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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closetoyou心里黃的都……

    初賽選手多,一天比四十組,比了三天才比完,其中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選手能夠晉級復(fù)賽。

    瞬間樂隊不負(fù)眾望躋身復(fù)賽,和他們同天表演的重構(gòu)樂隊,也順利拿到了復(fù)賽入場券。

    復(fù)賽時間在十一月下旬,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準(zhǔn)備時間。

    步入十一月,云城寒意漸濃,秋陽杲杲掛在晴空上,照著銀杏金雨、鴻雁南飛,萬物蕭索的景色里,有位哥依舊生機(jī)盎然不懼霜寒,只穿薄薄一件衛(wèi)衣,頭上扣個黑色棒球帽,迎著寒風(fēng)傲骨磷磷,抖都不帶抖一下,血管里流淌的仿佛是沸騰的巖漿。

    兩人剛下車,正往單元樓走,去看排練室的裝修成果。許朝露緊了緊外套,下意識躲到池列嶼身后,借他擋風(fēng)。

    真的假的這么耐寒。她帶著檢驗心理,裝作不經(jīng)意碰了下池列嶼垂在身側(cè)的手。

    還真是熱的。冬天抓在手里應(yīng)該會很暖和。她冷不丁這么想。

    下一瞬,就看到剛被她“不小心”碰到的那只手,原本散漫地暴露在空氣里,這會兒突然被他收起來,揣進(jìn)了衛(wèi)衣兜。

    許朝露:……

    碰一下怎么了?豆腐都沒你嬌氣。

    他倆到的最早,上樓等了約莫十分鐘,其他人也陸陸續(xù)續(xù)到了。

    距離上次來這兒參觀空房,才過了不到二十天,里頭那個五十平的廳子已然打造得像模像樣,減震磚、隔音氈、吸音板……多層隔音材料將廳子嚴(yán)嚴(yán)實實地包裹,內(nèi)飾、燈光、鼓臺、鼓盾、樂器架都已經(jīng)齊全,整體風(fēng)格偏金屬,看上去賊拉專業(yè),習(xí)慣了學(xué)校樂器房簡樸風(fēng)格的一行人來到這里,都有種鄉(xiāng)下人進(jìn)城的新奇感。

    “爽啊!币畛亓袔Z豎起大拇指,“我想明天就把東西搬過來,OK嗎少爺?”

    架子鼓雖然重,但鼓手一般都用現(xiàn)成的,不必攜帶,所有需要帶來帶去的樂器里就屬鍵盤手的合成器最大最重,每次排練背過來都要姚燁老命了,現(xiàn)在他親愛的合成器能有個固定的家,姚燁比在場任何人都感覺更幸福。

    池列嶼:“隨你!

    賀星訣:“我明天也把東西搬來!不是說都用了環(huán)保材料裝修嗎,還有新風(fēng)系統(tǒng)沒日沒夜地吹,我覺得我們明天就可以過來排練。在這兒練琴可太拉風(fēng)了,吸甲醛我也愿意啊。”

    “還是少吸點吧!背亓袔Z扯唇,“感覺你已經(jīng)在智障邊緣了!

    “……”

    陳以鑠新買的架子鼓直接寄這邊來,今天剛好送到,四個男生留在房間里安裝,許朝露、舒夏和伊玥踱到外邊客廳,坐沙發(fā)上聊天。

    舒夏第一次來這兒,摸著屁股下邊松軟的榻榻米沙發(fā),神采奕奕地左顧右盼:“好大的房子啊,客廳裝的也很漂亮,投影儀、巨幕、榻榻米沙發(fā),還有腳感超軟的羊毛地毯,配色也暖暖的,池列嶼這人什么時候這么有情調(diào)了?”

    許朝露打哈哈:“可能是嘉鈺姨姨的意思。”

    舒夏點了點頭,整個人優(yōu)哉游哉地往后躺,仰頭望著天花板,喟嘆道:“哎,究竟誰能把吃草泡到啊,當(dāng)他女朋友可太爽了。”

    許朝露下意識說:“不是他女朋友也可以來這兒玩啊,門鎖密碼他發(fā)群里了,想來隨時來!

    “那還是差了點!笔嫦恼f,“躺這兒看電影是很爽,但是如果身邊有個大帥比陪著,這大帥比長得還比電影更好看,你說是不是更爽!

    許朝露:“他不是天天都陪著我們?”

    “陪我們和陪女朋友肯定是兩種陪法!笔嫦恼f,“不過,我好像也想象不出他陪女朋友是什么樣,這人可太拽了,除了你,他對誰都冷!

    許朝露也沒覺得池列嶼對她多熱情,碰一下手都介意地揣回兜里。

    關(guān)于他以后談戀愛了在女朋友面前會是什么樣,莫名的,許朝露不愿意深想。

    心里有種預(yù)感,他肯定會對女朋友很好。

    他這人也就看著冷淡,如果有機(jī)會敲開外面那層冰,里面是細(xì)膩的、深沉的、無底線縱容的,像冬日里的海水,表面蕭索空蕩,甚至結(jié)了冰,底下卻深藏著無數(shù)生機(jī)。

    女朋友和朋友還不一樣,那是更進(jìn)一步的存在,發(fā)小什么的都得靠邊。

    哎,她真不想往下想了。

    正好男生們裝完架子鼓走出來,許朝露從沙發(fā)上起身,和舒夏伊玥一起去檢驗他們的勞動成果。

    裝得還挺像樣,許朝露想拍兩張照,一摸口袋,發(fā)現(xiàn)手機(jī)不知道丟哪了。

    回客廳找了圈,沒找見。

    池列嶼這會兒就站在客廳中間,開了瓶礦泉水打算喝。

    接收到許朝露求助的視線,十幾年青梅竹馬的默契在這里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都不用說話,他直接放下礦泉水,賞了她一個關(guān)愛智障青梅的眼神,摸出手機(jī)給她打微信電話。

    “有一只小貓張開嘴巴喵喵喵喵喵,你不接電話,就喵喵喵喵喵……”

    鈴聲從沙發(fā)縫里傳出,池列嶼離沙發(fā)近,下意識走過去,彎腰撥開一個抱枕,從坐墊和靠背縫隙里拎出許朝露的手機(jī)。

    屏幕亮著,他還沒來得及掛斷通話,手機(jī)就被許朝露搶了回去。

    “謝謝!痹S朝露將手機(jī)收進(jìn)口袋,鞋尖一轉(zhuǎn)就回排練室去了。

    池列嶼重新拿起那瓶水,邊喝邊往陽臺走。

    其他男生都在陽臺上,姚燁嘴里叼著煙,給賀星訣和陳以鑠也遞了根,陳以鑠擺手婉拒,賀星訣則有點好奇地接過,點燃塞嘴里吸了口,第一次嘗試沒經(jīng)驗,一下吸太猛了,差點沒給他嗆的去見太奶。

    “咳咳咳……”賀星訣扶膝狂咳,都這樣了還不忘坑一把兄弟,手里的煙遞給池列嶼,“草,你要不要來一口?真挺爽的。”

    池列嶼冷笑:“你自個爽吧!

    “少爺是潔癖吧,我拿根新的給你……”

    “不用!背亓袔Z打斷他,語氣冷淡,沒有商量余地,“不抽!

    姚燁點點頭,倚著陽臺圍欄吸了口,透過繚繞的煙霧打量池列嶼。

    帥是真帥,同性看著都有沖擊力,就是從頭到腳的清高勁兒挺煩人,但又沒法諷刺他,因為他確實就這么干凈,一個十八歲的男生有顏、有錢,還特么在K大最牛逼的專業(yè)讀書,整個世界可以說被他踩在腳下了,什么毛病沾一點都正常,結(jié)果他還就什么毛病也沒有,清心寡欲,內(nèi)核強(qiáng)到這地步,真挺讓人佩服的。

    姚燁拿開過濾嘴吐了口煙,心里賤兮兮地琢磨,有什么事情能擾亂池少爺這顆強(qiáng)心臟。

    沒想到下一秒,池列嶼直接給他答案。

    “如果……有個女生!背亓袔Z靠著圍欄,似是非常不情愿,但又不得不開口問他們,整個人透著股少見的迷惑,明明求知欲很強(qiáng),還要裝得冷冷淡淡、事不關(guān)己,“給一個男生備注‘溫泉蛋’,什么意思?”

    “……”

    姚燁沒忍住,被煙嗆的咳了兩下,眼尾都冒出淚花。

    得了,內(nèi)核再強(qiáng)到底還是十八歲小男生,女孩子給你改個奇怪點的備注就坐不住。

    賀星訣一鍵翻譯:“露露王給你備注溫泉蛋了?”

    池列嶼:“……”

    賀星訣的思路很簡單,他兄弟這人一向界限感分明,就不可能管別人的閑事兒,所以他問題里那個男生肯定是他自己,至于問題里那個女生,更好猜,除了露露王,這人什么時候關(guān)心過別的女生的事兒?

    要真是別的女生,那他倆關(guān)系肯定非常不一般了,賀星訣不可能沒聽說過。

    看池列嶼那表情,賀星訣就知道他的翻譯是中肯的、一針見血的。

    池列嶼有點后悔問這么草率了。

    主要是那個備注太奇怪,許朝露最近和他相處起來也有點奇怪,之前幾次他無意識抓到她的手,她就像被刺了似的立刻縮回去,似乎很反感,所以今天在外面他倆的手不小心碰到,他就把手揣兜里了,免得這傻子誤會他是故意碰她的。

    “很特別的備注,確實值得思考!币钍窃趫鏊心猩镂ㄒ徽勥^戀愛的,熱心地幫忙分析,“女生改男生備注肯定有她的深意,我們現(xiàn)在就要抓住溫泉蛋這個詞,剖析它有什么特點。我覺得溫泉蛋的特點是……很好吃!

    “我覺得溫泉蛋很貴!辟R星訣說,“前幾天點拉面外賣,加一個溫泉蛋要加八塊錢,怎么不去搶!”

    陳以鑠最后發(fā)言,認(rèn)真思考過后說:“我覺得溫泉蛋最大的特點是,它流黃啊,吃的時候黃心會淌出來!

    “……”

    其他人都沉默了,感覺陳以鑠這句話深中肯綮,抓住了溫泉蛋的本質(zhì)。

    寂靜十秒后,賀星訣突然叫了池列嶼一聲,語氣挺沖,聽起來又像是爆粗口。

    “草!彼砬椴惶每,“你和露露王開黃腔了?說什么葷話啊,整得人覺得你心里黃的都流出來了!

    “操,你是不是有。俊背亓袔Z繃不住了,火氣上來連自己都罵,語氣不高,但格外兇殘,“我沒事和她扯那事兒?我他媽有病啊!

    賀星訣想想也覺得奇怪,男生湊一塊聊天很容易就扯些沒下限的,吃草和男生在一塊都很少開黃腔,又怎么會去和女生開,更何況是露露王。

    “那她干嘛給你備注溫泉蛋?”賀星訣說,“哎,你干脆直接問她得了!

    “算了!背亓袔Z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任由寒風(fēng)從頸后鉆進(jìn)衣領(lǐng),吹得背上起了層細(xì)細(xì)的雞皮疙瘩,只消片刻,便恢復(fù)了冷淡散漫的狗德行,“也不是什么大事兒!

    賀星訣瞅著他,變臉本事一流啊,剛才那副暴躁樣子這會兒就完全沒影了,跟幻覺似的。

    煙味對潔癖且不抽煙的人來說就挺臟的,池列嶼忍這么久已經(jīng)是極限,推開落地窗大步走進(jìn)去,反手又把窗戶關(guān)嚴(yán)實了。

    客廳里,迎面撞上從房間出來的許朝露。

    “學(xué)長在外

    面抽煙?“許朝露看見姚燁指間的一點猩紅,“你抽了嗎?”

    池列嶼臉色挺冷,不太想搭理她的樣子。

    許朝露還挺在意他抽了沒抽的,往前邁一步,湊近他,伸長脖子嗅他衣服。

    池列嶼有點兒破功:“你是狗?”

    一邊說,他一邊抬手摁住她腦袋,把她往外推。平常都是一推她就走了,今天也不知怎么的,好像回到小時候——差不多得是初中往前,初中以后就愛和他保持距離了——很樂意和他較勁,兩條小細(xì)腿撐著地,兩手抓住他衣服,身體前傾,腦袋用力往前頂,像只野性未脫的小獸。

    房間里開了暖氣,許朝露進(jìn)門就把外套脫了,只穿一件方領(lǐng)針織毛衣,領(lǐng)口挺寬,正常角度看完全不暴露,但她這會兒離他很近,還給了個向前的傾角,池列嶼一米九的個,眼神一低簡直一覽無余。

    這一瞬間他忽然有點認(rèn)同賀星訣的說法。

    男的腦子里真他媽就那點事兒,誰敢說自己不是個溫泉蛋。

    第32章 closetoyou誰也別丟下……

    兩人身高、力量都差距懸殊,偏偏一個不使勁,一個不服輸,就這么對峙起來。許朝露也沒想太多,就覺得和他對著干挺好玩,腦袋一寸寸往前擠,手也抓住了他衣服借力。

    直到鼻尖掠過來一陣清冽草香,夾雜淡淡的焦煙味道,并不難聞。

    她神思一蕩,抬眼看到男生鋒利的喉結(jié),如冰山一角,在她的注視下微不可查地滾動。

    忽然反應(yīng)過來,他們離得有點太近了。

    就在許朝露準(zhǔn)備撤退的一瞬,頭頂上的大手忽地松開,順著她頭發(fā)往后落。

    這動作,乍一看像是要擁抱她。

    緊隨其后的是后衣領(lǐng)突然被揪住,將她整件衣服乃至整個人往上提。

    許朝露感覺自己像個麻袋似的被池列嶼提溜住了,原本寬松的衣領(lǐng)突然卡到嗓子眼那兒,她下意識掙扎,拳打腳踢:“放開我!”

    池列嶼立刻松開手,看著她衣領(lǐng)落下去,不像剛才那么低,結(jié)結(jié)實實擋住了春光。

    “你這衣服,造型挺別致的!背亓袔Z欠了吧唧地說,“讓人忍不住想拎一拎。”

    許朝露一邊撫平衣服一邊狐疑地看他:“你就編吧,渾蛋,你就是想偷襲我!

    池列嶼扯唇,掩去眼底的禁忌色澤,一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坦蕩:“我用得著偷襲?”

    說著又要去按許朝露腦袋,許朝露閃身避開,頭發(fā)絲都沒讓他碰著,莫名覺得他這下單純是想把她嚇唬走,手根本沒有要落下來的意思。

    池列嶼這會兒腦子里還全是溫泉蛋,怎么想都覺得這個備注不是啥好含義,因此也沒心情找許朝露問明白,就這樣吧,不管了。

    他走進(jìn)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拿紙巾隨便擦擦,手撐著臺面,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會兒。

    操。還是很煩。

    這不人模人樣的,也不像個溫泉蛋啊。

    ……

    天色不早了,日影西沉,淺金色的余暉脈絡(luò)縱橫天際,夜色從東邊悄然吞噬過來。

    房子里的少年少女們都還不想走,賀星訣點了一堆垃圾食品外賣,炸雞薯條漢堡可樂,大家邊吃邊聊,填飽肚子之后就窩在客廳放電影看。

    電影是舒夏選的,一部高評分動畫片,在座一半以上都看過,也沒人提意見,畢竟電影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聚在一起看的氛圍。

    客廳暖氣足,烘得地毯像夏日暴曬過的草地。舒夏很沒形象地坐在上面,姚燁湊過去咨詢她做自媒體的經(jīng)驗,兩個剛認(rèn)識幾天的社牛聊得不亦樂乎。

    陳以鑠獨自坐在稍短的那張沙發(fā)上,沒一會兒,伊玥從許朝露身邊換到了他身邊。

    這倆湊在一塊畫風(fēng)挺奇特,許朝露覺得伊玥肯定是因為那個位置觀影視角好才跑過去,也不知道陳以鑠怎么想的,薄薄的面皮慢慢又紅了。

    長沙發(fā)這兒現(xiàn)在只有許朝露一個人坐著。

    剛不知誰提了句想喝酒,池列嶼和賀星訣就出門買去了。

    想著多屯點以后排練的時候喝,兩個男生買起來就沒了節(jié)制,回來的路上一人抱一箱啤酒,手里還拎兩大袋飲料,引得路人側(cè)目:現(xiàn)在工作是難找啊,超市送貨的小伙都得長這么帥。

    云城秋冬多妖風(fēng),太陽一落下去,寒氣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似的在空氣里撒歡亂竄。

    賀星訣出門忘了穿外套,邊走邊打寒顫:“這可太冷了。”

    池列嶼:“十一月了,你以為呢!

    “對哦,都十一月了!辟R星訣抬頭望了眼漆黑天空,驀地想到什么,嘆氣,“還有一個月露露王就要脫單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池列嶼冷笑了聲:“她脫單關(guān)你什么事!

    他語氣顯然不想深聊這個話題,可惜賀星訣沒聽出來,還在那兒惆悵:“怎么不關(guān)我事?她找對象之后肯定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成天和咱倆玩兒了。唉,我之前還覺著她就是口嗨呢,沒想到都帶舒夏去見她男神了,那多半是來真的了。她男神我在學(xué)校也碰到過,長得是真不賴,很有氣質(zhì),當(dāng)然比你還差點,嘖,這么一想感覺露露王可能還會和我玩兒,但肯定不和你玩兒了,不然她對象壓力多大啊,你這么帥……”

    聽賀星訣在那兒喋喋不休地說許朝露脫單之后的事兒,池列嶼簡直想把啤酒箱子掄他臉上,煩不勝煩:“扯完了沒?準(zhǔn)備去給哪家送貨?”

