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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第14章無關風月,只是怪癖

    周旋拎著兩大袋糕點回到車里,白行樾剛抽完煙。

    空氣來回流動,煙味還沒完全消散,混著一股雨后特有的泥土味,并不難聞。

    白行樾掃一眼袋子里的東西,淡淡道:“買這么多?”

    “我初高中那會常去他們家寫作業,正好路過,就去看看!敝苄赶蚋魲l街的露天攤位,回憶道,“我爸媽以前在那邊出攤!

    “后來呢!

    “后來債還得差不多了,攢錢租了間店鋪,就搬走了!

    周旋十歲那年,舅舅酒駕肇事,又欠一筆賭債,兩個不見底的窟窿都是周旋爸媽幫忙填的,幾乎賠得傾家蕩產。

    她有將近七八年的時光都在這片區域度過,印象深刻。

    周旋把東西放后座,低頭擺弄手機。

    白行樾適時說:“剛你手機又響了,挺急的,我幫忙接了!

    周旋說:“立靜又打電話了嗎?”

    “是寧夷然!

    周旋不著痕跡一頓,問:“他和你說什么了?”

    白行樾平靜說:“托我在這頭照顧好你。”

    “沒說別的?”

    “你希望他說什么?”

    周旋自嘲:“我好像沒對他抱什么希望!

    白行樾沒為寧夷然辯解一句,終止了話題:“等會兒去哪家醫院?”

    周旋答:“附屬一院!

    白行樾看導航:“哪個院區?”

    “新院區!

    到了醫院門口,白行樾先去停車,周旋問過前臺,直奔樓上甲乳外科,在電梯里把病房號發給白行樾。

    到了后半夜,整條走廊沉寂得可怕,吸頂的白燈刺眼,周圍到處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周旋從來不喜歡這種地方,目不斜視地越走越快,鞋跟砸在地磚上,亂了節奏。

    她輕推開病房的門。

    里面四張床位,有三張都空著,母親林秀榕躺在靠窗那側的床上,臉色蒼白,胸口一起一伏,呼吸均勻。

    周納趴在床沿睡覺,聽到動靜抬頭,看到是周旋,立馬清醒不少。

    周旋走過去,小聲說:“吵醒你了嗎?”

    周納抻了下腰,起身接過周旋手里的東西:“沒有,我沒睡熟——你說你要回來,我和媽一直在等,她熬不住,打完針先睡了!

    周旋拿起病歷單,仔細翻過一遍,問:“媽今天狀態怎么樣?”

    周納放低了音量:“還不錯,等指標再正常點,就能做手術了。”

    周旋稍微放下心。

    周納隨周旋走出病房,在光亮的地方說話。

    周旋上下打量他,仰頭說:“長高了不少。”

    周納輕哼一聲:“那是……你也不看看咱們都多久沒見了,我這年紀一會一個樣。”

    周旋問:“這學期成績怎么樣?”

    周納回答:“馬馬虎虎!

    “微信又不是擺設,怎么不常找我聊聊天?”

    “哪個上高三的天天玩手機……”

    周旋戳穿他:“是不想,還是怕打擾到我?”

    周納胡亂揉了下硬實的短發,有些不太好意思,正想敷衍了事,看到有人出了電梯,朝這邊走來。

    對方旁若無人,眼里似乎只有周旋。

    周旋看向他,很隨意地問車停哪了,男人很隨意地答一句。一來一回,不具象的磁場,外人卻沒法插嘴。

    周納湊到周旋身旁,打聽:“你換男朋友了?”

    周納沒見過寧夷然,但不是沒看過他們倆的合照。

    走廊空曠,一點動靜被無限放大。周旋眼皮跳了跳,淡然地給他們互相做介紹。提到白行樾,她說他是朋友。

    沒有寧夷然作前綴,他單純只是她的朋友。

    白行樾細微地挑了下眉梢。

    明天不是周末,周納還要上課,周旋在醫院附近的酒店訂了間房,叫他去休息。

    她原本想給白行樾也訂一間,白行樾說飛機上補的那點睡眠夠用了,叫她多顧點自己。

    白行樾沒陪她進病房,在樓道里抽煙。

    周遭靜謐,周旋輕手輕腳坐到林秀榕面前,握住她的一只手,摸到了薄薄一層繭,硌人的粗糲感。

    體溫傳遞,周旋心軟得一塌糊涂。

    天蒙蒙亮,周旋頂著一副黑眼圈去洗漱,回來時,林秀榕已經醒了。周納過來吃早餐,白行樾也在,幫忙請了個護工。

    周納嘴里嚼油條,口齒不清:“我叫樾哥進來的,媽說想看看他!

    周旋暗罵他是個自來熟加大嘴巴,面上不動聲色,跟林秀榕簡單解釋一句。

    林秀榕氣色不錯,笑瞇瞇地招待白行樾就坐。

    吃過早餐,周納拎起背包,說:“周旋,我先上學去了,這交給你了!

    林秀榕佯嗔:“說多少遍了,好好跟你姐說話!”

    周納抗議:“您偏心眼,就知道兇我,怎么從來不兇我姐?”

    “你要是有你姐一半出息,我也偏心你!

    周納擺擺手,落荒而逃。

    等護士查完房,周旋扶著林秀榕到樓下做檢查。

    排隊的空隙,林秀榕嘆息一聲:“我得的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身體里長了個纖維瘤,切掉就好了……你老遠跑回來,多折騰呀!

    周旋笑著安慰:“一年也就回這么一兩次,當休假了。”

    林秀榕沉默片刻,愧疚道:“旋旋,這幾年辛苦你了!

    當年茶館生意如火如荼,日子還算富裕,比下綽綽有余。周旋從小被富養,跟著父母由奢入儉,高考后早早去了北京,一個人闖蕩,沒再依附過家里。

    林秀榕看在眼里,怎么可能不心疼。

    想起什么,林秀榕問:“小寧呢?怎么沒說跟你一起回來?”

    周旋淡淡道:“他在北京有事要忙!

    林秀榕一針見血:“媽沒那么保守,要是男人實在靠不住,支持你舍棄舊的,直接換個新的。”

    周旋哭笑不得:“……哪跟哪,您還是悠著點吧。”-

    檢查結果出來,周旋去見了林秀榕的主治醫生,聊完手術方案,和白行樾出了醫院,回家給母親拿換洗衣物。

    姑蘇城氣候適宜,平江路一步一景,粉墻黛瓦,典型的蘇派園林風。

    茶食店在弄堂里,一棟上年代的二層小樓,一樓店鋪,二樓住人。花雕木門上貼了張“暫停營業”的白紙,有人等不及,留言問什么時候營業。

    這兩年生意變好,林秀榕才過得舒坦些。

    周旋把鑰匙插進銅鎖里,使力擰了兩下。

    門開了,一股花果香撲進鼻腔,她讓出過道位置,示意白行樾先進。

    店面不大,堪堪放下五張檀木桌,前院的陽光房種了盆栽,墻上釘幾排木架,放裝茶葉和干花的玻璃罐。

    白行樾直觀評價:“挺有生氣!

    周旋說:“我媽平時沒別的愛好,愛擺弄這些花花草草和瓶瓶罐罐!

    周旋這些年不;貋恚中汩艈为毥o她留了房間,定期清掃,平時不讓任何人踏足。

    怕他閑著無聊,周旋領白行樾到二樓,推開自己臥室的門:“你先進去待會,隨便參觀——我去隔壁收拾東西,很快。”

    收拾完,周旋去了趟后廚,端一盤糕點和兩碗薄荷水綠豆湯跟白行樾匯合。

    白行樾正站在床頭柜旁,打量合照里的她。照片里一家四口,背景是舊相館的紅幕布,周旋穿紅棉襖,素面朝天,臉上掛松弛的笑。

    他問她什么時候拍的。

    周旋陷入回憶,輕聲說:“高三那年冬天,快過年的時候!

    白行樾說:“你們姐弟倆長得不太像。”

    “我像我爸多一點!

    之前沒聽她提過父親,這次來也沒見到,白行樾隱約預感到什么,沒繼續這個話題。

    兩人有好一會都沒說話。

    周旋遞給他一塊糯米糕:“嘗嘗我媽的手藝!

    白行樾說:“的確比得過紅光山寺那家!彼記得供長明燈那次,她說過的話。

    周旋也吃一塊,手上黏了層油,她拉開床頭柜的抽屜去拿紙抽,不小心帶出一張拍立得相片,是她和高中一個男同學的畢業合照。

    周旋顧不上擦手,撿起相紙塞回去。

    白行樾掃了眼,調侃:“談過?”

    周旋斟酌措辭:“也不算,只是有過苗頭!

    白行樾意味不明笑了聲。

    周旋說:“我以前挺內向的,沒那個膽子早戀!

    白行樾說:“跟我解釋什么?”

    “這不是解釋!

    白行樾低哄:“嗯,是就事論事!

    越描越黑。周旋不說話了,坐在單人沙發上一啜一啜地喝綠豆湯。

    白行樾低頭看她:“好喝么?”

    周旋想也沒想:“店里一年四季的招牌,大家都覺得好喝!

    “我嘗嘗。”

    周旋指向茶幾上的托盤,想說那碗就是給他準備的。

    沒容她開口,白行樾忽然俯下身,左手撐在她身后的沙發靠背,另一只手奪過她手里的勺子,慢條斯理地盛出一勺。

    他的喉結肉眼可見地滾了滾,吞咽不算明顯,卻莫名帶了點色。情的意味。

    白行樾嘗到涼絲絲的甜味,混著她口紅膏體的胭脂味,低聲說:“還不錯,難怪是招牌!

    周旋抿唇不語。

    這一次終于能夠確定,一直以來他都是故意。

    白行樾眉眼低垂,笑問:“怎么這么看我?”

    周旋沒直接挑明,無端問一句:“來蘇州的路上,你在想什么?”

    白行樾說:“在想,金雞湖有什么好玩兒的項目!

    “假公濟私,順便來旅游嗎?”

    “不然呢!

    “所以,這就是那另一部分原因。”

    無緣無故的一句話,白行樾卻聽懂了。

    這是她對那晚他說“幫你不全是因為寧夷然”的追問。

    白行樾直起腰板,和她拉開一定距離,平和道:“比起站寧夷然,我確實更愿意站在你這邊。至于原因,周旋,理由可以有很多條,哪條讓現在的你覺得舒適,不如就直接認定哪條!

    有些話虛實難辨,他剛剛就給她提供了一個足以讓她心安理得的理由之一。

    周旋說:“可能人心里多少都有點癖好,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

    無關風月,只是怪癖。

    白行樾似乎很滿意她的舉一反三,淺淡地彎唇:“也是一個不錯的理由。”

    周旋

    突然不想深究。

    拋開感情方面,她知道自己不是完全沒有私心,而白行樾也未嘗看不出來-

    回醫院的路上,前半程一直在沉默。

    這輛車連的是她的藍牙,按歌單隨機播放音樂。湊巧放到那首《EYE(S)》,聽到前奏,周旋有一瞬恍惚,沒來得及細想,白行樾已經切了歌。

    周旋扭頭看了白行樾一眼。

    他表情淡得叫人無法捕捉,陽光一晃,側臉匿進陰影里,忽遠忽近。

    周旋還是忍不住問一句:“剛剛那首歌,你聽過嗎?”

    “沒,聽前奏就不喜歡!卑仔虚谐榭掌乘,像在笑,“怎么了?”

    “……隨便問問!

    正好路過學校,兩人順帶將剛放學的周納接上了。

    最后一節課上自習,周納和朋友逃去體育場打籃球,出一身汗,校服衣料發潮,發梢濕漉漉地貼著頭皮。

    周旋無聲吸進一口氣,從袋子里找出毛巾給他:“擦擦!

