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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3章 大結局(終)

    223

    夜色已深, 萬壽樓方?向的鼓樂聲時隱時現。

    姜離伏案于安寧宮寢房中,正將第八顆丹丸化開。

    赤色丹丸溶于清水,化為赤紅的藥湯,以細棉濾過, 再以清水化洗, 如?此反復, 丹丸中的藥粉便露了真容。

    “黃芪,丹參,黃精, 赤芍,郁金,延胡索……”

    待寫下最后六味藥材,這顆丹丸的醫方?也被?姜離判了出來?。

    看著案上已有的七張醫方?, 姜離再度陷入沉思,呆默了片刻,又埋頭?細究下一粒。

    這一夜對姜離而言格外漫  長, 直至五更時分, 她方?淺眠了片刻。

    再醒來?時窗外已是晨光微曦, 姜離用過早膳后仍不?停歇。

    直至日頭?高升, 桌案上已擺了十來?張醫方?。

    這些醫方?或頗為相似, 或全?然不?同, 而姜離靜坐著,再回想連日來?判出的數十張醫方?和十多?份病患證供, 一股子涼意似陰蛇般爬上了她的背脊。

    她一錯不?錯地望著醫案,一時茫然難解, 一時又不?可置信,徹夜未熄的燈火映出她惻惻變幻的眉眼, 亦映出了她血色盡褪的慘白面頰。

    直至午時過半,安寧宮外來?了太極殿的侍從,姜離才被?佩蘭姑姑喚了出來?。

    “姑娘,于公公派人請姑娘去太極殿一趟,只怕是陛下有什么不?好。今日是陛下的壽辰,你過去了萬萬不?可大意——”

    既有佩蘭來?喚,蕭皇后自已允下,姜離便打起精神,跟著內侍往太極殿去。

    半月之前,她還是薛氏大小姐,來?太極殿多?次已是尋常,如?今她身份暴露,一路行來?無論是太監還是宮婢,都暗暗打量她,顯然都知?道了她膽大包天?冒名之事?。

    待至太極殿,于世忠迎上來?道:“姑娘,陛下今日晨起后腰側又生疼,這晚上的慶典極費精力,我只怕陛下撐不?住,姑娘進去請個脈,想個法?子吧。”

    姜離遲疑道,“若用烈一些的藥,可保陛下今日無虞,但我戴罪之身,不?敢擔這責任。”

    于世忠道:“正是戴罪之身,姑娘才要好好的表現啊,陛下還是信姑娘的醫術,姑娘盡管開方?子吧,近日多?事?之秋,若晚上陛下撐不?住就不?成了。”

    姜離一默,先問起景德帝今晨諸狀——

    這片刻間,姜離聽到了殿內傳來?的聲音,似是袁興武和德王在殿內。

    于公公便道:“今夜德王要與陛下一起登樓見長安百姓,除了章統領,袁大將軍也要一同參與宮城護衛,哎,近日城中不?太平,叛軍余孽說不?定要趁亂行刺,真是半分也不?敢大意,那安禮門?城墻不?夠高,真怕有什么江湖人士來?拼命。”

    想到巡防營已捉拿了幾個太子死士,姜離心底也生出擔憂來?,這時于世忠打開殿門?,姜離淺吸口?氣,低眉斂眸地進了太極殿中。

    殿內站著數人,果然是以德王和袁興武為首,姜離走到景德帝跟前,幾日未見,景德帝鬢邊白發叢生,又比在祭宮時蒼老了幾歲。

    姜離行禮后近前問脈,身后殿中,德王道:“父皇,這個常英這幾年很得李霂看重,連他?都是邪教之徒,可想而知?李霂也脫不?了干系,看來?朝中所言并非空穴來?風。”

    姜離心中一驚,那棄太子而去的常英竟也是邪道中人?!

    德王如?此說,袁興武便也道:“陛下,當初李霂雖沒認下邪道之禍,但常英可是他?左膀右臂,微臣也贊同德王殿下之言。”

    景德帝默了默,“姚璋,你如?何?說?”

    姚璋拱手道:“微臣以為,若李霂是邪道首領,此番謀逆便不?會如?此輕率。定西軍來?得急,長安城中徐釗雖掌巡防營,但其根基并不?牢固,用這樣的人做為長安叛亂主力,足見太子手里的軍將并不?多?,且那徐釗家里已搜查過了,他?家里并無邪道證據,且王公公用刑之后也一直說是常英攛掇李霂謀反,按微臣多?年來?刑訊的經驗,重刑之后,還堅持此前所言的,其實有些可信度。”

    袁興武聞言不?由道:“姚指揮使還是堅持長安城的無量道和那滄浪閣有關?”

    姚璋定聲道:“至少與李霂有關的證據還不?夠。”

    景德帝沉默下來?,殿下幾人見狀便不?敢再說。

    姜離問脈也不?過須臾,待景德帝擺了擺手,便行禮告退,待退出殿門?將醫方?說與于世忠后,于世忠安撫道:“姑娘不?必害怕,陛下近日身心俱疲,但對姑娘的怒意早晚會消的,姑娘在皇后娘娘那里安心侍奉便好。”

    姜離自然只能應好,又命人送她回安寧宮。

    姜離回頭?往殿中看了一眼,因心中還牽掛著阿彩之事?,一回安寧宮便稟明皇后要出宮去。

    蕭皇后驚詫道:“你這孩子是怎么了?都這個時辰了……今日早些回來?吧,晚間還能看看熱鬧。”

    此刻已是日頭?西斜,姜離不?敢解釋太多?,只順從應下后直奔大理寺-

    趕到大理寺之時,裴晏與寧玨幾人早已在值房等著她,幾人的神情比前一日更沉重。

    姜離先道:“你們可知?太子身邊的常英也是邪道之徒?”

    裴晏點頭?道:“拱衛司昨夜發現常英府中藏有邪道之物?——”

    還不?等姜離接話,裴晏道:“有一樣東西要你看看。”

    這般急迫,定然是要緊之物?,姜離心生奇怪,便見裴晏自袖中掏出前日所得的碧綠玉牌來?。

    姜離一愣之后,驚喜地瞪大眸子,“這是……哪里來?的?可是找到了她?!”

    姜離當年與小薛泠在濟病坊共苦三月,后來?薛泠被?收養便斷了聯系。

    她本不?知?小薛泠是誰,可前歲籌謀該以何?種身份回京時,忽然得知?薛氏有個孩子被?拐走多?年未歸,一番打探之后,方?驚覺幼時相逢的伙伴正是薛氏大小姐,后又讓滄浪閣幫忙找人,幾月沒消息后,才有了冒名之行。

    這塊玉牌她記得清清楚楚,當年薛泠貼身佩戴,像護性命一樣護著玉牌,因薛泠“不?會說話”,常常遭人欺負,她替薛泠出了兩?次頭?之后,得了其信任,薛泠便將此物?給她看。

    這玉牌乃簡老太爺親手雕刻,世上只此一塊,她當年覺得精美至極,心中暗暗羨慕,模樣便記得格外清楚,因此防制之后才騙過了薛琦。

    她萬萬想不?到忽然找到了玉牌,驚喜之余又道:“她在哪里?現在薛氏被?抄家,此事?只能秘而不?宣,是曲叔給你的消息?”

    姜離太過激動,待話音落定,才發現幾人面色愈發難看。

    裴晏默了默,道:“昨日傍晚我們找到了安業坊的祭祀地,這塊玉牌是在死者骸骨旁找到的,如?果猜的沒錯,當年的薛泠不?是被?收養走了,而是被?邪道所害。”

    姜離如?遭雷擊,“安、安業坊?尸骸?!”

    裴晏點頭?,“宋亦安驗過尸體了,死者是個七八歲的女童,當時的身量應在四尺左右,骸骨并無殘疾,若并無殘疾,那多?半是耳聾、眼疾、口?疾之類,也對得上,當然,最要緊的證據還是這塊兒玉牌。”

    姜離難以置信,“怎么可能,她明?明?是被?領養的,她是被?領養走的啊——”

    說至此,她忽地驚醒,“是了,阿彩也是被?領養的……若阿彩也出了事?,便是說,這領養不?過是邪道拐騙孩童的幌子?”

    姜離驚的無以復加,緊緊攥著玉牌,仍不?愿相信。

    她這么一說,寧玨將一旁的小包袱打了開,“昨夜我探了長安沈宅,找到了沈二爺近日所用之藥,他?的確在服用丹丸,但我還看不?出來?這丹丸有何?異常,不?過,我在他?內室搜的仔細,還找到了一樣東西——”

    寧玨這時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銅鑒,打眼看去,似是一面銅鏡,但將正面一翻,這正面之上刻著的竟是那副八卦兇獸神像!

    姜離驚道:“他?真與邪道有染!那我那日看到的花車便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裴晏轉身拿出一個錦盒來?,“昨夜寧玨去探沈氏宅邸,我則讓九思去坊間收了仙樓的絨花回來?,這絨花栩栩如?生,因是絹紗制成,有不?少人專門?留著賞玩,九思收了數十朵,又在其中找到了你說的那種印痕,你看看——”

    錦盒內堆著不?少絨花,最上面幾朵和姜離那日所見一模一樣,花瓣之上正有胖乎乎的云彩印痕,且每一片的印痕都不?相同,仔仔細細對比后,似是被?指甲掐出來?的。

    姜離呼吸急促起來?,“不?是巧合,那我那日便真的遇見了阿彩!也就是說,阿彩被?領養也真是邪道騙局,她現在就在邪道手中!!”