    賀星訣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走過單元門,趕緊撤回來,跟著池列嶼進(jìn)電梯間,通過光滑的電梯門打量旁邊這哥,除了冷淡就沒看出什么特別情緒:“你咋這么平靜?露露王以后不帶你玩也沒關(guān)系是吧?”

    池列嶼真不想理他,麻木不仁道:“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就活不下去!

    “叮”的一聲,電梯門敞開,兩個少年一前一后走進(jìn)去。

    賀星訣在后邊,掂了掂手里東西,背抵著墻,明明沒喝酒卻莫名有些上頭:“我離開你倆就挺活不下去的!

    轎廂里突然沉寂了幾秒。

    池列嶼也是被這人整昏頭了,忘了這套房子不是一梯一戶,一直沒按樓層按鈕,電梯紋絲不動,兩人也凈傻站著。

    他艱難地用胳膊肘按了下10層,扯著唇角罵賀星訣:“神經(jīng)!

    “我說真的啊。”密閉空間里,人的情緒容易放大,賀星訣心里一直藏著句話不好意思對他兄弟說,這會兒興之所至,忽然就從嘴邊冒出來了,“高二高三那兩年,害,就挺謝謝你的!

    兩個人高馬大的男生杵電梯里,其中一個突然對另一個掏心窩子,池列嶼顯然不太適應(yīng)這種場面,渾身都有點不得勁。

    “別想太多!彼蕾R星訣說的是什么事兒,“我也不是為了你。”

    “嗤!辟R星訣笑,“你就裝吧。”

    老天有時候挺愛開玩笑,賀星訣中考沒考上附中,去了八中,而他的三個小伙伴不僅都考上了附中,還不可思議地全聚在一個班上。

    他們有個四人群,初中三年聊得很勤,高一剛開學(xué)那會兒也常聊,可是過了幾個月,賀星訣漸漸發(fā)現(xiàn)這個群里只有他一個人在找話題,許朝露、池列嶼和舒夏是同班同學(xué),還都住宿,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想說的話見面都說完了,根本不需要上網(wǎng)聊天。

    久而久之,賀星訣也不想在群里說話了,這個群從此沉寂下來,沒有誰覺得奇怪,畢竟高中大家都很忙。

    大約從高一下學(xué)期開始,池列嶼發(fā)現(xiàn)賀星訣開始經(jīng)常給他打電話,聊學(xué)習(xí)也聊別的,都聊完了就沒話找話。

    很難形容賀星訣當(dāng)時的心情,大概是分離焦慮,害怕被丟下,又有點自尊心作祟,不想讓人

    知道他這么傷心,所以他只給池列嶼打電話,因為池列嶼是男生,性格也比較淡,應(yīng)該不會太在意他的行為。

    他覺得自己就像顆被人丟在路邊的橘子,骨碌碌滾到路上想被人看見,又怕經(jīng)過的人太多,一腳把沾染了塵土的他踩得稀巴爛。

    這種焦慮心情持續(xù)了一陣子,直到高二某天放學(xué),他在校門口看到池列嶼。

    這人手里抱著顆籃球,依舊是那副冷冷淡淡拽上天的模樣,穿過八中門口擁擠不堪的馬路走到賀星訣跟前,下巴朝前一點:“打球嗎?”

    那一瞬間,講實話,賀星訣都有點想哭。

    感覺分離焦慮癥一下子就被治好了。

    從此以后,池列嶼幾乎每個月都會來八中找賀星訣打一兩場球,因為顏值太頂又沒人知道他是哪個班的,一度被稱為“傳聞中的八中校草”,惹了不少桃花。

    就連搞競賽最忙的那段時間他也沒落下,總能抽出時間來八中一趟,有時候沒空打球他們就在校門口搓一頓燒烤,一直持續(xù)到高考塵埃落定,賀星訣上岸K大,和他還有許朝露順利會師。

    經(jīng)過那兩年,賀星訣好像重新認(rèn)識了他兄弟,表面上看著像個牛逼哄哄、走路目不斜視的拽王,實際上比誰都細(xì)膩,從路邊把他這顆焦慮的橘子撿起來,擦擦干凈揣兜里,一起往更遠(yuǎn)的地方走,誰也別丟下誰。

    電梯到了,賀星訣從回憶里抽身,感覺眼睛都被橘子皮熏酸了:“媽的,我是真矯情啊!

    池列嶼輕哂:“你知道就好。”

    回到客廳,電影也才剛開始不久。

    琳瑯滿目的酒水飲料擺上桌,許朝露拿了瓶桃子味氣泡水,余光跟著池列嶼的手,看見他拿了瓶啤酒,食指屈起,“!钡囊宦晢问止撮_了拉環(huán),人懶洋洋走過來,在她右手邊坐下,撲面而來的氣息凜冽,仿若帶上了室外的寒風(fēng)。

    “你晚上出去也不披一件?”許朝露說,“都十一月了,當(dāng)心被凍死!

    “暫時還凍不死。”池列嶼抿了口酒,嗓音也發(fā)涼,“十二月再說。”

    賀星訣去上了個洗手間,回來在許朝露左邊坐下。

    這電影他看三遍了,臺詞都快會背,加上昨晚熬夜寫作業(yè)沒睡好,沒坐一會兒就打起了哈欠。

    昏暗的客廳里唯有熒幕光線浮動,微小塵埃在空氣里飄蕩,忽明忽暗,影影綽綽。

    池列嶼低眸,看到許朝露伸手輕輕拽了他袖子一下。

    “橘子睡著了!彼穆曊f,“好搞笑啊他。”

    池列嶼腦袋一歪,瞭過去,就見賀星訣頭往后仰出一個挺夸張的角度,嘴巴張著,夢里好像有人拿東西燙他眼皮,睫毛一抖一抖。

    池列嶼沒忍住提了下唇角:“蠢樣!

    因他頭微微偏向許朝露這邊,說話的時候,氣息恰好掃過她耳廓,之前那點寒氣已然消失,融化在了少年人蓬勃滾燙的體溫里。

    許朝露感覺耳后的皮膚酥酥麻麻,好像要燒起來。

    她正襟危坐,注意力重新扯回到屏幕上。

    沒過多久,又一陣溫?zé)岬摹ⅹ殞儆谀行缘臍庀挠覀?cè)襲來。

    許朝露腦袋沒動,僅用余光,看見池列嶼人靠著沙發(fā),側(cè)臉被屏幕光線照得立體深邃,似乎心無旁騖在看電影,左手卻散漫地抬了起來,不著痕跡,擱在她腦后的沙發(fā)沿上。

    臂展驚人,完全把她的身體籠罩住。

    許朝露腦袋里有根弦突然斷掉,心跳在胸口嘹亮。

    她下意識縮了縮肩膀,沒感覺到觸碰。

    他的手臂應(yīng)該是和她隔了一段距離。

    池列嶼這人坐姿素來大馬金刀,也許他只是單純想舒展手臂,沒別的意思。

    許朝露這么想著,肩膀慢慢松弛下來。

    這時候,左邊忽然傳來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她側(cè)眸,看到賀星訣唇角勾著像在做什么美夢,腦袋慢慢朝她這邊傾斜下來。

    下一瞬,他的臉接觸到一只寬大手掌。

    池列嶼完全沒省力,猛地將賀星訣的腦袋,連帶著脖子肩膀整個上半身,狠狠往外邊一推。

    “我操!辟R星訣直接從沙發(fā)上滾了下去,驚醒,瞥見身旁坐著許朝露,不可能有那么大力氣推他,再旁邊的池列嶼一臉專注在看電影,瞅見他滾下沙發(fā),表情十分驚訝,賀星訣搓了把臉,心臟突突地跳,“吃草,你家里有鬼。 

    第33章 closetoyou兩個人抱在……

    許朝露坐在他們倆中間,緊抿著唇,差一點就要笑場。

    賀星訣喃著“見鬼了”從地上爬起來,眼睛在許朝露和池列嶼身上來回轉(zhuǎn),其他人離他都遠(yuǎn),只有這倆有可能對他下手。

    他的視線最終停留在池列嶼臉上:“草,你干嘛推我?”

    池列嶼眼神冒出個問號,英俊白凈的臉上交錯著詫異、無辜、心寒:“誰沒事推你?得,什么事都賴我是吧。”

    賀星訣也覺得奇怪,池列嶼的性格他了解,從來就不愛招惹人,而且他好端端在這兒睡覺,也沒影響到他,這人沒理由推他啊。

    “難道我做噩夢了?”賀星訣慢吞吞坐回沙發(fā)上,“自己把自己甩了出去?”

    許朝露嘴都要抿爛了,拿起氣泡水喝了口,余光瞅見池列嶼也在喝酒,易拉罐抓得凹陷,側(cè)臉線條鋒利,似乎被誣陷得很煩躁。

    這人上輩子是個麻袋吧?這么能裝。

    許朝露想起剛才,要不是他推那一下,賀星訣腦袋估計就倒她肩上了。

    難道他是因為不想她被賀星訣靠著,才動手推人?

    “看什么呢?呆成這樣!倍咃h來少年清沉散漫的聲音。

    許朝露回過神,隨口說:“我想吃蝦片,在你右邊,幫我拿一包。”

    “自己爬過去!背亓袔Z一動不動,“順便幫我拿一包。”

    許朝露:“……”

    她剛才腦子一定進(jìn)水了,竟然以為這混蛋是為了她才推賀星訣。

    “橘子!痹S朝露轉(zhuǎn)過頭,“剛才就是吃草他……”

    “蝦片是吧。”池列嶼迅雷不及掩耳地給她丟過來三包,“夠了嗎?要不要再來點?”

    賀星訣:“你說吃草干嘛?話別說半句啊!”

    “幫我開!痹S朝露丟一包給池列嶼,轉(zhuǎn)頭對賀星訣笑,“我想說的是,吃草剛看你睡覺睡不穩(wěn),想拿個抱枕給你靠著!

    賀星訣感動壞了:“好兄弟,我要一輩子追隨你!”

    池列嶼被架得沒法,幫許朝露開完蝦片,又從旁邊拎了個抱枕,往賀星訣那兒狠狠丟過去。

    做完這些,他徹底癱回沙發(fā),懶得多看身邊兩個倒霉玩意兒一眼,手里的啤酒喝完了,被他隨意往前一扔,哐當(dāng)落在茶幾上。

    許朝露也慢慢往后靠,

    感覺池列嶼拿完抱枕后,坐得似乎離她更近了點,身上沒什么酒氣,仍是那股淺淡的醋栗葉清香,被體溫烘烤著,悠悠地朝她這兒彌漫。

    認(rèn)真看電影。許朝露對自己說。

    屏幕上播放的是《馴龍高手》第一部,這會兒劇情正進(jìn)行到小嗝嗝和沒牙仔互相試探培養(yǎng)感情的階段。

    “經(jīng)典畫面要來了!弊诘靥荷系氖嫦牡吐曊f了句。

    電影里,小嗝嗝緩緩抬起手,沒牙仔靠近嗅了嗅這個人類男孩的手心,然后慢慢地、試探性地將自己的大黑腦袋貼了上去。

    彈幕應(yīng)景地飄過一句話:和諧生活離不開摸頭與被摸頭~

    許朝露莫名想起之前和池列嶼鬧著玩,她也這樣用頭頂著他的手。

    下意識轉(zhuǎn)頭看他,對方竟也默契地看過來,瞳仁漆黑,眼底閃爍著暗光,就像肉眼可見卻無法探索到的廣袤星空。

    許朝露腦子里油然冒出舒夏之前說的一句話:大帥比可比電影好看多了。

    她心尖一顫,立刻抽回視線。

    身旁那人也散漫地將目光投回屏幕上。

    看著電影里被摸頭之后傲嬌又聽話的小龍,他扯了扯唇角,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聲音低低說:

    “比你乖點。”-

    電影看完

    大家便各回各家,許朝露到家時時間還不晚,爸媽都不在,她一個人回房間里安靜學(xué)習(xí),直到被舒夏的電話打斷。

    “群里消息怎么不回呀?”舒夏問她,“初賽視頻我終于剪完了,用盡了畢生所學(xué),剛發(fā)在新賬號上了!現(xiàn)在沒粉絲沒流量,記得去點贊評論收藏當(dāng)水軍啊!

    “剛在看書呢,現(xiàn)在就去看。”許朝露說著便點開短視頻軟件查看,“哇,拍的好好啊,剪輯也很炫!”

    舒夏自謙了下:“主要還是你們表演得好。”

    許朝露:“我都不知道我在臺上臉有這么紅。”

    “下次化點妝就好了!笔嫦恼f,“你已經(jīng)看到后面啦?”

    “沒呀,這才剛開始!

    “那算什么,你往后看!笔嫦谋镏Γ案备璩,池列嶼solo的時候,你的臉才叫紅!

    許朝露:“……”

    突然不想往后看了。

    “我當(dāng)時在臺下都沒感覺,剪輯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家伙solo的時候完全就是沖著你彈吉他啊,跟臺下觀眾都不互動的,臺下還那么嗨,全是尖叫聲!

    舒夏語氣很激動,“你也是啊一直盯著他不放,被帥的挪不開眼了都。你倆太配了,我磕暈了!

    話落,許朝露沒有第一時間答復(fù),舒夏驀地冷靜下來。

    好ky啊我。

    她真想把上句話撤回,然后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人家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她還一天到晚在這兒磕她和她發(fā)小,他們明明只是好朋友。

    舒夏是了解許朝露的,她凡事只順從自己心意,要是能和池列嶼發(fā)生點什么早就發(fā)生了,根本用不著別人在旁邊推波助瀾。

    而且時越學(xué)長舒夏也接觸過,人確實很好,是許朝露這些年的心動對象里最優(yōu)質(zhì)的一個,舒夏其實還挺希望她能堅持喜歡下去的,老像之前那樣三分鐘熱度也不好。

    “開個玩笑,你別介意哈!笔嫦母尚α藘陕,“你還是和時越學(xué)長更配一點,我都想提前隨份子了!”

    許朝露總算出聲了,笑得很輕:“哈哈,那倒也不必!

    兩人又聊了些有的沒的,撂了電話后,許朝露伏桌上托著腮,有點理不清心里的思緒。

    和許朝露之前喜歡過的男生不一樣,時越學(xué)長是本封皮精美,內(nèi)容也精彩的書,一頁一頁往下翻幾乎看不到瑕疵,照理說許朝露應(yīng)該越來越想靠近他才對。

    但是她沒有。

    反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對于那個暗戀滿三個月就追求的約定,她越來越?jīng)]底氣。

    有的時候甚至覺得,好像打從一開始,她的心動就只是單純心動,覺得時越學(xué)長是她的理想對象,卻沒什么動力去把他變成真的對象。

    初高中的時候?qū)W校嚴(yán)禁早戀,許朝露說想談戀愛純粹出于口嗨,現(xiàn)在上大學(xué)了是真的能談戀愛了,她才第一次認(rèn)真思考起這個問題。

    戀愛是什么樣的?

    一個想戀愛的人又是什么樣的?

    夜里十點,房門咔嚓一聲從外打開,西裝革履的男人松了松領(lǐng)帶踏進(jìn)玄關(guān),打眼看見昏暗的客廳只亮著盞落地?zé),長發(fā)披肩的少女抱著膝蓋坐在沙發(fā)上,覷著落地窗外的盆栽發(fā)呆。

    “露露?”許巖喊了她一聲,“坐那兒干嘛呢,怎么不開電視看?”

    “爸你回來啦!

    許朝露從沙發(fā)上跳下來,跑到許巖跟前幫他拿包,“我在吃水果呢!

    許巖出差十多天了,剛下飛機(jī)就匆忙趕回家,還是拖到這么晚。

    他抬手摸了摸女兒發(fā)頂:“你媽呢?”

    “媽媽還沒回來。”許朝露說,“好像去應(yīng)酬了。”

    許巖微蹙眉,外衣都顧不上脫,踏進(jìn)客廳就給林若晗打電話。

    許朝露站在旁邊,見老爸打完電話又要出門,問:“你去接媽媽嗎?”

    “嗯!痹S巖拿起玄關(guān)柜上的車鑰匙,“她應(yīng)酬完又和朋友去酒吧了,聽聲音喝了不少。我去把她抓回來!

    許朝露覺得老爸最后一句話莫名帶感:“好耶,我也要去!”

    許巖回頭睨她:“你差不多該睡了!

    “現(xiàn)在哪個大學(xué)生十點睡覺啊。”許朝露振振有詞,“你不帶我去我就只能一個人在家里孤零零地學(xué)習(xí),多可憐啊!

    許巖最后還是半推半就地把她帶上了。

    出差這么長時間沒見女兒,他也挺樂意被她黏著。

    出門約莫半小時,車子在燈紅酒綠的繁華街道上轉(zhuǎn)彎,駛?cè)胍粭l小巷,停在酒吧后頭的停車場里。

    “你在車上等著。”許巖打開門,邊下車邊說,“我們馬上回來!

    許朝露老老實實應(yīng)了聲“好”,解開安全帶,趴在車窗邊目送老爸離去。

    老爸行事素來雷厲風(fēng)行,他說馬上回來,真就馬上回來了——離開不到五分鐘,高挑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停車場前方轉(zhuǎn)角,風(fēng)衣披在懷里步伐踉蹌的女人身上,手臂緊緊摟著她,朝車子所在方向走來。

    許朝露盯著他們,覺得這畫面實在好看,爸帥媽美,像在拍韓劇。

    停車場和外面的街道像兩個世界,喧囂的音樂、人聲、車笛聲都漸漸遠(yuǎn)去,只剩秋風(fēng)卷著落葉在半空嗚咽,燈光也昏暗,這樣靜謐無人的空間里,曖昧容易放大。

    林若晗盯著地上兩道重疊的影子。

    十多天沒見了,這男人也不說兩句動聽話,上來就冷著臉拎她回家。

    許朝露正準(zhǔn)備降下窗戶和他們打聲招呼,下一瞬,就見老媽突然轉(zhuǎn)過身,用力把老爸推到了旁邊的墻上,揪著他的領(lǐng)帶撲上去親。

    許朝露:!

