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小可憐(11)
“阿姨, 別難過了!
顧流一臉抱歉,“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提到這件事情的, 讓您傷心了。”
在他的安慰之下,阿姨才從悲傷的情緒之中走了出來。
她搖了搖頭, “那個孩子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們都很喜歡他。”
顧流也跟著點了點頭, 以示安慰。
腦內卻在跟系統(tǒng)說:“去查查那具尸體,查查那個人!
從聽見這個線索之后, 顧流瞬間就明白了, 死掉的那個人、那具尸體, 絕對是關鍵所在!
遙遙看去,聲勢浩大的喪事。
停放在停車場、吸引了自己視線的靈車。
屋外擺滿了的點著鮮艷紅點的饅頭。
由遠到近,有什么東西, 正在把自己一步一步引過來。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阿姨就只說了這些,之后,她就岔開了話題。
很顯然,她并不忍心提到這件事情。
顧流也不急,幫忙一起收拾。
現(xiàn)在她不說,之后自然有人會說的。
很快,系統(tǒng)就回來了, 然而出乎顧流意料的是,它一無收獲。
顧流一臉無語,就差把“你是個廢物么”寫在臉上了!
系統(tǒng)無力地為自己辯駁。
“有什么東西在那附近擋著, 我要是硬闖也能進去,但是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
顧流說:“你解釋的話語太過蒼白。你不是系統(tǒng)嗎?怎么這都能被擋?”
系統(tǒng):“這能怪我嗎?還不是因為你那個賀清!雖然劇本里寫著是鬼魂形態(tài),但是我們哪兒知道鬼是什么東西啊, 只好按照我們系統(tǒng)的存在形態(tài)捏了!”
顧流摸著下巴深思:“原來如此……系統(tǒng),原來你也是鬼啊!
“你為什么不說賀清是另一種形態(tài)的系統(tǒng)呢?”
系統(tǒng)也是有小脾氣的,它偷偷地拉取資料庫,不信這場辯論贏不了顧流!
“因為他沒有你這么沒用!
顧流懶得和它辯,直接一招絕殺!
系統(tǒng)直接自閉了。
給了一棒子后,顧流又給系統(tǒng)一顆甜棗。
“其實也沒有多大的事,他的目的,我們不是都清楚嗎?
“按照劇本里看,他無非就是想嚇我,想折磨我。
“在他的眼中,只有積攢足夠的怨氣,我才能夠在死后,也跟著一起化為厲鬼,才能和他長長久久。
“所以,只要我的精神不動搖,只要你一直提醒我。我就永遠不可能會如他的意。
“這樣,我們兩方才會站到天秤的兩端,公正地、好好地交談!
想到這里,顧流又是一陣頭疼。
雖然,自己知道賀清在他認定的事上會變得非常頑固,但是沒想到他居然會頑固到這個地步!
現(xiàn)在,他是一個暴君,不需要任何人的自由意志,甚至連交談的機會都吝嗇給予!
*
顧流在餐桌旁坐下,才發(fā)現(xiàn)已經變成盤中餐的豬豬正在看向自己。
他實在忍不了這個沖著自己咧嘴笑的開朗豬頭,就悄摸換了個位置。
結果一坐下,又看見這方位好死不死地沖著一盤魚。
兩條紅燒魚翻著白眼,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他又換了一次座位。
靖深在顧流旁邊坐下了。
“你怎么挪來挪去的?”
顧流隨口胡扯道:“人挪死樹挪活。孟母三遷,你不懂!
靖深:…?
好像有哪里不對?
“別管了,多吃點兒肉,來。”
顧流給靖深夾了一筷子紅燒肉。
靖深美美吃掉了。
夾完后顧流就有點后悔,看著自己手中的筷子,那只豬的音容笑貌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音容宛在。
他覺得自己的筷子不干凈了,但是又不好拿去洗,也只能硬著頭皮將就著吃。
吃著吃著,飯桌上大家就開始聊起來了。
顧流心里有點障礙,胃口不怎么好,夾了好幾筷子空氣后,連靖深都在發(fā)現(xiàn)顧流在豎起耳朵聽。
“……溺死的,太可惜了!
“天!這么年輕!”
“要不怎么說老天是不公平的呢?”
“饅頭不是人吃的,是為他準備的!
“……扔進水里,水里那些精啊怪啊神啊鬼啊的,就不會把他的靈魂吃掉了!