    她看看絨花,又看看玉牌,一時急得眼眶都赤紅起來?,“難怪……難怪一直找不?到她的下落,我只以為領養她的人也搬了家……”

    “我……我記得景德二十六年也有花魁巡游,當時我初入長安,甚至還跟著師父在御街旁看過熱鬧,倘若那時……”

    倘若那時小薛泠就在花車中,這冥冥中的命數該是怎樣殘忍?!

    姜離心痛難當,背脊陣陣發涼,見她如?此,裴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阿彩姐妹很危險。”

    姜離牙關緊咬,逼自己冷靜下來?,又道:“如?果這沈二爺一早入了邪道,那只怕登仙極樂樓已經參與多?年,阿彩上花車,可是那乩童之禮?”

    裴晏頷首,“極有可能,我已布了人手,但眼下不?好貿然行動。”

    姜離心念百轉,“登仙極樂樓……竟是登仙極樂樓,當年那林瑕最終入了的便是仙樓,且若我沒有記錯,七年前的瘟疫便是在當年的花魁巡游之后爆發的——”

    虞梓桐和玄靈道長也在一旁,此刻她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連瘟疫也是邪道所為?”

    這一點姜離前日便和裴晏推想過,如?今沈二爺既入邪道,此推想便只真不?假。

    虞梓桐又道:“若瘟疫與登仙極樂樓有關,那當年那場大火,是不?是為了毀尸滅跡?卻將你和其他?人連累了?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誰?景德二十六年被?活祭的是淮安郡王,景德三十三年被?活祭的當真是皇太孫?”

    諸問一出,姜離忽然看向沈二爺服用的丹丸。

    這丹丸赤褐色,看起來?并無異樣,但姜離不?知?怎么,這時道:“先讓我驗一驗他?用的藥,拿清水和干凈茶盞來?——”

    裴晏心知?她如?此必有緣故,立刻吩咐九思去拿。

    一旁寧玨和虞梓桐對視一眼,皆有些不?解,寧玨問道:“已經找到這銅鑒了,還驗藥丸做什么?他?定是邪道之徒無疑了啊。”

    姜離緩緩搖頭?,神色凝重,雙眸直愣愣的,更像是著了魔一般,待九思將茶盞等物?取來?,她立刻去一旁的案幾上細究起來?。

    虞梓桐看不?明?白,憂心道:“就算我們知?道那沈二爺有問題,但如?今怎么找到阿彩姐妹呢?如?果打草驚蛇,豈不?是害了她們兩?個?”

    寧玨也道:“我昨夜都想再探一次仙樓,可我想起此前去搜查時,那樓臺里里外外都搜完了,根本就沒發現任何?與邪道有關之物?,他?們一定藏得很好,我們若要出擊,只能一擊即中,否則就得不?償失了。”

    裴晏這時肅容道:“還有一種更棘手的可能——”

    寧玨定定看向他?,裴晏道:“若此前仙樓花魁巡游便是乩童之禮,那乩童之禮已結束三五日了,今歲的布陣活祭又會在何?時?按前兩?次來?看,大規模的死人并不?在特定的時辰,但之后的數次活祭只怕不?會間隔得太久——”

    二人說著話,不?時去看姜離,便見姜離面色專注,眼神迫切,像急于確定某一個結果似的,雖是不?明?白,他?們也盡量不?打擾。

    這時裴晏又走向輿圖,道:“景德二十六年的祭祀,如?今只剩下北面難已確定了,包括慶陽公主府在內的五家都十分配合,卻都沒找到線索。”

    寧玨這時看向玄靈道長,“你就沒有別的法?子?”

    玄靈道長嘆道:“我只精通五行八卦之論罷了,一定就在這條軸線之上。”

    寧玨又看向輿圖,“這些地方?范圍還是太大了,且這些府邸皆是王公宗室,我們總不?能掘地三尺的搜吧,除非有切實證據,不?過……這些人各個身份不?凡,邪道首領會不?會在他?們之中呢,敢拿郡王活祭,這首領本身定是非富即貴。”

    虞梓桐道:“不?是盯著仙樓嗎?看看那沈二爺在與何?人有連絡不?就成了?更甚者,萬一頭?領就是沈二爺呢?并且——”

    虞梓桐話音未完,忽然看向了遠處的姜離,“你怎么了?”

    眾人回頭?看去,便見不?知?何?時,姜離已停下了驗藥,她面無血色地坐在桌案邊上,頃刻功夫,額上已溢出了一片冷汗來?。

    裴晏連忙近前道:“怎么了?”

    姜離沒答話,她一雙眸子死死盯著眼前的杯盞,眼底又是震驚又是駭然,口?中更是喃喃有詞,“原來?是這樣……”

    此言道出,她忽地咬牙道:“原來?這才是要我性命的原因……”

    裴晏面色一變,“你想明?白了?”

    姜離當年不?過是追著林瑕闖入了登仙極樂樓,直至如?今,她都不?明?白何?以要至她于死地,可就在剛剛,她似乎想通了一切。

    她看一眼裴晏,再看一眼窗外天?色,見日頭?西垂,天?邊晚霞似火,便強逼著自己定下心神,“我明?白了,我一直不?敢相信,但現在我不?得不?信了,只是……”

    虞梓桐不?解地上前,“什么不?信?又什么信了?”

    不?知?怎么,姜離語聲發啞,雙眸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傷,竟隱隱發紅,見虞梓桐發問,她看向虞梓桐的目光竟帶著兩?分悲憫,直令虞梓桐一頭?霧水。

    忽然,姜離又似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來?,“不?,不?對……乩童之禮已結束,他?們時隔七年的活祭一定已經要開始了……”

    她此刻神色異常,莫名有些神叨叨之感。

    寧玨愕然道:“你不?要嚇我們——”

    姜離眉頭?緊擰,眸光簇閃,像在奮力地想通最后的關節,某一刻,她忽然看向眼前的輿圖,道:“如?果下一個活祭的貴人在宮里,那四方?祭祀在何?處呢?”

    玄靈道長上前,上下左右劃出了兩?道橫線來?,“那只能是在這兩?條軸線上。”

    劃線一出,寧玨輕咦道:“怎么又有太平坊?難道你是懷疑,有人想用宮里的人活祭?是貴妃?皇后?德王?總不?能是陛下吧——”

    “太平坊……”

    姜離默念著太平坊三字,目光也死死釘在那里。

    很快,她沉聲道:“若是記得不?錯,太子這場謀反,獲利之人只有德王和袁將軍吧?除了他?二人,其實慶陽公主也勉強算一個?”

    虞梓桐道:“差不?多?吧,慶陽公主早先被?詬病驕奢淫逸,近日卻多?有人贊她有寧陽公主之姿,德王和袁將軍就更是了,一個要做儲君,一個獨掌長安兩?處重兵,不?過袁將軍這是運氣好外加自己拼殺出來?的。”

    虞梓桐說著,卻不?解姜離這話是何?意,看向寧玨,便見寧玨也摸不?著頭?腦。

    只有裴晏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面上閃過震驚難信之后,忽地肅然道:“我要回府一趟,你們在此稍后。”

    眼看外面暮色將至,寧玨不?解道:“師兄回府做什么?這天?都快黑了,我們還得入宮參加陛下壽辰慶典呢——”

    裴晏頭?也不?回地朝外走,眨眼功夫便不?見了蹤影。

    姜離一愣,也不?明?其意,但人已走遠,她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又兀自陷入苦思之中-

    裴晏出了禁中一路快馬加鞭,等回到裴國公府時,最后一縷夕陽將將散盡。

    他?快步入府,看了一眼老夫人院落方?向,直奔東苑而去。

    到東苑時,里頭?正是一片燈火通明?,往日素衣素面的高陽郡主,今日竟盛裝打扮,她身著桃紅描金的天?香牡丹紋廣袖宮裙,妝容明?艷,滿鬢珠釵,本該是一朵壓得住錦衣華服的真牡丹,可因身形太過清瘦,令這身宮裙顯得寬大了些。

    裴晏站在門?口?,恍惚間有種不?認識自己母親之感。

    “哎?世子這個時候怎么回來?了?”劉嬤嬤先看到裴晏,很是驚訝。

    裴晏緩步而入,一雙眸子直盯盯看著高陽郡主,“母親這是要去哪里?”

    高陽郡主對鏡描眉,并不?答話,劉嬤嬤陪笑道:“世子,今日是陛下的壽辰,娘娘這是要入宮給陛下賀壽啊,多?年未去了,今歲是六十整壽,娘娘想去盡一份心。”

    裴晏一錯不?錯地望著高陽郡主,片刻后,他?沉聲道:“都退出去。”

    劉嬤嬤一愣,“世子?你……”

    “——都退出去!”

    裴晏一聲沉喝,這么多?年,無人見他?如?此震怒。

    劉嬤嬤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高陽郡主這時終于從鏡中看向他?,她擺了擺手,劉嬤嬤連忙帶著幾個婢女退了出去。

    眾人一走,便只剩下了母子二人。

    高陽郡主輕撫著身上華袍,輕聲道:“這件宮裙是母親嫁給你父親的第一年,你父親親手為母親制的紋樣……”

    裴晏打斷她,“母親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師兄到底怎么了?”

    裴晏一去不?回,寧玨心中莫名有些發慌。

    再轉頭?一看,姜離握著那碧綠玉牌站在西窗下喃喃有聲,也顯得很不?正常。

    虞梓桐看著黑沉沉的天?色,又道:“都去了小半個時辰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們不?是還要入宮參加壽宴嗎?你聽,是不?是能聽到安禮門?方?向的聲音?”

    寧玨屏息片刻,“能聽到,今夜陛下要登樓見長安百姓,安禮門?之外只怕已經等了萬余人了,慶典戌時初開始,這馬上就要開始了!”