    周納隨意擦了幾下,湊到前面的座椅中間,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掃蕩:“你們倆下午一直在店里嗎?”

    周旋說:“我們出來得晚,沒在店里待多久。”

    周納“哦”一聲,興致怏怏地往后靠。

    到了醫院,周旋去窗口給林秀榕補辦住院手續,叫白行樾帶周納先上樓。

    周納看向周旋走遠的背影,又看身旁的白行樾,點名扼要:“我知道你揣著什么心思!

    白行樾睨他。

    周納又說:“你看上我姐了,是不是?”

    白行樾沒否認,饒有興致道:“怎么看出來的?”

    周納說:“關系得多好的朋友才會不辭辛苦,陪著她跨越幾千里,跑東跑西。而且,你看她的眼神不對,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小小年紀懂得不少!

    周納一副“別套近乎”的表情,說:“丑話說在前頭,我反對你接近她。她有男朋友了!

    電梯“!币宦曌詣娱_合。

    白行樾不再和他聊這事,等進了電梯,忽問:“喜歡籃球?”

    周納抿緊了嘴唇。

    白行樾平聲說:“我那兒剛好有幾雙NikeMag的球鞋,回頭給我個地址,我寄給你。”

    周納眼睛亮了一下:“哪年發售的?”

    “16年,全球限量89雙!

    周納做了會思想斗爭,最后說:“算了,我不要!

    白行樾說:“我不是為了賄賂你!

    “那是?”

    “好好學習,別再逃課了。以后別讓你姐操心!

    周納沉默了幾秒,嘟囔:“她自己都還沒說什么……”

    白行樾說:“有些事不說,不代表沒看在眼里。她比你想得還要擔心你!

    電梯停在甲乳外科所在樓層,周納沒再吭聲,大步流星地跨過門檻。

    周旋回到病房,看見周納翹腿坐在那寫作業,明顯有點意外。

    寫到一半,周納拖著椅子,挪到白行樾面前,不太自在地說:“那個,我有道題不會。”

    白行樾抬抬眼:“哪道?”

    周納質疑:“高三數學題,你在行嗎?”

    白行樾面色偏淡:“我和你姐上過同一所大學,你覺得呢!

    周納驚訝:“原來你也是學霸啊,樾哥。”

    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能聊到一起,周旋更意外了,問周納:“怎么不直接來問我?”

    周納答得理所當然:“男人和男人之間更有默契一點。”

    周旋說:“之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寧夷然早前主動加過周納微信,千方百計討好,周納不為所動,十次有八次都不回消息,愛搭不理。

    她問過周納原因,周納當時說:同性相斥,和他沒共同話題。

    變得倒快。

    病房不能多留人,周納待到晚上,直接回酒店了。

    林秀榕明早做手術,需要禁食禁水,周旋胃口不好,也沒吃東西,陪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林秀榕精神欠佳,早早睡了。

    突然靜下來,負面情緒翻涌,周旋莫名坐立難安。

    白行樾喊她名字,說:“下去走走?”

    一時無所事事,周旋點點頭:“好!

    夜深露重,一樓大廳人滿為患,這種地方時刻都在經歷生離死別。

    周旋看著一群人迎來送往,一顆心臟懸在嗓子眼里,無端有點喘不過氣。

    白行樾放緩腳步,遷就她的慢動作,說:“是個小手術,失敗的概率幾乎為零!

    周旋語調很輕:“我知道!

    “但就是控制不住去想?”

    “是。”周旋睫毛顫了顫,低頭看地面,“我爸他去世挺多年了,突發心梗,走得急。我當時在北京,沒見到他最后一面!

    “所以這次才這么急著趕回來。”

    “嗯,同樣的經歷,不能再有第二次!敝苄f,“我也不想身邊人再出什么事!

    正說著話,醫護人員推著醫療床從緊急通道進來,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渾身是血,臉色鐵青,完全沒了知覺。

    “都讓一讓!”打頭的醫生嚷出聲,對前面的路人大喊。

    白行樾攥住她的胳膊,往自己這邊拉。

    醫療床匆匆經過,攜一股沾了血腥味的冷風。周旋額頭撞到他胸口,回彈了一下。

    兩人停在原地,沒再往前走。

    白行樾看著她的發頂,想安慰一句,察覺到有道目光黏在他們身上。

    他掀起眼皮,和不遠處的寧夷然對上視線。

    周旋同時也看到了寧夷然,不同水平線,楚河漢界。

    寧夷然穿過旋轉門,走向周旋,將她一把攬進懷里,臉埋進她頸間,用盡全力去抱她。

    周旋被箍得差點喘不過氣。

    寧夷然在她耳邊說:“對不起旋旋,我來晚了!

    他接連說了幾句對不起,一遍又一遍,輕如呢喃,身上有讓人熟悉的味道,風塵仆仆。

    漫長時間里,周旋只是抬了抬手,卻沒推開他。

    第15章 第15章風吹草動只有彼此知曉……

    沒在一樓大廳耗太久,三人上了樓。

    電梯里,寧夷然陪周旋站前排,白行樾在他們身后,一言不發;角落一對情侶面對面膩歪,旁若無人。

    掛壁上的智能屏投了避孕套廣告,宣傳詞念完,又是新一輪循環。

    空間逼仄,但沒有多難捱。

    進來前,寧夷然和白行樾話了幾句家常,兩人面上稀松平常,都瞧不出異樣。可眼下,周旋有點脊背發涼,又冷又熱。

    她知道白行樾在看她。

    電梯在不同樓層停下,陸續進出一批人。

    那對情侶比他們先出去,女人不小心碰到周旋的胳膊,忙回頭說了句抱歉。

    為了躲她,周旋慣性地往后退,視野盲區,腰被白行樾輕扶住。他很快松了手,不留任何蛛絲馬跡。

    寧夷然關切道:“旋旋,撞疼沒有?”

    周旋說:“……沒!

    她渾身汗毛豎起,莫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林秀榕這會已經睡熟,寧夷然在病房外匆匆看一眼,沒進去打擾,想聯系在蘇州這邊的朋友幫忙轉vip病房。

    周旋說不用這么麻煩,普通病房也不擠。

    知道她沒吃晚飯,寧夷然點開外賣軟件要訂餐。

    周旋還是說不用。

    寧夷然無奈笑笑:“旋旋,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看出他的鞍前馬后,可這些對目前的她來說不是必需。周旋精力有限,不想把氣氛搞僵,體諒道:“我沒生你的氣。趕了大半天路,你也累了,先去酒店休息吧。”

    寧夷然一頓,沒由來地問白行樾:“老白,你去么?”

    白行樾挑挑眼:“為什么不去?”

    寧夷然撫了下周旋的后腦勺,說:“我今晚留下和你一起陪床,也好有個照應!

    周旋看了他一會,同意了。

    白行樾沒在醫院久留,準備走,被寧夷然叫。骸八湍阋惶恕!

    猜到他有話要說,白行樾不急下樓,和寧夷然一前一后來到樓梯拐角處的吸煙

    區域。

    窗戶被拉開一條縫隙,風猛地灌進。

    白行樾銜根煙在嘴里,按動打火機,倚窗臺點燃。

    寧夷然走到他身旁,笑說:“來一根!

    白行樾笑了聲,問:“癮犯了?多久沒抽過了?”

    “滿打滿算,得有一年多了吧!睂幰娜晃豢跓,瞇起眼睛,不適應地咳了聲,“人的口味真是說變就變。以前饞得要死,現在覺得也就那么回事兒!

    白行樾撣撣煙灰,沒作聲。

    半根煙燃盡,白行樾開口:“想聊什么?”

    寧夷然步入正題:“也沒什么好聊的,想謝謝你這段日子對周旋的維護!

    白行樾笑笑:“倒也不必。這點人情不算什么。”

    寧夷然說:“等她實習結束,回北京了,到時我親自下廚,請你到我們家吃飯。”

    白行樾答應了。

    寧夷然隔繚繞霧氣探究白行樾的微表情,沒發現哪里不對。

    他突然不能夠確定,那通電話延伸出的危機感是不是杞人憂天。

    當時在電話里,白行樾說周旋不太方便,兩人微妙地沉默了一會。

    他笑著問,老白你什么意思。白行樾點到即止,跟他聊起蘇州一行,以及周旋母親生病的事。

    寧夷然問,為什么愿意陪周旋走這一趟。

    白行樾不慌不忙,將問題反拋給他:為什么陪她去的人是我,不是你?

    話音落地,又是一陣沉默。

    寧夷然自認為還算了解白行樾——這人再百無禁忌,起碼不會浮浪到拿感情隨意玩笑。

    但寧夷然不是感受不到那平靜語氣下的漠然和挑釁,可他沒立場說什么。白行樾現在做的,是他作為男友本該做的,也是他從一開始就默許過的。

    沉默到最后,寧夷然說,幫我照顧好她。

    白行樾同樣答應了。

    結束和白行樾的通話,寧夷然連夜回公司加班,忙了一整天,把未來幾天的工作提前做完,買最近一趟的航班趕來蘇州。

    他把周旋攬在懷里,感受她的心跳,卻毫無緣由地覺得,可能還是來遲了。

    周旋對他沒有責備,也沒表現出依賴。

    回過神,寧夷然將煙蒂捻在窗臺上,苦笑:“要是我昨天白天沒去喝酒,也不至于接不到她的電話。”

    這幾天和周旋一直僵著,心煩意亂,朋友正好攢了局,他也就去了,想著調節一下心情,結果陰差陽錯。

    白行樾說:“現在說這些用處不大,她不是已經原諒你了么?”

    “估計心里多少還有點兒芥蒂!睂幰娜粐@氣,“算了,以后慢慢哄吧!

    “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白行樾摸出手機,拿煙那只手解鎖屏幕。

    周旋的微信頭像彈到消息欄第一排,問他到酒店了嗎。

    白行樾回:快了。怎么了?

    周旋發來和周納的聊天記錄:周納剛點了夜宵,邀請你去他房間吃東西。

    白行樾:知道了。

    周旋:他對我都沒這么主動過,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行樾挑挑嘴角,回復:男人之間的秘密。

    寧夷然看他,試探道:“老白,你這是有曖昧對象了?”

    白行樾息了屏,坦然地說:“在追。還談不上曖昧!

    “這人誰?我見過么?”

    “有機會正式介紹你們認識!

    寧夷然心里有了數,笑出一聲:“行啊——對了,有件事兒,莊路菁下月結婚!

    白行樾問:“你把我聯系方式給她的?”

    “嗯。前段時間碰到,正好聊起你!睂幰娜徽f,“她知道你回國了,但不是我說的。”

    白行樾對誰說的不感興趣,沒多問。

    寧夷然說:“你到時去參加她的婚禮么?”

    白行樾說:“我去做什么?”

    “聽她的意思是,希望你去!睂幰娜徽f,“我記得你們當初關系挺好!

    “她早就不是我世界里的人!卑仔虚幸Σ恍Γ案螞r,那是你前女友,不是我的!

    寧夷然一愣,笑說:“莊老師要是聽到這話,得傷心了。好歹師生一場!

    白行樾沒搭理他,抬腿要走。

    寧夷然說:“誒,送你啊!

    白行樾說:“歇著吧。有空多陪陪周旋,她心情不好。”-

    第二天,林秀榕做完手術,麻藥勁一過,很快醒了。

    體內的纖維瘤體積小,恢復得快,術后再住兩天院,回家靜養即可。周旋讓護工先回去,凡事親力親為,事無巨細。

    林秀榕出院那天,寧夷然忙前忙后,開車送一行人回店里,提前備好了營養品和禮品,大盒小盒,在前院堆積成山。

    林秀榕待他很客氣,說來就來了,沒必要買這么多東西。

    寧夷然不卑不亢,笑說:“第一次來,應該的!

