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二百零一章 糖水罐頭 私心
祝光的聘禮和趙慧的嫁妝都是現成的, 至于趙淩送的房子,倒是暫時不能作為婚房。
主要是他們的婚期定得太近了,定的三月三上巳節。
趙淩這個叔叔倒是不用干什么, 被竇榮打包帶到莊上, 天天躺平了就蛐蛐:“這么著急干什么?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就三月三?”
竇榮倒是很理解:“遲則生變。定下來就得趕緊成親。”說著他還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趙淩, 給他塞了一片椰子片, “他們本來定的上元節。”
趙淩咔咔咔地咬椰子片:“隨便他們吧。到時候我們去喝喜酒就行。”
竇榮看他坐起來,抬手就轉了個彎, 把椰子片塞自己嘴里,引趙淩追過來親了親, 才抱著笑:“想起什么了?”
趙淩嘿嘿一笑:“我給你準備了好東西,應該到了。”
蒸汽船的聲音實在大, 在莊子這種安靜的地方更是,聲音大老遠就能聽到。
竇榮還以為是城里過來送東西的船, 聽到了聲音并沒有太在意, 見趙淩準備從榻上下來,趕緊彎腰替他把拖鞋穿上:“什么東西?得去碼頭拿?”
趙淩一聽,聽著外面呼嘯的寒風,頓時又把腳從拖鞋里抽出來, 縮回到榻上:“不用, 等他們把東西送過來就行。”
竇榮很好奇。
沒過多久,果然有下人敲門進來,端著托盤往他們面前擺了好幾個琉璃罐頭, 里面全是滿滿當當的果肉。
趙淩還琢磨著把罐子往哪兒敲一敲蓋子,敲漏一點氣好開,竇榮就已經把蓋子打開了。
“還挺緊。”竇榮微微皺眉, 真讓他用了幾分力氣。
趙淩目瞪口呆:“你就這么擰開了?”
他知道竇榮力氣大,沒想到這么大。
竇榮“嗯”了一聲,舉起罐頭小心聞了聞,樣子像是第一次接觸新鮮事物的貓:“甜甜的。”
趙淩覺得竇榮這樣子就很可愛:“在神都沒法吃新鮮的啦,只能吃這個。”
竇榮開的是一罐橘子罐頭,眼神有些遲疑:“會不會很酸?”
他對橘子這一類水果有心理陰影。
原先他也是很愛吃橘子的,趙淩嫌酸的,他都能接受。
可誰叫他們家出了個趙文敏,搞出了一堆一個賽一個酸的奇形怪狀的橘子。
有些橘子不僅酸,還苦,還澀,聞著倒是都挺香的。
他現在對聞著不錯的橘子都不敢吃。
趙淩不騙他:“放了很多糖的,不會酸。”
他干脆把橘子舀了兩勺到碗里自己吃,又讓竇榮開一個荔枝罐頭:“喏,你吃荔枝,荔枝不酸。”
荔枝果然不酸,味道和新鮮的風味不太一樣。
在冬天熱乎乎但干燥的房間里,吃上一碗冰冰涼涼甜滋滋的水果罐頭,不僅味道很不錯,人也很舒服。
竇榮本來就喜歡這類東西,一吃就停不下來,也敢嘗試橘子罐頭了:“好吃。比你最開始弄的山楂罐頭好吃多了。”
那是趙淩剛開始弄罐頭的時候弄出來的,主要是實驗一下密封性和保質期,里面究竟放什么倒是不重要。
趙淩看他伸手去拿新的罐頭,趕緊制止:“別吃了,這個都是糖,吃多了不好。”
現在糖尿病什么的倒是不至于,可別蛀牙。
竇榮聽勸,“哦”了一聲,拿起剩余的罐頭看:“枇杷、梨、草莓、櫻桃、葡萄,這是什么?”
這批罐頭沒弄標簽,趙淩是直接朝廷訂購,作為員工福利發放。
趙淩看了一眼:“菠蘿。外國商人帶過來的品種,海州那邊試著種了一些。”
竇榮看著樣子有點奇怪的菠蘿果肉,又拿起另外一罐黃色果肉:“這是什么?”
“黃桃。這種桃子的果肉比較適合做罐頭。”黃桃罐頭絕對是糖水罐頭里的扛把子。
只不過他原先以為黃桃是本土品種,沒想到是外來品種,還經過了一定的培育。
竇榮就跟趙淩申請:“晚上我們開一罐黃桃罐頭。”
趙淩想著也行:“你只能吃一塊。”一塊就是半個桃子,不少了。
今天豆豆的水果攝入量嚴重超標。
趙淩擔心竇榮偷吃,叫了人進來把剩下的罐頭都給收走。
晚上常禾用新到的水果罐頭煮了一大鍋酒釀圓子,竇榮也很喜歡,對突然冒出來的鞏盛很不喜歡。
鞏盛一點都不在意竇榮的冷眼,一個人連著炫了三碗,才放下碗長舒一口氣:“就知道你們躲起來吃好吃的!也不知道給我送點兒。”
趙淩笑道:“怎么可能少了你的?不過本來得年后才能給你送過去,現在既然你來了,回頭自己帶回去。”
“行!還是水靈上道。”鞏盛很高興,接過下人遞過來水漱口,用熱毛巾擦了臉,又抿了一口茶,才說起此行的目的,“祝陽回來了,我想著我們兄弟幾個好好聚聚。”
雖說米希不在,但也就差一個米希。
那么多年了,難得能聚一次。
竇榮拒絕:“他忙著給兒子操辦婚事呢。以后我們都待在神都,有的是機會聚。”
其實操辦婚事倒是其次,主要是祝家那么多年不在神都,祝陽既然回來了,那么一些關系就該重新維護起來。
正好過年是走親訪友的好機會,祝陽肯定忙到腳不沾地。
鞏盛驚訝:“他兒子要成親了?倒是沒聽他說。他家三郎還是四郎?”
“三郎,跟我三哥家的大女兒。”趙淩說道。
鞏盛一下沒反應過來:“你們還真是……我家也有好兒郎,你們趙家姑娘……等等,你們趙家適齡的姑娘不就是那位狀元姑娘?”
他說自己家的子侄也只是隨口一說。
文武分家,哪怕他和趙淩關系好,也不可能和趙家結親。
雖說現在坐在上面的顧朻對他們還算信任,但也不要沒事去試探顧朻的底線。
再說,趙家的家風跟他們這種武將家庭就很不一樣。
趙家的姑娘們全都從小跟兒郎們一樣教導。
他倒是眼饞趙家姑娘們的管家能力,但像他們這種武將家庭可沒那么多講究,男人女人最大的任務就是多生孩子。
可一聽祝陽家的三郎和趙家的狀元姑娘定了親,他還是非常羨慕,忍不住又念叨了一句:“祝陽那小子怎么就那么好運氣?”
哦,祝家三郎沒下場考試,這是女主外男主內?
這么一想,倒也合適。
趙淩倒是覺得祝光挺好的:“小伙子挺好的,腦子聰明。訂在三月三成婚,到時候你這個當叔叔的可不能小氣。”
“應該的應該的。”鞏盛連連應是,跟著趙淩和竇榮去了書房,等下人們都推開之后,才說起自己的憂慮,“如今太子逐漸掌權,又和崔家女定親,我們鞏家也該早做打算。”
米家落得那樣一個下場,雖說不算無辜,但誰在位置上沒點毛病?
現在顧朻已經登基幾年,依舊沒有對米家有所動作,讓他不免有些心寒。
顧朻都如此了,顧恒跟他們鞏家可更加沒什么情分。
竇家從西北轉移勢力,他們鞏家也該有所行動。
畢竟論起和天家的關系親疏,他們鞏家可是太皇太后的嫡系。
太皇太后如今和太上皇、皇太后避居吳州,說是那邊氣候溫暖更加適合養老,但最重要的不是為了給顧朻徹底掌權提供便利嘛。
他內心想過是不是顧朻會選鞏家女作為太子妃,現在并沒有。
竇榮現在也不知道顧朻到底在想什么,但還算了解顧朻:“不如你直接問問他。”
鞏盛有些不敢,面露糾結。
趙淩倒是知道一些顧恒的想法:“也不說打算不打算的,你們家也該分分家了。”
鞏家的內宅那是比竇家亂得不止一星半點。
竇家常年和塔爾罕對抗,也就是前線年弄出了火器之后,戰力才算是穩定碾壓。
竇家自大虞建國以來,多少兒郎死在戰場上?
鞏家最早是太皇太后在后方拉起來的一支后勤部隊,后續經過練兵選拔實戰,慢慢成長起來,最后跟隨先帝立下從龍之功,一舉奠定了鞏家的地位,并且常年駐守京畿。
幾十年來參與過的戰爭不能說沒有,但強度和頻率肯定是遠遠比不上涼州軍。
自然,鞏家人死得少。
人死得少,還拼命生,鞏家那家族龐大的趙淩都不敢想,只是聽鞏盛說起二十弟三十妹的數字,懷疑自己光是記他們家的人都得搞一本點名冊才行。
鞏盛肯定更加知道鞏家后宅的爭斗,但:“沒法分啊?這怎么分?也輪不到我說分。”
趙淩瞥他一眼:“你是嫡長子,怎么就輪不到你說了?我這次去外面轉了一圈,全是你們家這種情況。不過人家還好,只是把一城一地當成自己家的,你們家可別把一支軍隊當自己家的。”
鞏盛被他這么一說,頓時冷汗就下來了,趕緊否認:“怎么會!我們家可沒這么想!”
竇榮更加了解武將,擰開黃桃罐頭:“跟我們大小聲什么?都一樣的,誰不知道誰?鞏家掌控了軍隊那么長時間,軍中的要職不是鞏家人,就是鞏家的心腹。你們自詡對陛下忠心,但難道就沒一點自己的私心?你對陛下忠心,你的兄弟侄子們是不是也一樣忠心?若是陛下安排別人到軍中,鞏家是不是會有想法?”
他舀出一大塊黃桃肉放在碗里,又快速舀了兩勺糖水,手被趙淩按住,才悻悻然地說道,“答案你不用跟我說,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是人就有私心,他有,鞏家有,顧家當然也有,很正常。
但不要把自己放在一個完全無辜的位置上,搞得好像顧家隨時會無緣無故翻臉不認人似的。
米家的事情也不是無緣無故。
米家貪墨、在老家圈地、族人犯罪等等,只是表面上的借口,真正讓米家直到現在都不能被平反的緣由,是結黨營私。
或許米家還沒有真正走到結黨那一步,但也差不了多少。
當然,米老尚書結黨的目的是為了大虞,還是為了自己,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當時作為皇帝的顧潥,看到的事實是米老尚書在跟自己爭奪權力。
趙淩把剩下的黃桃罐頭遞給鞏盛,說道:“我知道你想的米家的事情。當年事發的時候,我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還不明白,真就以為是表面上的那些罪名。現在我是想明白了,你還想不明白嗎?”
鞏盛后背發涼,但一點不妨礙他炫黃桃罐頭的速度。
他絕對不是沒腦子的人,相反,他非常聰明。
只是一直以來他沒有換一個角度想問題,被提點了一下就想明白了。
黃桃果肉厚實,一塊就能嚼上好幾口。
鞏盛本想著這么小一個罐頭,不過是兩口的事情,沒想到還挺耐吃:“這桃子的肉怎么黃黃的?泡黃的?嘗著也沒有紅糖味。”
兩人見他沒再提剛才的話題,就明白他想明白了。
鞏家具體怎么安排,鞏盛應該自己有章程。
鞏家家大業大的,也不是鞏盛一個人就能決定的,牽涉到的利益盤根錯節的,想想就頭疼。
趙淩說道:“不是,這桃子肉就黃的。糖水是白糖。你也別多吃。”
鞏盛一聽這原材料,知道趙淩這邊的數量肯定也不多,想著自己家一堆老老少少,估計到時候拿回家,就自己的小家庭都不夠分的,想要多吃,壓根不可能。
他跟趙淩、竇榮聊到半夜,第二天用過午膳才回去的。
竇榮看著跟著他一起走的幾輛牛車:“這小子,來我們家進貨的。”
“什么小子不小子的,他比你大。”邊上還有下人呢,注意點影響。
竇榮哼哼:“他比我大就能一口氣吃那么多罐頭?”
趙淩:“……是啊。”
竇榮還想著趙淩能哄哄自己呢,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承認了!
他錯愕地瞪大眼睛,表情都失去了控制,滿臉寫著:我不是你最心愛的豆豆了嗎?
“哈哈哈!”趙淩拉著他走,“好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再晚回去要來不及進城。”
得益于路況和交通工具的改善,整體運行速度提高了許多。
今年過年的天氣也很好,沒什么大風大雪的,回城十分順利,到家的時候天都沒完全黑透。
剩下兩天時間,兩人得出門拜年,每家都坐不到半個時辰。
即便如此,兩人也是早出晚歸的。
一圈轉下來,趙淩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師公管博澹臥病在床,說話的精氣神都有些散了。
“年前見他還好。”竇榮說著。
兩人回來的時候,趙淩忙著吏部的事情,各家拜訪是竇榮去的。
趙淩偏頭靠在竇榮肩頭,神情有些茫然。
他也說不上傷心不傷心,就是感覺整個人空落落的:“我想去看看姑外祖母。”
老太太身強體健,但畢竟都這把年紀了,再怎么身強體健也有限。
平時信上說的都好,誰知道實際情況怎么樣呢。
竇榮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好。等開年的事情忙完了,我們請兩個月假過去。”
“嗯。”趙淩輕輕應了一聲,無意識抓住竇榮的手緊了緊。
竇榮感受到手上的力氣,想說自己不會丟下趙淩先走,嗓子卻啞得厲害,沒法做出保證。
生老病死的事情。
他比趙淩歲數大,又在戰場上多少受過傷,怎么說也該是他先死。
他也不忍心趙淩比他先走。
明明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參加大朝會。”
兩人晚上都沒怎么睡踏實,導致早上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明明兩人還是牽著手一起等著上朝,卻沒有平時那種膩膩歪歪的氣氛。
兩人位高權重的,哪怕景尚書也不敢上前詢問。
只有趙驊這個當爹的操心,小聲問:“怎么了?你倆吵架了?”
“沒啊。”趙淩莫名。
竇榮把趙淩另外一只手攏在手心里,小聲解釋:“昨天我們去看師公了。”
自己先生的身體情況趙驊當然清楚,一聽也嘆了一口氣:“你們這幾天要是有空,多去跟他說說話。”
趙淩應了一聲:“我知道的。”
爺爺奶奶離得遠,和他相處時間不多,感情談不上深厚。
他們去世他不是不傷心,但很快就被忙碌的工作給累到壓根沒時間傷心。
管博澹更像是他的爺爺,無論是相處時間,還是對他的照顧。
跟他們離得近的幾名官員聽到他們說話,也明白過來,原來不是趙淩和竇榮鬧矛盾了,而是管博澹身體要不好了。
最近幾年趙淩在朝中兇名赫赫,現在瞧他的樣子,倒是瞧著有幾分柔弱可憐。
不!
千萬不能被趙淩的外表給騙了!
上次他發威就是因為他祖父祖母過世,現在他師公要不行了,還不知道他要怎么發威呢?
還好,這次趙尚書在,應該能管管吧?
如今朝中和管博澹有交情的官員不多。
管博澹畢竟是言官,平時刻意保持著和朝中官員們的距離,除了少數幾個學生之外,并不會跟人刻意結交。
有幾個有香火情的,過年的時候也都去探望過了,也沒站在他們附近。
顧朻也很快知道了這位曾經讓他也畏懼三分的前侍中的病情,大朝會下朝后,簡單用了個午膳,就讓趙淩帶著去管家。
這是顧朻第一次到管家來。
屋子每年都有人趙淩和竇榮惦記著收拾,雖然小了點,但十分齊整。
門口的馬廄里停放著車馬,也停放著好幾輛自行車和三輪車。
老人家住的房間不算寬敞,但陽光充足,溫暖明亮,各種擺設也溫馨講究。
房間里除了藥味,并沒有其它氣味。
跟在父親和先生背后的顧恒好奇地打量著周圍,在見到病榻上的老人,恭恭敬敬地行禮:“學生顧恒,拜見師祖。”
管博澹精神不好,腦子也已經不太清明,對著太子說了一聲:“好。”又拉著趙淩的手說道,“淩兒又收新學生了?”
“是。”老人家的手指沒什么力氣,在溫暖的屋子里也涼涼的,趙淩伸手微微用力握住,“他可聰明了,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管博澹微微瞇起眼睛,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笑:“很好。”緩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你跟竇家那小子好好過,將來有這些學生也不怕。”
竇家那小子:“……師公,我在呢。”當著他的面,把遠近親疏分這么清楚,真的好嗎?
管博澹哼了一聲:“你也就仗著淩兒喜歡你。”
竇榮本來還以為管博澹會比說自己拐騙了趙淩,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話,一時間都愣住了。
“唉……你們好好過就行。人生在世,短短幾十載,你們已經為這個天下做得夠多了,什么都比不過自己開心。”
顧朻沒想到這么一位宦海沉浮幾十載,又是學富五車的老人,臨了竟然沒說什么特別的感悟,聽著卻很受觸動。
管博澹像是剛看到顧朻一樣,說道:“陛下來探望老臣,老臣很是高興。不過老臣還是要勸您一句,聽其言觀其行,少猜忌。”
老人家說話聲音發虛,沒什么力氣,但顧朻像是一瞬間回到了年少時候被他逮著訓誡,瞬間背脊挺直:“您說的是。”
顧恒也下意識跟著坐正,不愧是師祖,說話就是有氣勢。
管博澹到底精力不濟,說了一會話已經說不動了。
趙驊他們離開。
趙王氏也在,不過她之前陪著老太太,等顧朻父子離開了之后,才跟他們在外面說起一起更現實的問題。
“墓地已經選好了。棺材今天應該能送過來,壽衣得明天。”
“辦白事的東西都已經備好了。”
“酒席擺在家里,地方可能不太夠,跟附近的兩位師兄商量過了,借一借地方。”
神都正月的天氣還很冷,太陽底下也感受不到什么溫暖。
趙淩聽著他們忍著悲痛,一樣樣安排管博澹的身后事,小聲說了一句:“我去陪陪師公。”
趙王氏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跟你爹一起……”她看向趙驊紅著的眼眶,“你收拾一下。”
趙驊感覺自己不中用極了,悶悶“嗯”了一聲。
正月十六,管博澹逝世,手上還摸著趙淩給他做的花燈。
第202章 第二百零二章 欠教訓 鐵皮罐頭
趙淩手上有幾個小傷口, 做花燈時候留下的。
他近幾年太忙了,很少自己動手做東西,手藝生疏, 做個花燈都費手。
精致的牡丹花燈作為陪葬品, 跟著管博澹一起下葬。
趙家人都心情低落。
吏部的官員們和到吏部來辦事的官員們都戰戰兢兢, 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來之前都先看看趙淩在不在。
趙淩和趙辰空下來的時候, 一起坐在門外抬頭看天低頭看地,也不說話。
其他人也不敢上前打擾。
景尚書都不說他們, 反正兩人都沒耽誤工作。
他打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鐵皮罐頭, 放在手上掂了掂,又放回去, 換了一個罐頭,又掂了掂, 又放回去, 最后把罐頭放在抽屜里重新堆好,順勢數了一遍,嘴角上揚。
邊上的文吏小聲詢問:“趙侍郎給了您幾個?”
景尚書一下就把抽屜關上,目光警惕:“問這個干嘛?”
文吏眼巴巴:“好奇。您就開一個給卑職開開眼唄?”
這一批罐頭跟原先的糖水罐頭不一樣, 鐵皮封得死死的, 完全看不出里面究竟有什么,偏偏還一個標簽都沒有,實在是讓人抓心撓肝得好奇。
他開年分到了兩個糖水罐頭, 拿回家去,全家比過年還高興。
裝糖水罐頭的琉璃瓶,現在用來當花瓶。
他看有同僚拿來當水杯的, 覺得也挺好,倒了熱水還能捂捂手,就是家里人不同意。
也不知道這糖水罐頭什么時候能夠在世面上買到,哪怕價格貴一點,他也愿意買幾個。
“不開!”景尚書斷然拒絕。
趙淩總共就給了他二十個,一個也就巴掌大,估計里頭就沒幾口。
他剛才掂量過了,好幾個分量都不一樣,肯定和糖水罐頭一樣,有很多品種。
他得回去仔細、深入品嘗……研究!
坐在外面臺階上的趙家兄弟并沒有一個字不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鐵皮罐頭的事情。
“正好這會兒有薺菜,加了蘑菇罐頭做了羹湯,味道很是鮮美。爹娘都喜歡吃。”
趙淩嗯了一聲,緩了緩才疑惑:“現在已經有薺菜了?”
“花房里的,嫩一點。不過你嫂子想吃外面野生的,說是野生的香味更足,準備過幾天去莊上看看有沒有。我看她就是想著出去挖野菜。”趙辰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又耷拉下來,“我跟她說這會兒還太早了點。去給師公落葬的時候,山上還荒著呢。”
“去莊上轉轉也好,可以騎馬跑一跑。現在天氣也沒那么冷了。”趙淩問他,“其它罐頭試過了沒?”
“試了幾個,都還不錯,就是稍微咸了點。這東西成本不低吧?也就是吃個新鮮,能賣給誰?”不像糖水罐頭,可以在缺少水果的北方冬季吃到各地各個季節的水果。
“這東西主要是方便運輸、儲存,作為軍需和救災。糖水罐頭能賺錢就行。”反正技術上能實現,先做一批試試看,就是成本壓不下來,還是生產規模不行。
兄弟倆又發了一會兒呆。
趙淩想起來個事情:“下個月初六空出來,跟我去看火車。”
“能開了?”蒸汽火車的項目現在是趙王氏在抓。趙辰作為好大兒,當然知道。
不是,為什么他作為好大兒,還沒趙淩清楚?
“第一次試車,應該問題不大。”趙淩說完,注意到趙辰的眼神,“我工部的,肯定知道的比你清楚。”
他現在在工部管的,其實應該叫研發部,反正一些稀奇古怪的科研項目都歸他管。
說是管理,其實是讓他協調資金和資源。
趙辰不得不佩服:“你也真是忙得過來。”
“還好吧,也不用我具體干什么。”趙淩覺得還行,反正他也不負責具體做事情,手下的人倒是忙得不行,得再招一些人手。
有小太監跑來叫人:“趙侍郎,陛下請您去御書房,有事商議。”
趙淩只能站起來,跟著小太監走:“是突然發生了什么事?”
上午剛去過,這是又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了,還是突然發生什么事情了?
小太監說了一句不清楚:“太子殿下也在。”
太子在御書房很正常,難道是說太子的事情?
太子能有什么事情?
趙淩進到御書房,還沒行禮就被說了免禮,又賜座又上茶,看著板著臉的顧輪胎,又看著坐在一旁的宰相成欒,不太明白這是商量什么。
成欒是中書令兼宰相。
趙淩和他不算熟悉。
他小時候坐鎮御書房的時候,這位在地方上。
后來他當上了官,往外面跑得勤,這位才回到神都,一路當上了宰相。
趙淩和成欒在工作中倒是接觸不少,覺得成欒是一個非常好的工作伙伴,做事客觀公正,沒那么多勾心斗角,眼光長遠,見識廣博。
這會兒顯然氣氛還比較輕松。
成欒就說:“趙侍郎怎么沒給我送鐵皮罐頭?”
