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沒有人會懷疑米花町的偵探濃度。
上到老年人,下到小學生,這里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偵探。
但偵探的身份卻無法自證無害。
芥川銀顯然非常警惕,在她曾經長久求生的環境里,殺傷力最大的,往往就是那些看上去全然無害的東西——甚至包括她自己在內。
高度警惕之中,她那沉浸在生死之間的直覺前所未有地發揮著作用,一股從未有過的危險感刺痛了她的脊背。
無法思考的第一瞬間,她一手一個抓住兩個同級生,將他們拉到了自己身后。
幾乎是同一時間,黑影順著窗戶爬了進來,留下一道幾乎撕裂地板的劃痕。月光下淺色的長發如幽簾一般波動,帶著清晰縫合線的手抓住了伏見宮惡玉的后脖頸。
涼。
這是伏見宮這個瞬間唯一的感覺。
就像是冬天的時候,突然被人從后面塞了一兜子雪似的,讓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啊嘞,奇怪啊,我怎么摸不到你的靈魂?”
一個清晰的聲音從伏見宮惡玉的耳邊傳來,他才在后頸冰冷的觸感中后知后覺。
三個咒術師雖然年輕,但基礎卻都意外地扎實,他們在數秒不可置信地呆愣之后,迅速意識到了眼前的狀況。
“咒……靈?”七海建人的眼睛瞪大,“人形咒靈!”
詛咒的來源,是人類的意識。即使大多數的咒靈就像是一般認知中的怪物一樣,總是奇形怪狀。但在進化的過程中,強大的咒靈總是在自覺不自覺地靠近人類的形態。
完美的人形,通常意味著越強大的能力。
而眼前咒靈毫不掩飾地扭曲咒力也昭示了這一點。窗外的賬正在從內部的凝結,仿佛從窗內凝結的冰霜,迅速將這里和外界徹底隔開。
“這是什么感覺?”灰原雄感覺后背一陣發毛,他有一種被籠罩在迷霧之中的感覺,讓他能夠看到一切,卻仿佛無法分辨方向。
七海建人在理論上顯然走得更遠,他觀察著周圍的咒力波動,迅速反應過來,“領域?是領域?”
他的言語中帶著不可置信。
領域展開是術式的盡頭,對于任何一個咒術師來說,那都是一種究極力量。
究極,也就意味著稀有。
一生都沒有見過領域的咒術師多了,而眼前的三個一年級生甚至沒有到詳細學習“領域”這個詞的地步。
眼前的情況對于他們來說,太超過了。
“還是有人知道情況的嘛——真可惜,我的領域還沒有完善好,還只是一個框架,”但只是這個框架,就足以將一切都困在其中,咒靈的聲音跳躍著,帶有抑制不住的激動,“真希望你們這種天生咒術師的靈魂能給我帶來一點驚喜。”
天生咒術師。
伏見宮惡玉敏銳地注意到了這個特殊的詞。
咒靈用了“天生”這個詞,就說明一定有“非天生”的咒術師。
他略微轉動自己的視線,眼前咒靈的模樣映入眼簾——除了那些亂七八糟的縫合線,這個咒靈第一眼直觀看上去真的和人類沒有太多區別。
咒靈放在他脖子上的手沒有松開,卻也絲毫沒有要用力的樣子。
像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和疑問,咒靈非常好心地將他攬進臂彎之中,貼在伏見宮的耳邊,用極其親密的語氣說道:“不用擔心,我會把你留到最后——相信我,我真的很想把你留下來的,這還是我第一次遇到無法直接觸碰的靈魂,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他拍了拍手,像是給自己鼓掌,放松的姿態全然沒有把眼前的三個咒術師放在眼里,“但很遺憾,誰讓你們今天踏入這里了呢?我就說這種清理殘穢的小活兒怎么會交給我,原來是給我準備好了玩具的啊!明美可真懂我,要是一直待在那里,我的骨頭都要酥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手指從左到右劃過三人的位置,“你們誰先來和我玩?”
被鎖定的三個人沒有選擇,就算是死亡前的掙扎,也必須要用盡全力。
“想要一起?”咒靈歪頭,一根手指頂在臉頰上,像個小孩兒一樣眨巴著無辜的眼睛,“我完全可以接受哦!”
話音未落,對自己術式掌握最為熟練的七海建人就已經攻了上去。
在巨大的實力差面前,方針和策略、攻擊和防守似乎都沒了意義,一種原始的本能在刺激著人的神經。
逃、逃、逃!
