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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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靈真人感到很困惑, 對這個地方、眼前的事件和人。
在一個咒力穩(wěn)定、幾乎沒有咒靈存在的地區(qū),他首先遇到了一個靈魂無法觸碰之人——這倒還不算真正的困惑,只是帶給他一點小小驚訝。畢竟在千奇百怪的術式中, 有一種能夠防御靈魂的術式也不算奇怪;但緊隨其后,砍掉了他的手臂、并且無聲地從天而降的純白的人便讓他無法理解。
對方的一只腳還踩在他的肩上, 如此親密的距離足以讓他施展自己的術式, 但——
“空的……”真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一眨中流露出無可避免的困惑, “我的「無為轉變」確實是碰到了,但是……是空的。”
皮囊之下, 空空如也。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生物沒有靈魂?
“噗嗤——”
回答他的,不是殺人鬼的言語, 而是對方捅進他眼眶中的手指——咒具無法挑動的身體外皮, 被手指輕易穿刺、攪動。
灰原雄后退一步,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的情況,只能低聲地詢問和他一樣, 找準機會退到安全位置的七海建人, “我記得, 除了特殊弱點, 咒靈外殼的強度應該是全身對等的, 對吧?”
“嗯, ”七海建人拂過咒具刀刃上的裂痕, 他的手臂還在發(fā)麻,但眼前的一幕仿佛讓他方才戰(zhàn)斗的困窘都變成了幻影, “眼睛和身體應該一樣堅硬……理論上,應該……”
理論上的結論卻代表不了眼前的現(xiàn)實。殺人鬼表現(xiàn)得那仿佛只是一個普通的眼珠, 涌出的血液沾滿了殺人鬼的手指,接著順著他的手指回流,在他蒼白到與這個彩色世界格格不入的衣服身體上留下了明艷的痕跡。
“啊哈——哼嗯,咒靈當中少有的,純正的紅色!”殺人鬼仿佛根本沒有聽到真人的疑惑,也沒有注意到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的談論——抑或是根本無心于那些沒有意義的語言,他只是用手指貪婪地挖掘出更多的“紅色”,像是挖掘到了一個驚喜。
咒靈身體中近似于“血液”的東西和人類有很大不同,大多數(shù)的咒靈,都沒有紅色的血液,而是被詛咒所污染的藍黑色、紫黑色。
“真的很特殊啊,你。”殺人鬼的呼吸打在真人的臉上,“我會仔細地享用,他送給我的這份禮物。”
伏見宮惡玉在旁邊小聲補了一句,“確切地來說,這不能算是個禮物……”
但顯然沒有人在意讓他的這句話。甚至話音都還未落,真人被擠出眼眶的眼珠就化為軟刀,似有自己的生命,從真人的臉邊切向了殺人鬼的脖頸,
“叮!”
殺人鬼沒有躲開,甚至側歪過頭,露出了自己的脖頸,讓攻擊能夠更精準地落在他的脖子上——準確地來說,是落在他脖頸套著的choker上。
和運輸工幾乎是同一款式,是他純白身上,唯一的黑色。
“喂喂喂,明美提醒我要注意的人里,可沒有你的名字和模樣!”
