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掉了鬢邊珠花
青云宗是仙洲大宗,山峰隱于云霧之中。
昨夜里方才下過一場寒霜,今晨又飄起細雪,連帶著竹林間的新葉都沾染了一股肅殺之意。
只不過最矚目的,卻是立于池邊洗劍的青年。
長劍入水,血色滟滟,沒多久就隨著層層的水波漫開,泅得滿池子紅。
“你若是再勤勉點,秘境里的妖獸都要給你殺凈了,還拿什么來做新弟子們今年的宗門考核?”
陸展儀站在一邊嘆息出聲,同時無奈帶笑地瞧著師弟身上的那襲藍裳。
心底暗自思忖著:果然還是得看樣貌,微生瀾生得清俊絕倫,漆眸薄唇,哪怕不著雪衣也是一身的出塵仙氣。
可惜是個沒意趣的。
自從那次隨著師尊離開織庾洲,回到宗門,就愈發(fā)地沉默寡言,瞧上去倒是比他這個做師兄的更加積威深重。
微生瀾將手里長劍從劍池中撈起,淡漠起身。
動作行云流水帶著風(fēng)雅,根本不像平日里對敵人見血封喉的一樽殺神,“師兄過來找我,可是有事?”
陸展儀這才正色,跟他說出自己心中所想,“你應(yīng)當也聽說了罷?師娘昨夜回來了,眼下就住在主峰的清平洞中,你要不要隨我去探望一二?”
師娘回來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青云宗上下都知道,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陸展儀是不相信的,甚至懷疑過旁人在同他開玩笑。
那個早就應(yīng)該死在魔窟的人,怎么可能活著回來?而且還是時隔五十多年之后。
怕不是哪里來的騙子細作,竟然不知死活地找上了青云宗掌門,還想要妄圖假扮他們的師娘!但這些疑慮在聽說師尊將對方安置于清平洞之后,又悉數(shù)消退。
宗門之中誰不知曉,清平洞是他們師娘的曾經(jīng)住所?
昨夜里師尊聞聲趕過去之后,不僅沒有將那“騙子”就地羈押起來,反而待她如此珍重,難道真的是芳魂歸來?
陸展儀實在想不通,便打算親自過去看看。
正在蹙眉思量間,就聽到身側(cè)青年沒什么情緒的涼薄開口,“不必了,眼下她應(yīng)當更愿意和師尊獨處,何須前去打擾?”
陸展儀聞言一愣,覺得這話說得也沒錯。
畢竟按照師娘從前的脾氣秉性來看,但凡有師尊在場,她的眼里心里都是斷然裝不下第二個人的。
哪怕后來因為魔族妖女受了情傷,對待師尊也是癡心不改,從來沒有半分怨懟。
思及此處,陸展儀的視線卻忍不住落到旁邊容貌清絕的師弟身上,甚至隱約中帶了一絲憐憫。
當年微生瀾發(fā)妻身亡之時,他恰巧跟著師尊游歷于織庾洲的芍藥花會。
也算是誤打誤撞的做過見證,目睹了師弟瘋魔癲狂的模樣,說嚴重點就是心脈大逆,慘白著臉嘔血不止,差點跟著那個被狼妖撕吃到骸骨都不剩的少女一起了斷。
他以為師弟是向來眼高于頂,疏冷孤絕、且眼中從來沒有半分情欲的天之驕子。
誰料竟然有一天,也會為了某個姑娘露出那般慌張無措的蒼白神情。
甚至在恢復(fù)記憶的最初,微生瀾都是不愿意跟隨他們回到宗門的。
他的恨意與戾氣太重,差點入魔,要不是有師尊幫他強行凈化靈臺,估計早就偏離修仙正途了。
好在最終師弟還是改口,同意回到宗門。
只是自此之后好像換了個人,不管師尊如何敲打追問,他始終對于亡妻的事情閉口不提,仿佛將那段前塵往事從記憶中徹底抹去。所以時至今日,也無人知曉他當初為何會潦草娶妻。
陸展儀見他實在不感興趣,只得嘆了口氣,“那好罷,既然如此,我自去探望。”
*
青云宗主峰,清平洞。
窗欞兩開,庭前花草葳蕤,藥爐的清苦被沁人心脾的幽香吹散,靜雅平和。
藥師峰的兩個小弟子剛走,辛夷也沒什么推辭地乖乖喝完湯藥。
雖然她沒打算在這里活上千年百年,但既然是對身體恢復(fù)有益處的,她也不會傻到拒絕。
目送著兩人的身影逐漸遠去,少女掛在唇邊的溫柔得體笑意也開始變淺。
她垂下眼眸,把弄著案間梅蘭筆架上的一管狼毫,腦子里卻緩慢浮現(xiàn)出昨夜里的景象。
雖然聽起來有些浮夸,但她昨晚確實是在山門跟前,陪卿衡演了一出久別重逢的深情戲碼。
卿衡見到她的瞬間先是震驚、愕然,然后眼底泛出酸楚淚光,最后才是像對待妻子那樣緊緊抱著她。唐突是唐突了點兒,但破天荒的沒有端著仙尊架子,也沒有顧慮旁人眼光。
辛夷看得出來對方有很多話想問。
不過她一路辛苦勞頓,只是撿重點敷衍回答了幾句,剩下的如果卿衡想聽,她再編就是了。
好在卿衡憐惜她的疲憊,望著她滿眼心疼之色,倒是沒有再過分的追問下去。
或許是出于愧疚,也或許是出于失而復(fù)得的驚喜,卿衡待她極為緊張關(guān)切,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補償給她。
但辛夷也還記得,原劇情中原主也曾經(jīng)有過這番待遇,只不過到了最后,結(jié)局仍舊凄慘。
所以她不能抱著萬事無虞的心態(tài),也不能覺得卿衡這些易碎的好感,可以任她消磨。
清平洞中,滿室寂靜。
她憑借著原主的記憶,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只塵封已久的妝匣。
打開來看,里面果然躺著只玉色香囊。
雖然成色有些發(fā)舊,卻潔凈完好如初。記憶中是從前某次下山游歷的時候,卿衡買給原主的第一件禮物,她舍不得佩戴,就一直放在妝匣里頭妥帖收藏著。
辛夷把原本系在腰間的那只取下來,繩結(jié)扯松,拿出裝在里面的鴛鴦佩放到玉色香囊里,然后再把它重新系回到腰間。
等到做完這一切,外面有小弟子輕聲敲門,說是師尊正在玄極殿等她,有東西要送給師娘。
辛夷聽著那聲恭恭敬敬的“師娘”,神色有些復(fù)雜。
因為有系統(tǒng)的加持,所以她知道在原主跌進魔窟之前,其實就跟卿衡提過和離。
她當時想的是:既然師兄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喜歡自己,不如放過彼此,也好過熬成一雙怨侶。
而卿衡則在多次啞聲詢問她之后,也點頭答應(yīng)了,他知道師妹是想成全自己。
然而這次回來之后,兩人都默契的沒提那件事,就好像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門外的小弟子可能見她久不應(yīng)答,又催促似地喊了聲,“師娘?”
話落,辛夷終于推門走出去,朝他笑笑,“走罷!
數(shù)峰環(huán)繞,霧靄流嵐。
一路走過去遇到了不少穿著白色宗服的弟子,腰間都是淺青色云紋,身姿挺拔,儀態(tài)規(guī)整。
辛夷對此的感受是:誰說修仙之人不八卦的?他們好奇探究的目光都快黏在她臉上了。
也有忍不住低聲議論的,竊竊私語就那么伴著風(fēng)聲送入她的耳中,“師娘竟然生得這副模樣,怪不得能讓素來清冷威嚴的師尊為她失態(tài)!”
“話雖如此,但不是聽說跌入魔窟了嗎,可我看師娘一點兒事都沒有哎!
“誰知道呢,或許是上天眷顧……”
等她到了玄極殿跟前,四處已經(jīng)圍滿了人。
辛夷視力好,一眼就看到了先前在鯨舟上偶遇的合歡宗弟子,主要是他們穿著金粉相間的弟子服,哪怕在人群里也實在打眼。
如此想著,恰巧撞上了駱清竹投來的視線。
少年生得秀若好女,唇紅齒白,此刻正有些失魂落魄地將她望著。
辛夷面色如常的移開了視線,接著越過各個宗門的弟子,來到卿衡面前。
青年男人的手邊正放著一把岱赭色靈劍,劍身細長,劍柄處還用玉石點綴,瞧上去極是漂亮。
見她
過來,卿衡將靈劍遞了過去。
清逸的俊臉上神態(tài)柔和,帶著淺淺笑意,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語聲說,“這是你我當初成親之時,從劍池中選中的一雙靈劍,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將它悉心保存著,現(xiàn)在師妹既然回來了,便也可以物歸原主。”
辛夷抬眼看他,思忖片刻。
明白他是想借此機會向所有人坦白她的身份,好堵住可能產(chǎn)生的諸多猜疑,以及閑言碎語。
既然是好意,她哪有推辭的道理。
于是將那把靈劍接過來,唇邊也挽起一個笑來,“謝謝師兄!
只不過她剛拿在手里,還沒出鞘細看,就被一道嬌俏譏諷的女子聲線打斷,“既然掌門夫人自稱運氣好才能從魔窟里活著爬出來,不妨給我們傳授一下經(jīng)驗,也好讓大家驗明真假!”
轉(zhuǎn)頭望去,是一個穿著青云宗弟子服的少女,對方模樣陌生,卻也是仙洲里罕見的花容月貌。
這話帶著怒意,似乎在暗指她是個贗品。
話落,周圍瞬間響起了一陣窸窣起伏的議論聲。畢竟修仙界中人也只是修仙,而不是無情無欲的真神仙,大家都有好奇心。
尤其這話頭還是青云宗自家弟子挑起的,就算卿衡事后生怒,這把火也燒不到他們身上。
而且好不容易有青云宗的笑話瞧,不看白不看。
辛夷聽到耳邊議論聲,抿唇不語,干凈的杏眼卻靜靜望著朝她發(fā)問的少女。
她幾乎可以確認,對方就是前段時間易了容貌混入青云宗的瓊煙。
對于她的存在,卿衡其實是知曉的。只不過現(xiàn)階段彼此沒有戳破罷了,若是她沒“詐尸”,兩個人舊情復(fù)燃也是遲早的事。
所以對于瓊煙來說,她應(yīng)該就是那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礙眼的絆腳石,當然是怎么看都不順眼。
見她愣神不答,瓊煙以為是做賊心虛。
于是愈發(fā)覺得自己猜中,哼笑出聲,不留余地繼續(xù)追問起來,“掌門夫人既然活著,為何中間的幾十年都沒想過露面?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趕著仙門大比的時候回來?”
眾目睽睽之下,辛夷卻沒有立刻辯駁。
她仿佛被瓊煙的咄咄逼人給嚇到,表情溫靜無害,好半晌也只是輕咬著緋唇,有些茫然無措的喊了聲,“……師兄!
卿衡當然是忍不住滿臉疼惜,護在她身前。
轉(zhuǎn)而對著座下詰問的那個少女沉了臉色,語調(diào)微寒,很不耐煩地蹙起眉,“出去領(lǐng)罰。”
瓊煙聽完之后,有些不可置信。
她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就那么緩緩瞧著他紅了眼眶。
“出去。”
這天所有人都看到,玄極殿的那個少女咬著唇負氣跑出去。山間的風(fēng)很大,還夾雜著落雪,瓊煙抹著眼淚跑出去,撞見微生瀾。
可惜青年只是腳步略微頓了一下,根本沒有關(guān)心她的打算,害她停住腳步,氣惱得在他身后咬牙喊了聲,“微生瀾!”
瓊煙其實在他面前露出過真容。
但微生瀾看到后卻是絲毫沒有反應(yīng),仿佛對她和卿衡的事,完全沒有探究的興趣。
而且自從他恢復(fù)記憶之后,就跟從前不一樣了,以前多少會跟她有些親近,這次回來卻只剩下漠視冷淡。
甚至從前送他的那塊生辰玉佩也不見蹤影,而是換成了品相極差的鴛鴦佩,猜也知道,八成是他那個亡妻送的。
想到這里,瓊煙有點想要譏笑:卿衡命好,死了的師妹還能復(fù)生,對方竟然能從魔窟里活著爬出來。
但微生瀾沒有這個好命,他的發(fā)妻可不會死而復(fù)生。
*
暮晚時分,落雪仍舊沒有止息。
辛夷穿了厚實的白凈襖子踩在雪地上,身旁是怕她覺得無聊,所以帶著她在宗門內(nèi)到處游逛的弟子。
山風(fēng)吹得微冷,腳下的積雪咯吱作響。
辛夷伸手拂開橫斜逸出,遮擋在面前的那枝白梅,聽著耳邊少年跟她介紹,“師娘,這處就是我們平時做秘境試煉的地方,不過不能再往里面去了,恐怕會有機關(guān)或危險!
林子里頭黑黢黢的,月色卻皎潔,映在入口處的那叢灌木小花上。
辛夷收回將要踏出的腳步,連帶好奇的視線,想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回去吧。
然而還沒等她轉(zhuǎn)身離開,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類似于妖獸的痛苦嘶鳴,某一瞬間,似乎連吹過來的風(fēng)里斗帶上了濃郁的血腥氣。
辛夷身體僵硬,仗著身邊有青云宗的弟子陪同,壯著膽子近前去看。
手指剛扶上垂落遮掩的藤蔓,罡風(fēng)劍意陡至。
她躲閃不及,只能聽到身后傳來一聲短促驚呼,“師娘!小心!!”
凜冽劍意擦著她的面門過去。
帶著未干透的妖獸血跡,濺到她瑩白如玉臉頰,隨即“錚”的一聲,長劍插在身后雪地上,將她鬢邊的珠花也碰掉了。
她呼吸急促,臉色微微發(fā)白。
然后看到從幽暗處緩步走來的俊逸青年,一身藍裳,氣質(zhì)冷得幾乎要和雪地融為一體。
唯有那雙漆眸,是不沾染半分情緒的黑。
他的視線緩緩落到辛夷臉上,許久,才終于蹙眉開口,“師娘!
第62章 第62章說不出的嫌棄
修仙界的時間不算時間,微生瀾跟五十年前的樣貌并沒有多少區(qū)別。
只不過眉眼更加疏冷,以前就夠情緒莫測了,現(xiàn)在更加是一塊徒有貌美的冰坨子,不知道有哪個姑娘敢輕易靠近他。
辛夷的心臟突突跳,不知道為什么緊張起來。
好在微生瀾的視線很快移開,并沒有在她臉上停留太久。
“夜黑風(fēng)大,方才沒有看清師娘,是瀾的過失。”
他嘴里雖然說著抱歉的話,面上卻沒有多少惶恐愧疚的意思,只不過因著她的身份,所以態(tài)度還算恭敬。
她不愿與他多糾纏,更不愿意提前暴露自己。
于是也只不過輕輕點頭,順帶扯出一點笑,生怕被他看出一絲疏漏,“無礙,只不過是損了支珠釵,劍意并沒有傷到我。”
聽她如此說,青年略微近前兩步,俯身拾起雪地上的珠釵。
拿在手上待要察看的時候,恰好有夜風(fēng)吹過,將少女那白凈襖子里透出的辛夷花香送進他鼻間,微生瀾的神情猛然滯住。
原本斷成兩截的珠釵,就那么直直刺入他掌心,霎時間鮮血淋漓。
辛夷也愣住了,她原本以為對方是出于禮貌幫她拾起來,正打算伸手去接。沒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幕,當即忍不住驚呼一聲,出聲提醒他,“你的手流血了!
她話音剛落,面前青年猝然抬頭。
眸底是怪異的猩紅,甚至頸側(cè)浮現(xiàn)出些微淺綠色紋路,看上去莫名瘆人。
辛夷被盯得攥緊手指,動彈不得。
卻也只能佯裝鎮(zhèn)定地站在月色底下,任由那雙冰冷闔黑的眼眸盯著她的臉一寸寸撫過,好像在仔細地確認著什么。
——他會發(fā)現(xiàn)嗎?
應(yīng)、應(yīng)該是不會吧,畢竟這張臉和先前的“阿靈”沒有絲毫相似之處。而且她分明什么也沒做,他為什么忽然用這種陰森瘆人的眼神看她?
又是一陣風(fēng)吹過,對方似乎終于清醒。
壓抑在眸底的翻涌情緒逐漸褪去,變成了寂靜的蒼白,好半晌才對她扯扯唇角,“抱歉,驚嚇到師娘了。剛才想到我的亡妻,她和師娘一樣也喜歡用辛夷花香!
“……沒關(guān)系!
朔風(fēng)呼嘯,雪愈紛紛。
等到青年的身影在夜色間走遠了,一直屏息斂聲站在旁邊的小弟子才敢走上前來,嘴里關(guān)懷詢問道,“師娘沒事罷?”
辛夷抿著唇,緩慢搖頭。
心底的某個懷疑卻越來越明顯,讓她覺得有些不安和驚悚,甚至就連指尖都變得逐漸冰冷,“系統(tǒng),微生瀾是不是入魔了?”
“或許罷!
“畢竟,他以為你真的死了!