    周納在一旁冷眼旁觀。

    吃過午飯,到院子里曬太陽。

    林秀榕服過藥,要回樓上休息,走前端來四碗薄荷水綠豆湯,給他們解膩。

    周納在打游戲,抽空喝一口,把另一碗推到白行樾面前,獻寶似的:“樾哥,你嘗嘗,這可是我們這的特色!

    白行樾掃了眼浸在碗里的白瓷勺,緩緩說:“嘗過了!

    周納問:“怎么樣?好喝嗎?”

    白行樾說:“挺甜!

    周旋在寧夷然旁邊坐著,默不作聲,面上沒什么情緒。

    一局打完,周納切掉游戲界面,問周旋:“對了,你們什么時候走呀?”

    周旋說:“明早。”

    “哦,是直接回工作的地方么?”

    “轉機有點折騰,這次從北京走!

    寧夷然接過話茬:“我和你姐商量過,到時在北京待一晚再回熱城,省得舟車勞頓!

    周納撇撇嘴,噤聲了。

    午后陽光刺眼,屋頂的脊腳翹起,銜接著太陽,影影綽綽。

    養花飼鳥,疊石造景,這些是林秀榕喜歡做的事。周納看慣了磚砌的門樓和紙糊的明瓦窗,在店里待得無聊,提議出去逛逛。

    周旋忽說:“今天星期六,金雞湖人多,挺熱鬧的!

    周納問:“?要去那邊嗎?”

    周旋看向白行樾。

    周納問白行樾:“樾哥,你想去。俊

    白行樾云淡風輕地說:“來蘇州是為了玩兒,但也不是非要去哪!

    對面的周旋垂了垂眼。

    像在傳遞一個秘密信號,風吹草動只有彼此知曉。

    周旋輕輕皺了下眉,嗓子有點發干,想喝一口綠豆湯,剛拿起勺子,轉念放下了。

    一時沒控制好力道,勺子碰到碗,薄荷葉在水面漂浮,搖搖晃晃。幾滴淡綠色液體濺到桌上,被風一吹,很快干了。

    碗里的湯汁沒全灑,只是虛驚一場-

    下午,沒去金雞湖湊熱鬧,周納帶他們在平江路附近閑逛,買了點紀念品。

    隔天去機場前,林秀榕把周旋叫到房間說了會話,不忍面對分別場面,喊周納送他們下樓。

    車后備箱塞滿了茶葉、零食和各種特產,周納看著周旋上了車,幫忙關門。

    周旋降下后座車窗,囑咐:“以后有什么事記得及時和我說。”

    周納低聲說:“知道了。”

    周旋說:“回吧!

    周納摸摸后腦勺,不大自在地說:“我在這待會,看看風景。”

    周旋看著他,手伸出去,揉他短而扎的頭發。

    路上堵車,百米一個紅綠燈,白行樾坐在駕駛座,偶爾和寧夷然聊幾句,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方向盤,明顯百無聊賴。

    周旋有點犯惡心,沒怎么講話,側歪著身體,閉眼聽歌。

    寧夷然轉頭看周旋,見她臉色差,摸了摸她的額頭,對白行樾說:“這附近應該有藥店,路過哪家停一下!

    白行樾說:“買什么?”

    “暈車藥!

    白行樾沒說袋子里有,透過后視鏡看了周旋一眼,過了分岔口,隨便找家藥店,把車緩緩停到路邊。

    寧夷然靠右側下車。

    車廂里安靜一霎,茶色玻璃隔開熙攘的環境,鳴笛聲縹緲,像來自外太空。

    白行

    樾調低了音樂音量,淺淡地出聲:“決定和好了?”

    周旋睜開眼睛,輕聲說:“好像沒什么決不決定,順其自然而已!

    一直以來,她對寧夷然的確有包容的成份在。他對她的好遠大過于這些雞毛蒜皮的矛盾,有些事得過且過,不一定非要刨根問底。

    一段感情像博弈,誰沒那么愛,誰自然而然占到上風。

    她從沒想過占上風,但當初卻未必有多純粹,真真假假,半推半就。

    周旋沒去看前面的白行樾,隔玻璃窗往外眺,一眼尋到寧夷然。

    她無端想起寧夷然追她的那幾個月。

    那段時間是他最殷勤的時候,對她好到不計較得失,也不求任何回報。

    有次他想單獨見她,故意裝病把她喊到家里探視。

    傍晚,寧夷然送她回學校,路過清北附近的教職工住宅區,隨口玩笑一句:等你什么時候答應我了,我立馬安排兒媳見公婆。

    灰瓦外墻的獨棟老洋房從眼前略過,周旋看一眼路牌,笑笑沒說話。

    考研成績出來,準備復試期間,周旋和寧夷然爸媽吃了頓飯,以他朋友的名義。

    書香門第,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飯桌上太和諧。二老都是健談的性格,和她聊寧夷然小時候,又聊起她的生活和學業。

    清明節過去沒多久,文博學院復試成績公布,再往后是她生日,寧夷然在朋友的酒吧為她慶生。

    那晚的燈光只聚焦在他一個人身上。臺上臺下,霓虹闌珊,有人蹦迪,有人錄視頻,她看著他,認認真真聽完了跑調的《EYE(S)》。

    這些年,她開拓過眼界,共享過寧夷然的人脈和資源,不是完全獨善其身。

    就連周旋自己都不確定,那晚的動容究竟是為寧夷然,還是為他本身帶來的紅利,又或者兩者兼容,相輔相成。

    可她始終記得,他無數次為她買藥的背影。

    第16章 第16章火中石,夢中身

    中午,落地北京。

    白行樾和他們分開,回住處提車,驅車去了建國門附近一家酒吧。

    白天的長安街平平無奇,死水一樣。店里還沒營業,只有兩個保潔和一個黃頭發戴耳釘的男人,卡座的茶幾上擺滿了酒瓶和煙頭,烏煙瘴氣。

    黃毛把空瓶一股腦塞進酒箱,看到來人,一愣:“樾哥?你不是在外地呢嗎?”

    白行樾問:“最近生意怎么樣?”

    黃毛沮喪道:“嗨,別提了,昨兒就這么一桌——要我說,咱們干脆也搞搞線上宣傳,占著這么好的地段,每天入不敷出,這得虧多少錢啊!

    “沒興趣,就先這樣吧!卑仔虚姓f,“本來也沒指望它賺錢!

    “不兒,你還沒回國就接手朋友這家店,原來是為了做慈善啊。”黃毛湊過來,賊兮兮地說,“還是說,有什么臟錢急著洗一下?”

    白行樾揚了下眉,懶得理,徑自走到吧臺。

    調酒師這會還沒上班,黃毛小跑繞過吧臺,擺弄架子上的基酒,回頭看白行樾:“還喝‘哈爾的心臟’么?”

    白行樾說:“不喝,開車了!

    黃毛說:“沒事,這不有我這個專屬代駕嘛!

    黃毛涮過一遍工具,照例調了杯酒,淋上96度的伏特加助點火,又往杯里撒了點肉桂粉。

    紅色液體流動成一個漩渦,從杯口竄出一團煙花,模擬火山噴發。

    火苗燒完,白行樾拿起杯子,在手里把玩。

    黃毛話多,好不容易有人來了,嘴沒閑著:“哎,現在可真冷清啊……還是前幾年舒服,生意好到爆,服務生得一批一批的招。樾哥你肯定記得,開業那年你不是還來過么?”

    回憶起什么,白行樾似是笑了一聲:“何止來過,簡直記憶深刻。”

    黃毛聽得云里霧里,想追問一句,胳膊肘碰倒了臺面上的紅石榴汁,灑了白行樾一身。綢面襯衫洇進一大塊暗紅,很難洗掉。

    知道白行樾愛干凈,黃毛懵了,忙遞去一條毛巾,就差負荊請罪。

    白行樾隨意擦拭幾下,面不改色:“五年前那批兼職的服務生是你招的?”

    “?”黃毛一時沒反應過來,“是我,以前招人這塊兒都是我負責的!

    “還真是一脈相承!

    “啥意思……”

    白行樾也沒解釋,又待了會,臨走前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店里辛苦你多照看!

    黃毛語氣焦急:“樾哥,你這就走了?來都來了,也不多待一會兒。”

    “回家換身衣服,總不能光著。”

    “等下,有件事我差點忘了。”黃毛從抽屜里翻出一個紅色信封,遞給白行樾,“前兩天有個姓莊的來過,女的,說是你朋友,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白行樾瞥一眼,沒接,淡淡道:“直接扔了吧。”-

    周旋隨寧夷然回到公寓,先去泡了個熱水澡。她偶爾會在他這過夜,衣帽間有單獨的柜子放她的衣物,有些連吊牌都沒摘。

    周旋吹過頭發,隨便找條睡裙套上,回房補覺。

    再睜眼已經快到晚上,外頭薄暮冥冥。

    入了秋,北京氣候干燥,寧夷然在她睡覺的時候開了加濕器。門沒被闔嚴,他在客廳和朋友打語音,周旋迷迷糊糊聽到白行樾講話,揚聲器外放,嗓音比平時沉。

    她沒細聽,翻身又瞇了會。

    似醒非醒,周旋做了個夢。

    她意外夢見了白行樾。那些片段既割裂又真實——在醫院的洗手間,在她的臥室,他掌心的溫度,和摩挲在她皮膚表面的觸感。

    他噴灑出的熱氣沿鎖骨往下,埋在衣擺內的手正相反,和他給人的感覺一樣,侵略意味十足。

    火中石,夢中身。

    沒更進一步,周旋徹底醒了。

    被窩里溫度太高,她出了一身汗,望著天花板發了會呆,腦子一團漿糊。

    寧夷然推門進來,點開壁燈。

    周旋不適應地眨了下眼睛,手臂搭在眼皮上,呼吸有點混亂。

    寧夷然握住她的手,放在手里揉捏,笑問:“臉怎么這么紅?”

    周旋沒回答,拄著床沿坐起來,嗓音有點。骸啊瓗c了?”

    “六點多!睂幰娜粡膫让姹ё∷,“有個發小今天生日,說要聚聚,一起去嗎?”

    “白行樾也去嗎?”

    寧夷然微頓:“突然問他做什么?”

    “他有個U盤在我這,王隊急著要里面的數據!敝苄f,“你幫我帶給他吧,我就不去了。”

    “那我也不去了,陪你最重要。等會兒叫人把東西給老白送去。”

    知道寧夷然看重友情,周旋沒讓他為難:“還是去吧,吃頓飯而已。等我收拾一下!

    寧夷然低笑一聲:“好。穿漂亮點兒。”

    晚高峰路段擁堵,二環內尤其。下了環城高速,車拐進南長街一家私房菜館。

    牌匾底下的麒麟石像旁站了個泊車小哥,寧夷然把車鑰匙丟過去,牽著周旋的手往四合院里走,穿過一條長廊,進了隔間。

    除了白行樾,人差不多已經到齊,剛好湊滿一桌,各自帶了家屬。

    周旋之前和他們這群人見過,簡單打了個招呼,靠窗落座。

    過生日的叫鐘自橫,和寧夷然他們打小一起長大,前兩年調任到外地工作,難得回北京一趟。

    周旋和他不熟,只在同一張桌上吃過飯。

    鐘自橫是自來熟的性格,見寧夷然帶周旋來了,調侃:“話說咱們幾個,好像就老白是孤家寡人了吧?”