成長中的真人有被明確告知需要避開一些“天敵”和超出他能力范圍的特殊能力者——包括咒術師、異能力者,但那份名單中,卻絕對沒有殺人鬼的存在。
那把細短但卻比現(xiàn)場任何咒具都要鋒利的尖刃甚至無法在choker上留下一絲劃痕。
真人瞪大了眼睛,汩汩而出的血液帶著源源不斷的詛咒沖到眼眶外,刀尖處睜開的一小片細密的眼珠群到處觀察。
這是他原本打算送入殺人鬼軀殼中仔細觀察靈魂的多個眼睛,但此時隔著choker和皮肉,那些眼珠脫落,掉入了白色的領子下。
“看起來,還是我和他之間的羈絆更深一些。”殺人鬼默然起躍,一個旋身——手指在真人的眼眶中旋轉一百八十度。身體在短暫的滯空后,他踩到了真人的背上,手一用力,便壓著真人的眼眶向后,力度大到可以輕易撕開一個人的頭骨。
就連咒靈那無堅不摧的身體都瞬間發(fā)出了扭曲的鳴叫。
突然,殺人鬼腳下的肩胛骨突破了皮膚,像地刺密集地刺向了他。
“哇啊!”殺人鬼的嘴里發(fā)出的聲音帶著驚奇,手撐在真人的肩膀上,腿一抬便輕易避開了攻擊。沒有一絲停頓,他在真人肩膀上的骨刺穿透皮膚之前脫離了那個位置。極強的滯空能力讓他仿佛沒有體重似的,在空中一飄便悄然落地。
真人全身都是密集的骨刺,看上去比刺猬還具有攻擊性。他身上的咒力涌動,肌肉一個抽動,骨刺以他為核心,全部飛刺了出去。
灰原雄雙臂交叉在胸前,咒力迎面匯成一面厚實的盾牌,將包括伏見宮惡玉在內的所有人都籠罩起來。
這是下意識的舉動。
可他的咒力,根本防不住真人的隨意一擊。
他的額角布滿了冷汗,他的術式和他的感知是連在一起的,防御被突破通常會給他帶來強烈的痛感,極端情況甚至有可能致命。
可如果能夠不被突破,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伏見宮從抓住他的肩膀,“放心,你會有足夠的咒力。”
他集中精神——這個身體原則上來說,可以完全追隨他的意識和想象而改造。
構想術式會非常復雜,但如果只是單純咒力的話……
頓時,大量的咒力順著伏見宮的手向灰原雄的身體,盾牌中的咒力瞬間濃郁到幾乎成了實體。
“咔咔咔——”
骨刺穿透了墻壁、地板、殘留的家具,但卻卡在了盾牌表面,只留下了一根淺淺的刺突破到了內壁。
灰原雄自己都不敢相信面前的盾牌。
“誒——!為什么從身體里突破出來的骨頭上沒有紅色的血啊!”殺人鬼放下手中的匕首,身邊盡是被斬成數(shù)段的骨刺。
——他的關注點和別人完全不同。
盾后的伏見宮惡玉伸手,用指尖輕輕地劃過那一點點的刺尖,一陣輕微的刺痛如電流般穿過指腹——好鋒利!
看著鈍,外面卻覆蓋著一層肉眼看不到的咒力。
一滴血液從他的傷口中溢出,可還沒有落地便被另一只蒼白而干凈的手接在了掌心。
“這么漂亮的紅色,是任何其他人都比不上的,絕對不能浪費!”殺人鬼抬手,將掌心捂在口鼻前,深深地吸了一口,讓血的味道順著鼻腔沉淀入肺,不算粘稠的液體被涂抹在他的嘴唇上,給他蒼白的面孔里增添了一種詭異的活力和生氣。
伏見宮惡玉不明覺厲,明明知道這應該算是自己的馬甲、自己靈魂的一部分,卻還是有種被變態(tài)殺人狂盯上的瘆人感,后背一陣發(fā)毛。
像真人這樣的咒靈顯然不能接受自己被無視。面對背對著他的殺人鬼,他也沒有什么武德可講,他的腿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沒有了人形,而是變成了袋鼠的下肢,巨大的爆發(fā)力匯聚在他身上。
“咻”的一聲破空,真人那鐮刀雙手便已經切向了殺人鬼的兩側。
殺人鬼沒有回頭,他從伏見宮惡玉的瞳孔中觀察著一切。雙臂交叉,他一左一右,用手抓住了鐮刃。右手雙指殘留真人的血液,在鐮刃上留下了粘稠的痕跡。
“喂,戰(zhàn)斗途中背對著敵人可是很不禮貌的。”真人皺著眉,聲音里壓抑著惱怒的情緒。他似乎并沒有多少對自己情緒的控制能力,簡直是喜怒形于色的代表。
“打擾別人欣賞美麗的事物才是更加討厭——”殺人鬼手腕用力,“啪”的一聲折斷了這對手鐮。在伏見宮的一個眨眼之間,他猛然回身,手上的鐮尖刺入了真人的肩膀,“讓我來把你變得更加美麗,讓紅色清洗掉你身上的討厭!”
說著,他便用那兩段鐮刃劃開了極長的傷口。
“啊——紅色!”
殺人鬼感受著澆在的胸口的溫熱顏色,眼里的兇光大盛,“更多更多更多的——紅色!”