    她趕緊收回目光,縮在車門后邊不敢動,車廂里像燃起了火苗,溫度迅速攀升。

    印象中老爸老媽的感情一直很好,小時候還挺經(jīng)常在她面前親近的,后來她長大點,學(xué)習(xí)忙了,高中大學(xué)也住宿,回家的機(jī)會不多,只要她在家里爸爸媽媽就都圍著她轉(zhuǎn),所以最近幾年許朝露比較少看見他們親近,這會兒才會被這突如其來的墻咚震懾到。

    平復(fù)了下心情,許朝露扒著窗框,小心翼翼探頭往外看。

    外面燈光暗淡,她隱約看見爸爸掙扎了下,似乎想和媽媽說什么,但媽媽酒精上頭渾然不管,甚至抬膝抵住他的腿,整個人湊得更近。

    沒過多久,老爸就放棄掙扎了。

    許朝露看到男人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插入女人凌亂的發(fā)間,閱遍無數(shù)本言情小說的腦袋里立刻腦補(bǔ)出一系列狂熱繾綣的深吻畫面……

    這就是戀愛的樣子嗎?

    很浪漫,也瘋狂,被感情支配,身體不由自主地相互吸引。

    許朝露忍不住帶入了一下自己。

    ……

    感覺好像。

    沒有很想和時越學(xué)長做這種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那對已經(jīng)結(jié)婚二十余年的男女,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許朝露如坐針氈,試圖轉(zhuǎn)移注意力,拿起手機(jī)刷朋友圈,一目十行。

    就在這時,聊天界面跳出新消息——

    溫泉蛋:【吃夜宵嗎】

    瞥見熟悉的黑色頭像,許朝露心臟沒來由攣縮了下。

    喜之郎:【不了,在外面】

    溫泉蛋:【你這會兒在外面?】

    許朝露心說你還找我出去吃夜宵呢,和你一起在外面就沒事兒是吧。

    溫泉蛋:【在哪?】

    許朝露給他發(fā)了個定位。

    發(fā)出去之后才注意到,這條街是云城出了名的酒吧街,遍布各類酒吧和會所,而且精確定位也有點歪,沒給她定在停車場,而是定在了旁邊那家名叫“誘夜club”的嗨吧里。

    許朝露緊急撤回。

    然而還是遲了一步。

    溫泉蛋:【?】

    溫泉蛋:【你在酒吧?】

    喜之郎:【沒呢,定位有點問題,我在酒吧外頭,沒進(jìn)去】

    溫泉蛋:【和誰】

    喜之郎:【和我爸媽】

    許朝露自己看自己發(fā)的消息都覺得古怪。

    一對中年夫妻,帶著十八歲的女兒去酒吧一條街,還不進(jìn)酒吧里頭待著,在門口打秋風(fēng)嗎?

    喜之郎:【真的,你別不信】

    喜之郎:【這個事情說起來有點……】

    最后一條消息還沒打完,對面直接撥了個視頻過來。

    許朝露抓著手機(jī)愣了幾秒。

    要是掛斷,肯

    定會顯得更古怪。

    許朝露理了理頭發(fā),按下接通鍵。

    下一秒,少年英俊鋒利的面龐躍上屏幕,臉色莫名冷冽,黑眸定定看著她:“你那兒怎么那么黑?”

    “我在車?yán)锬!痹S朝露將手機(jī)拿遠(yuǎn)點,才敢打量他。

    印象中就沒和池列嶼打過幾次視頻,他手機(jī)很隨意地拿手里,離臉挺近,那張過分帥氣的面孔在屏幕上放大,沒有任何瑕疵,五官輪廓深刻分明,沖擊力極強(qiáng),在這昏暗悶熱的車廂里,無端令人臉紅心跳。

    他坐在臥室的電競椅上,應(yīng)該洗過澡,穿深色寬松的家居服,鎖骨折角從衣領(lǐng)下方探出,冷白清瘦,隔著屏幕好像都能聞到一股冰涼青澀的草香。

    “你喝酒了?”池列嶼睨著她,眉頭微不可察地攢著。

    他知道許朝露不太喜歡喝酒,今天傍晚他和賀星訣買了那么多,她也一口沒喝。

    “沒有啊!

    “那你臉怎么那么紅?”

    “那是因為……我熱!痹S朝露裝模作樣地拎了拎衣領(lǐng)散熱,“車?yán)锱瘹忾_高了!

    “你爸媽呢?不是說和他們一起?”

    “他們在外面!

    “他們在外面。”池列嶼冷淡地復(fù)述,“把你一個人丟車?yán)??br />
    “嗯……對。”許朝露怕他不信,調(diào)轉(zhuǎn)攝像頭讓他看了圈車內(nèi)飾,“我在我爸車?yán)锬,就那輛帕拉梅拉,你認(rèn)識的!

    “太暗了,看不清!背亓袔Z又問,“他們在外面干什么?”

    他越看越覺得許朝露狀態(tài)古怪。

    臉紅得跟燈籠似的,眼神也不穩(wěn)當(dāng),飄來飄去,好像喝醉了,又好像在意著車窗外的什么東西。

    他心里莫名煩躁,半瞇著眼等她回答。

    “他們在……”

    許朝露把手機(jī)放下來,實在想不出該怎么搪塞。

    還是決定說真話。

    沒什么大不了的,這么多年朋友了,有什么好尷尬的,池列嶼也不是不知道她爸媽感情好。

    許朝露拿起手機(jī),若無其事地沖屏幕上的少年說:“他們在外面親嘴!

    “……”池列嶼沒聽清,“什么?”

    “親嘴啊!痹S朝露深吸一口氣,嘴巴朝前撅了一下,做了個親嘴的動作,“就是兩個人抱在一起,嘴對著嘴在那兒親……”

    人在緊張的時候總會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許朝露也不知道自己干嘛撅那一下嘴,更不知道干嘛要把“親嘴”兩個字拆開來解釋那么清楚,人家能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嗎。

    麻了。

    許朝露這會兒雖然還舉著手機(jī),眼睛卻只敢盯著自己的手指頭。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有多像顆爛熟的果子,夜色渲染著,透紅到艷麗。

    池列嶼慢騰騰地應(yīng)了聲,看樣子像是相信了她說的話。

    許朝露:“那我……”先掛了。

    “親多久了?”視頻那端的少年漫不經(jīng)心問。

    語氣很低,通過電信號傳來更有磁性,像一層薄薄砂紙,倏地磨過耳畔。

    “……”許朝露囁喏,“差不多,七八分鐘了。”

    她稍稍抬起眼,看到池列嶼挑了下眉,有點驚嘆的樣子。緊接著,他身體側(cè)過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吃了個什么東西,很快又轉(zhuǎn)回來,腮幫子微動,在咀嚼。

    視頻剛接通的時候她就發(fā)現(xiàn)了,這家伙嘴里好像含著什么東西,慢悠悠地在那兒吞咽。

    像是給自己緊繃的情緒找一個出口,又像是想盡快把這個話題揭過,許朝露問他:“你在吃什么?”

    目光相接,池列嶼身子懶懶往后靠,空余那只手從旁邊拿了個彩色包裝袋出來,白色的吸嘴已經(jīng)擰開,他閑散地用嘴叼住,臉側(cè)下陷,吸了口。

    很快就松開,含著食物,混不吝地答:

    “喜之郎!

    第34章 closetoyou落花有意,……

    他說完,車廂里安靜了片刻

    空氣像被那三個字?jǐn)噭、加熱,許朝露的心臟也莫名發(fā)燙,視線順著少年清俊的面龐緩緩下移,定格在他剛吃完果凍,似笑非笑的嘴唇上。

    不過一瞬,她猛地抽回視線。

    “我先掛了。”許朝露鎮(zhèn)定道,“晚點到家了給你發(fā)消息!

    話落,等不及對面回復(fù),她直接將手機(jī)息屏,倒扣在座椅上。

    車窗降下來些,冷風(fēng)前仆后繼地灌入,刮在臉上帶來細(xì)微的刺痛。

    許朝露感覺自己的腦袋真就變成了一塊果凍,柔軟又迷茫,被風(fēng)吹得顫抖晃蕩,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又過了幾分鐘,外面纏綿擁吻的兩人總算分開。許巖將妻子緊緊夾在胳膊下邊,強(qiáng)硬地帶著她往車子這邊走。

    打開車門,林若晗被丟進(jìn)副駕。

    回頭看見后座上有個小姑娘,林若晗突然從副駕上彈起,繞到后邊爬上了后座。

    “這是誰呀?”喝醉的女人雙眼閃光,“好像是我的露露寶貝?”

    “媽,你怎么喝這么多……”

    許朝露一句話都沒說完,臉蛋就被女人微涼的雙手捧住了,肆意地?fù)崦、揉捏?br />
    “寶貝,你的臉怎么這么燙?還紅成這樣?”酒精讓林若晗變得神經(jīng)兮兮,前一秒還喜笑顏開,后一秒便鎖緊了眉頭,擔(dān)憂驚懼如臨大敵,“你是不是發(fā)燒了?老公,露露好像發(fā)燒了!”

    “媽,我沒發(fā)燒!痹S朝露不太自在地躲開,“我就是……太熱了。”

    “這么冷的天怎么會熱呢?”

    “因為……車?yán)锱瘹忾_太高了。”

    “車?yán)餂]開暖氣!瘪{駛座上的許巖也回頭看她,嘴唇上全是林若晗的口紅印子,“很熱的話,要不要給你開個空調(diào)?”

    “不用了!痹S朝露把老媽推到旁邊,幫她系好安全帶,回到原位,她將車窗完全降下來,“我吹會兒風(fēng)就行。”

    許巖邊啟動車子邊說:“別吹太久,會感冒!

    車子駛離停車場,匯入繁華的街道。窗外霓虹連成光帶,映照著形形色色的面容,節(jié)奏感極強(qiáng)的音樂在空氣里震蕩,經(jīng)過這里的風(fēng)仿佛都帶上了喧囂的煙火氣。

    許朝露望著窗外放空心神,心跳聲依然很重,震得胸口發(fā)麻。

    感覺還沒吹多久,車窗突然就被許巖關(guān)上了。

    許朝露猝不及防地看到玻璃上倒映出一張緋紅臉蛋,眼睛尤其亮,眼神似乎也被什么東西點燃,發(fā)著燙。

    身旁,林若晗女士半夢半醒,喃喃著醉話:“寶寶發(fā)燒了……怎么辦……”

    許朝露不由地在心里回答:媽,我的情況可能比發(fā)燒更嚴(yán)重。

    我好像對從小一起長大、關(guān)系最好的朋友產(chǎn)生非分之想了。

    完了呀我-

    接連幾場秋雨,天空被沖刷得凈透冷冽,校園里行道樹葉子落了大半,裸露的枝干在風(fēng)里寥寥顫動,流連室外的學(xué)生少了很多,大部分都步履匆匆,像一群被寒風(fēng)趕著走的候鳥。

    下午第二節(jié)課結(jié)束,賀星訣離開教學(xué)樓,拐進(jìn)自行車棚取車。

    路邊一汪汪積水還未干涸,黃葉七零八落,一雙精致短靴踩在上面,當(dāng)賀星訣經(jīng)過時,鞋尖輕描淡寫地踢起一片枯葉。

    “哈嘍。”

    “喲,這不是表妹嗎?”賀星訣停下腳步,“好巧,你也在這兒上課?”

    女孩身著價值不菲的呢絨大衣,微卷長發(fā)披肩,五官明艷,傲慢地沖他抬了抬眉:“嗯!

    見對方回應(yīng)冷淡,賀星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你……來這兒拿自行車?”

    “沒有,我路過!绷盅艐鲉枺澳愕能囋谀?”

    賀星訣指了指她身后一輛藍(lán)色山地自行車。

    沒有后座。林雅嬿不滿地皺眉,又問:“你晚點還有課?”

    “沒有了,今天是我課最少的一天!辟R星訣習(xí)慣性地話癆,“他爹的,選這專業(yè)之前也沒人告訴我這么苦啊?你知道我們電子系有句老話怎么說嗎,交一個人的學(xué)費,上兩個人的課,寫三個人的作業(yè),還要和八個人搶女朋友……天吶,大一就這樣以后還了得,我瘋了!

    林雅嬿:“你想搶誰當(dāng)女朋友?”

    “我只是舉個例子。”賀星訣說,“忙都忙死了,哪有時間搶女朋友啊!

    林雅嬿點頭:“既然你晚點沒課。”

    她頓了頓,輕輕歪了下頭,漫不經(jīng)心道:“我這兒有兩張麗景酒店頂層餐廳

    的券……”

    賀星訣打斷她:“不好意思啊,我還有別的事兒,你找別人陪你吧!

    “……”林雅嬿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誰說要你陪我了?我也沒時間去吃,所以打算把這兩張券送你,拿著吧!”

    她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兩張無限額抵用券,拍賀星訣手上,賀星訣愣了愣,知道她有錢就沒和她客氣:“要不你再給我一張?我和我朋友三個人呢。”

    林雅嬿簡直氣笑了:“沒了。滾吧!

    “好勒,那老奴告退了!辟R星訣卑躬屈膝地經(jīng)過她,去后面拿車。

    林雅嬿站原地沒動,緩了兩口氣,轉(zhuǎn)身問:“你現(xiàn)在要去干嘛?”

    賀星訣:“去圍觀露露王跑步,她們系今天體測!

    “體測有什么好看的?”林雅嬿不理解。

    賀星訣:“她身體不好,從小到大幾乎沒跑過長跑,我去給她加油!

    林雅嬿默了默:“就你去看她?你們發(fā)小不是三個人嗎,校草不去嗎?”

    “他呀!辟R星訣笑起來,“他也今天體測,和露露王同一場!

    林雅嬿“哦”了聲,盯著滿地落葉,煩躁地踩了兩腳。

    賀星訣正準(zhǔn)備把車推出來,又聽身后的少女磨磨蹭蹭說:“反正今天閑著,要不,我也去看好了!

    “行啊!辟R星訣想了想,又把車推回去,鎖好,“那我和你一起走過去,不騎車了!

    聽見他這么說,林雅嬿的面色由陰轉(zhuǎn)晴,唇角翹起來:“還算識相!

    一小時前,西園體育館。

    男多女少的計科系和女多男少的金融系被安排在同一時間段體側(cè),這會兒測量的項目是身高體重,男生先測,老師引導(dǎo)他們排隊,女生暫時沒人管,亂哄哄地擠在旁邊圍觀。

    許朝露在人群外面轉(zhuǎn)悠了幾圈,終于還是沒忍住,擠到第一線的舍友身邊:“現(xiàn)在是哪個班?”

    張藝晴:“計科班快結(jié)束了,下一個就是人工智能班!

    那馬上就到池列嶼了,他是人工智能班一號。

    托校草的福,計科系全體男生都體驗了把被眾多女生包圍的快樂,幾乎每個人上測量儀時都挺腰吸腹,若有似無地踮著腳,碰到對數(shù)字不滿意的還會強(qiáng)烈要求再測一次,有個男生測了三次仍是179.5,纏著老師測第四次的時候被看不下去的兄弟合力架走,引得全場哄笑。

    輪到池列嶼時,整個圍觀群眾的包圍圈無限縮小,記錄數(shù)據(jù)的老師都差點被身后的女生擠下凳子。

    “干什么呢你們?一個個跟喪尸圍城似的!绷硪粋老師擠進(jìn)來,尺子在空氣中揮舞,“都退到這條線后面!

    “哪條線啊老師?”

    “這兒哪有線?”

    “你別擠我啊!

    “我沒擠……哎池列嶼怎么就下來了?”

    兵荒馬亂中,池列嶼踩上測量儀,對周圍的吵鬧充耳不聞,不到半秒就走下來,測量儀上的數(shù)字也一閃而過,幾乎沒幾個人看清。

    許朝露被張藝晴拽著來到記數(shù)據(jù)的老師身后。

    “這字也太小了,露露你眼神好點,能看見嗎?”

    “我看看啊……190.5,這人怎么成年了還能長,高三體檢好像才188。”

    “你這個才字用的我也是服氣!睆埶嚽缯f,“體重呢?”

    “81公斤,好重啊——!誰在后面揪我!”

    許朝露的馬尾被人抓住,那人掌握著寸勁兒,既能拽著她往后退又不至于弄疼她,許朝露不回頭都知道是誰:“我錯了,你真的不重,一點也不重,簡直輕如鴻毛,一吹就跑……快放開我啦。”

    許朝露被拽著脫離了人群,腦后松開的一瞬,她立刻轉(zhuǎn)身護(hù)住頭部,反唇相譏:“你胖死了池列嶼,一個人快抵我兩個人重……”

    “是你太輕了妹妹!背亓袔Z的舍友方游剛測完,走到他們身邊,“你不看他多高啊,我比他矮十公分,還比他重兩斤,那我豈不是胖死了。”

    許朝露對男生的體重沒概念,手抓著頭發(fā)重新綁馬尾,說:“他高中好像才7字頭!

    方游:“那也太瘦了。”

    “那會兒個子竄得快,也沒怎么練無氧。”池列嶼睨著許朝露,等她綁完頭發(fā)又欠了吧唧地抬手揉她腦袋,“你把我身高體重記那么清干什么?嗯?”

