束起就跑出來。
她上次一開場就被哥舒冰捅了個對穿,這件事情到現在還是她的心病。
她謹慎掃過四周,對天公子道:“公子,我們先派人出去打探清楚?”
作為開局就被做成木偶的第二人,他也正有此意。
兩個怕死的人一拍即合。
此時,小樓。
葉蟬衣翻了個身,企圖用被子蓋過外面的喧嘩。
好吵。
貓貓蹲在枕頭邊上,盡心盡責擔當起鬧鐘的功能:“小葉子,起床了。”
“不嘛……”葉蟬衣嘟囔著,“再睡一會兒。”
貓貓歪頭,不太理解:“你讓我叫醒你的。”
都能搭話了,還不起來。
每次都一樣樣。
“那我肯定是鬼迷心竅。”葉蟬衣的聲音都是縹緲的,如在夢里。
貓貓:“……”
她看小葉子現在才像鬼迷心竅。
小貓咪覺得還能再努力一下:“恐怖箱開始倒計時了。”
“倒就倒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葉蟬衣夾緊被子,“大不了睡到結束……”
小貓咪目瞪口呆,滿臉都是對自己親親宿主恨鐵不成鋼的咬牙切齒。
說好的搞事呢?!
看來,只能用最后一個辦法了。
貓貓一臉沉痛,在她耳邊小聲道:“有個女鬼看上了花滿樓,想要……”
話還沒說完,葉蟬衣就丟了被子,一個鯉魚打挺起來,滿臉兇光:“誰敢動我花花?!!”
小貓咪推了下不存在的眼鏡。
她就知道,唯一能夠和小錢錢媲美的,只有某個人的花花。
隔壁聽到鐘聲起來穿衣的花花:“?”
又做夢了?
葉蟬衣飛速洗漱穿衣,比花滿樓還要更快,主動敲響了他的門。
吱呀——
門剛開了一條縫,胳膊底下就有一顆腦袋貼著滑過,還有一雙手扶著他的腰。
花滿樓:“……怎么了?”
葉蟬衣四處張望,滿目警惕:“我在看有沒有女人混進來,企圖摘花。”
溫潤君子:“?”
這年頭已經出女采花賊了?
那他們是得小心些。
花滿樓把門徹底敞開,扶著葉蟬衣的肩膀,把人直起身來:“放心,我能保護自己,你沒事吧?四周是不是有了什么變化?”
“嗯!”葉蟬衣細細和他說了現在的變化。
楚留香提溜著打哈欠的陸小鳳出房門,聞言道:“看來,我們這次是到了夫子們的故事里。”
“那么問題來了。”陸小鳳打著哈欠道,“按照沙盤上建造的小鎮來看,我們這里是什么地方呢?”
三人不由齊齊抬頭看匾額。
春花樓。
這瞧著特別像是……那種樓。
各大青樓熟客陸小鳳,一眼就生出這樣的感覺來。
“唉喲~四位公子醒了!”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堆穿紅帶綠薄紗衣的姑娘,將他們團團圍住,香帕子對著他們的臉,撓啊撓。
花滿樓腳步一挪,轉到葉蟬衣背后躲著,卻也伸手擋住那些圈過來的胳膊、帕子什么的。
楚留香和陸小鳳沒人可躲,瞬間腰上就掛了一個,懷里窩了兩個,還有人抓著他們的手撫摸。
不是……這春香樓就他們四個在嗎?
他們倆細想了一下,除了一樓不常見的桃枝姑娘,好像的確如此。
與此同時,不少江湖人被人連著鋪蓋,一起丟到了大街上,還有躺在別人夫妻之間礙事,被一家子拿棍子攆走的江湖人。
別提多熱鬧。
他們這遭遇已經十分友好了。
葉蟬衣被香粉熏得連打好幾個噴嚏,弄得她忍不住大聲吼道:“停!”
一群姑娘轉臉看著她。
“公子……有什么需要嗎?”
為了做生意,賺錢,她們都可以的!
葉蟬衣拉過花滿樓的手,嬌羞窩進他懷里,還捏了一個男扮女應該有的少年假女聲:“其實人家喜歡的是有寬厚胸膛的男孩紙啦……姐姐就不要為難人家了~”
嘔——
葉蟬衣自己默默在無名空間捂胸口。
她受不住自己這副德行。
花滿樓更是瞬間僵硬,懷疑人生,不過一秒,他又反應過來,馬上摟著葉蟬衣的肩膀,對其他人抱歉一笑。
君子并不想開口騙人,但架不住這動作的含義,實在令人易于聯想。
撲過來的姑娘,有些尷尬地退開。
早說嘛,她們又不是沒見過龍陽之好。
陸小鳳見狀,馬上拉過楚留香的手,捏著嗓子千回百轉地喊了一聲:“楚郎~”
楚郎本人:“……”
拳頭癢了。
葉蟬衣驚訝回頭,遞了個欣賞的表情。
能屈能伸,真漢子是也!
陸小鳳拉開纏著自己的姑娘,膝蓋微屈,腦袋靠在楚留香肩膀上,朝其他姑娘歉意一笑:“其實我們也是一對兒來著,只是出門在外收斂了而已。”
楚留香忍住沒露出嫌棄的表情,告誡自己不要動手把人丟出去。
——這是朋友、這是媲美弟弟一樣的親人,不是什么別的什么人。
——楚留香你要忍住,別動手。
香帥掛出個死亡微笑表情。
姑娘們齊齊后退一大步,十分識趣有眼力見,但滿臉的遺憾根本蓋不住。
夭壽咯,怎么四單生意沒一單能成。
四人趕緊趁這個機會,腳踩欄桿,往下一躍。
撤!
遠離春花樓以后,四人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著實沒料到這發展。
葉蟬衣朝陸小鳳豎起大拇指:“老陸夠機智啊。”
楚留香幽怨道:“就是機智得沒考慮我的感受……”
花滿樓不厚道地笑了。
陸小鳳攬著楚留香肩膀,拍了下他的胸口:“都是男子漢,別放心上,頂多我請你喝酒怎么樣?”
楚留香瞥他:“怎么請?用花兄的錢請?”
陸小鳳:“……”
葉蟬衣抱臂,同樣幽怨:“還是用我的錢請?”
啞口無言陸小鳳,舉手投降:“行了行了,我改日把我的錢都給你存著,花了就扣總行了吧……”
總覺得自己多了個小爹小娘……
四人……主要是葉蟬衣和陸小鳳的嘴巴,總是停不下來,你懟一句我還一句,非要對方偃旗息鼓才作罷。
花滿樓和楚留香無奈搖頭,“唰”一下同時打開扇子,輕輕搖著。
他們朝原來大殿的方向走去,打算看看最重要的一個地方,變成了什么樣子。
“不出所料。”花滿樓聽著里面傳來的聲音,笑道,“是客棧。”
葉蟬衣仰頭看著那破爛的招牌:“不知道我們落到了故事的哪個點上。”
正琢磨呢。
一道熟悉的聲音就傳來。
“小姑娘,你既然敢勾引本公子,就乖乖跟本公子走,不然……”
葉蟬衣蹙眉,哪個智障在發言?
回頭一看,是毛仁杏。
她的拳頭捏了起來,腳步轉動,準備給對方來一拳。
下一刻,驚悚的事情發生了。
賣花的小姑娘,張開了她的嘴巴,一圈細細的鋸齒,展露出來……
她咧著鋸齒,對毛仁杏一笑。
第106章 花花送花花
鋸齒對準毛仁杏的手。
咔一口,半條小臂被她咬得嘎嘣脆。
毛仁杏先是被那鋸齒模樣的采花姑娘驚了一下,還沒等恐懼漫上心頭,對方就干脆利落將他的手一口啃了。等到對方看著他的眼睛,慢慢咀嚼起來時,劇痛才開始從斷臂傳來,直達大腦。
“啊——”毛仁杏當即腦子一暈,跪倒在地上,痛聲大叫著,涕泗橫流。
采花姑娘用舌頭將嘴唇周邊的血舔干凈,用帕子擦擦自己的手,將帕子往毛仁杏身上一丟,重新撿起自己的花籃,恢復了一派天真活潑的模樣。
她轉身要走,眼尾卻掃到了往這邊看的葉蟬衣,
雙眼亮閃閃的采花姑娘,改變了主意,朝她走過去,甚至還加快了腳步小跑著。
采花姑娘跑到他們面前舉起花籃,揚著一張笑臉,對葉蟬衣旁邊的花滿樓道:“這位哥哥,你要不要買一朵花送給姐姐?”
被從各個院子驅逐出來,趕上熱鬧旁觀的江湖人:“嘶……”
要死了,要死了。
對方這是被盯上了吧?
葉蟬衣和花滿樓倒是沒有被盯上的困惑,特別是花滿樓,在他耳朵聽來,采花姑娘就是對著毛仁杏的手咬了一口,那程度也就留個牙印的事情,對方卻哭得像是缺了一只手一樣。
花滿樓問道:“我能先聞聞有什么花嗎?”
采花姑娘將花藍子舉得更高了:“當然可以!”
溫雅君子微微彎腰配合,靠近那花籃去聞。
——籃子里面的的確是花,不是什么奇怪的東西。
他伸手拿了一枝,臉帶笑意詢問:“多少錢一枝?”
“一個銅板兩枝!”采花姑娘清脆回道。
花滿樓從荷包里面摸出來一個銅板,鄭重放到她手掌心里:“我只需要一枝就好,多謝了。”
采花姑娘不是個喜歡占便宜的小姑娘,她見花滿樓不伸手拿,就自己又拿了一枝,塞到葉蟬衣手上:“那姐姐也給哥哥送一枝吧!”
她不等對方拒絕,就挎著花籃一溜跑掉,跑遠了才回頭,用頑皮的目光看著他們,似乎很得意自己剛才的小機靈。
葉蟬衣看著那雙圓溜溜大眼睛里面閃動的光,拿著花感嘆了一句:“多可愛的小姑娘啊!”
想挼!
躲在各個角落看熱鬧的江湖人:“?”
這叫可愛?
他們猛地抖了抖。
恕他們不能欣賞這份可愛。
葉蟬衣將花遞給花滿樓:“喏,這位花花哥哥,送你一朵花花。”
花滿樓被那“哥哥”二字,弄得有些不自在,但君子面上還是從容,接過道:“多謝。”并將自己手上的花,也遞了過去,奉還配套的稱呼,“那這位衣衣姐姐,可愿意接受花某送的花?”