    寧玨說著,著急地看向窗外,虞梓桐也納悶,“他?們兩?個都在打什么啞謎?有什么秘密不?能敞開了說……”

    “今夜宮中有多?少禁軍?”

    虞梓桐話音剛落,苦思良久的姜離忽然開了口?,寧玨答道:“如?今應有五千吧,只是少了羽林衛,如?今的禁軍之力不?比往日了,怎么?你擔心今夜會出亂子?”

    一聽有五千禁軍,姜離似乎松了口?氣,又幽幽道:“太子謀反失敗,失敗了,那接下來?會如?何?做……”

    寧玨和虞梓桐四目相對,皆覺姜離可能癔癥了。

    寧玨本是想問,可姜離似乎還有哪里未想通,一張小臉皺作一團,通身散發著生人勿近之氣——

    忽然,她又問道:“德王殿下平日里與慶陽公主殿下可交好?”

    寧玨遲疑道:“應算交好吧,怎么了?”

    姜離擰眉搖頭?,似乎還有何?處沒想明?白。

    寧玨有些無奈,便走去門?口?看向已經黑沉下來?的夜空。

    今日是個晴天?,此刻一輪清月高懸,漫天?疏星棋布,是個良辰吉夜,眼見時辰真不?早了,寧玨焦急道:“慶典真要開始了,師兄到底怎么回事?——”

    他?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內宮方?向有流光溢彩的焰火升空。

    這動靜不?小,禁中又離得極近,三人都聽到了響動。

    姜離眉頭?一皺走來?門?口?,只來?得及看到一抹消散的余光,然而不?等她開口?,下一道赤紅焰火又升了空,焰火炸響,流星一般的光點如?雨而落,虞梓桐和寧玨看的賞心悅目,姜離卻秀眉擰起,神色奇怪起來?——

    “焰火……焰火……”她喃喃兩?聲,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可怖之物?,眼瞳陡然瞪大了些,又難以置信道:“若是如?此,那李策……”

    她似無法?接受,但心念百轉千回之間,似乎只有這個她最不?敢相信的推測是合理的,她猛一跺腳,“不?好!萬壽樓要出事?——”

    寧玨大驚,“什么?什么出事??”

    姜離不?住地搖頭?,提著裙裾拔腿便走,“快去通知?裴晏,今夜便是邪道大祭!他?們的目標是陛下!!”——

    萬壽樓方?向的夜空亮如?白晝,火樹銀花,星落如?霰。

    姜離在漫天?焰火之中一路狂奔,她一口?氣進了承天?門?,又直直朝著內苑萬壽樓的方?向一路疾行,剛過第二道儀門?之時,忽然見和公公從遠處而來?。

    一看到她,和公公驚喜道:“姑娘你終于回來?了,娘娘還讓我出來?看看你!”

    姜離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和公公跟前,急聲道:“快去通知?娘娘,萬壽樓可能要出事?,一樓的釋迦摩尼十大弟子可能有禍端!請娘娘務必主持大局!”

    和公公一愣,還未來?得及答話,姜離已徑直往萬壽樓跑去。

    和公公看向萬壽樓方?向,能聽到儺舞的鼓樂激越歡騰,并無任何?異樣。

    然而姜離一臉焦急,和公公心底也生出幾分不?安,他?快步回了安寧宮,剛進殿門?,便見佩蘭正一臉凝重地給蕭皇后稟事?。

    “是天?牢來?的消息,應該不?會出錯,娘娘,一定是她了,我們找了這么多?年,沒想到就在眼皮子底下,李霂何?其該死——”

    佩蘭咬牙切齒,蕭皇后的呼吸也微促,素來?鎮定的面皮都有些輕顫。

    “你親自去,親自去把人帶回來?。”

    佩蘭應是,蕭皇后深吸口?氣,這才看向和公公,“那丫頭?還未回來??”

    和公公忙搖頭?,“不?,姑娘回來?了,但姑娘匆匆跑去萬壽樓了,還說萬壽樓可能要出事?,要請娘娘主持大局——”——

    裝潢一新的萬壽樓此刻燈火通明?,美輪美奐,似瓊樓仙閣。

    萬壽樓外的白玉臺上,正中設祭壇,祭壇兩?側,百官與宗室按席列陣,鼓樂與絲竹錚錚齊鳴。

    姜離急奔至白玉臺下時,祭壇處的儺舞正進入尾聲,景德帝頭?戴冠冕,身著九章十二紋蟒袍,身邊站著的是玄色冕服的德王李堯。

    父子二人一個滄桑威嚴,一個俊逸英武,雖然身后的萬壽樓高聳入云,卻沒有半分折損他?們的威勢。

    眼看著儺舞已盡,一旁的禮官上前唱和道:“時會四海升平之運,八方?寧靖,功德賢均,內外恩并,請陛下登樓,歡慶圣辰,為天?下祈福,與萬民同樂。”

    隨著禮官之言,于世忠一甩拂塵,請景德帝入萬壽樓登樓。

    德王做為唯一的伴駕者,輕扶著景德帝的右臂跟了上去。

    “請陛下留步——”

    姜離心急如?焚,還未走上最后一階,已經高聲喊了出來?。

    此刻鼓樂消歇,她這一聲清越激昂,如?利箭劃入夜空,一下打破了這莊嚴肅穆的慶典。

    所有人都回頭?看來?,見是她來?,隊伍最前的李同塵和蕭碧君等人驚訝地瞪大了眸子,慶陽公主和宜陽公主也看過來?,齊齊皺了眉頭?。

    待走上最后一階時,禁軍武衛的長刀將姜離攔了住。

    萬壽樓下,景德帝和德王已踏上了檐下石階。

    姜離再顧不?得什么,奮力大喊,“陛下!陛下請留步——”

    刺耳的喊聲不?停,萬壽樓門?之前的父子二人終于也一同轉過了身來?,見是姜離被?禁軍攔住,景德帝眉頭?大皺,德王也意外極了。

    姜離見狀,繼續喊道:“陛下!無量道禍亂大周,殘害千千萬萬百姓,臣女知?道邪道主使為何?人,請陛下容稟——”

    于世忠無奈地看著這一幕,一旁的禮官道:“陛下,吉時快到了——”

    章牧之也快步而來?,“姜姑娘,今日不?是祭宮那日,你這是做什么?這是陛下的壽誕,安禮門?之外有上萬百姓在等候,你莫要鬧了!”

    姜離定聲道:“章將軍,今日就是祭宮那日!陛下登樓之前,不?妨先聽聽我說的話——”

    章牧之一愕,“今日是祭宮那日?”

    祭宮那日,正是姜離廟前伸冤拖住了太子,最終才有他?們及時護駕,等來?了神策軍。

    章牧之有些遲疑,“那我去試試稟告一聲吧。”

    章牧之快步而返,到了景德帝跟前道:“陛下,姜姑娘說她知?道邪道內情,說要在此刻稟告陛下,您看——”

    禮官在旁一臉不?贊成,德王若有所思道:“父皇,不?妨先聽聽吧。”

    景德帝有些不?悅,但想到邪道掀起的禍亂,忍著脾氣道:“讓她過來?。”

    武衛的長刀拿開,姜離步入白玉高臺,她沿著繡紋滿布的紅艷黼黻一路走到祭壇之前,跪地行禮后,看向了萬壽樓正門?以西,那戴著方?相面具的六個祭師,再看向萬壽樓內,便見樓中富麗堂皇,也守著兩?個朱袍祭師,而那十個釋迦摩尼弟子的金身塑像擺了一圈。

    景德帝站在檐下,“姜離,前一次你是為了伸冤,那這一次是為了什么?你剛才說無量道殘害了千千萬萬的百姓,此言何?解?”

    這玉臺之上,文武百官與宗室眾人加起來?百多?人,所有人按位份列席,本是等景德帝登樓后,再一同歡宴的,卻不?想忽然殺出個姜離來?。

    那些在祭宮見過姜離英勇之行的也就罷了,其他?人不?知?姜離何?以如?此大膽,望著她的目光或鄙薄或不?快起來?。

    姜離背脊筆挺,纖細的身量堅韌若竹,她揚聲問:“敢問陛下,陛下可知?無量道從何?而來??”

    她字字清脆,滿場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景德帝道:“自然知?道。”

    姜離便道:“陛下既知?曉,那便知?道當年的魔教是如?何?的殘害武林,不?僅以各種邪道名目草菅人命,甚至還生過屠戮村鎮之行,而如?今在長安作亂的無量道,發源江湖,起勢北齊,時隔多?年又來?長安為禍,他?們最喜拉攏病患入道,借著病患們的絕望令其相信世上真有無量天?尊,若要從頭?開始說,那這一切,要從十四年前開始說起——”

    景德帝未語,德王先意外道:“十四年前?”

    隊伍最前,宗室眾人與幾位公主居左,淑妃帶領的一眾后宮嬪妃居右,一聽此言,他?們也都齊齊轉過身來?看向她。

    姜離想到十四年前的沈家舊案,語聲蒼涼了些,“不?錯,要從十四年前的洛河決堤案說起——”

    “洛河決堤,是當年沈家的案子?”