站在旁邊的小弟子看到師娘一副仍然空白的模樣,以為她剛才被嚇得魂不附體,到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
于是安慰道,“師娘不用害怕,微生師兄只是想到亡妻才會這樣,他平時還是很
正常的。”
辛夷:“……”
可她就是那個亡妻啊。
與此同時,回到自己住所的微生瀾卻不能入眠。
黑暗中他沒有點燈,任由心魔的發(fā)作將自己殘存的理智一點點吞噬,綠色魔紋爬滿頸側(cè)肌膚,漆微的眼眸也變成妖異猩紅。
他喘息一聲,按耐住自己想要再次殺戮的沖動。
秘境里妖獸破碎的尸身浮現(xiàn)在他眼前,仿佛仍然在發(fā)出痛苦嘶鳴,還有茫茫雪地里,少女那張純粹安靜、秀麗光潔的臉龐。
不是阿靈也沒關(guān)系。
他會親自把她的殘魂從地獄里拖拽出來,然后質(zhì)問她為什么要欺騙自己。為什么忽然出現(xiàn)在他世界里,又忽然離開,就連一句辯駁都沒留下?
黑夜中青年抬起手,再次擦去自己唇邊驟然溢出的血跡。
——沒關(guān)系,他會等到仙門大比結(jié)束。
他當初之所以會跟卿衡回到宗門,就是為了尋到契機,開啟時光回溯陣法。
然而這個陣法認主人,只能由師尊親自開啟,且在此過程中需要無數(shù)的金丹修士作為獻祭。
先前他還在想:若是殺了瓊煙,師尊或許就愿意了,再不行,也可以殺了師尊。
現(xiàn)在的情勢更好,既然死而復(fù)生的師娘已經(jīng)回來了,那他就多了一個可以利用的籌碼。只要籌碼夠多,師尊總會答應(yīng)的。
*
翌日天清,遠峰蒼翠。
因為仙門大比要維持數(shù)日,所以青云宗上下的每個人都要為此做好準備,除了參與這次比試的,還有負責(zé)引領(lǐng)其他宗門弟子前去蓮池觀看的。
辛夷作為掌門夫人,自然不能幸免。
她早早就起來梳妝收拾,然后跟卿衡一起落座在試煉臺的下方。
許是因為昨日在玄極殿的那場不愉快,卿衡竟也毫不避諱旁人目光,與她親昵地十指緊扣,仿佛極為恩愛情濃的模樣。
辛夷雖然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朝他彎起眼睛,甚至主動回握了對方一下,似乎羞赧。
這幕景象落進所有人眼底,當然也落進了不遠處微生瀾的眼底。
在他旁邊,還有宗門弟子在忍不住嘖嘖感嘆,“師尊運道真好,從前遭遇了那等變故,竟然還能失而復(fù)得!
另一名弟子跟著附和,神情雀躍,“方才來的路上我遇到師娘了,她不僅朝我笑還主動跟我說了兩句話,鼓勵我參加比試不要緊張!”
說著帶上了隱約炫耀的語氣,似乎在回味什么,“你都不知道,師娘說話的樣子好溫柔啊,而且她貌美得跟畫兒似的,我都有點兒不好意思抬眼看她!師尊真是好福氣!”
耳畔的議論喋喋不休,微生瀾也淡漠抬眼去看。
那個坐在師尊身側(cè)的少女一襲秀麗素衣,側(cè)臉莞爾含笑,果然有些溫柔。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辛夷其實覺得有點無聊。
她除了喝喝茶,吃點果子之外,也沒什么其他事可做。當然后面瓊煙上場比試的時候,就變得有意思了起來。
因為卿衡雖然嘴上不說,神色卻明顯緊張,尤其是在看到瓊煙好幾次故意失手,險些被對手打傷的時候。
辛夷看戲似的瞇起眼睛,望向試煉臺上頻頻出錯的少女,看著她被對手踢飛靈劍的瞬間,眼波卻能狀似不經(jīng)意地飄到卿衡方向。
正當此時,辛夷故意輕嘶一聲,掙開了被卿衡攥到微微泛紅的手指,也打斷他們之間的暗潮涌動。
身側(cè)青年男人這才回過神來,露出歉疚躲閃的表情,“抱歉師妹,我……”
“沒關(guān)系,我知道師兄不是故意捏疼我的。”
她靠得湊近些,仿佛要跟他說些隱秘的悄悄話,卻在湊近的瞬間紅唇貼上去,促狹親在他貌美柔和的側(cè)臉,“如果師兄非要賠罪,就用這個道歉吧。”
試煉臺上,穿著青云宗服飾的少女屢屢失神。
終于被對手找到機會狠狠踢中腰腹,痛哼一聲飛落在青黑石臺上,然而泛紅酸澀的眼眶,卻充滿委屈憤恨似地盯著某個方向。
微生瀾順著視線望過去,正好看到少女的紅唇從師尊臉邊離開,有點點唇脂沾了上去。
而他向來古板無波的師尊,竟也訝異愣神,俊臉顯出幾分異樣的微紅。
辛夷也沒想到,自己只是蜻蜓點水一下,卿衡的反應(yīng)竟然這么大,似乎連呼吸都有輕微的不穩(wěn)。
但她刺激瓊煙的目的達成,倒也舒坦許多。于是假裝躲開卿衡膠著的視線,繼續(xù)將心思放回到試煉臺上。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微生瀾也會上場。
她原本以為從各個宗門里挑選出最厲害的弟子,都會把比試留到最后一日,現(xiàn)在看來,仙門大比的規(guī)則倒是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合乎情理。
反正還有那么多場比試,像微生瀾這種修為水準的肯定不可能只比一場,應(yīng)該是每天都有安排。
他今日對上的是幻境宗的容嬋。
剛開始還好,微生瀾的應(yīng)對招式雖然凌厲利落,但不至于失去分寸。
忽然間劍招變幻,青年也不知道是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臉上的神色已經(jīng)不能用冰寒來形容。
渾身的殺意戾氣止也止不住。
還不等卿衡察覺到不對出聲阻止,他就出手重傷了幻境宗的容嬋。
結(jié)果當然是不會好。
卿衡倏然從位置上站起來,臉色相當難看,為了平息幻境宗的憤怒不滿,他罰微生瀾去問刑堂領(lǐng)受二百道散仙鞭,并且責(zé)令他接下來的比試不準再參加。
直到今日的比試結(jié)束,辛夷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本來是不打算去看望微生瀾的,畢竟她不想節(jié)外生枝,惹出些難以解決的麻煩。
卻在回去清平洞的途中,聽到了旁的弟子議論。
“據(jù)說微生師兄離開問刑堂的時候,連止痛的傷藥都不要。散仙鞭可不是普通的鞭子,而且越到夜里越是疼痛難忍,估計有他受的了!
辛夷煩郁地停住腳步,抬頭望天。
終究還是決定打著卿衡的名頭,拿了上好的藥膏去找微生瀾。
系統(tǒng)沒有眼力見兒,非要在她耳邊多嘴。
雖然是問句,卻透著一副篤定語氣,“宿主,你是不是心疼了?”
“我心疼什么?”她嘴硬。
系統(tǒng)繼續(xù)道:“我不信今天如果受傷的是卿衡,你會那么好心給他送藥!
“為什么不會?”
“難道在你心里我這么沒有職業(yè)操守,就連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所以微生瀾對你來說,并不是表面功夫!
辛夷:“……”
好煩啊,它怎么不是個啞巴!
辛夷假裝聽不見,并沒有繼續(xù)回答。
沒過多久,她就揣著傷藥來到了微生瀾的住所跟前,然后看著周圍景色忍不住蹙了蹙眉:這里倒是比她想象中的還有孤寂僻靜。
微生瀾似乎察覺到禁制波動,早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除了脖頸上露出的數(shù)道血紅鞭痕,并沒有看出其他異常。
聽她說明來意后,也只是淡聲道謝。
那副疏離表情,就差
沒直接給她下逐客令了。
辛夷也不好意思厚著臉皮繼續(xù)多待,于是簡單叮囑兩句,就連案上那盞清茶都沒喝完,便識趣地起身離開。
只是走出院門沒多久,才想起自己沒說清楚藥膏的涂抹順序:應(yīng)該是先涂白瓶,再涂綠瓶。
于是折返回去,打算跟他囑咐清楚。
沒想到剛走進院門,就看到青年捏著一只紺色茶盞走出來。
眉眼處帶著淡淡的嫌棄厭惡,手指一松,茶盞就那么碎落在墻角的橢圓石具上。
辛夷:“……”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這好像是她剛剛用過的那只茶盞。
第63章 第63章溫吞引誘
這么尷尬的情況辛夷也是第一次遇見。
見過嫌棄人的,沒見過嫌棄得這么明顯的,所以一時呆愣當場,不知道該說什么。
好在她愣神片刻,就很快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
等到青年望過來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甚至攢出一絲淺笑幫他打圓場,“唔,這只茶盞的成色確實有些老舊,是該換了!
估計微生瀾也沒想到,她這么會給自己找臺階。
甚至站在辛夷的視角,能看到青年眉心微不可察的跳動了一下,繼而用那種奇異又探究的眼神瞧著她。
似乎在說,原來竟然有人的臉皮能厚到這種地步,完全不像他印象中的師娘。
被打量的辛夷:“……”
這是又嫌棄了她一遍嗎?
這是人干事?
她就不該心軟過來給他送藥,真是好心沒好報。
不僅沒得到什么感謝,對方甚至在她離開后,把她用過的那只茶盞給嫌棄扔掉,可以說是生動詮釋了什么叫東郭先生與狼。
系統(tǒng)聽不下去她的腹誹,涼颼颼道:“宿主別嘴硬了,就算是再來一遍,你照樣會眼巴巴地過來給微生瀾送藥。”
跟著宿主這幾個小世界下來,它早就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它的宿主人美心狠,雖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卻生了副鐵石心腸。如果不是她真的在意的人,就算對方鮮血流盡,在她面前受盡苦楚,她也根本沒有心軟這一說。
會對微生瀾心軟。
說明她本身就在意那人死活。
系統(tǒng)也覺得納悶:按理說宿主喝了情感抑制劑,本不該如此,而且她的好感度一直維持在60左右的安全線,并沒有越界的苗頭。
如果不是有真實數(shù)據(jù)擺在這兒,它都要懷疑宿主是不是真的喜歡上微生瀾了。
辛夷本來就煩,當即惱羞成怒地回懟,“你別污蔑我,我又不是受虐狂!早知道會碰壁,我才不會過來自討沒趣!”
但說到底也是夫妻一場,就算曾經(jīng)的關(guān)系是假的,她也實在做不到看著對方受傷而無動于衷。
那可是兩百道散仙鞭,聽著就很疼。
更別說微生瀾是實打?qū)嵉氖芰P,皮開肉綻都是輕的,估計連神魂都受折磨。
系統(tǒng):“哦。”
它真的相信了呢,最好這話她自己也信。
辛夷:“……”
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顯得她剛才的據(jù)理力爭都是在嘴硬。
遠峰蒼翠,霧靄流嵐。
好在不遠處的青年沉默半晌,終于開口,“師娘說得對,這副茶盞是該更換了。”
辛夷這才重新抬起眼睛看他。
也就是這一眼,她忽然覺得記憶中的那個青年好像沒有存在過,因為微生瀾的神色如此淡漠,仿佛從前的溫存廝磨,只不過是她刻意織就的一場美夢罷了。
而她竟然在這種落差感下,覺出了幾分不該有的酸楚失落。
有什么好酸楚的,這一切不是很合理嗎?
雖然對她來說只過去了幾天,但對微生瀾來說卻是實打?qū)嵉倪^了五十年。
就算“阿靈”真的站在他面前,辛夷也不能篤定,他對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愛多還是恨多。
更何況她現(xiàn)在的身份,對他而言并沒有多特別。
竹林間的風(fēng)吹過,輕輕拂動少女素凈的裙裾。
帶來淺淡的辛夷花香,那張姝麗的小臉上杏眸含水,似乎有過一瞬的失神。
微生瀾被她這么看著,有股說不出的心煩。
他極為厭惡、并且深深抗拒在任何人身上看到關(guān)于阿靈的影子,更加不喜歡有人多管閑事。
像今天對方過來送傷藥的舉動,只會讓他覺得虛偽,尤其是這個人還是曾經(jīng)跌入魔窟卻能死而復(fù)生的師娘。
阿靈沒有的好運氣,憑什么她就可以有?
其實早在將茶盞松手之前,微生瀾就感覺到了少女存在,卻還是當著她的面故意摔碎了。
他已經(jīng)做好了被質(zhì)問的準備,可她并無斥責(zé),甚至對他露出這種比起心疼,更像憐憫的表情。
微生瀾心底的惡意已經(jīng)快要壓抑不住,他能感覺到自己頸側(cè)的魔紋正在發(fā)燙,絞殺藤嗜血的天性也在叫囂。
現(xiàn)在還不到那一步,不能殺了她。
“師娘請回罷!
“什么?”辛夷有點懵。
青年的回答雖然疏離,卻客氣有禮。
微微蒼白的俊臉上眉梢輕斂,朝她扯了扯薄唇,“師娘請回罷,弟子身體不適,恐怕不能繼續(xù)陪師娘敘話!
*
接下來的兩天,辛夷也沒閑著。
雖然對于仙門大比的結(jié)果她并不感興趣,但跟這場比試有關(guān)的人,卻相當能激起她的興趣。
尤其是瓊煙。
在她連著數(shù)次受傷之后,卿衡終于坐不住,想要親自過去找她說清楚。按照正常的發(fā)展就是兩人徹底捅破那層窗戶紙,過程中發(fā)生爭執(zhí),然后紅著眼眶對峙。
與此同時也就更清楚,其實彼此都是舊情難忘。
所以瓊煙才會混入青云宗,所以卿衡才會看到她故意折磨自己的時候也跟著痛苦,保不準情緒上頭,兩人還會互相拉扯一番。
但卿衡還沒出門。
就碰到了特意梳妝打扮之后,過來找他下棋飲茶的師妹。望著師妹那張隱含雀躍的臉,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更加不能邁出腳步棄她而去。
所以原本要出門去找瓊煙的卿衡,陪著辛夷坐在庭院中執(zhí)了一下午的棋。
她望著那張清冷端正的臉,忽然有幾分明白,為什么話本子里的妖女都喜歡撩撥這種正經(jīng)仙尊,看著他為自己跌入紅塵,違背原則了。
卿衡生得的確好。
他身上的仙氣比微生瀾更正,骨子里的規(guī)矩也更重,有時候甚至一板一眼的,尤其是配合著那張貌美柔和的臉龐,確實很難不讓人心動。
對于原主來說,就更是如此。
其實跟原主相關(guān)的很多東西都是卿衡教的,就連她的琴藝也是為了師兄學(xué)的,兩百年日復(fù)一日的陪伴與相處,她早就習(xí)慣了追逐她仰慕他,將他看做不可比擬的存在。
辛夷正在兀自走神,卻不想旁邊的青年男人也在一直盯著她看。
卿衡的視線落到少女鐘靈毓秀的側(cè)臉,看她纖長的鴉黑睫羽,清秀鼻梁,瑩潤殷紅的唇瓣。
腦子里莫名其妙的浮現(xiàn)出他第一次醉后親吻師妹的場景,但距離那次,實在過去得太久了,久到他已經(jīng)忘了那是什么感覺。
反倒是兩日之前,師妹在試煉臺下湊過來淺吻他側(cè)臉的觸感還依舊清晰。
忽然間,衣擺窸窣摩擦的聲音響起。
辛夷驚慌失措地驚呼了一聲,等她被拉扯到青年男人懷里的時候,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但只有一點很清楚,那就是卿衡想要吻她。
兩人的鼻梁越湊越近,幾乎到了呼吸可聞的地步,辛夷渾身僵硬地坐在他膝蓋上,心跳都緩慢了幾拍。不知道是該放任他就這么親過來,還是假裝欲拒還迎的臉紅著把他推開。
讓他親一下也沒什么,反正都是逢場作戲。
嘴唇貼上去就好了,只要她不張嘴,應(yīng)該就只是蜻蜓點水的短暫觸碰。
但盡管如此想著,辛夷還是本能地在嘴唇將要相貼的前一秒側(cè)過臉去。
于是卿衡的吻落在她的頸側(cè),或許是意識到她的抗拒與躲避,青年的唇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沉默良久,然后在她白嫩頸側(cè)報復(fù)性地咬了下。
“唔!”
辛夷驀然溢出一絲痛呼,心里更多的卻是驚愕,她沒想到會在卿衡身上看到如此輕薄孟浪的舉動。但這種舉動,放在他們兩個目前的關(guān)系上確實沒什么好指摘的。
她也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躲,以前哄騙微生瀾做道侶的那段時間,更過分的事她都縱容對方做過。
現(xiàn)在這些和微生瀾做過的比起來,簡直是不值一提,但她還是想躲。
“師妹!
卿衡的氣息似乎有些凌亂,但他沒再咬她,也沒強硬的去親其他地方,只是在她脖頸處反復(fù)啄吻。像在催促,又像是耐心在詢問她的意見。
辛夷知道沒辦法靠裝傻充愣糊弄下去。
她假裝驚慌羞赧,咬著唇在他懷里竭力掙扎起來,“我們不是在下棋嗎,師兄,你讓我贏一局再說……”
但她錯估了對方的力道,卿衡只是看起來是個清冷溫潤君子而已,實則他的力氣一點兒也不小。
作為執(zhí)掌青云宗的掌門仙尊,自己的掙扎推拒在他面前
不過是蜉蝣撼樹,禁錮在腰肢間的力道不僅沒有放松,反而加深了幾分。
等到辛夷徹底推開卿衡的時候,兩個人都有點兒臉生薄汗,氣喘吁吁。
而且她的衣裙也在摟抱的時候掙亂了,發(fā)簪歪掉,脖頸上被親出或者咬出紅痕。
“對不起……”
卿衡看著懷中少女難堪地攏住裙襟,紅著臉躲避他的視線,杏眼委屈到泛紅酸澀的模樣,終于意識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啞聲跟她道歉。
然而還不等辛夷回答,就有人徑直推開了院落竹門,從外面走進來。
她以為是陸展儀,當下也就沒有太在意。
直到腳步聲停在不遠處,她聽見對方用那無比清冷熟悉的嗓音喊出。
——“師尊”。
某個瞬間,辛夷甚至有些不敢抬眼。
第64章 第64章掉馬
微生瀾怎么會過來?