趙淩放下茶盞:“您也知道下官不認路。知道我有罐頭,怎么不派人過來拿?”他又跟顧朻告狀,“陛下,您看看您這些臣子,搞得微臣像是出門就欠了債一樣。”
顧朻無奈笑笑:“你可不是欠債累累嘛。去年出去轉一圈回來,欠下的債還沒還完。”
他看了太子帶著畫師繪制的黑龍港的城市面貌,稍微估算一下就知道花了多少錢,甚至都不用去專門調當初建港口的卷宗。
他也是天真,見祝陽的奏折上說建港口,還真以為是個港口,以為頂多和象州海港類似,沒想到那哪里是個簡單的港口,完全就是個港口城市,還是從一片空地上建起來的城市。
那么多錢和資源,朝廷竟然沒為此吵過一句,可以想見趙淩調動金錢和資源的能力,也可以看出趙淩當市舶司使時候掌握的資源究竟有多龐大。
他無比確信,讓太子接替市舶司使的職位的正確性。
不然換誰來當,他都不敢信任。
現在祝陽又要建新港口,他都舍不得花錢。
舍不得也得花。
只不過現在祝陽回到神都,建設港口得換一個人來做,人選很重要。
同樣的事情祝陽花一百貫能做到,換個人可能就得花一百二十貫。
甚至讓祝陽直接出預算也用處不大,這么大型的工程,受到一點天氣因素的干擾,消耗就會提升很多。
幾個人剛開了個頭,祝陽就匆匆趕了過來。
祝陽看著冷著一張臉的太子,瞬間就慫了,戳戳趙淩,不敢張口要錢。
趙淩就虛空戳了戳太子:“穩穩今天怎么心情不好?”
顧恒抬手抹了一把臉,把情緒調整了過來:“好了。”
等他們把事情商量完,顧恒才又重新掛上臉,拉著趙淩不讓走,把腦袋往趙淩肩膀上靠:“先生~”
這下輪到顧朻抹臉,讓成欒和祝陽退下,才訓斥兒子:“都多大的人了?坐好!”
顧恒嘴上規規矩矩地說著:“是,父皇。”手還是拉著趙淩的胳膊不放。
趙淩把自己的胳膊抽出來,把顧恒的手擺正:“小心被你表叔打。”
顧恒想到竇榮,撇撇嘴,終于能自己坐直了,但還是很不開心:“靈靈怎么那么快就定親了?你們都不告訴我。”
師公去世,趙淩差點把侄女的婚事給忘了,聽他這么一說才想起來,不是很明白:“為什么靈靈定親要告訴你?”
兩個人勉強能算得上少年故交,但也就這樣。
年輕時候認識一些同齡人,有一些玩伴不是很正常嗎?
瞧瞧沈大壯的小伙伴,那一堆又一堆的。
現在小伙伴們都結婚生子了,休息日還經常一起出去玩耍,他家草坪上偶爾都能長出一堆娃娃兵。
顧輪胎和靈靈的關系還沒沈大壯和她那群小伙伴的關系好呢,一直都是顧輪胎的單相思而已,靈靈定親干嘛要告訴顧輪胎?
哪怕顧輪胎是太子,也沒法干預一名朝廷官員的婚事。
當初竇榮來給趙淩提親的時候,皇帝皇后過來,都沒法讓趙王氏點頭同意。
這小子的想法很危險啊。
顧恒一下就給噎住了,委屈巴巴:“那我喜歡靈靈。”
趙淩也不說別的,就問他:“那靈靈知道你喜歡她嗎?”
“……不知道。”
“你追求過靈靈嗎?”
“……沒有。”
“你現在已經定親,靈靈也已經定親,你現在說你喜歡靈靈,知道對靈靈的影響是好是壞?”
顧恒幾乎不用想,就知道影響肯定不好。
哪怕趙慧考取了狀元,哪怕已經連續三科允許女學生通過科舉入仕,但女性官員依舊占比極少,而且官職普遍較低。
這倒不是女性官員們個人能力不行,甚至這些女性官員們背后的家族勢力都不小,官職低,主要是因為她們入朝年份較淺。
趙王氏的權力倒是不小,但她主要的精力放在教育上,還不是國子監那邊,而是另外一套教學體系。
雖說有識之士知道趙王氏做的事情影響深遠,但未來十年之內,應該還不會對朝廷產生多大的影響。
在這種環境下,要是一名已經定親的未婚女性,且是萬眾矚目的女狀元和太子殿下傳出一些事情,讓世人怎么看待趙慧?
趙慧空有個狀元的名頭,如今的官職還是很低微的庶吉士,不像趙淩如今位高權重,當面背后都沒人敢罵他兔兒爺,真當如今的輿論環境對女性很友好嗎?
趙淩繼續問他:“你如今這樣說,知道對未來太子妃是好是壞?”
顧恒更加回答不出來。
趙淩的容貌長得比較像母親,平時哪怕不茍言笑,瞧著也不太會讓人產生距離感,如今卻讓顧恒產生些許畏懼:“我、我錯了,先生。”
趙淩抿唇:“你是太子,是儲君。這天下是你顧家的,也是百姓的。”
顧朻原先一臉不忍直視,聽到趙淩這話,頓時呵斥:“趙水靈!”
百姓,可以是天下蒼生,也可以是其他姓氏。
天下是顧家的,就是顧家的,怎么能是百姓的?
這話要是被人“解釋”一番,不是大逆不道嗎?
顧朻直接喊趙淩的小名,用意還是維護,責怪他不該說話這么口無遮攔。
趙淩下意識挺直背脊,隨即從椅子上蹦跶……站了起來,走到御案前躬身行禮:“陛下是天子,百姓生活在天下。文武百官是百姓的父母官,還是替天子牧民,把百姓當成陛下的羔羊?”
哪怕如今御書房內并沒有外人,哪怕顧朻心里面真的把百姓當成羔羊,當著趙淩的面,他也不能承認,只能說:“朕自然是把百姓當做朕的子民。”
顧朻以前就見趙淩懟其他官員,剛才還看自己兒子被趙淩教訓,沒想到那么快就輪到自己,偏還被堵得沒法反駁,只能回答標準答案。
趙淩倒是沒繼續針對顧朻,而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顧恒身上:“太子作為儲君,也應當把百姓當做自己的子民。父母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太子殿下如今即將成家立業,在感情上也該有更多的思量。您口口聲聲的喜歡,難道是坑害兩名無辜女子嗎?”
顧恒向來尊重趙淩,被他這么當著自己父皇的面毫不留情地訓斥,雖然并沒有真切意識到自己幼稚的感情對喜歡的女子究竟會有多大傷害,但這會兒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先生,穩穩知道錯了。”
趙淩覺得他還不知道自己有多錯,直接讓人去請了余姝過來,當面上眼藥。
顧朻知道兒子這次是踩著趙淩的紅線了,擺擺手讓人去請余姝。
顧恒抬眼摸了摸眼角,神色有些莫名:“請母后過來做什么?”
由于避嫌和趙淩常年在外面跑的原因,自從余姝和顧朻成親后,趙淩和余姝的聯系比較少,但不表示他們的感情就不好。
顧恒以為宮中給趙淩的特殊賞賜,只是表達天家對趙淩的看重,并不知道完全是因為余姝和趙淩關系親近。
余姝作為皇后,很少會到御書房來,這會兒被叫過來還莫名其妙,還沒問究竟怎么回事,就被趙淩一通告狀。
余姝頓時就笑了,對趙淩說道:“水靈你怎么不讓人說明白?姐姐都沒帶鞭子。”
她當年就是差點被名聲所累,要不是她叔叔在當地有權有勢,要不是她那前未婚夫一家相對地位比較低下,她這會兒要是還活著,應該在梁州某個宅子里守活寡。
即便如此,她那未婚夫一家能夠不顧地位高低,想要強行將她娶進門,就能看出女子地位的低下和處境的艱難。
她所處的環境還是普遍對女子婚姻比較包容的軍營。
但事情發生后,她也沒法再在當地找到好的成親對象,是不得不到神都來投靠外家。
只是當時外家的情況,若不是趙淩從中穿針引線,她也不可能嫁給顧朻,當上太子妃,從而當上皇后。
如今,她這個好兒子竟然想要隨隨便便一張口就是毀掉兩個女子的一生?
顧輪胎被親娘差點打爆胎,嗷嗷哭著在御書房里就讓太醫過來上藥診治。
余姝這種練家子,力氣控制是很好的,打兒子肯定不會打壞,就是痛。
真痛!
等太醫離開,余姝就用自身的經歷,告訴這個在這方面完全沒有認知的兒子,名聲對于一個未婚女子究竟有多重要。
顧恒聽得都忘記了哭,終于認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也明白為什么趙淩會這么生氣。
鼻涕眼淚滿臉的少年認認真真低頭認錯,還想去給趙慧認錯。
趙淩斷然拒絕:“你少跟我家靈靈接觸。恪守禮儀,學會尊重你未來的太子妃,才是你該做的。不要讓太子妃還未過門,就背負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語。”
未婚夫對別的女子情根深種,難道是什么好名聲?
甚至按照如今的社會習俗,明明未婚妻是最無辜的那個,反倒還會怪罪未婚妻。
對于太子這種身份的人,頂多就是人不風流枉少年。
真的,要不是顧恒是太子,趙淩都能直接把人丟給李公公弄死。
動靜太大,竇榮都過來看熱鬧……關心。
趙淩跟竇榮小聲咬耳朵。
竇榮一聽,覺得顧輪胎就是欠教訓,跟顧朻和余姝提議:“表哥表嫂,弟覺得穩穩還是不夠了解民間疾苦。以前我們去學農什么的就挺好,讓穩穩也去體驗體驗。”
當年他們學農之后,很是在神都上層圈子里刮了一陣風。
到現在,依舊有一部分家庭會讓孩子們去。
倒不一定是學農,而是根據自己家的產業,讓孩子們隱藏身份,去工廠、作坊、去田莊、去船上,去了解家里平時供養他們的銀錢究竟是怎么賺來的。
更有一部分就變成了類似農家樂的東西,在學校系統下,直接就變成了春秋游和社會實踐課程。
顧恒現在是市舶司使,涉及到諸多事物,暫時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代班,不能像他父皇當初那樣被扔到一個人都不認識的農家去種地,只能被丟到碼頭去體驗碼頭工人們的生活。
他從小習武,力氣大,體型也算壯碩,重活倒是難不倒他。
身邊護衛們暗中保護,也不會讓他真的受傷。
他白天干活,晚上還要處理市舶司的一堆公務。
然后就不得不說,如今的神都碼頭工作還是太容易找了。
顧恒很快就從一個一文不名只有一身力氣扛大包的窮小子,變成了看管碼頭倉庫的小管事。
住房也從借住在普通碼頭工人家的小單間,變成了……嗯,倉庫有提供管事住宿,其實就是倉庫里用隔板隔出來的臨時睡覺的地方,還不能做飯。
顧恒就定了附近的盒飯,讓人送一日三餐過來。
倉庫管事除了看門,登記貨物和人員進出,偶爾需要幫忙搬搬抬抬之外,算是比原先的工作清閑多了,收入也不錯,已經進入了管理階層,在碼頭上也算是一份還算體面的工作,并且擁有一份先對體面的收入。
于是顧恒就接觸到了普通百姓們的相親市場。
雖說他很快就聲明了自己已經定下親事,今年就要成親,依然能夠接觸到很多同齡人的婚姻。
正常的就是看準了雙方家庭條件合適,讓未婚男女見上一面,差不多看對眼就拜堂成親。
成親也很簡單。
現在碼頭工人們都喜歡去車行租自行車把新娘接回家。
最好是能夠租到一輛三輪車,新郎可以一次性把新娘連同嫁妝一起接回家。
他是習武之人,觀察力敏銳,很快就發現許多相對不那么正常的。
譬如男女之間的算計,也有家庭之間的算計。
然后他很快就發現了針對單身未婚女性的算計,幾乎是最多的,也是最不遮掩的。
碼頭和新城工作好找,有很多適合女性工作的崗位,自然吸引了很多女性來就業。
其中就有一些單身女性,大姑娘很少,倒是有不少寡婦,通常都帶著孩子。
她們的工作和收入足夠養活自己和孩子,但她們的處境卻最為艱難。
她們無論是在工作還是生活中,都會被人言語甚至肢體欺凌。
顧恒頭一次真切感受到女性的生存艱難,這是他以往生活中從來沒接觸過的。
他讓人增加碼頭上的巡街使,希望能夠讓那些婦孺能夠有個更加安全的環境,沒想到當天晚上就讓他撞上新來的巡街使想要欺凌一名年輕寡婦。
守在顧恒身邊的侍衛很快就上前制服了巡街使。
想不到,巡街使被侍衛反扣著手腕壓在墻上,氣焰還很囂張:“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閑事?”像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你是這女人的姘頭吧?呸!一個破爛貨裝什么貞潔烈女……”
侍衛只聽太子的命令行事,對巡街使的話并不會回答一個字,只是默默加重了手上的力氣,并且用眼神示意寡婦上前來輸出。
年輕寡婦既然敢一個人帶著孩子來碼頭討生活,也不是什么懦弱的性格,哪怕原來是,現在也不會是,頓時就上前仔細研究了一下,發現抬腳沒法踢中目標,直接伸手來了個猴子偷桃。
嗯,直接把“桃”給摘了。
并不算太晚的晚上,男人凄厲的慘叫聲劃破夜空。
訓練有素的侍衛臉色一變,手都松了一下。
在不遠處觀望的太子殿下:“……”
這就是先生所說的沒收作案工具。
該!
他夾著腿走回自己的庫管小房間,繼續處理公文。
第203章 第二百零三章 發車 辣醬面
三月三, 上巳節。
趙慧和祝光成親。
排場并沒有很大,只是中規中矩。
皇帝皇后出席了婚宴,并給新婚夫婦送上了禮物, 擺出了對趙、祝兩家的重視。
祝光短短兩三個月, 皮膚已經白了不少。
趙淩見到祝光, 差點沒認出來, 跟竇榮嘀嘀咕咕:“怎么昭昭一下變這么白?”
竇榮不覺得祝光有多白:“還好吧, 也就這樣。”
比起趙淩這種白到發光的,祝光算是很黑的了, 只能說比起頭一次見面的時候,祝光白了很多, 顯然過不了多久應該能白回去。
趙淩的白也不是曬不黑,而是這段時間沒機會曬太陽。
竇榮想著如今天氣轉暖, 接下來倒是可以帶著趙淩多曬曬太陽。
他剛分了一下心,就見自己面前的杯子空了:“你喝了?”
“嗯, 喝了。”趙淩確實拿錯了杯子, 咪了一小口,嘗出了酒味,但甜甜的,見沒多少, 就干脆喝光了。
竇榮低頭看看小小的酒盅, 剛才他已經喝了兩口,喜宴上的都是度數不高的甜酒,覺得趙淩應該沒事, 抬手摸了摸他的臉,并沒有發燙:“那你一會兒要是醉了就跟我說。”
趙淩扭頭看著他笑:“我什么事都跟你說。”
竇榮見他的眼睛里似有水波蕩漾,心里面也跟著泛起漣漪:“那你跟我說喜不喜歡豆豆?”
趙淩沖他一眨眼:“嘻嘻, 不告訴你。”
竇榮剛才還想趙淩醉了,這一下又不確定了,繼續小聲問他:“不告訴我,那你告訴豆豆。”
“你就是豆豆,別想騙我。”
“那你跟豆豆說嘛。”行了,真醉了。
趙淩似乎腦子卡頓了一下,才緩緩說道:“那我跟你說,你不能跟別人說。”
竇榮竟然有些激動地咽了咽口水:“好。你悄悄跟我說。”
“說……”趙淩前一刻還沖著竇榮笑,下一刻就一頭栽倒在竇榮懷里。
旁邊桌跟人聊天的趙辰:“喝酒了?”
竇榮低頭看了看趙淩微動的眼皮,抬頭跟趙辰說:“嗯,沒看好,喝了半杯。大哥,我們先回房休息。”
“去吧。”
酒宴是男方女方家都擺酒。
趙縉分家得了趙家的老宅,今天趙慧就是從這里嫁出門的。
下人帶著竇榮和趙淩到原先趙淩的小院里休息,房子雖然前后經歷了好幾次修葺,但整體格局并沒有怎么變化。
下人送來醒酒湯,竇榮沒讓人進屋,站在門口接過,就讓人把院門關上:“別讓人來打擾。”
等竇榮端著醒酒湯回屋,趙淩已經靠坐在了床上,皺著眉頭滿臉抗拒:“不喝!”
語氣很堅定,就是聲音綿軟,更像是撒嬌。
竇榮把醒酒湯遞給他看:“就是綠豆甘草,沒放別的。你剛才就吃了一點兒,吃飽了沒?”
“飽了。”
趙淩連著幾年工作都非常忙碌,被動養成了少食多餐的習慣,其實就是在忙碌的間隙,見縫插針吃點東西,到現在雖然作息有所改善,胃口還是變小了,總體飯量倒是沒減,畢竟吃的頓數多,可能還比以前吃得多。
竇榮知道他的習慣,喂他喝了小半碗醒酒湯,就把剩下的自己喝完:“不裝睡了?”
趙淩左看看右看看,見只有他們兩個人,扭頭嘻嘻一笑,對著竇榮啾了一口:“不裝了,我真睡。”
剛開始是誤喝,現在也是有點手軟腳軟自控能力下降的微醺,趁著睡一覺倒是不錯。
竇榮一聽就知道他是沒心思在外面應酬,也是身體疲累,給他脫了鞋襪和外套,等他睡著了,才重新返回喜宴。
趙辰見他回來,關心了一句:“淩兒沒事吧?”
“沒事。喝了醒酒湯,睡一覺就好了。”竇榮像是沒注意到周圍一些失望的眼神,接著吃了一會兒就回房去陪著趙淩。
趙淩一覺就睡到了下午。
作為女方家人和長輩,他們又去男方家溜達了一圈。
祝陽雖然不能住尚書府了,現在的宅院也不小。
趙淩看著收拾出來的院子,覺得還行。
祝家家底殷實,院子地方寬敞,各方面布置并沒有雕梁畫棟,但處處細節都十分講究,屬于低調奢華那一類。
參加完侄女的婚禮,趙淩趁著節假日又去碼頭看了看顧恒。
竇榮已經把太子忘記了,還詫異:“上巳節他還待在碼頭?”
“在碼頭做工,也就冬天能有點空閑。”泊船的位置有限,大量的商船停靠在碼頭,裝卸貨物和修整的時間都非常精確,多出一天時間,費用要高出許多。
節日對于各種物品的消耗量更大,碼頭只會更忙。
冬天是枯水期,有些河道水淺上凍,走不了大船,加上忙碌了一年時間,習俗都是回鄉過年,所以年前的貨出完之后,會有大半個月時間休息。
竇榮算了一下時間:“差不多也該回去了吧?”
真讓太子在碼頭當個小庫管?
趙淩倒是無所謂:“我上次派人去見他,他條件好著呢。前幾天抓到了一伙準備縱火的地痞,被東家提拔,現在已經當上管事了。”
兩人換了尋常人家的衣衫去了碼頭,臉上略微做了修飾,讓臉看上去低調一些,去往碼頭附近一座貨場前,對門房報了余穩的名字。
門房一聽,轉頭就沖著樓上喊:“余大,你家親戚來找!”
顧恒很快就跑了下來,看到改變了一點形象的竇榮和趙淩,一下就認了出來:“叔!”說著,就要黏糊上趙淩。
竇榮將他一把推開:“邊去!”
顧恒敢怒不敢言,帶著兩人進門。
貨場圍墻一丈高,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進去要在門房登記,繞過影壁是一排長長的二層磚瓦樓房。
顧恒指著樓房靠近大門的一間,張口就是一股自然的帶著吳州口音的雅言:“喏,我現在就在那里辦公。后頭是堆場和倉庫。原先我干活的倉庫是另外租的。這附近一片都是差不多的格局。”又湊近了趙淩小聲蛐蛐,“其實倉庫那邊環境更自由一點,這邊我干私活都得避著點人。我準備過陣子再升一升,有個獨立的辦公室會好一點。”
趙淩無語:“……這個商號背后就是市舶司,你還想升到哪兒去?”
顧恒一下就沉默了:“啊?”
“你不知道?”都干多久市舶司使了?“你等著,我回去就查查你干成什么樣了。怪不得建西河港的錢掏出來的時候像要你命似的……”
“不是!”顧恒趕緊否認,他那時候心情不好是因為心上人要成親鬧別扭。
現在他倒是明白了自己對趙慧的感情,與其說是喜愛,不如說是矯情,像是他年幼時向父皇母后討要心愛之物。
辦公室不大一間,里頭除了顧恒之外,還有三個管事,年齡都比顧恒要大不少。
他們都對年輕有為的顧恒很好奇,現在看趙淩和竇榮的氣質,就知道顧恒出身的應該不是一般人家。
他們當然看不出竇榮和趙淩是官員,而是看兩人的行為舉止,應該都有武藝傍身。
顧恒升到管事的原因大家都清楚,是抓了賊人,只是不明白為什么顧恒會流落到碼頭扛大包。
這回見顧恒的親人找來,就好奇詢問。
竇榮也不“瞞著”,沖著顧恒冷笑:“這小子非得要鬧著自己出門,結果行李什么時候被偷的都不知道,要不是后頭寫信回家,家里還不知道。”
這的確像是小郎君們能干出來的事情。
趙淩跟人客氣:“得虧遇到了諸位好心人相助,不然還不知道我家穩穩人生地不熟的會怎么樣。”
其余管事們當然是連稱不敢。人家是憑自己本事升上來的,又不是他們提攜的。
趙淩又說:“現在看他能夠自力更生,我們做長輩的也放心了。”
竇榮和趙淩也沒久坐,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帶著就顧恒出去吃了一頓飯,也沒挑好館子,就差不多的。
菜是顧恒點的,大魚大肉的點了一桌。
趙淩看他炫了一桌,真怕他吃撐了:“慢點吃。”
竇榮倒是特別理解,又不太理解:“你現在不是當管事了嗎?平時還吃不飽飯嗎?”
他們當年學農回家也差不多這樣,那時候飯菜雖然能吃飽,但就那些沒什么油水的東西,吃飽了還是覺得內心空虛。
顧恒以前吃飯的時候不說話,不過這會兒經過了兩個多月的普通百姓生活,也沒那么講究了,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說道:“吃是能吃飽,就是沒法這么吃雞鴨魚肉。再說我剛當上管事,月錢還沒發。我住宿舍也沒條件開伙,天天就去碼頭買盒飯。哦,東頭的那家盒飯好吃量大菜也新鮮,西頭的那家便宜一點,但是不新鮮。”
盒飯菜絕大部分都是一大鍋燉熟,無論是蔬菜還是肉類都一樣。
肉類很少,菜里別說油水,連鹽都不會放多少,更不用說別的調味料。
顧恒吃過飯后,讓店家又打包了一只燒雞,說起之前他讓人救下的年輕寡婦:“周嫂子做的辣椒醬特別好吃。我現在讓她干脆找了個地方,開了個專門做辣椒醬的鋪子,就在賣盒飯的店隔壁。請了兩個同樣手腳麻利的年輕寡婦……”他見兩位叔叔看自己的眼神有點不對,很快反應過來,解釋,“不是,我可對她們沒什么齷齪心思!出面的是出宮的譚姑姑。”
社會在變化,宮中也在變化。
宮中那些宮女,如今都有了比較完善的“退休制度”。
除非是貴人面前伺候得用的大宮女,普通宮女二十歲就可以提出離開宮廷,得到一筆還算不錯的退休金,還能夠得到一段短期培訓班,幫助重新融入社會生活。
二十歲雖然在如今的婚姻市場上已經算是大齡,但也還好,只要她們自己有錢,并不太影響婚育。
雖然肯定不如十幾歲的姑娘們選擇多,但這些宮女多半出自窮苦人家,而且比起以前老死宮中,已經算是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在宮中那些出宮的大宮女,那一個個的日子可都光鮮著,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她們這些相對擁有強勢地位的女性,也在余姝等人的授意下,一直在幫助社會上相對弱勢的群體,同時也在幫助中給自己得到好處。
像是譚姑姑出面給周嫂子開辣椒醬的鋪子,自己也能夠從鋪子中獲得收益,背后還有太子兜底。
換句話來說,她不僅賺到了錢,得到了周嫂子她們的感激,還得到了太子的人情。
不然她一個出宮的大宮女,要不了幾年就會失去和宮中的聯系。
沒了靠山,生活肯定會受到影響。
因為顧恒的話,趙淩和竇榮還真的去買了辣椒醬。
這次他們沒再做尋常打扮,而是用自己原本的穿著打扮去的。
趙淩是前任市舶司使,現在市舶司的規模和管轄權全都是他奠基的;竇榮更是掌握著全天下的水軍。
他們兩人出現在碼頭上,很快就有人認出來。
好在認出來的人并沒有大聲喧嘩他們的身份,而是熱情帶領他們在碼頭上閑逛,介紹碼頭上的各色店鋪。
他們不僅買了周嫂子辣椒醬,還買了碼頭上的其它東西。
被他們買東西的店鋪,很快生意就更上一層樓——貴人都來買,顯然是好東西啊!