葉蟬衣也被那“姐姐”二字給刺激到了。
嘶……肉麻的喲。
但花花親自送上門的花花,那還是要收的。
二人各自將收到的花,別在自己衣襟上。
陸小鳳、楚留香肩并肩靠在一起,一人摸胡子,一人摸鼻子,臉帶微笑,嘴角上翹,心滿意足近距離磕了一口滋味有些獨特的糖。
四人一致忽略了被家丁扶著離開這里的毛仁杏。
葉蟬衣抬起頭,看向原本大殿的位置。
這里成了一家客棧,上面掛著的匾額書寫著四個墨色大字——江湖客棧。
果然。
他們踏入客棧里面,像是最普通不過的客人,點了一桌子菜。
靜候菜色上桌時,他們小聲討論起現在的情況。
葉蟬衣先開了個頭:“恐怖箱這次的幻象,和之前兩次都不一樣,不知道它這次主要影響的是誰的心智。”
第一次,杜娘作為復仇女鬼出現,不用說也知道是受到了厲剛的影響;第二次的木偶人,主要是天公子手下一等人,他們跟著天公子混,干的虧心事太多,在玩偶世界殺的人太多,才有了木偶人和縮圈一戰。
那么,這一次呢?
“照理說,再怎么著也應該輪到那天公子了吧?”陸小鳳分析道,“他是這里面虧心事干得最多的,只不過大部分都是借刀殺人罷了。”
花滿樓給大家倒了水,他放下茶壺,道:“天公子心中有沒有懼怕的事情,實在很難說。不過他既然一手創造了玩偶世界,想必現在落到‘沙盤世界’里,也是一種自食其果。”
“不錯。”楚留香接過花滿樓遞來的茶,呷了一口才繼續,“況且之前那幾位先生給我們看的戲,合起來就是‘沙盤世界’里發生過的事情。這很難說,到底和天公子有沒有關系。”
天公子要的是籠絡武林高手,為他所用。
要是他碰上了如同“大佬”這樣神秘又武功高強的人,會不會做出些什么喪心病狂的事情?
誰也不敢保證。
葉蟬衣托著腮幫子,嘆氣:“可惜我們對天公子……”
等等,她猛地直起身,問無名空間閑到追自己尾巴玩兒的小貓咪:“統統,天公子的資料再放一次。”
來活了的貓貓,放過自己的尾巴,在虛幕上投放資料。
葉蟬衣橫手托肘,捏起下巴看虛幕:“往下一點,過,再過……停!”
“衣衣?”花滿樓喊了一聲忽然走神的人。
葉蟬衣有些懊惱:“我早應該想起來的,調查的資料講過,天公子去過涼州衛,只是沒有人知道,他去那里到底做過什么。”
就連系統都沒有掃描到明面上的線索,因此資料上也只有那么一句:豐啟六年八月,到涼州衛邀神秘人至天宗,次月單獨離開。
她將這句話說出來,讓大家琢磨一下。
陸小鳳興致最勃勃:“莫非,那神秘人就是客棧里的那位撓腿高手?天公子是邀請失敗了才單獨離開?還是將人殺了呢?”
“豐啟六年是十年前的事情,要想知道這件事情與天公子有沒有關系,只消找個鎮民問問,今歲何年,今月何月,不就好了?”花滿樓注意的問題,倒是比較細致。
若是此事與天公子相關,那肯定會接近或者正逢他到來的時候。
楚留香朝小二哥招手。
機靈小二哥將擦桌布往肩膀上一搭,噠噠跑過來:“客官找我有事?”
“是。”楚留香直言道,“在外頭做生意久了,都險些忘記了日子,想要問問小二哥,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中秋未至。”小二哥還挺熱情,“要是客官家里不遠,趕一趕還能一起過個團圓日子。”
這么看來,沒到八月,也近八月了。
“多謝告知。”楚留香一副思念家鄉的模樣,道,“我離開家的時候,才豐啟二年呢。”
店小二驚訝:“喲,客官離家都快四年了?”
楚留香笑道:“四年多了,我是春日離開家里頭的。”
“那可得好生回家團聚一番。”小二哥說道,“要是客官沒別的事情,我先去忙了?”
楚留香伸手:“請。”
小二哥離開后,他們才繼續小聲說話。
葉蟬衣一臉欽佩看著花滿樓:“花花猜對了!”
花滿樓謙虛一笑:“是楚兄問得妙。”
楚留香也只是笑笑,并不覺得有什么。
“但我覺得這次的恐怖箱,好像還是有哪里不對勁……”葉蟬衣嘟囔道,“折騰我們那六場考試,總不能一點作用都沒有吧?”
那考來干嘛?
幫他們拖延時間等無情搗毀天宗,給天公子一個巨大的驚喜嗎?
花滿樓溫聲回道:“有的。”
“誒?”葉蟬衣愿聞其詳。
花滿樓沒有急著說,只是給了一點提示:“衣衣還記不記得,第一場考試,莊夫子對毛仁杏說過的話?”
葉蟬衣努力回想,爾后猶如醍醐灌頂:“我知道了!”
當初莊夫子拿著毛仁杏寫的那幾張紙,大意是說,他是不是富家少爺,要不怎么會覺得富家少爺居然做的事是正確的。
不過當時她比較氣憤,滿腦子都是毛仁杏此人嘴里噴糞,臭氣熏天,倒是沒在意莊夫子前面那句話。
可結合剛才的情形來看,這毛仁杏就是將采花姑娘割喉放血的人渣富公子無疑!
那么。
問題就來了。
一個心知肚明自己干過什么不見得光鳥事,甚至因為發出放屁言論被鞭撻了一場的毛仁杏,在對上曾經發生過的場景,他還能若無其事重演一遍嗎?
要是這虧心事是她干的話,她絕對不敢,說不準會為了保命,跪下求饒再說。
哪怕心底清楚這里都是假的,在經歷過木偶事件之后,知道那些疼痛會百分百感受到,虛弱狀態和死亡狀態都會同步模擬到位,不可抗拒,并且被同在玩偶世界的人傷到或殺死,就會像厲剛他們一樣,真的會死。
那毛仁杏還敢嗎?
依照對方接下來的五場考試靜若鵪鶉的表現來看,這就是個窩里橫,他不敢。
“恐怖箱影響了他們的神智,讓他們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所以他們看到一樣的場面,還做出了和當時一樣的選擇。”
呵。
此人當真是“表里如一”,如一的壞透了!
當年選擇如此,考試里回答不思悔改,再來一次還是這樣的選擇!
“重生”是改變不了人渣的!
“這么說來……”葉蟬衣重新枕著桌子,托起腮幫子,“這真是那些有身份的人,在這里經歷過的事情,記憶交叉生成的幻境?”
“幻境?”花滿樓點頭,“的確是幻境不錯。”
葉蟬衣又憂愁另一件事情了——恐怖箱一場才三個小時,這八月都沒到,哪里夠折騰啊?
小貓咪當即表示,莫慌,恐怖箱開出恐怖場景之后,時長是可以續的,只不過會扣掉相應的開箱次數。
葉蟬衣默了。
恐怖箱次數一共才二十四次,一次三小時,扣掉兩次,二十二次開箱一共也就六十六小時,再怎么樣也很難湊到天公子出現吧?
這……貓貓也不清楚。
且走且算吧。
葉蟬衣也不想再煩惱這件事情。
不過,很快她就徹底不用煩惱這事兒了。
花滿樓感受著空氣里異常的流動速度,問其他人:“周圍是有什么異象發生嗎?”
三人齊齊看向窗外。
只見初白的天,白云飄移的速度快得不正常,太陽跑出來,升起、居中、又落下。
“唰”一下,除了他們這些在故事中沒有確切身份的人以外。
街道上、客棧里的人,快速挪動著,就好像電視上的N倍速放映一樣。
陸小鳳看得心里發毛,趕緊把雙腳縮到椅子上,伸手拉住楚留香的衣袖。
楚留香也警惕著,以為有什么異動。
若是這里所有人都有這樣的速度,真動起手來,他們可就不占便宜了。
葉蟬衣最快回神:“不用緊張,你們看這像不像畫夫子昨日放畫卷時,加速了畫卷移過屏風速度的樣子?”
這么一說,倒是不那么可怕了。
只是江湖人刻在骨子里的警惕依舊在。
片刻時間,太陽升起落下三次。
街上行人來去速度正常起來。
“菜來了……”店小二吆喝著,將菜放到桌上,順嘴還念叨了一句,“還有兩天就月底了,公子還不回去?”
好家伙,倒是連上次聊天的內容都續上了。
楚留香眼神晃了一下,就好像沒事發生一樣,親切笑道:“哦,在這里的生意還沒做完,怕是趕不回去了,干脆在這里過中秋好了。”
店小二擺好一托盤四樣菜,道:“你別看我們無根鎮貧瘠,其實好玩的東西還不少,客官們要是留在客棧,中秋我們掌柜的會舉辦篝火大會,所有人都能參加!”
說完的小二哥,又匆匆離開。
葉蟬衣看向其他三人:“看來,這中秋的篝火大會,是個相當重要的時間點。”
花滿樓夾了一口菜,先聞了聞,嘗過,才夾了新的給葉蟬衣:“食物是真的,就是有些不夠新鮮。”
提起筷子嚼了一口的葉蟬衣,立馬嘗出屬于外賣那種冷凍許久,又被拿出來翻炒的獨特味道。
她打賭這就是系統商城里面的速食飯菜。
算了,比沒得吃好。
半碗飯還沒下肚子,外面又起了一陣喧嘩。
上次只帶了兩個家丁出行的毛仁杏,這次領著一群膀大腰圓、兇神惡煞的壯漢,將采花姑娘堵在了巷子口。
附近的小攤販不敢惹,趕緊推著自己的車子跑。
小二哥探窗看了一眼后,臉色煞白:“快!”他對另一個伙計道,“把掌柜的喊回來!就說靈靈姑娘被毛公子帶人堵了!”
另一個小二哥將托盤往顧客桌上一放,馬上踩著后窗跑了。
葉蟬衣將筷子擱下:“走,看看我們這位毛同學想干嘛。”
她說話的時候,還帶著三分火。
見一群壯漢圍上來,采花姑娘馬上就露出自己寒光森森的鋸齒。
壯漢的腳步頓了一下。
毛仁杏看出他們的退縮,當即在背后大聲喊道:“誰要是給我殺了這個死丫頭,我給他黃金五百兩!要是他因此死了傷了!再加一百兩!送到你們家中父母手上!”