他都看到了多少?是在他們的糾纏結(jié)束后才恰好出現(xiàn)在門外,還是早就站在門外,聽到她推拒嗚咽的聲音才沒好意思進來?所以才靜默站在門外,等這場廝磨結(jié)束。
辛夷寧愿是前一種,因為后面的那種可能,只是在腦子里隨便想想就讓她頭皮發(fā)麻。
可不管她內(nèi)心怎么逃避,都能感到青年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冷淡游移,掃過她被咬出緋痕的脖頸。
周遭空氣都似乎死寂了下來。
雖然對方視線只是短暫停留,卻讓她生出了一種飽受煎熬的錯覺,臉頰上的溫度甚至比剛才被卿衡扶住腰肢時更燙。
仿佛她此刻不是他的師娘,而是在織庾洲的客棧里和他抵足而眠,笑著在耳邊說情話的妻子。
辛夷想到這里,終于忍不住偷眼看他,帶著莫名其妙的心虛,有一種自己做錯事被抓包的怪異感。
心臟跳得很快,尤其是對上他視線的那一秒。
“師娘!鼻嗄晁坪跤X察出她的局促,眉梢輕斂,素來清冷的唇邊竟然攢出一絲笑。
只不過眼底卻沒有什么溫度,仍舊是疏冷的。
辛夷瞧得微愣,然后臉頰攀上絲絲縷縷的紅意。
她很不想承認是那聲沒什么情緒起伏的“師娘”讓她覺得羞恥,雖然微生瀾給出的反應(yīng),明擺著是對此毫不在意。
他不在意她剛才和卿衡發(fā)生過什么。
一點都不,甚至是處于一種旁觀者的冷漠審視,好像看待陌生人般的無關(guān)痛癢。
辛夷抵在卿衡身前的手指攥起來,無意識扯到了對方散落而下的烏發(fā),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坐在卿衡腿上。
于是短暫怔然過后,腦子瞬間清醒,想也不想的就要推開他站起來。
不過有句老話怎么說來著,屋漏偏逢什么連夜雨。
或許是她被抱坐得太久,兩條腿早就在不知不覺間發(fā)沉酸麻一片,于是起身的瞬間沒忍住踉蹌。
剛要撐著走到石案旁邊,就差點軟倒跪下。
她下意識地想要尋找外力支撐,伸手抱住離她更近的微生瀾胳膊,同時驀然咬住唇,試圖忍住即將溢出唇邊的酸楚呻吟。
而青年的身體瞬間僵硬,似乎極為厭惡她的觸碰,哪怕清楚她并不是有意的。
“師娘!蔽⑸鸀懭棠偷穆暰在頭頂響起。
聽得出來真的很不耐煩了。
辛夷撐住他的胳膊抬頭,鬢邊珠花擦過對方緊抿的薄唇,肌膚隔著布料觸碰,似乎將混著藥香的淺淡幽香都沾染了上去。
很快,被她攀住的胳膊抽出來。
微生瀾改為抓住她的手臂,動作冷硬,話語間已經(jīng)盡量得體,“師娘還是站得穩(wěn)妥一點比較好!
辛夷:“……”
這擋也擋不住的嫌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打算霸王硬上弓了呢。
好在卿衡很快走過來,代替了微生瀾將她扶住。
然后幫她重新落座回石案旁邊的椅子上,瞧著她咬緊牙關(guān)的隱忍模樣,語氣微頓,“腿酸?”
辛夷點點頭,接著拒絕了他想要伸過來幫自己揉捏疏解的手,朝他露出點笑,“沒事,師兄不必管我。”
于是在她的明示暗示之下,卿衡終于將心思重新放到了面前的徒弟身上。
庭院寂靜,積雪茫茫。
卿衡的目光在弟子身上停留片刻,就那么輕輕地嘆了口氣,“兩百道散仙鞭既已領(lǐng)受,你可知錯?”
“弟子知錯。”
“你對容嬋下手實在太重了些,已經(jīng)傷及周身經(jīng)脈,如果不處罰你,恐怕難以服眾,更加不能平息幻境宗的憤懣!
“弟子知道!
卿衡見他如此,更多責(zé)備的話也不欲多說。
而且刑罰既然已經(jīng)領(lǐng)受,這件事就算揭過去了,于是開口關(guān)懷起弟子的傷勢來,“今次傳信讓你過來,就是想問問你的傷勢怎么樣了,需不需要讓藥師峰的醫(yī)修過來瞧瞧?”
微生瀾倒也配合,淡聲答道,“已經(jīng)無礙,多謝師尊前兩日讓師娘送來傷藥!
忽然被點名的辛夷:“……”
好在卿衡聞言只是瞅了她一眼,很快便體會了她舉動下暗藏的“好意”,沒有繼續(xù)揪著這個問題不放。
他沉吟片刻,對著微生瀾詢問,“前兩日在試煉臺上,為什么忽然對幻境宗弟子下那樣的重手?”
青年倒也沒打算隱瞞,如實回答道,“因為她妄圖用阿靈的容貌來騙弟子,可惜幻境修得拙劣,未免令人生厭!
他最討厭被人欺騙,尤其是被阿靈欺騙。
卿衡其實早就猜到了幾分,所以聽到這個回答并沒有覺得多么意外。
他當然沒忘從前發(fā)生在織庾洲的種種,那個令他引以為傲的徒弟是怎么近乎瘋魔,為了一個女子道心盡毀。
如果不是自己干涉得及時,恐怕現(xiàn)在這個青云宗的微生瀾早就不存在了。
他恐怕早就墮入魔道。
卿衡以為五十年過去,阿瀾應(yīng)該沒有那么偏執(zhí)了。
但這次發(fā)生在幻境宗弟子身上的事,卻讓他隱約覺得不安,因為阿瀾根本沒有試圖放下。
阿瀾當初就因為執(zhí)念差點入魔,若是一直如此,恐怕還是有行差踏錯的危險。
而且作為青云宗最被寄予厚望的小輩,他的天賦心性都非常人所能比,這樣的人萬一行差踏錯,后果恐怕不堪設(shè)想。
辛夷不知道這兩人是怎么想的,只默默坐在一旁,努力地降低存在感。
最大的動作就是在每次偷覷微生瀾之后,掩飾性的低頭飲茶。
不過這師徒兩個,倒是一個比一個話少。
所以哪怕是這種帶著溫情意味的對話閑聊,也沒有持續(xù)太久,等到微生瀾離開之后,她也跟著起身離開。
然后拖著精神高度緊張之后,筋疲力竭的身子回到清平洞。
房門關(guān)緊,躺進衾被里睡了個好覺。
*
仙門大比繼續(xù),接下來的幾天還算風(fēng)平浪靜。
除了她偶爾會在卿衡意圖和瓊煙有某些苗頭的時候,夾在中間攪局,充當那個棒打鴛鴦的大棒,讓他們好不容易有個小火苗就立刻熄滅。
當然,壞處也有。
那就是她在氣哭瓊煙幾次后,終于憑著自身努力成為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導(dǎo)致每次對方看到她都是憤懣不善的表情。
但辛夷對此并沒有什么特別感受,她這次回來,本來就是為了成為他們的絆腳石。
只要他們不好過,她做什么都行。
辛夷覺得一切都好,除了在偶爾撞見微生瀾的時候,心底
的猶疑不安越來越嚴重。
總覺得他眼下表現(xiàn)得這么平靜,像是在蓄謀醞釀什么驚天陰謀。
這種姑且可以稱之為第六感的感覺,在聽說青云宗禁地的禁制被人為松動,鎮(zhèn)壓在其中的上古妖獸趁夜逃脫并且重傷了數(shù)位金丹修士之后,攀到了新的高峰。
雖然沒有證據(jù)證明是微生瀾做的,但辛夷就是有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強烈直覺。
會是他嗎?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的最終目的到底是什么?當然最最重要的是,這些會不會影響她后續(xù)的攻略計劃和進展?
與此同時,卿衡也找到了改換身份后混跡于青云宗的瓊煙。
兩人在爭吵,或者說是在對峙,而且言語之間相當?shù)募ち冶洹?br />
瓊煙也很委屈,努力抑制住身子的顫抖。
眼眶緋紅地盯住他,臉上都是受傷失望神色,“你竟然如此不相信我,在你眼中,所有的壞事都應(yīng)該是我做的對吧?也就只有在這個時候,你才會想起來我,為什么絲毫不懷疑你那個滿肚子心眼的師妹呢?她身上明明處處疑點,可你每次都選擇視而不見,只是一味的偏信袒護!卿衡,你未免對我太不公平!”
卿衡亦是難得動怒,語氣冰寒,“除了你,還有哪個魔族能放出這些妖獸?原來你這次到青云宗來,并不是簡單的想要糾纏于我,是另有目的!我從前就因為輕信你而犯下大錯,如今竟然差點輕信第二次!
兩個人彼此都有情緒,聊到最后當然不歡而散。
然而辛夷卻對這些一無所知,否則一定會開心地在旁邊看戲鼓掌。
她以為這把火暫時燒不到自己身上。
就算青云宗近來發(fā)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變故,也跟她關(guān)系不大。沒想到翌日夜里,就被那只逃竄作亂的妖獸給擄走。
一睜眼就看到妖獸輪廓,并且花容失色的辛夷:“!!”
這好運氣也是輪到她了。
好巍峨的妖獸,一眼望不到……
唔,頭很大,努努力還是可以望見的。
然后她發(fā)現(xiàn)被擄來的修士并不只有她一個,身邊橫七豎八地躺了很多人,他們躺在某個被妖氣切割的圖案里,像是什么陣法。
辛夷謹慎分析了一下當前局勢,然后得出想要活命,就要努力裝死的結(jié)論。
沒辦法,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像她這種仙骨都快裂開的廢柴,就別給自己加戲或者找虐了。
當然她不找虐,自然有旁人不甘心認命。
但結(jié)果也是相當骨感,無一例外地被那個龐然巨獸摁在地上摩擦。但有一點卻出乎辛夷的意料,它似乎在等待著什么,并沒有打算立刻殺死他們。
辛夷冥思苦想著,臉頰維持著貼在石壁上的姿勢,隆冬朔雪,她的手腳冰涼一片,沒忍住偷偷蜷縮了一下手指。
然后很快,被人攥住了指尖。
溫?zé)岬挠|感覆上來,驚得她心頭一跳,差點抑制不住喊出聲。
然后僵硬著身子緩緩轉(zhuǎn)過頭,就看到半副身子隱在黑暗里的秀美少年,身上穿著那件粉白相間合歡宗弟子服。
駱清竹?
怎么……他竟然也是金丹修士?真是人不可貌相,沒想到他的修為這么高。
少年似乎看出來她手腳冰冷,于是悄悄解了自己肩膀上的狐裘外袍,給她披上。
過程中仿佛擔(dān)心她會拒絕,所以一直緊抿唇角,垂著睫羽屏聲斂息,等到將狐裘給她仔細系上,才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然后有點害羞地朝她笑笑。
他生得清秀美麗,又有一種格外的青澀溫順在,實在沒辦法讓人厭惡。
辛夷剛想張口說些什么,就聽到劍意刺破虛空的聲音,她迎著洞口被朔風(fēng)卷起的細雪,瞇起杏眼抬頭。
接著就看到了那襲熟悉的藍裳,還有青年那張沾染薄雪的俊美臉龐。
是微生瀾!
她陡然站起來,扒著洞口巖壁探頭往外看,就差跳起來朝他招手了,“微生瀾!!”
微生瀾似乎確實是來救他們的。
但他來時身上就受了傷,眼下和妖獸對打的時候更是出現(xiàn)了力有不逮的情況,竟然節(jié)節(jié)敗退。
辛夷:“……”
他到底是不是裝的?她不相信這人沒故意放水,有兩次他明明可以躲開的,卻還是刻意慢半拍。
心情復(fù)雜的觀望了一會兒,辛夷終于忍不可忍地加入幫忙的行列。
雖然她的力氣微薄,根本就幫不到他什么,全程都在聲東擊西地幫微生瀾吸引蜃獸注意力。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就在辛夷打算再次撩完就跑的時候,被蜃獸彌漫著黑氣的罡風(fēng)掃了一道,若不是她躲得夠快,恐怕早就趴在地上嘔血了。
不過現(xiàn)在也好不到哪兒去,腰肢和胳膊都有劃破的痕跡,有細微的血色滲出來。
她在雪地上滾了幾圈,可以說是灰頭土臉,異常狼狽地尋找可以掩藏身跡的地方,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功夫,一回頭,發(fā)現(xiàn)微生瀾竟然像被定住了似的站在原地發(fā)呆。
他指節(jié)泛青地攥著一只破損的香囊。
辛夷生氣皺眉:這都什么時候了!他還有心情……
欸?好熟悉的香囊顏色,還有他手里拿著的那只鴛鴦佩,好像是原本系在她腰間的那一塊。
她后知后覺,又膽戰(zhàn)心驚地低頭去看。
原本應(yīng)該好好系在她腰間的香囊,果然早就不見了蹤跡。
辛夷艱難地吞咽口水,感覺心跳已經(jīng)完全不聽自己使喚了。
等她再抬眼的時候,果然看到青年那張死死凝住她,又風(fēng)雨欲來的陰鷙俊臉。
第65章 第65章無處可逃
辛夷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
完蛋了。
真的完蛋了。
她這輩子的心跳都沒有這么快過,仿佛隨時都會沖破胸口。甚至這個瞬間,在她腦海中迅速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個狡辯的理由。
“不是她的,是她在路邊湊巧撿的;當然把它仔細收在香囊里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意思,只是嫌它佩戴起來太響!
“對啊,是她的又怎么樣?誰規(guī)定了青云宗的掌門夫人不能買一塊兒成色不好的鴛鴦佩,至于卿衡有沒有另外一半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整個仙洲那么多年輕道侶都買過這種小玩意,犯不著揪著她一個人不放吧!”
按道理說,她是可以這么狡辯的。
如果那塊鴛鴦佩上不曾被對方親手刻下那一個“瀾”字的話,微生瀾或許會信。
可現(xiàn)在……
辛夷頭皮發(fā)麻地與他對視瞬息,腦子里的頭緒還沒理清楚,身體就先一步做出反應(yīng),下意識地往他反方向跑去。
身后的風(fēng)聲呼嘯而過,她手腳冰冷,眼前是白茫茫積雪,帶得腦子里也一片空白。
忽然間劍意嗡鳴,仿佛挾帶著來自主人的磅礴怒意,劍刃劈裂雪地,就那么兇悍插到她腳邊,隨即拔地而起一面冰雪屏障。
辛夷還沒來得及站穩(wěn),便被激蕩的劍意逼得停住腳步,踉蹌著跌坐在地上。
根本用不著回頭看,她也知道青年正朝自己走來。
過程中,那只蜃獸似乎想要再次進攻。
卻被青年擲出去的長劍擊穿左眼,隨即被化出的太虛劍陣困住,嘶吼著暴怒起來。
“師娘!
微生瀾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刺骨的陰寒,還有壓抑到極致的恨怒冷笑,“你跑什么?”
這不是很明顯嗎?
就是因為現(xiàn)在不想面對他,所以才會跑的。
“……”
辛夷掙扎之下,終是認命回頭。
然而等到對上他猩紅陰鷙的目光后,心里還是莫名一沉,同時忐忑地想:這么多雙眼睛都在瞧著,他總不至于做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舉動吧?
她是想報復(fù)卿衡沒錯,也確實想看他最后師徒反目,淪為整個仙洲的笑話。
但絕對不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太早了,她需要再多一點時間來和卿衡變得更親密。
所以在青年步伐逼近的時候,她忍不住往后一退再退,直到整個身子都抵在冰柱上。
辛夷避無可避,只能仰頭去看青年那張清冷薄面,還有他眸中盛滿的瘋魔與陰戾。
“阿瀾!彼D難地吞咽口水。
實在不能怪她膽小,而是他此刻身上的氣息太過于危險,像是摧殘到快要崩坍的斷弦,給她一種隨時會玉石俱焚的感覺。
“是因為蜃獸太可怕了!
她扯唇干笑,努力解釋道,“不快點跑的話,就被它追上來了!
微生瀾蒼白著臉色,就那么靜靜瞧著她。
看她明明慌亂卻在竭力強裝鎮(zhèn)定,看她試圖用拙劣的說辭把謊圓上。
然后喉間涌上陣陣腥甜,也就是這個時刻,他忽然把一切細碎痕跡都串聯(lián)起來了。
為什么“阿靈”要執(zhí)著于去仙洲盛會?當初在芍藥居的那夜,她是如何被師尊當成亡逝的師妹錯認?