    人群中,拱衛司姚璋先敏銳地開了口?,這么多?年來?,為父報仇是他?的心魔,但凡有人提起當年的決堤案,他?總是立刻上心三分。

    姜離看他?一眼,道:“正是,當年的洛河決堤案死傷上萬人,朝中受牽連的官員更有近百之數,經過大理寺的調查,如?今能確定為邪道之徒的有二。其一,是當年沈棟的直系下屬,亦算是他?的學生——工部?主事?徐星,其二,是當年沈棟貪污筑堤款案的人證,開元錢莊的賬房先生韓肅清——”

    “徐星在蘄州任職之時患過心疾,而這韓煦清則患過消渴病,這兩?種病都可危急性命,但后來?,二人的病情都有過好轉,沈棟含冤而死之后,韓煦清則被?無量道拋棄,臨死之前口?喚‘無量天?尊’,痛苦不?已,這是他?徒弟的親口?證供。”

    “無量道教義,以活祭生人為快,其道徒認為,死的人越多?,他?們便越會受那無量天?尊護佑,除此之外,他?們還會以年幼的,身患殘疾的女童男童活祭那無量天?尊的守護兇獸,更會挑選非富即貴之人,活祭他?們的無量天?尊……十三年前,無量道在長安城布陣,活祭四名孩童,而他?們祭祀無量天?尊的人選,正是淮安郡王!”

    姜離條理分明?,景德帝蹙眉問:“李煬?!他?不?是被?白敬之治死的嗎?這案子半年之前才重審過,如?今,又怎和無量道有了關系?”

    姜離深重一嘆,“陛下可知?,這無量道七年一次大祭,臣女適才所言,不?過是景德二十六年他?們的惡行,待到了景德三十三年,他?們利用登仙極樂樓炮制瘟疫,害死長安城數千人,依舊活祭童男童女,而此次,他?們活祭那邪魔天?尊的人選——為皇太孫殿下。”

    “你說什么?!”景德帝終于面色大變,“拿翊兒的性命活祭?”

    他?這話說出,自己都冷嗤了一聲,“朕沒有聽錯吧,姜離,你此前冒著性命之險,為的是給你那位義父伸冤,說他?是無辜的,說是李霂和李昀二人毒害了翊兒,這會兒,你又說是無量道害了翊兒的性命,那么兇手到底是誰?!”

    姜離定聲道:“是啊,這兩?件大案,皆有罪魁禍首,在今日之前,臣女也不?敢相信這前后相隔七年的案子,竟會是邪道所為,更有甚者,無量道每隔七年作亂一次,今年是景德四十年,正是他?們第三次大祭之期!”

    景德帝聽得眉心一跳,姜離繼續道:“早在兩?月前,長安城便有殘障孩童失蹤,大理寺和金吾衛徹查下來?,終于將這前前后后十四年的惡行全?都串聯在了一起,而令這無量道在大周盤踞十多?年不?露蹤跡的,卻是一位道行高深的醫家——淮安郡王之死,皇太孫之死,都出自此人之手!!”

    景德帝驚疑難定,百官們私語紛紛,也很不?明?白。

    景德帝狹眸道:“一個醫家能有什么用處?淮安郡王和翊兒之死,如?今都已經找出了所有的幕后兇手,憑何?又是一個醫家害了他?們?!”

    姜離聞此,只嘲諷一笑:“是啊,臣女也未想到,一個醫家竟有如  ?此之力,今歲無量道暴露,拱衛司和三法?司捉拿了不?少邪道之徒,這些人十之八九皆為病患,而無量道以‘仙丹’‘圣水’賜給他?們,這些‘圣物?’,通常能令他?們病情好轉,甚至救他?們性命,由此一來?,他?們真的相信世上有天?尊真神,從此忠心供奉——”

    一旁淑妃驚愕道:“能治病的從來?都只有醫藥,怎可能是天?尊護佑?這意思是說,這些仙丹與圣水,本來?就能治病?”

    景德帝將信將疑,“可世上能有這樣厲害的醫家?”

    姜離聽得苦澀起來?,“陛下說的不?錯,世上真有這樣之人,此人醫道極其精湛,入邪道的患病千奇百怪,但經由他?的手,哪怕不?能救命,十之八九也都能好轉。這樣一個人,若在世間懸壺濟世,定能流芳百年,但最終,他?選擇了淪落邪道,作惡多?端。”

    “此前第一粒仙丹被?找到時,大理寺裴大人便請我研判此人治病手法?,可惜當時樣品太少,我無法?看出此人行醫特征,直到近日落網的邪道徒越來?越多?,樣品也越來?越多?,我日夜研究他?開的丹藥,終于,我發現了此人身份……”

    說到此處,姜離眼眶赤紅起來?,“此人擅湯液與針灸,開方?之時尤其強調辨病與辨證相合,更重六經辨證,其針灸之術以六經經絡為重,神乎其神——”

    景德帝疑道:“你如?何?看出這些?你認得此人?”

    姜離唇角緊抿,胸膛也劇烈起伏起來?,“因他?有許多?獨特的行醫習慣,用藥也十分大膽,譬如?胸痹輕癥時,主治里兼解表,最常用的方?略便是四逆散中重用柴胡,其柴胡配伍比他?人所用劑量重上三倍有余。又譬如?治腎疾時,會尤其重用川牛膝活血化瘀,利水通淋,亦重用葛根取其升舉陽氣之功,利于積水排出。更譬如?,治療肺積之疾時,他?有一個三十六味藥的蜜膏方?,尤其重用雞血藤、地龍、黃精、地骨皮四味,強滋陰活血之力。”

    姜離語聲越來?越激烈,頗有種字字泣血之感:“而他?還有一項未成形之醫理,名喚‘逆順五體’,主意為布衣百姓與王公貴胄所食不?同,身體發膚與氣血運行也大為不?同,施針之術便當不?同。其中最明?顯的一條,乃道‘氣悍則針小而入淺,氣澀則針大而入深’,由此,他?制出一種極細之針,專為王侯貴族所備——”

    姜離所言詳細,所有人都好奇起來?,而這時,姜離青白的面上忽然怒意洶涌,她厲聲道:“你教我,‘醫道不?傳之秘在量’!我牢記你所言,這才將你的用藥配伍記得清清楚楚,已經過了七年了,義父,我記得可還對嗎?!”

    姜離目眥欲裂,目光一轉,往萬壽樓西北方?向看去。

    她怒目圓睜,視線死死地落在了一個朱袍祭師身上,但那幾個祭師都帶著赤紅可怖的方?相面具,眾人根本不?知?她在看誰——

    “你毀了容貌,變了身形,可你行醫與演舞的習慣不?會變!尤其當你帶上面具之時,你的傷疤不?再引人注目,那熟悉之感便愈發明?確——義父,你害的我好苦!你害的師父、害的兄長好苦!害的那魏氏的四十忠仆好苦!!!”

    姜離裂聲控訴,至最后一字,眼角淚珠簌簌而落。

    蕭碧君不?敢置信道:“阿離,你說何?人?你是說你義父還活著?!”

    李同塵也道:“毀了容貌的?難道是那個疤臉祭師?!”

    滿場皆是嘩然,德王看向那幾個祭師的位置,面色一變,立刻護在了景德帝身前,淑妃站在隊伍最前,也驚嚇地后退了兩?步,那幾個祭師最知?道姜離說的是何?人,也紛紛退開了些,這一退,那唯一一個站在原地沒動之人便顯露了出來?。

    “是他??他?真是魏階?!”

    “但廣安伯怎么可能還活著!當年可是在朱雀門?之前被?斬首的!”

    “是啊,當年我還看過行刑啊!”

    人群中發出疑問,姜離凄聲道:“是啊,是當眾被?斬首的,起初我不?敢相信,就是因為當年我也親眼看的行刑……可、可如?果當年的天?牢獄丞梁天?源也是邪道之徒呢?彼時魏氏一家人行刑之時,所有人都被?折磨的不?成樣子,我還記得,記得他?披頭?散發一動不?動,直到人頭?落地,我也沒看清他?的臉。當年想來?只覺得他?受了太多?折磨,如?今再回想,才知?這不?過是他?們替換魏階的障眼法?罷了!”

    “來?人,將此人拿下——”

    章牧之反應迅速,立刻有四個禁軍武衛圍了過去,四人抽刀而出,刀尖雪亮,直逼這祭師面門?。

    直到這時,這朱袍祭師才緩緩摘下了方?相面具。

    面具一落,他?面上碗口?大的疤痕格外觸目驚心,像是被?火燒的,又像是被?什么灼燙的,連眼睛鼻子都因疤痕變了位置,哪怕只是隨意一瞟,也令人覺得可怖之際。

    “咣鐺”一聲,他?將面具落在地上,見滿場眾人皆看著自己,他?像是放棄了抵抗之心,下一刻,下頜抬起,略顯佝僂的背脊緩緩挺直,前傾的脖頸也回到了原位,頓時,一個蒼老的祭師,眨眼間生出了儒雅俊挺之感。

    姜離眼瞳一顫,仿佛看到了從前那位溫文俊逸的太醫令。

    私語聲越來?越響,李同塵直嚇得面白,“阿離,他?這模樣,與從前的魏階沒有半分相像,就算看出醫方?,只怕也不?敢相信啊,你是如?何?確信的?”

    姜離慘然道:“當年出事?之后,我被?皇后娘娘所救,又一心一意為他?伸冤,后來?我入登仙極樂樓不?明?不?白被?推下火海,這些年我始終不?明?為何?幕后之人會要我性命。”

    “到了今日,我總算想通了一切……當年師父已死,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輕易看破他?行醫習慣,那便只能是我了,我但凡有志為他?伸冤,便一定會查舊事?,那我便必須死。而那登仙極樂樓的東家一早便是邪道徒,每一年的花魁巡游都是他?們的邪道之禮,他?們把要活祭的孩子藏在花車之上,眾目睽睽之下行邪道之術,當年的瘟疫多?半也出自他?們之手,為了遮掩此事?,他?們能一把火燒了仙樓,為此,死再多?人都不?緊要。”

    李同塵又不?解道:“可淮安郡王和皇太孫又是怎么回事??謀害他?們的另有其人啊。”

    姜離死死盯著魏階,“淮安郡王是為白敬之所害,可是你們別忘了,白敬之給淮安郡王診病的醫方?,是從何?處得來??”