    寧夷然幫周旋把外套掛到椅背上,隨口回一句:“他一直是速戰速決的類型,保不齊已經有目標了!

    鐘自橫驚訝:“真假?待會兒可得跟他打聽打聽!

    席間東拉西扯,白行樾是重點被八卦對象。

    點餐時,寧夷然問周旋:“旋旋,要喝酒嗎?”

    周旋從事不關己的狀態中抽身,說:“不太想喝,你也少喝點!

    寧夷然笑著說好,算算日子,她生理期快到了,問服務員要了杯常溫橙汁。

    菜剛上齊,白行樾姍姍來遲,穿款式簡潔的黑衣黑褲,襯衫衣領鏤空設計,臂彎處搭一件毛呢外套。

    他隨服務員進門,目光淡淡略過周旋,很快被眾人起哄,叫他自罰三杯。

    周旋沒去看他,夾一塊肉,放進嘴里緩緩咀嚼。

    酒過三巡,話題拐來繞去,突然落到周旋身上。

    聽說她學考古,鐘自橫的小女友來了興致:“你們平時的工作是不是挺枯燥的?”

    周旋笑說:“喜歡就不會覺得無聊!

    小女友開起玩笑:“我還以為,考古就是拿著洛陽鏟這兒挖挖那兒挖挖,挖到什么寶貝直接上交國家,跟玩似的!

    對方隨便一說,周旋也就隨便一答:“大差不差吧。”

    自知玩笑過了頭,小女友干咳一聲,找補似的問:“那你們在現場遇沒遇到過什么有意思的事呀?能跟我說說嗎?”

    周旋自然而然給了這臺階。

    寧夷然很少關注周旋工作方面,對她們的聊天內容不大感興趣,他沒旁聽,和旁邊的男人喝酒閑侃,時不時往她面前的碗里夾點菜。

    鐘自橫端酒杯過來,一把摟住寧夷然的肩膀,笑說:“我說老寧,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時候好事將近?”

    寧夷然看向周旋,笑說:“等周小姐準備好了,我隨時都可以!

    周旋但笑不語,給足了他面子。

    鐘自橫感慨道:“真沒想到啊,咱們這些人里屬你最愛玩,結果反倒是最先安定下來的那個。我之前一度以為老白會先成家!

    白行樾單手撐太陽穴,懶散地掀起眼皮,沒作聲。

    后面又說了些什么,周旋沒想往腦子里進,用餐巾擦了下嘴,去洗手間補妝。

    周旋剛走沒多久,白行樾放下酒杯,到外頭的露臺上抽煙。

    沒一會,鐘自橫出來醒酒,對著夜色自顧自說:“老寧和他女朋友快兩年了吧?”

    白行樾淡淡“嗯”一聲。

    “一晃眼可真夠快的!辩娮詸M說,“他倆確定關系那晚我也在。當時好像是周旋生日,我在酒吧還錄了視頻,發群里了——你有印象不?”

    “有點兒印象!

    “那家酒吧現在都快黃了,本來挺好一地兒,出了命案,把老板賠得褲衩都不剩!辩娮詸M話鋒一轉,“對了,你和老寧是不是認識那人。俊

    “嗯,挺早以前認識的朋友!

    “我聽說,前段時間酒吧被什么人給接手了。”

    白行樾沒藏著掖著,坦言:“我接的!

    鐘自橫傻眼了,問原因。

    白行樾說:“江湖救急!

    鐘自橫秒懂,笑說:“要是讓老寧接,他肯定愿意,畢竟那是他倆定情的地方!

    風大,白行樾沒繼續和他閑聊,滅了煙頭,說:“你繼續待著吧,我先走了!

    “回屋?”

    “上洗手間。”-

    周旋推開隔板的門,到水池旁洗手。

    擠出兩泵洗手液,聞到的不是洗手液的味道,一股小豆蔻的香味混進空氣里,是寶格麗白茶的前中調。

    穿黑色襯衫裙的女人站到她身旁,對鏡涂高飽和度的口紅,上半身稍稍往前傾,棕色長發滑過肩頭,嫵媚而不艷俗,有種落落大方的性感。

    女人扭頭看她,淡淡笑了一下,以示招呼。

    對方不是高p,本人比視頻里更有氣質。

    周旋一眼認出是誰,不動聲色地回以一笑,不緊不慢烘干手,先一步出了洗手間。

    長廊盡頭,橫梁上掛兩個紅燈籠,光影朦朧,白行樾背靠柱子,像在必經之路等她。

    周旋撫了下手臂,放緩腳步,朝他走過去。

    她在他面前停下,環視一圈,四周空無一人。

    白行樾笑了聲,問:“看什么?”

    周旋說:“沒看什么!

    “怕有人過來?”

    周旋不答反問:“你也來上洗手間嗎?”

    “你覺得是就是!

    不算答案的答案,兩人都心照不宣。

    想起傍晚那個夢,周旋更覺得別扭,裹緊外套,低聲說:“那我先回包房了!

    過道狹窄,白行樾沒有讓路的打算。

    周旋也沒催促,冷靜地看著他,不言不語。

    白行樾看她外套下的一字肩內搭,視線往下移,目光落在那雙紅底的黑色高跟鞋上。

    她腳面光滑,條條筋絡分明,白得沒什么血色。

    他問她:“穿這么少,不冷么?”

    周旋抿了抿唇,沒說話。

    好一會,她喊他名字:“白行樾。”

    白行樾垂眼:“怎么了!

    “我希望我們都別越界。”

    白行樾低頭打量她,目光帶隱隱的審視,今晚喝了不少酒,但沒半分醉意。

    半晌,他忽然笑了,撥弄手里的銀色U盤,問道:“寧夷然剛剛給的。這東西是我的嗎?”

    沉默幾秒,周旋盡量答得坦然:“不是!

    白行樾攤開她的手掌,把U盤物歸原主,一語道破:“周旋,你為我說謊了。”

    第17章 第17章別越界

    起風了,橫梁上掛的那兩個紙燈籠碰撞到一起,燈芯忽明忽滅。

    周旋側過身去,避開迎面撲來的冷空氣,也避開他的審視。她手里捏著U盤,四角硌得慌,發澀發癢。

    她不急開口,白行樾顯然比她更不急,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過了會,白行樾說:“心虛什么?”

    周旋眼里恢復平靜:“沒什么好心虛的!

    白行樾故意:“弄這一出,是想來見我,還是不想來見我!

    周旋答得圓滑:“今天晚上的主角不是你,也不是我!

    白行樾注視她,喉嚨溢出一絲輕笑。

    紙燈籠晃得更厲害了,罩在頭頂,昏黃光線看不清細節。

    想起飯桌上寧夷然那句“他一直是速戰速決的類型”,周旋舔了舔被風吹得發干的嘴唇,說:“其實沒什么必要。”

    白行樾說:“這話你已經說過一次了!

    “上次沒太講清楚——我的意思是,我不是你的獵物,也不想當你的獵物。”

    “你就這么定義自己在我這兒的角色!

    周旋沒順著他的話往下聊,仰頭和他對視,認真地說:“白行樾,無論從哪方面看,我們都不是一路人!

    對現在的她來說,想擁有的差不多已經擁有,安穩勝過驚心動魄。

    她不想,不愿意,也沒那么多精力。

    白行樾用一種緩慢的語速說:“不是一路人,就不該權衡利弊!

    周旋沒表現出被看穿后的羞赧,學著他的語氣:“不是一路人,但從南到北走了一路,也算是有點交情的朋友!

    周旋細微地頓了頓,又說:“交朋友總得看清對方人品好壞!

    白行樾寡淡地笑出一聲,說:“不如你替我想一個合情合理的做法!

    “我們都別越界。”周旋重復剛剛的話,“作為朋友,欠的那些人情我沒忘。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和寧夷然盡量隨叫隨到!

    夜色昏茫,她外套上的獺兔絨毛胡亂飄動,吹在臉上有點癢。

    周旋抬手輕撓了一下臉頰。

    白行樾沒說答不答應,沒由來問一句:“打算什么時候正式見家長?”

    周旋動作一頓,隔幾秒說:“今年我在北京過年。”

    “你會和他結婚?”

    “會!

    “你不會!边^分溫和的語氣,循循善誘。

    他說得篤定,像下了一定會靈驗的魔咒。周旋心臟莫名顫了一下,露出挑不出錯處的微笑:“事在人為。而且,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白行樾看她的眼神頓時深了幾分。

    正說著話,走廊另一頭有兩道人影朝這邊靠近,舉止親昵,幾乎黏在了一起。

    其中一人穿亮色衣服,周旋一眼認出那是鐘自橫的女朋友。

    沒等周旋完全

    反應過來,白行樾捉住她手腕,將她拉到背陰處。柱子和柱子中間隔一步之遙,她和他面對面,呼吸融合了呼吸。

    腳步聲越來越近,心跳聲如雷貫耳。

    兩人拐進斜對面一間員工休息室,門很快落了鎖。隔音一般,似有若無的喘息穿透墻壁,傳進耳朵里。

    周旋聽見白行樾似嘲非嘲地說:“忍著點兒,總比被人發現我們倆單獨相處強!

    他的體恤來得恰到好處,更像是對癥下藥。

    周旋的確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沒說什么。

    休息室的窗戶糊一層玻璃紙,半透不透,她甚至能瞧見那兩人扭纏在一起的身軀。

    這時候從旁經過,雙方都尷尬。

    周旋一時無所事事,轉過頭看風景,突然被沙子瞇了眼睛,眼角一瞬間變得通紅。

    白行樾看在眼里,沒伸出援手,如她意愿般劃清了界限。

    過幾分鐘,白行樾低聲說:“等會你先回去,我晚點兒。”

    周旋說:“既然是朋友,在路上碰到了,也可以一起回去!

    “我倒無所謂,只是你眼神不對。”

    “什么眼神?”

    白行樾語氣平淡:“問心有愧。”

    大概時間緊急,兩人沒折騰太久,不到十五分鐘就出來了。鐘自橫的女朋友先走,穿白襯衫紅坎肩的服務生緊隨其后。

    危機解除,周旋幾乎是有點漠然地推開白行樾,擠出夾縫,頭也不回地走了-

    周旋回到包房,寧夷然隨口一問:“怎么去了這么久?”

    周旋扯個由頭,說屋里太悶了,順便出去透口氣。

    寧夷然沒太在意,轉念同她聊起別的。

    周旋渾身發冷,喝了大半杯熱茶,好一會才緩過來。

    沒過多久,白行樾也回來了,經過她身旁時,眼皮沒掀一下。

    后半場,周旋和他基本零互動,點頭之交,互不打擾。

    吃完,一群人仍沒盡興,直接去了附近一家club。

    玩到快凌晨,周旋眼皮在打架,熬不住了,問寧夷然回不回去。返程路遠,寧夷然直接在樓上酒店開了間套房,陪她去休息。

    六十幾層的大廈,周旋站在升降梯里,一眼俯瞰到西山全貌。

    寧夷然今晚被灌了不少酒,但沒完全醉。進門后,他將她反按在門壁上,攬過她的腰,低喃:“旋旋!

    他個子高,身體搖搖欲墜。周旋扶住他,輕“嗯”了一聲。

    寧夷然說:“往后我們別再冷戰了,好不好?”

    這兩年公司規模越來越大,寧夷然比認識時沉穩,鮮少在她面前袒露脆弱的一面。

    到底還是動容,周旋回抱住他,隔一層衣服面料,感受到他的體溫。

    洗過澡,寧夷然拉著她坐到沙發上,有些不舍地笑了一聲:“你明天就得走了,我們又得異地挺長一段時間。”

    周旋說:“實習期也沒幾個月!

    寧夷然試探道:“等畢業以后,你有沒有想過換一份工作?”