他自己怕死,上次被咬的陰影還在,此刻只敢躲在一群壯漢背后大聲嚷嚷。
聞言,退縮的壯漢,腳步又重新堅定。
出了客棧的葉蟬衣,聽到這話,心頭火起更甚,她隨手在旁邊攤檔借了一把掃帚,對準毛仁杏不知好起來沒有的屁股。
用力一揮。
“嗷!!”——
作者有話要說:
【小葉子:其實相比花花,我更想要花花,就是不知道花花知不知道我想要的花花是什么花花。
第107章 垃圾就應該呆在垃圾桶
這一掃帚落下來,不僅毛仁杏自己沒回過神,就連旁邊兩個負責護衛他的壯漢都沒回過神。
葉蟬衣的動作實在太快了,腳步也實在太輕了,他們根本毫無所覺。
直到毛仁杏一聲痛叫,兩個壯漢才轉過身,往前兩步擋著。
“你敢打我?”毛仁杏單手捂著不知道為什么火辣辣的屁股,斷掉的手哆哆嗦嗦訴說著他的憤怒。
葉蟬衣將掃帚往地上一拄,眼帶不屑看他:“打你就打你,還要提前遞帖子告訴你不成?”
“你你你……你這個臭小子!”毛仁杏放棄了捂屁股,哆嗦著手指指向葉蟬衣。
看樣子氣得不輕。
原本圍著采花姑娘的壯漢,腳步也被打斷,朝他們看去。
葉蟬衣翻了個白眼:“臭小子罵誰呢?我是姑奶奶!你眼瘸啊?換個男裝就看不出來男女?”
陸小鳳和楚留香忍不住瞥了一眼。
說實話,要不是他們曾經同在一個房間上妝,親眼看著她怎么描摹。光是看著這張臉,他們會以為是衣衣姑娘家兄長或弟弟。
毛仁杏嘴巴也哆嗦了。
這他姥爺的那張臉不就是書生小白臉嗎?
哪里像個姑娘了!
他憋了半天,只吐出來一句:“你才眼瘸!來人,給我先抓住她!”
壯漢看看鋸齒的采花姑娘,又看看腰細臉白的葉蟬衣,果斷轉身朝葉蟬衣沖過去。
葉蟬衣撈起掃帚,對其他三人說道:“毛仁杏我包了,其他的你們看著分。”
包……
三人露出古怪神色來。
其實可以換個詞,“打”或者“揍”就很不錯。
三人對她豪放的用字遣詞,也很是無奈。
花滿樓長腿前跨,拂手分道,直接將壯漢和葉蟬衣分立兩邊。
不消片刻,三人就將毛仁杏從壯漢里分離出來,讓他直面拿著掃帚的葉蟬衣。
毛仁杏只見一道淡黃影子,一道淡紫影子,一道蔚藍影子,就在他眼前晃了那么一下。他不過是縮著肩膀抖了一抖,躲了下,再看左右兩邊,不僅人沒了,鬼影都沒了!
他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在打顫,戰戰兢兢往前一看。
葉蟬衣朝他露出個核善的表情來。
“姑奶奶現在教一下你,什么叫做為人之本……”她的表情一收,掃帚一轉,打在對方的膝蓋上。
撲通。
毛仁杏就是一跪。
“為人第一,不求行善事,但求不作惡。”
掃帚再轉,拍在對方脊背后頭。
毛仁杏往前一撲,雙手趕緊撐住不要五體投地。
“為人第二,見到好看的少男少女,不要色心作祟,嘴巴和眼神都得放干凈點兒。”
掃帚順著脊背往上走,壓著肩膀往下。
磕。
毛仁杏生生磕了一個頭。
“為人第三,是垃圾就不要亂出來逛,愛護環境,人人有責。”
掃帚重新順著毛仁杏脊背往下。
路過臀部,痛得他“嗷”了一聲,直起腰背。
“方向反了。”葉蟬衣用掃帚別住對方膝蓋,抬腳對準掃帚柄一踹。
掃帚柄直接帶著毛仁杏,以對方膝蓋為軸心,原地旋轉一百八十度,再被她踩住,停止轉動。葉蟬衣腳背伸入掃帚柄之間,腳尖一勾,將掃帚勾得飛起,被她重新抓在手里。
毛仁杏瞬間表情扭曲,扶著自己的膝蓋,痛苦面具。
花滿樓唇角勾起,對陸小鳳和楚留香道:“我們給衣衣掃一條路出來。”
什么路?
那自然是一條磕頭道歉的路。
他們之間的默契,已經不需要解釋。
陸小鳳和楚留香嘴角也浮現出同款笑容來,抬腳將壯漢踹到一邊吊打。
唰唰——
掃帚重新轉正過來,掃把頭對準毛仁杏后背一拍。
對方雙手條件反射撐住地面。
不等重新直起腰來,掃帚又順著后背一路壓到肩膀,逼得他手肘彎曲。
毛仁杏梗著脖子,不肯再磕一次頭。
剛才那是意外!
是他沒有準備好!
此時。
采花姑娘面前已無人。
——除了一個被迫下跪的毛仁杏。
葉蟬衣看毛仁杏那不肯屈服的樣子,冷笑一聲,側壓腿下蹲,雙手加重力度,同時手側壓向右,掃把頭往上一翻。
啪!
打中毛仁杏后腦勺。
磕!
一個響頭。
毛仁杏只覺腦袋一陣晃蕩,腦水似有回響。
葉蟬衣手中動作不停。
手往右側壓、正位、側壓、正位……
磕!
磕!
又是兩個響頭。
“為人第四,做錯了事情就要承擔責任,不可一錯再錯。”
采花姑娘眼睛里面冒出一顆顆亮晶晶的星星,對著葉蟬衣閃閃發光。
好帥!好瀟灑!
她喜歡這個姐姐!
圍觀的路人,悄悄冒頭,鼓掌叫好:“姑娘干得好!”
葉蟬衣甩了甩黏在臉上的發絲,朝老百姓們點頭,謙虛道:“尚好尚好,多謝諸位捧場。”
聽到這句話,老百姓差點兒要摸摸自己有沒有帶銅板。
磕得額頭紅腫流血的毛仁杏,梗起脖子,怒吼道:“我要殺了你!”
葉蟬衣挑眉,沒理會他。
她對采花姑娘道:“勞煩姑娘讓開一下,小心誤傷了。”
采花姑娘紅著臉蛋,挪到一邊去。
葉蟬衣瞄準那巷子里裝垃圾的竹編籮筐,一掃帚將毛仁杏打飛過去。
——垃圾嘛,就應該掃到垃圾桶里,不能丟在街上污染環境。
“啊——”毛仁杏驚恐看著那堆滿了木屑、碎石頭、狗屎等腌臜物的籮筐,揮舞著自己不肯屈服的手腳,猶如一只空中綠龜。
咚!
面朝籮筐,精準栽下。
那腿,還蹬了兩下,才軟軟垂下去。
“靈靈!”遠方傳來少年的呼喊聲。
轉頭看去,是一個布衣少年,褲腿挽起,腿上還沾滿了泥土,手上拿著一柄叉子。
他那腿,有一圈還算明顯的傷疤。
采花姑娘聽聲看過去,歡快招手:“潤土哥!”
潤土?閏土?
葉蟬衣看著對方手上的鐵叉子,有點兒想問:兄弟,你的猹呢?①
沒有去叉猹的潤土,快步跑到采花姑娘面前,認真盯著她上下看,那緊張的樣子,像是唯恐對方破了一點兒油皮似的。
少年男女對視的畫面,實在養眼。
葉蟬衣有點兒理解陸小鳳和楚留香,為什么老是默默盯著她和花花磕糖了。
“那個欺負你的人在哪里?”他揮舞了幾下叉子,“還是上次那個混賬嗎?”
采花姑娘指了指背后的巷子,又瞥了一眼葉蟬衣,羞澀地解釋了一番剛才的事情。
潤土將叉子往旁邊一放,鄭重道謝,并且邀請葉蟬衣他們參加十幾天后的中秋篝火大會。
頭一回聽說道謝還要隔十幾天,但知道這是重要時間點的葉蟬衣,一口應下。
無處落腳,在附近偷聽的江湖人。
明白了。
遠離篝火大會就能茍到結束!
他們一定不參加。
在葉蟬衣應下邀請后,時間流速再次快進。
過路匆匆的人影里,她認出不少熟面孔。
這一次快進,一下就到了中秋當日的傍晚時分。
葉蟬衣:“……”
她忽然覺得,自己恐怖箱的開箱次數,應該足夠續航。
邊塞小城晚上有些空寂,客棧也關了門。
小二哥從神秘地方跑出來,氣喘吁吁道:“貴客怎么還在這里?篝火大會開始了!快隨我過去吧!”
不用浪費時間四處找的四人組,樂得跟著跑過去。
篝火大會就在鎮子旁邊一條水草還算豐茂的河邊舉行。
熊熊大火燃燒著,烤全羊的香味,將人的饞蟲都給勾了出來。
葉蟬衣轉頭看看在場都有誰的功夫,陸小鳳就不見了,再往回看去,對方正和那烤羊肉的奶奶聊得高興。
“……”
花滿樓不用看,全靠耳朵捕抓動靜。
他比所有人都快鎖定天公子的蹤跡:“東北方向五十步以外。”
葉蟬衣和楚留香看過去,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男子,正坐在一塊石頭前,撫摸著手中的綠玉蕭。
在斗篷男子背后,有兩個人搬酒。
只不過……
那斗篷男子屈膝坐著,看著并不如天公子那般侏儒模樣。
——或許是偽裝。
橫豎他們倆更相信花滿樓的耳朵。
葉蟬衣只奇怪:“他居然沒帶上小公子?”
花滿樓又說了一個位置:“西北方向三十步左右。”
葉蟬衣和楚留香望去,只見一個穿著沙漠小國鮮艷服飾的姑娘,扭著腰肢在火堆前跳舞。
那一段細腰,在火光下泛著蜜色的光,猶如甜蜜的蜂巢滲出的汁液。
有些誘人。
不少小鎮少年郎給她賣力鼓掌。
“還有其他人嗎?”葉蟬衣放棄了靠一雙肉眼尋找的可能,直接讓花滿樓聽音辨位。
花滿樓側著耳朵,笑道:“正北方向,小河邊上,是那位黑使者,還有一些人埋伏在較遠的地方。”
這么說,當年的事情,天公子手下也有參與咯?