他們拿著辣椒醬回家,趙淩淺淺嘗了一口,整張臉都皺了起來,猛灌了一杯牛奶才緩過來:“這也太辣了。”
他平時吃飯調味料都不讓多放,這會兒吃辣的眼眶鼻尖瞬間就紅了。
竇榮覺得他夸張了:“我看你就是平時吃飯太清淡了。常二哥做的那么多辣醬泡辣椒你都不吃。”
說著,他就擓了一大勺到自己的面碗里,筷子一攪,面湯紅艷艷的,辣味順著熱汽直沖眼睛。
嗯,夠味!
他夾了一筷子面吃完,放下筷子,把趙淩剩下的一壺牛奶拿過來,直接連壺灌。
“哈哈哈!”趙淩看著竇榮紅紅的面湯,“還說我不能吃辣。”
竇榮完全沒想到這辣椒醬竟然會這么辣,但他沒有浪費食物的習慣。
最后還是常禾給他在面碗里加了些芝士,緩和了辣味,才算是把一碗面吃完。
吃完之后他就喜歡上了這種加了芝士的辣醬面,并且迅速傳染了出去。
辣醬開胃下飯,本來放在碼頭售賣,是碼頭工人們用來下飯最好的調味料,現在加了芝士后,又上了上流階層的餐桌。
周嫂子辣醬的銷售量也猛然提高了一截。
春天乍暖還寒的,各大單位食堂窗口,加辣的飯菜總是賣得格外快。
趙淩每天喝著牛奶或者羊奶,看一群人吃得斯哈斯哈,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又是汗。
到四月底的時候,天氣一天天熱了起來。
趙淩帶著……趙淩被一群人帶著去碼頭附近的火車站。
今天,大虞第一列火車即將正式發車。
禮部尚書親自帶隊,文武百官都相當鄭重,皇帝、皇后、太子親臨,舉行了簡短但隆重的祭祀。
畢竟不是在朝堂上,大臣之間的站位沒有那么嚴格。
竇榮站在趙淩邊上,悄悄幫趙淩把挽起來的袖子放下去,然后發現只是個七分袖,小聲問:“怎么穿了夏裝?”早上出門的時候穿的不還是春裝?
“太熱了,讓小虎回去給我拿了衣服。”早晚還好,中午是真的熱。
他在吏部的位置還正好被太陽曬,太陽一出來就熱得一頭汗。
趙驊站在他們身邊:“從小就是你破事多。專心點,看發車。”
火車實驗已經開了好幾回。
趙驊也看過幾次。
這一次正式發車,他還是感覺很激動。
趙淩和竇榮已經坐過好幾回了,尤其是竇榮都親自駕駛過。
黑黢黢的大家伙停在鐵軌上,長長一列,大量貨物被搬運上去。
官員們一點都不著急,就看這么一個大家伙究竟能夠裝多少東西。
貨物和裝卸工人是早就準備好的,其實絕大部分貨物已經提前裝好,眼前的只是給皇帝和官員們實際展示一下一節車廂能夠裝多少貨。
貨物裝好后,顧朻就率先上了車廂。
客車車廂展示了三種——臥鋪、軟座和硬座,另外還有餐車。
皇帝和官員們參觀過后,才在乘務員的引領下入座。
趙淩作為項目主管介紹:“這趟列車目前的起點是神都港,終點是新城,總長兩百里,預計單程一個半時辰。”
水運費用低,神都港每天都會運來大量來自全國各地的貨物,除了能夠直接在神都進行銷售的貨物外,還有相當多的原材料需要運送到神都的各個作坊和工廠進行加工。
新城原本距離港口不算太遠,但伴隨著規模的不斷擴大,現在的新城已經逐步變成一個非常龐大的區域。
這么龐大的貨物運輸量,靠馬車、牛車、或者轉小船運輸并不是很合適。
現在從神都港口到新城的道路上,每天都會擁堵。
一些新城的大老板已經在商議自籌修建一條新路。
趙淩的話剛說完,就有官員驚呼出聲:“兩百里就一個半時辰?”
“順利的話差不多,實際可能沒那么準確,會有一些誤差。”趙淩實話實說。
本來他以為蒸汽火車的速度剛開始不會那么快,沒想到造出來發現時速最高能到每小時七十公里。
當然,為了保證運輸安全,肯定不能全程開那么高的速度。
第一次正式發車,皇帝和文武百官都坐在上面,車速直接減半。
說話間,火車發車。
伴隨著“況且況且”的聲響,外面的景物飛快……并不那么飛快地掠過。
趙淩打開車窗,吹了一會兒風覺得有點涼,又關上了。
頭一回乘坐的官員們都十分興奮,高呼和感慨的聲音混雜在一起,伴隨著火車開動時候嘈雜的聲音混在一起,根本聽不清楚。
趙淩把坐在對面試圖站起來在車廂里跑的老爹拉住:“在提速呢,小心點。”
趙王氏把趙驊扶住:“以前讓你來,你不來,搞得現在大驚小怪的。”
“還在提速?”趙驊很想穩重,但實在興奮得穩重不起來,“我又不是沒來過,就是沒坐上來過。哎呀這東西真快,要是能修一條鐵路直接到象州,那我回老家不是比坐船還快?”
趙王氏說道:“你先算算修這么一條鐵路得多少錢。”
戶部尚書瞬間冷靜下來:“那我還是坐船吧。”
只是如今爹娘已經不在了,他少了很多回老家的念頭。
或許將來他告老還鄉的時候,可以坐火車。
想到自己家好幾個人都深度參與了火車的建設,趙驊一瞬間又激動起來:“我家薇薇能夠造出火車來,真是太厲害了!”
火車上聲音雖然嘈雜,但這會兒已經沒有剛開始那么吵了。
趙驊的聲音很大,周圍一群人都發出善意的笑聲。
顧朻也笑道:“是,火車之事,王山長當記首功!”
趙王氏并沒有謙虛:“不負陛下厚望。”
等到火車到站,君臣一起從車上下來,看著裝卸工人卸貨。
這一下可不是出發前那種做樣子了,而是真實的把二十節車廂上的貨物全都卸下來。
裝卸工人被這么盯著,壓力山大。
更別說還有一些好奇心重的大臣,湊到他們跟前礙手礙腳,甚至還有動手動腳想親自裝卸的。
趙淩沒有盯著全程看的想法,把一群人叫著去火車站內用午膳。
火車雖然今天才第一次發車,但火車站內的工作人員已經上崗了一個月,各種設施都齊全。
站內設有食堂,售賣的食物也很簡單。
這會兒其實已經過了飯點,最簡單的就是煮面。
趙淩看著一碗碗紅油面,看得眼角抽抽。
等一群人坐下后,趙驊看向趙淩:“你怎么有餃子?”
竇榮說道:“從家里帶來的。”趙淩吃東西挑,只能從家里帶了。
帶的生餃子,在食堂煮一下蒸一下都很快。
餃子總共帶了一百多個,除了趙淩自己吃的,其余人分一分也就沒了。
君臣們簡單吃了一頓飯,在火車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轉圈消食,完了之后貨也裝卸得差不多了,就重新登車返程。
火車到達神都港后,又是大量的貨物卸下。
原本有言官躍躍欲試想要彈劾趙淩,見狀都老實下來,反倒放低了姿態過來請教趙淩:“這些貨物都是新城那邊生產的?”
“是。這些貨物一部分會放到神都內銷售,一部分會通過碼頭銷往全國各地。”趙淩回答完,斜睨了言官一眼,“是不是準備彈劾我勞民傷財?還是準備彈劾我隨意規劃鐵路線路?我下一條線路準備修通往我老家象州的,好了,你可以彈劾了。”
第204章 第二百零四章 吏部三產 京城新流行……
皇帝給新城起名叫通濟城。
鐵路也命名為神濟鐵路。
鐵路很快就成了一個神都熱門景點。
本來趙淩以為特別貴的鐵路客運票不太容易賣出去, 那么短的路,臥鋪也只是個裝飾,沒想到每天的鐵路客運票搶手到都得提前買。
“神都有錢人可真多。”錢多燒的。
趙淩剛這么感慨完, 就見有人對著鐵路站燒香跪拜。
咋?
這鐵路叫神濟, 不是叫神跡, 拜鐵路有啥用?
他溜達過去問燒香的……信眾:“拜鐵路做什么?”
他穿的常服, 本身長相好, 臉上帶著點笑,看著就親和。
他問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一群燒香的立刻七嘴八舌地跟他說起緣由。
趙淩跟他們聊了小半個時辰,才跟他們道別, 回來坐到站外的露天茶座上,把竇榮手上的奶茶搶過來自己喝了一大口:“他們說鐵路完全是神跡, 是老天保佑。”
其實能理解。
人們會把自己難以理解的事物拔高,進而神化。
“我跟他們說, 鐵路是人造的。他們還知道鐵路的總師是我娘, 正在準備建一個狀元娘娘廟。”他把茶杯放下,嫌棄皺眉,“怎么加了那么多小料?”
竇榮把桌上另外一杯推給他:“搶了我的喝了還嫌棄。”
“搶的好吃。”趙淩歪理一堆,歪靠在竇榮肩膀上, 看著外面來來去去的人群, 眼前的鐵路廣場已經成為碼頭上眾多百姓的打卡景點。
竇榮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后脖頸,動作和廣場上帶孩子的寶媽出奇一致, 確定他沒出汗,才說道:“我跟他們不一樣。”他覺得神跡是自己身邊的趙淩。
趙淩沒多想,喝著自己杯子里加了冰的奶茶:“你當然和別人不一樣, 你是獨一無二的豆豆~”
“就會說好聽話哄我。”竇榮不說自己三十多歲了,還被人當小孩子一樣哄幼稚,反正他被哄得很開心。
他伸手攬住滑了一下的趙淩:“怎么好好坐著還會摔?顧輪胎現在這幅樣子,肯定跟你脫不了關系。”
他們這次過來,就是等顧輪胎。
沒多久,顧恒就拉著一輛小推車過來,上面放了好幾個箱子:“叔,我買了些東西,幫我帶回去給我爹娘。”
在碼頭工作就是有這點好,很容易就能買到一些物美價廉的東西。
顧恒背靠著大商號,工作不到一個月就摸清楚了里面的道道,通過倒賣賺到了一點小錢,加上當管事的月錢到手,現在不僅有錢頓頓吃肉,而且還能給家長買禮物了。
竇榮和趙淩都有些好奇:“買什么了?”
顧恒嘿嘿一笑:“不是什么值錢玩意兒,就是比較新奇。”
趙淩倒是明白怎么送禮。
人情往來自然是得按照規矩來,但要論怎么把東西送到人心坎里,還真不一定非得多貴重。
像他幾乎年年給趙王氏送糖葫蘆,比送珠寶首飾還讓她高興。
竇榮問他:“買了那么多東西,錢還夠花嗎?”
“夠的。早市買魚便宜,我跟人混熟了,人家幫我留著魚,我帶回來讓人幫忙做。”盒飯雖然便宜,但是缺少油水。
魚肉也沒多少油水,但好歹是肉。
衣服有商號提供的制服,住宿也是住在商號。
剩余日用品花不了多少。
趙淩踢了踢桌子底下的木桶:“喏,我一早起來釣的魚,你有地方做,就拿回去吃。”
顧恒一看,頓時就把木桶搬到推車上,都不用竇榮幫忙:“還是我水靈叔叔好~叔,請我吃點別的肉唄~”
“想吃什么肉?現在天氣熱,你別吃太油膩的。”
“我不怕!我要吃烤鴨,要吃紅燒肉!”
竇榮答應了一半,請他吃了白切雞和紅燜羊肉。
是肉,但不是顧恒想吃的肉。
要是擱以前,顧恒肯定要鬧脾氣,這會兒他只是罵罵咧咧把肉給吃了,又罵罵咧咧準備把魚給帶回去。
竇榮趕緊叫住他:“差點忘記了正事。”
“什么?”顧恒現在是完全融入了碼頭生活,反正他現在身上的職務是市舶司使,市舶司衙門也在碼頭這里,根本就不需要兩頭跑,平時朝廷的事情,有侍衛給他送來,反倒是比在宮中事情少了一些。
嗯,上班距離也近了。
他聽竇榮說,想不起來有什么正事是他不知道的。
竇榮說道:“崔姑娘這兩天應該就會到了,你在碼頭上多留意一下。”
顧恒一聽是自己的未婚妻,頓時有些緊張:“啊?她這么快就到了?我該怎么留意?我現在的身份也不方便吧?我去給她搬行李?”
趙淩笑道:“崔姑娘知道你現在做的事情,很是贊同。到時候她會帶上兩個丫鬟婆子過來。崔家已經在碼頭附近賃下一個可以住人的店鋪。”
他對這種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覺得還挺好玩的。
崔家勢力龐大。
趙婉蓉的親婆婆淑太妃就是崔氏女;趙淩曾經短暫的夏日同窗崔玉書,是崔家子;和趙王氏同科的榜眼鄭盈盈是崔家婦。
崔家在神都的勢力還遠不止這些。
對于旁人來說很難搞的碼頭店鋪,崔家很輕松就能安排。
現在出門需要路引,購買市舶司的長途船票當然也需要身份證明。
顧恒作為市舶司使,只要讓人留意,就不會錯過崔姑娘。
“我、我知道了。”顧恒轉身就想走,又扭捏道,“我爹娘什么時候來看看我?”
他上次休沐的時候沒回家,今天休沐也沒回去,眼瞅著大半個月過去了,怎么爹娘都不想他的嗎?
趙淩帶著他往外面走:“我姐偷偷來見過你。”
皇后是他姐,一點沒錯的。
顧恒還是覺得有點別扭。
如果他娘是先生的姐姐,那他不是得叫先生舅舅?
他還是更想叫先生叔叔。
他拋開這點小糾結:“什么時候?我娘出現,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娘長得那么漂亮,哪怕他不知道,周圍的人肯定也知道啊。
畢竟哪怕隱藏身份,他娘也是個大美人。
竇榮懶得跟他解釋:“化了妝,站遠一點,你能認出來什么?”
像他們兩人就只是簡單把皮膚涂黑一點,改變發型和衣著,儀態上松散一點,除非是特別熟悉的人,正對面見到,否則很難認出來。
顧恒不高興,噘著嘴拉著魚走了。
竇榮搖頭:“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剛還想說他這幾個月像個大人了。”
“我看他確實像個大人了,至少像是個過日子的人了。再多干兩個月吧,多看看百姓疾苦。”
趙淩也算是經歷了兩任太子。
顧朻給他的感覺像是父兄,可靠沉穩。
顧恒更加鋒芒畢露,私底下跟個小孩子似的,但趙淩感覺一旦顧恒登基,肯定會繼續加強中央集權。
如今還看不出顧恒掌權后的手段,希望稍微溫和一些,起碼在下達一些命令的時候,能夠多顧念一下百姓。
竇榮沒他那么多想法。
好不容易休息,身邊還沒那么多人跟著,他拉著趙淩到處閑逛。
至于顧恒托付的幾箱子東西,暫時寄存在吃飯的酒樓就行。
碼頭這里往來的旅客非常多,酒樓有專門給客人寄存物品的服務。
原先碼頭附近只有靠近居住區,零星有一些小店,整體是環繞在碼頭外圍,畢竟碼頭附近都是一些倉庫和堆場。
現在火車站一開,店鋪像是瞬間涌入,周圍干什么買賣的都有,叫賣聲此起彼伏。
竇榮和趙淩好好逛著,見到有人站在店鋪外面的桌子上高喊:“泡水棉布,便宜處理了!先到先得!”
原本周圍零零散散閑逛的人群,瞬間像是瘋了一樣涌過來。
竇榮眼疾手快,抱著趙淩就隨便往一個店鋪里一躲,感覺到懷里人和自己不一個方向使力:“你往上蹦什么?”
條件反射:“這不是從小被我娘打出來的毛病,一有人追就想往屋頂上躲。”
店鋪里的掌柜聽得樂呵:“兩位客人來都來了,隨便看看吧。我這兒賣皮子,有上好的皮包、各式皮具。”
店鋪不小,擺在正面的是很多小件。
竇榮注意到掛在墻上的有一根馬鞭,問:“你們這兒還賣馬具?”
“賣。客人這邊請。”掌柜帶他們去里間。
竇榮給趙淩買了一根馬鞭。
趙淩試了試,感覺還挺順手,見店鋪里最多的是賣整張牛皮和羊皮,跟掌柜閑聊:“店家是北面來的?這邊碼頭倒是少見。”
馬鞭的價格不便宜,趙淩說話間,又挑了幾個皮扳指。
能夠在神都玩得起馬和弓箭的,都是不差錢的主。
掌柜并不因為只是一點零售的小生意不耐煩:“是。我們是從涼州過來的。”
竇榮切換了涼州話:“老鄉啊。現在從涼州過來,能夠走水路了?”
竇榮平時看起來不好親近,但他只要愿意跟人親近,很容易就能跟人聊起來。
趙淩涼州話說得不太利索,但是能聽懂,還能說涼州口音的官話。
掌柜笑道:“肯定是沒法全程走水路的。不過我們走到奉州就可以從奉浦坐蒸汽船過來了,路是遠了點,速度反倒是快了不少,沿途還省了不少開支。”
趙淩最近有些空閑,看到那么多上好的皮子,準備做些小手工,就買了幾車。
掌柜給了個很好的價錢,又讓店鋪的車給他們送回去。
兩人也沒留地址,讓人直接跟著他們的車走就是。
等車夫回來,掌柜詢問:“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是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了嗎?”
幾名車夫神情激動,本就不善言辭的兩個搓著手更是說不出話來,剩下兩個還算鎮定的,七零八落地說明自己送到了一個特別了不起的地方。
“我們都看到皇宮了!”
“應該是皇宮吧?有兵守著。”
“送去的宅子特別特別大,那院墻一眼望不到頭。”
“門口掛著……匾?”
“嗯,上面有字。”
“什么字?不認識。”
“筆畫特別多。”
“是我們都不認識的字。”
“人家還給了賞錢和特別好吃的點心。”
“什么樣子的點心?方的和圓的,吃完了。”
掌柜聽了一堆,又好像什么都沒聽到,對車夫們著實無奈:“自己去后廚拿了餅子,就趕緊去小學上晚課去!”果然還是得識字。
沒想到在神都識字這么便宜。
等他寫信回去,讓家里人也分批過來學,除了識字,還可以學算賬和別的。
趙淩回去之后就一頭扎進了自己的小作坊,跟常大力、常威一起搗鼓了半天,做了一雙膠底皮涼鞋。
剛上腳呢,就被趙驊給穿走了。
趙淩:“……不是,那是我的!”
趙驊不脫:“我穿了剛好。”說著,他還把腳丫子給趙淩看,又給趙王氏看。
趙王氏看他欺負兒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知道欺負淩兒?”又勸趙淩,“淩兒,你就讓讓你爹。”誰叫爺倆的腳大小一樣。
趙淩還準備明天穿著去上班,見母親不跟自己站一邊,委屈壞了:“娘,你不疼我了?”
“你都那么大的人了,讓著點你爹。你也知道你爹是家里的小兒子,你是做哥哥的,讓一讓。”趙王氏有理有據。
父子倆都沉默了。
竇榮在邊上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明天我讓人多做幾雙。”
伴隨著橡膠數量增多,膠底鞋也開始出現,只不過現在價格還很貴,之前的式樣竇榮也不太喜歡。
趙淩他們搗鼓的膠底涼鞋倒是好看。
因為趙驊的示范,膠底涼鞋很快就在官員中流行了起來。
神都很快就出現了專門賣皮鞋的店鋪,式樣新穎,穿著防水挺括,搭配褲裝特別好看。
鞋店門頭還有畫師畫的穿了一身利落褲裝的漂亮姑娘俊帥小伙,騎著自行車,蹬著小皮靴。
趙淩第一次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干的,把宣傳海報都弄出來了,結果店鋪跟自己沒什么關系,創意也和自己沒什么關系。
店鋪老板是崔鄭氏,就是鄭盈盈女士。
這位酷愛打馬球的貴女,少女時期就喜歡穿騎裝,又擅長繪畫,審美沒的說。
對比皮鞋店里的漂亮鞋子,趙淩感覺自己的手藝竟然有些粗糙,于是進去定制了幾雙,又拉著竇榮一起定了幾雙。
現在做鞋都是直接量了腳定做,前后得來店里兩三次。
趙淩每一次來,就定一次鞋,給自己定了不算,還給家里人定,尤其是家里幾個小孩子,不知不覺在鞋店里花了許多錢。
工作間隙,聽趙辰說起:“東市的鞋店生意也太好了。那么貴的鞋子,也不知道是誰在買?我上次進去想給你大嫂買一雙,一問價錢,差點嚇死。那么貴,還得起碼排隊等上兩個月才能買到。”
趙淩:“……我帶你去,我能馬上就做,不用排隊。”
趙辰詫異,很快反應過來:“哦,看人下菜碟。”
趙淩官大,有點特殊待遇是正常的。
趙淩解釋:“不是,是我花的錢多。”
趙辰問他:“花了多少錢?”
趙淩還真沒算過:“家里小輩我都買了幾雙。孩子們身體長得快,鞋子買了也就能穿一兩個月。”
眼瞅著快入秋了,秋天的單鞋出了新款,冬天的靴子也已經有樣品擺在了貨架上。
小朋友們的毛絨絨的靴子特別可愛。
趙辰:“……我就說家里孩子們腳上的皮鞋……我還以為是娘給買的。也是,娘現在忙得要命,哪里來時間給孩子們買這些。我們小時候娘也只給我們錢,讓我們自己買。”
趙淩想想也是:“娘最近忙什么呢?”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趙辰無奈嘆息,“娘現在很多時間都待在大學,爹下班早就出城去。大學也太遠了,什么時候在城內設個火車站就方便了。”
“沒地方。”其實現在的城市面積并不大,哪怕是神都。
使用了橡膠輪胎,改良了車廂結構的輕型馬車,在水泥道路上的速度并不慢。
趙辰想想如今神都的人口,確實多到讓人頭皮發麻,住的地方都擁擠,別說空出地方來來鋪鐵軌造火車站了。
“你上次說準備把鐵路修到象州,真的假的?”