    蕭碧君立刻道:“我記得是他?在廣安伯府偷的!”

    姜離頷首,“正是,若我猜得不?錯,我這位義父,根本就是故意為之,他?知?道白敬之心中所求,故意將醫方?丟在了白敬之眼皮底下,又給了白敬之機會偷醫方?。后來?白敬之治死了淮安郡王,而往后的這么多?年,他?一直在研究當年的藥方?,因為他?到死都沒想到自己中了魏階之計,他?就是如?此不?顯山不?露水的,完成了第一次天?尊祭祀。”

    姜離定然說完,場中已靜的鴉雀無聲,當初淮安郡王的案子鬧得滿城風雨,白敬之為此而死,肅王因此也沒了性命,可無人能想到,真正的幕后黑手,竟然一直掩藏在最后,從當年到今歲,直到此刻,才顯露出真身。

    “至于皇太孫,我猜他?早就發現了皇太孫中毒,那幾日施針,不?過是逼得皇太孫毒發而亡,本來?這一次也有其他?人為他?做替死鬼的,但可惜此番牽涉之人,要么是肅王,要么是太子,這二人比他?勢力大,比他?會籌謀,比他?會遮掩,而那些同僚,更是為了自己脫身將所有罪責推在了他?身上,他?不?過是個太醫令,一下成了眾矢之的,為了不?暴露邪道之行,他?竟咬牙承受這一切,連自己妻子孩子的性命都不?顧——”

    想到虞清苓和魏旸,姜離恨紅了眼,但她說完這些,魏階連神情都未變一下。

    見他?這般麻木不?仁,姜離心底的憤怒再也壓不?住,她咬牙切齒,恨不?能殺了他?,“魏階!你有何?話說?!為了邪道,你竟眼睜睜看著師父和兄長被?斬首,我不?算什么,可你如?何?對得起她們?!師父她少時便心悅于你,成婚后,她愛你敬你,伴你二十載!魏旸更是你的親兒子,你怎能如?此狠心?怎能連她們都不?顧?!”

    聽著姜離所言,所有人都驚恐地看向魏階,世間無情之人求名求利多?無所不?用其極,但什么樣的人,能為了虛無縹緲的邪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兒人頭?落地?!

    眼前之人是魏階,卻又似乎不?是魏階——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姜離,啞聲道:“當年你逃出了火場,這便是你的造化,自在祭宮看到你回來?了,我便想到了有今日——”

    他?語聲并無多?少波瀾,幾句話說的十分虔誠平靜,又道:“既然如?此,我認了便是,待我死后下了地獄,再向她們賠罪吧。”

    “就這般認了?!”

    “他?莫不?是邪道統領!”

    人群中驚語紛紛,姜離恨到極處,卻冷笑一聲,“你想就此認罪?!怎么,你還想像當年一樣保住那幕后之人讓她們繼續做惡嗎?當年犧牲妻兒家仆,如?今犧牲你自己,你以為她們真能圖謀大業?!”

    姜離連聲喝問,不?等魏階開口?,又看向景德帝:“陛下,邪道所圖遠不?止此,真正的邪道首領,也不?可能只是一個大夫,景德二十六年與三十三年,他?們或許還心存祈望,是的真的想求神。但到今歲,他?們害死多?人,已不?止是為祭天?神了,當年那樣大的案子,憑一個梁天?源怎可能幫他?徹底隱姓埋名?皇家祭師更非尋常人能當,這么多?年下來?,他?們利用仙丹哄人入道,其中不?乏非富即貴者,那幕后首領之人,又豈能是無名之輩?”

    景德帝沉聲道:“你是說,他?還有位高權重的同謀?”

    見姜離如?此,魏階平靜的面容終于生出波瀾,他?想做點兒什么,可還未動作,冰冷的刀尖已架上了他?的脖子,他?咬緊牙關,呼吸也輕顫起來?。

    姜離重重點頭?,“陛下,太子謀逆,乃是身邊的常英慫恿,太子縱然早就有反心,但真正讓他?走到這一步的,除了紫蘇的骸骨現身之外,這個常英作用并不?小,而此人正是邪道中人,那么如?果……連太子的謀逆都是邪道圖謀的一環呢?!”

    滿場震驚,姚璋難以置信道:“太子謀逆是為奪位,又怎會是邪道的一環?”

    姜離凜然道:“此前肅王被?賜死,如?今再有個太子謀逆,那陛下還能指望何?人繼承大統?太子謀逆不?僅沒有成功,還幫助一些人得利,他?們手握兵權,美名遠揚,若這些人正是邪道首領,豈非一切都如?他?們所愿了?”

    “兵權?此番被?陛下拔擢之人只有袁將軍啊。”

    “若說誰得了美名,也只有他?們幾個,最多?加一個慶陽殿下——”

    “可沒了肅王和太子,還有德王殿下啊,德王殿下也得利了。”

    姜離定然道,“不?錯,太子謀逆,看起來?最大的受益之人確實是德王,我此前也一直想不?明?白,到底何?人才是謀劃這一切的人,可就在剛才,我忽然明?白了……根本不?可能是德王殿下,因為那邪道之人,根本不?可能讓陛下和德王殿下活多?久。”

    姜離目光往景德帝身后的一樓殿閣看去,離得這樣遠,她當然看不?出任何?異常。

    她心若油煎,忙話鋒一轉道:“陛下先沒了肅王,又沒了太子,若再沒了德王,那會是何?人得利呢?”

    有人驚道:“陛下和德王出事?,宣城郡王又是太子的血脈,皇室便沒有其他?人了。”

    又有一人道:“非要說的話,我們不?是還有兩?位公主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了慶陽公主和宜陽公主的身上,宜陽公主面色嚴峻,慶陽公主面上,竟出現了一種似笑非笑的嘲弄。

    她輕嗤著看向那第一個說話之人,道:“怎么回事?,我們皇室的女兒,在帝位之前竟然連個人都算不?上?”

    說完此言,她看著姜離道:“姜姑娘,連本宮都有些佩服你了,橫跨十四年的事?被?你說的栩栩如?生就像真的一樣,你義父假死逃罪,你揭穿也就罷了,本宮和袁將軍可沒招你惹你,你如?今證據全?無,就憑一番臆想,就想說李霂謀逆與我們有關?”

    “德王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也不?信他?會生反心,袁將軍更是拼死救駕換來?的功績,此前在祭宮,你讓我刮目相看,但眼下你胡言亂語,不?會以為大家會信你吧?”

    慶陽公主優哉游哉的,只有那雙嫵媚的眼睛透著兩?分鋒利。

    姜離料到如?此,便也一笑道:“好,公主殿下暫且不?論,袁將軍的破綻,其實早就露出來?了——”

    她看向景德帝道:“陛下,您還記得白鷺書院的案子嗎?”

    景德帝眉峰動了動,姜離繼續道:“當時有四個學子在麟州書院虐殺了同窗,后來?,這個同窗的父母追了過來?,將他?們一一殺死,而后查證得知?,這四人之中領頭?的乃是前戶部?侍郎付宗源之子付懷瑾,但直到前幾日,袁將軍受封,其夫人也得了誥命入宮行宴,才對著淑妃娘娘道出了真相——”

    淑妃站在景德帝身邊,驚道:“袁夫人?”

    姜離點頭?,“袁夫人說,在付懷瑾和袁焱之間,袁焱才是最不?馴的那個,且他?仗著袁將軍對其偏愛,甚至敢出入袁將軍書房。當時大理寺去麟州當地調查后,發現當地根本沒有什么邪神,那虐殺之說,根本是從邪道而來?,那么,如?果當初四個人之中,真正的帶頭?之人是袁焱呢?那虐殺之法?,是他?見過袁將軍處的某些祭祀教義呢?”

    淑妃驚住,但還是道:“姜姑娘,這些只是你的推測。”

    姜離嘆道:“只憑著一點,當然不?夠指證,但我記得,當初袁將軍上白鷺山書院時,對案子十分配合,對所有事?實也供認不?諱,因他?自己不?愿大理寺深查下去。一旦深查,他?府中與邪道有染之事?便再也藏不?住!而如?果太子的謀反乃邪道謀劃的一環,那便只有邪道中人才會提前知?道太子要謀反,如?此,當夜裴大人回長安調兵之時,袁將軍才能帶著神策軍等在半路,因為他?們根本不?可能看著太子反成,給太子一夜功夫,正正好把戲演足了,而謀逆死的那些將士,不?過還是他?們祭祀的一環罷了。”

    隨著姜離所言,袁興武身邊也空了出來?,眾人驚恐地看著他?,所有人都還記得他?以一當百之勇。

    袁興武正皺著眉頭?盯著姜離,“姑娘是在說畫本故事?嗎?我這樣做有什么好處?”

    姜離定然道,“好處還不?明?顯嗎?你如?今替陛下掌兩?支重兵,假以時日,你封侯拜相不?在話下,當然,更緊要的是,若陛下和德王出事?,憑你如?今的威望,無論你想扶何?人上位,朝中都不?會輕易有反對之聲,而你若扶植日前抵擋叛軍的,英勇大義的慶陽公主,那滿朝文武就更沒有意見了——”

    “荒謬!”慶陽公主也聽得冷笑起來?,“你說這樣多?,全?靠你自己猜測臆想,可有一丁點兒真憑實據嗎?”

    “——誰說沒有真憑實據?!”