    上揚的尾音,明晃晃含著鉤子,許朝露感覺心跳要被釣起來,微微挪開眼,嘟囔了句:“誰讓我過目不忘。”

    K大體測不成文的規(guī)定,男生測身高體重可以隨意圍觀,女生測的時候男生就會被趕出去,方游穿上外套戀戀不舍地離開體育館,池列嶼走在他旁邊,長袖T外面披了件沖鋒衣,敞著懷,寒風(fēng)吹得衣擺往后飛,他渾不覺冷,拿著手機(jī)低著頭邊走邊看。

    “你在看什么?天氣預(yù)報,實時風(fēng)向?看這個干嘛,等會兒不都是繞著操場逆時針跑!

    “隨便看看!背亓袔Z將手機(jī)收進(jìn)口袋。

    方游想起一事:“哎,我剛看到你發(fā)小書包上還掛著那個小貓玩偶,好像和上次碰到的時候穿的是不同的娃衣。嘖,說明她非常喜歡那個玩偶啊,這么用心對待!

    池列嶼:“所以?”

    “而你,掛兩天就摘下來了!狈接斡行└袊@,“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池列嶼冷笑了下,懶得多說一個字。

    來到操場,瑟瑟秋風(fēng)由北往南吹,不久前還晴朗的天空這會兒罩了幾片陰云,天色一下子沉悶下來,枯槁的樹木顯得愈發(fā)嶙峋,枝干落寞地向天空延伸。

    女生下來的時候,男生已經(jīng)測完幾個項目,準(zhǔn)備進(jìn)行最后的千米長跑。

    許朝露裹著棉衣,排隊測立定跳遠(yuǎn)時,不經(jīng)意抬眸望向斜前方的男生隊伍。

    池列嶼的身影在其中尤為出挑,陰沉天氣遮不住的耀眼,像棵峻拔英挺的白楊樹,確實一點也不胖,甚至很清瘦,伸手接過老師遞來的白色馬甲,散漫地往身上穿,穿著穿著忽然回頭朝她這兒瞭了眼,許朝露心一緊,感覺這人太會把握時機(jī),怎么剛好在輪到她跳的時候望過來。

    許朝露將棉衣脫下遞給舍友,深呼吸,手臂機(jī)械地擺動,蹬地,起飛……撲倒。

    “一米四!崩蠋煙o情地記錄分?jǐn)?shù),“沒及格,還補(bǔ)跳嗎?”

    “……補(bǔ)的,老師我努努力能跳個B+,剛才有點走神了。”

    老師點頭,下巴指了指長跑的男生那邊:“那你的神現(xiàn)在回來了嗎?要不要再去撈一撈?”

    許朝露:“……”

    第35章 closetoyou你玩兒單戀……

    周圍女生笑倒了一片。

    “有什么好笑的?”老師掃她們一圈,“你們哪個沒往那邊看?五十步笑百步。都給我排好隊認(rèn)真跳!

    拍干凈身上沾的灰塵,許朝露回到起跳線。

    這一次稍微專心點,她跳了178,女生中也算中上水平了。

    跳遠(yuǎn)、短跑、坐位體前屈這些比較簡單的項目,許朝露的成績都馬馬虎虎,在B上下徘徊,不優(yōu)秀也不會太丟人。

    最后一項800米,對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考驗。

    許朝露有心臟病史,自己也不愛跑步,小學(xué)初中高中的體育課,她都心安理得地免長跑,加上云城的中考高考都不算體育成績,她也就不必逼著自己為了考試強(qiáng)行跑步。

    直到上了K大這個“不體育不成活”的恐怖大學(xué),體育成績等比例計入績點,如果憑病史免試,那就只能拿最低的及格分,許朝露覺得自己咬牙跑一跑怎么著也能比及格多個零點幾,K大強(qiáng)者如云,0.1的績點差就能擠掉一大批人,許朝露期末是要沖獎的,絕不能讓體育成績拉太多后腿。

    最后一組男生長跑已進(jìn)行到尾聲,人數(shù)很多,速度不一,烏泱泱的格

    外散亂。

    許朝露看不出池列嶼排在第多少名,只知道他速度很快,腿又長,跑一步相當(dāng)于別人跑兩步,落后的幾個同學(xué)估計都被他套圈了,一起沖過終點線,他散漫地停下來,其他人還在跑。

    終點線附近,三三兩兩的女生紅著臉等在那里,池列嶼從她們跟前經(jīng)過,沒接受任何一個人的水,冷淡但還算禮貌地?fù)u頭拒絕,走到跑道邊緣,彎腰從包里拿自己帶的水喝。

    和所有女生保持距離,良好的教養(yǎng)又不會讓人覺得被藐視,那些個被拒絕的女生看起來似乎更迷他了,留在原地不愿意走,就連馬上要長跑的這組女生里,也有一大半人若有若無地望著那邊。

    許朝露這會兒已經(jīng)收回視線。

    穿上印有院系名稱的馬甲,她隨隊走向起跑線,調(diào)整呼吸,順便做幾組擴(kuò)胸運動。

    “露露王!”

    這一聲喊得許朝露差點破功,轉(zhuǎn)頭看到賀星訣邊走過來邊朝她招手,身邊跟著個挺眼熟的姑娘,竟然是林雅嬿。

    兩人停在跑道外圈,賀星訣極其中二地沖許朝露振臂:“加油啊露露王,沖沖沖,碾飛所有人!”

    太尷尬了。林雅嬿站在這人旁邊,都想找個地洞鉆進(jìn)去。

    “你不給你表姐加油嗎?”賀星訣問她。

    “算了吧。”林雅嬿說,“我在心里祝福她!

    “那也行!辟R星訣兩手合十,用力搓了搓,“好緊張啊我,手都冰了!

    林雅嬿奇怪地看著他。

    是因為她從未交過什么真心朋友,還是因為感情淡薄同理心太弱,無論怎么想,她都不太能理解賀星訣現(xiàn)在的心情。

    一個男生,真的會對一個正常的異性朋友這么上心嗎?跑個八百米而已,竟然為她緊張到搓手。

    “哎,池列嶼在那兒!辟R星訣又沖池列嶼那邊喊,“吃草,你發(fā)什么呆呢?”

    林雅嬿:“安靜點吧,人都懶得理你!

    “你不懂!辟R星訣扯了扯唇角,煞有介事地說,“他這會兒肯定比我緊張多了!

    停頓片刻,他語氣低緩了些,解釋道:“我認(rèn)識露露王的時候,她心臟里頭的窟窿已經(jīng)補(bǔ)好了,看起來和別的小孩沒什么區(qū)別,就是體質(zhì)虛弱些,不愛跑步。所以,我沒見過露露王生病的樣子,也沒見過她進(jìn)手術(shù)室,還有待在重癥病房昏迷不醒的樣子!

    “但是這些,吃草都見過!

    ……

    老師手里的旗子向下一揮,女孩們摩肩接踵沖出了起跑線。

    雖然大家嘴上都說隨便跑跑,混個及格就行,但是真到了測試時候,所有人都鼓足了十二分的勁兒,能站在這里的誰不是天之驕子,誰又甘心屈居人后。

    跑道外邊,方游正仰頭喝水,余光瞥見跑道上的光景,他拿開水瓶,喘著氣說:“兄弟,你發(fā)小開始跑了啊,速度還挺快的嘛……哎人呢?”

    身邊空蕩蕩的,哪還有半個人影。

    跟著大部隊跑出去不到一百米,許朝露就有點兒后勁不足了。

    她慢慢落后下來,喉嚨發(fā)干,四肢也開始酸脹,情緒卻格外緊繃,時刻注意著自己的名次。

    身后還有大約四五個人。

    無論如何,她不想當(dāng)最后一名。

    這時候,領(lǐng)頭的女生已經(jīng)和她拉開挺大距離,許朝露下意識朝她那兒望過去——

    是伊玥,及肩長發(fā)扎成低低的馬尾,厚重的劉海被風(fēng)撥開,身體像燕子一樣輕盈矯健。

    云城深秋多勁風(fēng),尤其是每天落日前這段時間。

    如果伊玥是只破風(fēng)的燕子,許朝露覺得自己就像只被風(fēng)吹得搖搖晃晃七零八落的麻雀。

    很快,她連胡思亂想的力氣都沒了。

    整個人機(jī)械又緩慢地朝前跑,每一步都格外費勁,摧殘著所剩不多的意志力。

    直到耳畔傳來一道熟悉的、清沉冷淡的聲音——

    “不要光用嘴巴呼吸,鼻子也吸氣!

    許朝露抬起頭,模糊的視野里,率先看到印有計科系三個字的白色馬甲。

    池列嶼像走錯了路偶然經(jīng)過這兒,不緊不慢地出現(xiàn)在她身前半米左右。

    轉(zhuǎn)過半個彎,他從她左前方換到右前方,維持著和她相當(dāng)?shù)乃俣,對他而言也就比走路快點,但他采用了非常標(biāo)準(zhǔn)的跑姿,沒回頭看她,邊跑邊說:

    “步子邁小點,重心往前稍稍!

    許朝露下意識按他說的做,身體微微前傾,感覺速度確實上來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吹到身上的風(fēng)似乎變小了很多,她可以呼吸得更順暢,擺臂抬腿也沒那么費勁了。

    許朝露緊緊咬住了唇,看著身前的少年高大挺拔像一堵墻,又像一張驟然揚起的風(fēng)帆,風(fēng)吹得他頭發(fā)散亂地跳躍,衣服也肆意鼓動,張揚不羈少年樣,蔓延過來的氣場卻格外穩(wěn)重,這種無論做什么都有人托底的強(qiáng)大安全感,讓她莫名感覺自己的意志力都變得更穩(wěn)固。

    “岔氣也沒事,累就停下來走一走。”

    “快到了,只剩兩百米。”

    “最后一百米!

    仍是那種冷冷淡淡、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隔一會兒就低低地對她說一句,許朝露感覺吹到耳邊的風(fēng)都沒那么冷了,又或許是她耳朵發(fā)燙的原因。

    這一組跑步的女生里有幾個是計科系的,這會兒已經(jīng)跑過終點,走到旁邊歇息。

    “呼……我是眼花了嗎,池列嶼怎么會在跑道上?”

    “他在陪跑啊,看不出來嗎?一直擋在那個金融系的女生前面,幫她減少風(fēng)阻,簡直不要太寵!

    “什么意思啊,那是他女朋友?”

    “他單身啦,那個是他發(fā)小。開學(xué)前我們預(yù)科班一起去ktv唱歌,他當(dāng)時就帶這個女生一起來了,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原來如此,還是單身就好,不然我們班女生都要心碎死了!

    “就我一個人覺得奇怪嗎?他對他發(fā)小也太好了,我親哥對我都沒這么關(guān)照!

    ……

    最后幾十米,許朝露眼前花花綠綠,腦子缺氧得厲害,腳步也發(fā)軟,像踩在棉花上。

    視野里唯一清晰的是池列嶼身上那件白色馬甲,讓她莫名想起小時候看《犬夜叉》,特別羨慕鈴和邪見可以抱著殺生丸毛茸茸的大尾巴飛。有那只強(qiáng)大的妖怪在前面,好像就可以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想,跟著他往前走就是了,一切艱難險阻都會迎刃而解。

    等她回過神,人已經(jīng)沖過終點線。

    聽見老師報了個成績,只比及格線高了一點點,全班倒數(shù)第三名。

    許朝露已經(jīng)很滿意,長出一口氣,整個人脫力地停下來。

    下一瞬,她左手臂忽然被人捉住,男生寬大微涼的手掌不輕不重禁錮著她,一直跑在她前面沒有回頭的那個人這會兒終于明晃晃地轉(zhuǎn)過來面向她,眉眼鋒利,帶有天然攻擊性,微擰著眉對她說:“走幾步再停!

    許朝露聽話地跟著他往前挪了幾步。

    因她實在沒力氣,走得越來越慢,握住她胳膊的那只手也愈發(fā)收緊,許朝露感覺那片皮膚酥酥麻麻,溫度陡然升高,像通了電似的。

    跑完已經(jīng)有一會兒,她的心率一直降不下去。

    甚至比跑步中途還更快了,熱烈地、不知疲倦地因為某個人而狂跳著。

    再這樣下去她感覺心臟真的要因為過度興奮而勞損,她不太自在地掙扎了下,用所剩不多的力氣將胳膊從池列嶼掌心抽出。

    “不要扶我了。”許朝露垂眼看著地面,“我自己能走。”

    池列嶼收回手,沒再強(qiáng)行抓著她。

    之前那種奇怪的感覺又浮上心頭,她最近好像真的很反感和他發(fā)生肢體接觸。

    他想起賀星訣前陣子說的,許朝露談戀愛之后多少會疏遠(yuǎn)他們,得避嫌。

    所以,她這是提前開始避嫌了?

    “哥,我真搞不懂你啊。”方游從旁邊慢悠悠走過來,撞了下池列嶼肩膀,“你不喜歡人家,又對人家這么好,就算是一起長大的發(fā)小,好像也太超過了!

    池列嶼正煩著,冷嗤了聲,沒答話。

    方游:“搞得人家難以自拔就是你的錯了!

    池列嶼被這人蠢得冒火,毫無溫度地扯了扯唇角:“她不會的,她喜歡別人!

    方游愣了下,花了十幾秒鐘深度理解池列嶼這句話,恍然明白了什么,給他震驚

    得都口吃了:“不是吧校草,你你你、你玩兒單戀?”

    或許是跑了快兩千米讓人精神渙散,或許是今天的風(fēng)兒太喧囂又讓人有種不管不顧的暴躁,池列嶼垂眼睨著方游,怒極反笑:“不行嗎?”

    第36章 SweetChildOMine^……

    這似乎是池列嶼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心意

    光風(fēng)霽月、坦坦蕩蕩的少年,唯獨在這件事上慎重到了極點,極力偽裝著仿佛這份珍貴的友情還未變質(zhì)。

    然而,少年的心就像草木連天的曠野,一旦落入點火星子,風(fēng)一吹,野火就會勢不可擋地蔓延。

    他根本做不到若無其事地站在旁邊看她長跑,即使明知她身體不會有什么大礙。

    這樣的舉動,總會有人覺得古怪。

    所幸這個人是和許朝露沒什么關(guān)系的方游,如果換成賀星訣,或者其他和許朝露相熟的人,池列嶼絕不會這樣回答。

    講實話,難得放肆地沖口而出一次。

    他心情還蠻爽的。

    方游則一臉被雷劈了的癡呆狀:“……行,這可太行了,還是你會玩!

    緩了緩,他又覺得疑惑:“她天天瞅著你這張臉是怎么喜歡上別人的?就算真喜歡上別人了,你就這么干坐著不管?嘖,還是已經(jīng)被拒絕了?那這姑娘心真鐵啊,有意思……”

    嗡嗡嗡的比蒼蠅還煩人,池列嶼不耐煩地側(cè)過身,撩吊著眼皮望著撇下他慢吞吞朝前走的許朝露。

    剛從他跟前離開,她身邊就圍過來一堆人,賀星訣也在其中,極其自然地扶住了她胳膊,就像他剛才那樣。

    等了挺久,也沒見她甩開。

    得。池列嶼冷笑。就針對他一人是吧?

    許朝露慢走了一百多米,總算緩過來些。

    心跳漸漸平復(fù),她反應(yīng)過來剛才對池列嶼有些冷淡,人家好心陪跑,她連句謝謝都還沒說。

    要不,等會兒請他去桃園餐廳吃頓好的。

    這么想著,許朝露停下腳步,回身想去找池列嶼。

    就見身后的跑道一片空落,更遠(yuǎn)處,高挑清瘦的少年從地上撿起雙肩包,散漫地拍兩下,甩上肩,和三兩個男生并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操場-

    晚間,熄燈后的女生寢室。

    快十一點了,許朝露仍無半分睡意,坐在書桌前支著腦袋寫數(shù)學(xué)題,本學(xué)期的微積分她早已經(jīng)自學(xué)透,正在過概率論和數(shù)理統(tǒng)計的內(nèi)容。

    王曉悅最早上床,翻來覆去許久,手機(jī)屏幕的熒光始終沒歇。張藝晴爬上床的時候忍不住調(diào)侃她:“團(tuán)支書又半夜找你聊咱班班費的使用情況了?導(dǎo)員都沒他管得寬!

    王曉悅是生活委員,最近張藝晴老看到她和團(tuán)支書聊天,問就是在討論班費的使用情況。前兩天團(tuán)支書大老遠(yuǎn)跑來北園陪王曉悅吃飯,她們都看見了,覺得這倆估計只差層窗戶紙還沒捅破。

    夜晚的女生宿舍,感情問題最容易發(fā)酵,王曉悅索性直說了,她第一次和男生曖昧沒經(jīng)驗,對方發(fā)的很多消息她都不知道該怎么回,張藝晴非常熱心,直接爬到她床上指點她,許朝露在下邊聽了一會兒,莫名也想咨詢點什么,有件事情她憋在心里很為難,出于某種原因,也不好和舒夏分享,反倒是和剛認(rèn)識不久的大學(xué)舍友聊起來比較輕松。

    悄悄爬上床,等王曉悅和張藝晴聊差不多了,許朝露自然而然地加入:“我也有個問題……我最近總是對一個男生心動,但是我不想喜歡上他,你們說我該怎么辦?”

    宿舍里安靜了幾秒。

    王曉悅小心翼翼問:“你不是已經(jīng)喜歡上時越學(xué)長了嗎,怎么又不想喜歡上他?還是說,你又對別的男生心動了?”

    這個“又”字用得挺扎心,三心二意的人不會有好下場,許朝露不敢接話了。

    沉默半晌,她含含糊糊說:“嗯……就是時越學(xué)長!