那天公子怎會一人單獨離開?
葉蟬衣覺得有些蹊蹺。
“走,我們去河邊會一會小黑同學。”她語氣里,有幾分喜悅。
熟知她的人就知道,小姑娘這是憋了壞招,準備用上。
花滿樓無奈搖頭。
楚留香拍著花滿樓的肩膀,兩人緊跟上。
“王奶奶您放心。”拿著叉子的潤土對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奶奶道,“我叉魚的手藝您又不是不知道,一準給您老人家弄一條河里最肥美的魚!”
旁邊坐石頭上陪著老奶奶的采花姑娘也笑道:“奶奶,您就隨他去吧。”
王奶奶操心念叨著:“這黑抹抹一片,不安全!”
扮成過路商人的小黑背著手笑道:“老人家放心,他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人,不至于在這小河上遇到什么危險。再說了,我們不都在邊上看著呢。”
“叉魚哪里需要入水。”葉蟬衣朗聲道,“站在岸邊也能把魚兒給收了。”
采花姑娘聞聲轉頭看來,驚喜道:“姐姐!是你!”
仗著這時候的天公子及其手下根本不認得她,已經換了一身女裝的葉蟬衣:“?”
這個恐怖箱的bug是不是有些問題,她和那天相比完全就是換臉了好不好?
吐槽歸吐槽,面上她還是應得利落。
王奶奶好奇道:“這就是救了我們家的靈靈的幾位英雄吧。”
花滿樓拱手行禮:“見過老人家。英雄不敢當,只是盡吾輩綿薄之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
“正是。”葉蟬衣也道,“都是應該的。”
若是他們有伸援手的能力,自然會盡力,若是沒有……那就跑去搬救兵!
在葉蟬衣他們三個和王奶奶說話的時候,小黑不著聲色打量著這幾個人。他目光隱晦地看向天公子,得到對方不要妄動的指示后,安然坐到一邊,若無其事搭兩句話,打探著對方虛實。
三只成精的狐貍,又怎么會中他圈套。
一時之間全是機鋒,你來我往,推來讓去。
潤土從河邊跑過來打破了這局面:“女俠說能站在岸邊叉魚?可否教教我?”
他說著,將手中的叉子遞過去,一臉想要學習的真誠。
葉蟬衣將叉子推回去:“我不用叉子,你來叉,我幫你將魚引過來。”
“引過來?”少年男女似乎天生就對這些摸魚掏鳥蛋的事情比較感興趣,采花姑娘也湊過來問,“用魚餌引過來再叉嗎?這樣的話,不就成釣魚了?”
葉蟬衣搖頭:“釣魚還得等魚上鉤,我們既然這么多人在,再找個人幫忙把魚引過來,讓潤土站在岸上就能叉走,不是很方便?”
那倒是。
采花姑娘輕易就被說服了,一溜煙想要跑回去拿魚竿。
葉蟬衣將她拉住:“不用,我帶了。”葉蟬衣將自己手中黑色的手臂長棍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誒?”采花姑娘有些懵懂,“還有這么短的魚竿嗎?”
葉蟬衣笑道:“自然沒有。”
她又拿出一個轉輪和魚鉤、鉛墜等物,組裝到一起,裝好之后,將黑色棍子一拉、再拉、又拉、最后拉一次。簡便的手臂長折疊魚竿,就成了尋常魚竿大小。
采花姑娘眼神閃著水中月晃蕩的波光:“哇……這魚竿真神奇。”
那可不。
葉蟬衣心想,這魚竿可是系統加持商品,名叫“鉤誰誰上釣”,名字雖然奇怪,但是功能和名字一致,應當好用。
采花姑娘自告奮勇去挖蚯蚓,葉蟬衣說倒是不必,用泥巴和干糞再摻點兒水捏成團,效果會更好。
花滿樓和楚留香:“……”
小黑嘴角一抽:“……”
采花姑娘有些猶豫,潤土拍著胸脯道:“靈靈妹妹放心,我肯定不給它吃下去的機會,等它一靠近就將它叉上來!”
雖說如此,但也未免太不講究了一點兒。
采花姑娘看了一眼朝她笑的葉蟬衣,剛才的念頭就拋到了九霄云外。她兩只手捏在一起,紅著臉蛋就跑了:“我去弄好給姐姐送來!”
葉蟬衣:“……”
送幾團糞球而已,倒是不必這樣興奮。
很快,采花姑娘就用大葉子裝著幾塊糞團回來了。
葉蟬衣捏著鉤子上端,將鉤子塞進糞球里面,讓花滿樓和楚留香躲到一邊,她甩著魚竿,往遠處一拋,等魚餌沉下去以后,再慢慢往岸邊引。
點點水月波光里,隱隱可見有肥美碩大的魚兒,跟著魚餌往前游動。
潤土一瞬不瞬盯著,等魚兒一靠近,眼疾手快就將叉子往下一懟。
唰唰兩下,就叉了兩條。
他快速將叉子上的魚丟到岸邊,讓采花姑娘收進魚簍,轉頭唰唰兩下又是兩條。
只可惜后來魚兒受驚,呼啦一下溜走了。
采花姑娘還沒試過這么快就抓到這么多魚,臉都興奮得一片紅彤彤。
她有些害羞看向葉蟬衣:“我也想試一下,姐姐可以教我嗎?”
這正合她意。
——好試試加持商品的效果。
葉蟬衣將魚竿交給采花姑娘,在旁邊手把手教她怎么使用。
“一定要先往后拋去,借力甩遠一點兒,才能引更多魚兒前來。”
采花姑娘不停點頭。
葉蟬衣怕接下來的事情會對小丫頭產生心理陰影,便主動上前環住她,自己的手也握上魚竿,往后一甩……
啪!
糞球太濕,脫落魚鉤,打在了小黑那張保持了許久笑容的臉上。
魚鉤也受到命令的指引,釣上了小黑的頭頂發冠。
葉蟬衣手上一發力。
咻——
黑暗之中,一團黑帶著小尾巴,落入了河中。
發覺掉落河的對象與自己想象有些不一樣的葉蟬衣,緩緩回頭。
只見背對篝火,整張正臉浸在黑暗中的瘦長紫色茄子,臉色黧黑且往下滴著一坨坨濕噠噠的糞土,頭頂還冒出密密麻麻的小血珠。
瘦茄子一雙眼死氣沉沉盯著她,怨氣十分厚重。
像是能頂破天——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經痛,碼字比較慢,晚了晚了……】
第108章 開打
尷尬的感覺又來了。
葉蟬衣感覺自己原地能扣出一棟豪華大莊園來。
說好的鉤誰誰上釣呢?
難道是她心里念叨的號令不清晰,只說了小黑,沒有明確是小黑整個人?
“呵呵……”她試圖緩和一下現在古怪的氣氛,“這位兄臺,你怎么年紀輕輕就戴假發了?你這假發質量……有點一般啊。我賠你一頂新的?”
小黑沒說話。
其他人也呆看著,一時嘴巴微開,卻什么也說不出口。
葉蟬衣總覺得她的話說出口以后,氣氛更加凝滯了。
她都怕小黑同學一個想不開,現在就開始動手。
這種時候,天公子動了。
他在小黑捏緊的拳頭揮舞起來之前,走過來道:“篝火大會開始了,諸位快請入座吧。”
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他伸手撞了小黑一下。
小黑猛然回過神來,知道自己差點兒因為憤怒而壞了公子的大事兒。
他背后沁出一身冷汗,若無其事扯了一塊布,假裝剛才飛出去的果真是自己的假發一樣,把頭給包了起來。
葉蟬衣都佩服他的忍耐。
小黑同學一看就比小白同學要能干大事!
葉蟬衣也將魚竿一收,對其他人放了句“稍晚我得給他賠頂假發才行”將事情混過去。
也不知這恐怖箱是不是出于對主人的偏愛,沒有任何人反駁她這句離譜的話,采花姑娘都開開心心挽著她的胳膊,說要帶著她一起跳舞。
邊城的篝火大會,主打就是一個熱鬧。
采花姑娘直接拉著葉蟬衣,加入了圍著中間那堆大篝火跳舞的行列。
葉蟬衣初時還有些手腳不協調,不知道什么時候應該伸出哪只腳踢出去,后來就干脆不想了,跟著轉圈圈就好。
花滿樓他們就在外圍坐著,看著、聽著。
邊城特有的羌笛胡笳幽幽響起,自帶凄切,可他們這些人手拉著手,轉圈跳舞時,臉上的歡樂卻是真切的。
好奇怪。
“姐姐,你開心嗎?”采花姑娘搖晃著腦袋,晶瑩的眼睛倒映著火光。
葉蟬衣隨著胡笳上升的曲調,高喊道:“開心!”
她這句話倒是沒作假。
月懸高空,通天的火光驅走中秋的微涼,融融火光倒映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大大的笑容,仿佛今日就是最美好的時節,最快活的時候。
人是很容易受氛圍感染的,她也不例外。
潤土在附近的小火堆旁邊處理魚,見狀心里也癢癢的,他干脆將手中的魚交給自己老爹,把手往衣服上一擦,走過去拉起花滿樓他們三個,也要加入火堆歌舞團里。
小少年很有眼色,先從葉蟬衣這邊斷開,將花滿樓塞到她旁邊去,再安置楚留香和陸小鳳,最后自己再跑到另一邊,如愿以償拉著采花姑娘的手。
花滿樓三人長那么大,還沒跳過舞。
這一下子加入進來,就有點手足無措,只能跟著圈圈跑起來。
潤土這小少年,說話夠直接的:“沒想到大俠也有不會的事情。”
大俠們苦笑:“除了跳舞,我們還不會生孩子。”
也不知道這句話哪里逗了少年的笑筋,哈哈樂個不停,滿是快活的氣息。
“姐姐,我教你們跳!”采花姑娘要厚道一些,“左腳踢右,右腳踢左……”
亂了一會兒,幾個習武之人總算是找到了規律。
花滿樓看不見,但能感受到火光映照在臉上的溫度,也能聽到四周傳來的歡快呼喊。
還有……
身邊人肆意大笑,隨著他的手舉起來,滑下來,那顆心仿佛也被放了出去,自由翱翔一樣,好不暢快。
溫雅君子從未試過這樣肆意,但感覺并不算壞。
一直繞圈蹦蹦跳跳,是件極其消耗體力的事情。
若有跳累的人,只需要將自己兩邊的人的手牽在一起,自己往后一退就行。
葉蟬衣跳得不累,但她余光里看到天公子準備起身的動作,覺得有些不妙,就拉著花滿樓退了。
被拋下的楚留香和陸小鳳:“?”