“有生之年吧?”對著言官這么放話,一多半是口嗨;對著自家兄弟,趙淩就老實多了,“修鐵路還是太貴了。接下來要修鐵路,要緊的還是煤、鐵礦。”
礦,沒法搬走。
鐵路用來運輸煤礦和鐵礦等朝廷需要的礦產,比較符合經濟利益和發展需求。
客運反倒是其次。
趙辰倒是對此充滿期望:“那也挺好的。上次我帶你大嫂和侄子侄女們去坐了一趟火車。將來我老了腿腳不便,回老家坐火車比坐船要方便。”
“你才幾歲啊,現在就想著告老還鄉了?爹都還沒這么想呢。”趙淩覺得大哥果真不行,咸魚一條,壓根翻不了面。
趙辰不以為意:“你不也拼不動了?年初的時候我看你干那么多活,這兩個月就干不動了。”
“我沒干不動。年初干得多,是想著今年請兩個月假去吳州。現在吳州那邊來信說,他們回來。那我就不用過去了。”活都提前干完了,所以清閑下來了。
趙辰:“……感情我前面幾個月累死累活的,是因為你自己的個人安排?”
“對啊。”
趙辰跳起來就要打趙淩,被趙淩反手就給摁住。
“撒手!我是你大哥!”
趙淩不聽:“區區一個大哥罷了。”
趙辰掃到趙驊過來,趕緊大叫:“爹!救……算了,爹救不了。”區區一個爹罷了。
趙驊還是很耳聰目明的,快步走過來就看到兩個兒子在打鬧,又聽到大兒子的話,頓時……算了,沒帶馬鞭也沒帶戒尺:“快放開!像什么樣子!”
在外面,趙淩給老爹一個面子,撒開手:“爹,你來看我啊?”
“逆子!看你什么?”趙驊不給面子。
趙辰揉揉被摁酸的肩膀:“爹肯定是來看我的!”
趙驊冷哼:“你也是逆子!一邊去。我找景尚書說話。”說完,他就大步流星往前走。
趙淩馬上就跟了過去:“那也跟我說說唄。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趙驊沒阻止。
確實沒什么是趙淩不能聽的。
戶部的事情,無非就是錢。
今年吏部的錢有些花超了。
當然不是說才半年多,吏部就把一年的預算給花完了,而是按照前半年的統計,下半年吏部得緊著點花銷,不然到年底賬目上會比較難看。
吏部一項最重要的開支就是官員們的俸祿,要是年底給官員們發不出錢來,那問題就大了。
吏部的錢的事情,都是趙淩在管。
景尚書開了一罐茄汁黃豆吃:“你們父子聊著。”
趙驊:“……你午膳沒吃飽?”那么大一罐茄汁黃豆。
趙淩就拉著趙驊到自己的位置上說,從自己旁邊的書柜里拿了幾份卷宗:“我給吏部搞了點小產業。”
趙驊驚訝:“你們吏部還能搞什么產業?什么時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趙淩把卷宗展開給他看:“也不是什么特別賺錢的買賣,就是一些有手就行的雜活。之前不是鋪開里辦嘛。有條件的里辦跟當地的作坊和大廠合作,接一些零碎的小活給負責地區的貧困家庭,多少能夠貼補點家用,里辦也能從中賺點小錢。”
趙驊翻看了最近一個月的賬目,發現錢真的不多,基本上能夠賺出一個里辦的開支之外,還能略有盈余。
但全天下有多少里辦?匯集起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他估算了一下:“差不多能覆蓋超出的錢?”
沒聽見兒子回答,他抬頭看了過去。
趙淩“嘿”一聲。
趙驊把臉一板:“少嬉皮笑臉的!老實交代!你還瞞了我什么!”
廂房里其余同僚都被趙驊的這一聲嚇了一跳,思忖:都說趙尚書教子嚴苛,果真如此。
他們趙侍郎都已經做到吏部侍郎了,還要被尚書爹責罵,真是太難了。
景尚書更是差點被一口豆子嗆到。
燉得酥爛的黃豆,裹著酸甜濃郁的番茄醬,滋味別提多好了。
小文吏給景尚書拍背:“景尚書,您豆子吃太多了,放屁都從嘴巴里……”
景尚書:“閉嘴!”
小文吏委屈:“哦。”
趙淩也老實了:“那什么,里辦除了從別處接活,有條件的還自己辦廠。”村辦企業嘛,很合理,“有一個兩個建筑隊,一個兩個罐頭廠,一個兩個橡膠廠……也、也是很合理的吧?”
第205章 第二百零五章 算賬 合理截留
景尚書知道里辦能賺點錢, 但他嫌看賬麻煩,更別說是里辦這一級別的一點幾文幾厘的小賬。
反正他是尚書,不愛干的事情都能推給趙淩干, 自己只要知道個整體情況就行。
趙淩在錢上面, 從來沒出過岔子, 景尚書放心得很。
突然聽到趙驊熟悉的訓子聲音, 他緩過一口氣就走了過去:“怎么了?趙瑞捅了窟窿?差多少錢, 我去找陛下動一動私庫?”
太上皇以前就從私庫拿出過不少銀錢,用來建設新城和種種設施, 現在的陛下也應該學習起來。
趙驊覺得景尚書這幅樣子是在包庇趙淩。
先不說趙淩并不是搞了多大的虧空,就說他一個當爹的教訓兒子呢, 有你一個姓景的什么事?
趙淩帶著一點疑惑的趕緊解釋:“沒窟窿。就是里辦賺錢了,沒跟戶部說……但是給戶部交稅了啊!”說到最后半句的時候, 趙淩瞬間理直氣壯起來。
趙驊“啪”一聲拍桌子,頓時把趙淩嚇得身子往后一縮, 立馬就要翻窗跑路。
半只腳剛邁進來的趙辰飛也似的跑了。
小時候讀書, 兄弟姐妹六個,誰犯了錯,別的都得連坐。
尤其是趙淩這個惹禍頭子,惹了事情順著屋頂墻根翻出去, 老爹打不到趙淩, 就教訓剩下的兄弟姐妹。
趙家兄弟姐妹全都一個個的腿腳輕便,都是童子功。
趙驊:“都給老子回來!”
趙辰把腦袋探進來,小聲請示:“爹, 我活還沒干完?”
“那還不滾去干活!”趙驊吼完,拿起趙淩桌上的杯子,一看是空的。
邊上的小吏極有眼色, 奉上一杯剛泡好的牛奶:“趙尚書,喝……”這不是茶,也不好說喝奶,算了,不說了。
趙驊喝了一口牛奶,看著趙淩又翻窗進來,眼角一抽:“你就不能走門?”
趙淩已經坐回到位置上,擺正姿態:“您說正事。”
趙驊一口氣喝掉半杯牛奶,才冷笑:“你跟我說說那些里辦是怎么繳稅的?”
趙淩把眼神看向老爹,過一會兒又移開目光:“不就跟以前一樣嘛。”
所謂的以前,就是他在市舶司的時候。
整個市舶司都是屬于朝廷的,稅不稅的反正都是得上交給戶部,就是怎么個上交法也有講究。
趙淩是先留出市舶司自己要用的錢,再留出一些關聯開支,譬如最大頭的祝陽疏浚河道的錢,還有一些類似的不太好申請經費但切實有用的費用,最后剩下的再交給戶部。
正常流程應該是他把市舶司一年賺到的錢先全都交給戶部,再向戶部申請市舶司下一年要用的錢,等戶部通過后再下撥。
他知道自己這么分配,要是過明路肯定得被言官彈劾到死,仗著自己能和顧潥、顧朻之間單線聯系,直接寫密信。
反正該有的手續他都有,頂多就是跳過了翰林院遞奏折的步驟,還給戶部省了事。
至于趙驊作為戶部尚書,他肯定也是知道的,不過是趙淩私底下口頭跟他說的。
朝中大部分官員其實并沒有認識到市舶司這么一個龐然大物,每年能夠產生多大的盈利。
市舶司每年上交給戶部的錢,比原先只有一個漕運的時候要多出一倍多。
他們知道市舶司的待遇好,市舶司肯定截留了不少錢。
截留這個事情誰都干,具體截留多少,得具體看。
其實各地衙門截留財物,主要是用于自己衙門的各種開支,大頭是一些吏員的月錢、房屋的修葺,以及日常開支。
根據衙門不同,截留的財物有多有少。
截留的錢財也是需要記賬上交給戶部的。
當然絕大部分人沒那么老實,肯定會多截留一點,至于是揣進自己腰包,還是跟趙淩這樣用來發福利或者別的方面的建設,基本是前者。
也是因為市舶司牽涉到的利益太多,趙淩退下來之后,顧朻這個不算多疑的皇帝,也只敢讓太子來接任市舶司使。
現在趙淩在吏部,也玩這一套。
當爹的實在懷疑趙淩到底截留了多少錢,別不知收斂,到最后自己沒撈到什么油水,還惹得一身腥。
“說吧。”
趙淩覺得自己像是個被審問的犯人似的,又自覺沒做錯事,腰板就挺直了:“大部分里辦就那么小貓三兩只,干的事情不少,人不能少。他們能夠接點散碎的活計給困難戶,其實也接不了多少。人家困難戶本來就飯都快吃不起了,哪里還好意思抽成?這不是蚊子腿榨油么?”
這話不假。
其他人紛紛點頭。
趙驊也覺得合理,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示意他繼續狡辯。
“所以,絕大部分的里辦沒什么來錢門路,純粹靠吏部養著。”
話是這么說,但各地里辦通常有個小間,擺幾張桌椅板凳就能辦事。
辦公地點能蹭衙門的就蹭衙門的,能蹭學校的就蹭學校的,甚至還能蹭慈幼院的。
實在沒法蹭的地方,就向當地衙門直接要地蓋房,反正大家都是公家單位,蓋了房子也還是公家的。
可以說維持里辦日常運作的費用,也就是人員俸祿,一個從九品的里長,加上五六個小吏,俸祿總共才多少?
剩余的一些辦公和日常用品的支出,也就是現在筆墨紙硯貴一點。
不過趙淩已經開始對造紙和筆動手了,爭取把價格打下來。
嗯,這個先不說,免得老爹氣出高血壓。
老頭子一把年紀了,脾氣還這么暴躁,不好不好。
趙淩腦子里飛快轉了好幾圈,臉上嘴上都格外老實:“各地發展情況不一樣,能夠從一些作坊和工廠接活的也不多。那么多里辦的人要養,對于所屬地方可能還需要給予一些補助,所以少數有條件的里辦就因地制宜成立了一些作坊和工廠。真的沒幾家,建廠要時間和錢,有些還沒回本呢。”
“今年回本了。”趙驊說得很肯定,“所以你今年花錢大手大腳了。”
趙淩戰術性喝茶。
茶杯是空的怎么了?能掩飾就行。
趙驊又說:“誰給你的錢建廠的?是你原先在市舶司的時候調的錢,還是找陛下要的?”
“陛下沒錢。”朻咪那個窮鬼,私庫全用來養科研團隊了,“麗……皇后娘娘給的。”
現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常年在吳州,兩人原先掌管的天家的私產,以及自己的私產,現在大部分都交到了余姝手上。
麗娘姐姐是大財主~
他突然看向老爹,張了張嘴又閉上。
老爹現在還管著太上皇的私產呢。
不說別的,就說鐵脊縣和一眾監獄三產的產出,一年得多少錢?
趙驊抬手就給了他腦門一巴掌,被閃開了也是意料之中,看他眼神清澈就滿意了:“所以,你預計今年到年底能盈余多少?說實話!”
趙淩把“一”的嘴型換了換:“兩千貫上下吧。”
主要是橡膠賺錢。
幾個橡膠園經過幾年的種植,開始投產。
另外就是紡織業賺錢。
紡織服裝是輕工起點,投入少,技術含量低,利潤不低。
如今大虞國內有大量百姓依靠織布賺錢繳稅,暫時不宜把布匹價格壓低,但是對外出口卻不受限制。
絲綢、茶葉、瓷器是出口經久不衰的三大件。
國內一些下腳料的茶葉經過一兩道簡單步驟,就能變成高檔的茶包禮盒。
另外白蠟燭、日化產品、胭脂水粉等等,也是能夠獲取高額利潤的貨物。
這些出口貨物除了在海港直接賣給外國商人,現在也有一些大虞海商,帶著這些貨物出海,回來還能帶一些國外的資源回來。
一個來回就能賺得盆滿缽滿,當然風險也很大。
市舶司下屬的商號,就是顧輪胎現在所在的那個,就有相關業務。
里辦的這點小規模是沒法動這么大的蛋糕的。
主要是現在的生產效率太低,連半機械化都談不上,所以明明干了那么多,利潤就那么點。
兩千貫的總額是不低,但人均低啊。
他們里辦多少人呢,還得算上整個吏部的開支呢。
也就是趙淩覺得兩千貫不算什么,當初大理寺和刑部打群架的錢也就兩千貫。
趙驊覺得趙淩沒說實話,就壓著他把里辦的產業從南到北從東到西一樣樣梳理了一遍。
趙淩剛開始還有些耐心,叭叭說了一會兒,眼瞅著脾氣就要上來了。
趙驊不緊不慢地從兜里掏出一顆水果糖,塞趙淩嘴巴里:“我又不要你錢,你跟我說說怎么了?”
趙淩就像是馬上接上了充電線一樣,增加了續航時長,繼續面無表情地匯報。
景尚書沖著趙驊一伸手:“吃什么呢?也給我點兒。”
趙驊就是隨身帶著點糖自己吃的。
掌心大的圓形鐵皮盒子打開,里面五顏六色不同形狀的糖果瞧著就好看。
景尚書動作自然地伸手把鐵皮盒子拿……拿不動。
趙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吃不吃?”
“嘖。”景尚書不甘不愿地拿起一顆糖,想打斷趙淩的話,讓他也給自己整一個這樣的鐵皮盒子,最好是能夠不斷自動刷新糖果的鐵皮盒子。
但他看了看趙淩的臉色,還是沒敢多說話。
算了。
現在的趙淩也就趙驊這個親爹的話愿意聽一聽,他區區一個頂頭上司,還真能得罪了趙淩不成?
這么多繁瑣的活,都留給他自己干?
那可不成。
趙驊把糖果給廂房里其他人都分了一顆。
小盒子不大,里面的糖果倒是不少,一圈分完少了一半。
趙驊看了看,蓋好了重新揣回衣兜里。
趙驊是老戶部了,跟景尚書這種只是看得懂賬的非專業人士不一樣,趙淩粗略說的內容,他一聽就能揪住重點,展開深入了解。
趙淩一點貓膩都不能有,聽到自鳴鐘敲了三下,立馬就跳了起來,翻窗就走:“下班了!”
話落的時候,人已經沖出去了好幾丈。
趙驊已經習慣了,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看向擺放在廂房里的自鳴鐘:“這東西倒是好。我看陛下御書房里也擺了一個,哪兒來……”話還沒說完,他瞬間反應過來,“逆子!”
有好東西不想著孝敬爹!
趙辰剛鬼鬼祟祟探頭過來,還沒開口問老爹要不要一起回家,就被兜頭罵了一句,感覺自己冤枉極了:“我沒干什么啊?”
趙驊本來只是到吏部打一聲招呼,沒想到待了一下午,回去想著馬車能追上趙淩,把人逮著了把一些在外面不方便說的再詳細說說,結果一直到進家門都沒見趙淩的人影:“怎么回事?都這歲數了,還跑這么快?”
趙辰有些好奇老爹一下午到底跟趙淩說些什么,又不敢問老爹,用過晚膳就溜達去侯府,被告知趙淩還沒回來:“咦?去哪兒了?”
來福說道:“去鎮國公府了。”
“哦。”趙辰也不進門了,直接去別處遛彎。
他本來以為沒什么事情,國公府是竇榮的“娘家”,離得又近,回去吃頓飯很正常,結果第二天見趙淩一早在吏部來去匆匆:“怎么一來就要走了?”
趙淩小聲說道:“老國公快不行了。我過來交接一下工作,一會兒就要跟竇翊回涼州,大概得走一個多月。不跟你說了,我先走了。”
說完,他就急匆匆走了。
趙辰一想,倒也不意外,老國公確實歲數不小了,還是個武將,能夠活到現在算是少有的長壽。
趙淩走出廂房,就見竇榮牽著馬等在了外面,翻身上馬就跟著竇榮直接去碼頭。
他們這次走水路,得先去神都碼頭。
竇桓和林氏已經到了。
竇榮下馬就背起哥哥上船。
兩名護衛跟在身后拿輪椅。
他們走的水軍的通道,和繁忙的客貨運碼頭都不一樣。
林氏看到那么多士兵有點緊張,對登船倒是很習慣。
這一行四人中,對老國公真正感到哀痛的,大概只有竇桓。
畢竟竇桓從小在涼州長大,經過祖父的教導,雖然不多。
竇榮從小養在宮中,哪怕后面回了涼州,也主要在外征戰,和老國公的相處機會不多。
趙淩和老國公只能說有過一面之緣。
至于林氏是從來沒見過老國公,這還是她第一次去涼州。
趙淩自用的蒸汽船,比民用的蒸汽船排水量小,速度更快。
坐市舶司蒸汽客船五天的行程,直接壓縮到了三天不到。
他們從奉浦港轉陸路后,馬車走了三天就到了錦寧關。
竇榮忍不住小聲說道:“我以前快馬從涼州到神都,餐風飲露的都得快半個月。”
作為將領,他太明白這種速度意味著什么。
快速的戰場投放能力,讓朝廷對于地方的控制力得到提升。
趙淩可太知道他了:“你別想著打仗擴大版圖。西面不是高山就是沙漠,北面苦寒,東、南都已經是海了。關鍵是再擴張,咱們沒人。”
別的地方不說,黑龍州現在都地廣人稀。
如今的黑龍州絕對是魚米之鄉,政策還非常好,來了就送田送錢送各種物資,雖然有宣傳不到位和人離鄉賤的認知問題,但現在的大虞真的沒那么多人。
別說他上輩子的十四億多人口了,現在大虞連一億人都沒有,除了少數地區,絕大部分的地方都是地廣人稀。
竇榮一聽,頓時有些失望。
馬車在鎮國公府門口停下,國公府外已經掛起了白燈籠。
看到他們回來,馬上就有下人過來迎接,有人入府通報。
靈堂上跪了一屋子人,趙淩他們披麻戴孝才進去。
竇姜氏見到他們進來,等他們給老國公磕頭上香后,才招招手把他們帶到后面自己屋里,小聲說道:“得虧你們趕回來了,不然明天就要落葬,怕是連最后一面都見不上。”
竇鳳在里屋聽到聲音,問了一句:“孩子們回來了?”
竇桓和竇榮同時叫了一聲:“爹。”
趙淩和林氏才跟著叫了一聲。
竇姜氏對里面說了一聲:“你昨天守了一個晚上,睡著吧,我們小點聲說話。”
竇鳳還是披衣起床,顯然形容比以往要憔悴許多:“來了就好。派人去通知你們的時候,你們祖父就不大好了,硬是撐了半個月,人是前天走的。”
老國公去世可不比趙爺爺去世,涉及到的方方面面要復雜得多。
竇鳳作為世子,需要通報朝廷,繼承國公爵位。
他這個年紀,還得冊封世子。
只是他自己只有兩個嫡子,長子殘疾,次子和除族差不多,本身也沒有意愿繼承爵位,剩下的兒子都是庶子。
他自己不是長子,長房還有嫡子嫡孫,其他各房覺得憑什么得是長房,誰家沒個嫡子嫡孫?
這一團亂麻,趙淩感覺比吏部的事情都讓人糾結。
趙淩在吏部還有許多事情,沒法請假太久,參加完葬禮就先回去了。
正趕上換季的時候,他離開神都的時候還是夏末穿著短袖,回來的時候已經得穿長袖加薄外套了。
船到港的時間又卡在不早不晚的時候,早一點他能回城,晚一點……好吧,反正得找個客棧住一晚。
他沒帶什么行李,身后跟著的隨從手上都空蕩蕩的。
這個時間等在碼頭上幫人搬運行李賺零錢的工人們,大部分已經走開,只有零星幾個等在外面聊天。
他們看到趙淩一行人,馬上就有人熱情上前詢問:“老爺要坐車嗎?”
“老爺有行李要送嗎?”
“老爺需要帶路嗎?”
隨從上前把人請走。
“叔,你回來啦?表叔沒回來?”
趙淩循聲望去:“穩穩?你表叔還得過一陣才能回來。”國公府太復雜了,竇榮得留下陪著父親處理完所有后世才能回來。
他見顧恒身邊還有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微微一笑,“帶崔姑娘出來逛逛?”
崔姑娘給趙淩行了一禮:“崔錦見過叔叔。”
趙淩把腰間的玉佩遞給顧恒:“替崔姑娘收著,正式的見面禮稍后再補。”
顧恒接過玉佩,遞給崔姑娘,又伸手要去掏趙淩的兜,被趙淩拍開,就理直氣壯地討要:“叔,給我糖。”
趙淩無奈,只能從衣兜里掏出一罐糖給他:“沒剩幾顆了。你想吃不會讓人給你送來?”
鐵皮盒子有點變形,顧恒齜牙咧嘴地打開盒子,自己吃了一顆,又給崔姑娘精挑細選了一顆粉白色桃心的:“這個桃子奶糖。”
崔姑娘就著顧恒的手吃了糖,把糖盒子接過來蓋上,放進斜跨的小皮包里,一笑露出兩個酒窩:“謝謝叔叔。”
趙淩只能笑道:“愛吃明天讓人給你們送過來。先換個地方說話。”
市舶司在碼頭當然有自己經營的客棧。
趙淩輕易入住了最高規格的客房。
顧恒跟著趙淩進去的時候,突然腳步停頓了一下:“糟了。”
趙淩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是個陌生面孔:“遇上認識的人了?”
“算是吧。現在商號的同級,老覺得我會搶他的晉升機會,見我說話都陰陽怪氣的。”顧恒實在不想和這位同事多拉扯,加快腳步跟著趙淩到客棧單獨的小院里。
趙淩笑笑:“那你就干脆不要在商號干了。馬上就要大婚了,你們倆需要準備的事情也多,還是需要待在東宮的。你現在該了解的事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嗯。”顧恒經過這幾個月的生活,可算是明白了普通人生活的艱辛。
就他了解到的,普通百姓們在碼頭工作已經是收入不錯的工作機會。
許多京畿地區的農民,會在農閑時候過來打零工,順利的話能夠攢下一兩貫,更順利的話,能夠買上一些諸如泡水棉布這樣的便宜商品,然后回鄉繼續去農忙。
他們忍受勞累和歧視,舍不得吃穿,住著最便宜的通鋪,被人無緣無故的辱罵挑釁都是常事,最慘的是這么辛苦勞動所得,還會被人做局謀奪,或者干脆被人偷搶。
崔姑娘說道:“我本來想開個鋪子賣點什么東西,結果看碼頭上這種事情太多,就干脆去里辦考了個吏員干,專門調解糾紛。”
崔姑娘身上有著習武之人的爽利,和出身名門的權勢:“叔叔,我做的還不錯。穩穩還說要跟人講道理,跟那些無賴講什么道理?起碼不能一上來就講道理,他們根本聽不懂人話,得先掌握跟他們溝通的方法。”
顧恒小聲逼逼:“你的溝通方法只有拳腳。”
不服的全都打服了,人稱碼頭崔霸王。
第206章 第二百零六章 講道理 混亂
崔錦, 人如其名,是個長得十分漂亮大氣的姑娘,哪怕穿著樸素, 也難掩貴氣。
一匹素色的錦緞掛在同色的棉麻布中, 一眼就能瞧出區別, 更何況崔錦若是錦緞, 必是花團錦簇。
能和這么一位漂亮姑娘定親, 商號中早有人對“余穩”的來歷有所懷疑。
現在被人看見和沒做修飾的趙淩在一起,不過是加速了一點點進程罷了。
趁著時間還不算太晚, 趙淩讓人去叫了商號在神都碼頭的大管事過來:“先前我侄子多煩你照顧,現在該回家去了。后頭的手續你看著辦一下。”
作為神都碼頭一個大商號的大管事, 還是隸屬于市舶司的商號,他當然是認識趙淩的, 只不過是第一次和趙淩說話,激動得都聽不清趙淩在說什么, 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余穩……余公子是您侄子?”疑問一出, 他趕緊說道,“好的好的,我這就回去把余公子的工錢結好了送過來。”
顧恒也沒說不要,笑嘻嘻的依舊跟個普通管事一樣:“不用這么麻煩, 我跟您回去取, 還得收拾宿舍的東西。”
說著,他就跟趙淩道別:“叔,我明天一早跟您回去。”
趙淩問他:“你明天起得來嗎?起不來我可不等你。”
“起得來, 我現在起很早。”顧恒說完就走了,過了一會兒又收拾了東西搬過來跟趙淩住一個小院。
第二天顧恒確實一早就起來了,就是在車上又睡著了, 等快到宮門口,才醒過來。
趙淩問他:“崔姑娘怎么不跟你一起回來?”