    慶陽公主話音剛落,安禮門?方?向忽然傳來?一道破空清聲。

    說話之人分明?在很遠的地方?,可那道聲音含著深厚的內息,就像在眾人跟前說話似的,而下一刻,兩?道人影自安禮門?城墻方?向飛縱而來?——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兩?道身影便到了近前,又不?知?把什么往下一擲,“撲通”兩?道重響之后,竟是兩?個活人被?扔了下來?。

    姜離看著來?人,窒悶的心口?倏地一松。

    是裴晏和寧玨先后從天?而落!

    裴晏一個縱身來?到姜離身邊,而寧玨,則一腳踩在了砸下來?的二人身上。

    他?們闖城墻而來?,形如?刺客,驚得于世忠面色大變,大□□林衛也紛紛拔刀,待看清是他?們,眾人才大松一口?氣。

    裴晏拱手行禮,“微臣拜見陛下,讓陛下受驚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策,為了趕時辰,請陛下恕罪——”

    二人這般出現,景德帝也嚇了一跳,他?不?滿地看著他?們,“地上是何?人?!”

    寧玨狠踢了地上人兩?腳,這二人痛呼著爬跪起來?。

    看清二人面目,慶陽公主和駙馬寧爍神色一緊。

    “怎么是你們?”宜陽公主萬分驚訝,又稟道:“父皇,這是慶陽姐姐府上的兩?位管事?,覃永益與茍鵬程,寧玨,你們這是——”

    見此陣仗,這二人已嚇得肝膽俱裂,覃永毅哭訴道:“陛下!請陛下恕罪,是公主殿下讓我們干的,那兩?個孩子沒死,我們下手慢,還沒死人。”

    寧玨這時沉聲道:“陛下,我們趕到公主府時,偌大的公主府一片漆黑,但在公主修建的花樓之后,我們找到了正行活祭的四人,他?們正在給兩?個孩子喂食丹砂,若喂食完了便要活埋,如?此草菅人命,正是邪道所為。”

    在場之人,人人皆知?慶陽公主愛花,特別在府中修建了三座花樓養花,但無人能想到,那花樓還能為活人祭祀作掩護。

    姜離疑問地看向裴晏,裴晏低聲道:“是阿彩姐妹,大抵見她們姐妹情深,他?們竟想將兩?人一同殺死,我已把人交給了虞姑娘,剩下三處已讓大理寺其他?人去追查,應該都還來?得及。”

    已確定了一處,另外三處便十分好找了。

    姜離疑問道:“你何?以直接趕了過去?”

    裴晏面色凝重道:“我回府見了母親,安排了些事?,后來?寧玨來?府上,道你說萬壽樓會出事?,我便猜到祭祀定同時開始,去救人后才趕來?這里。”

    此前慶陽公主鎮定地說姜離并無實證,但這兩?人一來?,慶陽公主為邪道之徒已算是板上釘釘,其悠哉的神色也終于生出裂痕,眨眼功夫,只有駙馬寧爍還在她身邊,而她和李策、袁興武幾人本來?就站的近,眾人退開,這場面立刻變成了他?們與所有人兵戎相對。

    李同塵被?嚇了一跳,也退開不?少,見李策原地不?動,他?著急地向李策使眼色,可李策不?知?在想什么,竟然當做沒看見一般。

    慶陽公主大抵沒想到裴晏幾人猜的這樣準,一旦被?抓個正著,便真是沒有辯駁的余地了,她惱怒地盯著裴晏,忽然惻惻道:“鶴臣,其實你來?的正好,你不?應該站在那里,你應該站在我身邊來?才對——”

    慶陽公主話意親昵,聽得眾人驚異,下一刻,她又笑笑道:“你是你母親的兒子,你母親幫了我不?少,如?今,你如?何?能站在我的對立面呢?”

    裴晏的母親高陽郡主——

    她幫了慶陽公主,她也是邪道之徒?!

    場中又是一片嘩然,姚璋和章牧之見狀,更齊齊圍到了景德帝身邊。

    姜離也驚愣了住,待看向裴晏,便見裴晏并無辯解之意,姜離眼珠兒轉了轉,一下明?白過來?,“你回府去找郡主娘娘,便是猜到了?”

    裴晏頷首,他?此刻的神色格外凝重,但這凝重又頗有些不?同,甚至有幾分決絕之色。

    姜離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堂堂郡主,裴國公府的主母,若與邪道有染,那裴氏該如?何?自處?裴晏又該如?何?自處?景德帝又如?何?看待裴氏?

    她憂心忡忡,一瞬間心中百轉千回,待看向裴晏,卻見裴晏十分安然,清幽的月華撒在他?身上,那雙漆黑的眸子,此刻便似月輝一般皎潔坦蕩。

    見她看著自己,裴晏忽然道:“若從此刻起我不?再是裴氏世子,你可會嫌我?”

    姜離大驚,“當然不?會,你想做什么?”

    裴晏牽了牽唇,又低聲道:“好,你此前說你不?喜歡長安,更想離開長安,那等今夜事?了了,我們離開長安可好?”

    姜離驚疑難定,“當然好,可是你——”

    裴晏深吸口?氣,已是心中足矣。

    他?看向慶陽公主,道:“公主不?必威脅我,我母親已盡數對我坦白了,你從三年前開始,用我父親之死,用我外祖和外祖母之死引誘她,令她為你和袁興武搭橋,她并不?知?你們暗地里的種種邪道惡行,她日日吃齋念佛,縱然仇恨未泯,卻絕對不?會加害無辜之人,又豈是你們這些邪魔歪道能相提并論?”

    裴晏色若冰雪,毫不?掩飾地認了高陽郡主之錯。

    姜離面露恍然,慶陽公主則先是皺眉,繼而又嗤笑起來?,“裴鶴臣,原來?你還知?道你父親死的冤枉?你也知?道你外祖和外祖母死的不?堪?當年昭親王不?過是暗中保了一個反王之后,除此之外,并沒有多?做什么,可就么一點兒不?忍之過,換來?的,卻是整個昭親王府不?復存在,若非是你父親,連你母親只怕也活不?下來?。”

    她冷冷道:“你文武雙絕,人也聰敏,難道想不?到你母親這些年來?的痛苦嗎?連袁將軍都念著你祖父的恩情冒死一搏,你這個親外孫卻是如?此不?義不?孝,你以為你效忠之人是個怎樣的明?君不?成?”

    慶陽公主唇槍舌劍,姜離下意識上前半步擋在裴晏身前,仿佛如?此,慶陽公主指責的臟水便能少一些落在裴晏身上。

    “慶陽,你好大的膽子!”

    聽了半晌,景德帝終于確認姜離所言為真,他?冷冷盯著慶陽,喝問道:“難道你真的想謀朝篡位嗎?你想害死朕和堯兒?你還有什么圖謀?!”

    慶陽公主看向景德帝,眨了眨眼,天?真中又帶著挑釁,“父皇,有何?不?可?為何?不?可?你是想說兒臣大逆不?道,不?忠不?孝嗎?可俗語說父慈子孝,若父不?慈,憑何?要求子孝?”

    “你……”景德帝氣的眼前發黑,“你大逆不?道,你竟敢——”

    “我當然敢!”慶陽公主利聲應下,忽然問他?,“你為何?不?告訴大家,你為什么要給太子哥哥上嘴籠之刑呢?”

    不?等景德帝反應,慶陽公主笑的更嫵媚歡暢,“你是不?是怕太子哥哥,用寧陽姐姐之死來?威脅你,讓你不?敢殺他?啊?”

    寧陽公主字字放肆,此言一出,更令滿場皆驚,便是淑妃和德王都愣了住。

    景德帝猛地狹眸,“來?人,給朕拿下慶陽公主——”

    “拿下我?”慶陽后退一步,她身邊的寧爍和袁興武一把抽出了腰間軟劍。

    有這二人擋在身前,慶陽媚眼輕瞇,但忽然,她怒目而視,一股子壓抑了多?年的憤恨猛然爆發出來?,“難道你怕大家知?道寧陽姐姐是你害死的嗎?”

    “你利欲熏心,為了方?寸之土讓寧陽姐姐背信棄義,竟逼死寧陽姐姐!你明?知?道是太子從中作梗,可你這昏君!你不?僅饒了他?,你還立他?為儲!!”

    一瞬間,嫵媚從她臉上褪得干干凈凈,眾人這才發覺,原來?只要冷下臉來?,慶陽公主眉宇之間竟頗有種英武之氣,只是從前的她太愛笑了,嬌俏的笑、嫵媚的笑,她的一切野心與憤怒,全?都掩藏在了屬于女子的,討好的笑顏里。

    隨著她話落,羽林衛們撲了上去,景德帝氣的面皮緊繃,身形搖搖欲墜。

    一片兵戈相擊聲中,慶陽與李策動也不?動,只寧爍和袁興武二人以一擋十,而這狹窄的,設滿了席案的白玉石高臺令禁軍們放不?開手腳,竟這般堪堪僵持了住。

    淑妃本是扶著景德帝的,此刻忍不?住道:“慶陽殿下,話不?可以亂說,寧陽公主是陛下最喜愛的女兒,陛下怎可能容忍太子害死她呢?”

    慶陽冷笑起來?,繼續道:“當年北上苦戰,昭寧軍為傷寒所苦,短短七日便死了百多?人,眼看著大周就要戰敗,是寧陽姐姐……寧陽姐姐獨自出關,向住在關外的古越族請求,請求他?們入關給將士們醫治。”

    “那古越族生而擅醫,見一國公主如?此心誠,不?忍見死不?救,便答允了,古越族本就只剩下數百人,他?們各個擅醫,幾乎是全?族出動,最終,治好了我們的數萬將士。姐姐她允諾了古越族許多?利處,本想著戰勝之后令他?們入關中過活,不?必再忍受高山嚴寒,可萬萬沒想到,戰勝之后,李霂帶著國書北上時,竟然是古越族滅族之時!”

