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低沉的聲音從纏繞著帶的長長號角中傳來,是魏主召集群臣議事的信號。
王庭的建筑早已染上滄桑,庭院鋪地的青磚楞角變得圓潤,宮城初建時植下的樹木也亭亭如蓋了。御座上的魏主,名字還叫重華,人卻再也不是當初的少年。比起他的父親,他幸也不幸,幸的是沒有短命暴斃,不幸的是這三十年來不曾有似他父親那般的耀武揚威。
重華的目光
文書簡短,內容卻字字扎心。魏國快要維持不下去了,南人多狡獪,以大量的金銀賄賂了魏國重臣,給予重華以重大的打擊。年景又不好了起來了,魏國君臣已經很努力了,只靠放牧與劫掠,自然是不如農耕要穩定,他們也
南下又受阻,虞朝的邊將終于跟上了步伐,非但守城不失,且自二十年前便開始試圖反攻。這種反攻的陣勢自十年前開始便越來越強,重華曾親與虞兵交手,能夠明顯的感覺到來自對面的壓力變大了。虞兵無論從操練、行軍布陣,以及裝備上,都比之前提升了不止一個層次。
魏兵也有繳獲,從這些繳獲上,重華感覺到了不妙他亦過不少書,從虞兵身上,他看到了另一個強盛帝國的影子傳說中的秦軍。虞朝士兵的兵器結構變得復雜,每一件兵器幾乎一模一樣,零件可以替換。這些都是魏國無論模仿的。
以重華的智慧,完全可以推斷出,虞朝的后方,必然有無數的作坊晝夜不停。他希望這樣的戰爭可以拖垮虞朝,但是沒有,至少十年以來,虞朝越戰越強,即使垮,也不是垮
沒有足夠的入來做支撐,他的改革就進行不下去,部族殘余的勢力重新聚集以來,認為他的路走錯了,希望回歸到“舊俗”上來。舊俗重華笑了。
回憶被群臣的腳步聲打斷,重華坐正了身子,看著以他的岳父為首的心腹大臣俯身行禮。
“賜座。”重華平靜的說。
坐
重華冷淡地道“哦,他們肯受朕節制嗎”
翁婿二人說的,便是舊族們叫囂著要放棄那些“文縐縐、軟綿綿的沒用玩藝兒,上馬挎刀,打到南朝去”,并且
呼延英恨恨地道“亂臣賊子不知天高地厚”他至今仍然認為重華父子要走的路是沒有錯的,不能放棄尚武之風,這是對的,但是,南朝有太多的東西值得學習了。從典章制度,到統治的技巧,不能還依著舊俗來朝廷統治。一個國家要做大,就不能跟個匪幫似的。人口的規模就不同
新近得到重華重用的學士打斷了翁婿二人的對話,問道“則陛下的意思是”
重華道“讓他們打著吧,咱們遷都。”
學士愕然,下意識地重復了一句“遷都”
呼延英等跟著也重復了一遍“遷都”
呼延英緊跟著問道“遷往哪里哪里還有這樣的城池可供陛下駐蹕”
重華苦笑,最后一層遮羞布就這么無情地被剝了。他只得說得再明白一些“離開這里,另找一片我們可以生存的土地。難道要
呼延英低頭看著腳下的地毯,離開,太不甘心,然而拿什么留下來兩國的差距也是越來越明顯的,此時走,還能留有大部分的力量,不走,留下來就是被消耗完,然后被人一勺燴了。
空氣變得壓抑了起來,還是之前的學士無知無畏,問重華“可是大將軍他們已經點兵南下了,帶走的都是銳呀,走也要等他們回來吧。”
重華冷笑一聲“等他們的銳回來與我作對嗎”
不錯,這就是他的計劃了,趁著舊族與虞朝糾纏的時候,自己帶著本部人馬遷徙。虞朝的兵力被舊族吸引,他自然可以從容遠遁。而那些一直給他找麻煩的舊族,既然能假裝馴服,又反水,不妨去試試虞人有沒有他這樣的好脾氣,可以容他們兩面三刀
學士為難地道“只怕準備不完。”魏國建國好說歹說也有五十年開外了,雖然現
“笨重的都不要帶了”重華果斷地道,“有馬、有牛馬、有氈車,足夠了。”
呼延英詫異地看著他“那這幾十年的功夫,就都白費了。”
重華道“只有活下去,才有將來。”
學士又問問“能往哪里去呢”
“向西,”重華篤定地說,“到西面去,西域,西域不行,就再往西。沿著匈奴人走過的路,沿著突厥人走過的路。”
眾臣你看我、我看你,重華的目光越來越給人以壓力,終于,呼延英仰天長嘆一聲“早知如何,當初又是何苦”那么辛苦的想
重華只問“您與我一同走嗎”
呼延英反問道“臣何時不與陛下一起了”
脫掉了寬袍大袖繁復累贅的綢袍,換上窄袖皮靴,扳鞍上馬,身后是裝載著財貨家小的氈車。號角再次被吹響,少了幾分威嚴,多了無限悲涼。親吻著這一片已經習慣了的土地,再看一眼熟悉的家園,人們流著淚,且行且回頭。
重華容色冷肅,下達了命令“開拔。”
背后是一片哭聲,滾滾濃煙從宮殿中冒起,大火從民宅中躥上天空。
上帝抬起了他執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