顧恒下意識哆嗦了一下,隨即說道:“她要留在碼頭打架。”他下意識說完,覺得還是應該給自己未婚妻找補一下,“碼頭那邊都是青壯年男人,容易起沖突,里辦工作難做。崔姑娘也是沒辦法。”
打外人好過打自己。
顧家多多少少是有億點妻管嚴基因的。
顧恒汲取了自己祖父和父親的前車之鑒,特意給自己選了個并不是武將家庭出身的未婚妻,萬萬沒想到世家大族的姑娘,竟然沒事在家玩□□。
得虧趙淩不知道顧恒的想法,不然肯定要吐槽他是不是對世家大族家的姑娘有什么濾鏡?
王家不是世家大族嗎?
顧恒的曾祖母就是王家姑娘,武藝是在娘家就學成的,又不是出嫁后才學的。
像趙王氏這樣沒多少資源的旁支也就算了,嫡支的姑娘從小得到的資源以及家族的權勢,足夠支持她們想學什么學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
趙淩不去管小年輕們的感情生活,尤其是顧輪胎,只要不糾纏他家靈靈就好。
給人打工已經夠苦逼的了,還得面對領導的騷擾,特喵的還不能跳槽,他家靈靈得多可憐。
這死孩子,回去給他多布置點功課。
趙淩心里面這么想著,直接就把顧恒提溜到自己身邊,給自己打下手。
到底離開了一個月,積攢下來的事情還是有一些的。
顧恒跟著忙活了三天,緩過來了,問:“先生不是說讓我回來準備婚事的嗎?”
趙淩瞟他一眼:“你成親了就不用當太子了?”
這話有些大逆不道,附近的官吏們瞬間汗流浹背。
能這么跟太子說話?
顧恒完全沒多想,還很贊同:“也是。”又問趙淩,“下次先生去哪里?我跟您一起輪值。”
趙淩抬手就想找戒尺,給他手心來幾下。
辦公地點沒放戒尺,可惜了。
“你還想我去哪兒?我就待在吏部不走了!”要走也得等他當到吏部尚書,“等著,我給你找找別的先生,你自己玩去。”
反正積壓的工作差不多處理完了,學生可以閃邊了,讓別人帶孩子去。
趙淩說到做到,立馬就把顧恒提溜到了大理寺。
顧恒抗議:“我還得干市舶司使的事情呢!”
可惜他的抗議沒用:“你是太子,是儲君,什么事情都得會干,怎么可能真的只干一個市舶司使?”
顧恒想要罵罵咧咧,但看看趙淩,再看看顧朻,慫了。
等顧恒離開了御書房,他爹和他先生還商量著分他的權。
還是市舶司的事情。
“大致按照現在市舶司衙門的規劃,分膠州、象州、海州、吳州四區,以及神都、黑龍州和西河港三個內河區域,分設七個市舶司按察使,將現在的市舶司按察使的官職提升到四品。剝離市舶司的附屬建筑工程隊,成立直屬工部的建筑公司……”
顧朻一邊聽著趙淩的話,一邊讓人把戶部和工部的幾位相關的大臣叫來,一起商討該怎么拆分比較合理。
市舶司被趙淩一手做大,現在他準備把市舶司大卸八塊。
什么部門掌握了過大的力量,對于中央集權來說都不是什么好事。
現在市舶司是太子管著,但總不能一直都是太子管著。
反對的人倒是沒有,但戶部和工部直接在御書房里大打出手,就為了爭奪從市舶司拆分出來的一些作坊、工廠以及相關產業。
趙淩剛想過去,就發現自己被工部一位大臣扯住了袖子,回頭就見工部侍郎腳往自己老爹身上踹。
趙驊打了多少年的銅笏板,頭一回發揮了作用,被甩得虎虎生風。
趙淩直接把自己袖子給撕了,上去一腳踢開工部侍郎的腿,一手扣住趙驊的手腕,把銅笏板從他手上搶下來。
這一代的掌印太監燕公公沒有李公公的身手,倒是因為顧朻本身的體質問題,身邊隨時帶著兩名武藝高強反應迅速的侍衛。
顧朻又叫了守在外面的侍衛一起進來,把幾個老當益壯的大臣給扯開,看著手里舉著毛筆、被墨水潑了一身的庶吉士和一群哀哀痛呼的臣子們,頭疼不已:“叫太醫來。”又讓人帶庶吉士下去整理儀容。
趙驊大展身手,人還沒打到,自己先把腰給閃了。
趙淩是真心服氣。
他側頭看了看自己的袖子。
別人斷袖是風流韻事,他斷袖是純打架斗毆,他還是勸架的那個。
這特喵的到底是怎么打起來的?
市舶司切下來的肥肉那么多那么大,戶部和工部兩家分一分都屬于錦上添花,再加上兩家本身的三產都不少,至于搶得人頭狗腦嗎?
好不容易一通折騰完,眼瞅著今天沒法說事情了。
趙淩申請了馬車到殿前來,直接把腰上剛給呼了一塊膏藥的趙驊搬上馬車。
顧朻也無心再待在御書房里,走出來看他走路的姿勢有點別扭,問:“你腳傷到了?剛才怎么沒讓太醫給你看看?”
趙淩嘴角一抽:“被我爹踩了一腳,應該問題不大。”
還是他拉扯趙驊的時候,被他直接差不多全身重量踩了上去,痛是真的痛,不過應該緩過來就好了。
顧朻不放心,把還沒走遠的太醫重新叫回來。
趙淩只能坐在臺階上除了鞋襪。
現在皮膚上還只是有些粉紅。
太醫上手摸了一下:“沒傷到骨頭。”拿了一瓶藥酒給趙淩,“回去雙手先搓開了抹勻,明天下官再過來給您看看。”
“多謝。”趙淩接過小小的藥酒瓶子,又跟顧朻行禮道別。
坐在馬車上的趙驊看兒子微微瘸著的腳,心虛:“很痛?”
趙淩冷哼,腳一抬就放到他爹腿上。
趙驊看了看兒子也就腳背紅了一點點,看不出什么異常,抬手一巴掌把他腳丫子拍開:“臭腳丫子放哪兒呢?”
“你欺負我,我回去告訴我娘!”
今天坐的馬車是敞篷的,趙淩和趙驊父子的互動落在顧朻他們的眼里。
顧朻忍不住笑出聲:“水靈跟他爹關系是真的不錯。”
燕公公附和:“是。趙侍郎家中和睦。”
顧朻想到馬上就要回來的自家父母和祖母,一時間有些怔忪,也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被燕公公提醒,才回到御書房去繼續辦公。
家庭和睦的趙家父子回家吵了一路。
到了家門口,最近比較清閑的趙王氏在家,把父子倆都教訓了一頓。
這么吵吵鬧鬧過了一個月,先是太皇太后、太上皇和皇太后回來了,接著是竇榮回來。
竇榮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到家別的都不管,先睡了一天一夜,醒來看到趙淩不在床上,反而坐在臺階上給狗梳毛,就很不高興:“我還比不上一只臭狗了?”
白驪搖著尾巴沖著竇榮汪汪汪,但是被梳毛梳得很舒服,四腳朝天壓根不想起來。
趙淩抬頭一看竇榮胡子拉碴的,不忍直視:“你自己去照照鏡子。”
竇榮大概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不太好,但渾身懶洋洋的不想動彈,就跟著坐到趙淩身邊,剛想說什么,就見臺階下面一堆狗毛:“今年沒來得及給白驪梳毛。”
白驪身形勻稱,瞧著不算是什么大體型的狗,但實打實是涼州犬,雙層毛。
換季掉下來的毛摞一起比整條狗都大。
神奇的是,梳下那么多狗毛,狗還蓬松了。
趙淩整了一把無限接近上輩子寵物針梳的梳子,梳毛極其給力,竇榮想接手,他還不讓:“你別忙。快梳完了,一會兒讓人帶去洗澡。馬上就晚膳了,你先去洗漱?”
“等會兒,不想動。”竇榮偏頭靠在趙淩肩頭,伸手環抱住他的腰身。
趙淩偏頭跟他輕輕蹭了蹭臉:“現在鎮國公世子定的誰?”
“尚兒。”竇尚,他哥竇桓的長子。
“啊?”趙淩驚訝,“不是……”
按照竇家未來的規劃,他們本來是打算逐漸從武將序列里淡出。
尤其是竇鳳這一支,如今兩個嫡子基本跟沒了差不多,庶子中并沒有誰有突出的才能,應該能夠很順理成章地丟開武將的身份,漸漸往棄武從文方向發展。
“本來是這么打算的,但不是其他幾房鬧得厲害嘛。最后誰也別搶了,干脆立我爹的嫡長孫。”
反正竇尚武藝兵法都不差,現在年歲還小,留在竇鳳身邊教幾年,應該能成器。
現在涼州一線的外部環境也沒那么惡劣,不會輕易遇到什么危險。
趙淩給白驪梳完一面,又讓它翻了個身,梳另外一面:“你家要是早點分家,就沒那么多事了。我都不敢想娘平時在家里怎么管這一大家子。”
“分了。”竇榮在趙淩轉過來的臉上親了一下,“分家了。以前是爺爺在,祖孫三代都住一起。現在爺爺走了,干脆一口氣把人分出去。我這次還帶了一批人回來,回頭還得給安置。放心,跟回來的都是一些不想再斗的,跟原先那些去吳州的差不多。”
趙淩把梳子收起來,一拍白驪的后腿:“自己去玩吧。”
白驪不想自己去玩,搖著尾巴靠在竇榮身上,哼哼唧唧。
竇榮抱著白驪好好安撫。
趙淩把竇榮拉起來:“走了,我給你洗漱。”
竇榮被趙淩伺候著洗漱,又換了一身居家的道袍,等晚膳的時候嘴上說著沒什么胃口,實際炫了兩人份的飯菜,吃完感覺精氣神都回來了:“還是家里的飯菜好吃。”
趙淩看他這幅樣子,就問他:“要是累的話,接風宴換一天辦?”
“不用了,就明天吧。沒事,我緩過來了。”竇榮這一趟主要是心累。
不管怎么說,鎮國公府的都是自家人,不是敵人可以隨便打殺。
竇榮想發一發脾氣,女人孩子就嚎哭起來,根本沒法講道理。
有些話他在心里面憋了很久,直到回家才能跟趙淩吐槽:“那群小崽子和嬸子、姨娘、伯母們,一個個在后宅的時候那叫一個陰險狡詐,心眼比我一個上戰場打仗的都多。他們也不是真的完全不懂道理,但他們講的都是自己的道理,眼里只看到自己的小家給鎮國公府這個大家的付出,覺得鎮國公府對不起他們,壓根看不到鎮國公府給了他們多少。”
“噗。”趙淩突然笑出聲,被竇榮懲罰性咬了一口,才解釋,“我是想到崔姑娘,就顧輪胎的未婚妻。之前顧輪胎不是在市舶司碼頭那邊的商號當管事嘛。崔姑娘提前過來,跟著在碼頭那邊的里辦考了個吏員,天天跟人‘講道理’。”
竇榮:“講道理?”
趙淩比劃了一下拳頭:“對,講道理。”
竇榮懂了,緩了一秒之后嘖了一聲:“顧家男人就這個命。”只能娶兇悍的老婆。
趙淩拍了拍他的胸口:“沒事,你帶回來的這些,我跟我大嫂說一聲,讓她幫忙安排。婦人和孩子多的話,還是我大嫂出面更好說話一些。”
“嗯。讓大嫂不用太客氣。”竇榮顯然是被折騰得夠嗆,說話中都透著不耐煩。
“我知道。”
“你這段時間忙不忙?”
趙淩剛揚起的嘴角就耷拉下來:“本來是不忙的,都怪我沒事找事。”
他把打算分拆市舶司的事情說了,“我以為很簡單的事情,沒想到會搞成這樣。”
“財帛動人心,也就是你不看在眼里。”竇榮很能理解。
趙淩完全不理解:“錢多有什么用?又不能揣進自己兜里,他們也不怕有命賺沒命花?”
“都像你這么想,就不會有貪官污吏了。”竇榮伸手把非要跟到他們臥室的白驪抱出去,把房門關上,回頭跟趙淩說,“外人還說憑什么你能成為陛下的心腹?他們要是有能力還不貪墨,誰都能成為陛下的心腹。”
趙淩把房里的窗戶打開,剛想說什么,就見白驪一下就跳了進來,趕緊接住。
竇榮把白驪接過來,往窗外一丟:“自己玩去!”
白驪雙腳搭在窗臺上,哼哼唧唧。
趙淩看得覺得狗子特別可憐,就說:“先讓它進來玩一會兒吧?”
竇榮想想這會兒剛吃完飯也不能干什么,就同意了,拋開心猿意馬的想法,臉上一本正經,擼著躥到懷里的狗頭。
趙淩還是想不明白:“朝中這些人都已經夠有錢了,再貪墨有什么意思?他們能花得完嗎?”
不說別人,就是他自己老爹,灰色收入足夠一大家子三輩子花不完。
趙驊還是在朝中沒什么根基的,還是屬于奉旨貪墨的。
那些三四代在朝中經營的,天知道有多少家底。
更別說那些世家大族,想都不敢想。
竇榮試圖讓他理解那些人的想法:“有些人貪墨,可能一開始是一時貪心,后來哪怕后悔,已經陷進泥潭里了,只會越陷越深。他想出來,也得看別人愿不愿意讓他上岸,想要洗干凈一身污泥是絕對不可能的。
更多的人貪墨,剛開始是為了錢,到后面會變成對自身權力的施展。
他幫人辦事,收取的錢財很可能得別人砸鍋賣鐵才能換來,但他就非得把人逼迫到這種程度,看人變成螻蟻,才能體現自己的高高在上。”
趙淩有些懂了:“要不年底宰幾只肥羊?我在吏部搞了那么多事情,忙了幾年,到今年才看到回頭錢,就那么可憐巴巴的兩千貫,可能還不到。宰一頭肥羊,得好幾個兩千貫了。”
果然,吏部創收靠抄家。
竇榮問他準備宰誰。
趙淩先把跟自己家住一條巷子里的鄰居數了一遍,又挨個開始點名字,又想想背后牽扯到的勢力,以及把人抄家之后空出來的位置,自己會不會因此加班多干活……
“算了,到時候再看吧。”讓他多干活是萬萬不能的。
竇榮特別愛看他算小賬時候的樣子,站起來把狗往院子外面一丟,院門一關,回來就把趙淩抱起來往浴室走:“水靈幫我搓背。”
趙淩挑眉:“只要搓背?”
趙四老爺當然是想搓哪里就搓哪里。
接下來竇榮就陪著趙淩一起進宮,等他親自參與了一次大朝會后,才直觀感受到為了市舶司的事情,到底吵得有多激烈。
現在已經不只是戶部和工部在吵了,各個衙門都在吵。
作為現任市舶司使的顧恒很想硬氣一回,提議把剝離出市舶司的一眾三產成立一個單獨的衙門,他先來代管,剛說完就被人罵了。
沒一會兒大殿上吵成一鍋粥,太子還差點被打了,完了他還得上前拉架,臉色臭得不行。
竇榮本來覺得這事情跟自己沒什么關系,沒想到武官中也有人跳出來想要分一杯羹。
竇榮冷眼看他:“有你什么事?”
那名年輕將領壓根不怕竇榮:“定遠侯有市舶司養著,當然什么都不用愁,別的軍隊可沒那么好的夫人。”
然后竇榮就把這位侯爵世子給揍了。
他動手就不是文官那種小打小鬧,隨便一拳就讓年輕人倒頭就睡,還能趕得及上前去給自己老丈人解圍,并且在混亂的大朝會和更加混亂的小朝會結束后,給趙四老爺吹枕頭風:“靈武侯世子對市舶司剝離出來的產業很感興趣,可能是覺得軍餉不夠。”
趙淩困得不行,迷迷糊糊應下,覺得抄家宰羊的,什么羊都行,管什么山羊還是綿羊呢。
比起眼前的亂局,或許真的得來點真格的,才能讓人知道他還提得動刀。
他還真的大張旗鼓開始查起靈武侯掌管的靖州軍。
靖州軍地處神都以北,不過邊境線上有高山阻隔,守衛壓力不大,有邊上姜家駐守的章州,靖州軍像個小透明似的。
但軍隊嘛,尤其是這年頭的軍隊,誰都經不起查。
尤其是上層軍官,幾乎個個都是兩頭吃,上面發下來的軍餉吃一波,下面人的軍餉再借著各種理由再吃一波。
朝廷發下去一百貫,實際用到士兵身上的,能有五十貫都算是有良心。
當然也有竇榮這樣的吞金獸。
朝廷正常發放的銀錢不夠他養精銳,只能自己另外想招的來養軍隊的。
但更多的是憑借著軍隊來發展自己的私產,譬如靈武侯,想著三頭吃,甚至四頭吃的。
趙淩說查,但具體動手的人是竇榮。
竇榮本來也只是隨便說說,想著打壓一下靈武侯世子囂張的氣焰,沒想到一查還真查出事情來了:“這狗東西,膽子也太大了!讓自己的親兵打扮成盜匪,去劫掠商人。”
趙淩簡直難以置信:“這……腦子里裝的什么?怎么想的?”
竇榮冷笑:“他得有腦子才行。”
趙淩頓時抹了一把臉:“靈武侯好歹負責靖州軍,難道要打仗?”
第207章 第二百零七章 詢問意見 擺正位置……
要處理掌管了一州軍力, 還是邊防軍的侯府,難度其實沒那么高。
沒趙淩想象中要打仗。
靖州軍由于有天塹守著,相當于一個看大門的, 本身駐軍的數量少, 軍力不強。
也是因為靖州軍的小透明屬性, 朝廷對靖州軍一直以來都不夠重視, 造成了靖州軍那么多年的為所欲為。
鞏盛帶隊去靖州把靈武侯等一干高級將領抓捕回來, 就跟個折返跑似的,速度比竇榮回涼州奔喪回來得還快。
趙淩閑著沒事, 牽著狗去大理寺獄“探望”了靈武侯一家。
一黑一白兩條大狗坐在牢門前,張開的嘴巴吐出熱氣, 口水順著甩在一邊的舌頭滴落。
原本想要破口大罵的靈武侯世子瞬間噤聲。
趙淩摸了摸狗頭,不太理解他這小臉刷白的樣子, 他真的只是來都來了的到此一游,又沒想干嘛:“怎么了這是?”
李公公跟在趙淩身邊, 笑瞇瞇地解釋:“世子以前也是養狗的好手, 酷愛把人趕進林子里,然后帶著自己的獵犬去圍獵。”
他的聲音中有些刻意的遺憾,讓人一聽就知道他也想放狗咬。
嗯,李公公肯定不會這么做, 畢竟是侯府世子, 該有的體面得有。
再說把人提溜到外面放狗攆,萬一真把人給放跑了怎么辦?他也沒那么大的權力。
現在這樣不過是表演,給侯府世子施加壓力, 擊潰他的心理防線,以便后續審問。
李公公知道自己是在演,趙淩也知道李公公在演, 但靈武侯世子不知道,嚇得直哆嗦。
趙淩不想再看,反正也輪不到他來審問,他今天是朻朻哥給放假,讓他進宮來彩衣娛親。
顧潥在吳州養了兩條好狗,說讓趙淩帶狗進宮來交個朋友。
他帶著狗跑了一圈,隨便逛逛而已。
趙淩不理解:“變態吧?”
他知道有些貴族不把人當人看,但沒想到距離自己這么近,完全難以理解這種人的心理。
嗯,這種變態基因果然不應該被傳承下去。
靈武侯世子借著微弱的光線,其實并不能看清楚站在門外的人的樣貌,只能看到那雙發亮的眼睛很冷,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趙淩從走廊往里面看到是瞧得清楚,注意到他的動作,疑惑:“現在天氣應該不算冷……還是得注意一下犯人的防寒保暖。”
早晚確實溫度不高。
大理寺獄關押的犯人大部分是官員,在整個大虞差不多是最高標準的監獄。
新監獄采用了鋼筋混凝土澆筑,不再是地牢,而是獨立的牢房。
趙淩主要是過來參觀新監獄的,重點不是來看具體哪個犯人的。
轉了一圈,他就牽著狗出去了。
他要去陪姑外祖母~
老太太身體依舊康健,真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嗯,打手板依舊超級痛。
“笨不笨?你是手斷了還是怎么了?不會直接寫奏折?”老太太臉上保養再好,如今也滿是皺紋,一雙眼睛卻依舊清亮有神,“別的地方也就算了,市舶司是不是你說了算?”
趙淩搓著手心,試圖跟老太太講道理:“現在市舶司使是太子殿下。”
老太太把他的左手抓過來,拿起放在邊上的戒尺又打了一下:“我就問你是不是,扯什么顧輪胎?他還能不聽你的?我那么多年是白教你了。”
趙淩被打得掌心都發麻了,恍惚回到了小時候功課沒做好,被太后打手板:“那我分了,別人能全都聽我的?”
道理他明白。
他自己分完,無論是給戶部還是工部,甚至是兵部,都屬于送人,受禮的衙門都是拿人手短,得欠他人情。
但這是辦公場合,可不是普通人情往來。
他去找顧朻商量的時候,也是大致把該拆分的東西都拆分清楚,把該分配的利益分配好了的,只是沒寫成奏折而已。
再說利益給出去了就給出去了,拿到手的是衙門,又不是個人,真未必會記著他的好,還很可能會因為到手的利益不夠多,而記恨他。
老太太簡直恨鐵不成鋼:“你就不能學學景家那小子?好歹也是吏部侍郎,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前幾年你爹丁憂的時候,聽說你還挺厲害的,怎么你爹一回來,就又軟下去了?還是我聽到的傳言有誤?”
“那倒不是。我那會兒就是純粹工作太多,不想跟人扯些有的沒的。”趙淩想了想,才確定老太太口中的景家那小子是他的頂頭上司景尚書。
講道理,人家都五十幾歲的人了,怎么還能被叫小子?