葉蟬衣假裝沒注意對方的行動,只是餓了:“花花,我想吃羊腿。”
花滿樓溫聲應下,給她切了塊滋滋冒著油的羊腿肉。
她接過,余光里掃到小黑和小公子也退了。
“他們是開始搞事情了?”葉蟬衣小聲對花滿樓說道。
此刻。
眾人正是醉心歌舞與吃喝補充體力,輪換暢跳的時候。
葉蟬衣看了一眼,場地中間一堆大火,四周還有小堆的火,烤著牛羊魚鴨。
她覺得這要是被心懷不軌的人設計一下,外面的火圈連起來,直接就能把里面的人給困死。
她今晚大概是烏鴉嘴附身。
剛腹誹完,烤羊肉都沒嘗上幾口,外面的火圈就連了起來。
轟——
火圈冒著比外面篝火還要猛烈的火焰,將他們團在里面。
變故橫生。
葉蟬衣坐在石頭上,撕了兩片羊肉丟進嘴里。
——又是冷凍肉,不好吃。
她隔著火光,盯著天公子他們三人臉上陰狠的笑,也看到了從四面涌來的天公子手下。
那些人手上拿著弓箭,對準篝火里面。
熱鬧一散而空。
轉圈的人停下來,羌笛胡笳和吟誦的人也都停了下來。
快活的高聲呼喊沒了,只剩下篝火燃燒時候,偶爾的噼啪聲。
一個老人家拄著拐杖站了起來:“哥舒公子,你這是買賣不成,想要殺人滅口?”
天公子臉上掛著微笑,說話依舊像是朗誦詩歌一樣,帶著一種刻意的優美。
“老丈說笑了,鄙人怎么會是想要殺人滅口。”他眼角露出一絲得意,“不過是今夜不幸,偶遇流匪,諸君……大多亡命此地,但還是有小部分人,在我三人的拼命援救之下,得以幸存。甚至為了救你們,我還犧牲了兩位朋友。為了感謝我等,老丈最終同意了我先前所言,廣開商路,將無根鎮作為我宗溝通東西兩方的生意貿易所在。”
葉蟬衣四人:“……”
好生齷齪的手段。
嘖。
老人家氣得臉色通紅,不停敲著拐杖:“無恥!你這是要逼迫我們同意你的條件?”
“老丈想多了。”天公子眼睛里面,流露出驚人的冷漠,“你們放心去就是,會有人替代你們成為活下來的人。”
葉蟬衣眉頭一挑。
這意思,是說這里的人全殺了?他找人喬裝打扮,裝成小鎮有決策權的人,徹底吞噬無根鎮?
她倒是明白,為什么只有他一個人離開這里了。
天公子舉起手,往下一揮,聲音沉沉:“殺。”
“慢!”葉蟬衣大喊一聲,在篝火中與天公子對視,“我們這些過路人,閣下也要一并殺掉嗎?”
天公子笑了:“誰叫你們運氣不好。”
“運氣不好就活該被殺?”葉蟬衣驚訝看著他。
天公子不欲與她廢話,浪費時間:“放箭!”
葉蟬衣嘆了一聲。
四人組邁步向前彎腰,伸手在地上一拍。
唰——
一張大網升起來。
叮——
箭簇不受控制一般,直直貼上那張大網。
大網墜落,葉蟬衣等人已經握著火把,躍出火堆,對上了他們。
逮的,不過是對方再次上箭的功夫。
篝火堆里,本來尋常的一眾人,都如同采花姑娘一樣,嘴巴裂開,露出里面細細密密的森森鋸齒。
他們嘶吼著,朝天公子手下撲過去。
天公子凝注著撲過來的葉蟬衣等人,兩只手掌將內力凝聚起來,朝他們直直打過去。
沒有絲毫花架子,完全靠著雄厚的內力硬抗這出其不意的一招。
對方內力渾厚,不是他們年輕人可以抵抗的,葉蟬衣四個沒有硬拼,一扭身往旁邊退去。
砰——
被打中的火堆瞬間四散,火光四處逃逸,將天公子一張陰沉的臉模糊。
天公子似乎也并沒有指望一招就把他們制服,而是快速穿入他們四人之間,將他們分開兩邊。小公子和小黑使者則對上楚留香和陸小鳳。
對上天公子的,便是葉蟬衣和花滿樓兩人。
“年輕人還算聰明。”天公子雙手成爪,朝他們抓過來。
葉蟬衣和花滿樓眼神一變,往后退去。
天公子緊追不舍,雙爪交叉往前撓,手過處,尚有殘影與寒光在閃。
他們倆絲毫不敢大意,左右手交叉阻擋,嚴防爪子撓到自己身上。葉蟬衣好幾次都看著那指甲尖就懸在自己眼前,臉上還有刺人的風刮過。
不過眨眼之間,他們就對拆了二三十招,也從篝火旁邊一路打到河岸邊上。
葉蟬衣點腳在石,借力翻身躲到花滿樓背后,花滿樓施展流云飛袖,旋轉著衣擺,甩出一朵盛開的花來,引走天公子鷹爪的力道。
她則旋身抽出腰中細劍,從另一側突襲,削向天公子胳膊。
天公子臉色一變,似乎沒想到兩個年輕人內力不敵,倒是默契難比。
他邁步回爪,撤身往后退去。
葉蟬衣跨步下削,削了個空氣,立馬便轉步朝天公子的方向刺去。花滿樓踏著腳下石塊,借力凌空翻身,躍到天公子背后,逼迫對方直面葉蟬衣劍招。
天公子冷笑一聲:“區區黃口小兒,也妄想制服我?”
他屈膝折腰,往后一躲。
劍芒瞬間對上花滿樓。
葉蟬衣扭身轉勢,揮劍往下。
月華于劍尖盛開。
天公子側翻躲開劍華,抬腳踢向花滿樓。
花滿樓格臂阻擋,被腿上內力逼得后撤兩步。葉蟬衣收劍踏轉,翻身落到花滿樓旁邊,將細劍交給君子。
天公子撐手翻身,與二人對面立著。
一時之間竟然誰也奈何不了誰。
他臉色越發陰沉。
四周嘶吼與慘叫成片,刀劍交擊聲亦不絕于耳。
薄霧漸起,月華傾泄流入河面,河水陡然湍急起來,嘶叫聲陣陣,吞吐銀輝,波光折返,侵染薄霧。一時間,月光與河水與薄霧,糾纏繚繞,如墜夢境。
葉蟬衣從袖中滑出新劍,新劍照月暉。
薄霧噴發,天地瑩瑩一片白。
錚——
兩劍輕撞一起,發出琴聲一般清越之音。
剛纏手往上,反手扭住小黑胳膊,將人扣押跪地的陸小鳳,被白光一閃,抬眼望去,脫口而出:
“情意綿綿劍?”
第109章 人偶爾也要虛偽一點點嘛
陸小鳳這句話,直接讓葉蟬衣眉宇之間營造出來的肅殺之氣退得一干二凈。
要不是天公子這個人實在狡猾,她怕自己一轉頭就遇到偷襲,葉蟬衣實在很想回頭給陸小鳳翻一個白眼。
哪怕這樣,天公子卻也逮著了那么一瞬的機會。他趁著這個機會,不講武德,直接撲身上來,對上葉蟬衣和花滿樓。
“我呔!你是缺德他哥,缺大德嗎?”葉蟬衣側身退避,怒罵道:“搞偷襲,不要臉。”
天公子現在的記憶,還沒遭遇過木偶人吊打,不比之后的心態穩定,聞言黑了一張臉,咬牙切齒道:“黃毛丫頭,小心我將你的皮扒了!”
花滿樓蹙眉,伸手攬住葉蟬衣的腰,繼續往后退去。
天公子窮追不舍,猶如狗皮膏藥,非要沾到他們身上不可。
“喲,現在的老人家可真是不要臉。”葉蟬衣本著就算打不過,也不能輸了陣仗的心思,開始嘴炮,“大晚上追著年輕人不放是個什么意思?”
若是現在有網絡,她非要寫一篇《驚!五旬老漢深夜緊追兩位貌美年輕人,到底所為何事?!》,糊他一臉不可。
天公子不聽她胡扯,一招“雙爪分尸”,想要抓到兩人肩頭。
葉蟬衣和花滿樓橫劍攔住攻勢。
叮——
劍鋒和指甲碰撞,竟然撞出了發白的火星沫子。
他們折腰側轉,抬腳踹向天公子。
天公子抓了個空,握爪成拳,將內力灌輸在手臂上,擋住了兩人這一腳。
手臂碰撞到一處,猛然發出金石相撞的聲音。
錚——
原來他早已練成鐵布衫,根本就不害怕這種普通刀劍的攻擊。
兩人只覺得自己是踢了一塊大石頭。
等到二人歇力后撤,天公子又張開五指,變拳為爪,伸手抓住了兩人的小腿。
“哼。”天公子嗤笑一聲,冷眼看著他們的頭顱,甩手就要把他們撞到旁邊的大樹上。
兩人趕緊抱頭向前彎腰,與大樹擦頭而過。
天公子此時信手一甩,將兩人甩去山石那邊。
花滿樓扭身一轉,踏腳飛起,一招“輕云采月”,往上掠去,再緩緩落下,接住緊隨其后被拋過來的葉蟬衣。
氣還沒喘順,那天公子又緊追而來。
“嚯!”兩人趕緊撤。
砰——
挨了一掌的山石,碎屑亂飛。
葉蟬衣拍著胸脯,僥幸道:“還好,還好,小命保住了。”
天公子站在煙塵彌漫的山石上,倒是對不知底細的兩人,生出了那么一點兒拉攏的心思。
若是將這樣的人收進他天宗,豈不妙哉?
“小丫頭。”天公子雙眼泛上些許興味,“你若是跟了我,我就饒過你和這小后生一條命,如何?”