    “那你好端端的,干嘛又不想喜歡他?”

    “因為我不想破壞我和他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

    “上下級關(guān)系?”張藝晴聽得一頭霧水,“這有什么好不想破壞的,你之前不是決定年底就去追他么?”

    許朝露:“……學(xué)生會好像不允許內(nèi)部戀愛,所以,我還是不追了吧。”

    張藝晴盤腿坐在床上,費勁地梳理許朝露這個亂七八糟的問題:“你現(xiàn)在的情況是,只想和時越學(xué)長維持領(lǐng)導(dǎo)和下屬的關(guān)系,不想再喜歡他,但是又總?cè)滩蛔λ膭,你想克制住這種心動!

    許朝露點頭:“是的,就是這樣!

    張藝晴:“那你離他遠(yuǎn)點不就好了?”

    許朝露絞弄著蓋在膝上的被子:“那我和他之間友好的關(guān)系也會維持不下去了。”

    她愿意一輩子都維持現(xiàn)在這樣親密又自然的友誼,不想更近一步,也不愿意遠(yuǎn)離一寸。

    “不至于吧!蓖鯐詯偡藗身,趴躺著手托腮說,“我覺得正常的友好距離,和曖昧的距離還是有區(qū)別的,你現(xiàn)在老是心動,就說明還是離他太近了!

    “是啊!睆埶嚽琰c頭,“還有更直接的方式,就是讓他拒絕你,或者等他喜歡上別人,你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王曉悅:“這個不行吧,我要是時越學(xué)長,我肯定喜歡朝露!

    “不會的。”許朝露說,“他誰也不喜歡,大學(xué)也不打算談戀愛來著!

    “時越學(xué)長還和你說過這種話?”

    “嗯……”

    ……

    三人牛頭不對馬嘴地東拉西扯,氣氛膠著間,低處忽然響起一道淡然如水的聲音——

    “你怎么知道你對他的好感,就一定會破壞你們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

    宿舍里只剩伊玥還坐在下邊,這會兒她臺燈已經(jīng)關(guān)了,整個人浸在黑暗里,儼然正洗耳恭聽她們?nèi)说母星樵掝}。

    許朝露印象里,這似乎是伊玥第一次插嘴這類話題。

    其余兩人都覺得伊玥一語中的,這個問題似乎才是許朝露糾結(jié)的源頭,值得探討。

    伊玥這人有多靈,許朝露深有體會,她莫名感覺已經(jīng)被看穿,不自覺拎起被子包到頸下,裝成個粽子:“我就是知道。”

    “為什么?”伊玥追問。

    “沒有為什么!痹S朝露語氣出奇的果斷,“就當(dāng)是我的第六感吧!

    伊玥點頭,眉毛在暗處輕挑了下,不再多問。

    她一直以來都喜歡觀察人類,許朝露已經(jīng)是她觀察列表里最坦誠、有話直說的那類人,心里藏不了事兒,遇到喜事就分享快樂,遇到煩心事便尋求幫助。

    所以,許朝露不正面回答那個問題,著實奇怪。

    她心里有秘密。

    伊玥越想越確定。

    而且是一個堅決保守了許久,從未對他人宣之于口的秘密-

    日歷被秋風(fēng)卷著一頁頁撕下,轉(zhuǎn)眼到十一月下旬,校歌賽復(fù)賽即將開啟,提前一周召集各位選手進(jìn)行彩排。

    彩排當(dāng)天,伙伴們約在排練室臨時練一會兒,然后一起帶著樂器去彩排現(xiàn)場。

    宿舍里,許朝露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出發(fā),拿起手機(jī)看到賀星訣的消息——

    胖橘:【我在轉(zhuǎn)角奶茶店這兒點奶茶,你想喝什么?】

    喜之郎:【茉莉奶綠吧,熱的,三分糖~】

    胖橘:【好嘞】

    轉(zhuǎn)角奶茶店在K大最北端建筑的轉(zhuǎn)角處,許朝露花了五分鐘走到那兒,賀星訣已經(jīng)買完奶茶,左手三杯右手三杯,身邊還杵著個高高大大腿長到逆天的家伙,墨綠色沖鋒衣,黑色工裝褲,一身冷淡散漫勁兒,頭發(fā)有陣子沒剪,蓬松微亂,被風(fēng)吹著向上飛,露出冷白飽滿的額頭和深刻眉眼,手里閑閑散散握著杯奶茶,另只手插兜里,金貴大少爺樣,也不知道幫賀星訣拎幾杯。

    “你怎么也在?”許朝露走到池列嶼跟前,問。

    “聽說咱北園的奶茶好喝!辟R星訣替他答了,“吃草就過來感受一下!

    許朝露表示懷疑,這人什么時候?qū)δ滩韪信d趣了?

    “走吧走吧。”賀星訣用胳膊肘推許朝露,“給你看個厲害的東西。”

    許朝露被他推到路邊,云里霧里地看著他倆走到兩輛摩托車邊上,瞳孔驀地放大:“這是你倆的車嗎?什么時候買的?無證駕駛會被抓起來吧?”

    “當(dāng)然考證了,就上周,我和吃草一起考的摩托駕照,車是前天剛買的。怎么樣,是不是很帥?”

    許朝露:“你們不都有自行車么?”

    “太慢了!背亓袔Z吸一口奶茶,腮幫子鼓動嚼著珍珠,漫不經(jīng)心說,“時間就是生命,懂不?”

    天天步行上學(xué)的許朝露感覺被狠狠諷刺了。

    “那干嘛不買電動車?學(xué)校好像不讓停放摩托吧?”

    “電動車沒地兒充電啊,摩托加一次油可以騎好久!辟R星訣莫名一笑,“而且保安巡邏發(fā)現(xiàn)摩托車的話,都會拖到北園來,就放在我宿舍后面,簡直不要太方便!

    許朝露朝池列嶼斜額:“那他怎么辦?他又不住北園!

    賀星訣:“保安很久才巡邏一次,車被拖走的概率很低的。”

    “就算拖走也沒事兒!背亓袔Z仍在那兒慢悠悠地嚼珍珠,喉結(jié)滾了滾,咽下去,接著欠了吧唧地垂眸,瞅著許朝露,眼神還挺真誠,“你不也在北園?你給我騎回來。”

    “……”許朝露眼皮抽動,“你不關(guān)心我的生命安全,也該關(guān)心你寶貝車子的安危吧?這車看起來還挺貴的!

    池列嶼這輛純黑色,賀星訣的深藍(lán)色,不是夸張的賽級摩托,但也高大張揚,車身線條流暢,油箱排氣管流淌著金屬光澤,停在校道旁,哪怕一動不動,也像隨時能碾過風(fēng)聲似的,鋒芒畢露。

    “超貴!辟R星訣強(qiáng)調(diào),“我預(yù)支一年生活費都買不起,還好吃草借我錢,嘿嘿,我現(xiàn)在也欠他幾百頓飯!

    他一邊說,一邊跨腿上車,奶茶掛車把手上,俯身握把,顯擺似的擰了兩下油門:“你就說帥不帥吧。”

    許朝露面無表情:“我不會騎,我嫉妒得發(fā)瘋,所以一點也不帥!

    賀星訣揚了揚下巴:“我們以后載你啊。再問一次,帥不帥?”

    許朝露:“……我考慮一下。”

    另一邊,池列嶼已經(jīng)喝完那杯奶茶,隨手扔向旁邊垃圾桶,空心入網(wǎng),接著長腿一跨坐到車上,手捏外套拉鏈往上拉,一直拉到最高,領(lǐng)子遮住線條鋒利的下頜,露出的半張臉更顯冷淡桀驁。

    沒賀星訣那么刻意,反倒更讓人挪不開眼,許朝露聽到身后傳來女孩子的吸氣聲,然后喁喁私語不斷,不用回頭都能感受到她們的臉紅心跳。

    賀星訣擰了下車鑰匙,發(fā)動機(jī)低鳴,他將車把上六杯奶茶往里頭推推。

    之所以不讓池大少爺幫忙拿幾杯,是因為他下意識認(rèn)為等會兒許朝露肯定會上池列嶼的車,畢竟他倆關(guān)系更親,而且池列嶼車技比他厲害,開得穩(wěn)。

    既然他都載人了,那奶茶也就不必勞動他帶。

    賀星訣這么想著,余光見池列嶼還沒發(fā)動車子,顯然在等許朝露過去。

    “我先走了啊,奶茶要涼了!辟R星訣催動油門,車子緩緩前進(jìn),“你們也快點……”

    “你等等!痹S朝露從路牙子上跳下來,快步朝他走過去,“帶上我啊!

    賀星訣剛抬起的腳又落回地面,有點茫然。

    許朝露走到他身邊,扶著他肩膀,杏眼彎彎,神情愉快自然,一鼓作氣跨坐上去:“感覺你這輛車更好坐點,走吧橘子。”

    第37章 SweetChildOMine^……

    舒夏用密碼解鎖,走進(jìn)池列嶼那套房子的時候,太陽還明晃晃地掛在半空。

    “我該不會是第一個到的吧?”她咕噥著,穿過客廳往排練室那邊走。

    排練室隔音很好,走近才聽到隱約的鼓聲。

    舒夏推開門,房間里只有兩個人,敲鼓的是伊玥,陳以鑠站在她旁邊指導(dǎo)。

    畫風(fēng)挺新鮮,學(xué)生的氣場看起來比老師強(qiáng)得多。

    舒夏讓他倆繼續(xù),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lián)v鼓手機(jī)。

    最近運營樂隊的賬號,為了吸粉固粉,她盡量每天都發(fā)一條視頻,記錄排練日常、搞抽象、蹭熱點……絞盡腦汁。

    圍觀他倆打了一會兒鼓,舒夏忽然冒出一個新點子。

    她舉起手機(jī),沒有任何預(yù)兆地,忽然走上前去,打開攝像頭對準(zhǔn)陳以鑠:“大家好,這位是我們樂隊的鼓手樂樂。樂樂,向觀眾們自我介紹一下吧。”

    陳以鑠完全不懂她鬧得哪一出,但還是乖乖按她說的做,挺直腰桿面對攝像頭,語氣緊張又局促:“大家好,那個,我叫陳以鑠,他、他們都叫我樂樂,我是K大計算機(jī)學(xué)院計科系計科班的大一學(xué)生,M省人,生日是9月27日,我從四年級開始學(xué)架子鼓,初中考到10級,高中……”

    “可以了。”舒夏示意他停下,“你要不把身份證號也報出來?”

    陳以鑠神情真誠:“需要嗎?”

    舒夏無語了,感覺她今天就算把這人賣了他也會幫著數(shù)錢。

    不過,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玥玥你先讓一下,我要拍他打架子鼓!笔嫦恼f,“挑最酷最炸場的曲子敲,咱們玩?zhèn)極致反差,柔弱書呆子秒變爆裂鼓手。”

    陳以鑠被舒夏指揮著坐到鼓凳上,舒夏從取景框里打量他半天,搖頭:“感覺形象還是有點弱,等我一下。”

    她跑到外面客廳,抱著包回來,從里頭掏出化妝包和一瓶定型噴霧。

    二話不說上手給陳以鑠抓了個前刺發(fā)型,接著又把他眼鏡摘掉,光潔的額頭和清俊眉眼完整展露出來,整個人顯得精神多了。

    舒夏摸了摸下巴:“要是再畫個濃眉,描個內(nèi)眼線就更帥了,可是我還不太會化妝,前陣子給我舍友化的被她怒罵……”

    “我可以試試!币莲h在旁邊悠悠地說。

    舒夏有些驚訝:“你會化妝?”

    “會一些!币莲h說,“我暑假在云城這邊當(dāng)家教,學(xué)生是個家里人都管教不來的有點任性的女孩子。她很喜歡化妝,每天一定要先幫我化了妝,再讓我也幫她化好妝,才肯開始學(xué)習(xí)。我教了她一個多月,也就練了一個多月的化妝。”

    舒夏還是第一次聽伊玥一口氣說這么多話,

    她語氣聽起來平靜溫和,似乎并沒有真的認(rèn)為那個愛化妝的女孩很任性。

    “我高中也有點!笔嫦那椴蛔越摽诙觯皩W(xué)校不讓玩手機(jī),可我就是愛拍視頻發(fā)視頻,天天帶著手機(jī)到班上拍,被老師抓到好多次,把我爸媽也叫來了,幾個人一起教訓(xùn)我。”

    “現(xiàn)在玩手機(jī)已經(jīng)是你的事業(yè)了,我那個學(xué)生以后說不定也會變成厲害的化妝師!币莲h說,“所以,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舒夏用力點頭,胸腔有種共鳴感:“露露也和我說過類似的話,還把我的事情寫到周記里,交上去給老師看了。我記得她那篇周記里寫了這么一句——”

    “人生的錨在哪里,別人說了不算,永遠(yuǎn)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別管太多,用盡全力抓緊你的錨吧,哪怕風(fēng)浪再大!

    伊玥若有所思:“語文考141的真不是一般人!

    “唉。”舒夏吸了吸鼻子,“不說了,快給樂樂化妝!”

    陳以鑠完全沒有拒絕余地,縮著脖子等待伊玥洗干凈手,拿了只眼線筆磨刀霍霍湊近他。

    “抬頭。”少女微涼的指尖觸及他臉側(cè),“眼睛放松點!

    陳以鑠摘了眼鏡之后只能看清近處的東西,伊玥那張清冷冶艷的臉龐在他視野中漸漸放大,越來越清晰,

    他的眼皮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別緊張!币莲h筆尖稍提,“我都還沒碰到你!

    陳以鑠:“那個,要不我還是戴眼鏡吧,不戴會顯得眼睛無神,我度數(shù)太深了。”

    “不會!币莲h手指按到他眼皮上,輕輕掀開點,“你的眼睛很漂亮!

    棕色的眼珠子,不含任何雜質(zhì),像一塊曬著秋日午后日光的琥珀。

    聽她這么說,陳以鑠眼睛眨得更厲害了。

    視線無端聚焦在伊玥眼尾的淚痣上,細(xì)小烏黑的一顆,好像能把他的心跳和呼吸通通吸進(jìn)去。

    “別眨眼!币莲h點下去的筆尖再度抬起來,沖他微微一笑,語氣森寒,“再眨就把你漂亮的眼睛戳瞎!

    陳以鑠:“……”

    心跳和呼吸徹底停止了,一動也不敢動。

    ……

    太陽落到遠(yuǎn)方山尖尖上,天空折射出浪漫的粉光,好似正用盡余熱,放肆自在地籠罩著這世界。

    舒夏抱著電腦坐在客廳剪視頻,門口傳來解鎖聲音,她偏頭去看。

    許朝露、池列嶼和賀星訣前后走進(jìn)玄關(guān),舒夏和他們打了聲招呼,莫名覺得籠罩在他們仨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

    賀星訣也覺得哪里怪怪的,很迷茫。

    主要是細(xì)究又究不出什么子丑寅卯,露露王還是那副活潑開朗的二皮臉德性,剛在樓下還欠了吧唧地問吃草路上騎那么快是不是有心事,吃草冷冷淡淡說老子趕著去投胎,嘴是真毒,連自己都不放過。

    應(yīng)該是他想多了。

    這倆平常好像也這樣,或許露露王就是比較喜歡他這輛車,更想坐他后邊呢?又或者他今天看起來比吃草更帥更拉風(fēng)……怎么沒有這個可能呢?

    賀星訣想著想著都有點自我陶醉了,舒夏叫了半天“奶茶給我”都沒聽見。

    一路寒風(fēng)相送,滾燙的奶茶只剩丁點余溫,舒夏抱在手心吸了口,喊他們仨一起來看樂隊的短視頻賬號。

    “第一條初賽視頻到現(xiàn)在點贊十萬了,粉絲馬上也要破萬。”舒夏得意洋洋,“我們可太強(qiáng)了。”

    許朝露湊過去看賬號的后臺數(shù)據(jù),玩樂隊的誰不想有更多人聽見自己的聲音,她舉起奶茶和賀星訣舒夏干杯,池列嶼那杯早就喝完了,杵在邊上抱著臂,冷眼旁觀。

    舒夏:“對了,等會你們彩排,方嘉歲那支隊伍也會來吧?”

    許朝露點頭:“他們就在我們后面第二個表演!

    “我打算去和她打個招呼。”舒夏說,“她關(guān)注了我們樂隊賬號,幾乎每條視頻都點了推薦。她粉絲那么多,給我們引了不少流,真是好人吶!

    賀星訣邊嚼椰果邊說:“唔,之前關(guān)注你,現(xiàn)在關(guān)注我們樂隊,那八成是吃草粉絲了!

    “已經(jīng)確認(rèn)了。”舒夏聳肩說,“我看到她評論區(qū)有粉絲拉郎配她和吃草,她在下面回了個害羞的表情包!

    “嘖,讓我想起高中那會兒,好像有個藝考全國第一的明星姐姐堵到附中門口追吃草,那陣仗,都上新聞了!辟R星訣嘆了聲,“放古代,咱吃草絕對是禍國殃民那個等級的!

    舒夏點頭:“包的!

    “不管怎樣,還是得謝謝人家!痹S朝露說,“那么大流量都便宜我們了!

    流量流量,你腦子里除了流量沒別的了是吧。

    看不出來這人想泡我呢?還謝謝人家。

    池列嶼也是無言以對,懶得和他們多待一秒,趿著拖鞋一臉麻木地進(jìn)了排練室,抱著吉他插上電,上來就是一串琶音速彈,手速快得能擦出火花,蹦出的音符也莫名帶著股兇殘勁兒。

    之后所有人到齊,一起排了幾遍復(fù)賽要彈的曲子。

    賀星訣總覺得他的bassline太普通,想加點花樣,又沒有太好的靈感,邊彈邊擠到池列嶼旁邊問他:“草,你樂感好,幫我看看這兒怎么能整得跳躍一點?加個slap?擊弦?要不把和弦改一改?”