嗯,太皇太后的年紀和輩分,似乎叫朝中任何一位“小子”都沒什么問題。
“哦,那你現在是嫌工作太少了?”老太太又拿起戒尺,看了看他的手掌心,還是沒打下去,把戒尺重重放回邊上。
趙淩小聲嘀咕:“怎么會呢?”見老太太眉毛要立起來,他趕緊說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老太太冷哼:“本來就是,跟那些人無端浪費時間,還不如多陪陪我。”
“嘻嘻。”趙淩又開心起來,跟老太太說起各種事情。
在邊上的清瑤聽著這些芝麻綠豆的小事,也露出笑容。
趙淩在老太太身邊待了一天,覺得腳步都輕快了,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再回到工作崗位,看到一群老菜幫子都和顏悅色起來。
景尚書就笑話他:“靠山回來了,腳步都輕快了。”
趙淩也不否認:“對啊。我先生回來了,就問你怕不怕?”
有年輕的和外放回來的官員不知道趙淩的靠山啊先生啊的到底是誰,看氣氛輕松,跟著問了一句:“不知道趙侍郎的先生是哪位?”
“最近朝中有哪位回神都的嗎?”
也有人猜:“說不定是哪位大家?”
趙淩的師公管博澹、外祖父王延,都是大學問家,認識一些差不多的好友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些大家桃李滿天下,能夠成為趙淩的靠山……不是,趙淩都已經是吏部侍郎了,還有誰能成為他的靠山?
趙淩給別人當靠山還差不多。
再說趙淩還用得著誰給他當靠山,他最大的靠山不是當今陛下嗎?
有時候陛下還叫趙淩小名呢,瞧著不像是君臣,倒像是父子兄弟。
“趙侍郎的先生不是國子監汪祭酒嗎?”
趙淩聽到他們的議論,心情很好地發了一輪糖,解釋:“汪先生是我先生之一,教我最多的先生還是太皇太后。我的字就是太皇太后賜的。”
他的姑外祖母是最棒的!
很多官員都不信:“真的假的?趙侍郎不是狀元出身,太皇太后戰功彪炳,但……”
未竟之言意思很明白。
太皇太后打仗厲害,做學問方面肯定……應該是不太行的吧?
趙淩瞟了說話的官員一眼:“文武全才多了去了。”拿起小吏給他剛沖好的牛奶喝了一口,“我雖然不如很多人,但勉強也算一個。”
景尚書一聽就笑:“你這個文武全才是一點都不勉強。”想想他的“武”怎么來的,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明明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怎么落你身上就那么讓人想笑?”
“您笑吧。我晚上回去就往你家放狗。”
“放,盡管放。你敢放過來,我就不還你了。”
沈羨看他們越吵越不像樣:“都干活去。”又說趙淩,“你家貍奴這個冬天生了之后給我留一只。”
貓親家是真滴煩。
“去年不是給你一只了嗎?”
“去年那只短毛的,我還想要一只長毛的,最好是滾地錦。”
長毛滾地錦誰不想要啊。
趙淩感覺自己可以去找姑外祖母告狀,完全不想搭理這群覬覦他家貓貓狗狗的壞人,讓小吏給他研墨之后,就提筆開始寫奏折。
其他人見他的動作,紛紛感到稀奇。
景尚書損他:“想起自己還會寫奏折了?要不要我幫你寫頌詞?”
趙淩還真的沖他丟出一支筆:“寫啊,你幫我寫唄!”
一天天的就會損他。
景尚書接過筆,放在手里仔細瞅:“這是鋼筆?”
他試著拔開筆帽寫,發現握筆十分別扭,想找趙淩問問怎么用,見他認真干活,還是先把鋼筆放自己抽屜里,真的抄起一支毛筆幫趙淩寫起頌詞。
趙淩一封奏折寫了一上午,用過午膳就核對數據,趕著下班前去遞交。
景尚書看他走的方向,問他:“這會兒去御書房?”
這個時間去,不怕被陛下留下來討論,耽誤下班嗎?
趙淩“嗯”了一聲,還真不怕,見景尚書沒什么事情要說,難得看到吏部的自行車在,騎著就走。
到了御書房,象征性地讓人通報了一下,他就把奏折往御案上一放:“臣告退。”
“告退什么告退。”顧朻趕緊叫住他,“你待在這兒,跟朕好好說說怎么收拾市舶司的一堆爛攤子?”
“臣寫在奏折里了,不接受扯皮。他們要是不滿意,那就維持現狀,反正現在這樣也不是不行,大不了過個五六年的尾大不掉。”他只不過是一個吏部侍郎,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顧朻頭疼,見他這幅樣子也知道逼不出什么來,該擔的罵名還是得他來,只能擺擺手:“是去長樂宮吧?”
“是。”
“去吧。”
“臣告退。”趙淩歡歡喜喜地走了。
顧朻最近關注的重點在太子大婚上,朝中的這一團亂確實不好再拖下去,不然別的事情大家都別干了。
他打開趙淩的奏折,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下意識想叫其他大臣來商議,一想到如今這局面就是他剛開始找人商議的結果,想了想還是算了,分別叫了幾個大臣過來,直接安排下去。
趙淩的分配方案沒有問題,直接切掉商議的空間。
大臣們對最終方案雖然不完全滿意,但看著顧朻的態度,也知道沒有商量的余地,只能照章行事。
就是剛準備下班的景尚書被叫了回來,一張嚴肅的臉龐下寫滿了臨時加班的怨氣:“不知陛下叫臣過來,有何吩咐?”
顧朻像是沒看出他的怨氣,用一種很家常的語氣說道:“景卿,坐著說。”
景尚書只想說趕緊說完,老子想回家擼狗抱孫子,老子自己家難道沒有椅子坐嗎?
顧朻看景尚書坐下,又喝了一口茶之后,才說道:“朕是想著太子馬上就要大婚,關于太子太傅的位置想要問問你的意見。”
太子太傅,是太子的老師,又不單單是太子的老師,是太子最重要的臂膀。
擔任太子太傅的人選,不僅要有足夠的學識,還要在朝中有足夠的勢力,最關鍵的是要對太子足夠忠誠。
景尚書拱手,反問:“陛下和太子殿下早已有人選,何必再問臣的意見呢?”
顧恒一天天的管趙淩叫先生,朝中誰不知道?
顧朻從來沒糾正過。
不表態也是一種表態。
顧朻問他:“朕是擔心有人覺得瑞瑞的年紀太小了。”
景尚書:“……陛下不妨稱呼趙侍郎趙瑞,這樣會顯得水靈年紀大一些。”
“哈哈哈。”顧朻忍不住大笑,“朕總覺得瑞瑞、趙瑞還是個小孩子。唉,是朕的錯。”
景尚書對于官員混資歷一說向來深惡痛絕,相信達者為先:“趙瑞年紀輕,不代表他資歷淺。要說出入御書房的年紀,朝中如今有幾個人比他資歷深?干的事情多,去的地方多的,也比不過趙瑞。
趙家起于微末,得太上皇恩典才有如今。趙家子、女都對天家忠心耿耿。
趙瑞來當太子太傅,再恰當不過。”
最關鍵的是,趙淩說的話,太子愿意聽。
能夠在這三省六部里待著的人,別看平時各有各的立場,相互之間掐得天昏地暗,但什么是對這天下好的,什么是對陛下好的,什么是對自己好的,心里面都門清。
平日里行事,只看這三者各自占比多少,在自己心里孰輕孰重罷了。
普通的想要找個能夠給太子諫言的人,人選多得是,難就難在,能管得住太子。
景尚書明白為什么顧朻來找自己詢問,一個肯定是因為他是吏部尚書,所有人事任命都得讓他知道;二是趙淩是他副手,要是趙淩當上太子太傅,哪怕談不上什么實際權力,但品階直接比他高了,有些領導就會嫉賢妒能。
他是那種人嗎?
他才不是。
趙淩今天晚上不是不在家用晚膳?他回去就翻墻去隔壁偷狗。
顧朻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復,終于把景尚書放走了,背著手下班。
身邊的侍衛一個提起龍袍,一個提起衣袖,免得掛到扶手帶倒筆墨。
燕公公隨侍左右,笑問:“趙侍郎當太子太傅這個事情,看起來是眾望所歸。”
顧朻叫過來談論這事情的,不只是景尚書,三省六部的重要官員大部分都談了一遍。
不管哪些是真心認可,哪些是猜出顧朻的意思順著奉承,反正大家都不反對。
顧朻微笑:“朕就是擔心水靈自己不愿意。”
燕公公笑道:“您是陛下,您說了算。”又說,“景尚書剛才說得對,陛下還是少叫幾聲趙侍郎的小名,把他叫小了。”
“那是朕把他叫小了嗎?是他自己的性子太跳脫。”顧朻堅決不認為是自己的問題。
十月,太子大婚。
整個神都一片張燈結彩。
趙淩作為重臣和便宜親戚,也是座上賓。
只是參加天家的宴席實在折磨人,無窮無盡的祭祀,催人入睡的禱詞,以及站到發麻的雙腿。
等到祭祀結束,好不容易能坐下了,但吃吃喝喝并不怎么好;舞蹈和音樂很好,但是身邊竇榮盯著,但凡他的眼睛往哪個舞女歌姬身上多看一眼,就要被瞪。
吃不了兩口還要跟人交際。
這種場合他還不能擺臭臉,得笑,還得笑得真誠,發自內心的喜悅。
竇榮在邊上給他遞酒:“要不你喝杯酒躺平得了。”
“不行,不能失儀。”這又不是他家里晚輩們的婚宴,他露個臉參加一下,接下來就能隨便找個過得去的理由躲開。
現在皇帝皇后都沒走,他敢先走一個試試?
顧朻和余姝都待他好是不錯,但不代表他能不給他們面子。
君是君,臣是臣,該有的分寸得有。
趁著這會兒暫時沒人過來,趙淩跟竇榮小聲感慨:“得虧我們兩個成親了,不然這會兒咱們之間也得隔著一層,說話做事都得先想一想。”
竇榮明白他的意思,跟著微笑:“嗯。”
他們官職高,坐在大殿的前列。
兩人長相出色,在周圍一群平均年齡超過五十歲的權貴中本就非常顯眼,如今兩人言笑晏晏的樣子,更是惹人注目。
這次宴席還是男女同席,各個大臣都是以家庭為單位擺放餐桌。
很多家庭不管私底下怎么相處,出門在外都是相敬如賓,哪里像趙淩和竇榮這樣親密?
要說兩人也沒做什么親密舉動,但氛圍瞧著就不一樣。
一些跟著父母來參加的未婚子女,看向他們的目光都格外不一樣。
沈妝自己的官職不夠,今天是作為趙淩的“拖油瓶”來的,看看自家舅舅,再看看別人,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
趙淩和竇榮都紛紛側頭去看她:“笑什么?”
沈妝眨眨眼,小聲道:“殿中這些夫妻,哪些感情好,哪些虛情假意,哪些勢如水火,真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平時男女分席,男人有男人的社交,婦人有婦人之間的話題,未成年男女之間也有各自的圈子。
至于這些人家庭內部氛圍究竟怎么樣,短時間內基本看不出來,除非真的家丑外揚,才能讓外人窺得一二。
家庭成員之間的關系好不好,其實也是重要的擇親考量之一。
家人之間是真的感情好,還是裝出來的感情好,一對比就很明顯。
趙淩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笑著說她:“你就損吧。”
沈妝不服:“我只是實話實說,哪里損了?”
竇榮這種刻意訓練過觀察力的人,早就看出來了,對沈妝說道:“有空跟著翊舅舅練練?”
沈妝興致很高:“好啊。翊舅舅,我覺得我可以有一匹新的小馬,譬如說純白的,像輕煙那樣的。”
竇榮斷然拒絕:“你別想。你沒空養馬。”別想搶他的小白馬。
沈妝:“……好叭。”
竇榮問她:“你梓萱師傅怎么說的?身體都恢復過來了嗎?”
“恢復了。不過暫時還是得緩緩。”生孩子對身體的傷害有多大,只有自己生過之后才知道。
她挨近兩位舅舅小聲詢問:“曾星說我們生一個姑娘就好了,我有些不確定。”
趙淩的很多認知都是上輩子帶過來的,根深蒂固:“有什么不確定的?你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獨生女不是很正常嗎?
沈妝有片刻迷茫:“我能只生一個?還是姑娘?”
“不管姑娘還是小子,好好養著不都一樣?”趙淩不理解她在迷茫什么,“你自己還想再生嗎?”
沈妝下意識把手放在自己小腹上:“不想。”
生孩子太痛了。
趙淩就很不理解了:“你不想,曾星也不想,那不就得了?還糾結什么?”
“可是別人都是多子多福……”
“別人是別人的事。別人又不代替你過日子。別人還說女子不能當官呢,你現在不是官當得好好的?”
沈妝豁然開朗:“四舅舅!”
趙淩被她突然大聲嚇了一跳:“干嘛?”
沈妝燦然一笑:“您說得對!四舅舅果然是最疼我的。”
“那~是。四舅舅肯定最疼我大外甥女。”沈大壯小朋友可是他親眼看著她從肚子里一點點長大的,家里的頭一個孩子。
沈妝嘿嘿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我還想著要不要給曾星納妾生孩子,現在是我想多了。”
趙淩得虧沒在吃東西,聽得整個人都愣住了,緩了半晌才開口:“我看你是日子過得太舒服了,腦子里都想的什么?沒事納什么妾?”
竇榮也皺眉,表情嚴肅:“納妾絕對不允許。”
換位思考,趙四夫人要是給趙四老爺納妾……呸!他直接放火把侯府給燒了,拔刀砍了,也不許!
退一步講,“曾星是贅婿,他就沒有資格納妾。”
從實力和地位的角度出發,贅婿就不配有妾。
贅婿要是納妾,就相當于嫁出去的婦人堂堂正正在家里養面首。
這是壞規矩的。
雖說曾星是沒這個心思,平時相互之間也尊重,但人是會變的,萬一將來曾星有這個想法了呢?
沈妝在必要的時候必須擺正自己和對方的位置。
竇榮就擔心自家姑娘受委屈。
沈妝沒想到竇榮會說起這個,頓時啞然:“沒。翊舅舅想哪兒去了。我跟曾星感情好著呢。我們之間也沒那么多心思。”
第208章 第二百零八章 致仕計劃 權傾朝野……
沈妝的想法并沒有趙慧那么多。
趙慧在很小的時候就跟趙淩說, 想當女官。
她會因為自己是個姑娘家不能當官感到遺憾和憤怒,但哪怕她知道自己沒有可能當官,也還是認真學習, 想要在未來能有自己可以綻放出漂亮花朵的領域。
回家的馬車上, 竇榮有些感慨沈妝和趙慧的不同:“現在看來, 倒是靈靈更像你, 不愧是跟你同一天出生的。”
“這跟哪一天出生的有什么關系?”趙淩覺得兩個姑娘的不同, 還是因為成長環境的問題,“南方更加開放, 規矩沒那么重。在海州,身份上能壓靈靈一頭的能有什么人?后來她還跟在姨父姨母身邊被悉心教導, 帶著她天南海北地跑。”
趙縉雖然在兄弟姐妹中算是讀書最差的一個,但對子女卻是最包容的一個, 白話一點來講,就是慣孩子。
羊氏出身名門望族, 對女兒的教育非常重視, 對自己的要求也非常高,能夠辦女學的人,骨子里是不服如今教條的。
這么長大的姑娘,能夠約束住她的事情很少, 她的心中自有一片天地。
反觀沈妝就不一樣了。
“大壯在神都長大, 條條框框肯定更多一些。”沈家比趙家還重規矩,沈妝比起沈家其他姑娘已經算是性格活潑的了。
周圍大環境如此,肯定會影響到她的認知。
竇榮聽他分析得頭頭是道, 就問他:“那你呢?你怎么沒那么多條條框框?”
按理來說,趙淩不是更應該注重規矩,偏偏他也就是表面上遵循, 連對顧潥、顧朻,一直到現在的顧恒,要說尊重是有的,但要說把自己擺在多么卑下的位置,肯定是沒有的。
趙淩頓時就得意起來:“我肯定是不一樣的,我是得到上天眷顧的天選之子懂不懂?不然我怎么能夠輔佐天子呢?”
竇榮失笑:“鬼話連篇。”頓了頓又笑,“還挺有道理的。”
“本來就是嘛。趙四老爺不騙人。”
太子大婚,對于趙淩來說最大好處是能夠放假。
他在家里招貓逗狗,出門招貓逗狗,到處撩閑。
他自己清閑,還見不得別人好,給孩子們布置一堆功課,把他們一個個摁在書房里,還要去鬧家里的其他人。
趙驊煩不勝煩,把他往竇榮懷里一推:“去,帶去釣魚去,去湖中間釣。”少煩人。
趙淩“咦”了一聲:“你不是要泛舟吟詩嗎?”
“老子不差你這一艘船!快滾!”
趙驊讓管家把給自己準備的郊游的餐食一起給送到船上,催著人快走。
趙淩在船頭站了很久:“嘿,什么破爹。家里所有的船都是我的,說的好像他還有別的船似的。”
竇榮看他整個人都呆住的樣子覺得很有趣:“爹是訂了一艘船。”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趙淩還以為趙驊是說笑呢。
“真的。在象州造船廠訂的。”
象州造船廠,脫胎自象州水軍造船作坊。
從最初的顧朻奠基,到后續竇榮的繼承發展和趙淩的參與和撥款,管轄權方面一直有些曖昧不清。
趁著這次市舶司清理,直接把象州造船廠給剝離出來,劃分清楚了權責歸屬,定下了象州造船廠的名字。
趙驊的船就是象州造船廠正式成立后,接下的第一個民用訂單。
趙淩一想就覺得不對:“那也不可能這么快就交付,除非他很早就訂下的。”
造船真不是下餃子,沒那么快。
“爹的船是還沒交付,不過他有許多朋友,整艘船而已,不難。再說還有租船的。”
租船的業務一直有,從正經的像是趙淩這樣的釣魚佬出去釣魚,或者是不正經的叫上幾個花娘在船上游樂,都是常事。
以前趙驊跟一群朋友們出去泛舟,也都是租船。
趙淩“哦”了一聲,不糾結了:“要不我們換蒸汽船去福滿莊上吧?”
“行。”
福滿莊距離神都不遠,駕駛蒸汽船不比坐馬車快,但現在京郊的道路實在太堵了。
福滿莊不是新城,卻在趙淩的規劃下,從一開始的慈幼院到后續的小學、中學和職校建設,再加上羊毛產業,已經是個小有規模的集鎮。
竇榮這些年過年就喜歡把趙淩往自己的莊上帶,也有福滿莊現在太熱鬧的緣故。
趙淩這次過來,不禁感慨:“樹都粗了好多。”
莊上有人看到蒸汽船過來碼頭,見竇榮和趙淩下來,有些意外。
沒一會兒,莊上許多人都過來了。
趙淩看到落在人群后頭,挽著一個籃子的婦人,趕緊快走幾步上前:“秋慧姑姑。”
秋慧笑瞇瞇地拍了拍趙淩的手:“瑞侯爺和翊侯爺還是老樣子。”
趙淩卻沒法看著她回以一樣的話,曾經精明強干的婦人,現在臉上已經明顯蒼老,是個十足的老太太模樣,明明歲數也不算很大:“姑姑是在摘石榴?”
秋慧卻覺得現在很不錯,從自己的籃子里挑了一個最大的石榴遞給他:“特意留了幾個沒摘,現在應該已經很甜了。你們嘗嘗。”
“謝謝姑姑。”
莊上留了一些晚熟的水果。
枝頭的柿子被鳥雀啄食,石榴卻沒什么鳥光顧,長得個頭極大。
柿餅成串掛在廊下,趙淩和竇榮還沒進門,就先各自吃了一個。
柿餅還沒有脫水到很干,是趙淩最喜歡的流心狀態。
竇榮本來就喜歡吃甜的。
柿餅掛著白白的一層糖霜,還沒吃進嘴里就覺得甜。
趙淩剛跟人說了一句話,眼尾瞟到邊上的柿餅串串像是短了一截,回頭一看,竇榮一手捏著兩個柿餅:“豆豆,不許再吃了!”
莊上的柿子樹是牛心柿,吊起來的晾曬的柿餅形狀也是橢圓的。
竇榮愣是把兩個橢圓的柿餅壓成餅子,像個漢堡似的,只差中間沒夾心。
竇榮兩三口吃完兩個柿餅,又要帶著趙淩進山:“走,我去給你打野兔子。”
趙淩對進山也是興致勃勃:“打什么獵?野物的肉又不好吃,我去山里面摘野果子。”
“打獵又不是為了吃,你不懂打獵的樂趣。你那什么野果子,不都是買的苗子種在山里的嗎?”
兩個人相互吐槽,一點都不妨礙他們一起開開心心上山玩。
等他們上山之后,才有人問:“秋慧姑姑,不跟書蘭夫人說一聲侯爺來了嗎?”
秋慧瞥了一眼問話的人,臉上表情不變,語氣似乎也沒什么變化:“你倒是叫得恭敬。書蘭是什么身份,當得上一聲夫人?侯爺回自己的莊子,還用得著通報誰?怎么?還想讓侯爺去給書蘭請安?這是書蘭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被問話的丫鬟直接跪倒在地:“姑姑,奴婢不敢。”
“你不敢?你膽子大得很。”秋慧姑姑曾經是宮里的大宮女,這種小丫鬟的心思在她面前跟一張白紙似的,“來人,送去牙行發賣了。”
丫鬟還想說什么,被旁邊的仆婦一把捂住嘴拖走。
“書蘭呢?”
仆婦回答:“帶著孩子們上山摘野果去了。說不定能和侯爺們遇上。”
趙淩還真遇上了。
要不是書蘭先招呼,趙淩差點沒認出來:“茂兒媽媽?”
穿著一身細棉布褲裝,把頭發用時新的格子頭巾包裹住,腳上踩著一雙更加時新的登山靴的婦人笑容溫婉:“許久不見四郎了。”
山林里種著很多零散樹苗,外人進不來莊里,都是留給莊上孩子們的零嘴。
莊上養了許多牲畜,不差糞肥。
莊戶們都會給這些果樹苗施肥,得空了還會給修剪。
山林里的果樹長得很壯實,掛果的時間比平地里的果樹要稍微晚一些。
孩子們把果子摘回家,摘得多了,還能賣錢。
趙淩看著她眼睛里的依舊不滅的野心,確定:“茂兒媽媽,你這是?”
書蘭微笑:“我現在在莊上的小學當先生,今天算是帶著孩子們進山玩。”她對附近的小山如數家珍:“現在水果已經基本沒有了,倒是有一些核桃。板栗林子前陣子莊上組織人去打了,可能還能撿到一點。”
堅果是好東西,含油量豐富。
像板栗這種,莊戶們可不會當成零嘴,而是當成糧食。
食物太珍貴了,尤其是對這些莊戶人家的孩子們來說,哪怕是一些酸果子都能讓他們高興很久。
趙淩自然不會跟他們搶,跟書蘭招呼了兩句,就往深山里去。
孩子們很是羨慕,但更深的山里不僅草木茂盛,難以行走,而且遠遠超出了孩子們的腳程,不管膽子大不大,孩子們都不會去。
等到徹底農閑后,莊上才會組織青壯年進入深山去采集山貨和打獵。
給他們帶路的青年指著前面的松樹林說道:“我們也進不了真正的深山,過了那片松樹林就差不多了。”
松樹林里有個小木屋,青年把他們帶到后,自己就留在小木屋附近,拿著工具打松塔。
趙淩和竇榮他們進山的速度加快。
人煙稀少之后,山中的一些果實明顯變多。
趙淩看到幾棵櫻桃樹:“可惜不在季節上,不然這幾棵櫻桃樹能結不少果子。”
“明年我們進山來住幾天。”竇榮對打獵野營這一類充滿了熱情。
趙淩只要能有釣魚的地方就覺得沒什么問題:“好啊。我先看好哪里可以釣魚。”
陪在他們身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周南忍不住說道:“你們該先選好哪里適合做營地。”
趙淩嘿嘿一笑:“這不是有你們嘛。好玩的話,我們可以蓋個小屋。”
“也行。”竇榮不反對,偶爾過來一日游,待在小屋里,比帳篷舒服一些。
可惜他們想得再好也沒用。
這一片的山林里只有淺淺的溪流,壓根沒趙淩發揮的空間。
他對打野兔什么的沒什么興趣,倒是找到了一點蘋果和山楂:“應該是鳥帶進來的種子。”
這幾棵果樹長得無比隨意,果子奇形怪狀還梆硬。
周東削了根棍子打栗子:“一會兒回去做糖炒栗子?”