    周旋說:“暫時還沒。”

    “這行太辛苦,而且我們倆也不能一直這樣聚少離多!

    周旋沒作聲,等他后半句。

    寧夷然斟酌著說:“其實可以考慮留校任職,或者在市博物館找份工作,還能穩定點兒。你說呢旋旋?”

    周旋抬眼看他。

    醉酒的緣故,他眼梢有點泛紅,目光并不清明,反而顯得更加真誠。

    周旋笑了笑,說:“哪能說去就去!

    寧夷然說:“只要你點頭,就能去!

    周旋笑意淡了下去,說:“所以你都幫我物色好了,還問我做什么!

    寧夷然哄她:“選擇權還是在你,我只是打個提前量。就算你不工作也沒什么,大不了我養你!

    周旋看著他,一下就沒了任何興致,那種無力感又一次浮現。

    她突然不知道,該和他溝通些什么好。明明以前他們無話不談,徹夜都不能夠盡興。

    寧夷然放軟聲線:“你不想換工作,我們就不換。以后都不提了!

    這事其實不大,連拌嘴都談不上,互相給個臺階也就揭過去,周旋卻說:“我不是誰的附屬品,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我們都別介入彼此太多,可以嗎?我不喜歡這樣!

    大概被她的話刺到,寧夷然心浮氣躁,揉捏兩下眉心,說:“旋旋,我希望我們都好。兩個人在一起,總要互相讓步。”

    空氣沉如死寂,像墜進了冰窖。

    周旋冷笑一聲,說:“怎么樣的好法?什么樣的讓步?梁杉今晚來過我們吃飯的地方,你知道嗎?”-

    爭吵沒爆發,只是又一次不歡而散。

    寧夷然不想讓這筆莫須有的舊賬再搬到臺面上,換衣服出了酒店房間,給彼此騰出冷靜的時間。

    等電梯的空隙,有個女孩主動過來搭訕。

    快三十歲的男人,長相和衣品都不差,介于成熟和少年感之間,舉手投足皆是魅力。

    寧夷然看著眼前這個和周旋一樣年輕的面孔,無端有點恍惚。

    他沒回應對方,轉身進了另一部電梯。

    剛出電梯,手機響了。梁杉的來電。

    后半夜是私人時間,梁杉不至于沒有邊界感到這種地步。

    寧夷然猶豫一下,鬼使神差地接了,直奔主題:“你晚上去南長街了?”

    聽筒里的那道嗓音質地柔和:“不讓去?”

    寧夷然皺了下眉,說:“問你呢!

    “是,我去過!绷荷悸朴频卣f,“工作室馬上要進軟裝了,有些細節我拿捏不準,去找你兄弟聊了聊,請教一下。他只有今晚有時間!

    “你是去找老白的?”

    “不然呢!绷荷妓剖锹柫讼录,“你又沒跟我說你在哪吃飯,和誰吃飯!

    寧夷然盯著電梯正上升的數字,說:“先掛了!

    寧夷然想回去找周旋解釋清楚,又瞬間打消這念頭,直接去了樓下包廂,跟鐘自橫他們匯合。

    白行樾正準備走,看到寧夷然過來了,重新坐回去,給他倒了杯酒,問:“周旋歇下了?”

    寧夷然仰頭飲盡,沒說他們吵架的事,“嗯”了聲。

    一杯又一杯下肚,寧夷然有些上頭,忍不住問一句:“我看起來有那么不安分么?”

    白行樾漠然地瞥一眼:“沒。”

    “那她有什么好懷疑的!睂幰娜徽f,“梁杉是梁杉,我是我!

    “不是懷疑。你還是不夠懂她!

    音樂聲大,寧夷然沒聽清:“什么?”

    白行樾壓根沒有開導他的打算,沒再重復一遍。

    陪寧夷然聊了會,白行樾到樓上休息。

    走廊鋪一條羊毛地毯,一眼望不到盡頭;水晶燈照在壁畫上,陰影斑駁,密密匝匝。

    周圍靜得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

    白行樾刷過卡,正要進門,斜對面的房門倏然被打開。

    周旋湊巧從里面出來,穿戴還算整齊,頭發蓬松而柔軟,投來的眼神卻拒人千里,沉靜,不帶一絲溫度。

    看到他,周旋沒來得及梳理疲憊的姿態,也就沒刻意掩飾。

    她什么都沒說,只靜靜站在那。

    白行樾率先出聲:“還沒睡?”

    周旋說:“臥室空調壞了,去換間房!鄙ひ粽戳税疽惯^后的嘶啞。

    “前臺沒叫人把房卡送上來?”

    “打過電話,現在好像沒人值班。”

    白行樾看著她,緩聲說:“別折騰了,來我這兒睡。我換別的!

    此刻她確實很累,渾身像被灌滿了泥漿,多走一步都費力。

    周旋放棄權衡,應下了。

    上一秒還揚言和眼前這個男人劃清界限,下一秒他出現在她極度渴望幫助的時候。

    無論承不承認,她確實在白行樾身上汲取到了溫暖。

    第18章 第18章禮尚往來

    寧夷然一晚上沒回來。

    清早,周旋在酒店大堂和他碰到,發現他換了身衣服,黑眼圈極淡,像是整宿沒睡。

    她沒心思多問,只當沒看見。

    兩人臉色都不大好,沉

    默著吃完了早餐,寧夷然要送她回公寓拿行李。

    周旋淡淡說:“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去拿就行。”

    寧夷然微頓了下,表情不大自然:“還是送你吧。下午的飛機,拿完行李你還要跟老白匯合——他去看白阿姨了,我正好也回去看看我爸媽。”

    周旋沒拒絕第二次。

    路上,白行樾發來消息,問她醒了沒,周旋回復完,對話框彈出語音通話。

    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幾秒,接了。

    那頭很安靜,周旋聽見白行樾問:“睡得好么?”

    周旋說:“還好。”

    走過場一樣問候完,白行樾公事公辦:“王隊和許念來市區采買了,問你需要稍帶什么。”

    周旋想了想:“宿舍的桶裝水不夠用了,燈泡也壞了一個!

    “知道了。”

    “還有什么事嗎?”

    “等下飛機,我們直接去跟他們匯合!

    “好。”

    前面紅綠燈,寧夷然踩下剎車,騰出空瞥向副駕:“老白打來的?”

    周旋將手機塞進包里:“你不是都聽到了!

    寧夷然說:“他這么早給你打電話。”

    周旋扭頭看過去,輕聲說:“我們都顧好自己,行嗎?”

    空氣凝結了一瞬。

    寧夷然猶豫再三,主動提及:“梁杉的事……”

    周旋很輕地打斷他:“其實你不用刻意解釋什么,我也沒打算揪著不放。這種事不該成為女人之間的斗爭,源頭主要在你!

    昨晚在洗手間碰面,梁杉那記笑,周旋一眼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一個愛而不得的人的好奇、打量、隱隱宣戰和心有不甘。

    拋開道德層面,她不覺得梁杉這舉動哪里不對,畢竟人為自己而活,總得盡力爭取。

    從認識寧夷然第一天起,周旋就知道他待朋友重情重義。

    梁杉享受到了作為寧夷然好友的全部福利,如果不是在潛移默化的相處中得到過對方的默許,不會得寸進尺。

    放任也是默許。說到底,這是男人的問題。

    綠燈亮了,寧夷然遲遲沒動作,直到后方車輛鳴笛提醒才回過神。

    話說到這份上,口頭承諾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寧夷然喉結滾了滾,終究沒說什么。

    從城東到城西,不遠不近一條路,周旋閉眼假寐,寧夷然如坐針氈,車廂成了逼仄的水籠,一呼一吸承載了煎熬。

    到了寧夷然的住處,周旋原打算自己去,寧夷然順道給爸媽拿瓶酒,一同上樓了。

    十分鐘后,原路回到地庫。

    周旋拖著行李箱往車尾走,被寧夷然及時截過:“我來吧,你先上車!

    周旋松了手。

    公寓離寧夷然爸媽家不遠,開車沒一會就到了。

    寧夷然把車停在大門口,問她:“寧院長和陳教授都在家,進去坐坐么?看見你來了,他們肯定高興!

    周旋說:“改日再到訪吧,今天大家都不在狀態!

    寧夷然手指無意識敲了下方向盤,沒勉強:“那我陪你一會兒,等老白出來,我再進去!

    眼前兩棟并排的獨立老洋房,坐北朝南,三四層高。陳教授本身是詩情畫意的人,把花園打理得井井有條;另一邊的院子里搭了個棚檐,底下放書架和坐椅,靠柵欄那側種一棵白楊樹,獨樹一幟,沒什么煙火氣。

    兩家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沒等太久,白行樾從里面出來,面色寡淡,看上去比平時陰沉。

    周旋拉開車門,換坐到另一輛車的副駕。

    寧夷然跟白行樾打了聲招呼,對周旋說:“在那邊照顧好自己,到了記得跟我說聲!

    周旋淺淡地點點頭。

    看著他們走遠,寧夷然收回目光,反手掀開車后備箱,看到擱在角落的紙袋,拿酒的動作一頓。

    袋子里那件襯衫皺成一團,衣領沾了口紅,混著酒氣和白茶香水味。

    昨晚白行樾走后沒多久,局就散了。

    寧夷然無處可去,翻遍通訊錄和微信群,想找朋友出來繼續喝酒。梁杉的消息恰巧跳出,沒附帶額外的文字,簡短一個定位,在附近的日料店。

    畢竟認識多年,梁杉太清楚他此時迫切需要什么。

    邊喝邊聊到早上,等時間差不多了,寧夷然正準備走。梁杉挪到他面前,昂著下巴,眼里水波蕩漾,踮腳抱住了他。

    徹夜未眠,寧夷然腦子一片混亂,趁理智尚存,推開了她。

    從回憶中抽離,寧夷然皺了皺眉,有些煩躁地將袋子拽出來,一股腦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想到周旋,他掏出手機,拉黑了梁杉的全部聯系方式-

    不知從哪得知白行樾在北京,天還沒亮,白敏一通電話打過來,一半商量一半勒令,叫他回來看看。

    滿打滿算睡了不到兩小時,白行樾心情極差,但還是耐著性子答應了。

    從酒店出來,和急匆匆趕來的寧夷然撞個正著?此牟辉谘,白行樾心里大概有數,明知故問:“去哪兒了?”

    寧夷然答得滴水不漏:“喝多了,吐了一身,出去買件衣服!

    和寧夷然分開,白行樾回了趟家。

    客廳偌大空曠,白敏坐在主位上邊看報紙邊吃早餐,頭發梳成一個發髻,衣服剪裁合體,沒有一絲褶皺。

    瞧見白行樾,白敏放下報紙,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過來一起吃點!

    這幾年白敏在校頻頻升任,早出晚歸,比以前更不顧家,能安心坐下吃頓早餐都成奢侈。

    許久未見,白行樾難得配合,坐到她對面,卻沒動筷。

    白敏呡一口湯,瞥來目光:“媽媽要是不聯系你,你是不是不準備回來看一眼?”

    白行樾淡淡道:“回來也不一定見到人,守一棟空房子做什么。”

    “一碼歸一碼,該回還是要回。”白敏說,“自從你回國,我們倆滿打滿算只見過兩次。”

    白行樾唇邊挑起一道弧度,說:“我小時候,半月能見您一次都不錯了。”

    白敏張張嘴,一時無話可說。

    離婚后,白敏將全部重心放在事業上,常將兒子托付給鄰居照顧。上初中前,白行樾在寧家解決三餐的次數比在家多。

    相比較,寧夷然爸媽更像他的親生父母。

    畢竟是冰凍三尺的遺留問題,白敏自知理虧,沒較這個真,換了話題:“過陣子你爸生日,你不去看看他?”