離開石堆的葉蟬衣,雙手展開落地,前跑兩步后,借著蹬地的動作,縱身上到一棵老樹上,與花滿樓立于粗壯枝丫兩邊。
剛站穩,就聽到天公子這句話。
葉蟬衣叉腰就罵:“老不死的臭男人,你今年幾歲了?還好意思說什么跟不跟的話?我們花花腰細腿長有耐力,我跟你干嘛?圖你人老死得快?”
把小公子和小黑使者捆了,綁到樹上的陸小鳳和楚留香:“……”
要不要這么老實。
人偶爾也要虛偽一點點嘛。
這多招人恨。
天公子額角青筋一蹦一蹦,縮成爪子的手一直抖,抖著抖著就被憤怒覆蓋,握成了拳。
他今日要是不殺了這兩個人,他就枉為人!
“臭丫頭受死!”他怒喝一聲,飛身追上去。
葉蟬衣見狀,趕緊轉身就跑。
——往河邊跑。
陸小鳳和楚留香疾跑兩步,看著他們的方向,臉上都有些憂心。
“這行不行?”陸小鳳叉著腰,眉頭緊縮,蹙成起伏峰巒,“是不是話說得重了點兒?把人氣太狠了?”
楚留香雙眼眨也不眨盯著:“要是不激怒對方,根本引不過去。你沒看那位閣下,剛才一直逼花兄他們遠離河邊。”
陸小鳳咬著牙,懊惱道:“衣衣姑娘方才不應該為了一時之氣,提前將禿頭兄揪下水的。現在好了,禿頭兄沒下水,陷阱所在之處,也被發現了。”
小黑·禿頭兄·使者:“?”
禮貌嗎?
小公子安靜聽著他們的話,手臂間的匕首,悄悄滑落下來。
“也不算可惜。”楚留香笑道,“我們在水下還有其他陷阱,對方也不清楚,說不準還會因為自己預先知道而輕敵,豈不更好?”
陸小鳳聞言,雙眼都亮了:“楚兄說得極是!那我們就不去添亂了,先把其他小嘍啰解決了再說。”
他們對視一眼,朝那些被鎮民追著屁股后頭咬的人去。
葉蟬衣這邊。
砰——砰——砰!
天公子一掌接著一掌,將河水打出一個個小漩渦。
水花四濺,阻礙視線。
三個人都淋了一身濕透,從河的這邊橫渡到河的那邊去。
天公子憋著一口氣,手下動作不停,逼得葉蟬衣和花滿樓一時之間只有抵抗之力而毫無還手之力。
一不留神,武功稍微次一些的葉蟬衣,肩膀就中了一掌。
咔——
她仿佛聽到了自己骨頭裂開的聲音。
“衣衣!”花滿樓旋身側翻,躲過了天公子的一爪,“你去安全的地方,換楚兄和陸兄過來。”
葉蟬衣落到地上,滾了兩圈。
她就著翻滾的力度,拍掌翻身,凌空旋轉一圈半,半跪穩住身形。
“好!”她干脆應道,站起來就往回跑。
天公子:“?”
現在的小情侶這么聽勸,不再要生要死都陪一塊了嗎?
他眉頭一皺,果斷放棄花滿樓,朝葉蟬衣追去。
不知為何,他不過被針對了幾句話而已,但是再看這小丫頭,就覺得哪里都可恨,非要先弄死她不可,其他人都得排后頭。
剛施展出“腳底抹油”,溜到河邊準備過對岸的葉蟬衣,感覺到身后追來的風,趕緊提氣點水,橫渡河面。
“想跑?”天公子冷笑一聲,一個“鷹鷂翻身”,直接將葉蟬衣的去路給封住了。
葉蟬衣眼見人已經到了前面攔截她,不得不折身返回,落到河面凸出來的石頭上站定。
“我偷你家狗了?”她一臉不理解看著天公子,“干嘛一直追著我不放?”
天公子瞳孔微縮:“黃口小丫頭,剛才污蔑我的事情,就這樣忘記了?”
葉蟬衣一臉無辜看著他:“這可不怪我,還不是你老人家自己說的話,令人想歪了……”
天公子額角青筋又開始活躍跳動。
老人家?
他面如冠玉,英俊瀟灑,除了眼角有些細碎紋路,誰第一眼見了不以為他正值青春年少?!
某人反倒像是嫌棄不夠氣人一樣,又補了一句。
“人要認老,老而不死是王八,也沒哪里好,對不對?”
天公子怒拍河水,伸手一掃,攏在掌心,朝葉蟬衣丟擲去。
飛來的水珠,不知道灌注了多少內力,她哪里敢硬碰硬,只得沉氣下水,躲過這一趟。
“入水就想躲過去?”天公子瞇眼冷凝,“休想!”
他閉氣下潛,朝著葉蟬衣游去。
水底幽暗,唯有月華灑落的一圈微弱光芒。
天公子入了水以后,完全看不清楚葉蟬衣的蹤影。
不過他記得,葉蟬衣今晚穿了一身鵝黃的衣裳,顏色還算亮眼。他四下掃視,捕抓到了往河底潛去的一道影子。
是她!
天公子馬上追了過去。
他并不清楚的是,在他跟過去以后,一身水綠衣衫的葉蟬衣,跟著掉頭,尾隨他而去。
鵝黃衣裳潛水極快,很快就沒入到一片水草里面。
天公子猶豫了一下,攪動水流拍出一掌。
咕隆——
劇烈波動的水,將水草割裂了一大片,隨著水波卷成一團,慢慢往上浮去。
他這才放心靠近水草里面,伸手撥開水草。
然后。
他就看見了一件衣裳。
——一件鵝黃色的衣裳。
他猛然回頭,卻見鵝黃衣裳的主人,就在不遠處朝他露出個得意的笑臉來。
這丫頭在耍他!
天公子怒上心頭,雙手劃動,想要游過去找她算賬。結果卻發現,水草堆里,水草以極其不正常的速度在快速生長,還將他雙腿牢牢纏住,動彈不得。
他拍掌打掉腳上水草,剛打斷一些,又生出新的,源源不斷。
天公子轉頭看向葉蟬衣,換了攻擊對象。
只可惜,他在水中的攻擊要打折扣不說,速度也放慢了一倍。
葉蟬衣輕易且從容就躲開了,還朝他扮了個鬼臉。在她旁邊,她那瞧著老實的小情郎還一臉緊張把人護著,側過臉只看那個臭丫頭,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你說氣人不?
天公子無疑是很氣的。
沒多久,水草就順著腿繼續往上纏,纏到他腰上、肩膀。
天公子氣狠了,又被水草勒得緊,一口氣沒喘上來,便眼皮子一翻,昏闕過去了。
葉蟬衣一看差不多了,趕緊斬斷系統加持商品“纏人的水草”,與花滿樓合力把天公子拖到了岸上。
岸邊。
陸小鳳和楚留香已經將那些個小嘍啰搞定,一人一顆樹捆好,讓鎮民舉著箭把人看好,要是誰敢亂動,就扎他一個窟窿眼。
他們倆聽到出水的動靜,趕緊跑過來幫忙,將天公子拖到岸上平放著。
“怎么纏成這樣了?”陸小鳳扒拉開水草看那張被水泡得發白的臉。
葉蟬衣擺了擺手,喘著大氣說話:“先別廢話了,把他綁了再說,不然等他醒過來,我們還是打不過。”
“那也不至于……”陸小鳳嘀咕道,“要不是得收拾其他人,我們四個對一個,勝算還是很大的。”
葉蟬衣從草叢里面翻出來一根鐵鏈子:“用這個捆,我怕普通的鐵鏈子拴不住他。”
好一個“拴”。
夠傳神。
楚留香和陸小鳳將人抬起來,放到小公子對面的樹上綁好。
就在這時候,變故突生。
天公子驀然睜開眼睛。
哐啷——
鐵鏈被掙開,楚留香和陸小鳳兩人的穴道被點住,葉蟬衣和花滿樓向前想要救人,后背卻也被點了。
他們瞪大了眼睛,咕嚕轉動。
天公子將身上的鐵鏈一丟,小公子和小黑使者把繩索從身上撥弄開。
“奇怪嗎?”天公子看著他們詫異,不敢置信的眼神,哈哈大笑起來,“要不是假裝中了你們的計,你們豈會這么毫無防備,被我們抓住?”
“卑鄙!”
這道憤怒的聲音,自然不是葉蟬衣他們發出,而是拄拐杖那位老人家發出。
天公子仰天大笑起來:“老頭,他們可都是為了救你們,才被我抓走的,你要是不交出這無根鎮的印信,就等著給自己的救命恩人收尸好了。”
拄拐杖的老人家,氣得捂著胸口。
天公子指著花滿樓道:“除了這小子,其他三個捆了。”
小公子受命,將葉蟬衣他們三個牢牢捆住,并把刀架他們脖子上。
天公子給花滿樓解除穴道,推了出去:“小子,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人,你的女人和朋友都在我手上,要是識趣的話,就勸勸他們,我在客棧等你好消息。”
他說完,直接揪起葉蟬衣,施展輕功就跑了。
小公子和小黑也挾持著陸小鳳和楚留香,跟在后頭離開。
花滿樓聽著他們遠離的動靜,眉頭蹙成連綿山巒。
江湖客棧。
葉蟬衣三人被丟到地上。
“誒……不是。”路上風太大,怕張口只能吃風的葉蟬衣,終于逮著機會說話了,“要是你們要找人說服那老人家,怎么不找我?我口才比花花好啊!”
天公子已端坐下來。
由小公子給他捏肩膀,小黑給他倒水。
他垂眸看著葉蟬衣,嗤笑道:“你和那小胡子,一看就是奸詐狡猾之輩,我信不過。”
陸小鳳:“?”
誒,不是。
這倆聊就聊,與他何干?
“那小子和你們關系都不淺,又是個溫順的性子,想必不會令我失望。”天公子接過茶,慢慢呷著。
葉蟬衣盤腿,靠在床邊,挪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你倒是會挑好欺負的人來欺負。”
“怎么?”天公子現下心情比較好,還能聽人和他閑扯,“我挑錯了?”
葉蟬衣正色道:“那當然,其實他是我們這里面心機最深沉的一個人。他智勇無雙,他心腸冷硬,可謂草木本無心,他也就只是外表瞧著比較騙人而已。”
陸、楚:“……”
誒,他們上次的錄音筆呢?