還有她身上相似的幽香,以及這枚根本沒辦法辯駁的鴛鴦佩。
微生瀾闔上了眼睛,胸腔處劇烈的痛楚快要將他撕裂,他需要極度克制,才能不將手中玉佩捏碎成齏粉。
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面前。
他喊她師娘。
辛夷看著他面色幾變,心里的忐忑更是雜草一樣漫無邊際。
猶豫片刻,終于主動伸手,想要去拽他垂落身側(cè)的衣袖,“阿瀾,你……”
可惜剩下的話都化作一聲痛哼,堵在了喉嚨里。因為青年已經(jīng)睜開黑沉的眼,攥住她的肩膀?qū)⑺莺萃频乖趫杂脖仙希牡盟矍盎韬凇?br />
還沒等她喘息平復(fù),對方的指骨就已經(jīng)掐上她雪白下頜處,力道深得陷入兩頰。
太粗暴了。
仿佛連她的呼吸都禁錮。
而換成駱清竹的視角,就是微生瀾忽然發(fā)瘋。
他看到少女披著明顯不合身的狐裘,臉頰因為恐懼而泛出潮紅,呼吸急促,烏潤杏眼睜得大大的,似乎在細弱喊著對方名字。
可惜微生瀾全然不顧,情緒愈發(fā)不對。
而且那死盯著她的陰鷙模樣,像是要將人生吞活剝,好像那不是他的師娘,而是令他恨入骨髓的仇敵。
聽聞這頭蜃獸是上古妖獸,很擅長通過制造幻境來蠱惑人心。而修士一旦受到蠱惑,便會徹底失去神志,甚至彼此刀劍相向。
駱清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因為微生瀾的模樣明顯是被蜃獸蠱惑。
于是辛夷剛感覺青年力道松懈,新鮮的空氣灌入肺腑,就看見另一道身影沖了過來。
然后當著她的面,和微生瀾纏斗在一起。
“……”
雖然這個想法不太恰當,但她覺得此時不跑更待何時?最好是先回去搬救兵,把卿衡給找過來,至于剩下的可以留到以后再說。
可惜她還沒邁開腳步,那頭嘶吼著憤怒亂撞、掙扎被困的蜃獸就沖破太虛劍陣。
下一秒,朝著他們的方向攻來。
辛夷仰頭望去。
與此同時,微生瀾將穿著金粉色弟子服的少年擊飛數(shù)丈遠,緊接著幽藍色的熒光閃過,將她收進了須彌芥子囊。
“。!”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下墜。
繼而撲通一聲,身子砸進一片柔軟之中,她暈頭轉(zhuǎn)向了好半天,才能從纏落的鮫綃帳和衾被間爬起來,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正好掉在了一張床榻上。
這里怎么會有床?
接著視線往旁邊一瞥,這才發(fā)現(xiàn)此處不僅有床榻,還有漆幾書案以及瓜果點心!
她揉揉磕疼的下巴,滿心好奇地走過去,同時環(huán)顧起四周的陳設(shè)來。
很溫馨,榻邊簾帳旁邊還懸掛著一枚鴛鴦佩。
辛夷就著燭火在玉佩邊緣摸索,果然看到了她當初刻下的小篆“靈”字,看來是屬于微生瀾的那枚。
如果說床榻和糕點都可能是湊巧,等她從桌案上拿起一冊從前愛看的話本子,她心里的古怪感覺就更濃了點兒。
但這個時候,辛夷尚且沒有多想。
直到她打開放置在角落的朱漆木箱,發(fā)現(xiàn)里面裝滿了綾羅綢緞做成的裙裳,各種顏色各種樣式。
還有姑娘家用來挽發(fā)的步搖珠釵、羅襪繡鞋,乃至貼身穿的褻褲小衣。
而且。
貌似都是她的尺寸。
辛夷就算再怎么遲鈍,也能意識到不對勁了。
這里比起普通的須彌芥子囊,更像是一個為她量身打造的永居之所,用來困住她一輩子。
系統(tǒng)察覺到她的沉默,惑然問,“宿主怎么了?”
“我覺得微生瀾好像不太正常!
她使勁揉了把臉,心底的驚悚壓也壓不住,秀氣的眉皺成一團,“多年不見,他怎么瘋成這個樣子了?”
系統(tǒng)沒法回答她這個問題。
不過它覺得作為反派,微生瀾可能骨子里就多少帶點兒偏執(zhí)基因,宿主覺得難以接受,是因為從前把他想象得太好了。
一人一系統(tǒng),就這么沉默下來。
辛夷的腦子實在有點兒亂,她知道自己這次是無論如何也躲不掉了,只能慢吞吞走到桌案前,思量著等會兒應(yīng)對微生瀾的辦法。
她出不去,只能由系統(tǒng)檢測外面戰(zhàn)況。
系統(tǒng),“他吐血了。”
系統(tǒng),“他讓別人吐血了!
就這么過了許久,外面的動靜似乎終于結(jié)束。
辛夷這才放下吃了大半的枇杷果,猛地從屏風(fēng)旁邊站起來,然后仰起頭來,高聲喊他名字,“微生瀾!”
“放我出去。
對方應(yīng)該是聽到了。
因為在她話落的須臾之后,終于被微生瀾從芥子囊中放了出來。不過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一處陌生僻靜山洞,而且洞口被下了禁制,沒有他的允許根本別想離開。
“過來。”青年朝著她道。
可能是先前和蜃獸廝殺,讓他找到地方發(fā)泄心中積攢的那些戾氣。
辛夷總覺得他情緒平復(fù)了不少,但仍舊陰沉。
雖然很不想面對現(xiàn)實,但她也不得不承認,眼下的情況確實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現(xiàn)在刀俎讓她過去,砧板上的魚肉哪有反駁的道理?
于是她攥緊衣袖,挪著步子走過去。
裙裾沾染了地上的霜雪,襯得上面刺繡的夾竹桃浸出深色,顯出幾分與時節(jié)不符合的明媚之色。
微生瀾:“不打算解釋解釋么?師娘!
雖然他已經(jīng)盡量平靜,但最后兩個字還是可以聽得出他的咬牙切齒。
辛夷其實無意惹怒他,但她也知道曾經(jīng)的利用欺騙,就算再怎么粉飾也不會變得好聽。
于是措辭片刻,老實開口,“我確實騙了你……”
“那塊鴛鴦佩確實是我的!
“當初之所以趁著你失憶哄騙你做夫妻,是為了報復(fù)師兄屢次辜負我,害我吃了許多苦頭!
“后來呢?”
微生瀾臉色青白,指骨用力攥在劍鞘上,漆眸里壓抑著浪潮翻涌,“為什么不繼續(xù)報復(fù)下去?”
“因為發(fā)現(xiàn)師兄并沒有忘掉我,芍藥居里看到他為我落寞傷神的模樣,就想賭一賭他的真心。”
她聲音漸漸低下去,顫著睫羽不敢看他,“而且?guī)熜直任翌A(yù)想中的更早看到你的真容,與其等著被戳破謊言,不如主動從你身邊離開。”
洞中格外寂靜,耳邊是外面風(fēng)雪肆虐聲。
她以為對方會怒火狂燒。
沒想到微生瀾唇邊溢出幾絲血跡,竟然就那么淺淺微笑起來。
只不過那笑怎么看怎么瘆人,神情也愈發(fā)溫柔,“須彌芥子喜歡么?”
辛夷:“……”
不敢喜歡。
果然,微生瀾和她預(yù)想中的一樣變態(tài)。
下一秒,青年擦去唇邊血跡,含笑著撫觸她面頰,“我覺得和阿靈很配,阿靈以后就待在里面好不好?”
她本來應(yīng)該脫口而出說“不好”,可此刻卻只能愣愣地瞧著他。
除了悚然之外,還有種奇異的熟悉感,讓她腦子里浮現(xiàn)出第一個小世界里,沈如芥的臉。
彼時少年眉目俊秀,穿著身玄裳站在燈燭下。
漆眸望向她,用那種喜歡到快要滿溢的語氣跟她說:如果他也有一個須彌芥子囊,最想要把辛夷裝進去。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但在這個瞬間,她卻覺得少年的臉龐和微生瀾逐漸重合在一起,令她心跳加速,控制不住地恍神。
“系統(tǒng)!
“嗯??”
“你老實跟我說,他們到底是不是一個人?”
周遭瞬間寂靜,包括系統(tǒng)。
其實它不止一次被問過這個問題,但若是放在以前,它每次都會選擇含糊其辭地敷衍過去。這次卻難得沉默,好半天才道,“如果宿主非要深究的話,確實可以當做同一個人。
微生瀾卻將她的失神看作了在想旁人,而且那個人極有可能會是卿衡。
于是臉上佯裝的溫柔假意,再也沒辦法維持
下去,他嫉妒到發(fā)瘋!嫉妒到恨不得世間從來沒有過卿衡這個人!
伸出指骨,就那么鉗制住少女下頜。
用諷刺的涼薄語氣逼問她,“那么阿靈告訴我,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和師尊,誰當奸夫?”
話落就見少女臉露愕然,烏潤的杏眼微微睜大,似乎沒想到會從他嘴里聽到這番話。
她張張唇,不確定地問,“什么?”
可就是這副神情,卻激出微生瀾更多戾氣。
他仿佛存心要懲罰她、折辱她,反手將她纖細藕臂折到身后,任憑如何掙扎也擺脫不得。
施了術(shù)法的綢帶捆住少女手腕,令她只能驚慌無措地擦蹭在身后冰涼石壁上。
洞里有積雪,呼出來的都是寒氣。
微生瀾淡漠垂眸,扯掉她系在肩頸處的狐裘,接著是裙襟外裳。
最后用冰涼的劍柄撥開她小衣。
視線一寸寸撫過,毫無憐惜地欣賞她羞赧地闔上眼睛,強忍著顫抖的可憐模樣。
微生瀾看她這樣,淡聲嗤笑,“師娘生了張很會騙人的臉,你覺得時至今日,我還會相信你說的任何一個字?”
他看著面前這個緊閉雙眼,瑟縮羞憤的少女。
腦子里卻不斷浮現(xiàn)出她和師尊相處的細節(jié),試煉臺下她親上師尊側(cè)臉,還有別院中,她羞赧坐于師尊膝頭,細嫩脖頸間都是被吮咬出的緋痕。
從以前到現(xiàn)在,她一直在戲耍他。
用那張看似鐘靈毓秀的臉,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再也沒辦法繼續(xù)深想下去。
微生瀾攥住少女后頸,迫她仰頭,然后兇狠地抵開齒關(guān)吻進去,攪纏著她嗚咽躲閃的舌尖,不停攫取屬于她的清甜津液。
“嗚……”
他親人的力道好疼,把她唇瓣都咬破。
剛開始辛夷還在本能地抗拒著滿嘴的血腥氣,想要讓他柔和一點,后來被親得頭腦發(fā)昏,只能聽之任之。直到感覺被青年泛著冷意的指骨覆住了身前雪丘,才痛嘶一聲,試圖把他推開。
可她手腕被綢帶縛住,根本使不出力氣。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愿意從她唇齒間退出來。
微生瀾眼神略微嘲諷,指間慢條斯理,擺明了是帶著些微羞辱意味地在作弄。
聽她躲閃喘息,便愈發(fā)欺近她問,“師娘何必惺惺作態(tài)?就算我們真的發(fā)生什么,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辛夷身子驀然僵硬,望向面前貌美高潔的青年。
他穿著一襲俊逸似仙的淺藍衣裳,身上有陣陣白梅氣息,哪怕到了這種時候俊臉上的表情依舊很淡。
垂落在肩側(cè)的烏發(fā)遮住眸底陰翳,唇色靡艷,因為方才的親吻泛著濕潤水澤。
但哪怕辛夷被美色所迷,還是聽出了他這句話里隱藏的惡意,“阿靈不是喜歡和我做夫妻么?怎么和夫君歡好,難道師尊不曾教過你?”
第66章 第66章用劍挑開了師娘的羅帳……
天上落著鵝毛大雪,覆蓋地上枯枝。
而石洞之內(nèi)少女衣裙凌亂,端靜秀美的小臉上嘴唇被咬出牙印血痕,被迫仰著頭跟他目光相對。
辛夷愣愣看著他,怎么也沒辦法相信這是從微生瀾口中說出的話。
愣神間,青年捏住她的下頜,眼看著薄唇又要覆上來,被她掙扎著躲閃開。
某一瞬間。
當她觸到對方冰冷目光后,真的害怕他會如方才所說,強迫她在此處發(fā)生什么。
辛夷手腳發(fā)涼,呼吸卻是凌亂的。
她睫羽亂顫地強作鎮(zhèn)定,試圖跟他講道理,“我們這樣是不對的,他是你師尊……反正我們不能這樣!
“不能哪樣?”
微生瀾死死盯住她,不錯過她臉上每一寸細微的表情,心底的陰郁戾氣卻越積越多:主動來欺哄招惹的是她,現(xiàn)在才來跟他說這種話,不覺得虛偽么!
他嗤笑著覆住小衣下的雪丘,果然沒過兩秒,就聽到少女軟倒在懷里咬著緋唇抽氣。
綢緞做的淺櫻色系帶在他手背上拂來拂去,沁著馥郁滑膩的馨香。盡管微生瀾想盡量表現(xiàn)得冷漠,但他的呼吸分明也亂了,剛開始的揉變成了掐,根本沒有讓她好過的意思。
“阿瀾……微生瀾!!”
他聽到少女咬著唇,似乎哭了一聲。
這才緩慢停了手,扳過她泅濕睫羽的端麗小臉,然而語氣依舊透著譏嘲,“師娘還沒回答我,不能哪樣?不應(yīng)該只是親你,應(yīng)該把你當成爐鼎一樣用,對么?”
“對我公平點!
他俯身咬她唇瓣,這次辛夷沒敢躲,聽著耳邊那些悖逆混賬話,“吝嗇你的心,就給身子,這么明顯的道理都不懂么?”
如果她能抽出手來,肯定會狠狠給他一巴掌。
可惜眼下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迫仰起頭,任憑青年含住嘴唇,一遍遍親咬。
寒風(fēng)順著敞開的小衣灌進來,讓她在渾噩嗚咽間打了個哆嗦,終于有幾分清醒過來。
“阿……唔……阿瀾。”
不能這樣。微生瀾現(xiàn)在是個瘋子,如果隨著他胡來,那后面的發(fā)展肯定會失控。
她現(xiàn)在的目標是卿衡,不能因為任何意外破壞了原本的計劃進展。
于是在發(fā)現(xiàn)掙扎無望后,麻木垂淚。
微生瀾吃到她的眼淚,身形猛然僵住,終于放開攪纏在一起的清甜舌尖,因為親得太深,離開的時候甚至牽連出一縷晶瑩銀絲。
少女哭得更厲害,淚痕映襯著菱唇紅腫,一副被欺負慘了的樣子。
微生瀾以為自己恨她,所以無論怎么作踐對方都無所謂,沒想到看見她這副模樣,還是會覺得心疼。
“哭什么?”
他伸出指腹蹭她淚痕,語氣隱忍不善,心里也有氣,“你騙得我做了五十年鰥夫,狠心利用,現(xiàn)在只是親你兩回就委屈成這樣?”
辛夷不說話,只是一味地低頭哭。
他越是語氣和緩,她越是哭得兩道削肩發(fā)顫,最后甚至狼狽抽噎起來。她好像被全世界欺負,而他就是那個欺負她的人。
微生瀾臉色難看。
若是旁人如此負他騙他,他早就一劍殺了對方了事,怎么可能強忍著滿腔怒意,卻不舍得傷她分毫!
辛夷當然也知道對方喜歡自己,否則在這個瘋子面前,她真是沒有半分勝算。
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屬于微生瀾的這條任務(wù)線早就結(jié)束了,她不想在離開之前還跟他牽扯不清。
青年卻將她的失神,看作是在想卿衡。
于是心底的嫉妒再也壓抑不住,快要將他所有的理智焚燒吞噬,他咬牙恨聲道,“師尊到底哪里好?”
雖是這么問著,卻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把手指強硬塞到少女啜泣唇瓣間,壓在她香軟小巧的舌面上,“嗯,師尊到底哪里好?讓你喜歡成這樣?就連一句違心的軟話,都不愿意跟我說!
辛夷根本說不出話。
等他濕透的手指離開,她才能夠別過臉,就那么喘息著平復(fù)了許久,然后隔著淚眼一字一頓道,“他不會綁著我!也不會說這種輕賤的話,更不會要求我做他的爐鼎!”
兩相對峙,彼此都沉默許久。
好半晌微生瀾才垂下漆眸,凝住她羞惱的小臉問,“不做爐鼎,那便做妻子,好不好?”
“不好!毙烈脑谛牡渍f。
但她面上卻沒表露出太多情緒,只是委屈著嗓音微啞,“所以你打算繼續(xù)綁著我?”
微生瀾最后還是解開了對她的束縛。
辛夷第一時間攏好衣裙,系起小衣,遮住上面鮮紅刺目的指痕,估計等到第二天,這些痕跡就會變成淤紫。
可惜小衣剛系好,就被攥住手腕。
微生瀾再次朝她欺近,身上的白梅冷香盈滿呼吸,阻止她繼續(xù)整理衣裙。
“你干什么?”辛夷臉色發(fā)青。
她不想把他想得太惡劣,但這人委實是沒什么底線,做出的事和清冷禁欲表象完全不沾邊兒。
微
生瀾抿緊薄唇,覷她一眼那如臨大敵的樣子。
也陰沉了臉,沒什么好氣,“給你上藥,你胳膊和腰側(cè)上都有傷!
辛夷這才后知后覺,低頭去看與蜃獸纏斗過程中被罡風(fēng)割出的兩道血口子。很淺,而且已經(jīng)有要開始結(jié)痂的趨勢了,跟對方身上的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然而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青年已經(jīng)從芥子囊中掏出一個碧色瓷瓶,看上去像是傷藥。
“過來。”
辛夷很識時務(wù),跟他走到草垛子旁邊坐下,然后乖乖掀開小衣下擺,讓他給自己涂抹傷藥。
微生瀾的指腹很涼,動作卻輕柔,好像生怕會不小心弄疼了她。
辛夷也就那么盯著他的臉瞧。
沒成想?yún)s被抓包,青年嗓音嗤笑冷淡,“可是瞧清楚了,我比師尊好看?”