他垂下的袖口中掉出一把匕首,冷光一閃,直奔真人脖頸而去。
后者也不是要一直被動挨打的,他不僅有人形,也有作為人的思考能力——殺人鬼的目標很明確,他想要血,那攻擊目標就一定會在出血多的位置。
頸部動脈。
真人脖子伸長——字面意義上的伸長,甚至覆蓋著鱗片。
“蛇。”伏見宮一眼就認出了那條脖頸所代表的生物。
鱗片硬得讓人發(fā)怵,殺人鬼的刀鋒劃過,卻只留一道摩擦的火光。
“到我了,空殼軀殼。”真人臉上的縫合線顫開,斷臂之處長出骨架連接起橙紅色的硬皮,成為雙翅膀,突破房頂直接打穿了第三層,水泥在他的面前和豆腐沒有區(qū)別。
他脖子一卷,抓住殺人鬼的匕首,對方顯然很喜歡自己的刀,一點也沒有松手的意思。真人順勢借力,將殺人鬼甩向了上方。
殺人鬼倒翻在空中,正想要扭動腰部借力的時候,領口處掉落的真人的數(shù)個眼球頓時如藤蔓般生長,將他固定在了原地,“啊嘞?”
下面的真人絲毫不停,從懷中掏出兩塊石制的模型,擲向了高處。
“術式·「無為轉變」。”
伴隨著真人的聲音,被他投擲出去的兩個“石塊”扭曲變形擴張——就像是遇水泡發(fā)的壓縮毛巾,迅速膨脹出了的巨大身體。比人的身體還要寬大的手掌配著細如竹竿的手臂,掌心有大張的嘴,嘴里是四排密密麻麻的牙齒,帶著一股腥臭味從四個方向相接,包裹成球,要將過殺人鬼困殺于內。
芥川銀看得心中一急,可怖的咒靈將殺人鬼圍困,人形咒靈也絲毫沒有遲鈍——她得做點什么。
她無法判斷新咒靈的強度,但卻不允許自己在此刻退縮。握緊咒具,她正要沖出去的時候,卻被伏見宮惡玉攔了下來。
“我們不能讓他一個人對付它們!”芥川銀急促地開口。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的反應與她別無二致,即使不考慮正義也要考慮自己。
殺人鬼是目前唯一一個能和咒靈真人戰(zhàn)斗的人,如果對方被殺,那他們也一樣離死不遠了。
除非趁著頭頂被殺人鬼打開的領域裂口逃跑。
但是——
他們不能這樣拋棄救了他們的人。
相比起他們,伏見宮惡玉就淡定得多。
就戰(zhàn)斗力而言,殺人鬼絕對是他目前能夠掌控的馬甲里,最讓人畏懼的一個。
他很強。
強到讓人絲毫不用擔心的地步。
“不用著急——只要看著就好,他正興奮著呢,別去打擾他。”如果不讓他把憋悶的力氣發(fā)泄出來,下一個獻祭的,說不定就是哪個無辜的倒霉蛋了。
比起失控的風險,眼前的真人反而是個不錯的發(fā)泄對象。
伏見宮惡玉用手背按下芥川銀的咒具。后者有些驚訝,她那已經處于戰(zhàn)斗狀態(tài)、還帶著倒刺的武器卻沒有在他的用力中,給他留下一絲傷害。
這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事情。
“你、你們到底是什么人?”芥川銀皺著眉,眼睛定定地看著他,“或者我應該問,你們是‘什么’嗎?”
“很顯然我不是咒靈,我們可以和張照片來證明這一點。”伏見宮惡玉抱著手臂推了推眼鏡,面對漂亮的銀,他似乎很想展示精干的一面,還沖著女孩眨了一邊的眼睛。
但看銀嚴肅的表情,效果可能并不算太好。
就在此時,那被真人釋放的怪物突然發(fā)出嘶吼,巨大的頭顱搖晃著砸在了天花板破洞的邊緣,胸口張開一條裂紋,細長的肉舌攥緊被封閉的手掌空間之中,像是在卷弄著什么。
這怪物大開大合的動作搖晃著這棟小樓,刺耳的聲音震得本就脆弱的墻皮也密集地落了下來,砸了伏見宮一頭黑。
他及時避到了灰原雄身旁,用手肘戳了戳對方,“兄弟,開個傘擋一擋唄——接下來要變得更惡心了。”
“啊?嗯,好!”聽到他的聲音,灰原雄才從戰(zhàn)斗中分心,雖然并不理解所謂的“接下來”是什么意思,但還是聽話地張開咒力的盾,頂在了頭上。
果然,就在下一秒,大量的紅色液體如瀑布般落下,一瞬間便盈滿了整個空間,甚至溢出了窗外。
緊接著,就是沉重的東西落地的悶響和腥臭的味道。
視野在一瞬間變得曖昧不清,所有入目皆是血紅。
就連被六只匕首釘住了四肢、頭顱和胸口的真人也被浸染換了色。
殺人鬼倒是開心了。
“紅色!紅色!紅色!”他興奮得就像是第一次到游泳池里玩耍的小狗一樣,手掌合攏,舉著一灘液體甩向天空。
他踩在斷裂成塊的怪物身體上,白色的身體已經不復存在——除了牙齒和眼睛,他的一切都變成了怪物血液的顏色。
“奇怪,這種看上去就知道是低階咒靈的血液怎么也是紅色的?”