一定要錄下來給花滿樓聽一聽!
饒是天公子,嘴角都被她胡說八道的內容弄得抽了抽:“他知道你會這樣詆毀他嗎?”
“天不說地不說,你不說我不說,他又怎會知道?”葉蟬衣真誠地看著他,“我沒騙你。其實我并不是真心跟著他的,是他用我親生弟弟威脅我,說我要是不從了他,那他就殺了我弟弟!”
說到這里,她還硬是想起剛畢業那一年,被無良老板騙走的百分之二十工資。
頓時,一雙眼睛就紅了,眼淚在眼眶里面打轉。
陸、楚、貓:“……”
好一個無中生“弟”!
天公子冷笑一聲。
要不是小黑去燒洗澡水還沒回來,這里又沒有別的樂子,他都懶得聽這女人胡扯。
信口雌黃,滿嘴胡言,胡說八道,嘴里壓根兒沒有一句真話。
葉蟬衣照著無名空間貓貓找來的《攻略那朵白蓮花》里面女配角的人物小傳來念,她還在其中胡謅了不少具體的事件和細節,講得那叫一個跌宕起伏。
兩刻后。
小黑來報,說熱水已備好,公子可以洗浴了。
天公子“唔”了一聲,站起來,對葉蟬衣道:“先停一停,等我回來再繼續講。”
說完,他就轉身出門去,令小公子和小黑看好他們仨。
葉蟬衣膛目:“誒……我說的是真的!”
沒有人理會她。
過分!
聽了那么久的故事,贊賞一句不說就算了,還甩臉。
有種聽了開頭就讓她閉嘴啊!
葉蟬衣轉而盯上了小公子,只是可惜天公子就在隔壁,這薄薄的墻壁根本妨礙不了他聽這邊的動靜,小公子就算要搞什么小動作,都不好下手。
她和小黑兩人,堅決當一塊只會執行任務的木頭。
洗浴歸來的天公子,又讓她繼續講故事。
葉蟬衣:“……”
此人有毛病!
但她還是講了。
沒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我實在好奇。”講完故事的葉蟬衣,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說你要這破地方干什么?這里鳥不拉屎,螞蟻都懶得建窩。”
天公子斜乜她:“你懂什么。這里適合做商路,要是將這里掌控了,關外無論東邊還是西邊,都將會為我所用。”
小公子有些意外地看向天公子。
公子為什么要和對方說這些話?難道他還是沒放棄將這個人收進天宗的想法?
她低頭暗自揣摩著。
“那你好好商談合作不行嗎?”葉蟬衣嘀咕道,“為什么非要殺人?要是處理不好,難道邊塞這邊的官府就不會管了?”
天公子哈哈笑道:“官府的規矩,可管不了我們江湖人。”
“不對啊。”葉蟬衣一臉“你休想騙我的樣子”,“我明明聽你說要對方交出印信,既然是印信,不是什么江湖令牌之類的東西,肯定要經官府審批,又怎么會和官府無關?①”
天公子放下茶杯:“那倘若我不拿印信,這印信還是在原本的人手中,又或者……每年來檢查印信的人,是我的人呢?”
葉蟬衣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我去!你們和官府勾結了!”
錚——
長劍出鞘,橫在葉蟬衣脖子上。
葉蟬衣往后退去:“何必那么認真,我就是震驚一下下而已。”
天公子饒有興致盯著她那認慫的樣子:“你說,我的秘密都讓你們幾個給知道了,我應該要怎么辦才好?”
還能怎么辦?
你這么“刑”,那就送你一副銀手鐲,帶你去一個集體宿舍踩縫紉機好了!
“呵呵……”葉蟬衣干笑道,“我可以當作沒聽見嗎?”
天公子似笑非笑看著她:“你說呢?”
楚留香就算被綁了,坐到地上,也自帶三分風雅。
他笑道:“人固有一死,若是閣下想要我們棄明投暗,那就想多了。”
天公子也不意外,他看向其他兩人:“那你們呢?”
葉蟬衣不假思索道:“能活就行!大佬饒命!”
陸小鳳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
天公子心里便有數了。
他心道,人心吶,不過如此。
正心里偷樂著,外面就響起了腳步聲。
這么快?
他推窗往外看。
花滿樓抬起頭“看”向他:“我已經說服了老鎮長,并且知道印信在哪里,你放了他們。”
天公子看著被放到輪椅里面推著,垂著頭明顯是昏迷了的老鎮長,以及一臉緊張跟著的寥寥幾個鎮民,里面甚至還有兩個小少年,他就覺得有些好笑。
就樓下這些人,他抬手就能掐死幾個。
“走。”天公子道,“帶上這三個人,我們下去好好聊聊。”
兩行人馬,會面于客棧門前空地。
相比除了花滿樓之外,全員緊張的對面人馬,天公子他們這邊手持人質,顯得分外游刃有余。
天公子甚至伸手在大堂拿了一張凳子,老神神在在坐下。
“將印信拿來看看。”他雙手交叉,橫在腹前,坐姿端的像是一位王爺一樣。
花滿樓將盒子拿出來,卻沒有交過去:“先放一個人。”
天公子看著他在黑暗中眨也不眨的眼睛,笑道:“放了那個藍衣服的。”
小黑松開橫在楚留香脖子上的刀,一把推了過去。
天公子漫不經心瞥了楚留香一眼,卻變了臉色。
“小心!”
他說這句話時。
小黑還沒轉身,小公子手中的劍,還在陸小鳳脖子上。
他說完這句話后。
葉蟬衣對著小黑的屁股,往前一踹。
陸小鳳往左側旋身,兩根手指扣住了小公子細瘦的脖子。
形勢,再次發生轉換。
第110章 是誰的懷抱勒那么緊
咻——哐——
地面冒出來一根根黑色鐵柱,將天公子圍攏。
天公子臉色一變,展手往上飛去。
哐!
凌空飛下來兩個人,踩著一塊大鐵板,將黑色鐵柱圍起來的一小塊地方封住。
鐵板與牢籠嚴絲密縫,一扣上便直接鎖死。
天公子:“!”
楚留香將手中抓著的繩子一放,伸手把肩上的繩子一扒拉,人就自由了。
他和花滿樓并肩,掏出折扇,同時“唰”一下展開,面朝咬牙切齒的天公子,笑得春暖花開。
葉蟬衣已將小黑手中的刀搶過來,架到對方脖子上,陸小鳳拉扯著小公子,站到了天公子對面。
“奇怪吧?”葉蟬衣朝天公子露出個笑容來,用同樣的話還回去,“要不是假裝中了你們的計,你們又豈會這么毫無防備,被我們抓住?”
天公子:“……”
他瞇了瞇眼,冷視四人:“你們要是抓住之前的機會,心有防備之下,完全可以將我們抓住,何必多此一舉?”
“那閣下就純屬站著說話不腰疼了。”葉蟬衣道,“雖說你給了我們這個機會將你抓住,但是你們那時可是時時刻刻謹記著、提防著我們的狀態,要是我們不按你們計劃中的反應來辦,豈不是要爭個魚死網破?”
天公子冷笑:“你倒是好算計,”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葉蟬衣臉上謙虛道。
天公子:“……”
沒有夸你的意思!
心里有點數行不行!
“哦,對了。”葉蟬衣朝天公子露出一個核善友好的笑容,“送你一份大禮。”
她走到客棧對面的墻壁處,按了一下。
哐——咯吱——
囚籠外面又起了一個四面囚籠,只是缺一個頂。
“材料不足,你等一下。”她有些抱歉地朝天公子笑了笑,“東西應該快要到了。”
正說著。
追命那稍顯活潑的聲音就響起了:“來了來了……”
嘿嚯,嘿嚯。
十來個捕快扛著重得要命的鐵板,往這邊搬。
葉蟬衣著人先找了幾塊木板斜斜墊著,將鐵板推上去,再利用簡陋的滑輪裝備,在高處卷著那根牢牢綁在木板接近地面一端的繩子。
折騰了兩刻,鐵板終于將大囚籠牢牢蓋住。
看麻了的天公子、小公子和小黑:“……”
敵人就在他們面前,現場建造囚住他們的牢籠你敢信?
這些個事情,不用提前的嘛?
事實上,這還真是沒有辦法提前準備。
葉蟬衣的系統商城里面,并不存在鐵礦這種商品,她建造囚籠機關的材料,那還是讓鼠鼠君遞信給冷血后,人家通過大殿門前那條可以通往外面的道,遞給她的呢。
不然她天天在大殿門前溜達個什么勁兒?
不過對于天公子這種自負到把通道放在最顯眼處的行為,他們只能說一句:多謝,有心了。
這些,就不必和天公子多說了。
囚牢準備好,那些隱藏在黑暗之中的鎮民,也開始顯身。
無情不再裝那位老人家,將白發一丟,挺直腰背坐在自己的輪椅上。
站到鐵板上壓著的鐵手和冷血,也翻身下來,退出大囚牢。
哐啷。
等無關人員出來以后,葉蟬衣將囚牢大門鎖住,將小囚籠打開。
天公子看著那百十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冷笑道:“你們這是想要借刀殺人?”
借他的手,將這些人全部殺了,再霸占這個鎮子?
葉蟬衣聽明白了對方的潛臺詞,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心臟嗎?”
心臟,形容詞,非名詞是也。
天公子嗤之以鼻,只覺得她假仁假義。
葉蟬衣也懶得跟他解釋,反正這個人晚點兒就知道了。
冷血和鐵手進旁邊店家搬了一張桌子,又將筆墨紙硯擺上,追命推著無情坐到桌子前。
捕快將小公子和小黑壓到桌前不遠處跪著。
兩人不肯跪,被打著膝蓋彎強行跪下。
鋒銳的眼神刺向兩個壓人的捕快。
捕快見多了這種仇恨的眼神,壓根兒不在意。
無情抬筆書寫剛才所聽到的罪狀,葉蟬衣在旁邊抱臂看著,偶爾補充兩句。
罪狀寫完,無情讀了一遍,問兩人:“可認罪?”
“你放屁!”小公子倨傲抬頭,不愿意理他。
她絕不會背叛師父!