    白行樾不咸不淡笑出一聲:“您變得倒快!

    白敏明白這話的意思,說:“小時候不讓你見他,是覺得他官僚氣息太重,怕影響到你。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很多恩怨早就淡化了!蓖nD一下,白敏又說,“而且,你爸他坐到如今那個位置,很多事都能伸得上手,對你事業有幫助。”

    白行樾說:“我有分寸,自己會看著辦!

    一頭冷水澆下來,熱情被撲滅。白敏細微地蹙了下眉,想起從前:“你所謂的有分寸,就是上學的時候和自己老師搞不倫戀!

    白行樾微微向后靠,說:“媽,這事已經過去了,沒必要重提!

    白敏不依不饒:“當年你們上高三,我精挑細選請了個女家教,結果反倒耽誤你和夷然……”

    白行樾眼神泛涼,食指不輕不重地在桌沿敲出一聲,明顯耐心告罄。

    這事是母子倆多年的心結,到底還是有愧,白敏強硬不起來,適時噤了聲。

    一頓飯吃得還算相安無事。

    白行樾離開前,白敏忽然放軟語氣:“行樾,無論過程和結果怎么樣,媽媽做過的所有事,初衷都是為你。”

    回答她的,是門鎖自動關合的提示音。

    正值深秋,圍墻外的銀杏葉撲簌簌地往院里落,鵝卵石路表面鋪一層金黃。

    門外兩輛車并排停放,周旋坐在寧夷然車上,車窗半降,隔十幾米的距

    離和他對視,眼神沒那么坦蕩,卻不躲不閃。

    白行樾離遠瞧著,心無端靜下來。

    去機場的路上,兩人基本沒什么交流,一夜回到最初,他們不夠相熟的那階段。

    靜默到最后,被消息提示音打斷。

    白行樾出聲:“應該是周納發的!

    周旋意外:“你們一直有聯系嗎?”

    白行樾淺“嗯”一聲。

    “他不懂事,有打擾到你的地方,你多擔待。”周旋頓了頓,“回頭我會跟他講清楚!

    白行樾沒應這話,說:“看下他發了什么!

    周旋的確好奇,從儲物格里翻出他的手機。

    沒等她問開機密碼,白行樾直接說:“四個0!

    裸機的觸感怪異,像他本身,看似沒有任何秘密,連密碼都淺顯易猜,實際深不見底,千人千面。

    出于禮貌,周旋沒看東看西,直接點開和周納的聊天框,愣了下:“你給他寄球鞋了嗎?”

    白行樾說:“在我這兒放著也是放著,他穿尺碼合適,就給他了!

    周旋問:“多少錢?我折現給你!

    “不必。不是什么貴重物品。”白行樾瞥她一眼,“周納說什么了?”

    周旋語氣靜得出奇:“沒說什么,就是一些感謝的話。”

    到達機場,過了安檢,巨型落地窗外視野開闊,天藍得像被水洗過。

    周旋這才意識到,不過短短幾天時間,自己已經和白行樾繞國內大半圈,途經幾座城市。

    人跟人之間的距離最容易在短途中拉近,是否意味著,利盡而散。

    白行樾一個人站在窗前,手里捏著打火機反復把玩。

    周旋看著他蕭條的背影,沒由來地想起院子里那棵白楊樹。她還是走過去,遞給他一塊巧克力。

    白行樾垂眼:“什么意思?”

    周旋說:“禮尚往來!

    那天在墓室,他給她的那塊黑巧有哄人高興的嫌疑。

    她不想欠他。

    白行樾低笑一聲,拆開包裝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甘甜帶苦。過了會,他說:“周旋,我很羨慕你!

    周旋問原因。

    白行樾言簡意賅:“你有一個不錯的家庭。”

    周旋大概聽懂了,說:“我家有時候也不是很和睦,一地雞毛……我一直覺得,體面又兄友弟恭的家,才算完美。”

    白行樾說:“不見得!

    周旋抬頭看,他表情偏淡,無喜無悲,捕捉不到任何負面情緒,剛剛那一瞬間的落寞,幾乎成了她的錯覺。

    他合該是無懈可擊的白行樾。

    廣播聲響起,提醒旅客登機,隊伍排成長龍,vip檢票通道寥寥幾人。

    白行樾說:“走吧。出來這么多天,該回去了!

    周旋說好。

    她忽然想起剛剛周納發來的消息,感謝的前綴不是樾哥,是準姐夫。

    白行樾后來也看到了,但他什么都沒說。

    他們都默認把周納說的當童言無忌的玩笑話。

    昨晚白行樾說:“不如你替我想一個合情合理的做法!

    周旋答:“我們都別越界!

    他好像如她所愿,答應得徹底。

    第19章 第19章分寸感

    熱城,一如既往的高溫,流金鑠石,天干物燥。

    周旋一踏進這里,覺得空氣都新鮮了,沒有霧霾和光污染,整個人狀態好不少。

    采買的店鋪在城郊的商貿市場,王玄和許念添置完東西,在附近一條小吃街等他們。

    出了機場,不作停留,周旋和白行樾過去找人。

    鬧市熙攘,小吃街魚龍混雜,垃圾扔得到處都是,一股子腥味。

    王玄在燒烤攤前和老板侃天侃地,對面坐著許念和林立靜,桌上一片狼藉,飲料瓶和竹簽東倒西歪。

    林立靜最先看見周旋,眼睛立馬亮了,離遠喊道:“周旋,你來啦!

    周旋走過去,笑說:“你怎么也在?”

    “我這不是想你了嘛,想早點看到你,就跟來了。”

    許念靦腆地摸了摸后腦勺,笑容放大,也跟她打招呼:“你不在的日子,我們都不太適應!

    周旋回以一笑:“以后應該不會再請假了!

    王玄今天心情不錯,看向白行樾:“喲,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來了!

    白行樾勾勾嘴角:“我走前不是把新增的地形圖發你了?”

    王玄“嘖”一聲,說:“兩碼事兒。工作是沒耽誤,主要得親眼看著你們歸隊,我才放心。”

    說完,王玄轉頭問老板:“哥們,箱子里還剩點啥?全給烤了吧,包圓兒!

    老板被火烤得滿頭是汗,操著一口不大流利的普通話說:“沒啦!都被你們吃干凈了,得提前收攤啦!

    王玄哼笑一聲,叫許念到隔壁打包兩份焜鍋饃饃,配羊肚菌雞湯。

    周圍環境太差,周旋抽出一張濕巾,擦了擦木頭板凳,往旁邊挪,給白行樾騰出一塊地方。

    白行樾看在眼里,卻沒過去,徑自坐到了斜對面。

    周旋手一松,把濕巾丟出去,面色如常地和林立靜說笑。

    今天休息,不急著返程。吃完飯,林立靜拉著周旋和許念到隔條街的雜貨攤閑逛消食,王玄沒興趣一起,跟白行樾在街口聊工作。

    路過賣維族套裙的服裝攤,林立靜興奮得不行:“周旋,我們試試姐妹裝——就那兩條,粉色和藍色的!

    周旋拗不過她,答應了。

    攤位最里面有個臨時搭的試衣間,換完衣服,老板娘過來給她們戴花帽,把長發側分,兩個粗辮垂在胸前,帽檐點綴了珍珠,一閃一閃。

    周旋先弄完,林立靜忍不住夸贊:“真好看啊!

    周旋摸摸淡藍色的綢裙料子,手感不如上次在過街樓看的那件,樣式卻更好看。

    等林立靜換衣服的空隙,周旋挑了一對銀手鐲,無意間抬頭,正對白行樾在的方向。

    他側著身體,半張臉籠罩在陰影里,眇眇忽忽,輪廓散著光。

    察覺到有人在看,白行樾視線掃過來,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秒,便淡淡收回了目光。

    周旋沒太在意,問老板娘一共多少錢,掃碼付款。

    結完賬,周旋和林立靜過去和他們匯合,許念跟在后面,幫忙提裝舊衣服的袋子。

    經過白行樾身邊,周旋聽見他說:“這顏色果然更襯你!

    聲音很低,僅限他們兩個人聽到,不像往常那樣輕佻的語氣,趨近于客觀評價。

    周旋腳步不著痕跡一頓,抿唇笑一下,算是回應。

    逛得差不多了,趁太陽還沒下山,幾人往回趕。

    改裝后的面包車行駛在高速路上,車里放土味情歌的dj,王玄手掌方向盤,嘴里嚼著口香糖,將音量放到最大。

    前方是一望無垠的雪山,披晚霞和宏光,離遠看像空中樓閣。

    氣溫漸漸降下來,周旋關上車窗,披了件外套。

    花帽上的珍珠在眼前亂晃,她想摘掉,想了想,把手放下了。

    下了高速,途經一片沙漠,開出去沒多久,車子猛地頓在原地,前車胎陷進了黃沙里。坐在前排的林立靜和許念往前一趔趄,暈頭轉向。

    王玄低聲罵了句,說:“好死不死,怕什么來什么!

    白行樾拉開車門:“我去看看!

    這兩天風大,沙塵亂飛,有些坑沒被填實,看上去平整,車經過必遭殃。

    王玄跟著下了車,問道:“陷得深嗎?”

    白行樾說:“深倒不深,但需要工具拋沙!

    “那完了!

    “車里沒備?”

    “裝的東西太多,我就拿下去了!蓖跣f,“本來沒想走這條近路,這不抱僥幸心理了么。”

    眼看天要黑了,溫度急劇下降,沒法在沙漠里久留。

    王玄說:“現在叫拖車來不及了。附近有個村子,先在那兒將就一晚,明早回!

    林立靜從車窗探頭:“王隊,這離村子多遠。俊

    “也就十公里吧。不遠,走走就到了!

    林立靜哀嚎一聲:“這還不遠,這可是沙漠……”

    一群人下了車,帶上必需品徒步朝南走,一步一個腳印,耗時耗力。

    考古工作者

    常年在野外跋涉,體力跟得上,外加白天吃得多,走起來沒那么艱難。

    沒一會,周旋出了一身汗,又冷又熱。

    白行樾原本在前面打頭陣,慢慢放緩腳步,和周旋并肩。他接過她手里的包,說:“給我吧!

    周旋說:“挺重的!

    “看出來了,你拿得吃力!卑仔虚衅铰曥o氣道,“我這個做朋友的,總不能視而不見!

    夕陽下,她皮膚白里透紅,頸間的汗珠隨風蒸發,浮一層水光。

    周旋用手背擦了擦汗,看著他拎著包,一步步走遠。

    白行樾捏準了分寸感,壓根沒有和她閑聊的打算。

    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偶遇從外頭回村的維族漢子。

    打聽出他們去哪,漢子從駱駝上下來,勒緊了繩索,叫他們把東西搭駝鞍上。后頭的拉車上放了幾箱水果,承重有限,王玄讓周旋和林立靜坐上去。其余人跟車走。

    漢子招呼:“箱子里有葡萄和密瓜,你們渴的話就吃點。”

    “好啊。”王玄一把摟住漢子的肩膀,“太感謝你了兄弟。沒有你帶路,我們沒準得繞遠!

    漢子擺擺手:“哎呀,客氣了。”

    村口有家小旅館,常年沒什么游客,但打掃得干干凈凈。

    漢子引他們到前院,幫忙把大包小包搬進去,之后瀟灑離開了。

    前臺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頭發烏黑茂密,皮膚黝黑,眼睛亮亮的,待白行樾尤其熱情。

    這邊設備落后,只能用紙筆登記信息。姑娘拿著白行樾的身份證,好奇:“名字的最后一個字是什么意思呀?”