自家舍不得做,東市上賣得太貴,還得蹭侯府的。
趙淩意思意思摘了一點果子就算了,等栗子都掉下來,跟著周東一起撿:“好啊。干脆多收一些板栗帶回去,多炒一些糖炒栗子,大家分一分。”
他們在山里玩了半天,回家又吃了糖炒栗子和爆米花。
天氣涼快下來,東西兩市到處都是炒貨的香氣。
吏部的工作中總是夾雜著各種嗑瓜子、剝殼的聲音。
食堂開始供應各種炒貨,價格比東市的便宜一點,味道很不錯。
官員們紛紛解囊。
他們過去已經在食堂消費了各種瓜果點心,買完炒貨之后,被人告知:“馬上水果罐頭要上市了。”
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就是對荷包可能不太友好。
趙淩就不一樣了,在食堂窗口買了一根糖葫蘆,剛走出二食堂大門,就見老爹從一食堂出來,還瞪他。
他低頭琢磨了一下,明白了,反身回去食堂,買了兩根糖葫蘆出來,一根塞到老爹手里,一根塞到老爹的拖油瓶趙辰手里。
趙驊:“……”
趙辰低頭看了看糖葫蘆,咬了一口。
別說,還真別說,還挺好吃的。
趙驊看看四兒子,看看大兒子,恨鐵不成鋼:“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還吃糖葫蘆?”
趙辰不明白:“你不還吃娘的糖葫蘆嘛,我們怎么就不能吃了?”
“那能一樣嘛!”他妻子的糖葫蘆是她年少時候的執念,是她的青春年華。他和妻子分享糖葫蘆,是懷念過去的甜蜜時光,跟兩個臭小子的嘴饞有什么關系?
“你就說吃不吃吧。”趙淩覺得老爹嘰嘰歪歪特別煩,“不吃就還我,我帶回去給豆豆吃。”
趙驊一口咬下,感覺味道不錯:“去,給你娘再去買一根。”
趙淩于是又折返回去買了一根:“差點沒買到。”
趙驊伸手要去接,被趙淩躲過:“給我啊。”
“給娘的。”干嘛要給老爹?
“我帶回去給你娘啊。”
“不要。我要自己帶給娘。”啥老爹,還搶他功勞。
趙辰看他們倆吵吵嚷嚷:“別堵在門口,走走。”
趙驊冷哼,等走到周圍沒什么人的地方,才小聲說道:“忘記跟你說了,陛下可能最近要命你擔任太子太傅,最近行為端正一些。”
“我什么時候行為不端正了?”趙淩覺得自己特別端正,除了性取向彎了億點,別的方面豈止端正,簡直剛正!
趙驊看他這幅態度,倒是有些詫異:“陛下找你談過了?”
“沒。”趙淩吃到一粒籽,皺眉抱怨,“這個籽沒去干凈。哥,你有沒有吃到?”
“沒。你那顆山楂大概籽長歪了。”
趙驊恨不得拿手上的糖葫蘆簽子給他們一人扎一下:“跟你們說太子太傅的事情呢,你們管山楂有沒有去籽!”
“爹是不是秋燥?回去讓人給你燉一盅梨?”趙淩眼看著趙驊要打人,趕緊轉回正題,“穩穩天天叫我先生,陛下沒反對,太子太傅遲早是我的。現在太子大婚,自己的班子也該建立起來了。”
“你準備怎么建?”趙驊內心已經想好了許多名字。
趙淩更正:“是太子怎么建。”畢竟是在宮里,周圍說是沒人,其實也就是同僚們距離他們比較遠,但保不齊被人聽了去,不夠安全,壓低了聲音道,“回去再說。”
趙驊一想也是:“那你今天到家里來用晚膳。”
“好。”
尚書府花房里,趙淩給竇榮一邊剝糖炒栗子,一邊跟趙驊、趙王氏和趙辰解釋:“太子有自己的想法,我只能給他建議,不能干預他的決策。”
竇榮小聲給自己爭取:“我自己剝。”
趙淩斷然拒絕:“不行。你最近甜的吃太多了。”他數了五顆栗子,把剩下的推給趙辰。
最近誰都甜食吃多了,趙辰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初具規模的小肚腩,忍痛把剩下的一小包糖炒栗子收起來,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口:“嗯,少吃點甜的。”
趙王氏吃著糖葫蘆,習武之人消耗大,無所畏懼。
趙驊總覺得眼前不像是個談正經事的樣子,但……算了。
多少年都這么下來了,習慣了。
“太子不是都聽你的嗎?”
趙淩把剝好的一顆塞到竇榮嘴里:“怎么可能?哪怕他真的全聽我的,我也得勸著他別全聽我的。”
不然太子不成了他的提線木偶了?
他也不是圣人,不可能事事都對面面俱到,肯定有所偏頗。
他也不想干那么多活。
竇榮吃下一顆香甜的糖炒栗子,喝了一口茶才說道:“顧輪胎主意大得很,小心思還特別多。”頓了頓,他看著趙驊認真說道,“爹,您和娘再干個幾年,就該致仕了。”
趙驊畢竟是在官場浸淫了幾十年的人,一聽就心里面一咯噔,問:“幾年?”
趙王氏倒是神情平靜:“想想太上皇退位的時間,差不多十來年吧。我當個大學山長倒是好一些,你這個戶部尚書的位置該想著給自己找接班人了。”她看看趙淩和竇榮,“等太子三十歲?”
竇榮從趙淩手上叼走剛剝好的糖炒栗子:“嗯。”
外面賣的糖炒栗子用的是白糖,家里的糖炒栗子還會刷一層蜂蜜。
家里的更好吃。
趙驊的表情有著難以掩飾的失落:“唉……那我再干個五年就提出致仕吧。”
像他這樣的臣子提出致仕,陛下得挽留,得留出提前量。
再有個三五年時間,足夠他把陛下或者是太子看好的人選培養起來了。
他仕途順遂,從一開始就有實權,到如今的戶部尚書,不能說權傾朝野,也是無可爭議的權臣。
想到馬上就要致仕,手中沒了權力,他心里面就空落落的。
趙辰不理解趙驊:“致仕不是挺好的?您可以天天跟你那群老朋友們泛舟吟詩,不想回老家就陪著娘去神都大學教書。我倒是想回老家過清閑日子,現在跟著四弟,一天天的忙死了。”
趙淩哼了一聲:“你不想待在吏部,等年底大考就把你外放了。”
趙辰好奇:“現在有外放的好去處了?”
有個當吏部侍郎的兄弟,趙辰在這方面可謂占盡優勢。
他現在官職差不多到了,外放出去能干個四品,在外面干個六年,再回神都應該就能混個從三品之類的當當。
趙淩低頭把最后一顆栗子剝開:“你想外放就肯定有好去處。”好歹他也是吏部侍郎,“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沒?”
老家肯定是不能回的,官員得異地任職。
趙辰去的地方少,不是很確定,但:“去有糯米的地方。”
神都不是吃不到糯米,但是糯食沒象州那么豐富。
當然別處也有糯食,還各有特色。
趙辰對糯嘰嘰是真愛。
“文州,在黑龍州邊上,到時候隔壁就是大堂哥,你們兩個可以相互照應。”
趙辰喝了一口茶:“你還是給我挑一個稍微苦一點,又沒那么苦的地方吧,比較容易做出成績。”
趙王氏一聽就笑:“投機取巧。”
趙淩倒是不反對:“能取巧,為什么要蠻干?那就去儋州。儋州氣候和海州差不多,多山陵,條件確實艱苦,到時候你去了申請多帶些炸藥開山修路,再帶些探礦的人手。那邊沒什么世家大族,辦事比較方便。先去當同知,我看你干個六年能不能在當地當知府……嗯,還是把你調到東州當知府。”
趙淩的算盤全家都聽得懂。
六年之后,趙辰去東州當知府。
到時候趙驊和趙王氏致仕回老家,跟趙辰也就一江之隔,相互之間能有個照應。
趙辰覺得這個安排十分妥帖:“不知道能不能這么順利?”
趙淩倒是無所謂:“咱們先說著,說不定將來有更好的安排。”
計劃再好也沒用,很多時候計劃趕不上變化。
他們聊完,接下來一次大朝會上,趙淩就被任命為了太子太傅。
一同任命的還有太子府的一眾官員。
雖然關于這一天朝中早有準備,但這么突然還是始料未及。
趙驊看著躬身領命的趙淩,想到先前在家中說起未來的安排,突然覺得趙淩已經有了權傾朝野的樣子。
他稍微走了一下神,突然聽見又是一道任命。
“命太子太傅、吏部左侍郎趙瑞,任宰相。”
第209章 第二百零九章 落地小湖村 從豬頭送到……
趙淩給趙王氏請封了一品誥命夫人, 被趙驊找了個理由揍了一頓。
趙淩瞧著老爹歲數不小了,上次打架還扭傷了腰,沒忍心讓他攆著跑, 干脆貢獻出自己的左手, 讓他打了幾下, 倒是把趙驊給整不會了。
趙王氏在邊上看得直樂:“你們爺倆少鬧騰。”
她沒想到真有一天能夠靠兒子爭誥命。
她在花房里摘草莓, 讓趙淩給她拿籃子:“我以前嫁給你爹的時候, 還真沒想過誥命的事情,只盼著你爹將來能有良心, 別高中之后拋棄糟糠之妻。”
她曾經也覺得有誥命在身,已經是她人生最厲害的時刻, 覺得女兒嫁得好,兒子讀書好官職高, 是她作為女性最成功的地方。
現在兒子給她一個一品誥命夫人,她當然很高興, 卻已經不會把這個當成是她最重要的成就。
她可以教書育人, 可以做出許多重要的造福百姓的研究,可以做許多事情,這是她作為王薔薇的成就。
趙驊生氣:“胡說什么?”
他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嗎?
再說他妻子什么時候和糟糠有關系了?
趙淩不搭理他,問趙王氏:“娘就沒擔心過爹當不上官?”
畢竟以王延的能力, 并不能在官場上給予趙驊什么幫助。
可以說, 但凡趙驊考試的名次低一點,仕途在起點上就得坎坷。
“這倒是不擔心。”趙王氏笑笑,“不是對你爹的學識有信心, 那時候我在閨閣中,說起來是識字,其實學得很淺。對于科舉什么的, 根本沒什么認識,只知道你爹能夠在鄉試考頭名,會試、殿試肯定沒問題。考上了進士,自然就能當官。”
“沒想到全天下的案首那么多哈哈哈。”趙淩笑完,就把趙王氏摘下來的草莓往自己嘴里塞。
趙驊看不下去:“案首也就二十幾個,我的學問又不假。”他把趙淩手上的籃子拿走,去邊上擰開水龍頭沖洗,關上水龍頭的時候還是覺得很神奇,“有了自來水,用水方便多了。”
趙淩瞅了一眼做成金蟾吐水模樣的水龍頭,感覺很有戶部特色:“以后會越來越方便的。”
等他把發電機給搞出來。
趙王氏沒了籃子,也不摘草莓了,問:“你家豆豆呢?怎么你都在這兒半天了,還沒過來?”
趙淩說道:“去給馬接生了。我說我來,他還把我趕走了。”
開玩笑,誰是寫戰馬小論文的人?
他是專業的好嘛。
“還不是你上次給馬接生的時候,被慢慢撕了衣服。”
要不是他當時全程圍觀,聽見竇榮讓人送衣服到馬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個人在馬廄里干了什么好事呢。
趙淩想到那次的事情就滿臉一言難盡。
米氏進來,一看他的表情愣了一下:“怎么?草莓很酸?今年確實出了幾個新品種……”
趙淩趕緊解釋:“不是。說上次給馬接生。明明那馬都不是慢慢的媳婦,偏它著急。”
再著急也不該撕他衣服啊。
可慢慢是他的救命恩馬,他能怎么辦?
慢慢脾氣本來就不好,還跟著年紀一起長。
趙淩是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
米氏笑笑,手上拿著一封信過來:“我大哥的信,四弟你看看。”
趙淩把信展開一看,眉頭微微一挑,把信遞還給她。
米氏看他看完,又把信給趙驊和趙王氏看:“爹娘也看看,給點意見。”
米氏的大哥是米希。
米希信上說的內容是陛下讓米希選幾個家中的子侄到神都來,他在信上把自家幾個子侄的長處和短處簡單寫了一下,讓趙淩幫忙參詳選誰到神都比較合適。
其實是米希離開神都已久,對如今神都的情況不了解,讓趙淩這位天子近臣幫忙參詳。
米家和趙家是姻親,說話更方便。
米氏沒想太多:“是不是我家能平反了?我家里人都能回來了?”
趙淩看著大嫂充滿希冀的眼神,還是說道:“平反肯定不能平反。回來倒是可以回來一些。至于回來之后是當質子,還是重新獲得重用……路都是人走出來的。米希畢竟是今上的伴讀,情分不一樣。”
不完全是好事,但絕不是壞事。
有正事,趙淩拿了信去書房,用鋼筆寫了回信,一邊跟湊過來的侄子侄女解釋為什么這么選人。
侄子侄女看著他寫信,抬頭問自己母親:“娘,表弟表妹們過來,是住我們家嗎?”
“不住。他們要常住,肯定得準備自己的住處。”
當初米家被抄家,祖父和父兄雖然提前有些安排,讓她帶著米家的大量家財,以“嫁妝”的形式帶進趙家。
但那都是暗中的,不可能做得太明顯。
而且倉促之下,也沒法毫無損失。
起碼抄家的時候,留在神都和京畿的財產,都是放著任由抄沒的。
米家原先在神都的田宅都沒有了,這次要回來,肯定得重新置辦,且必須低調。
趙辰說道:“寫信問一下大哥,看他怎么安排吧。”說不定米家在神都早就有安排呢?
趙淩看米氏寫信,說道:“讓伯父伯母也一起回來吧。孩子們回來,總得有大人照應著。”
米氏手一抖,鋼筆在信紙上一下掃出一道劃痕,眼眶瞬間就紅了:“我爹娘能回來了?”
“先回來試試。”趙淩覺得問題不大,“父母來看看女兒,看看外孫外孫女總不會錯。要是不行,大不了再去涼州。”
涼州那邊現在各方面條件不算差,但畢竟冬季漫長寒冷,到底不如神都繁華。
米詔當年也就是個從五品,現在歲數也在這兒了,回神都養老也算是待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
趙淩不確定顧朻讓米家子到神都,其中到底有多少作為質子的成分,但米希不僅把子女送來,還把爹娘一起送來,夠不夠表達出對顧朻的信任以及自己的忠心?
米家影響力最大的米老尚書早已去世,如今的朝中米家的影響力本就不多了,米詔夫婦回來也不會再入官場,應該無足輕重。
趙辰就說:“宜早不宜遲,直接讓爹娘回來過年。”
米氏激動得手不住顫抖,試了兩下沒能落筆書寫,還是趙辰把筆接過來飛快寫了一頁信紙。
信寄出去后,米家月底就到了神都。
米詔夫妻倆只在神都暫時停留了兩天,非常低調地接風洗塵后,就搬去了小湖村。
小湖村如今已經成為神都著名的農家樂圣地。
除了最早趙淩種的兩個山頭的桃樹外,后頭村里人又自己種了幾個山頭。
每年桃花盛開的春季和桃子成熟的就夏秋之際,神都來的客人們非常多。
近些年荷花也逐漸有了規模,夏季的荷花也是一番盛景。
常娘子親自過去指導開發了一系列“農家菜”,美食搭配美景,更有魏家私塾這樣小有名氣的學堂,小湖村一年四季都有不少游客。
村民平日里還是以務農為主,但因為這些游客帶來的收入,如今村里家家戶戶的房子都進行了翻新,也不一定家家戶戶都是磚瓦房,經過了魏家人的設計,迎合了城里人對田園牧歌的想象。
趙淩親自把人送去小湖村。
看到這樣的小湖村,他都有些不敢認:“我這是多久沒來了?”
魏學海笑道:“也沒很久,去年過年的時候,你不還來過嘛。”
他笑容溫和,看著趙淩的時候滿眼都是喜歡。
作為趙驊的師兄,他被趙淩叫一聲師伯,平心而論并沒有給過趙淩多少幫助,反倒是他家一直在仰賴趙淩的照拂。
偏偏如今已經位極人臣的趙淩,只要人在神都,每年的年禮都是親自過來送,半點架子都沒有。
“都好久沒看過別的時候的小湖村了。”趙淩感慨,又跟魏學海打招呼,“我爹今天臨時有事,被叫進宮里去了,本來是準備一起來的。”
魏學海和趙驊的交情壓根就不用趙淩多解釋:“他忙他的。”
米詔也笑道:“我都多大個人了,偏你們還不放心,非得送我們過來。”
他們這次過來,直接連著家當一起搬過來了,裝了好幾輛牛車。
要不是小湖村的路修整過,牛車還真未必好通行。
米氏說道:“我說讓人把行李都先安頓好了,你們再過來,也不差這一兩天。”
趙辰也連聲說是。
米家的院子是趙辰買下來的,有五間正房,格局和趙淩在象州府城的宅子很像,就是院子要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買下來當然不是特意為了給老丈人居住,而是因為他經常跟著趙驊過來游玩。
小時候他跟著趙驊,現在他也有自己的朋友。
小湖村吃得好風景好,距離神都又近。
雖說環境等等各方面肯定沒有福滿莊好,但小湖村更加簡單,他還是很喜歡小湖村的。
買下這院子也才是去年的事情,正好村里有人要賣了房子和田地搬去新城,他就順勢買了下來。當時還說價格不比城里便宜,如今看來倒還真的買著了。
幾個人在村中行走,趙辰給岳父岳母介紹:“里辦在村口,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去找里辦,那邊還有小賣部,一些針頭線腦柴米油鹽的各種日常用的東西都可以買到。村口還有租車租牲口的,外來的車輛和牲口也可以放在那兒。
租船得去湖邊的小碼頭,那邊有個小市場,可以買一些自家種的東西,不過得早上去,晚一點就只能去小賣部買了。
想吃雞鴨魚羊可以提前一天在小賣部那兒登記,他們會讓福滿莊的人送過來……”
米詔和米大夫人早就不是以前高門大戶家的老爺夫人。
米大夫人曾經在福滿莊上住了好幾年,米詔在軍營里更是不必說。
他們要是繼續住在城內,多少還會牽扯到過往的一些利益往來。
他們不想因此對子孫產生不好的影響,小湖村就很好。
幫助米家安頓下來,當然用不著趙淩親自動手。
趙淩就帶著竇榮在村里轉了一圈,很快就在小湖邊不僅租了船,還租了釣竿買了魚餌,去湖上釣魚了。
擺攤賣這些東西的是魏學海的一個孫子,明目張膽地多收趙淩的錢,一回頭見自己父親在他背后站著,頓時脖子一縮,開始狡辯:“別人買魚餌是喂魚,趙四叔買魚餌那是真釣魚啊。我多賣他一點錢怎么了?就當是四叔給我買糖吃。”
魏明達直接給氣笑了:“你以為你這點小心思你趙四叔能看不出來?你爹我是差了你買糖的錢了?”
“您是不差給我買糖的錢。可你有了買糖的錢都給我買筆墨了……”他想吃糖,不想做題,做題太苦了。
趙淩在湖上轉了一圈,果然很快就釣起來兩條三尺長的大魚,差點把魚竿給折了,魚線給拉斷了。
到了岸上之后,他提著魚還奇怪:“怎么現在家門口的魚就這么大?”
以前他得去人少的地方才能見到大一點的魚,也很少有這么大的。
現在來小湖村的人那么多,魚竟然沒釣完?
魏明達解釋了一番,趙淩聽得多看了一眼魏家的孫子:“十七,你調的魚飼料有點東西啊。”
魏十七驕傲:“豈止是有一點東西,那必然是有很多東西!趙四叔,不是我跟您吹,我這配的魚飼料……不是,是魚餌,魚吃了可長肉了……”
魏十七以為不就是跟長輩吹吹牛嘛,沒想到下午趙淩回城的時候,直接把他給打包了。
十五六歲的少年郎被放到國子監門口,滿眼呆滯:“您認真的?”要把他塞到這個滿是書山題海的地方?
“認真的。”
竇榮把少年郎抱住趙淩的胳膊扒拉下來,提溜著丟進國子監宿舍里,吩咐舍監:“安排好,明天帶去給司農寺卿。”
孔武有力的舍監提溜住魏十七,跟提溜住一只小奶貓似的:“侯爺放心,卑職這就帶……”
魏十七低頭報名字:“魏嘉悅。”
“卑職這就帶魏嘉悅去宿舍。剛好米家的小郎君們剛住進來,安排去他們那邊?”
趙淩覺得這個安排可以:“好。”說完,他就摘下自己的荷包遞給魏十七,“自己看著吃飯,別的東西明天早上讓人給你送來。”
“哦,謝謝趙四叔。”
趙淩覺得他像個可憐巴巴的小狗似的,補了一句:“好好讀書,表現好,趙四叔給你獎勵。”
魏十七瞬間眼睛一亮,腦袋都抬高了:“好!”
安排完魏十七,趙淩和竇榮坐上馬車離開。
竇榮把趙淩的手放到自己手上捂著:“那小子掉錢眼里去了,你還給他獎勵?”
“獎勵他做題。”趙淩一臉壞笑,“我又沒說獎勵他什么。”
竇榮聽得跟著笑出聲:“你也不怕他直接翻墻跑了。”
“他一個小屁孩能跑哪里?”趙淩揚了揚眉毛,“我也不是一點錢不給他。魏十七魚餌拌得明白,我的魚餌也不差啊。小子給點錢就能被釣成翹嘴。”
竇榮故意嘆了一口氣:“有你這樣的長輩,是魏十七的福氣。”
馬車行到尚書府門口停下,趙淩和竇榮進去說了一聲:“大哥大嫂在小湖村住一天,大嫂應該會多住幾天。”
趙王氏說道:“應該的。也是不容易,都多少年沒見了。”
趙驊一臉贊同:“也算是否極泰來了。你萌兩個剛好過來晚膳。”
米詔夫婦對女兒非常疼愛,不然也不會冒著風險提前把女兒嫁出去。
當初給女兒訂下趙家這門婚事,也是看在趙家人靠譜,不然當年米家在朝中如日中天,完全可以給女兒尋一門更好的親事,怎么可能下嫁?