    池列嶼好像根本沒聽見他說話,側(cè)臉沉冷,瞅著吉他眼皮都不抬。

    賀星訣悻悻地嗤了聲,又跑去咨詢姚燁。

    彩排六點半正式開始,練不了幾遍就到出發(fā)時間。

    出門時,太陽已然陷落,晚霞也在和黑夜的拉扯中敗下陣來,漸漸被吞噬殆盡。

    這兒離學(xué)校才兩公里,伊玥、陳以鑠和姚燁都是騎自行車過來的,這會兒便各自帶著東西騎回去。

    舒夏學(xué)校遠(yuǎn),是打車過來的,在樓下看到池列嶼和賀星訣新買的摩托車,難掩激動地尖叫:“這也太酷了!快讓老娘感受一下。”

    她和賀星訣一樣,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許朝露肯定會上池列嶼的車,于是二話不說跳上賀星訣的車后座,抓住他肩膀的時候,后知后覺地謹(jǐn)慎了下:“你考證了吧?開得還行吧?”

    “我超強(qiáng)的好嗎。剛才過來的時候帶著露露王和六杯奶茶,萬無一失。”

    “……行吧!

    等許朝露反應(yīng)過來,賀星訣已經(jīng)載著舒夏揚長而去。

    夜風(fēng)沁涼,吹亂少女鬢角的碎發(fā),許朝露邊挽頭發(fā)邊慢吞吞地朝前走,盯著地面上一道斜長散漫的影子,背著吉他也顯得清瘦,被朦朧月色浸得發(fā)涼。

    她裝作若無其事來到他身邊。

    “走嗎?”

    “嗯?”尾音上揚的一個單音節(jié),明晃晃的拿喬。

    “我說……走嗎?他們都走了!

    “走!

    話落,池列嶼跨坐上車,墨綠色沖鋒衣拉到頂,吉他肩帶勒住脊背,勾勒出勁瘦流暢的輪廓。

    他俯身握把,踩著腳踏催動油門,發(fā)動機(jī)的轟鳴沖破夜空,車輪朝前滾動。

    “你干嘛呀!”許朝露剛抬起的腳又落回來,站在原地叫他了一聲,輕咬著唇,“我還沒上去呢!

    “噢,你要和我一起?”他擰剎停車,一條長腿放下來斜支著地,回頭要笑不笑,“早說啊,我以為你打算自己走呢!

    你就拽吧。

    真不準(zhǔn)備載我的話,吉他反背到前面去干什么?

    許朝露拿人嘴短,忍著沒有戳穿他,默默小跑到他身邊,扶著他肩膀干脆地爬上了車。

    感覺他這輛好像比賀星訣那輛高一些,坐上去的一瞬心臟像被拋起來,車座斜角也大,身體不往前傾的話就坐不舒服。

    “走——。 

    才剛坐穩(wěn),車子便猛然提速,許朝露被慣性往后一甩,喉間不受控地溢出尖叫,雙手抓緊池列嶼衣服,又將自己猛地拽回去,身體緊貼上他寬挺堅實的背,夜風(fēng)在耳邊呼嘯,兩顆心高速共振,

    “你!有!!。 

    “耳朵要聾了!背亓袔Z歪了歪頭,他當(dāng)然掌握著分寸,剛才那車速頂多嚇嚇?biāo)豢赡苷姘阉Τ鋈,唇角扯起極淡的弧度,有樣學(xué)樣地“關(guān)心”她,“坐個摩托而已,叫那么大聲,是有什么心事嗎?”

    第38章 SweetChildOMine^……

    下午丟出去的回旋鏢此刻扎回她自己身上,許朝露心有戚戚地哼了聲,抵著池列嶼的背慢吞吞爬起來,說:“我想嚇?biāo)滥惆。?br />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身體有多軟,像春日浮游的云朵,貼緊了仿佛能滲進(jìn)他身體,離開時又好像融化在他背上。

    車子駛離小區(qū),轉(zhuǎn)到柏油馬路上,女孩雙手順著他脊背滑下,堪堪揪住他衣擺,若即若離。

    “就這,還嚇不死!背亓袔Z饒有興致地提議,“要不你再叫大聲點!

    低磁玩味聲音,夾雜在凜冽夜風(fēng)里,許朝露聽著覺得格外燒耳朵,身體又往后挪了挪,和這狗東西保持距離,不再搭理他的狗言狗語。

    兩旁的街景疾速掠過,在視野中拉長成線,被風(fēng)扯碎在身后。

    前方暢通無阻,池列嶼擰緊車把,摩托再次提速,引擎嗡鳴聲如野獸低吼,風(fēng)從四面八方涌來,許朝露受生命安全所迫,下意識貼近他,指尖攥他衣角更緊了些,觸到少年腰際勁瘦緊實的肌肉。

    “太快了。”她聲音被風(fēng)吹得零落,飄到他耳邊只剩細(xì)軟氣音,“能不能慢一點?”

    “嗯?”裝聽不見。

    風(fēng)像一只不安分的手,肆意拉扯著心跳。許朝露也理不清這股悸動是否全然歸結(jié)于對速度的畏懼。

    “我說,你慢一點啊。”

    話落,她半抱著池列嶼的腰,莫名感覺這人身體更緊繃了些,像一張拉滿的、蓄勢待發(fā)的弓。

    以為他要使壞到

    底繼續(xù)提速,沒想到真聽她的話慢慢減速下來,兇猛的夜風(fēng)化作習(xí)習(xí)微風(fēng)拂過臉畔。

    池列嶼稍偏頭,恰有一星燈芒掃過他側(cè)臉,利落又張揚,問她:“這個速度滿意嗎?”

    “馬馬虎虎!痹S朝露得以松開一只手,捏捏發(fā)燙的耳垂,“請繼續(xù)保持。”

    路程太短,池列嶼圖省事沒戴頭盔,烏黑茂密的短發(fā)被風(fēng)肆意撩動,肩背寬直挺括,清瘦又有力量感,身形是真漂亮,又野性,就在極近的地方,許朝露有點挪不開視線。

    她極力克制著,想像小時候那樣親密無間地趴到他背上的沖動。

    維持著一個恰如其分的距離。

    這才是一個正常的異性朋友該做的-

    他們樂隊排在第二十三個表演,比較靠后,一行人到達(dá)彩排地點后,又在后臺休息室里等了一個多小時才被召喚上臺。

    舞臺周圍亂哄哄的,工作人員、參賽選手和圍觀群眾攪在一塊,地上各種設(shè)備的電線迤邐縱橫,稍不留神就會被絆倒。

    所幸彩排過程還算有序,許朝露等人被指引著上臺踩點,樂器連接現(xiàn)場設(shè)備,和工作人員溝通調(diào)音。

    就在這時,臺下的舒夏突然朝許朝露揮手:“露露!你偶像來了!”

    許朝露這會兒已經(jīng)調(diào)完音,抬眼看見他們學(xué)生會文藝部一整個部門的人都來圍觀她彩排了,忙不迭趁空檔時間跑到舞臺邊,蹲下來和他們打招呼。

    部門里,會計系的周珂和她最熟,舉起手里的果汁遞給她:“香橙雪梨汁喝不?部長買的,特意給你挑了杯能清肺潤嗓的!

    時越就站在周珂旁邊,沖許朝露溫和笑道:“這果汁挺好喝的,你嘗嘗。”

    許朝露看到有幾個部員手里也抱著果汁,顯然時越并不是只給她一人買了。

    “謝謝部長。”她笑盈盈接過,手指觸碰到冰冷的杯壁,猶豫了下,最后還是當(dāng)著他們的面打開來喝了一大口。

    “我真服了。”賀星訣一邊撥弦調(diào)音,一邊和池列嶼吐槽,“她不是才喝完一大杯奶茶?這會兒又喝上她部長的果汁了,也不怕肚子炸掉。”

    池列嶼沒理她,姚燁在后邊不嫌事大地接話:“你懂什么,心上人送的果汁,肚子炸了也得喝啊!

    他邊說邊賤兮兮地瞅著池列嶼,后者反應(yīng)寥寥,兀自垂眸撥弦,好像對眼前發(fā)生的事情渾不在意。

    直到許朝露折返回來,因為剛才喝的果汁太冰,她沒忍住打了個寒顫。

    池列嶼見狀擰了下眉,放在效果器上的手無意識轉(zhuǎn)大了失真度,琴弦發(fā)出喑啞嘶鳴,如一柄銹刃破空而出,莫名含著暴躁。

    幾分鐘后,試演順利完成。

    后面幾組選手實力都很強(qiáng)勁,一行人下臺來到觀眾席,準(zhǔn)備圍觀接下來的表演。

    許朝露部門里的朋友在這兒也不認(rèn)識其他人,她自然要陪著他們,也就沒和樂隊伙伴們坐一塊。

    舒夏坐在池列嶼和賀星訣旁邊,隔三差五扭頭瞭一眼許朝露那邊,傳遞軍情:“時越學(xué)長低頭和露露說悄悄話了……媽呀,聽到什么了呀,笑得跟朵花似的……時越學(xué)長是真耐看啊,越看和露露越般配……”

    賀星訣搓了搓脖子,聽得還挺有興致:“長得確實不賴,比露露王之前喜歡的那幾個都強(qiáng)……哎,吃草你不看彩排啦?”

    池列嶼背著琴包起身,眼珠子都懶得轉(zhuǎn),一臉冷峭不耐:“吵死了。我回后臺練琴。”

    許朝露轉(zhuǎn)頭看見他,舞臺燈光映照下,少年的影子無限拉長,重重疊疊,晃晃蕩蕩,像潮汐紊亂的海浪,從她腳尖蔓延過去,然后逐漸走遠(yuǎn)。

    重構(gòu)樂隊上臺了,方嘉歲走到主唱點位,抬起頭,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高大背影,轉(zhuǎn)瞬消失在通道口。

    如池列嶼所愿,后臺休息室里這會兒一個人也沒有。

    他隨便找了張椅子坐,吉他抱在身前,旁邊有公用的效果器和音箱,也不管適不適和,直接拿吉他連了上去。

    彈出來的效果挺糟糕,他懶得調(diào),速度和節(jié)奏也隨心所欲,每一個音符都又快又重,像在發(fā)泄。

    約莫過了十分鐘,房門忽然從外打開。

    池列嶼抬眸,看到一張有點眼熟的臉。

    好像是和那三個沒禮貌學(xué)長組隊的主唱兼貝斯手,叫什么沒記住。

    他眼皮很快耷拉下去,完全當(dāng)這人不存在,右手在琴弦上撥彈,技巧高超的同時,速度又快得讓人眼花繚亂,方嘉歲頗為震撼,站在旁邊默默觀看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地將貝斯插上電,撥動琴弦,為池列嶼的吉他主旋律伴奏。

    聽見貝斯根音加入的瞬間,池列嶼下意識皺眉。

    受性格所限,他不是很喜歡和陌生人交流音樂,認(rèn)為這是一件比較私人的事情,更何況他現(xiàn)在練習(xí)的是他們樂隊復(fù)賽要表演的歌,而這個女生是他們的競爭對手……

    思緒在這時忽然斷開。

    他聽到一串跳躍的、活力十足的音符,沖出了原本的根音限制,讓整條bassline突然擁有了個性,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耳朵。

    前不久在排練室里,賀星訣問過他,怎么能把這段bassline改得更活潑一點。

    當(dāng)時池列嶼情緒不佳,也想不出什么好靈感,就沒理他。

    但是那個問題他放在心上了。

    不得不說,這個女生彈貝斯真的挺有水平。

    比賀星訣那傻子強(qiáng)。

    池列嶼手上動作沒停,腦子多線程工作,仔細(xì)分析聽到的bassline,幫賀星訣收集靈感。

    方嘉歲見池列嶼的吉他配合著她慢下來,不禁莞爾,嘴邊也哼起了這首歌的歌詞。

    只唱了一句,休息室的房門再次從外打開。

    望見門內(nèi)場景,門外的女生怔了怔,面色略蒼白,杏眼緩慢地眨了下,平靜說:“我來拿個東西!

    房間里的合奏早在她出現(xiàn)的第一秒就已經(jīng)停止。

    許朝露快步走進(jìn)去,掠過方嘉歲時,看到她指甲上涂著艷麗的莓果色甲油,成熟又嫵媚,手指輕罩在琴弦上,四根繃緊的弦仿佛還在微微震顫。

    沒和池列嶼打招呼,她拿走單肩包,匆匆離開了這間休息室。

    馬不停蹄跑進(jìn)洗手間,進(jìn)了角落里的隔間。

    看到褲子上沒沾多少血跡,許朝露松了口氣,把衛(wèi)生巾貼上,穿好褲子。

    來到盥洗臺前,鏡子映出一張素面朝天、血色淡薄,看起來和成熟嫵媚一點也不沾邊的臉。

    有生以來。

    許朝露還是第一次看到,池列嶼和別人配合彈唱。

    想想好像也正常,音樂是無邊界的語言,玩音樂的人本來就應(yīng)該大大方方地交流。

    就算是只為方嘉歲開的先例,那也正常,人長得漂亮唱歌好聽貝斯也彈得好,還是大網(wǎng)紅,他倆站一塊真挺般配的。

    許朝露開著熱水沖了很久的手,整理好思緒的時候,手指都有點泡皺了。

    慢吞吞走出洗手間,打眼就看到倚著墻站在不遠(yuǎn)處的人,身影挺拔利落得和其他人格格不入,非常惹人注目。

    許朝露愣了愣,朝他走過去:“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不知道!背亓袔Z抱臂,整個人懶洋洋向后靠著,瞅見她好像還挺驚訝,“你以為我在等你?”

    “噢,我懂了!痹S朝露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別的地方太悶了,也就洗手間門口舒坦,能呼吸最新鮮美味的空氣!

    池列嶼:“……”

    他站直了些,手從外套口袋里抽出,眼神終于帶了點情緒,冷淡勁兒破開那層散漫表皮沖出來,很不耐,隱約還有責(zé)備:“你又是什么毛?明知道自己快來了還喝冰果汁?存心找罪受?”

    許朝露怔住,沒想到這人竟然能記得她的經(jīng)期。

    想想好像也不奇怪,她自己并不避諱,每次來例假都會和朋友們直說,這樣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沖他們嘴賤,然后歸咎于經(jīng)期脾氣不好,讓他們多擔(dān)待。

    “那么多人特地來看我,還給我?guī)Ч,如果不喝多不禮貌?”許朝露說,“而且我今天本來也沒來,應(yīng)該后天來的,是喝完果汁之后才提前到!

    許朝露的體質(zhì)是這樣,正常經(jīng)期都

    挺準(zhǔn)的,偶爾在經(jīng)期之前沒注意吃了冰的東西,傷了腸胃,可能就會提前到,她自己也沒法準(zhǔn)確預(yù)料。

    池列嶼居高臨下睨著她,扯唇:“行,你偶像給你帶農(nóng)藥你也喝是吧。”

    許朝露不明白,她剛才說的是整個部門所有人,怎么到他嘴里就指向時越學(xué)長一個人了。

    不知為何,她這會兒情緒也怪的很,心里莫名冒火,沒有解釋,反而應(yīng)承下來:“你說的沒錯!

    頓了頓,她撇開眼,淡聲說:“我回去喝農(nóng)藥了,你也趕緊回去彈你的吉他吧。”

    ……

    話音落下,空氣安靜了幾秒,她才后知后覺這句話里的微妙。

    想撤回已經(jīng)來不及,耳畔傳來輕飄飄的一聲笑——

    “怎么回事兒,醋勁兒這么大。”池列嶼垂眸瞅著她,睫毛根根分明,掩著干凈烏亮的瞳孔,“就只準(zhǔn)給你彈,不準(zhǔn)給別人彈是吧?”

    “……”許朝露站在原地,思緒莫名斷開,身體里有股熱氣在亂竄,“誰管你!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還沒走到轉(zhuǎn)角那兒,腳步又倏地頓住。

    她現(xiàn)在這樣和落荒而逃有什么區(qū)別?

    說都說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池列嶼手又揣回兜里,下巴蹭了蹭衣領(lǐng),正準(zhǔn)備跟上她,就見剛氣急敗壞走了的人忽然折返回來,又站在他面前。

    “你要去哪?”許朝露問他。

    池列嶼想了想:“你不是讓我回去彈吉他嗎?”

    “你真要去?你可是我們樂隊的吉他手。”許朝露這句話說得義正辭嚴(yán),完全沒毛病。

    “我有時候真懷疑你那727分是用哪個腦子考出來的!背亓袔Z突然伸手按住她腦袋,使勁前后搖晃,似乎想感受清楚她腦袋里的構(gòu)造,什么玩意兒啊,氣死他算了,“我上這兒干嘛來了?沒事跑女廁所門口杵著,我他媽是變態(tài)?你說我在這兒找什么人,又要去哪?”

    “哦!痹S朝露感覺耳朵更熱了,“那你跟我回去?”

    “嗯!背亓袔Z扯唇,“回去一起喝農(nóng)藥,殉情。”

    第39章 SweetChildOMine^……

    這位大少爺今天心情似乎特別躁動,渾話一句跟著一句,張口就來。

    但眼神還是挺冷,順著眼尾落下來看她,有種隱忍不發(fā)的煩悶。

    站在人來人往的通道里,空氣中飄著很重的消毒水味,許朝露覺得他身邊的空氣莫名更清新些,散發(fā)著干干凈凈的負(fù)離子,她輕輕吸著氣,胸口酥酥麻麻,不自覺把“誰要和你殉情”這句話咽下去,改口說:“想喝農(nóng)藥還沒你的份呢!