身體的大小不代表咒靈的強度,被真人釋放的“小怪”血條很短,簡直和街邊的路人一個級別。這種微小的咒靈,身體當中的血液不應該有如此清晰的“人味”。
他回憶著真人的術式名稱——「無為轉變」,那難道也是什么增強類的術式嗎?
還是說和灰原雄類似,是一種傳遞轉化的術式?
“沒想要第一天就玩得這么開心——有這么多的紅色,簡直是天國福音!”殺人鬼站在血液中央,張開雙臂,笑得天真爛漫。他的瞳孔里倒映著伏見宮的模樣,一心一意只看著他,“比起以前的每一次,我都更喜歡現(xiàn)在的你哦!”
無來由的、甚至是無厘頭的,伏見宮感覺胸口重重一跳,“咚”的聲音在胸腔內回蕩著,仿佛只要他張嘴,這個聲音就會順著他的嘴吐出來一樣。
艸!
這難道是什么奇怪的心動感覺!?
救命啊!
伏見宮惡玉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他不會是也變態(tài)了吧!
眼前這可是大型兇殺現(xiàn)場的既視感,明明很掉SAN的啊!
正常的反應應該是旁邊的灰原雄——即使有盾的防御,讓血液沒有直接澆灌在他們身上,但溫熱的液體沖到他腳踝的感覺、略一移動就會帶起的黏膩聲音、還有充斥在大腦里的血腥味,都讓灰原雄這個少年按捺不住嘔吐的沖動。
按捺不住——沒錯,他是真的吐出來了。
雖然很不道德,但伏見宮惡玉還是嫌棄地默默離開了原位。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更有沖擊力的味道和更親密的觸感抱緊了他。
“把漂亮的紅色分給你!”殺人鬼毫不吝嗇地分享了自己最喜愛的東西,將血液蹭到了伏見宮惡玉的身上,“我喜歡這個禮物,即使沒有你的紅色漂亮,但我還是很喜歡!”
——但你的本體不喜歡!
伏見宮惡玉脫不了身,殺人鬼的馬甲污染性太強了,想要強行控制馬甲的每一個細節(jié),就必須打破屏障。
那實在有些困難,也沒有必要。
他無疑第一次動了要一勞永逸的心思,但一想到打破屏障之后,沒有了前任奠定的馬甲慣性,以后全馬甲的行為都要事必躬親,他就感覺到頭痛。
到時候不會還要深度體驗那種手刃別人,浸染鮮血的感覺吧!
算了,今天的事能拖就拖,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他選擇擺爛。
“鬼先生,松開手!”其他的馬甲也就算了,但“殺人鬼”的名字實在是不適合當場叫,他便只能隨口取了個接近的稱呼,“我這身衣服還有我的剛剛買的斯派克李——徹底廢了。”
不僅是身上的衣服和鞋,他怎么感覺想要把殺人鬼洗干凈,連浴室都得廢。
甚至,他都不敢想一會兒回去萬一被伏見宮惠當場逮捕,會是什么樣的場景。
沒法解釋,根本沒法解釋。
“鬼先生?”殺人鬼歪過頭來,完全無視了伏見宮的后半句話,只聽到了自己想聽的那些,“我喜歡你給我愛稱,我就是‘鬼先生’了!你不能給其他的……”他沒有把“馬甲”這個詞說出來,但意思表達得足夠清晰,“任何和我一樣的東西哦。我的,就只是我的——不然我會鬧的!”