這個時候本應該轉身就逃。
“歘!”
七海建人的咒具迎面劈下——十劃咒法「瓦落瓦落」發動,術式分割著咒靈的咒力,在其身上強行制造了一個“弱點”。
咒具對準的,正是這個“弱點”。七海不敢有一點留手,身上能夠調動的所有咒力都在此刻沸騰,在咒具的加強里,砍擊甚至還帶著七海動作的慣性,全力下刺。
芥川銀更是利落,她的術式事實上并不適合正面戰斗,她應該是個暗殺者。但此刻卻顧不了許多,一對不超過二十厘米的雙刃被她的雙手反握。
和七海建人自上而下的砍擊對應,她壓低了身體,強勁的核心力量讓她的身體移動中幾乎平行于地面,鞋底和地面摩擦出聲音。她迎著同伴制造的攻擊死角中上刺,有三面刀刃的錐形刃被咒力啟動——鋒刃表面像是有一層毛似的,無數個肉眼不可見的倒刺帶著逆齒,準備著隨時從敵人身上勾下一大塊血肉。
三人的配合已經練習過無數次,灰原雄的瞳孔放大,咒紋在瞳孔正中一亮。咒力被推入了他的兩個同級身體中,一瞬間,七海建人和芥川銀的瞳孔中也出現了相同的紋路。二人對咒靈狀態的感知達到了頂峰,咒力被感知中的威脅前所未有地帶動了起來,達到了他們不應該達到的高度。
這樣的攻擊強度和配合,就算是伏見宮惡玉這樣的外行人都看得出來刺激。
他們三人的潛力無疑是巨大的。
就連咒靈也認同這一點,“好漂亮的顏色,真正的咒術師就是不一樣——那些仿品根本不能比嘛!”
伏見宮竟然在咒靈的語氣中聽到了一絲孩子氣般的抱怨——他可以隨時殺死這里的所有人,但比起玩|弄生命,他更像玩|弄恐懼、玩|弄靈魂。
“純粹的惡。”如果他也是羔羊中的一員,他也會極端恐懼。
這個咒靈有一種非常純粹的惡——生性本惡。
他一定是在惡中誕生的咒靈。
伏見宮惡玉不禁好奇,眼前的咒靈和他最簡單純一的馬甲,究竟哪個更純粹。
他等不及想要追尋一個答案了。
三個咒術師的攻擊全都沒能進展下去,咒靈的身體表面扭曲著覆蓋了一層多出來的硬殼,讓他甚至不需要躲避,就輕易地擋下了一切進攻。
咒靈歪著頭,隱約發藍的長發掃過芥川銀的臉頰。她眼前的視野一暗,咒靈的手已經到了她的面前。
恐懼和絕望在她的眼睛里被無限放大。
咒靈正要享受這個時刻,突然——
“啪!”
伏見宮惡玉截斷了那只手,并且非常不合時宜地和那只手擊了掌,將觸碰靈魂的術式阻隔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咒靈一瞬間發懵的視線中,伏見宮又借著極近的距離,手癢地給了對方迎面一拳。
“嘶——這臉皮也太厚、太硬了吧!”
連咒具都擦不破皮的咒靈,就更別提一個普通的拳頭了。
“我真的很想把你留到最后研究的,”被打攪了樂趣的咒靈撅起嘴來,“但你這樣熱情的話,我也沒有辦法拒絕。”他的五指扭動成刺,即使不用術式,他也有的是玩|弄人的手段。
而以他現在和伏見宮的距離,甚至不需要過大的動作就足以將刺打入對方的大腦。
七海建人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想要擋在這個“普通人”身前。
但伏見宮卻沒有順從于他的力度,反而自信滿滿服打了個響指。
在指尖脆聲的掩飾之下,一束銀光穿過「賬」和領域的殼子,如落雷一般落下,瞬間切斷了咒靈的手臂——“咚”的一聲,重重釘在了地面。
自己的手臂落地,咒靈有些不明情況地低頭。
這可不是什么銀光,而是一把匕首,沾染著他血液的匕首。
從天而降的攻擊?
咒靈的下一個反應是抬頭——而一個褪色般發白的身影竟就在那一低頭間,無聲地和他貼在了一起!
匕首上的血液刺激著這個純白的殺人鬼的感官。
他的瞳孔放大、鼻孔擴張,眼角的黑痣隨著呼吸顫動。他陶醉地看著咒靈的傷口,嗓子中發出氣音抑制不住狂涌的興奮,“紅色的血液,這真是最好的回歸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