    白行樾語氣溫和:“樹蔭!

    姑娘綻開笑容,耳根泛紅,將證件遞了回去。

    一行人拖著疲軟的身體上到二樓。

    房子是上下兩層的土著結構,門上刻了木雕,油燈散出的光透過縫隙照出。屋里沒有床,從東到西一條通鋪,被褥摞在墻角。

    隔壁是浴室,男女混用,周旋和林立靜先去沖澡。

    洗過澡,都精神了,趁時間還早,王玄不知從哪倒騰出一副撲克牌,嘴里叼著煙,吆喝眾人斗地主。

    周旋沒參與,披散著一頭濕發,到樓下借吹風機。

    走到樓梯拐角處,看見白行樾在和剛剛那個姑娘聊天,周旋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白行樾站在吧臺外側,側對著她,和對方說了句什么,惹得姑娘“噗嗤”一聲嬌笑。

    姑娘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朝空中比劃了一下,眼里笑盈盈的,比燭火還亮。

    氣氛正濃,周旋沒下去打擾,扭頭回去了-

    “你猜得沒錯,今天給你們帶路的是我阿卡!惫媚镉悬c不好意思地說,“本來東頭有家驛站,住宿更便宜,他帶你們來這是想照顧一下家里的生意——我會給你們打折的,明早也會給你們做早飯!

    白行樾下樓不是為了指責什么,便說:“驛站提供不了餐食,你們這也算物超所值。”

    姑娘笑起來:“你放心吧!剛剛那事包在我身上!等天亮我就去找我阿卡,問他要拋沙的工具!

    白行樾微微頷首:“辛苦了!

    樓梯口那道影子幾乎覆蓋了整面墻,想不注意到都難。

    墻壁由灰到白,直到影子快不見了,白行樾才瞥去一眼,捕捉到淡藍色的裙擺。

    姑娘正嘰嘰喳喳說些什么,白行樾無心多言,應對完,抬腿往樓上走。

    二樓,走廊的折疊窗被掀開一條縫隙,風絲絲繞繞地吹進。

    周旋站在通風口,不停地撥弄著頭發,有一縷鉆進領口,緊貼著皮膚,留下一道濕漉漉的水痕。

    房間隔音不好,王玄粗獷的笑聲傳來,混著林立靜的不滿:“您不能仗著自己官大一級就耍賴!該彈的腦瓜崩兒一個也不能少!”

    許念在一旁當和事佬,弱弱地說:“要不就算了吧……真要論這個,我們倆加一起也大不過領隊。”

    林立靜拔高音量:“不行!他剛剛彈我那么狠!”

    周旋在外頭聽得想笑,余光瞟見白行樾過來了,不自覺地斂了嘴角的弧度,手上的動作卻沒停。

    白行樾走到她身旁,按動打火機,掌心攏住火苗,朝窗縫吐出一口煙圈。

    兩人并排站著,任由時間分秒流逝。

    過了兩三分鐘,白行樾說:“今天奔波一天,又走了那么遠的路,睡前記得放松肌肉,省得明天難受!

    周旋眼睫一顫,說知道了,又說:“你也是!

    白行樾揚一下眉梢,說:“我又不累!

    “看出來了。”

    “看出什么了?”

    “你精力比常人旺盛。”

    白行樾看她一眼:“你指哪方面?”

    “沒指哪方面!敝苄D了頓,“字面意思!

    白行樾低低笑了聲,問她:“剛剛怎么沒下去?”

    周旋不意外被他發現,坦言:“怕打擾到你,也不想干涉太多。”

    “在你眼里我就這么花心。見一個,對一個感興趣!

    “速戰速決,及時止損……有什么不好?”

    “止的什么損?”

    周旋這才意識到,自己掉進了坑里。

    他從沒挑明過自己的感情傾向,何來的及時止損。

    可她也不是非要按部就班地回答他的問題。

    周旋把半干不干的頭發捋到肩后,面上帶笑:“挺晚了,早點睡吧。晚安!

    “周旋。”白行樾看著她的背影,不慌不忙叫住她。

    周旋轉過身。

    白行樾往前挪動半步,緩緩抬起手臂,修長的手指沿她耳廓向下,停在鎖骨處,要落不落。

    停留了幾秒,最后放下手,攜走一股風。

    白行樾自始至終沒碰到她,也沒打算直接上手,而是提醒道:“衣服里黏了頭發,不難受么?”

    他太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周旋的神經由緊繃到放松,再到懸空。

    正僵持著,不遠處的木門被一把推開。

    王玄邁過門檻,看到他們面對面站著,一愣:“你們倆杵這兒做什么呢?”

    第20章 第20章不會不管你

    王玄看他們的表情明顯有點奇怪,白行樾面不改色:“聊點私事!

    王玄了然,看熱鬧不嫌事大:“你們倆之間,除了聊寧夷然那小子,還有什么私事可聊?”

    白行樾看了周旋一眼,似笑非笑:“也不見得。”

    周旋沒接這話茬。

    王玄原本也是隨口打趣,壓根沒在意,低聲嘟囔了一句什么,轉頭進隔壁上廁所。

    王玄進去后,白行樾丟下一句“記得放松肌肉”,先走了。

    周旋在窗前又站了會,這才進屋。

    入夜,一群人穿戴整齊在地上打通鋪,周旋躺在靠墻那邊,裹著被子,睡前刷朋友圈。

    她和寧夷然有幾個共友,其中一個人發了四宮格照片。

    今晚聚餐寧夷然也在,他翹腿坐在角落,正同人說笑,酒杯在攝像頭下折射出不同光線。

    周旋一眼認出他手上戴的那塊腕表,是她去年情人節送的禮物。

    不是他平常會戴的牌子,價格也遠遠不及,但被放在衣帽間最醒目的位置。寧夷然一直舍不得戴,這次突然翻出來,更像在替她彰顯主權。

    周旋點開和他的對話框,聊天記錄還停在她下飛機那會。

    對著屏幕出了會神,她切掉微信,翻身睡覺。

    一夜多夢,被王玄和許念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吵得沒法睡,周旋很早就醒了。

    趁天還沒亮,補了個回籠覺,很快又被鬧鐘叫醒。:

    洗漱完下樓,桌子已經擺好了。前臺那姑娘穿著圍裙,在廚房和前廳之間來回穿梭,麻利地端上早飯和茶水。

    周旋看著一桌子的吃食——核桃馕、烤包子、丸子湯和油塔子,還有幾碟小菜。足夠豐盛。八成是看白行樾的面子。

    王玄拿筷子那只手彎了彎,招呼姑娘別忙活了,過來一起吃。

    林立靜

    天生自來熟,打聽:“你叫什么名字。俊

    姑娘笑瞇瞇地說:“古麗……在漢語里是花朵的意思!毕肓讼,又說,“和大樹小草什么的很配哦!

    說完,古麗悄咪咪看了對面的白行樾一眼。

    周旋也看向他,又不著痕跡撇開了視線,把馕撕成幾小塊,邊吃邊喝湯。

    白行樾不予回應,任由她們閑聊,夾起周旋面前的盤子里的馕,送進嘴里緩慢咀嚼。

    他吃相斯文,飯桌上鮮少主動講話。

    古麗用自己的勺子盛一勺碎肉到白行樾碗里,熱情招待:“這是我自己腌的,很好吃的!”

    白行樾說了句“謝謝”,卻遲遲沒動筷。

    古麗搭話:“對了,你們是做什么的呀?”

    白行樾說:“他們考古,我無業游民。”

    古麗被逗笑:“那能和他們走在一起,你也很厲害啦。”

    白行樾淡淡勾了下嘴角,沒說什么。

    周旋默默聽著,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喝完最后一口湯,她想擦下手,抬頭看一圈,發現卷紙在白行樾左手邊。

    她和白行樾中間沒坐人,隔了個凳子,距離不遠不近。

    周旋不想開口求他,只得自己站起來,傾身去夠。

    看出她的意圖,白行樾冷眼旁觀,并沒有要幫忙的意思。她上半身貼近他,發尾不小心墜到他手背,白行樾移開了手,向后靠,給她騰地方。

    兩人無聲互動,全程零交流。

    拿到卷紙,周旋坐回自己位置,聽到白行樾說:“說句話就能解決的事,何必這么麻煩!

    其他人只顧著聊天吃飯,沒怎么注意他們這邊。周旋壓低音量:“我沒覺得有多麻煩!

    白行樾倒沒揪著不放,話鋒一轉,不緊不慢道:“我們是聊什么見不得人的話題了?”

    周旋沒太反應過來:“……什么?”

    “說話聲這么小做什么!

    周旋清了清嗓,平靜地說:“昨天受涼了,嗓子疼!

    白行樾止住了話匣,泰然自若地繼續吃飯。

    如果換作往常,白行樾不會輕易給她這臺階,逗弄或消遣,定義沒那么分明。她一般都會維持鎮定地反壓回去,盡量不讓自己吃虧。

    突然這么一遭,戛然而止,周旋無端有點啞然。

    吃過早飯,昨天帶路的維族漢子來了,帶上工具和兩個年輕小伙,幫忙拖車。

    臨行前,古麗送他們出門,依依不舍地看著白行樾,三步一回頭。

    王玄離遠瞧著,搖搖頭:“嘖,可惜了!

    林立靜拉著周旋湊過來,八卦兮兮道:“可惜什么?”

    王玄一語道破:“這姑娘年紀太小,一看就不是行樾會相中的類型。”

    聽到這話,林立靜更來勁了:“那白老師喜歡什么樣的?”

    王玄憑印象回憶:“行樾打小比同齡人成熟,我估摸著,是喜歡跟他勢均力敵的!

    林立靜秒懂:“那不就是談姐弟戀!

    “看不出來啊!蓖跣粋腦瓜崩彈過來,“你這丫頭有點兒慧根,能聽懂我的意思!

    林立靜捂腦門直叫:“您就趁機報復吧!”

    周旋在一邊旁聽,想起類似的話寧夷然也曾說過。

    這頭正聊得起勁,白行樾最后一個走出旅館,跟他們匯合。

    天色湛藍,周旋和他四目相對。兩人臉上都沒什么多余表情,對視一瞬間,相安無事-

    回到營地,周旋還有大半天假,沒急著去現場,直接到辦公室整理陪葬坑的資料。過段時間要下去發掘,得提前做準備。

    傍晚,林立靜下工了,拎著保溫食盒來找她。

    周旋對著電腦看得認真,沒注意到有人進來。

    林立靜一屁股坐在桌上,擰開食盒:“就猜到你為了工作廢寢忘食,柏叔給你煮了雞湯面,趁熱吃點,別坨了!

    周旋視線從屏幕上移開,笑說:“還是你和柏叔對我最好!

    林立靜扯把椅子坐到周旋旁邊,看著她吃面,視線頻頻發直。

    周旋問:“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嗎?”

    林立靜嘆一口氣,說:“周旋,你家里人支持你做這行嗎?”

    “他們會尊重我的決定!

    林立靜頹喪地說:“我媽最近老是給我發一些考古現場出意外的視頻,還說什么這行不著家不安穩,收入還低,讓我考公或者繼續讀博!

    周旋理解她的心情,問:“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肯定是喜歡干考古的,但我媽說的話,我細想了想,也沒法辯駁。”林立靜說,“因為她說的都是事實!

    林立靜是北京土著,家里比較富裕,父母對她的要求無非是健康活著,不搞投資創業之類的燒錢行當敗光家產就行。

    這行收入低事小,常年見不到人,且無法保證人身安全事大。

    周旋安慰一句:“趁實習期還沒結束,可以再好好考慮考慮!