殺人鬼的“鬧”可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鬧”。
他亮晶晶的眼睛連眨都不眨地盯著伏見宮,身上浸染的血液還在向下流動,滴滴成串,匯入地面。
“小心!”
芥川銀大喊。
趁著這個讓人驚詫失神的瞬間,真人已經通過改變自己的外形,讓身體分割再匯聚,脫離了被匕首釘死的現(xiàn)狀。
事實上,灰原雄才是第一個感知到了異動的人,但他嘔吐的生理反應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而接觸到他感知觸角的芥川銀第一個發(fā)出了警告,并且反應極快地將手中的咒具甩了出去。
咒具只擊中了真人的影子,膨脹的身體如氣球,橫沖直撞地撲向了他們。
七海建人警戒起來,咒靈撲來的匆忙之中,他已經顧不上什么戰(zhàn)術。十劃咒法「瓦落瓦落」發(fā)動,他騰空躍起,一刀砍在了強行制造的弱點上。
芥川銀的第二把短刀緊跟而上,從側面剌開了真人的大半身體。
“噗嘶——”
受到了攻擊的身體就仿佛泄氣了的氣球,瞬間萎靡下去。
灰原雄來不及吐干凈,就高聲提醒,“他不是要戰(zhàn),他是要逃——那是分|身!”
那破碎的分|身之后,是一個落荒而逃的淺色身影。
真人的速度很快,幾乎只在窗口留下了一道殘影。
伏見宮惡玉一手用力地推著殺人鬼的臉,身體盡力地后仰,不緊不慢道:“不著急,給他幾秒鐘。”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了幾秒。
很快,順著已經坍塌的「賬」和領域,外面?zhèn)鱽砟ν熊嚢l(fā)動機轟鳴的響聲。
“OK,時間正好!”
伏見宮惡玉繞開殺人鬼的胳膊,無視了對方失望的聲音,站到了殘壁斷垣前,看著下面被咒具封鎖的真人和靠在摩托旁邊的運輸工。
他吹了聲口哨,“大獲全勝。”
伏見宮當然知道運輸工就在「賬」外——對方就是“運輸”了殺人鬼的人,當然和殺人鬼的行動軌跡相同。
而且,作為專業(yè)的“快遞員”,這種到簽件,運輸工還等著伏見宮走完簽收流程。
一個馬甲是另外一個馬甲的貨物,而且還是個剛剛運來不久的貨物,那個擁有粉色碎花的巨大包裝盒還留在運輸工的摩托旁邊。
包裝盒上帶著海水的腥咸,飄帶甚至沒有全然干透。
毫無疑問,這是個從海上來的貨源。
伏見宮惡玉眼睛里閃過一絲滿意。
至少在這方面,他和森鷗外之間的合作很愉快。
對方完美地在規(guī)定時間內將包裝好的殺人鬼交給了運輸工。
當然,伏見宮惡玉并不完全相信森鷗外沒有窺探,但只要途中不出差錯,他就已經足夠滿意——伏見宮是個標準的湊合型選手,從來都不追求完美。
“在想有沒有被誰發(fā)現(xiàn)?”殺人鬼探出頭來,他的視線追逐著伏見宮,“有的哦,即使隔著盒子,我也能感覺到視線,不止一個的專注。但我也記住了他的味道——嗯,是‘他’哦,男人和女人的味道是不一樣的——血、肉還有骨,所有的味道都是不同的。”
伏見宮惡玉腦中浮現(xiàn)出一個名字。
森鷗外這個人雖然奸詐,但很懂得利益分寸,在異能許可證的事情上,他不會冒險。所以至少不會是森鷗外本人,或是他能夠命令的直屬。
但想要意識到森鷗外手段下幽靈貨物的存在,又多半是在港|黑內部。
——一個能夠受森鷗外信任,但又明確能被伏見宮知道的、不完全在森鷗外掌控的人。
只有太宰治有這個能力和動機。
“大概是漏瑚把他得罪狠了吧?”