她愕然,隨即有些訕訕的,索性紅著臉干咳兩聲,然后轉(zhuǎn)過頭假裝不再看他。
等到上藥結(jié)束之后,真正的談話才剛要開始。
石洞里很安靜,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只有天際處的落雪仍舊潔白。
辛夷自從上完藥之后就刻意坐得離他很遠,微生瀾也沒再過來強迫她做些什么,像是篤定了她是落入蛛網(wǎng)的獵物,根本不可能逃脫。于是放心留她獨自低頭思忖,最好早點兒想清楚,然后給他一個準話。
當然,這個“準話”的前提必須是令他滿意。
否則他會當做沒聽到,并且不介意用某些法子迫使她重新做出選擇,直到他愿意接受這個結(jié)果為止。
辛夷自然是感受到了他的態(tài)度。
她捧著臉坐在一邊,從地上隨意撿了根樹枝劃著,無意識戳歪了石壁縫隙間的艷紫小花。
好愁。
但她心里清楚,今天這件事不是她隨便找個理由就能蒙混過關(guān)的,微生瀾并不好糊弄。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沒辦法剛見到卿衡沒幾天,就急匆匆送他一頂綠帽子,雖然他很值得。
更令她覺得心煩的就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對微生瀾的感覺很復(fù)雜。
原本那些淺顯的喜歡,在知道小世界的反派可能是同一個人后,竟然變成了深重的愧疚。
可能不止愧疚,還有點兒心軟。
辛夷用力咬咬唇,試圖趕走這些不該有的情緒,努力把心思重新放回當下情況里。
不管怎么說,她都覺得跟微生瀾這么繼續(xù)僵持下去不是辦法。
她得想辦法離開,不能真的被對方裝進芥子囊中,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但這種情況下她沒辦法完全相信微生瀾。
想到須彌芥子里看到的那些錦繡華裙,還有零嘴話本、珠寶首飾。
辛夷的臉色迅速垮下來。
而就在數(shù)丈開外,藍裳青年默不作聲、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極度病態(tài)地渴求著。
直到現(xiàn)在,他也沒辦法完全平復(fù)下來。
剛開始是震驚憤怒,憤怒于自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恨的秘密;后面在她的掙扎抗拒之下,這種情緒就演變成了強烈的報復(fù)欲和毀滅欲。
而現(xiàn)在……
他能清醒的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在興奮顫抖,不管怎么說,阿靈沒死,她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沒有什么事情,比這個事實對他來說更加重要。
辛夷不知道身后青年到底注視了自己多久,也不知道他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但等到她調(diào)整好思緒,轉(zhuǎn)過頭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微生瀾正在盯著她瞧。
于是她略微愣了下,然后彎起唇角朝他露出個莞爾淺笑。
接著主動走過去,抱住他。
青年身體驟然僵硬。
用審視狐疑的目光打量她臉上神情,仿佛想要探究清楚她為什么忽然示好,但盡管心里懷疑,語氣上還是莫名地柔和了幾分,“你這是想明白了?”
辛夷有意回避這個話題。
在他懷里仰起頭,唇瓣上還有被他咬破的痕跡,分外旖旎,扮可憐示弱的意圖也很明顯,“阿瀾,我胸口疼,藥師峰的小弟子該過來給我煎藥了,你放我回去好不好?”
她說話的時候,視線無意識掃過被他扔在一旁的命劍,劍鞘上有血,不知道是斬殺蜃獸時沾染的,還是混雜了其他宗門修士的。
但她覺得,哪種都有可能。
雖然微生瀾生得容貌俊美,泠泠昳麗,單從外貌上看不像是視旁人為螻蟻的殘忍之輩,反而像是無心欲念的清冷劍君。
但她知道,這個人骨子里絕非善類。
辛夷見他不說話,心里打鼓。
只得咬住緋唇,刻意放柔了聲音,“我自少時便愛慕師兄,讓我徹底舍棄他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事,你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青年不為所動,冷漠覷她,似乎想戳破她的謊言,“是嗎,那你打算要多長時間?”
多長時間?
辛夷本來想說一年,但看他這副樣子又默默改口,猶豫著思忖道,“半年?”
微生瀾:“兩個月!
她:“……”
哪有人這么壓縮空間的!
“我最多給你兩個月的時間,屆時,若師娘仍不愿告訴師尊真相,那就由我親自來說!
他的話語中隱含威脅,將她纖細手指放到唇間反復(fù)含咬,似乎貪戀,“師娘,莫要讓瀾失望。”
*
事情總算是有驚無險。
微生瀾殺了蜃獸、救下師娘的事跡傳得宗門上下都知曉。
經(jīng)此一事,卿衡對她更緊張。
倒是歪打正著地幫了辛夷的忙,但原本她只需要應(yīng)付卿衡一個就好,現(xiàn)在卻變成了師徒兩個,委實令她有些吃不消。
尤其青年是將她抱回清平洞之后,卿衡聞訊趕來。
而微生瀾就那么當著自己師尊的面,幫她在床帳旁邊系上了那枚鴛鴦佩。
言辭間也沒有打算輕輕揭過。
狀似無意地與卿衡說起:“這枚鴛鴦佩,正是在與蜃獸纏斗的時候從師娘腰間掉下來的。應(yīng)該是她很寶貴的東西,就是不知道另外一半,是不是在師尊那里?”
辛夷:“……”
這擺明了就是賊喊捉賊,故意構(gòu)陷!
她氣得想爬起來咬人,尤其是當卿衡的目光也跟著落到她身上的時候。
正在她思索著如何扯謊圓過去的時候。
卿衡忽然伸出手去要碰那塊鴛鴦佩,辛夷眉頭一跳,趕緊攥住他的手。
“師妹?”青年男人語氣茫然。
辛夷沒辦法,只能佯裝虛弱,努力說些話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比如說自己身上這里也疼,那里也不舒服,可能需要靜養(yǎng)一下。
但在卿衡想撫摸她臉頰的時候,她又顧慮著什么,暗戳戳地避開。
只是嘴上笑笑,跟他說道,“晚會兒藥師峰的醫(yī)修會過來幫我診脈,師兄去忙罷,眼下宗門內(nèi)肯定有很多事情等著你處理,師兄不必一直在榻前守著我!
這副體貼懂事的模樣,格外惹人心疼。
按理說卿衡應(yīng)該覺得欣慰憐惜,但他卻愣神片刻,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隱約間總覺得,自從師妹回來以后就待他不太相同了。她比以前更會跟他撒嬌,但卻沒那么黏著和依賴自己了。
卿衡瞧著少女纖弱的臉,心中掠過淡淡寂寥。
房中檀香輕燃,鮫綃帳旁懸掛著一枚鴛鴦佩。
辛夷看著卿衡從榻邊站起來,就在她笑瞇瞇揮手送他離開的時候,對方忽然忍不住轉(zhuǎn)身走回來,接著用力把她抱進懷里。
“……”
“對不起師妹!
“以前都是我不好,以后不會了,你可以繼續(xù)依賴我!
辛夷被抱得一臉懵。
她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不是回答卿衡,而是越過他去看身后那個青年的表情。
看到了。
微生瀾的表情果然很差。
這讓她心中警鈴大作,趕緊推開身側(cè)人的懷抱。
然后在對方透著復(fù)雜悵惘的神色中,努力搜羅了好幾句體面話,好說歹說總算把人給哄走了。
誰知道前有狼后有虎。
剛送走了卿衡,又迎來了跟隨醫(yī)修一起來探望她的駱清竹。
少年神色害羞,而她有心無力。
除了要應(yīng)付來自駱清竹的殷勤關(guān)懷之外,她還要偶爾接納來自微生瀾的有意嘲諷。
“師娘秀外慧中,果然惹人喜歡!
駱清竹也聽到了。
他總覺得這位微生師兄從昨夜救人的時候,就開始有些怪怪的,眼下也是說不出的奇怪。
比如現(xiàn)在:他嘴里雖然叫著師娘,卻并無恭敬之意,反而有種淡淡的冷漠奚落。
而少女則是仿佛沒聽出來,并沒有跟他計較。
辛夷:“……”
倒也沒有那么寬宏大量,只是她現(xiàn)在處于一種很微妙的心虛狀態(tài),根本不敢計較。
或許是因為今日發(fā)生了太多事,她屬實覺得非常疲憊,眼下只想好好休息。
所以喝完湯藥之后,就借口休息讓他們兩個都離開了。
門扉關(guān)上,周遭終于恢復(fù)了平靜。
辛夷揉揉酸疼的額角,仰面躺在鮫綃掩映的床榻間,幽幽嘆了口氣。
然后目光落到懸掛其間的鴛鴦佩上,又沒忍住坐起身來,伸手將它解了下來。
思忖片刻之后,到底是沒有扔掉,而是把它塞到了自己的枕頭底下。
做完這一切,她閉上眼睛重新躺回榻上,然后就那么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直到夜色深沉,原本闔上的門扉被人推開。
皎潔月下,烏發(fā)披散的青年長身玉立。
用劍挑開了師娘的羅帳。
辛夷是被咬醒的。
剛開始是酥酥麻麻的感覺,類似于親吻;后面就變成了難以忽視的痛意,讓她哪怕在夢中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太疼了,可是怎么努力也掙脫不開。
她終于意識到什么,擰緊眉睜開眼睛,然后就看到自己的手腕在微生瀾的唇邊,似乎正在滲血。
而青年頸側(cè),魔紋浮現(xiàn)。
第67章 第67章“有這樣么?”
滿室綺羅香,鮫綃簾帳被吹得拂動。
辛夷小臉痛得蒼白,又不敢用力收回手腕,只能穿著月白褻衣從榻間跪坐起來。
她現(xiàn)在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別表現(xiàn)得驚慌失措,盡量安撫對方。
別讓他繼續(xù)發(fā)瘋。
“阿瀾!
她不確定微生瀾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狀態(tài),是被心魔控制想要傷害她,還是其他的。
所以放柔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試探,“你是因為睡不著,所以才過來找我么?”
對方不回答,她只能自說自話,“今天太晚了,有話我們明天再說行……”
青年忽然松開她滲血的手腕,接著右膝跪上床榻,朝她的方向欺近。
辛夷驀然噤聲,屏住呼吸一句話不敢多說。
可惜她的這番神情落在青年眼中,卻不知被解讀成了什么意思。
只能看到微生瀾垂眸,伸手撫觸上她的臉頰,對那看著他頸側(cè)魔紋愣神的少女諷笑著逼問,“難看么,是不是覺得很惡心?”
辛夷感受到冰冷殺意。
來不及多想就撲進對方懷里,伸手把他抱得緊緊的,連同自己慌亂不安的心跳。
等到察覺對方箍在腰間的手臂逐漸放松下來,才抬頭親上他頸側(cè)的丑陋魔紋。
繼而仰著頭軟聲道,“你一點也不難看,這樣也很好看!
微生瀾被她親得似乎失神。
辛夷見這招有用,干脆維持著伶仃跪坐的姿勢攀住他脖頸,有點兒撒嬌地蹭,“阿瀾,可以先放開我嗎?”
然而對方不僅沒放,反而將她推倒壓覆在床榻上。
她陷進身后層疊柔軟的衾被之中,剛來得及驚呼一聲,菱唇就被堵上。
“嗚……阿、阿瀾!”
她被揉得疼,咬他舌尖只是下意識的反應(yīng),等青年的手從寢衣下擺伸出來,她才能蹙眉偏頭喘息。
辛夷睫羽亂顫,絞盡腦汁想著拒絕他的理由。
癸水來了?現(xiàn)在不方便?她身體虛弱仙骨出現(xiàn)裂痕,所以不能承受激烈的房事?
然而房中安靜片刻,只能感受到青年涼滑的烏發(fā)掃過她鎖骨,接著幫她整理好胸前發(fā)皺的月白寢衣。就那么抱著她和衣躺下,并沒有繼續(xù)做什么過分的事。
辛夷:……
是今夜都不做,還是打算容她歇歇再做?
“睡罷。”青年忽然開口。
他似乎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淡聲道,“我和阿靈不急在今夜,但無論是雙修還是做爐鼎,你都逃不掉!
辛夷沉默:“卿衡是你師尊!
“那又怎么樣?”
青年懷里都是夾雜著白梅氣息的雪意,聞言輕聲嗤笑,然后頗不在意地欺在她耳畔啄吻,“我只知道師娘是我妻子,誰同我爭搶……”
“我就殺誰。”
*
自那夜之后,辛夷連著兩三天沒睡好覺。
因為鮫綃帳中總會出現(xiàn)另一人的身影,前半夜對方還能滿足于抵足而眠,后半夜就經(jīng)常渾身戾氣的把她親醒或者咬醒。
辛夷自然很憤怒。
但等她睜眼看到對方臉頸處浮現(xiàn)的魔紋,又只能勉強打起精神,順毛安撫。
當然她也沒忘記正經(jīng)事,所以日常在應(yīng)付微生瀾之余,也會見縫插針的去找卿衡培養(yǎng)感情。
裝乖扮可憐的事她做得不少,尤其是當著瓊煙在場的時候,偏偏卿衡就吃這套。每次她裝暈往他懷里倒,對方臉上都會浮現(xiàn)出真心實意的擔(dān)憂,嚇得臉色蒼白、魂不附體。
而瓊煙則是滿臉惱意。
恨不得將她的面具徹底撕開,好讓卿衡看清楚自己的師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原來所謂的仙門師妹,根本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冰清玉潔,而是滿心算計!
同時這一切,亦被微生瀾看在眼里。
他冷眼看著少女為了師尊,跟瓊煙爭風(fēng)吃醋,甚至使一些拙劣的小心機。看著她對師尊笑得溫柔明媚,主動親近。
她似乎忘了,給她兩個月的期限,是讓她用來和師尊劃清界限將道侶關(guān)系剝離干凈的。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刻意的討好獻媚,似乎想跟師尊天長地久。
“……”
好吧。
其實辛夷并不是忘了,她是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所以她今日約了卿衡游湖,還特意在出門之前梳妝打扮了一番。
淺色珠花襯著素白襖子,雪膚花貌,明眸善睞,像個秀麗端莊的小淑女。
她興致勃勃地提前出門,冒著鵝毛大雪,去湖邊的烏篷船上等他。
來的路上也想了很多:比如說這么多天相處下來,就算氛圍到了和他親親摸摸也沒什么,反正這是她需要最后走的任務(wù)線
了,早點推動早點激化,她就能早點抽身。
卿衡已經(jīng)表現(xiàn)得足夠喜歡她了,等到再喜歡一點,她就可以按照計劃中的那樣,將準備好的匕首捅入他的心房
然后看著他不可置信地在自己面前碎掉。
湖上風(fēng)雪紛紛,白茫一片。
辛夷掀開烏篷船間的垂紗簾帳,有些無聊地捧著臉坐在船邊等。
結(jié)果過了兩刻鐘,卿衡還是沒有來。
系統(tǒng)見她等得逐漸蹙眉,于是假裝清咳地在耳邊詢問,“宿主這么著急跟卿衡發(fā)展關(guān)系,是想盡快完成任務(wù),從這個小世界離開嗎?”
辛夷確實是這么想的,但她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
當即反問道,“效率高點不好嗎?”
系統(tǒng):“……”
見她仍然嘴硬,它干脆選擇戳破,“好是好,但如果宿主的初衷是為了逃避微生瀾,統(tǒng)統(tǒng)覺得這種想法有些危險。你太在意他了,這不像宿主的風(fēng)格。”
辛夷于是想到微生瀾那張臉,心底像是有什么東西緩緩沉了下去,似乎有點酸脹。
但她很快撇掉了這種情緒,瞇起杏眼淺聲道,“放心吧,不管我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不會影響最終結(jié)果。”
談話過后,周遭重新安靜下來。
她久等不來卿衡,干脆自娛自樂起來,所幸來的時候帶了幾冊《仙洲志怪實錄》,雖然上面記載的大多都是惡魅妖獸,但讀起來倒還算是津津有味。
不過若是看得久了,眼睛還是會累。
辛夷最后干脆倚在船艙旁邊,把話本子蓋到自己眼睛上假寐,然后沒有任何預(yù)料的,被人俯身過來,親上了菱唇。
辛夷根本沒聽到對方腳步聲,等到反應(yīng)過來被親了,腦子里才瞬間空白一片。
那是極其溫柔的一個吻,抵開她的齒關(guān)之后輕柔地卷住小舌吮吸,清甜的津液攪弄出水聲,帶得耳根發(fā)熱泛紅。
她被親得渾身僵硬,甚至忘了抗議推拒。
鼻間似乎嗅到了淡淡的冷梅氣息,但又想到微生瀾從來沒這么溫柔地親過她,所以應(yīng)該不會是他。
等到親吻結(jié)束后,辛夷才覺出幾絲慌亂。
她臉上仍蓋著那冊古籍,抿著濕腫靡艷的菱唇不確定地喊了聲,“……師兄?”
根本沒人應(yīng)她。
她心里愈發(fā)開始打鼓,終于鼓起勇氣拿掉了遮住半張臉的書冊,然后抬眼看到了熟悉的淺藍衣袍。
青年安靜望著她,一雙漆眸中沒什么情緒,“師尊有事來不了,特意讓我過來告知師娘!