    林立靜說:“其實別的倒還好,我只要一想到荒郊野外也沒個信號,真出事了不能及時和家里聯系,我就心慌!

    周旋說:“別擔心沒發生的事!

    “也是!绷至㈧o說,“那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應該不會轉業。”

    林立靜誤打誤撞:“那你和你男朋友怎么辦。俊

    “還沒想到更好的解決辦法,但我不會為了誰放棄事業!

    “有些男人仗著自己有錢,總想著圈養女人,讓女人顧家!绷至㈧o說,“要是真遇到這種男人,還不如直接甩了,簡直別太三觀不合!

    周旋笑出一聲,有點恍惚地說:“各自立場不同,其實也沒什么對錯。”

    吃完面,又看了會資料,周旋關掉電腦,準備回宿舍。

    林立靜揉一下眼睛,嘟囔:“話說,今天我右眼皮一直跳,不會要倒霉吧……”

    周旋叮囑:“不許瞎想!

    幾天沒回來,宿舍被林立靜打掃得很干凈,屋里有股清爽的海鹽味。

    周旋走到床邊,摸了下床單,干燥溫暖。

    林立靜說:“哦,對了——前兩天下過雨,被褥有點受潮了,我想著你回來睡得不一定舒服,就趁天好幫你洗了曬了!

    周旋動作一頓,說了句謝謝。

    “跟我客氣什么,真是!绷至㈧o笑說,“不過說實話啊,周旋,研一那會兒我覺得你這人太圓滑了,有時候還很高冷,不大好交心,本來都不想跟你合租了。還好當時因為懶,沒費勁巴力找別的房子。”

    文博學院不提供研究生宿舍,當初寧夷然打算在學校附近幫她租一套公寓,周旋拒絕了,托中介找合適的兩居室和人合租。

    林立靜當時恰巧委托了同一個中介,兩人在開學前就認識了。雖然是同學,又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來往較少,基本沒什么交集。

    周旋笑笑:“可能緣分使然吧!

    林立靜摟住她的胳膊撒嬌:“早知道你這么香香軟軟,我一年前就把你攻略了!

    周旋被弄得發癢,笑著躲開了-

    發掘工作還在進行,一周后,隊伍被分成四組,分別要進到主墓周圍的四個陪葬坑里。

    正趕上生理期,周旋身體不太舒服,早晨起床的時候,就水吞了片止痛藥。

    白行樾今天沒工作,沒去現場。

    周旋剛出門,碰到他跑步回來,身上穿黑色運動服,短發隨意散在額前,看起來比平時隨和,少了點距離感。

    周旋主動道聲早。

    白行樾看她一眼,微微喘著氣:“昨晚沒睡好?”

    周旋被問得莫名,說:“沒有,挺好的。”

    “你臉色不好!

    “可能有點低血糖,等會吃塊巧克力就緩過來了。”

    和白行樾分開,周旋直接去了工地,跟許念和同組另外兩個男生進了一號陪葬坑。

    林立靜沒和她分到一組,不情愿地和沈蓓蓓丁斯奇他們進了四號陪葬坑。

    墓葬主人是西漢時期的重要人物,陪葬等級只高不低。靠墓門的方向有幾座棺槨,表皮已經腐爛,分上下兩層,里面裝滿了陶俑和金銀器。

    幾個電工進來布電線,整條甬道瞬間亮了,

    兩側的壁畫痕跡斑駁,彩繪碎片脫落到地上,黏成了土堆。

    周旋沒在門口逗留,和同組的人往里走,去找其他文物。

    三個小時后,周旋從一號陪葬坑出來,到附近的遮陽棚休息。

    棚里沒其他人,沈蓓蓓靠在折疊椅上玩switch,旁邊的塑料桌上擺著保溫杯和洗凈切盒的水果。

    看見周旋進來,沈蓓蓓抬頭看了一眼,招呼沒打一個。

    周旋視她如空氣,自顧自喝水。

    過了會,有人掀開擋簾進來,白衣黑褲,身形頎長。

    沈蓓蓓立馬坐起來,含笑說:“白老師,你怎么突然來了呀?”

    白行樾敷衍一句,拎著袋子走向周旋。

    周旋微怔:“你今天不是休息嗎?”

    白行樾將袋子遞給她:“閑得無聊,過來看看!

    周旋摸到一片溫熱,低頭看:“這是什么?”

    “酒釀圓子。”

    “……哪來的?”

    “外賣!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我記得外賣送不到這。”

    白行樾勾起一邊唇角:“難不成還能是我做的?”

    “那還是外賣的可能性比較大!

    旁若無人的對話,明明稀松平常,外人卻根本插不進去。

    沈蓓蓓撇撇嘴,繼續玩游戲去了。

    小腹漲得難受,熱飲成了救命稻草。周旋也沒客氣,左手端碗,連喝了好幾勺,沒太顧及吃相。

    她原是那種偏妖氣的長相,眼尾上挑,嫵媚有余,卻習慣性冷眉冷眼。此刻倒比平時更鮮活了。

    白行樾饒有興致道:“有那么好喝?”

    周旋點頭,毫不吝嗇地夸贊:“好喝。圓子很勁道!

    白行樾說:“看來師傅手藝還不錯!

    周旋張張嘴,正要說點什么,外頭銜接的電線突然小幅度爆開,“滋啦”幾下,火苗竄出半米多高,迅速變成黑煙。

    幾乎是一瞬間,四號陪葬坑那邊一聲巨響,原本敞開的甬道生生落下一道石門,震得地面顫了顫,塵土彌漫。

    周旋眉心擰在一起,問道:“怎么回事?”

    白行樾說:“應該是里面的電線被破壞,漏電了,腐蝕了支在門上的金屬零件!

    一旁的沈蓓蓓聽到這話,嚇了一跳,手里的游戲機掉在腿上。

    周旋回頭看她,眼神泛冷。

    沒等周旋問話,沈蓓蓓心虛招了:“……我剛剛從四號坑出來,不小心絆到了電線,以為沒什么事,就沒報備!

    周旋吸進一口氣,盡量保持平靜:“立靜他們是不是還在里面?”

    沈蓓蓓不說話了。

    周旋耐著性子又問一遍,語氣比剛剛輕,卻更駭人。

    沈蓓蓓縮了下肩膀,強撐著回懟:“是又怎么樣?不就是一道門嘛,等會叫人爆破掉,或者拆了,不就完了嗎?我又不是故意的,干嘛咄咄逼人?”

    周旋什么都沒說,拿起桌上的水杯,將剩下半杯溫水倒向她的游戲機。

    褲料被水洇透,沈蓓蓓大叫一聲,從折疊椅上跳下來:“你干什么?”

    周旋淡淡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一次兩次,誰也沒必要為誰的惡趣味買單!

    知道她說的是那晚被關在庫房的事,沈蓓蓓不敢再反駁,抿緊了嘴唇,用手拂去衣服上的水珠。

    過了幾分鐘,王玄等人趕過來。

    周旋手背上濺了幾滴水,白行樾遞給她一張紙巾,說:“先出去看看什么情況!

    周旋接過,胡亂擦干凈。臨走前,她看向沈蓓蓓:“游戲機我會折現賠給你。好自為之。”

    他們趕去時,石門外圍已經拉好了紅色警戒線,禁止任何人再靠近。

    王玄單手叉腰,正在給技術組的人打電話,破口大罵,叫他們趕緊來一趟。

    周旋本打算給林立靜發條消息,想到里面完全沒信號,放棄了。

    事發突然,她剛剛腦子一片空白,冷靜過后想起什么,轉身朝另一方向走。

    沒等邁出幾步,手腕被攥住。

    看出她的意圖,白行樾說:“哪兒也別去。等救援的人到了,自然會解決!

    “等不了了,里面空氣越來越少,人待久了會憋死的!敝苄f,“我看過你畫的那張地形圖,有另一條出口!

    “你既然看過,就該知道那條出口很復雜,不是什么人都能進!

    周旋試圖掙扎:“……你先放開我!

    白行樾依舊不放她,說:“那道石門是用來承重的,一旦落下,整個陪葬坑都有塌方的可能!

    “我如果說非要去呢?”

    “我也說了,等救援。”

    他太強勢,沒給她留出一點轉圜的余地。周旋掙扎無果,異常冷靜地說:“我從沒指望你和我一起,但你……能不能有點同理心?立靜已經被關在里面了!

    他拇指緊貼在她的皮膚上,感受脈搏強烈的跳動。

    白行樾顯然比她還冷靜,說:“別人和我有什么關系。”

    他不在乎別人,只在乎她的安危。

    這話在周旋聽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漠然。

    她沒再亂動,任由他攥著,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在你眼里,我也是別人。白行樾,我們又沒什么關系,你憑什么攔我?”

    白行樾也看著她。

    周旋不躲不閃,那雙眼睛亮而排外。

    白行樾忽然冷笑一聲,松開她:“行,我不攔你。你想去哪兒,隨時去哪兒!

    周旋低頭看了眼發紅的手腕,顧不上別的,轉身走了-

    石室墓占地面積大,周旋快步走了十幾分鐘,繞過石窟,到達四號陪葬坑的另一頭。

    這條出口是幾番討論后被廢棄的,當時只做了表皮爆破,墓門緊緊銜接著土砌的墻壁,地面填滿了渣土。門上四分五裂,開了巴掌大的洞。

    周旋環視四周,彎腰撿起一塊棱角尖銳的石頭,用盡全力砸到門上。

    洞的邊緣震出幾個碎塊,被敲擊的位置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陽光照射下,到處都是灰,粉塵飛揚,有些嗆鼻子。

    她止不住地咳嗽幾聲,忍下了不適。

    周旋接連砸了幾下,扭了扭發酸的腕部,正要繼續,幾百米開外“轟隆”一聲震天響,濃煙四起,遠遠升起一朵槍灰色的蘑菇云。

    周旋定定看了幾秒,不確定是人為炸開的,還是陪葬坑已經塌方。

    這邊暫時安全,她沒時間理會太多,抄起石頭就砸。

    一塊碎石掉到地上,沒等她反應過來,腳下一滑,右腳踝往外扭,崴了一下。

    鉆心的疼痛驟然襲來,周旋扶住墻壁,額頭冒出一層虛汗。

    又過了一會,腳步聲由遠及近,周旋吃力地轉頭去看。

    白行樾的身影在粉塵下出現,影影綽綽,輪廓由模糊到清晰。

    他冷著一張臉,脫下風衣外套,罩在了她身上,一手攬住她的腰,將人打橫抱起。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叫她不得不伸出雙手,牢牢纏住他的脖頸,將自己交給他。

    他呼出的熱氣灑在她臉頰,平緩而局促。

    白行樾把她放到用石頭堆起的臺階上,蹲在她面前,脫掉她的鞋子,掀開褲腿,握住腫起的腳腕,檢查傷勢嚴不嚴重。

    他動作輕柔,自始至終沒出聲。

    周旋看著他,喉嚨有點發澀,說不出一句話來。

    烈日炎炎,沉默開始無限蔓延。

    片刻,白行樾開口:“別折騰了。林立靜他們已經出來了。”

    說這話時,他沒看她一眼,繼續揉捏她受傷的腳踝。

    他掌心的溫度偏低,貼在她發燙的皮膚上,對比鮮明。

    周旋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指甲輕摳了下食指指肚,覺得有點難捱。

    她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為什么這么快把人救出來了,比如,你為什么過來。

    到最后,周旋只訥訥問了一句:“你不是生氣了嗎?”

    陽光一晃,幾道透明線條直射在他手背,骨指分明的手似乎頓

    了一下。

    白行樾抬了抬眼,終于肯看她,緩聲說:“是生氣,但不會不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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