畢竟在那之前,太宰治大概沒受過那樣屈辱的委屈。
伏見宮表示理解。
“啊!也不應該用‘他’,應該說是‘他們’。”殺人鬼突然補充了一句。
這下連伏見宮惡玉都感覺腦袋一空。
森鷗外是那個最不希望他們之間交易暴露,從而影響到異能許可證獲取的人——至少在他真正拿到那個證件之前,他就是掌握了什么情報,也絕對不會暴露給任何人。
不可能是他——不是他,那便也能排除掉整個港口黑|手|黨。森鷗外要是連這點保密能力也沒有,他當初也就不可能用形勢逼迫醫(yī)生提前對先代首領下死手。
那會是誰?
會是什么人?
這個世界的地圖如此混雜,讓他甚至無法鎖定在某一個力量體系內來猜測。
橫濱并非完全沒有咒術師的存在,現(xiàn)在也能確定黑衣組織摻和的事情很多——方向不明。
“‘他們’的數(shù)量是……?”伏見宮挑眉看向殺人鬼。
“三——但是距離近的,只有兩個。還有一個藏在貨輪上,”殺人鬼對他知無不言,甚至帶著些表現(xiàn)欲地繼續(xù)推測,“大概是偷渡來的?那個味道,一直都在船上哦,從俄羅斯開始,就一直在了。”
伏見宮惡玉揉了揉額頭,壓低聲音,“所以你到底為什么會在俄羅斯的?”
“因為,當時的客輪是紅色的嘛,我就上去了啊!”殺人鬼理所當然地說道,“但船內的紅色完全不夠,所以我就讓里面也都染上了漂亮的顏色呀!”
殺人鬼的言語毫無夸張,完全可以從字面上理解。
換而言之,他殺掉了那艘船上的所有人,并且任由血液沾滿了客輪內的每一個角落,直到客輪沖入港口,撞在另一艘游輪上,他都沒有停手的意思。
客輪之上,無人生還。
這個大案現(xiàn)在還在俄羅斯官方的緊密調查中。而殺人鬼這個毫無自覺的人,甚至帶著染血衣服走出客輪的時候,都沒有想著遮掩一下自己的面孔。船艙內更是布滿了他的指紋,沒有完全被銷毀的監(jiān)控設備里還有他“狂歡”的證據(jù)。
伏見宮惡玉對前任放飛自我,毫不管制殺人鬼馬甲的行為表示強烈譴責。
客輪案還只是殺人鬼通緝上的冰山一角,殺人鬼的大腦中是沒有“節(jié)制”一說的——他看到了、他想要做,然后就回去實踐。
殺人鬼至少兩次因為各種緣由被捕的經歷,但被捕卻只帶來了兩次屠殺。
如果不是他這張臉在海關太有辨識度,讓駭客都沒辦法給他制造可行的假身份,伏見宮惡玉也不用去和森鷗外做交易。
而某位罪魁禍首卻毫無自覺,倒坐在窗臺上,玩弄著伏見宮染血的頭發(fā)。
這個殺人鬼絕對是正品。
“我驗好貨了,簽收!”伏見宮惡玉沖著樓下喊了一句,復又用手指了指運輸工旁邊的真人,“順便,新的貨物記得帶走,這次我又是委托人了。”
——我委托我,我收我自己的錢,我再抽我自己的成。
馬甲帶來的奇妙感覺可真多,他早晚得精神分裂。
運輸工向來不在工作中多嘴,把被鎖鏈層層包裹的真人塞到運輸殺人鬼的盒子里,丟上后座。他便迅速打著了發(fā)動機,轟鳴聲音只迅速在空氣中留下了一條紅色的尾燈線。
“誒,還有驗貨的過程嗎?”殺人鬼歪著頭,將自己的choker伸到了伏見宮面前,像是期待著什么。
伏見宮干笑了兩聲,從地上撿起了掉落的匕首,“其實,我的貨是它們,你屬于它們的包裝紙。”
“誒——怎么能這樣!刀當然也是美麗的形狀,現(xiàn)在的我可比刀美麗多了,全身上下都是紅色——我能夠感覺到,這些紅色正在浸入到更深的地方,從里到外,也都是紅色,純粹的紅……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這更美麗的事物了!”
伏見宮捂臉,生無可戀道:“我到底和老森頭交易回了個什么東西?”
“難道說這樣的我不夠紅,不夠耀眼嗎?”殺人鬼噘起嘴,猛然回身,無光的眼神將七海建人、灰原雄和芥川銀都盯入眼中,“這樣紅色的我,難道不好看嗎?”