話落還是忍不住扯了扯唇,淡淡譏諷道,“看見是瀾,師娘有沒有失望?”
辛夷早在看到是他的瞬間心臟就墜入冰窟了,當下被這么詰問,更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如果方才沒有喊出那聲師兄,或許還有辯駁的余地,可現(xiàn)在……她睫羽不安地顫了顫,終究還是努力鎮(zhèn)定地朝他笑開,“當然沒有失望!
說實話,這個回答完全沒有說服力。
她以為微生瀾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畢竟他之前不正常的次數(shù)太多了。
沒想到青年聽完,卻沒有立刻奚落。
而是站在那里靜靜看著她,眼底是深不見底的濃黑,最后甚至附和道,“既然師娘喜歡這樣,不妨就將我當作師尊!
“師尊怎么對你,我就怎么對你!
“除了親吻,你們從前還做過什么?”
微生瀾在少女空白的神情中走過來,將她抱坐在自己膝頭上,親她露出的脖頸肌膚,“上次在庭院里,師尊就這么抱著你,在我進去之前你們還做了什么?嗯,師娘?”
辛夷喉間干渴,說不出話。
她能感覺到對方拉著她的手,緩緩放到了自己的腰間綬帶上,再指引著她一點點解開。然后不容抗拒的,帶著她柔軟手指覆上去。
“有這樣么?師娘。”
*
處理完師尊交代的宗門瑣事之后,陸展儀聽從吩咐,到后山的湖邊去尋師娘。
等他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烏篷船在湖邊停泊。
陸展儀剛想張口,就看到青年修長的指骨率先撩開簾帳。
從船艙中踏出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素來清冷寡言的微生師弟。
只不過師弟的模樣看上去有些奇怪,俊美臉側(cè)竟然帶著微微汗?jié)窦t意,像雪地里被催開的伶仃白梅,雖然底色還是冷的。
他覺得有些奇怪,喊了聲“阿瀾”。
等看到后面跟著踏出的秀麗少女,又喊了聲“師娘”。
辛夷本來就在兀自咬牙,現(xiàn)在更是被那聲師娘叫得一哆嗦。
于是臉色更紅了兩分,主要還是因為太過心虛,以及完全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撞見陸展儀。
她下意識攥緊掌心。
不想回憶就在片刻之前,剛幫著微生瀾用手疏解過,現(xiàn)在掌心都有些火辣辣的疼。甚至于指縫間的粘膩感似乎也并沒有完全消散,哪怕她已經(jīng)特意用濕帕子反復(fù)擦過。
陸展儀見她神色有些古怪,于是就又喊了聲,“師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少女柔身玉立的站在那里,衣裙整齊秀麗端莊,就連發(fā)髻上的步搖都安靜垂落。
被他這么一問,仿佛才回過神,露出個屬于“師娘”的溫柔微笑,“沒事,就是方才湖中賞雪有些枯燥,所以讓阿瀾替我去尋了兩冊話本子!
陸展儀不疑有他,他知曉師弟再怎么性情淡漠,師娘的吩咐還是要聽的。
于是點頭附和,“原來如此,師尊讓我過來提醒師娘湖中風(fēng)冷,不要貪涼染了風(fēng)寒。”
回去的路上,辛夷根本不想理微生瀾。
她心里隱忍著怒意,尤其是想到青年那張染上情欲的俊臉,還有他故意塞到她唇間的手指。
連著兩天,她都刻意躲避微生瀾。
哪怕每當?shù)搅艘估,還是會被對方不由分說地攬進懷里,像尋常夫妻那樣同床共枕。
但她確實在有意冷著他,好叫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處,以后稍微收斂點兒。
誰知道對方不僅沒改,還更變本加厲。
她后悔到藏書閣找書看了,更后悔沒再看到微生瀾的第一眼就掉頭離開,或者說她高估了對方無恥的底線。
所以才會那樣毫無防備地,忽然被那人壓覆到博物架旁邊的墻壁上,緊接著裙襟被抽開,小衣也被往上撩開些許。
辛夷瞬間睜大杏眼,掙了掙被桎梏的手腕,“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敢大聲喊,只能不停推拒,就差沒有豁出去直接上嘴咬他了。
可惜她這點力氣,在青年看來不過是蜉蝣撼樹。
微生瀾生得俊美冷情,好似不同紅塵欲念的謫仙,此刻瞧上去卻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靠得太近,視線亦過分直白。
落在她仰起的脖頸,以及可憐兮兮的小衣衣擺處,“師娘身上的辛夷花香擾得我心煩,瀾想看看,到底是怎樣一番光景!
“你不要臉!”
她還想掙扎,可惜話還沒說出口。
青年就俯下身來,剩余的斥責(zé)都化作嗚咽驟然堵在喉嚨里,辛夷只能無措地揪住他垂落在身前的烏發(fā),脖頸像脆弱蒲草一樣向后仰起。
香汗從鬢邊滲出,她無聲咬緊唇瓣。
腰肢被人桎梏著掙脫不得,她視線里只有那一角清冷藍衣。
辛夷是軟著腿走出藏書閣的,她的素色腰系并著衣裙都完好無損的待在身上,就連珠花都好好簪在鬢發(fā)間,哪怕落進旁人眼里也挑不出半點紕漏。
可小衣底下仿佛被磨破了一般,仍然殘留著濕漉腫痛的錯覺,微生瀾和狗一樣愛咬人。
那種感覺折磨著她,讓她想狠狠給微生瀾一巴掌。
終于咬牙望向他,秀麗的小臉上隱忍惱怒,“你離我遠點。”
第68章 第68章青云宗炸了
兩步開外的微生瀾,抬眸覷了覷她:“可是師娘,已經(jīng)很遠了!
辛夷:“……”
她不欲繼續(xù)跟他爭辯,于是縝著小臉,將視線從他過分紅潤的薄唇上移開,加快步伐往前面走。
誰知道剛走出沒幾步,就聽到身后一聲淺笑。
雖然很輕,但還是讓她有些恍神地愣住,因為這好像還是重逢以來,她第一次聽到微生瀾不帶嘲諷意味的笑。
微生瀾見她緩滯了腳步,便從身后跟上來。
走到面前堵住去路,然后俯過身子,故意將她云髻間簪著的翠色珠釵弄得歪斜了點兒,做完這些之后才面不改色的誆她,“珠釵有點歪了!
辛夷看不見具體情況,還以為他是好心。
猜想著可能是剛才廝磨的時候弄歪了,于是“哦
“了聲,跟他說謝謝。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瞧見了正要前往試煉臺的卿衡。
卿衡自然也瞧見了她,還有此刻站在旁邊用冰涼指腹蹭她珠釵的微生瀾。
辛夷不動聲色地退開兩步,和微生瀾站遠了點兒。
然后唇邊漾出笑意,眼底驀然升起點點華彩,極是開心地望向正朝自己走過來的青年,“師兄!”
卿衡眉心微蹙,心里有種很怪異的感受。
尤其是剛才發(fā)生在眼前的那一幕,好像徑直刺進他心底,讓他覺得格外礙眼。阿瀾從不會跟姑娘家走得這么近,也不會用那樣熟稔的姿態(tài)幫姑娘撥弄珠釵。
他看著少女倏然展露的笑顏,她仿佛毫無所覺。
于是也就那么壓下心底的怪異感受,轉(zhuǎn)而牽住師妹手指,“這幾日沒去擾你,身子可是休養(yǎng)得好些了?”
辛夷點點頭,露出些女兒家的羞赧姿態(tài),“好多了,多謝師兄記掛!
他這才緩緩松了口氣,看了眼旁邊的徒弟,愈發(fā)攥緊了師妹柔荑,“既然如此,要不要跟我去試煉臺下觀摩?”
其實辛夷對這些沒興趣。
但她實在不想跟微生瀾多待,于是就點頭答應(yīng)了,根本不管身后青年是什么表情。
只不過還沒等走到試煉臺,她的身體就忽感不適,痛吟一聲,臉色蒼白地就要往他身上倒。
那副柔弱易碎的模樣,簡直把卿衡嚇了一大跳。
“師妹!!”
辛夷靠在他懷里緩了許久,終于能直起身來。
見到對方望向她的神色透著擔(dān)心凝重,只好盡量說些話來寬慰他,“師兄不必緊張,我的仙骨有裂痕,所以時不時的就會疼痛難忍,已經(jīng)習(xí)慣了!
聽她這么說,青年眼底的痛色卻愈發(fā)深重,像是恨不得能以身代替她承受這種苦楚煎熬。
顫抖的手指撫上她毓秀眉眼,嗓音也啞,“對不起師妹,是師兄連累了你。”
辛夷任由他觸碰,甚至主動將臉頰貼到他手邊。
語氣也是素日里的恬靜乖覺,淺聲道,“聽說魔族有一圣物,或許能幫我治愈沉疴。師兄若是有心,不如綁了瓊煙做籌碼,逼著她飲下絕命丹,然后血洗魔族去換那件圣物如何?”
卿衡被她說得愣神。
似乎是沒想到這種殘忍利用的話,會這樣輕飄飄地從自家?guī)熋米炖镎f出來,好半晌才艱難開口,“……除了這件事,其他的我都能答應(yīng)你。”
“哦?”
少女朝他露出微笑,甜蜜馨香,“除此之外,師兄真的什么都愿意為我做嗎?那如果我說,想要師兄的仙骨呢?”
卿衡這次更為驚愕。
然而不等他回過神來點頭應(yīng)允,就聽到少女憋不住破功似的“噗嗤”笑開。
“師妹……”
少女笑完了,將額頭抵在他掌中。
臉頰泛紅,彎起的眼睛依舊是那樣純粹無害,“開玩笑的,我才不舍得傷害師兄呢!就算師兄真的愿意犧牲自己的仙途,辛夷也斷然不能同意!
周圍寂靜,積雪覆住的松枝凝了冰霜。
身側(cè)除了穿梭的朔風(fēng),再無其他。
“對不起……”
或許是見他久不應(yīng)答,少女似乎終于覺得自己做錯了,甕聲甕氣地跟他道歉,“抱歉師兄,是我不好,不該跟師兄開這種玩笑!
卿衡垂眸,望著師妹蒼白妍麗眉眼。
想到她曾經(jīng)遭遇過的那些,心底逐漸泛起難以言說的酸楚鈍痛,他竟然開始忍不住地想:若是真把仙骨給了師妹,她是不是就可以永遠不用承受這種痛楚了?
“師兄?”
辛夷輕聲喊他,自然也沒錯過他眼底浮現(xiàn)出的深重愧疚,但她假裝沒有察覺,“你怎么了?”
“給我點時間!
青年隱去眉宇間的痛色,跟她保證,“只要能讓師妹徹底好起來,我什么都可以舍棄!
她笑:“我當然相信師兄!
能做仙俠世界的正道男主,肯定多少是有點兒圣父體質(zhì)在身上的。
她并不懷疑卿衡這番話里的真心。只是為了早點達成目的,適當?shù)难b可憐賣慘也必不可少。
辛夷正在心中想著,忽然感覺到垂落在髻發(fā)間的步搖被人伸手扶了扶。
她訝然抬眸:不愧是師徒倆,就連喜歡做的舉動都如此相似。
卿衡看著她,想到的卻是不久前發(fā)生的那一幕。
他心里仍舊有些不舒服,思量再三,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阿瀾這些日子,是不是和你走得很近?”
“唔……倒也不算走得很近,只是閑暇時會過來探望我,送一些糕點吃食,還有些打發(fā)時間的小玩意兒!
說著她眉眼彎起,狀似無意地跟卿衡感嘆,“阿瀾這般懂事貼心,肯定很會討姑娘家歡心罷?”
這話讓卿衡原本就打結(jié)的眉頭,皺得更深。
阿瀾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他絕對不是那種會對師娘殷勤體貼的人,為什么偏偏對辛夷如此不同?
少女的話卻沒停,接著往下說。
甚至提起了自己徒弟的亡妻,眼底都是好奇,“聽說阿瀾從前下山游歷的時候有過一位妻子,感情還頗為深厚,只不過那姑娘運道不好,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師兄見過她么,她生得什么模樣?”
卿衡被問得一愣,想起當初以為師妹身亡的那段光景,他舊地重游睹物思人,就是在芍藥居遇到的那位姑娘。
那時候阿瀾尚未恢復(fù)記憶,與他并未相認。
更荒唐的是,他們曾經(jīng)為此大打出手。
原因是他太過思念師妹,竟然產(chǎn)生幻覺將阿瀾的妻子錯認成心中所想。而對方不僅身形與師妹分外相似,就連身上沁染的辛夷花幽香也是……
辛夷花香?
卿衡神色微滯,眉心也跟著擰起。
他似乎明白了阿瀾為什么會親近辛夷,并且對她做出那些透著怪異的舉動了。
師妹單純,根本不會把事情想得那么復(fù)雜,恐怕還不知道自己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當成了“亡妻替身”。
他卻不能視而不見,沉聲提醒道,“阿瀾和他的妻子確實情深,但恐怕執(zhí)念太重,性子也會變得極端,你以后還是和他保持距離。還有木樨花的香囊,師妹以后也不要再用了,換成芙蕖或芍藥罷!
“好,都聽師兄的!
*
仙門大比眼看著就到尾聲,各個宗門的勝負排名也都基本有了眉目。
因為微生瀾被罰不準繼續(xù)參加,所以最后是以青云宗的陸展儀和方瑤拔得頭籌。
辛夷在試煉臺下看到方瑤勝出時的沉靜眉眼,還有旁邊白衣少年的歡欣鼓舞神情,竟然覺得恍如隔世。
上次見到張映清,已經(jīng)是現(xiàn)實中的五十年前了。
不過她唏噓歸唏噓,卻并沒有過去跟他們打招呼的打算。
于是只是朝那個方向淡淡看了兩眼,就暗自斂了心神,重新收回視線。
近日以來辛夷左右逢源,同時應(yīng)付兩個人。
白天的時候她陪在卿衡身邊,扮演他溫柔明媚的親親師妹;晚上的時候則回到清平洞,和微生瀾抵足而眠。
最難應(yīng)付的是后者。
對方不僅喜歡咬她身上的各處肌膚,就連藤蔓也要強行鉆進她的裙裾底下,名為取悅,實際上就是想要逼她發(fā)出各種混亂的聲音。
當然,他也會適當討要一些報酬。
比如她磨到通紅的掌心,還有十根柔嫩合攏的手指,握不穩(wěn)的時候辛夷就在腦子里漫長的計時,直到耳邊喘息聲愈大,掌心瞬間濕漉漉的。
她身前的小衣也臟了,有些濺在她脖頸和下巴上。
辛夷伸手去擦,于是弄得皓腕上也一片粘膩狼藉,根本不能細看。
青年就笑著咬她耳垂,廝磨繾綣,“我們這樣跟夫妻有什么區(qū)別?阿靈不是師尊的道侶,是我的!
說著卻也不肯輕易放過她,迫使她酸軟的蔥指重新合攏,然后烏發(fā)泠泠昳麗地披散著,悶哼出聲枕在她肩頭。
——有病。
辛夷在心底罵他,她知道對方是故意說這種混賬話,就是想逼得她羞恥崩潰,可惜她并不會。
她甚至故意使壞用力,然后就聽到青年驀然低低的喘息,甚至透著幾分脆弱。
那具貼著自己的身體開始輕微的顫抖,連帶著手中物什都更加丑陋。
微生瀾的喑啞嗓音傳來,薄唇在她耳畔誘哄懇求,“再來一回,阿靈還像剛才那樣好不好?”
“……”
經(jīng)歷過那次之后,辛夷更加確定對方病得不輕。
不管她做什么,似乎都沒有辦法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反而容易讓他爽到,所以干脆放棄。
天清云淡,遠山如洗。
她正坐在試煉臺下兀自發(fā)呆,托腮看著手里的一只青釉色杯盞,還有上面用金墨浸染出的蓮池鰩魚。
忽然一陣柑橘香飄過,清新爽利。
辛夷抬頭,這才看到站在面前的駱清竹。
少年似乎是專門過來找她說話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有些依依不舍,“等過兩日仙門大比結(jié)束,我就要跟著師叔伯們一起離開青云宗了。合歡宗離這里不算遠,騎青鳥不過一日半的路程,我們……以后還有機會見面么?
辛夷見他如此,誠實答道:“應(yīng)該不會再見面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還會在這個小世界停留多久,但不管多久,都不會有機會與他特意相見。
駱清竹盡管早有準備,但聽到這句話后,臉上還是浮現(xiàn)出深深的落寞。
就在她以為少年會勉強應(yīng)和兩句,然后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對方從衣袖中掏出來個精巧物件,俊秀頰邊有些紅,“……送給你的!
那是一個小巧的玉香囊,白玉鏤空的滿月形狀,里面可以放些花瓣香粉系在腰間佩戴。
她之前看到不少合歡宗的弟子都戴過,所以眼下駱清竹送她這個,倒也算是合乎情理。
辛夷想了想。
思忖著或許不應(yīng)該打擊對方心意,于是準備把那只玉香囊接過來,再跟他道謝。
可惜她剛有動作,就有一陣罡風(fēng)過來,擊碎了那只懸墜在少年手下的玉香囊。
東西瞬間碎得不能再碎,化作白色齏粉,還沒看清楚便消散了。
辛夷:“……”
她轉(zhuǎn)過頭,果然瞧見了那個陰沉站在合歡樹底下,正在面無表情望向他們的藍裳青年。
駱清竹也明顯生氣,他想過去找對方理論。
但顧慮著辛夷正在旁邊看著,不確定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到底站在誰那邊,于是只能暫且忍下怒意詢問,“清竹實在不知,可是什么時候得罪了這位微生師兄?竟然屢次被他針對。”
之前斬殺蜃獸那次微生瀾對他下狠手,還可以用被蜃氣蠱惑了心智作為理由。
這次故意毀了他的玉香囊,總不能再說是失手罷!