后來米家樹倒猢猻散,出嫁的米家女有的被休,有的“病逝”,有的被貶為妾室,只有米氏過得體面,更在后續事態平穩之后,給那些苛待米家出嫁女的人家狠狠一番教訓。
這些事情趙淩和竇榮不清楚,趙驊和趙王氏是明白的。
私心里,他們當然想著給自家長子謀一個好親家,但要是米家一直風光到現在,以現在趙淩在朝中的地位,他倒還真的要心慌。
趙驊如今心態平和,總不能什么好處都讓他家給占了。
十月結束后,整個朝廷陷入到異常忙碌的階段。
習慣了鋼筆之后,用鋼筆寫字可比毛筆快多了。
成欒見趙淩寫字飛快,還是把鋼筆放下,改成更加習慣的毛筆:“外頭那些書法大家算是白忙活了,還是趙瑞你的字漂亮。”
鋼筆逐漸開始流行,一些書法家也開始緊鑼密鼓地琢磨起了硬筆字體,爭搶著要把一種字體最好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可以流芳百世。
只不過成欒覺得那些人算是白忙活了。
趙淩百忙之中抬頭看了一眼成欒,覺得自己這個宰相就是個實習宰相,幫成欒打工來了,聽他說話優哉游哉的,很不高興:“成中書要是得閑,不如抓緊多干點活。”
大虞朝廷中的宰相是一個比較靈活的崗位,不是非有不可,也不一定設置多少個,主要看皇帝的個人意愿。
如果說翰林院是皇帝的秘書,那么宰相就是皇帝聘請的職業經理人。
皇帝能力強的,完全可以自己兼顧宰相的工作;皇帝愿意分權的,可以放權給宰相。
宰相可以幫助皇帝處理很多事情。
有時候這種放權是不得已而為之。
畢竟一個國家每天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知凡幾,皇帝不管再怎么真龍天子,也只是一個人,哪有那么多精力?
如果皇帝因為生病或者別的原因不便處理朝政的,宰相可以代為行使皇帝的權力。
這是一個權力極大,又容易犯錯的位置。
當朝的宰相一般都是兼任,像趙淩現在必須得處理吏部和宰相的兩份工作。
成欒聽到趙淩的話也不生氣,反倒是放下毛筆喝了一口茶:“還得是年輕人干活利索。陛下照顧老臣,可憐我一個人實在干不了那么多事情。”
嗯,冬天喝上一杯熱乎乎的奶茶真不錯,加了蜜豆還扛餓。
要不是趙淩剛把太子丟進大理寺沒多久,這會兒恨不得把太子抓過來給自己打工。
呸!
這天下是姓顧的,太子給自己家干活,怎么叫給他打工?
算了,誰都指望不上。
成欒放下茶杯,問趙淩:“你今天中午吃什么?家里給送飯來嗎?冬天了,你家今年的豬是不是快出欄了?”
又一個惦記他家豬的!
“我中午去長樂宮吃。”陪太后一起。
神都的冬天就是太冷了。
長樂宮里暖和,但老人家要是進進出出一冷一熱的,容易得心血管疾病,還是他過去。
“哦~”成欒的語氣中充滿失望。
參加過無數次宮宴的人,對宮中飲食并沒有多少興趣,還是饞趙家的豬肉。
“快過年了,要不年禮你給我送一碗紅燒肉?”可惜他錯過了以前趙淩自己帶飯的時候,太好奇趙家的紅燒肉究竟有多好吃了。
趙家的酒樓也有紅燒的菜品,確實味道不錯,可惜趙家的酒樓也不賣趙家的豬。
趙家自己莊上的養豬規模一直不大,也就供自己家的那點吃。
趙淩詫異:“只要一碗紅燒肉?”
成欒眼前一亮:“你再多給一點別的也成啊。”
趙淩深深看了成欒一眼,沒多說什么,繼續埋頭干活,然后從第二天起,每天就讓人給宰相府送紅燒肉、紅燒蹄髈、紅燒豬蹄,各種醬大骨、鹵味,從豬頭送到豬尾巴,趕在年前把成欒生生喂胖了一圈。
成欒:“……明年得做新的官服了。”突然覺得現在的官服穿得有點緊。
趙淩問他:“豬肉吃膩了沒?”
成欒大驚:“肉還有吃膩的?”隨即又問趙淩,“你過年還送我豬肉嗎?”
趙淩:“……不了。吃太胖對身體不好,您過年多吃些新鮮蔬菜。”
成欒大失所望,想到新鮮蔬菜又覺得還可以:“聽說司農寺又搞到了幾個新品種的蔬菜,今年冬天新鮮蔬菜的價格應該會低一些。”
“嗯。希望過幾年,普通百姓家冬天也能買得起各種各樣的新鮮菜吃。”過得好的人,日子越過越好;日子過不好的人,先把日子過起來。
真正做的時候,發現是真的難,還全是繡花功夫。
兩人看著小吏貼封條,出宮的時候特意繞去太倉署,看到有許多官吏在領年底福利,其中就有一筐新鮮蔬菜。
這份福利是今年額外的獎勵,不分官職高低,每個人都一樣。
趙淩看著得親自來領的小官吏們喜氣洋洋的臉:“明年爭取多發點。”
第210章 第二百一十章 鐵脊縣 不要錢,要人……
趙淩向來說話算話。
過了一年后, 朝廷發放給官吏們的年禮確實比前一年要多。
米希回京述職,也領了一份,還沒打開, 就拿著竹筐看:“這筐子真不錯啊, 編得這么密實, 還刷了桐油, 仔細著能用很久。”
趙淩笑話他:“米將軍什么好東西沒見過, 倒是稀罕起一個破筐子來了。”
米希抬手就虛空做了個敲毛栗子的動作:“這可不是破筐子。”
竇榮把作勢躲避的趙淩拉到自己身后,笑道:“是不破, 這筐子可以掛在自行車后座邊上。家里還有縫了兩根背帶的,也可以拿來放臟衣服, 挺好用的。”
米希想著神都官吏的數量:“這么多筐子,得花不少錢吧?”
“無所謂。筐子有藤筐和竹筐兩種, 都是從朝廷幾個作坊訂的,無非是左手倒右手。”這種小手工做工確實精細, 但談不上精美, 勝在實用,深受好評。
年禮比較多,筐子也大,說是筐子, 差不多是個箱子。
其它節禮發的東西少, 筐子就小一點。
小筐子有小筐子的用處。
這種耐用的東西放在家里,只要一用起來就能想到這是朝廷發的,算不上恩情, 但是貼心。
尤其是對一些底層官吏,對這種貼心還是很受用的。
“論賺錢,是誰都不如水靈。”米希說著把筐子打開, 一樣樣拿里面的東西,“肉罐頭、魚罐頭、糖水罐頭、蘑菇罐頭、番茄罐頭,一包什錦糕點……”一瓶油,一瓶酒,一份調味料組合;另外一個大筐子里放著的是十種新鮮蔬菜,下面是油紙包的雞鴨魚肉;另外還有一袋大米一袋麥子。
要是家里沒幾口人,有這些東西,過年可以不用出去買菜了。
過年時候的菜價格比平時幾乎翻倍,還沒那么新鮮。
米希看著那些罐頭就笑:“我在涼州冬天吃得最多的就是罐頭。這肉罐頭還是我們鐵脊縣做的。”
趙淩和竇榮都想聽他講講現在的鐵脊縣。
米希就從善如流講了很多,還直接拿出鋼筆來畫現在鐵脊縣的輿圖。
他對偌大一個縣城的每一棟建筑都了若指掌,哪里是作坊,哪里是宿舍,哪里是什么店鋪,哪里又有了新的變化。
他們正聊著,下人過來通報:“鞏將軍來了。”
鞏盛過來,沒道理等在外面,是直接跟在下人身后來的。
他看到米希之后,上前先抱住米希,重重拍了兩下他的后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米希被搞得也有些情緒上頭,反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竇榮看鞏盛眼圈發紅,趕緊說道:“外面是下雪了?先去洗把臉換身衣服。我再讓人去催催祝陽,他離得最近到得最晚。”
鞏盛直接去洗了個熱水澡,重新回到書房的時候,光著腳穿著一雙縫了兔子耳朵的棉拖鞋:“你們倆都老大不小了,怎么家里的東西這么……童趣?”
他這會兒的形象和剛進來的時候判若兩人,胡子刮干凈了,擦得半干的頭發披散,穿著一身淺青色的薄襖,整個人完全沒有剛才粗獷將軍的樣子,更像個青年文士。
米希也是差不多的形象。
他身上的文氣更重,胡子修剪整齊,像個在書院教書的先生。
祝陽跟在鞏盛身后進來:“嫌幼稚,你還穿?站門口做什么,快讓開。”他把門板一樣的鞏盛扒拉開,看到米希快步上前,抱住了狠狠拍了兩下他的后背。
鞏盛只是紅了紅眼眶,祝陽的眼淚是說掉就掉。
米希剛才壓下去一點的情緒,瞬間又涌上心頭。
竇榮看得有些動容,做好了讓趙淩撲進懷里嚶嚶嚶的準備。
趙淩奇怪地看著他:“干嘛?”
竇榮看著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解:“你不感動一下?”
趙淩感到奇怪:“我感動什么?”
其他人一聽,瞬間就笑出聲:“小沒良心的。”
米希看趙淩臉色一黑,瞬間改了語氣安撫:“咱們水靈最有良心了。水靈啊,你看從鐵脊關修一條道奉浦的鐵路怎么樣?”
“不怎么樣。沒錢。”一群討債鬼,他能感動個毛線,“先修一條柏油路。”
“柏油路是什么?”
趙淩就跟他們解釋怎么從石脂水中分離出各種副產品。
石脂水這個東西米希是知道的:“哦,涼州府城的那個礦業研究院,原來就是搞這個的。”
“差不多吧。”涼州礦產資源豐富,主要是開采難度低,除了礦業研究院之外,還設有冶金學院。
“不管是柏油路還是水泥路,先把官道重新修一遍。”說是重新修,其實現在的官道每年都在修。每年能夠用在鋪路上的柏油也好水泥也好,每年能夠鋪設的道路和橋梁是有限的,倒是不會對財政造成什么負擔,“地方上要修的話,可以自己籌款申請。”
其他人一聽趙淩提到自己籌款,臉上的表情就豐富起來:“你小子又是想宰肥羊了。”
語氣十分肯定。
不管干什么事情,總少不了官員和鄉紳相互勾結,盤剝百姓。
有里辦在,幾乎一查一個準。
趙淩不是目下無塵之人,但做人要有底線,敲骨吸髓的事情他是干不出來的:“不是我想宰,架不住肥羊自己想出欄啊。”
再說那些舊勢力不與時俱進,那就只能作為被新陳代謝掉的“陳”。
趙淩跟他們說這番話,也是提醒他們,去提醒自己相關利益方,該出的錢得出,出多出少不出都行,沒人逼迫;但絕對不要亂伸手。
趙淩見過的蠢人不知凡幾。
這些蠢人未必是笨,他們能夠熟度四書五經科舉入仕文章風流,但他們就是覺得自己當了個官之后就能只手遮天,跟百姓不是活在同一片天下了。
他們跟官員交流時候謙遜有禮,跟百姓交流?
交流什么?
普通百姓是什么身份,配跟他們說話嗎?
米希從梁州到涼州,都是大虞的偏遠地區,對如今朝中的局勢不甚明白,見鞏盛和祝陽變了臉,問:“水靈真的‘宰’肥羊?”
鞏盛戰術性喝水。
祝陽戰術性縮脖子。
竇榮還笑顏如初:“真宰。城外新修了一片刑場。現在行刑不講究秋后處斬那一套了,查明之后直接殺。有些人自以為當了官之后就不一樣了,把百姓視如牛馬,以為當了官之后哪怕犯錯也就是貶謫,現在可沒這么好的事情了。”
那些人硬要把人分個三六九等,殺頭的時候也不見比別人多個腦袋。
他說著,從書架上找了變厚了不少的律法,遞給米希:“拿回去看,有不少新增的條目。”
米希只感覺手上一沉,脖子上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下意識想到自己家的情況,是不是按照現在的律法,他家當年直接就不是抄家,而是滿門抄斬了?
他把厚重的律法放在桌上,一臉敬畏:“我帶回去了,你家還有?”
“有的。”
祝陽給他指了指靠近桃花溪的方向:“他們家在河邊蓋新的藏書樓,鋼筋混凝土的。你明年來就能看到了。”
米希一聽,注意力倒是轉移了:“鋼筋混凝土的好,防火。你們在這兒大概不知道,鐵脊縣要不是都是混凝土建筑,整個縣城每年冬天都要火燒連營。”
祝陽“啊”了一聲,隨即想明白了:“就跟通濟城一樣。人住得密集,廠房也密集,還有那么多貨物,冬天要取暖,一旦有哪里不妥當,就會走水。”
雖說他是干水利的,但以前工地上動輒上萬人,不說建筑材料工程器械了,就是那么多人的吃喝拉撒,每年都還會引發一些問題。
火情也有,只不過他面臨最大的問題是食物保存不當導致的霉變和腐壞。
畢竟水利嘛,工作環境肯定潮濕。
這么多年下來,他被動掌握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防霉防蛀防蛇蟲鼠蟻的經驗,回到神都后聯合有類似經驗的各地官員一起修訂了一份相關指導意見,印刷成冊后傳授給有同樣需求的官員。
米希聽得覺得很好。
趙淩就說:“朝中官員可憑官印去國子監圖書館查閱,現階段還不能外帶,不過有一些可以買。國子監印社有書肆。”
米希過年這段時間都會待在神都。
他一半時間待在城里,就住在侯府;一半時間待在小湖村,陪著父母子女。
國子監圖書館在國子監內,需要憑借國子監的學生證或者是官員的身份證明才能進去。
國子監書肆則在國子監對門,是一棟四層的大樓,除了買書之外,還有各種講座。
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也可以租借場地,一起探討學問針砭時弊。
米希被招進宮中,見到顧朻,向他感慨:“臣都有些舍不得走了。”不等顧朻開口,他立馬笑道,“臣懇請陛下在鐵脊縣也建一座圖書館,建一座‘國子監’。鐵脊縣有大量的孩童和年輕人,其中有不少人才,囿于鐵脊縣的環境,這些少年人并不能夠得到充分的培養。他們可以和他們的父輩一樣沖鋒陷陣。”
鐵脊縣的人口組成很簡單,基本可以分為軍人和軍人家屬。
鐵脊關的軍隊待遇好是從竇榮起就打下的基礎,交于米希之后,顧朻為了讓米希這顆釘子扎牢,給米希提供了大量的資源。
鐵脊關的軍人待遇好,自然也得有對得起待遇的身體素質。
第一條就是年輕、健壯。
在鐵脊縣定居的軍屬大部分也都是年輕婦人。
她們中的絕大部分都在鐵脊縣的各種作坊和工廠工作。
鐵脊縣中的絕大部分家庭都是這個時代比較少有的雙職工家庭。
年輕、身體好、收入高,自然出生率就很高。
顧朻聽米希說著鐵脊縣和鐵脊關的現狀,問他:“要多少錢?”
米希告了一聲罪,借了紙筆直接現場寫了一封奏折,還一心二用地回答:“臣不要錢。鐵脊縣得太上皇和陛下青眼,這些年也算是幸不辱命,略有一些盈余。只是鐵脊縣畢竟偏遠……”最后總結兩個字,“缺人。”
一番情真意切的話說完后,他的奏折也寫完了,不等晾干就直接遞給顧朻,躬身行禮,“懇請陛下恩準。”
現在公文書寫已經大量使用鋼筆,紙張也進行了相應的改良,墨跡干得極快。
顧朻不是很情愿地看起來。
哦,是要建一個軍事學院,培養步兵、騎兵、工程兵和醫療兵。
嗯?還有個武器研究所?
顧朻抬頭看了看米希。
米希不用他出口,就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滿臉正直:“鐵脊縣地廣人稀,還能在關外找片地做實驗,不用擔心砸壞什么。”
這倒也是。
顧朻重新低頭看下去,看完,沉吟半晌才道:“你晚點回去,等過幾天朕把朝中的事情安排完,跟你一起去一趟鐵脊關。”
米希以前陪著顧朻去過涼州勞軍,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再一起同行涼州,神情恍惚了一瞬,趕緊說道:“是。”
顧朻笑道:“你這事情能不能成,朕說了不算,得找水靈。辦一個學院要那么多專業人才,你看他能不能放人?”
米希還不知道趙淩搶人的惡名,疑惑:“辦一個軍事學院,為什么要水靈同意?”
“你要的人,要從國子監、神都大學和神都武器研究所調。國子監汪祭酒是趙淩的先生,神都大學的王山長是水靈的嫡母,神都武器研究所的所長是水靈的豆豆。”
米希原本還能維持正經臉,聽到最后“水靈的豆豆”沒忍住笑出聲,趕緊抬手捂住臉輕咳一聲:“反正我現在住在侯府,也算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汪先生原先在文華殿教書,只是進文華殿的時間比較晚,并沒有教過米希。
米希和現在的汪祭酒確實沒什么交情。
米希在宮中待了半天,留了午膳,回到侯府就看到趙淩站門口跟沈羨和景尚書擼袖子吵架。
趙淩懟人的水平勉強還行,但哪里是景尚書加上沈羨的對手,火得想要動手,被竇榮攔腰摟住往屋里帶:“兩位請進。米大哥回來了?”
米希不明所以:“嗯。這是怎么了?”
景尚書是長輩,解釋:“喏,還不是那小氣鬼。我們過來看看自家的小貓小狗,他都不樂意,鬧呢。”
“啥你們家?那是我家的!”趙淩生氣啊,偏兩個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一看就不經揍,不然高低打一頓,好氣!
米希不想摻和進小朋友們的戰爭里,把趙淩帶去書房:“跟你說正事。”
趙淩剛才在寒風里吵架,喉嚨有些干,慢慢喝茶,示意米希說下去。
米希想到自己的要求,反省了一下會不會獅子大開口。
跟顧朻要人,和跟自家小兄弟要人,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趙淩看他為難的樣子,突然壞笑:“是不是買書的錢不夠,要找我借錢?”
書本的價格近些年逐步降低,但依舊不便宜。
國子監書肆的很多書都很實用。
一些專業書籍中涉及到很多圖畫,制版費用就不便宜。
這些書的受眾有限,還不能通過銷售量來攤薄成本,最終定價就十分高昂。
人在神都的話,還能借閱、謄抄,但米希在鐵脊關,肯定得買。
米希回京述職,身邊肯定不會帶那么多錢。
米希一看他這幅樣子,突然什么不好意思都沒了,拿起竇榮給他倒的茶水,喝了一口才說道:“不是。陛下答應在鐵脊縣建一座圖書館,納入國子監圖書館系統。”書自然是附贈的,包括以后國子監圖書館的新書,沒有特殊情況的話,應該能夠同步更新。
“不愧是你。”趙淩感覺自己也太老實了,還想著自己掏錢買書呢,沒想到人家直接走公賬,買書還附贈圖書館。
竇榮覺得米希的話還沒說完:“你只問陛下要了個圖書館?”
米希就順勢把在鐵脊縣建立軍事學院的事情說了,問他們:“怎么樣?”
趙淩眉頭微皺:“好是好,就是人從哪里來?你那個軍事學院別的先不說,醫學院確實得先建立起來,跟學院一樣,主要研究跌打損傷等相關方面。”
想要全科醫院,暫時沒這個條件,還是先根據自身條件鉆研一個方向。
“另外婦幼醫館也得建立起來。鐵脊縣氣候寒冷,更加需要注意。”孩子是國家的未來。
米希在國子監圖書館看到了一些相關方面的書籍,覺得確實有必要:“現在的醫館管理還是有些混亂,確實得將生產的婦人和孩童單獨設立醫館。”
由于鐵脊縣相對特殊的人口結構,穩婆很缺。
剛開始軍屬們遷徙過來的時候,根本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米希說著,趙淩突然喊了一聲暫停,吩咐小廝:“去把沈二老爺請來。”
沒一會兒,沈羨就抱著一只金燦燦的大橘貓過來了,站在書房門口,半只腳都不踏進來:“什么事?”
過年放假呢,休想讓他踏進書房。
景尚書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站他背后把人一推:“快進去,堵門口做什么?”
趙淩不搭理自己的頂頭上司,跟米希說:“喏,鐵脊縣的第一任縣令。”
沈羨當年跟米希共事得還算愉快。
但怎么說呢?
他們兩個分屬不同的系統,雖說在差不多同一個地方,相互之間也有合作交流,但并不算熟悉,就是公事公辦,沒什么私人交情。
米希剛才也是聽趙淩叫“沈二老爺”而不是“沈侍郎”,才想起來他們也算是拐了彎的親戚。
他的妹妹嫁給了趙辰;沈羨的堂弟娶了趙婉清。
景尚書就是個純外人了,不過他也不尷尬,半點不見外,讓下人給他上點心,對點心的品種如數家珍。
鑒于此人是吏部尚書,米希想要在鐵脊縣拉人搞建設,最后還得過一遍景尚書的手,倒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然后他還說了顧朻要跟他去鐵脊關的事情。
景尚書一聽,頓時……又慢慢軟倒在躺椅上:“沒事,有太子監國。”
雖說太子還稚嫩了點,但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小白,各方面表現都算得上可圈可點。
朝中還有兩位宰相在……
“趙瑞瑞,你不會跟著一起去吧?”
趙淩壓根沒想到自己,還在看竇榮:“我跟去做什么?”
他要是有假期旅游,倒是挺想故地重游的,當然只是在關內玩耍玩耍,關外的回憶太糟糕,他絕對不想再去,萬一再走丟了怎么辦?
竇榮見他看自己:“我應該會跟去吧?”又看向米希,“不是要設立武器研究所?”
現在的武器研究所掛在神都大學的名下,實際是一個幾乎完全獨立的研究所。
具體怎么個情況,趙王氏這個山長都不清楚。
趙淩一聽,就知道竇榮這一趟是去定了。
他們聊了一陣,鞏盛和祝陽也過來了,還都帶了自家小輩。
一是過年帶著多認識一些長輩,刷個臉熟;二也是帶了點相親性質。
都是門當戶對的人家,關系也好,要是孩子們之間自己看對眼了,那自然是皆大歡喜,總比盲婚啞嫁強。
沈羨一看,也去把家里的孩子們叫來。
他今天還真不是特意來趙淩家里擼貓的。
他外家就住附近,順便過來走走。
沒一會兒,附近家中的晚輩們也都聚集過來,侯府里一片歡聲笑語。
竇榮白天還能維持笑臉,晚上就繃不住了:“我就說過年該去莊上待著,城里太吵了。”
趙淩只能安撫:“難得米希回來一次,你忍忍。”
竇榮:“不忍。”
趙淩:好叭,不忍。
年假結束沒過幾天,果然顧朻就帶著隊伍奔赴涼州,果然把竇榮一起帶走了。
趙淩感覺腰桿都挺直了。
趙四夫人需索無度,趙四老爺有些扛不住。
清心寡欲的趙四老爺把注意力放到朝政上,盡心盡力教導儲君。
顧穩穩把自己先生留在御書房用午膳,突然問:“先生,您說我直接篡位怎么樣?”
御書房里其他人瞬間冷汗直冒,只有趙淩面不改色:“不怎么樣。你想早點登基就好好學,三省六部都還沒輪過來,就想著登基,想什么呢?想皇后娘娘的鞭子嗎?”
不得不說顧家人是真狠啊,他家的家法是細竹竿,顧家的家法是鞭子。
要說他趙家只能給姓顧的打工呢?打不過打不過。
顧穩穩一聽到自己親娘的鞭子,頓時就蔫巴了:“爺爺奶奶也得揍我。”
他還想著他可以趁著他爹不在搞事情,沒想到家里隨便來個人都能收拾他。
唉,家里他也就是比他爹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