    月經(jīng)剛來,她肚子這會兒有些墜痛,整個人看著挺虛,池列嶼也就沒和她較勁下去,斜了斜額,示意她可以走了,再在洗手間門口站下去真要被人當(dāng)成變態(tài)。

    順著長廊往前走幾十米就有個小門通往觀眾席,許朝露走在前面,池列嶼懶懶散散落后她半步。

    離小門只差幾步,許朝露手腕忽然被人捉住,往旁邊一扯。

    “不急著回去!背亓袔Z悠悠說,“過來。”

    她就這么被拉到旁邊的水房里。

    這里的水房很寬敞,兩臺飲水機(jī),一臺咖啡機(jī),干凈的懸浮臺面,靠墻處還擺了一排紅木長椅。

    “有一次性紙杯呢!痹S朝露走到臺面旁邊,“正好想喝點熱的!

    她拔出一個紙杯,問池列嶼:“你要嗎?”

    “不用。”他嘴上這么說,手上卻拿走她的杯子,來到飲水機(jī)前,另只手從口袋里掏出一管紅色沖劑,撕開來往杯子里倒。

    許朝露湊過去,看到那管沖劑的包裝上寫著——紅糖姜茶。

    她唇角翹了翹,開水沖到杯子里粉末融化發(fā)出噗滋噗滋的聲音,她心尖上好像也在噗滋噗滋地冒泡,喬張做致地問:“哪里來的沖劑呀?”

    池列嶼眼皮都懶得抬:“地上撿的。”

    “哦!痹S朝露點點頭,語氣帶笑,“你怎么知道我就愛吃地上撿的東西。”

    “傻樣!彼雅莺昧说臎_劑遞給她,指尖接觸時傳遞的溫度,仿佛比熱水更燙。

    許朝露用雙手捧著,邊低頭吹氣,邊往水房門口走。

    余光見池列嶼沒跟著她,而是懶洋洋地走到墻邊的長椅旁,撣了撣衣擺,大馬金刀地坐下,從茶幾上的果盤里拿了顆水果糖,丟進(jìn)嘴里含著。

    許朝露猶猶豫豫地停在水房門口。

    舞臺那邊還有很多人在等她,但是看這位哥的樣子,顯然不太想回去,更愿意在這冷冷清清的水房待著。

    許朝露攏著手里的紙杯,踟躕了一會兒。

    終于還是轉(zhuǎn)過身,朝池列嶼那邊走過去。

    先和他一起坐這兒把紅糖姜茶喝完了,再回去也不遲。她心里這么想著。

    池列嶼以為她會自顧自走出去找她部長,頂多回頭來揪著他一起走,沒想到她就這么乖乖在他旁邊坐下了,低著頭,像只倉鼠似的喝水。

    還行,沒有想象中那么見色忘友。

    手機(jī)震了兩下,池列嶼拿出來瞅了眼,賀星訣在群里@他,也是有點毛病,有事兒等他回去說不行,非要火急火燎地上網(wǎng)聊。

    橘子:【@cly,我突然發(fā)現(xiàn),你生日就在復(fù)賽后一天啊!】

    橘子:【剛好最近期中考結(jié)束,我們那天要不要搞個轟趴慶祝慶祝?去排練室那套房子?感覺離學(xué)校太近了有點沒意思……】

    夏夏:【下周六是吧?】

    夏夏:【[天氣預(yù)報截圖]】

    夏夏:【那天云城下雪啊,今年的初雪!我們找個能看雪的地方吧,橘子你那兒有沒有什么空的山莊別墅?最好地勢高一點,可以賞雪景】

    橘子:【應(yīng)該有,我問問我媽】

    火華:【?】

    火華:【橘子少爺云城幾套房?】

    火華:【這個群的富少含量會不會太高了】

    橘子:【不是我家的房子啦,我媽做民宿代運營的,別人家空置的房子會交給她代為管理,拿來做短租和度假別墅的業(yè)務(wù)】

    許朝露湊過去看池列嶼手機(jī),不禁失笑:“他們不都待在一塊嗎,怎么在群里聊這么嗨。”

    池列嶼:“誰知道。”

    “你生日剛好在復(fù)賽后一天啊!痹S朝露裝作才知道這個消息的樣子,抿了口紅糖姜茶,細(xì)聲說,“還不知道復(fù)賽什么結(jié)果呢,感覺今天看到的對手都挺強(qiáng)的,他們怎么就提前開始慶祝了。”

    “想什么呢,復(fù)賽只會有一個結(jié)果!背亓袔Z眉峰輕聳了下,“這不是有我嗎?”

    水房里燈光很暖,照得他烏黑眼睛染上焦糖色,少年意氣張狂奪目,像許朝露啜飲的紅糖姜茶,一路燙到心口。

    “哦。”許朝露緩緩頷首,“好像有那么一點點道理!-

    復(fù)賽那天,云城已是初冬光景,行道樹的枝椏愈發(fā)光禿,只剩零星幾片枯葉在冷風(fēng)中瑟縮搖晃,不到六點天就全黑了,冷冷清清的校道上,學(xué)生裹緊圍巾和外套行色匆匆,一墻之隔的中央體育館內(nèi)卻是一幅截然不同的熱鬧光景。

    比賽還未開始,觀眾席已經(jīng)人滿為患,熱氣在空氣中匯聚、升騰,人群的嗡嗡私語交織成一片,將現(xiàn)場氣氛一寸寸拔高,五彩斑斕的燈光四處游走,就連光束中閃爍的浮沉也顯得躍躍欲試。

    許朝露等人提前一個多小時就來到后臺休息室候場,伊玥和舒夏挨個給他們做造型、化妝,男生弄得都很快,除了姚燁,他前天特地把深紅色的頭發(fā)染得更鮮艷,像一團(tuán)熱烈燃燒的火,纏著舒夏給他抓了半個小時的頭發(fā)才滿意。

    伊玥給許朝露化妝的時候,舞臺上傳來主持人抑揚頓挫的開場白聲音,比賽正式開始了。

    姚

    燁站在鏡子前臭美,隨手接了個電話。

    外面好像有人找他,和伙伴們說了聲就出門去了。

    伊玥給許朝露沾上濃密卷翹的假睫毛,膠水不小心涂多了,她眼睛敏感,邊眨邊掉眼淚,淚盈于睫的樣子非常惹人憐愛,舒夏舉著手機(jī)湊老近拍她臉:“今日份顏值視頻get。”

    還沒拍十秒,手肘突然被個硬物撞了下,她手機(jī)直接脫手落到許朝露腿上,錄制中斷。

    “抱歉!背亓袔Z將吉他琴頸往回收收,眼神冷淡敷衍,哪有半分愧疚的樣子。

    “你有毒吧!”舒夏氣不打一處來,“別走啊,你得賠我一個新的顏值視頻。”

    池列嶼:“隨你!

    別拍許朝露哭的樣子發(fā)到網(wǎng)上就行。

    距離他們上場還有不到半小時,賀星訣抱著貝斯緊張地復(fù)習(xí)前幾天剛改編的新bassline,忽然有點問題想咨詢姚燁,左看右看都找不見人:“火華哥哪去了?”

    “他剛才接了個電話出去了!币莲h抬頭說,想了想,補(bǔ)充一句,“臉色看起來不太對!

    許朝露看了眼時間:“他好像已經(jīng)出去很久了。”

    話落,拿出手機(jī)給姚燁打電話,直到回鈴音結(jié)束,仍無人接通。

    在場六人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和姚燁相處了這么久,誰都能感覺到這位學(xué)長本人性格比表面上看起來靠譜得多,若非碰上了無法抽身的事,不可能在比賽即將開始的這么重要的節(jié)骨眼上玩人間蒸發(fā)。

    池列嶼放下吉他:“我出去找他。”

    賀星訣:“我也去!

    兩人這便出發(fā),從后臺走廊一路找到前臺人滿為患的觀眾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終于在觀眾席前方,離評委席不遠(yuǎn)的一個偏僻角落里找到姚燁。

    他染著一頭火焰般的頭發(fā),特意抓成囂張的前刺飛機(jī)頭造型,這會兒卻低垂著腦袋,脊背微彎,看起來好像被削去了半身傲骨。

    池列嶼和賀星訣停在他身后不遠(yuǎn),沒有第一時間上前。

    賀星訣認(rèn)識的人多,附耳對池列嶼說:“他面前的那兩個人,好像都是今天比賽的學(xué)生評委,左邊扎小辮的那個潮男是前任電音社社長,現(xiàn)任K大音協(xié)副主席,右邊那個是前年校歌賽的冠軍。”

    池列嶼:“那不就是他之前樂隊里的隊友?”

    賀星訣:“是啊!

    “聽說你在現(xiàn)在這個樂隊混得不錯?”俞然勾著一邊唇角,看向姚燁的眼神卻沒什么溫度,“初賽分?jǐn)?shù)都排到前三名了。”

    姚燁:“還行吧。”

    俞然:“現(xiàn)在在哪兒排練呢,我看你放在電音社的東西都搬走了。”

    姚燁:“朋友家里。”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yún)⒓右魳饭?jié)嗎!庇崛徽Z氣還挺溫和,關(guān)心后輩的樣子,“我現(xiàn)在有個機(jī)會,但我們新招的鍵盤手很弱智,跟不上我們的想法,所以,我希望你能回來,和我們組隊一起上音樂節(jié)表演。”

    “學(xué)長。”姚燁終于抬起頭看他,“我已經(jīng)加入別的樂隊了。”

    “不過是一群大一小屁孩,你是唯一的前輩,他們還能管你不成?”俞然把年級高一級壓死人這種無理的話說得理所當(dāng)然,“你不想退出那個樂隊也行,優(yōu)秀的鍵盤手確實稀缺,你同時加入我們,我不介意!

    姚燁剛抬起的眼睛又低下去,瞥向一旁陰暗的、光束照不到的角落。

    “什么意思?不是說他之前的隊友因為大四升學(xué)比較忙所以樂隊解散了嗎?”賀星訣詫異道,“聽他的口氣,好像樂隊根本沒解散,是姚燁學(xué)長一個人退出了!

    “嗯,我之前就覺得奇怪!背亓袔Z說,“他的前隊友現(xiàn)在還活躍在各個音樂活動上,不像沒時間玩樂隊的樣子!

    “小燁,你看哪兒呢?”俞然走近一步,“我說的話沒聽見?還要我再說一遍?”

    姚燁:“我……”

    頭頂上忽然扣過來一只手,像過去一年經(jīng)常發(fā)生的那樣,肆無忌憚地拍打他的腦袋。

    姚燁被拍得整個人晃了下,差點沒站穩(wěn)。

    光束從他身后晃過,轉(zhuǎn)瞬離開,厚重又熟悉的陰影從腳面蔓延上來,讓人莫名喘不上氣。

    俞然:“現(xiàn)在聽清了嗎?”

    話落,他再次抬起手,姚燁突然想到今天舒夏辛辛苦苦給他弄了半小時的發(fā)型,下意識偏開頭。

    俞然的手落空,唇角扯起一絲冷笑:“長大了,當(dāng)學(xué)長了,還學(xué)會躲了!

    他第三次抬起手,眼前濃墨重彩的光影一晃,揚起的手臂突然被斜刺里沖出來的兩個人不由分說地緊緊箍住,猛地將他往后一推,力氣大得幾乎能把他推翻在地。

    “拍頭很好玩嗎,學(xué)長?”賀星訣沖在前面,控制不住地用胸口撞向俞然,腦袋低下來,“來,沖這兒拍!

    “橘子。”池列嶼在后面扯了他一下。

    姚燁現(xiàn)在什么滋味,曾經(jīng)的賀星訣最清楚不過。有些人的惡意似乎完全不需要正當(dāng)理由,就因為你年紀(jì)小一點,或者你長得比其他人胖一點,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往你身上丟東西,時不時飛起一腳把你踹翻在地,然后笑著說“長得這么胖,應(yīng)該感覺不到痛吧?”

    姚燁也被突如其來的光影晃了下眼睛,偏頭狠狠啐了口。

    操。

    哪來的中二熱血少年,搞得他這個學(xué)長很尷尬啊。

    第40章 SweetChildOMine^……

    姚燁自認(rèn)為是個挺自負(fù)的人,從小到大成績都名列前茅,四歲開始學(xué)鋼琴,師從知名青年音樂家,小學(xué)就考到演奏級,算是尊貴的學(xué)院派出身,初中覺得古典音樂有點兒沒勁,改玩合成器,幫學(xué)校編了一整套專屬校園鈴聲,廣受好評,玩音樂的同時學(xué)習(xí)也沒落下,以全省前三十名的成績考入K大,這樣的履歷怎么看都算得上光彩。

    進(jìn)入K大后,他第一時間報名加入電子音樂社團(tuán),暢想著在這個新平臺嶄露頭角,玩更自由的音樂,交更優(yōu)秀的朋友。

    沒過多久,他的才華就被不少人看見,時任電音社社長的俞然邀請他加入他們的樂隊。那支樂隊里,除了姚燁全是大三學(xué)長,幾乎每個人都在不同的藝術(shù)團(tuán)體身居高位,這個主席那個社長,個人技術(shù)也過硬,姚燁覺得自己一個新生能加入他們簡直賺大發(fā)了,樂隊未來一定前途無量。

    然而事情卻沒有按照他想象的那樣發(fā)展。

    姚燁天性放肆,玩音樂的時候很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非常耿直,有意見就提,覺得隊友的idea很土很爛他就直說很土很爛,隊友技術(shù)不過關(guān)他也會下意識指點,他自認(rèn)為這樣是為樂隊好,但別人不一定領(lǐng)情。

    要知道在大學(xué)校園里,許多學(xué)生組織的層級非常森嚴(yán),官大一級壓死人,部長說一部員們不能說二,更何況樂隊里其他人的職位都比姚燁高了不止一級,階級差距下,他一個小部員敢對社長提意見是錯,提的意見正確證明了社長的無能,更是錯。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姚燁在樂隊里無論說什么都會遭到反駁,他的靈感無人在意,甚至被被貶得一文不值。屋漏偏逢連夜雨,他那會兒談了個年上的女朋友,長得挺漂亮,誰知這個女生曾經(jīng)把樂隊里另一個學(xué)長拒絕得體無完膚,從此姚燁更加無法立足,他本身并不是內(nèi)耗的人,如果只有一個人針對他,他會覺得這個人是神經(jīng)病放狗屁,但是當(dāng)所有人都打壓他、排擠他,再自信的人也會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我真的有錯,是不是身為后輩就應(yīng)該對前輩百依百順。

    姚燁內(nèi)心十分掙扎,開始抗拒樂隊排練,連著躲了一個月,直到被學(xué)長們堵在宿舍樓下。

    那天,俞然第一次抬起手,重重地,又好像理所當(dāng)然地,像父親教訓(xùn)兒子那樣拍打姚燁的腦袋,把他那一頭張狂的頭發(fā)拍亂、拍扁,問他什么時候回去排練,雖然他彈得實在不怎么樣,但樂隊總歸需要鍵盤手。

    姚燁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被大

    人們帶回排練室,強(qiáng)壓下本性變成一只技術(shù)高超的提現(xiàn)木偶,熬過整整一年。

    大一結(jié)束時,他渾渾噩噩升任電音社部長。暑假回老家重訪母校,聽到校園廣播播放著他過去編寫錄制的鈴聲,曲風(fēng)青春又自在,敢于沖破窠臼,那一瞬間他突然醒悟過來,鼓起勇氣寫了郵件發(fā)給樂隊里其他人,義無反顧地退出樂隊,也退出電音社,從此孑然一身做回自由人。

    盡管曾經(jīng)受挫,姚燁仍對校園樂隊抱有幻想,大二一開學(xué),許多樂手聞風(fēng)而至,意欲拉他入伙,姚燁見了一茬又一茬人,說不清是真的不滿意還是心中恐懼未消,他嘻嘻哈哈地以各種理由拒絕了所有伸來的橄欖枝。

    直到某天下午,一群青澀、矯情,并且非常執(zhí)著的學(xué)弟學(xué)妹突然闖進(jìn)了那間灑滿陽光的樂器房。

    ……

    又一束舞臺燈光晃過,將姚燁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

    俞然被賀星訣撞得有些懵,隔了一會兒才認(rèn)出他倆是姚燁現(xiàn)在的隊友,雖然才大一,個頭卻一個比一個高,身上帶著股虎勁兒,壓迫感很強(qiáng)。

    “我怎么了?”俞然不正面應(yīng)對,反問他。

    “你對我火華哥動手了。”賀星訣說,“要不要我?guī)湍慊貞浺幌??br />
    俞然皺眉,后退一步:“你說有就有?誰看到了?”