七海建人嘴角抽動,一瞬間無語凝噎——那個眼神幽深得讓人想要逃避。
反倒是灰原雄,天然得讓人害怕,他比了個大拇指,“不僅好看,而且強大!”
“你看!誰都會這樣覺得!”殺人鬼從自己的身上順手抹了一手血,用指頭在伏見宮的脖頸上橫畫了一道線,就像一個新鮮的choker,“這樣,你也有我的枷鎖了,更漂亮的線。”
七海建人不明覺厲,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旁邊的芥川銀卻仿佛習以為常,數(shù)著數(shù)收集起了所有的匕首,將其恭敬地還給了殺人鬼。
“能夠輕易傷到那個咒靈的武器,應該是很強大的咒具吧,請您收好。”芥川銀撈匕首的手也有擦不掉的紅色,這讓殺人鬼很是喜歡,一瞬間想要把這雙手砍下來帶走,當作今天的紀念品。
伏見宮惡玉察覺他的心思,馬上狠狠地掐住了他握住了匕首的右臂,“今晚你的享受時間結束了,休·息·時·間。”
殺人鬼鼓著臉,在滿滿紅色包圍下的他格外好說話,便只是有些泛委屈地把匕首一個個都收了回來。
“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能請教您這種短刃咒具的使用技巧?”芥川銀咬了咬嘴,還是開了口。或許覺得救了他們的殺人鬼算是“好人”陣營,或許是她被殺人鬼天真的外表和強大的實力所吸引,也或許是相似武器使用的聯(lián)系——毫無疑問,她對變強有著其他同期都沒有的執(zhí)著——所以,她看殺人鬼的眼神中帶著尊敬和狂熱。
“咒具?”殺人鬼用指頭撥弄著刀鋒,“沒有哦,我的匕首都是匕首,不是咒具。”
“哈?”灰原雄不敢相信,“啊!?騙人的吧!只是普通匕首?怎么可能啊!那咒靈的皮膚連咒具都無法穿破,普通武器無法承載咒力,怎么可能對它造成傷害!”
“不是普通匕首,是‘我的匕首’!”殺人鬼不滿地補充,眼神打量著灰原雄,似乎是在考慮在什么地方下刀。
顯然,他不喜歡別人看輕他的匕首。
天然、但對情緒有敏銳感知的灰原雄馬上注意到了這一點。雖然理由并不明確,但有著小動物般的直覺的他選擇馬上道歉。
這個舉動無疑讓他把自己從今晚的死亡名單上拿了下來。
只有七海建人沒有輕易上前——他覺得不正常。
即使以剛才的情況,殺人鬼絕對算得上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但他依然在氣氛和殺人鬼的表現(xiàn)中感覺到了強烈的違和。
對方表現(xiàn)得就像是一個比咒靈還要夸張的愉悅犯一樣,特別是那種浴血的興奮,讓生物本能就有種不可控制的排斥。
七海·此時還沒有在密集的咒術工作中磨煉出心智·建人無法理解兩個同期為何如此淡定。
伏見宮惡玉非常理解他。
灰原雄是天然的米花町土著、橫濱出身的芥川銀是司空見慣,只有七海建人是個正常人——一個在正常世界觀下長大的人。
對方肯定還沒有意識到,這個世界遍地都是神經病——應該讓對方在米花町多住兩天,感受一下這里千奇百怪的殺人理由和殺人犯狀態(tài),他應該就會淡定了。
“這里,得善后。”七海建人清了清嗓子,強行切入正題,讓自己的大腦保持清醒,“殘穢是消除了,但這顯然已經超過了‘保密’的范疇。”
“要不……和三條先生聯(lián)系一下?”灰原雄建議道。
他們才剛剛經歷了殊死搏斗和瀕死體驗,完全不想拿著抹布在這里清理痕跡。
芥川銀贊同地點了點頭,“這屬于善后部門的工作范疇,我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清理殘穢,保密清理——雖然有一點意外,但剛才那樣的咒靈已經超出了我們能夠應對的范疇,是總監(jiān)部的工作失誤,我們并沒有把這件事暴露給普通人……”她想,伏見宮惡玉和殺人鬼顯然不能被劃歸到“普通人”的范疇。
可她的話音還沒落,搖搖欲墜的大門就不堪重負地墜落在地。而門后顯露出來的,是江戶川柯南那張驚恐中帶著三觀被震裂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