駱清竹暗暗咬牙,目光卻撒嬌般落到面前的素衣少女臉上,有些委屈地將她望著。
很快少女扯扯唇,嘆息道,“跟你沒關(guān)系,是我得罪他了!
“。俊瘪樓逯衩媛恫唤。
辛夷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但她確實得罪了微生瀾。
起因是兩天前,她恰好目睹了一位其他宗門的女修過來跟他搭訕,看得出來仰慕微生瀾已久。而她則因為最近被纏得太煩,根本沒打算上前打擾他們,甚至隱約松了口氣。
辛夷發(fā)誓,自己臉上的慶幸只維持了半秒鐘。
但還是被微生瀾捕捉到。
后面吵架的過程她已經(jīng)不想再回憶,只記得彼此誰都沒占到便宜,甚至微生瀾離開之前,唇舌被她發(fā)狠咬得全都是血。
但這件事的好處也有。
那就是這兩天夜里對方?jīng)]再過來,她算是因禍得福,總算睡上了安穩(wěn)覺。
面前的駱清竹還在看著她,神色好奇,似乎在等著她解釋下文。
辛夷朝他笑了笑,隨意敷衍道,“不必理會他,你的玉香囊還有新的嗎?我拿玉玦跟你換!
*
白天發(fā)生的插曲,辛夷并沒有放在心上。
這天傍晚她喝完湯藥就躺進床榻,然后將四面的鮫綃帳放下來,獨自睡得很香。
按理說今夜再尋常不過。
可她夜里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覺到一陣地動山搖,桌椅門扉都咯吱作響,緊接著一道撕裂夜空的紫雷從天際劈下,震得整個洞府都晃蕩起來。
辛夷被猛然驚醒,她坐起來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是有人在渡劫。
然后胡亂套上衣裙,就往雷電聚集的方向跑。
結(jié)果還不等她跑到地方,天上又有新的的雷電迅速聚積起來,而且盤虬錯結(jié)更加可怖。
冷風(fēng)吹得她差點睜不開眼睛,還有那凝結(jié)成蛛網(wǎng)的紫色雷電,更是將青云宗的山頭映得亮如白晝。
辛夷隱約中意識到什么,胸腔處的心臟越跳越慌。
會是卿衡嗎?
還是會是微生瀾??
盡管已經(jīng)努力做好了準備,但等她看到天雷籠罩下的那兩個人后,仍舊震驚得睜大了眼睛。
竟然師徒兩個同時渡劫!!
陸展儀本來滿臉憂色,急得團團轉(zhuǎn)。
看到匆忙趕過來的師娘后,終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快步走到她跟前,“師娘!”
他長話短說的解釋。
原來是卿衡早已經(jīng)預(yù)料到自己渡劫期將近,所以特意傳喚微生瀾和其他弟子過來,想要趕在天雷到達之前,提前結(jié)陣做準備。
沒想到師尊那邊剛開始,師弟的天劫也到了。
以陸展儀為首的宗門弟子頓時手忙腳亂,不知道到底是該看顧師尊,還是看顧微生師兄?
辛夷聽完之后,快速做出選擇,“幫阿瀾,師兄更有經(jīng)驗!
見陸展儀聽完露出踟躇神色,她蹙著眉冷聲喝斥,“再猶豫下去,他們兩個誰都好不了!還不如先集中精力幫其中一個!”
但結(jié)果就是,所謂的共同結(jié)陣根本沒用。
完全牽制不了恐怖的天雷,陣法剛結(jié)成不到兩息,就被磅礴而至的紫色雷電擊穿,甚至激得本就狂亂的天雷更加兇悍。
在場的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倒吸一口涼氣。
好兇殘的渡劫期。
他們大部分的人最多只突破金丹境界,就連元嬰期的修士都寥寥無幾,根本沒有經(jīng)歷或者目睹過這種境界的渡劫現(xiàn)場,自然驚駭萬分。
修仙界的境界分為:煉氣—筑基—金丹—元嬰—煉虛—大乘—化神—渡劫—飛升。
在此之前微生瀾還是大乘期,而卿衡則是化神期。
修為越高,天劫越強。
而若是渡劫失敗輕則修為受損,重則魂飛魄散。
辛夷緊張地看向遠處正被雷劫籠罩的兩個人,主要是看微生瀾。
但其實根本看不清楚,就算她努力在罡風(fēng)邊緣睜開眼睛,也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一道幽藍色的滂沱劍意化作巨刃劈開天劫紫雷,劇烈的互相沖擊之下,瞬間蕩平了旁邊一座山頭。
而另一邊,卿衡的雷劫陣法之中則是匯聚成繭蛹一樣的瑩白光亮,逐漸壯大,將劈落的無數(shù)道紫雷緩慢揉雜起來。
辛夷默不作聲的后退兩步,慶幸自己剛才離得遠,并且沒有站錯方向,否則下場應(yīng)該跟那個被蕩平的山頭沒什么區(qū)別。
再看看周圍其他人的反應(yīng),也都跟她差不多。
半宿時間過去,最先突破境界的是微生瀾。
天雷的趨勢明顯減弱了下來,就在她以為快要結(jié)束之時,天邊竟然重新積聚起更恐怖的雷電,朝著微生瀾所在的地方劈裂下去。
旁邊有人驚呼,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怎么會有第二道天劫?”
恐怖如斯!難道是要同時突破兩層境界!放眼整個仙洲也沒有過這種先例。∏嘣谱诰谷灰霈F(xiàn)兩位渡劫期?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而辛夷的心情則從最初的忐忑緊張,變成了后面的逐漸平靜。
陸展儀自然也看出了端倪,沒有再像先前那樣焦急,甚至還能跟旁邊的小師弟開玩笑,“嘖,不知道咱們青云宗,什么時候能出現(xiàn)第三位渡劫期!
又不知過了多久,盤虬錯雜的天雷終于散去,陣法處催生的罡風(fēng)也漸漸平息。
距離他們很遠的地方,卿衡和微生瀾的身影跟著清晰顯現(xiàn)。只不過兩人的臉色都很蒼白,猛然嘔出的殷血噴濺在衣擺上,瞬間泅出一朵朵靡艷的花。
辛夷眉頭一跳,提裙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跑過去。
只不過快到跟前的時候,腳下踟躇了片刻,最終選擇跑到卿衡身邊焦急扶起他,“師兄,你怎么樣了?疼不疼?”
卿衡任由少女眼眶泛紅地將他望著,然后語帶哽咽,替他用衣袖擦了擦唇邊血跡。
他撫上師妹臉頰,溫柔摩挲,“師妹已經(jīng)做人妻子了,怎么還像小時候那樣愛哭鼻子?”
這話聽上去雖然像在責(zé)怪,但他的語氣分明是欣喜的。
因為就在方才的天劫陣法中,他心里徹底明確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喜歡師妹。
他無比慶幸,并且感激有機會重來。
瓊煙已經(jīng)從青云宗離開,所有的錯誤都來得及糾正,而這一次,他再也不想失去師妹。
山風(fēng)吹過,料峭清寒。
本來打算上前關(guān)懷的青云宗弟子,看到這溫情一幕也默默止住了腳步,心照不宣的不去打擾師尊和師娘傾訴衷腸。
而在他們身后。
藍裳青年靜默站在原地,身上還有被罡風(fēng)劍意割傷的血道子,他動也沒動,就那么看著少女滿臉心疼地抱著另外一人,軟糯帶淚地喊他師兄。
陸展儀想過來關(guān)懷,被他無視著拒絕了。
于是這天青云宗乃至其他宗門的弟子,就看到他們微生師兄一邊嘔血,一邊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攥住師娘手腕。
然后在所有人的震驚目光里,兇狠咬上少女菱唇。
漆眸凝住她,滿身掩飾不住的戾氣與恨意,用冷冰冰的語調(diào)問,“阿靈不該選我么?”
第69章 第69章再無回頭的余地
接下來的整整一天,青云宗里四處都能聽到交頭接耳的議論聲,不僅是青云宗的本門弟子,還有其他各派宗門的弟子。
就連試煉臺下也是如此,仿佛臺上誰輸誰贏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
太刺激了。
比魔族話本子好看,他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青云宗的掌門仙尊,有一天會被自己最器重的弟子橫刀奪愛,跟他搶夫人。
而少女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不僅拼盡全身力氣推開他,還在事后渾身顫抖著,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怎么看怎么可憐無辜。
就算退一萬步,也肯定不會是她的錯。
青云宗的弟子就沒有那么平靜了,他們更多的是震驚外加難以接受。
真不能怪他們承受能力差,畢竟一直敬重的病弱師娘變成師兄老婆,這換成誰都很難接受!
微生瀾向來是他們敬仰追逐的對象,誰能得師兄一句夸獎都能拿來炫耀激動好久。
對他們來說,微生師兄是最為清冷寡欲的那個,也是青云宗所有弟子里最適合修無情道的那個。
可他怎么能對師娘做那種事?瘋了一樣,說出來的話更是聽得人心驚肉跳。
什么“芍藥花會”,什么“早就做了夫妻”。
氣氛恐怖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刀劍相向。
掌門仙尊的臉色從來沒有那么難看過,幸好身旁的少女及時反應(yīng)過來,趕在兩人快要動手的時候,撲過去死死抱住師尊的腰。
少女粉頸低垂,纖細得就像一朵被風(fēng)吹開的菡萏。
但她彼時卻淚盈于睫,臉上都是難堪,“師兄,我們能不能回去再說?”
“師兄!
*
這次仙門大比,最轟動的不是青云宗同時出現(xiàn)了兩個渡劫期,而是這兩位渡劫期竟然有同一位夫人。
青云宗注定再也無法平靜。
恐怕不用等到仙門大比結(jié)束,這件事就會傳遍整個仙洲,成為仙魔兩道的談資。
清平洞,殿前。
周遭藥香沉寂,銅爐里的燃香早就熄盡了,本該換上的茶盞也原封不動的擱置在案上。
終于還是走到這一刻,辛夷的心底竟然有些平靜。
甚至還有點兒解脫。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上揚的嘴角,做出黯然神傷的表情,跟面前的卿衡說,“就是這樣,是我騙了阿瀾,跟他沒有關(guān)系,師兄如果要恨就恨我一個人好了!
“為什么?”青年男人啞聲道。
“師兄當初在成親之夜拋下我,去找瓊煙的時候,我也想過為什么……”
她喃喃道,落寞嘆息,“可事情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我們都沒辦法回到以前了。”
“你愛阿瀾么?”
“不愛!
“那你還恨我么?”
辛夷看著卿衡,不知道是不是渡劫的緣故,他的鬢邊竟然多了幾根銀發(fā),本就俊逸柔和的一張臉,看上去像是要碎了。
她停頓片刻,點點頭,又搖搖頭,“身子疼的時候比較恨,不疼的話就沒那么恨!
在她無辜的話里,卿衡的臉色更為慘白。
他臉上流露出很深的痛意,但這種痛意落到辛夷眼睛里,只會讓她覺得快樂。
所以在卿衡薄唇顫抖著,讓她“過來”的時候。
她乖乖地過去,任由對方伸手將她攬進懷里用力抱著,漸漸有眼淚浸到她衣襟上。
辛夷沒想到,卿衡最后會選擇原諒她。
這個結(jié)果讓她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出聲,“你不介意我跟阿瀾有過一段?”
“介意!
卿衡將她抱得更緊,仿佛這樣就可以揉進骨髓里,再也不會把她弄丟,“所以等到仙門大比結(jié)束,我會讓阿……我會讓微生瀾離開青云宗,去仙洲除妖游歷,永遠不要再回來!
這跟逐出師門也沒什么兩樣了。
但卿衡的意思也很明顯,就是他甘愿妥協(xié)后退一步,既然這件事的根源就是個錯誤,那么他們從今以后,誰也不要再提。
辛夷想到微生瀾,最終選擇點頭同意。
她現(xiàn)階段的任務(wù)已經(jīng)快要完成,不想再和他有什么多余牽扯,還不如趁這個機會徹底斬斷。
所以她聽從卿衡的建議,推開門走到院落里,和那個靜默站在柳樹下的青年四目相對。
還是微生瀾先開口,他的聲音透著刺骨的冷意,“師娘這是選好了?”
辛夷點點頭,朝他露出點笑,“你師尊在里面等著你,等會兒說話注意點,別叫他傷心。”
微生瀾長久凝望著她。
看清她眼底的敷衍與利用,她好像從來就是這樣一個人,需要他的時候就甜言蜜語,跟他虛與委蛇,等到?jīng)]有利用價值了,就將他一腳踢開。
“別叫他傷心?”青年諷刺著反問。
辛夷已經(jīng)下定決心跟他劃清界限,于是道,“我們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就算我曾經(jīng)騙了你,你也沒有損失什么不是嗎?”
她走過去,解掉自己腰間香囊,拿出里面的那枚鴛鴦佩交到他手上,“你看清楚了嗎,這本來就是不值錢的東西,也并沒有什么特殊意義。該舍棄的時候千萬不要留戀心軟,否則只會害了自己。”
辛夷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她希望微生瀾也能做出同樣的選擇,起碼不要阻礙她的計劃。
青年的反應(yīng)是不發(fā)一語盯著她看,濃黑的眸中有什么情緒在壓抑著翻涌,但只有短短瞬息,他很快就恢復(fù)了正常神色。
“師娘想擺脫我?”
辛夷蹙眉。
下一秒就聽到他緩緩笑開,順帶捏碎了掌間的鴛鴦佩,“師娘說得對,不值錢的東西是不應(yīng)該繼續(xù)心軟!
那日之后,辛夷沒再見過微生瀾。
他似乎聽進去了自己的勸解,或者是跟卿衡交流之后,想清楚了不再執(zhí)著。
后面兩天的表現(xiàn),竟然是出乎她意料的平靜。
平靜到有些不正常。
辛夷眼皮一直跳,莫名覺得提心吊膽。
但她想:仙門大比這兩天就結(jié)束了,到時候微生瀾也會離開宗門,應(yīng)該不會再出什么岔子了。
微生瀾
是個聰明人,他應(yīng)該明白按照當前的情勢怎么做才對自己最好。
所以辛夷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瘋到心魔爆發(fā),深夜擄走她,然后明目張膽地將她丟進了合歡宗的鴛鴦陣里!
辛夷跌進陣法中間的茅屋與床榻,后背硌得生疼。
隔著朦朧淚眼看到俊美青年緩緩朝她走近,然后伸手撫上她因為陣中情香,而逐漸泛紅發(fā)燙的臉頰,“阿靈,沒有回頭的余地了,今次我們就在這鴛鴦陣里做真夫妻!
青云宗,主殿。
卿衡剛準備去偏房歇息,就聽弟子來通秉,說是有青云宗的弟子不小心闖進了合歡宗陣法,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個。
鴛鴦陣一旦結(jié)界成型,只能里面的人自己走出來,外面的人是輕易進不去的。
而只要進了鴛鴦陣,就會被里面的催情香迷了心智,發(fā)生些就連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
急得合歡宗的長老團團轉(zhuǎn),但又不敢輕易進去,怕自己非禮勿視看見什么不該看的。
可惜在陣法外等了大半宿,還不見有人出來,怕鬧出什么禍事,所以才來通秉掌門仙尊。
卿衡本來不欲理會。
直到來通秉的小弟子漲紅著臉,支支吾吾說,“好像、好像是微生師兄……”
*
簡陋的茅屋之中,床榻吱呀作響。
辛夷感覺自己已經(jīng)死過一回,她嗚咽著仰起脖頸,被青年埋在頸側(cè)吮咬,溢出水光的眸中逐漸模糊,晃動并且破碎開來。
耳邊是青年的隱忍喘息聲。
微生瀾俯身親她,哼笑著吃掉她頰邊混亂不堪的清淚,“難受?再受一會兒。”
辛夷不想說話,她先前還有抓他咬他的力氣。
還能在對方驀然停下動作,怔愣著問出“你和師尊沒有過”的時候,緊咬著蒼白發(fā)抖的唇瓣回懟“還沒來得及”。
現(xiàn)在則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能感覺到自己流出的淚糊了滿臉,嘴唇也在最初的煎熬忍耐中,無意識地被自己咬出血痕。偏偏微生瀾看不得她沉默,非要逼著她做出回應(yīng)。
“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嗎?”
他笑,力道愈大,“我在和自己的妻子媾合!
辛夷哭了兩遭,意識已經(jīng)模糊不清。
直到青年忽然附在她耳邊,親掉她耳畔透著幽香的細汗,“師尊來了,他現(xiàn)在就站在鴛鴦陣外頭……”
床帳簌簌,視野迷蒙。
她知道四周被設(shè)下了禁制,也知道卿衡不可能聽到這些聲音,但她就是緊張得渾身僵硬,微生瀾驀然溢出一絲悶哼。
少女本來就煎熬得不行,還要捂住青年的嘴不讓他出聲,結(jié)果下一秒,剛抬起來的胳膊瞬間軟掉。
可對方仍然不放過她,湊在她耳邊,逼著她去想象院墻外面的景象,“你說我現(xiàn)在撤掉禁制,喊師尊一聲會怎么樣?他會不會親眼看見我們在做什么?”