    慶陽死盯著景德帝,“我的這位父皇,你們的這位陛下,竟為了貪圖古越族那點兒部?族領土,和他?們傳說之中的巨富寶藏,竟給了李霂屠族的密令!!”

    慶陽越說越是憤怒,至最終,滿臉戾氣道:“可是啊,可是寧陽姐姐是有情有義之人,她怎可能看著幫過自己的部?族覆滅?”

    “她做不?到,而那李霂等的便是這一刻!他?派人埋伏在古越族部?落外,不?分敵我盡數斬殺,寧陽姐姐為了護古越族人,帶著自己的親衛死戰。為了護那對領主夫妻,她們死戰不?屈,甚至讓自己最忠心的親衛,棄自己而去,只為了帶著那領主夫妻剛生出的女兒逃命。”

    “如?果她真是武功絕世就好了,可她不?是,她護不?住那些古越族人,戰至最終,身邊護衛盡數死去,連她自己,也身中十多?箭吐血而亡……那是我們的長公主啊,年僅十五便代父出征的長公主啊,就那么死在了自己人的箭下!”

    慶陽公主滿腔悲愴,又厲聲道:“父皇!你好狠的心!那是你最疼愛的女兒,可她的尸體被?送回來?之時,你看不?到她身上那么多?腐爛的傷口?嗎?!她是大周最尊貴的長公主,可那么多?華美的綾羅,也蓋不?住那些駭人的傷口?啊,這么多?年,她的冤魂都不?得安寧,父皇,你憑什么心安理得的坐享江山?!”

    慶陽公主聲聲啼血,淑妃明?知?她是錯的,卻聽得淚流滿面,她凄凄看著景德帝,“陛下,這、這一切是真的嗎……”

    “亂、亂臣賊子!根本不?是這樣!是那古越族自己占據了天?險之地,是他?們先自己不?愿離開族地的,你休要欲加之罪!寧陽是朕最愛的孩子,朕怎么可能不?愛她?你這逆女,這不?過是你鬧出這么多?禍端的借口?,你……”

    景德帝顫聲叱罵,身子也左搖右晃起來?,淑妃一把將他?扶住,關切的話卻再難出口?,她只看向慶陽公主,道:“殿下,你害了那么多?無辜的百姓,他?們又是誰的女兒又是誰的父親?這不?是你如?此作惡多?端的理由啊!”

    慶陽公主冷笑連連,“是這世道逼我的!逼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父親,只能去信那邪道天?尊,逼我……逼我個個害死自己的兄長,只有他?們都死了,死絕了,才有我的一丁點兒機會,如?果我生來?就有爭儲的權力,我又怎會走上今日這一步?!寧陽姐姐已經夠厲害夠大義了,可她得到了什么?!父皇,你根本不?配做我們的父親!”

    此言句句誅心,景德帝牙關咯咯作響,再也支撐不?住地往身后倒去。

    淑妃和于世忠忙攙住他?,便見他?癱倒在地后,指尖依舊顫顫巍巍地指向慶陽,似乎有千萬句叱罵難出口?,待看到李策站在慶陽近前之時,他?又道:“李策,你、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此等亂臣賊子,你還不?殺了她?!”

    滿場眾人早就迷惑李策為何?不?怕慶陽公主,只有姜離和裴晏一臉沉痛地看著他?。

    李策看著景德帝,忽然問:“陛下,您還記得我父王嗎?”

    景德帝面色青白,眼底更有一瞬茫然,李策涼聲道:“我的父親啊,替您平三王之亂的父親,是如?何?死在了您的毒酒之下,您都不?記得了嗎?”

    景德帝混濁的眸子圓瞪,李策又道:“我父親和當年的清河王是至交,他?不?過是對那些婦孺下不?去手,便被?您懷恨在心,就在他?以為他?一腔赤膽忠心,能成為您左膀右臂之時,您還是對他?動了殺心——”

    李策素來?紈绔,嬉笑怒罵才是他?,此刻他?的神色卻格外蒼涼,“這便是您的帝王之心啊,在您的心里,天?家沒有兄弟,沒有父子沒有父女,而那些被?誤殺,被?冤殺的朝官與百姓,他?們每一個人都死在您簽發的御令之下……”

    他?猝然一笑,“這難道不?也是你為君不?明?嗎?”

    李同塵驚痛地看著他?,“寄舟,你說這些做什么?你快過來?——”

    景德帝手背上青  筋畢露,氣得神志都失了大半,他?斷斷續續道:“來?人!拿、拿下他?們,不?論死活,調箭手來?,拿下他?們——他?、還有他?們,全?是亂臣賊子!”

    景德帝怒到極點,甚至指向裴晏,“他?母親,還有他?母親——”

    姜離面色大變,但裴晏聽見這話卻似乎并無意外,他?一把抽出腰間佩劍,寒芒過處,映出他?愈發冷冽的眉眼。

    “陛下,臣知?道,臣的母親這些年一直心懷恨意,實在罪無可恕。既如?此,請陛下褫奪她郡主封號,褫奪裴氏國公爵位——”

    微微一頓,他?又道:“母過子償,請陛下將臣貶為庶人,臣愿意帶著母親和祖父、祖母,永世不?踏入長安城一步,請陛下允準。”

    景德帝一愣,“永不?踏入長安一步?你……連你也……你可知?朕對你寄予多?大的期望!朕把你當做你父親一般,你離開長安,與叛朕何?異?!”

    景德帝竟像真的傷心了,又道:“你、你母親有罪,你身為刑獄官,只需懲治你母親便是,朕、朕不?興株連的,不?會將你視為亂臣……”

    裴晏深深地看著蒼老的帝王,壓抑多?年,他?這一刻終于忍不?住問:“若陛下真能做到,那臣想問問陛下,臣的父親當年何?罪之有?”

    裴晏一頓,涼聲道:“今日之后陛下不?會信臣,萬方?之罪,臣白身以償,適才,臣的母親已離開長安,也請陛下念在裴氏世代忠良,準臣所請。”

    一聽高陽郡主竟被?裴晏私自送走了,景德帝唯一一點不?忍也散的干干凈。

    “你、你好大的膽子,你怎敢?!你父親,你父親是自討苦吃,他?本不?用娶你母親的,是他?自己不?聽朕的話罷了……”

    景德帝怒意勃然,指著裴晏的手都顫抖起來?,“若、若是你父親在此,他?一定不?敢對朕說這些!他?一定不?會背叛朕!”

    裴晏聽著,眼底生出痛色來?——

    “寧鳴而生,不?默而死——”

    “陛下,臣不?是臣的父親。”

    他?握緊三尺長劍,一聲比一聲決然,“臣效忠陛下,難絕不?會任陛下處置,如?今邪道真相道盡,臣臨別之際,只一愿懇求陛下,若陛下還記得沈棟沈大人的治水之功,請您下詔為沈大人雪冤吧。”

    微微一頓,他?愴然道:“沈大人之子沈渡,早已死在和姚憲那場大戰之中,后來?種種,不?過是那場舊案中的遺孤,想為所有冤魂昭雪罷了,陛下一日不?雪冤,便一日會有人前赴后繼為他?們正名,陛下,公道自在人心,為了陛下身后之名,請陛下仁明?。”

    景德帝沒聽明?白,站在旁的姚璋忽然色變。

    他?緊緊盯著裴晏,又去打量他?的身段與拿劍的姿態,某一刻,他?悚然道:“那一夜,在城南的是你?!沈渡若一早就死了,那后來?江湖上的滄浪閣主是誰?長安城的人又是誰?”

    姚璋越想越篤定,想到這大半年來?,竟日日與大理寺一同追查小魔教,他?也怒從心頭?起,“是你……只能是你,裴世子,你好大的膽子!”

    寧玨站在不?遠處,驚得下巴快掉在地上,景德帝亦眼瞪如?鈴,“什么?竟是你?!”

    一種更大的背叛之感襲上景德帝心頭?,“你……原來?你這些年一直在對朕陽奉陰違,裴晏,連你也要做亂臣賊子?!”

    看著裴晏手中長劍,他?怒道:“你以為你武功高絕,便能走得脫嗎?!”

    不?僅景德帝不?想讓裴晏全?身而退,姚璋更不?能忍受裴晏戲耍他?,他?一把抽出腰間佩刀,咬牙道:“既然你代替了他?,那就連殺父之仇,也一并替他?還了吧!”

    見姚璋要提刀而上,看戲良久的慶陽公主笑了起來?,“真是一場好戲啊,裴晏,算你還有兩?分血性,父皇,連你最喜愛的小輩也不?愿效忠于你,你好可憐啊,看看你身邊之人,淑妃,德王,她們哪一個知?道你的真面目之后還能真心愛戴你孝敬你?”

    景德帝氣的面色青紫,但這話一出,他?竟然真的去看淑妃和德王,這份猜忌大喇喇地浮現在他?臉上,淑妃和德王一時不?知?所措。

    德王忙道:“慶陽,如?今你已大勢已去,你休想挑撥離間——”

    慶陽公主忽然看向景德帝身后,一笑道:“我的確算是大勢已去了,不?過,你們也撈不?到好,我便是死也得拉上幾個墊背的!”

    她說至此,面色猙獰起來?,“還等什么?!”

    此言一出,景德帝身后,萬壽樓一樓大殿之中,那兩?個侍立已久的朱袍祭師忽然動了,姜離站在裴晏身邊,驚聲道:“佛像里有古怪,快走!!”