無情也不惱怒,只是放下手中的罪狀,雙手重新放到扶手上:“那就等你想通了再說。”
相信也用不著很久。
囚牢里,天公子并不想如他們的愿,端坐在凳子上沒有動手。
反觀鎮民們,已經露出了鋸齒,對著他蠢蠢欲動。
葉蟬衣抬眼看天色。
天幕從幽藍,轉向黧黑,一抹紅光從云層后透出來。
血月上懸,天地一片血色。
這時。
吼——
鎮民們的臉上爬上青紫,那一雙雙與尋常無異的眼睛,像是吸飽了水的海綿,一下子脹大。他們的皮膚也泛出青灰的顏色,腐爛中爬出蛆,一雙手長出泛著鐵青色的利爪。
四大名捕與眾捕頭:“!”
信上是說了會有些可怕,讓他們穩住不要怕,但也沒說有這么可怕啊!
葉蟬衣安慰道:“莫慌,閉眼深呼吸。”
還真有憨憨照辦,結果吸了一口濃重的腐臭味,扶著墻角猛吐。
葉蟬衣:“……”
忘了提醒,要捂住帕子深呼吸。
四位名捕的臉色變了又變,連狼群中長大的冷血,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異樣。
——衣衣姑娘是個比他還要狼的狼人。
但好歹不算太失態。
相比之下,失去了木偶人事件記憶的天公子,此刻被一群鋸齒腐尸圍困,血都涼了幾分。
小公子更是瞪圓了眼睛,滿是驚慌,失態喊道:“師父!”
一貫的“公子”稱呼,都丟到了天邊。
陸小鳳彎腰,湊近已經僵成了木頭人的小黑旁邊,壞心眼地用縹緲的語氣說道:“閣下要不要招了?若是不招,我們就只好將你丟進去喂他們了。”
小黑無法抑制住顫抖,哆嗦著喊道:“招!我招!”
小公子紅著眼睛含著淚,猛然回頭,咬牙切齒道:“小黑!”
“小公子,你別怨我……”小黑哆嗦成秋風中的小樹苗,“我寧愿一刀來個痛快,也不想被鬼啃食,全尸都得不到,來世也不得安寧!”
說到“全尸都得不到,來世也不得安寧”時,小公子自己都忍不住發抖。
“唔……”一生要強的天公子,被不知誰的鋸齒咬了一口,活生生撕下來一塊肉,發出一聲悶哼。
小公子轉頭去看,心疼得要死:“師父……”
“要不要招?”葉蟬衣問她,“你若是招了,我們就放你進去,給你一個救他的機會,如何?”
此話一出,鐵手欲言又止。
無情伸手攔了,沒讓他說出口。
可是……
鐵手在心里犯嘀咕,這句話真的不會顯得他們才是葉姑娘嘴里經常念叨要干掉的什么邪惡大反派么……
小公子睜著一雙不肯讓眼淚掉下來的倔強的眼,問葉蟬衣:“當真?”
葉蟬衣眼也不眨:“當真。”
反正也不會真的死,她有什么好猶豫的呢?
小公子閉眼,吐出來一口氣,再睜眼時,就像決定了什么一樣:“我招。”
葉蟬衣看她在紙上簽名畫押后,就啟動機關讓她進去。
小公子一進囚牢,完全不管那些朝她撲上去的腐尸,全心都是掛著七八個腐尸,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看不出死活的天公子。
她沖過去,扯開腐尸,用自己的身體將天公子的“尸體”蓋住,還在那不甘心怒凸雙眼,血肉模糊的臉上親了一口。
追命看得又是驚懼,又是感嘆:“沒想到天公子這樣的人,也有真愛……”
“你喜歡這樣的真愛?”葉蟬衣眼神古怪看著他,“沒想到追命捕頭口味如此……獨特。”
追命:“……”
不,只是一時感嘆而已。
他口味挺清淡的,喜歡鄰家妹妹那種姑娘。
“好了。”葉蟬衣轉動機關,“還有這位小黑閣下和那些小嘍啰,一起丟進去吧。”
小黑乍然跳起:“你說過招了就放過我的!”
葉蟬衣驚訝:“你記錯了吧?我可沒說過這句話,你找給你保證的人救你去。”
開玩笑。
陸小鳳說的話和她有什么關系?
她給無情遞了個眼神,無情便讓冷血去把人抓住,塞進去。
冷血面無表情,像是擰著一只不停撲閃翅膀和腳丫子的小雞仔一樣,擰著小黑丟進了囚牢里。
所有人都塞進去之后,葉蟬衣再把機關重新關上。
哐啷——
像是砸在人心頭一樣重。
場面有些血腥,大家都轉過臉,不太想看。
花滿樓看不見血腥,只能聞到血腥和腐臭的味道,但耳朵里聽著的,只有天公子微弱的呼吸,以及那些人跌跌撞撞的腳步聲、自顧自喊叫的聲音。
在他聽來,其實場面不可怕,反倒是有些好笑。
要不是溫雅君子比較能共情他人,怕是完全體會不到他們復雜的心情。
他伸手拍了拍葉蟬衣的肩膀,生怕對方心里生出什么不好的陰影。
葉蟬衣抿著唇,反拍了兩下他的手背:“我沒事,只不過冤有頭債有主罷了。”
何況這債主還是假的,便宜他們了。
一刻鐘過去,所有聲音都停止了,他們才回過頭來看。
抬眼望去,還以為自己到了哪個戰場去做收拾打掃工作。
碎尸萬段在此刻,不再是一個虛無的形容詞。
葉蟬衣掏出軟筋散,往囚籠里面吹去,又等一刻鐘過去,才讓冷血進去找到天公子,在花滿樓的指引下,廢掉了天公子和小公子等人的筋脈。
塵埃落定。
葉蟬衣吐出來一口氣。
“統統,還有多久恐怖箱會結束?”
小貓咪伸了個懶腰:“不多,十秒。”
續了好幾次恐怖箱,她的數據都快盯得和時間混在一起了。
十秒。
腐尸散去,血腥散去,一切虛幻盡皆散去。
大殿重新顯現出來,兩邊燃燒的火盆已冷卻,唯有無情帶來的捕快手上,火光融融。
天公子的記憶,瞬間回籠。
木偶人事件、無根鎮事件……
這一瞬間,所有的事情融合在一起,變得明朗起來。
為什么葉蟬衣非要拐一個大彎,不直接將他抓了?那是她心里清楚,等無根鎮的恐怖箱結束之后,天公子就知道自己從前、現在的事情,不會有任何證據能控在別人手上。
那么他肯定死咬牙關,不會說出自己曾經對無根鎮做過的一切。
手下人亦然。
為此,對方直接讓無情等人進來玩偶世界,留在這里,利用心理壓力直接逼得小公子和小黑兩人招供。也不對,說不定還有那一群手下的供詞。
屆時,他說與不說,也沒有區別了。
好算計,真是好算計。
天公子胸膛起伏不定,目眥盡裂。
他無力蹬著自己被廢掉的手腳,嘶吼道:“葉蟬衣!我要殺了你!”
葉蟬衣本人掏了掏被震到嗡嗡的耳廓,不太在意。
她問無情:“這些人怎么處理?”
“押解涼州衛,拔出那邊的人,再一道處理。”無情回道。
涼州衛距離玩偶山莊有些距離,葉蟬衣掐指一算,他們還得耗費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回江南。
不過也好,姬冰雁和黑珍珠都靠近那邊,可以順便去看一下老朋友!
想到這事兒,葉蟬衣將機關拆掉的時候都積極了幾分。
大殿門前那一片小園景,其實就是玩偶世界通往外面的通道。
將機關拆掉之后,頭頂上的黑布掉下來,露出了山巖凹凸不平的模樣來,沒了鬼打門一樣的奇門遁甲之術支撐,玩偶世界也只不過是兩座山莊大小的地兒。
他們從通道往外走,站在山腳回看,才發現原來他們就在玩偶山莊底下的山腹。
抄了天宗和玩偶山莊,國庫又充盈了幾分。
只是有一件怪事。
——那個叫桃枝的姑娘不在被收押的人里面。
葉蟬衣怕生出什么意外來,印了份畫像,讓無情多注意。
無情收下畫像,將賞金交給葉蟬衣,得了對方一個以后不加價的保證。
無情:“!!”
葉姑娘是不是快要和花七公子成親了,才有這種堪稱奇跡的好事兒降臨。
親手創造了奇跡的葉姑娘什么也沒有透露,只是嫌棄他們押解囚車太慢,先行一步到了蘭州找姬冰雁玩了三天,結果慘被加班,足足看了兩天半賬本,還有半天是從商城放貨出來。
她哭唧唧喊著以后再也不來找姬冰雁玩兒了!
爾后。
被一臉淡定的姬冰雁用一萬兩收買了,樂呵呵表示以后他們還是好兄弟,加班不是問題!
花、陸、楚:“……”
三人無奈搖頭輕笑。
看完姬冰雁,他們又馬不停蹄去找了黑珍珠。
黑珍珠已統一了沙漠各小國,真正成了一個女王。
能夠見到葉蟬衣,她開心得不行,把人留在自己寢宮三天三夜,另外三個大男人則另行安排。
兩個女孩子連吃飯的時候都黏糊糊地貼貼,簡直恨不得變成一個人。
告別時,黑珍珠更是表示:“如果花滿樓對你不好,你就來沙漠找我。”
花滿樓溫和,但是堅定把人拉到自己旁邊來:“多謝黑珍珠姑娘提醒,不過花某不會讓那一天到來。告辭了。”
他們馬不停蹄,趕往涼州衛,恰好趕上判決現場。
天公子等人被判了梟首,砍下來的腦袋就掛在鬧市中心的木柱上面。
一連串腦袋像是氣球一樣被提溜上去。
捕快剛離開,不知哪里來了一群鷹隼,直接撲上去啄食,
黑壓壓一片的影子,將一串腦袋都覆蓋了。
等鷹隼離去,就只能看見有些發黃的坑坑洼洼的頭骨,再不見一絲血肉。
葉蟬衣用手搭了個涼棚,放眼追逐那些鷹隼的影子。
“是他們回來報仇了吧?”
——債主,終究還是回來討債了。
挺好的。
涼州衛在另一種意義上,也算是傷心地。
葉蟬衣去無根鎮轉了一圈,看了幾眼它如今的繁華,就離開了。
四人快馬加鞭,趕在小暑結束之前回了江南。
出門還是春日雨綿綿,再歸來已經是夏日驚雷雨成線。
葉蟬衣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水珠,推開百花樓的門。
然后。
她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勒進了懷里。
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