少女哭得更兇了。
身體里堆疊的痛意逐漸激烈,像搖晃又破碎的潮水一樣,滅頂般的涌來,讓她發(fā)髻間松散的步搖都浸染了頰邊汗水。
微生瀾還在不停的逼迫她,并且說著混賬話。
不知道第幾次之后,辛夷終于昏了過去。
第70章 第70章化作囚籠(副本完結(jié))……
卯時將盡,照在積雪上的月色已經(jīng)暗淡。
遠處的天幕呈現(xiàn)出一種灰蒙蒙的白,再過半個時辰左右,就是破曉了。
辛夷蜷縮在床榻上,腰被他摟著。
她試圖緊緊闔住眼睛,努力忽略身體深處傳來的陣陣異樣感,但稍一動作,就能感到有什么冰涼滑膩的觸感劃過肌膚。
她寧愿這個時候仍在昏迷。
微生瀾并沒有給她施清潔術(shù),而是拿著一方絞濕的帕子幫她仔細擦拭。但這個過程很緩慢,他似乎格外享受她身上沾染自己氣息的感覺,是跟他身上一樣的白梅香。
在青年俯身親吻過來的時候。
辛夷終于顫著睫羽狠狠給了他一巴掌,菱唇緊抿,嗓音泛著沙啞軟糯的冷意,“……滾開!”
微生瀾任由她發(fā)泄怒氣,他知道今次之后他們之間注定不能善終了。但沒關(guān)系,只要他不放手,就算是做一對怨侶又如何。
就算彼此厭倦折磨,他也絕對不可能放手。
“阿靈不是應(yīng)該喚我牧瀾哥哥么?”
他將少女從竹榻上抱坐起來,撈起她綿軟無力的身子,依偎在自己懷中幫她系好小衣,“師娘當初騙我的時候,難道不曾想過今日的雙修?”
辛夷說不出話,她身體里還殘存著對方帶給自己的綿密痛意,還有腫脹酸澀余韻。
淺碧色流仙裙重新穿回她身上,襯得她細雪般的小臉愈發(fā)惹人憐愛,皎潔無垢。
她枕在青年臂彎里,情緒逐漸冷靜下來。
其實她并不抗拒和微生瀾親密,她只是討厭對方用這種方式來逼迫她,還將他們原本應(yīng)該恢復(fù)原位的關(guān)系重新弄成一團亂麻。
劃清界限不好嗎?
她討厭這樣牽扯不清,本來就沒有結(jié)果的事,為什么還要死攥著不放繼續(xù)沉淪?
許是將她此刻的失神當作乖覺,微生瀾替她把腰帶宮絳系好后,摸摸少女略微汗?jié)竦镍f發(fā)。
然后貼住她面頰,用廝磨的語氣說道,“阿靈定然是做不成掌門夫人了,我們一起出去,跟師尊做個了斷。”
辛夷攥緊他的胳膊,被青年打橫抱起來。
轉(zhuǎn)頭看到珠釵掉落在那亂糟糟的草席上,還有混合著血色的一大灘水跡。她腦子里又浮現(xiàn)出片刻前的那些畫面,臉紅耳臊的同時,恨不得把微生瀾這個禽獸咬死,他真是半點底線都沒有!
但心底更絕望的是,現(xiàn)在外面恐怕已經(jīng)圍滿了各個宗門的弟子。
而她即將在所有人的驚訝注視里,兩腿酸軟、釵環(huán)凌亂的走出去,她的唇瓣甚至還被微生瀾咬破了。
辛夷腦子里亂亂的,她的身子也特別疼,想著要在此刻嗎?當著所有宗門弟子的面,讓卿衡丟盡臉面。
沒想到下一秒就被狐裘斗篷兜頭罩住,將她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青年箍緊她綿軟輕顫的腰,抱著她踏出門去。
院落外頭,樹樹梨花雪白。
合歡宗的長老已經(jīng)急得滿頭冷汗,就差直接給卿衡跪下請罪了,尤其是在知道被扔進這鴛鴦陣里頭的,可能是青云宗的掌門夫人之后。
盡管他在事情發(fā)生的第一時間,就已經(jīng)將自家宗門弟子清場疏散開了,但肯定還是會有風(fēng)聲傳出去,這導(dǎo)致他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卿衡的臉色。
唉。
這上哪兒說理去!
本來就是他們合歡宗自己用來修習(xí)的陣法,誰能想到會發(fā)生這檔子事。
站在旁邊的陸展儀也臉色復(fù)雜,凝重萬分。
他覺得自己都已經(jīng)如此,那么此刻師尊的心底肯定更加驚濤駭浪,今日和師弟之間必定要有個結(jié)果。至于那個結(jié)果是什么,他有些畏懼去想。
天邊已經(jīng)大亮,緋花落在不遠處的濕冷雪地上,顯出幾分灼灼之色。
原本閉合的陣法忽然一陣金光閃過,禁制消弭,長身玉立的俊美青年抱著懷中少女從院落中踏出。
少女全身被斗篷罩了起來,除了繡鞋之外,沒露出一根頭發(fā)絲。
玄青色兜帽籠罩下,只能看到少女伸出纖細玉指綿軟無力地攥住了青年衣襟,安靜得仿佛連呼吸都沒有。但哪怕是柔嫩指節(jié)上,都被咬出了好幾個泛血的青紫牙印,可以想見兜帽之下,到底是何等光景。
陸展儀覺得自己腦子要炸開了。
師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辛夷整個人藏在兜帽之下,她只能聽到不遠處的卿衡用著蒼白顫抖的聲線,喊了她一聲“師妹”。
然后還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兩個人就已經(jīng)打了起來。
微生瀾手臂抱著她,根本不打算撒手。
但耳邊呼嘯的凜冽劍意告訴她,這兩個都朝對方下了死手,也都不約而同地避開她,招招致命。
許是移動速度太快,辛夷有些頭暈。
但她還是瞅準時機掀開兜帽,然后拔出發(fā)髻間的簪子狠狠扎向微生瀾胸口,她知道這點力氣根本殺不了他,卻能讓他在一瞬間呆滯僵硬,做不出更多反應(yīng)。
卿衡意識到她的想法,嗡鳴劍意頃刻磅礴,貫穿微生瀾的左側(cè)胸膛。
而她則在對方嘔出鮮血的那一刻,奮不顧身地掙脫懷抱,踉蹌著朝卿衡的方向跑過去。
只差一點點了。
只差一點點她就可以撲進卿衡懷里,哭得梨花帶雨,徹底和身后那人劃開界限。
可惜唇角剛要虛弱揚起,就被一股詭異的力
量纏住膝彎,朝著后面拖拽過去。
辛夷下意識回頭,于是就看到了驚悚如噩夢的那一幕:青年鳳眼猩紅,臉上頸側(cè)都浮現(xiàn)出丑陋魔紋,還有他的無數(shù)虬條蠕動的白藤本體。
她眼睛不自覺睜大,唇瓣微微顫抖。
然后毫無抗拒之力的,再一次被收進了芥子囊。
*
四個月后,仙洲的某一處。
院落里種著數(shù)不清的緋色桃花,而在桃林之后,則是被掩映著的一座院落。
庭院安靜,有風(fēng)吹過片片落花。
繾綣著飛舞起來,又無意識地飄到窗欞縫隙間,透過屏風(fēng)窺見那兩道交纏的衣擺。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一柱香兩柱香,亦或是兩三個時辰,總之已經(jīng)漫長到將最初的歡愉化作煎熬。
簾帳之內(nèi),少女含淚的喘息。
忽然間她玉白腳趾瞬間蜷縮弓起,帶著哭腔崩潰,“你……做、做什么?”藤蔓的觸感是柔軟冰涼的,不斷糾纏著絞緊,讓她發(fā)出不成調(diào)子的羞恥聲音。
微生瀾卻只是輕笑,“師娘,我的葉子掉了!
辛夷強忍啜泣,羞惱給他一巴掌,“滾,滾啊……”
然后對方不僅沒滾,又換了干凈沒濕透的白色藤條侍候她,咬她泛著粉意的小巧耳垂,“我喜歡被阿靈夾掉葉子,沒關(guān)系的!
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自從她被微生瀾從青云宗帶走之后,似乎就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
微生瀾在報復(fù)她,所以只要她發(fā)呆恍神,就會被壓覆在床笫間做這種事。
而且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讓她服軟。
每次開始之前都會有漫長的服侍過程,直到她忍不住,主動屈膝去蹭他的肩頸或者手臂。
現(xiàn)在也是。
那兩片葉子翠綠晶瑩,微生瀾捻出來給她看,她忍無可忍,終于張唇狠狠咬在他的肩頭上。
……
這段時間,辛夷很少有機會能夠踏出院門。
但她知道卿衡并沒有放棄派人四處找他,當然她也嘗試過千方百計的逃跑,可惜每次都以失敗告終,被微生瀾抓回來。
一次是她軟硬兼施,讓對方帶她去看仙洲焰火。
然后趁著微生瀾給她去買吃食的時間,試圖藏進旁人的青鳥鸞駕中,結(jié)果不過須臾就被攥住胳膊,從車駕中抱了出來。
還有一次,他們院落中意外闖入一只受傷的貌美狐妖。
那狐妖姑娘可憐狼狽,哭訴說自己是被仇家追殺,淚水漣漣地求他們不要趕走她。微生瀾本來不打算理會,是她執(zhí)意關(guān)心那個狐妖姑娘的傷勢,開口讓微生瀾抱她去找醫(yī)修診治。
微生瀾聽罷之后,皮笑肉不笑地看她許久。
不過最后還是聽從了她的建議,帶著那個受傷的狐妖姑娘離開了。
辛夷在他走后靜等了半柱香的時間,才假裝無意間試探了下,禁制果然被撤掉了。
她這才抓緊時間拿上可以換錢的東西準備跑路,并且用幕籬遮住面容,成功登上了一艘鯨舟。
那次是她覺得最有機會逃脫的一次。
卻不知是微生瀾在刻意戲弄,和她玩貓捉老鼠的游戲,為的就是等她覺得自己能成功逃跑的時候,殘忍打碎她的所有希冀。
所以哪怕鯨舟已經(jīng)啟動。
她還是在撩開自己廂房簾帳的時候,看到了早早等候在漆幾前的青年。微生瀾望著她倏然蒼白的神色,走過來,憐惜地屈指蹭了蹭她的臉,“阿靈很冷么,怎么抖成這樣?”
“或者說……”
他平靜垂眸,嗤笑著勾開她裙襟上的纖細繩結(jié),“阿靈覺得總是在別院里無趣,所以才會特意跑到鯨舟之上,尋些刺激意趣?”
那天發(fā)生過的事,辛夷已經(jīng)不想再回憶。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會被桎梏這么長時間,微生瀾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把她裝進芥子囊,到了客;騽e院里再把她放出來,四周設(shè)下禁制。
剛開始她還反抗掙扎,后面就有點麻木了,旁人還誤以為他們是鶼鰈情深的夫妻。
這段時間也是如此。
被買來的婢女瞧著她坐在亭中發(fā)呆,似乎不明白,這位夫人為什么總是副病怏怏的神態(tài)?
有時候微生公子說好多話她都不理,然后公子就會把夫人抱起來,說她需要休息。
而每當這個時候夫人都會臉色大變,不可置信地羞憤道,“天還沒黑呢微生瀾!!”
“夫人終于肯跟我說話了。”
夫人就尤其憤恨咬上他頸側(cè),發(fā)了狠力的咬他。
然而微生公子卻神情寵溺,還伸出修長手掌扶了扶她鴉黑如瀑的后腦勺,“阿靈不若留點力氣,等會兒再咬。”
婢女不太明白。
她覺得公子處處體貼縱容夫人,待她極好,為什么夫人不肯跟他好好說話?難道她真的半點不喜歡公子,所以才會如此厭煩抗拒?
但俗話說天下的女子都愛俏,公子已經(jīng)好看成那般模樣了,還是討不到娘子的歡心,可見許多事并不能純粹依靠常理來推測。
辛夷還是跑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這么苦等下去,于是忍痛耗費許多積分,從系統(tǒng)商城兌換了特殊藥劑,在今夜的溫存之后,混著酒液喂進微生瀾口中。
離開前她看著青年昏睡的俊顏,藍裳墨發(fā),眉目清冷,就是他似乎夢境中都在蹙眉,也不知道是夢見了什么。
辛夷的腿還是發(fā)軟,酸脹得險些站不住,按理說她應(yīng)該是惱他的,畢竟微生瀾這段時日的行徑,已經(jīng)不能用惡劣來形容。但臨到分別這一刻,竟然還是會有些舍不得。
應(yīng)該不會再見面了。
只剩最后一件事,她就可以完成任務(wù)從這個小世界抽離。微生瀾的愛也好恨也罷,都跟她沒什么關(guān)系了。
系統(tǒng)見她怔愣著遲遲挪不動腳步,只好出聲提醒,“宿主,這藥效最多持續(xù)一日半!
也就是時間一到,微生瀾就會從昏迷中醒過來,而她可能只有這么一次機會。
辛夷當然知道拖得越久,就越夜長夢多。
于是她收回視線擦擦眼角淚痕,蹁躚的裙裾邁過門檻,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身后這處被桃林掩映的院落。
此處離青云宗至少有大半日的路程。
辛夷中途根本不敢喘息耽擱,生怕時間不夠用,幾乎是拼盡全身力氣御劍朝青云宗而去。
等落到青云宗山頭的時候,她過分慌亂的心神終于安定兩分。
然后在宗門弟子滿臉震撼驚愕的表情中,問清楚了卿衡所在,并在小半柱香的時間之后,來到了他的面前。
“師兄!边@一聲恍如隔世。
她站在爛漫的棠花樹下,仰著頭朝他莞爾微笑。
卿衡似乎愣住了,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辛夷望著他,只覺得數(shù)月不見他瞧上去蒼老許多,雖然面容仍然是俊逸柔和的,兩鬢卻已經(jīng)星點泛白。
四目相望良久。
直到她嘆了口氣,略微幽怨地同他撒嬌,“我好不容易才從阿瀾身邊逃出來的,一路上御劍累得骨頭痛,師兄還不過來抱抱我?”
話落不過兩息,那個白衣玉冠的青年男人就朝她疾步走過來,然后將她狠狠扯進懷中。
卿衡抱著她,似乎在抑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
辛夷任由他抱著,半點兒掙扎也沒有。
甚至還有心情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fā),帶著些眷戀地跟他回憶起從前,“幼時我被妖獸咬傷險些喪命,是師兄找到我,殺掉妖獸。雖然師兄努力表現(xiàn)得鎮(zhèn)定,但我還是可以感受到,師兄背起我的時候整副身子都在發(fā)抖!
她問,“那個時候,師兄也是害怕失去我么?”
卿衡不說話,但逐漸有淚意濡濕在她的衣襟處。
好半晌,他才啞聲喊了句,“師妹……”
辛夷點點頭,輕聲應(yīng)答,“我在。”
于是這個抱著自己的青年男人,將臂彎收得更緊了些,緊到快要融為骨血,“對不起,對不起師妹,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他一次次辜負錯信,師妹就不會跌進魔窟仙骨破碎。
如果不是他中途
松開師妹的手,去喜歡別的姑娘,他們就不會漸行漸遠走到如今這種地步。
他忽然很想回到從前,在所有錯誤還沒來得及發(fā)生的時候。
他沒有喜歡過瓊煙。
師妹也不曾為了報復(fù)他,去利用親近阿瀾。
辛夷靜靜聽著他的懺悔,也感受著他的痛苦。
心底的酸澀和快意幾乎是同時涌上來,不可抑制地翻攪,讓她想哭又想笑,這應(yīng)該是原主身體留給她的最后情緒。
片刻過后,她聽見自己說,“我這次回來,是想找?guī)熜钟懸患䱷|西,師兄愿意予我么?”
“什么東西?”
卿衡的鳳眼尤在泛紅,等到嗅到她頸間摻雜著白梅冷意的辛夷花香,苦澀更是蔓延開來,“不管是什么,只要師妹需要我就愿……”
“噗呲——”
少女將藏在袖中的匕首沒入他胸口,毫不猶豫,毫無征兆,利落的緩慢反轉(zhuǎn),直到剖出卿衡胸腔處的那顆元丹。
指間都是溫?zé)岬难,耳邊則是青年滲著冷汗的蒼白痛哼,她仍舊抱著他,仿佛特別依戀的模樣,嗓音輕柔而虛弱,“師兄愛我么?”
“……愛!
“可我恨師兄,恨到不甘心就那么死在魔窟里,所以我又回來找?guī)熜至!?br />
她手里捏著青年男人的那顆元丹,紅彤彤的,過分磅礴的修為靈氣充斥著她的掌心,讓她只是觸碰就有被灼燒的疼痛。
若是動用靈力將它碾碎,那么其中迸裂開來的遽烈能量,便會連帶她也煉化成一灘血水。
但辛夷還是毫無畏懼,她甚至帶著終于要解脫的釋然,說著最后的話,“現(xiàn)在我只希望師兄也痛,比我更痛。這樣等到黃泉路上我就可以原諒師兄……但沒關(guān)系,我會陪著你。我和師兄,必須有一個玉石俱焚的結(jié)局。”
碾碎元丹的前一秒,她似乎聽到微生瀾驚懼萬分的高喊,“辛夷。。
她倏然轉(zhuǎn)過頭,隱約看到了青年披發(fā)跣足的淺藍色衣袍,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因為微生瀾從未喚過她辛夷。
意識消弭的瞬間。
她聽到叮咚的機械音,還有系統(tǒng)在耳邊提示,“恭喜宿主完成任務(wù),即將進入下個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