    她的話音未落,兩?道破空聲驟然響起,下一刻,只見兩?支冷箭飛射而來?,越過景德帝的頭?頂,直直射入了大殿之中,箭鋒穿胸而過,兩?個祭師的手還未碰到金佛身便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慶陽公主和袁興武面色大變,李策也震驚至極,他?們看一眼冷箭來?處,下一刻,慶陽公主喊道:“袁興武——”

    此聲一落,那本來?護著慶陽公主的袁興武面露兇光,竟朝著萬壽樓樓門?而去。

    姜離喝道:“快阻止他?!他?們在樓里藏了伏火雷!!”

    滿場驚駭之聲,而幾乎是瞬間,裴晏飛身而上,姚璋反應過來?,也立刻搶上前去。

    袁興武被?攔住去路之時,又幾支冷箭飛貫而來?,慶陽閃身躲避,但“嗤”的兩?聲悶響,駙馬寧爍和李策都中箭倒在了地上。

    “駙馬——”慶陽急喝一聲撲了上去。

    四周的羽林衛見狀,紛紛沖了上來?,沒了寧爍和袁興武,李策本就不?會武,慶陽縱然會些刀劍之功,卻也雙拳難敵四手,不?過片刻刀鋒架在了她脖頸上。

    寧爍注意力都在慶陽身上,此刻后背中箭,穿心而過,瞬間吐血不?止。

    慶陽抱著寧爍,看看右肩中箭的李策,再看著袁興武也在裴晏和姚璋劍下步步后退,一時憤恨交加,難以置信地看著姜離,“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最后一步,我本來?就差最后一步了——”

    姜離滿是沉痛地看著李策,“這就是我為什么排除了德王的緣故——”

    姜離言畢,轉而看向李同塵,“同塵,你幼時玩焰火生疹,乃是不?服焰火中的硝石,那日你說你擺弄釋迦摩尼十大弟子佛像之后,頸上又生了疹子,我當時不?覺什么,可就在今夜,我看到了此處燃放焰火,忽然想起你生疹子,一下令我想通了所有關竅!”

    姜離面色復雜地看向景德帝和德王,“適才說的不?錯,太子謀逆,看起來?最大的受益之人應是德王,可若今日德王殿下要與陛下一同登上萬壽樓,若他?們登樓后,一樓的伏火雷引爆,屆時萬壽樓傾塌,陛下與德王葬身于此,那到時候得利之人,便只能是有寧陽公主之姿的慶陽殿下了,而近日巡防營抓到了不?少太子余孽,屆時,只需將這一切推到那些余孽的頭?上,這大周,便真的可以改朝換代了。”

    姜離這一言,便等于揭開了所有謎團,而慶陽公主又恨又惱地瞪著她,“可恨!實在可恨!當年你為何?沒有死在登仙極樂樓?!這一切全?是因你而起,全?被?你毀了,最后一步,我就差這最后一步啊——”

    章牧之早已沖入一樓佛殿之中,這時,他?快步而出道:“啟稟陛下,啟稟娘娘,萬壽樓西北面的五座佛像之中藏有硝石,應是伏火雷無錯,其引火處就在阿難佛的身后,屬下們已經將佛龕拆下來?了。”

    樓外眾人聽得背脊發涼,一旦這樓中引爆,萬壽樓塌,除了樓中之人,樓下眾人不?知?內情者,只怕也難逃脫。

    李同塵看著慶陽公主和李策,哭腔道:“殿下!你怎能走到這一步!寄舟!你也知?情是不?是?!這是你費盡心血建造的樓臺,你怎么忍心讓他?塌了?!”

    這片刻之間,善戰的袁興武也敗在了裴晏劍下,他?胸口?中劍再難支撐,羽林衛一哄而上,立刻將其制服。

    眼看著此刻是真的大勢已去,慶陽公主瘋狂地又哭又笑起來?!

    “天?不?隨我!天?不?隨我啊——”

    “皇后娘娘駕到——”

    在慶陽公主的崩潰聲中,皇后儀駕款款而來?,同來?的還有千余北營禁軍,手持刀劍與長弓的禁軍將萬壽樓重重包圍,無論何?人都插翅難飛。

    沒有人想到,已經幽居二十年的蕭皇后,會在此刻出現在眾人面前。

    高臺入口?的群臣散開來?,蕭皇后由澤蘭扶著走了上來?。

    淑妃殷切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來?了?”

    看了一眼氣到面龐發紫的景德帝,蕭皇后面無表情地看向慶陽幾人,她眼底生出兩?分遺憾:“慶陽,何?以至此啊?”

    看到蕭皇后,慶陽公主更紅了眼睛,“母后,我們沒有忘記寧陽姐姐,這么多?年了,我做不?到像您一樣不?爭不?搶,我不?平,我不?甘啊!”

    蕭皇后神色復雜,“當年之事?,你是如?何?知?曉?”

    慶陽公主看向不?遠處被?挾制的魏階,道:“戰勝之后,魏階曾是北上軍醫之一,寧陽姐姐身邊親近之人失蹤的失蹤,死于非命的死于非命,一切真相,都是他?告訴我的,當年,當年我得知?邪道,起先并無起勢之意,可我怎么也沒想到,沒有人為寧陽姐姐伸冤!既然無人來?掙這個公道,那邊我來?掙,母后,我也不?想害那么多?人啊!”

    蕭皇后蒼老的面上浮起幾分洞明?,涼聲道:“慶陽,你記得寧陽,可何?必用寧陽來?掩飾自己的野心?已經二十年了,寧陽生前最不?喜兵戰,最不?愿看著無辜百姓枉死,你若真的敬愛她,為何?偏偏做了這么多?她最討厭的事??”

    慶陽公主本十分動容,蕭皇后這話一出,她面上悲痛滯住,神容也僵硬起來?。

    蕭皇后緩緩看向四周,文武百官、宗室王公,今夜所有人都聚在這里了。

    她默了默,道:“先送陛下入殿中歇著,傳太醫來?——”

    景德帝氣的說不?出話,只以手勢表達不?滿。

    于世忠愣了愣,還是先緊著景德帝的身體要緊,眼看著景德帝被?搬進了萬壽樓中,蕭皇后這才看向執劍的裴晏,又看向裴晏身邊的姜離。

    事?已至此,姜離道:“娘娘,當年救我的人就是裴晏。”

    蕭皇后面露欣慰來?,又看裴晏道:“當真想好了?”

    裴晏重重點頭?,“娘娘,臣想好了。”

    蕭皇后有些不?舍地看了姜離一眼,“那好,馬車就在安福門?外,快去吧,一把年紀了,我也沒想到我還來?收拾這樣的爛攤子。”

    此言一出,姚璋不?愿,“皇后娘娘,陛下不?許裴世子離開——”

    蕭皇后不?容置疑道:“是本宮之令,陛下若要懲處,自有本宮來?擔。”

    姚璋滿眸不?甘,但想到適才與裴晏也算同仇敵愾片刻,這份不?甘又淡了一些。

    姜離紅了眼眶,“皇后娘娘——”

    蕭皇后道:“本宮說過的,這宮里就是這樣,今晚又要死許多?人了,你還是不?要留在這里,走吧,再等一會兒,你們可就不?一定能走得了了。”

    姜離欲言又止,但景德帝的怒容猶在眼前,她不?知?能說什么。身旁裴晏抱拳行禮,而后一把牽住了她的手,他?帶著姜離經過眾人,下高臺直奔安福門?去。

    裴晏大步流星,姜離也加快了腳步。

    她還沒有親眼看著魏階死,但可以想象,魏階離死已經不?遠了。

    她看一眼裴晏的側臉,滿是憤懣與飽經痛楚的心,也在這攜手的片刻平靜了下來?。

    重重宮殿被?他?們甩在身后,她想回頭?,卻最終不?曾回頭?。

    她只問:“皇后娘娘能處置好一切嗎?陛下會不?會怪她?”

    裴晏道,“皇后娘娘有她的應對之法?。”

    默了默,姜離再問:“皇后娘娘知?道寧陽公主因何?而死嗎?”

    這一次,裴晏長久的沉默,沒有回答。

    待二人到了安福門?外,果然有一輛馬車等著。

    和公公在馬車旁道:“小人最后一次送姑娘出宮。”

    姜離鼻頭?微酸,與裴晏爬上馬車,長鞭急落,馬車很快跑動起來?。

    車室之內,裴晏緊握著姜離的手,恍惚間,好似回到了七年前離開長安的那個雪夜。

    他?道:“七年前離開長安時,我也這樣握著你的手。”

    那時他?忍著身上的痛,生怕姜離死了。

    姜離心中也滿是感慨,與他?十指相扣,“這一次不?同了。”

    內宮動亂,禁中也緊急調遣著各處禁軍增加防衛,但見是和公公駕車,一路行來?無人敢攔,待快要出朱雀門?時,一輛入宮的馬車與他?們擦肩而過。

    “糺……日月光……復旦兮……”

    禁軍馬蹄聲和轔轔車輪聲中,似有婦人的哼唱響起。

    姜離一愣,“你聽見有人唱歌謠嗎?”

    裴晏仔細去聽,搖頭?,“不?曾。”

    姜離這時也只能聽見車馬聲在宮道內回蕩,她失笑搖頭?,不?再多?問。

    馬車一路風馳電掣,出宮門?后二人與和公公作別,九思與十安已等了良久。

    九思道:“公子!府里上下都已安排妥當了!”

    十安也道:“衙門?里也周全?了。”

    稟告完,二人跳上馬車,揮鞭直奔明?德門?。

    萬壽節的長街上人潮人往,御道旁,三千華燈未央。

    沖出黑嗡嗡的城門?門?洞時,夜還很深,但天?盡頭?,似有明?光破云而出,朱漆寶蓋的馬車向著那明?光而去,永不?回頭?。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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