    池列嶼在后面冷幽幽地說:“我看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K大保安不管事兒,把街溜子無賴放進(jìn)學(xué)校。”

    俞然這時才開始顧及身為K大學(xué)生的風(fēng)紀(jì)和顏面,打死不認(rèn):“你們幾個弟弟合起伙來誣賴我……”

    “誰誣賴你?我都拍到了。”旁邊不遠(yuǎn)傳來一道清脆女聲,舒夏舉起手機(jī)晃了晃,身旁站著許朝露、伊玥和陳以鑠,竟然所有人都來了。

    “我告訴你們,我可是百萬粉的視頻博主,我要是把你們霸凌學(xué)弟的視頻發(fā)到網(wǎng)上,保準(zhǔn)你們明天就身敗名裂!彼f話時,恰好有一束明晃晃暖光打過來,映出少女漲得通紅的面龐。

    聽見這話,不僅兩個學(xué)長慌了,姚燁也慌了。

    沒必要吧妹妹,搞得這么嚴(yán)重,你火華哥在K大音樂界高大帥氣的形象也保不住了啊。

    還有百萬粉視頻博主是什么鬼?頂著零頭充百萬,你這膽色簡直可以上梁山了。

    舒夏話撂這兒,俞然和另一個學(xué)長都清楚利害關(guān)系,面如土色、極其不情愿地沖姚燁道了歉,倉皇逃離了這里。

    留下的七個人多多少少有些尷尬。

    姚燁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一刻突然很想把自己灌醉。

    太丟臉。

    在一群弟弟妹妹們面前,暴露了自己最怯弱無助的一面。

    舒夏把手機(jī)收進(jìn)口袋,那兩個學(xué)長都是今天復(fù)賽的學(xué)生評委,她得留著那個視頻當(dāng)籌碼,免得他倆故意給他們樂隊打低分。

    聽她這么說,姚燁只得咽下想讓她刪除視頻的話。他高大偉岸的形象是徹底救不回來了。

    即將上臺表演,一行人回到后臺,姚燁整理了下發(fā)型,臉色紅紅白白的,說要去洗手間沖把臉。

    賀星訣:“我和你一起……”

    “你留下!背亓袔Z眼風(fēng)一掃,攔住他,“讓他自己去吧!

    許朝露也說:“讓姚燁學(xué)長自己靜一靜吧。”

    “他那么愛面子,可能有點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我們!痹S朝露看著姚燁的背影,輕聲說,“但我相信,他很快就會滿血復(fù)活的!

    “我們就在這里,等他回來!-

    復(fù)賽無弱旅,今晚第二十二號選手的表演落下帷幕,整個體育館熱浪滾滾,掌聲經(jīng)久不衰。

    主持人留在臺上,報出下一組選手的名稱和表演曲目。

    幾千人的場館座無虛席,聽到下一組的表演曲目,有一小部分懂行的人騷動起來。

    “槍花的《SweetChildOMine》?搖滾名著啊,吉他部分難得要死,確定要玩這么大嗎?”

    “吉他難彈,歌也難唱。前面幾組選手都挺厲害,今晚我還沒看到太翻車的,感覺就是他們了!

    “我也有點期待翻車怎么辦,前面的好聽雖然好聽,但也挺無趣的哈哈!

    “不會翻車吧,你們沒看過他們初賽的表演嗎?特別牛逼,真的,吉他手還是校草,帥得我噴鼻血!

    “你不加最后半句可信度還高點。誰不知道玩音樂的顏值和才華成反比啊!

    “我賭十塊他們翻車!

    “我賭一百好吧。咱們K大論壇以前多干凈啊,現(xiàn)在都被姓池的粉絲攻占了,烏煙瘴氣的。我覺得這一把他們必翻車。”

    ……

    體育館燈光驟然暗下,嘈雜的人聲也逐漸歸于平息。

    “媽媽呀,好多人啊。”賀星訣站在貝斯手點位上,望著臺下烏泱泱連成海洋的人頭,熒光棒如銀河星云一般閃爍,他心臟像被卷到了浪尖。

    許朝露也緊張,沖賀星訣提了提唇角,轉(zhuǎn)頭望向另一側(cè)的少年。

    他站在黑暗里,身影挺拔鋒利,如筆直的刃,亟待劃破這夜空。

    忽然間,也說不上為什么,許朝露心情就這么安定下來。

    下一瞬,燈光倏然亮起,清亮高昂的吉他riffs如進(jìn)攻號角,吹散一切不專注的聲音,音符宛如一串串流星從夜空砸下,每一顆都精準(zhǔn)擊中觀眾的心臟。

    “我去,有點東西啊!

    “這才剛開始,再聽聽!

    “主唱走出來了,天,咱K大還有這么漂亮的女生”

    大功率聚光燈照在身上,宛如身處炎炎夏日。許朝露只穿了件黑色短袖依然熱得冒汗,長發(fā)半披半扎,額上戴著花紋繁雜的發(fā)帶,往下是化著煙熏妝的眉眼,濃墨重彩,眼睛被強(qiáng)光照得微瞇,依然神采熠熠,無畏地直視臺下的評委和觀眾。

    牛仔褲鏈條敲在吉他背板,哐當(dāng)哐當(dāng),許朝露從容撥響琴弦,湊近話筒:

    “Shesgotasmilethatitseemstome.

    Remindsmeofchildhoodmemories.

    Whereeverythingwasasfreshasthebrightbluesky.”

    極富力量的女聲,從纖瘦身體里迸發(fā)出來,完美融進(jìn)搖滾曲風(fēng)中。

    這一刻,世界仿佛按下了慢放鍵,她的聲音穿透了體育館每個角落,烈焰般點燃了聽眾的情緒。

    “和原唱不一樣,一點也不沙啞,但是有種特別的味道,感覺好年輕啊。”

    “你有沒有覺得曲風(fēng)比原版更跳躍了?活久見,我好像聽見貝斯的聲音了,邦,邦邦,邦,邦邦,是這個節(jié)奏吧?這個樂隊的貝斯手出息了!”

    賀星訣手指重重敲在琴弦上,配合陳以鑠的一串加花,整個人恨不得跟著律動跳起來。

    第一遍副歌來臨,溫柔托舉著整首歌的鋼琴和弦忽然推向高潮,一陣星星墜落般的合成音和盛夏噼里啪啦的落雨聲包裹著許朝露的聲線,這是姚燁賽前特意制作的聲音,為歌曲增加更深的意境,配合那句反復(fù)的“sweetchildofmine”,臺下觀眾驟然間有種夢回兒時暑假躺在涼席上無憂無慮聽著窗外雨聲的錯覺。

    姚燁就兩只手,一邊推拉著合成器,一邊又跳躍在黑白鍵盤上,神情沒有一絲忙亂,跟著曲子自在地?fù)u晃,偶爾還能空出手朝天揮動,火紅的頭發(fā)在耀眼燈光下仿佛要燃燒起來,迸出火星子。

    許朝露邊唱歌邊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學(xué)長,賽前發(fā)生了那種事,這會兒看起來卻是他們中最輕松的一個。

    姚燁這會兒心里有多緊張,只有他自己知道。

    過去的隊友就坐在臺下看他演出,現(xiàn)在的隊友剛得知他曾被霸凌,一個兩個在舞臺上時不時就要回頭看他一眼確認(rèn)他的狀態(tài),就連平時拽的二五八萬的池少爺也偏頭看了他兩次……唉,有生以來第一次不想被這么關(guān)注。

    姚燁低下頭,忍不住咬著嘴唇笑了一下。

    雖然神煩這群矯情怪,但是,和

    他們一起表演的感覺。

    說實話。

    棒呆了。

    “快到吉他solo了,這首歌的solo是最炸也最難的部分,成敗在此一舉啊!

    “我覺得前面的表演已經(jīng)足夠進(jìn)決賽了,鼓手神穩(wěn),跟節(jié)拍器一樣干凈利落,貝斯很跳,抓耳朵,和鼓配合起來穩(wěn)中帶浪,律動這塊就已經(jīng)很絕了,鍵盤手火華哥不用說,掌握歌曲層次的神,給我耳朵做spa似的,每次聽他表演都爽歪了。主唱是最驚喜的,聲音又亮又有爆發(fā)力,臺風(fēng)簡直了,給我勾得都想上臺給她送花。就沖她長得這么漂亮還愿意玩硬搖滾,哪天咱K大要是選;ㄎ铱隙ㄍ镀苯o她!

    “那吉他手呢?”

    “吉他手!蹦猩а,“這顏值他媽是人長的?不想評價,左邊那些個女的再尖叫下去我耳朵真要報廢了,咱K大男女比例確定是三比一?就今晚這排山倒海的分貝,起碼得是一比三啊,我也不至于找不到女朋友!

    舞臺上,許朝露感覺汗水正順著臉頰流下,淌進(jìn)鎖骨,洇濕T恤,她的手臂像夏天那樣裸露在驕陽下,曬得殷紅,甚至想把褲子也卷起來散散熱。

    他們所有人今天都穿黑色,朋克又清涼,每個人身上都有條亮閃閃的鏈子,許朝露的在褲腿上,賀星訣、姚燁和陳以鑠都掛脖子上,池列嶼的最隱蔽,綁在腰間,上衣半扎進(jìn)褲腰,松垮垮地遮住鏈條,時隱時閃,更抓人眼球。

    他今天穿的黑色坎肩,肩寬背直,整條冷白修長的手臂暴露在刺眼燈光下,像一條清勁有力的河川,淡青色脈絡(luò)縱流而下,暴起得很明顯,隨著他撥弦的動作快速地舒張呼吸著。

    那張臉仍是冷淡從容樣子,直刷刷的眼睫掩住黑眸,投落幽深陰影。

    solo段落到來時,許朝露將話筒推遠(yuǎn),抱著吉他對觀眾做了個夸張的向右看的動作,將屬于主唱的C位轉(zhuǎn)交給吉他手。

    池列嶼懷里抱著這首歌原唱樂隊的主音吉他手——Slash簽名款黑金漸變色吉他,這是他的第四把Slash吉他,光滑琴面反射著迷離光線,宛如戰(zhàn)士手中利刃。

    雖然他從沒有明確說過,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Slash就是他最喜歡的吉他手,所以復(fù)賽上選這首復(fù)雜的、考驗吉他功底的硬搖歌曲對他們而言不是挑戰(zhàn),而是極穩(wěn)重的決定。

    少年低著頭,為了表演特意留長些的黑發(fā)燙成微卷,堪堪蓋過鋒利眉棱。

    黑色馬丁靴跟著鼓點輕踩舞臺地板,他右手握著深藍(lán)色撥片,左手靈活攀附在琴頸上,一串強(qiáng)勁的riffs收梢,緊接著一記標(biāo)志性滑音自琴弦躍出,如滾燙星火四濺向觀眾席,澆沸了所有癡迷的、興奮的,亦或是嘴硬的聲音。

    緊接著,快速的上行音階如暴雨傾瀉,Solo進(jìn)入高潮,他猛然加快手速,左手指尖以驚人的精準(zhǔn)度穿梭在琴頸,快速擊弦與勾弦交替進(jìn)行,音符在空氣中瘋狂炸裂,熾烈的火焰燃燒至頂點。

    耳邊尖叫將氣氛托向最高潮,池列嶼身體微微后仰,汗水順著發(fā)梢落下,砸在琴上碎濺開,最后一個高亢的推弦將整段Solo推向終點,尾音在劇烈顫音中久久不散。

    下一秒,他扭頭看了眼許朝露,舞臺主導(dǎo)權(quán)在眼神中交接,緊接著,所有人都傾身湊近話筒,為主唱伴音。

    又來了。那種心室劇烈震顫,狂冒泡,好像跑完八百米之后胸腔近乎麻痹的感覺,從他漆黑滾燙的眼神中傳遞過來。

    許朝露長長吸進(jìn)一口氣,從立架上取下話筒。

    連續(xù)重復(fù)的句子,她邊唱邊在舞臺上繞圈,和每一個伙伴互動。

    這首歌講的是一個男人看向愛人眼睛,回憶童年和愛情的純真美好。

    池列嶼的視線跟著許朝露,眼前幻覺般浮現(xiàn)她從小到大的樣子。

    學(xué)齡前的病弱,小學(xué)的活潑親密,初中開始讓人心動,高中完全長開了,漂亮聰明溫柔大方,他和她在一個班上,座位距離不近,從人群縫隙中捕捉她的身影,是他最擅長的事情之一。

    至于現(xiàn)在,她耀眼得讓人挪不開視線。

    看著她拿著話筒朝他走來,砰砰,砰砰,池列嶼的手還在游刃有余地?fù)軓椉,耳邊卻只剩下狂亂的心跳聲。

    兩道年輕、炙熱的目光在空氣中碰撞,這一次,反倒是池列嶼先挪開視線。

    操。心跳重的要聽不見鼓聲了。

    陳以鑠今天是不是沒吃飯?

    吉他手是大忙人,許朝露不多打攪他,從他身后走到陳以鑠身邊,接著又走到姚燁身邊。

    姚燁也是滿頭的汗,紅發(fā)像暴雨中的火山,眼睛亮得驚人。

    鼓點密集到極致,吉他也在奮力推高,全曲最后一個高潮,許朝露忽然福至心靈,將話筒伸出去,由姚燁唱出最后那句,將積攢已久的情緒,那些壓抑的、憤懣的、不甘的、尷尬的……通通宣泄掉:“Wheredowegonooooow。。 

    如果說原曲是聲嘶力竭地懷念。

    那么他們演奏的這版,就是不顧一切地闖蕩,用青春當(dāng)火把,熱烈燃燒在當(dāng)下。

    按下尾音的一瞬間。

    所有聚光燈驟然亮起,將舞臺照耀得如同太陽破地而出。

    姚燁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突然懂了那天許朝露介紹樂隊名稱時說過的一句話——

    一瞬間的光輝,足以照亮整個余生。

    “太牛逼了我靠,每一個人都很牛逼!”

    “火華哥最后的轉(zhuǎn)音好像破音了哈哈哈,興奮炸了吧,我也炸了,這就是搖滾啊!”

    “我想給校草跪下唱征服,手法太特么強(qiáng)悍了,簡直Slash附體!”

    “太吵了,你說什么啊,想和校草結(jié)婚生三個?有點難吧,他一看就是鐵直啊。”

    “……”

    燈光收束,舞臺上重歸黑暗,五人相視而笑,頭頂冒著煙,像一塊塊蒸騰的發(fā)光金屬,臉龐仍然明亮,余溫灼燙。

    主持人趕過來阻止他們下臺。

    差點忘了,每一組表演結(jié)束后還有個閑聊環(huán)節(jié)。

    臺下尖叫和掌聲此起彼伏,完全沒有消停的意思。

    五人來到舞臺中央,站成一排,比賽完了一個比一個散漫,許朝露把吉他脫下來讓旁邊的賀星訣幫她拿,賀星訣嫌累丟給旁邊的池列嶼,池列嶼漫不經(jīng)心大喇喇地把吉他甩上肩,琴頭不小心敲到旁邊的姚燁,姚燁痛得暴走一腳踩上旁邊陳以鑠的腳,陳以鑠手里正在擦的眼鏡滑脫,他度數(shù)高什么也看不見,蹲下來在地上驚恐地亂摸……

    主持人站在旁邊舌燦蓮花,可勁兒地夸他們剛才的表演。

    沒有人聽進(jìn)去一句,直到主持人走完點評流程,話鋒一轉(zhuǎn):“聽說今天是池列嶼同學(xué)18歲的最后一天。”

    話落,方才平息下來的觀眾席再次沸騰。

    池列嶼還在吊兒郎當(dāng)?shù)卣砑鐜В劼晞幼饕活D,下意識往許朝露那邊看去。

    他倆中間隔著個賀星訣,跟蹺蹺板似的,池列嶼往前她就往后,池列嶼往后她就往前,整個人做賊心虛地縮在賀星訣另一邊,不用說,這個消息九成九就是她傳遞給主辦方,用來活躍氣氛提高話題度的。

    真是皮癢,一天不給他搞事兒就難受。

    “哎呀,臺下的妹子們好激動。”主持人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其實我也很激動,想聽池列嶼同學(xué)給我們說兩句。今天參加完比賽,明天就要過生日了,有什么感想和大家分享一下嗎?”

    許朝露和賀星訣莫名奇妙對視一眼,憋笑到內(nèi)傷。

    讓池列嶼發(fā)表感想,簡直和逼他寫作文一樣難頂。

    什么志存高遠(yuǎn)、奮發(fā)向上,什么感懷家國、放眼世界,領(lǐng)導(dǎo)老師想聽的陳詞濫調(diào)他絕對一句也沒有,那種矯情的東西他玩不來,也最煩這套,如果有稿子他還能照著念一念,當(dāng)屁放了,沒稿子就拉倒,拽王不玩虛的。

    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池列嶼姑且知道分寸,不至于像高中周記里那樣張嘴就是狗言狗語。

    余光冷颼颼刀許朝露一眼,單手撈來立麥,向上一拔,金屬桿子傾斜,他也向前傾身,眸光鋒利張狂,看評委也看觀眾,嗓音磁性爆棚,只問一句:“我們進(jìn)決賽了嗎?”

    嘩啦一聲麥克風(fēng)尖噪,引來下方山呼海嘯——

    “進(jìn)了!”“絕對進(jìn)了!”“沒進(jìn)我給評委寄刀片!”“這要是不進(jìn)決賽校歌賽也不要辦了!”

    分?jǐn)?shù)還沒評出來,觀眾已經(jīng)幫他們保送,場面一片

    騷亂,主持人根本控場不住。

    池列嶼眉峰很輕地?fù)P了下,對這些個回答還算滿意。

    他看上去仍是一副與濁世格格不入的冷淡樣,奈何萬丈光芒難掩,少年意氣難藏,一舉一動都牽動無數(shù)人呼吸,仿佛整個世界唾手可得。

    騷動持續(xù)了幾十秒,主持人的聲音才勉強(qiáng)被聽到:“好了大家,歡呼聲都快把房頂掀翻了,我相信這一定是池列嶼同學(xué)今年收到的最滿意的禮物……”

    “不是!

    主持人:“……”

    有種碰上杠精的感覺是怎么回事。

    池列嶼再次湊近話筒,這一回,他眼睫稍稍垂下來,鋒芒仍在,卻顯得沒那么尖銳凜然。

    從現(xiàn)在開始,才是真正的生日感言——

    “我的吉他撥片用十年了!彼掷锬碇コ赦g角的深藍(lán)色撥片,身體仍面向萬千觀眾,眼神卻向側(cè)邊飛,定格在某個少女臉上,“許朝露,你能不能送我一個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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