有學生聽見了,交頭接耳道:“有個說法是諸葛亮發(fā)明了饅頭,也就是‘蠻頭’,用來代替活人祭祀。”
另一個學生壓低了聲音。
她道:“這在以前是一種進步,現(xiàn)在就……浪費糧食!
她的同伴小聲道:“噓!居然在別人的地盤蛐蛐人家?!哈,小心把你拉去當貢品!”
很快,她們嘻嘻哈哈,鬧作一團。
靖深在一旁扒飯,看來他是餓狠了,臉都快埋進碗里了。
顧流聽見那些女生的動靜,轉頭往不遠處看了一眼。
他想:這些鬼還挺活潑,還能蛐蛐別人,說人閑話。
看來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吧。
另一邊,還在繼續(xù)倒關鍵信息。
顧流沒來得及多看幾眼那些學生,就把注意力轉向了發(fā)布劇情的NPC。
不是,你們聊到哪兒了?
能不能給我簡中字幕?!
能不能給我劇情回溯?!
“他和這些學生一樣大,本來都是同齡人!
“上學了的,只是家里生意忙,他準備開學后晚點去。畢竟是本地的學校,不著急。早知道就早點……唉。”
本地的學校?
顧流心里一動。
“游客的手機掉到河里了,他幫忙撈上來。”
顧流的眼珠子慢悠悠地轉,好耳熟的事……
“腳被水草給纏住了。”
“不過這不打緊!
“他從小在河邊長大,水性多好啊,再加上旁邊的人發(fā)現(xiàn)得也及時,就一起除去水草,把他撈上來了。最后他還是上來了!
“不是說他…?”
不是說他淹死了嗎?
這下,就連顧流也聽不明白了。
既然都已經活了,被救上來了,那怎么又說他是被溺死的呢?
“回來的路上,本來都以為沒事了。也巧……天太黑,他滑了一跤,前面有一個泥坑,全是水。”
“他就這樣,活生生被泥坑里的水淹死了。”
“怎么會,怎么會沒站起來呢!”
“閻王要人三更死……”
聽完這段故事,顧流吃驚得身體微微向后仰去,倒抽一口涼氣。
他下意識覺得這么離譜又不幸的事肯定是編的。
可是那人的靈柩就停在隔壁!
“其實他應該在那個時候就被水鬼盯上了!
講故事的人反過來安慰聽故事的人。
“哪怕救了一次,這種事情也會發(fā)生第二次,逃不了的。”
本來,周圍都是亡靈,就已經夠讓人如坐針氈了。
這一頓飯吃到后面,顧流味同嚼蠟,恍若自己嚼的是香燭是紙錢。
他根本吃不下去了。
可是一轉頭看見靖深,這家伙居然吃得還是這么香。
顧流看了看桌上那盤紅燒肉,深深地懷疑他是被豬靈附身了。
“看你瘦的,”靖深趁機捏了顧流一把臉,“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有什么好擔心的!
“我們把握不了命運,但至少能把握面前的飯碗。要把每一頓飯當作最后一頓飯來吃。知道不!
“你說什么啊。”
這話忒不動聽又不吉利,顧流皺著眉,在飯桌下踢了他一腳。
靖深也發(fā)現(xiàn)自己烏鴉嘴了。
他“呸呸呸”幾口,兀自扒飯去了。
顧流偷偷在飯桌下面打開手機,漫無目的地刷。
他想要搜搜有關于車禍的消息,可是又怕會被周圍的鬼發(fā)現(xiàn)異樣。
只能硬生生忍住了。
他隨便下了個掃雷游戲玩,也不想動腦子,一切憑感覺,能沖就沖,不能沖就死。
很快,手機就沒電了。
顧流從包里翻出了一個充電寶。
一邊充電,一邊玩手機。
充電寶沒電了也沒事,除了這個小容量的,他還有兩個大的。
*
顧流和靖深被安排住在了一間房里。
雙人床,屋里有股霉味,潮潮的,不太好聞。
而且電燈還總是忽閃忽閃,一會兒明,一會兒暗。
不過現(xiàn)在也沒有資本對住宿環(huán)境挑三揀四,有地方住就很好了。
兩人開窗通了會兒風后,氣味才好點。
靖深坐在床的南邊玩手機。
玩著玩著,他突然來了一句:“你聽過一首詩嗎?”
“什么詩?”
“《未選擇的路》,外國的!
“我看看!
燈光忽閃了一下。
顧流背靠著墻壁,打開瀏覽器搜索。
墻壁冷冰冰的,像是在推著人走。
顧流一邊看的時候,靖深一邊在旁邊輕聲背誦。
說實話,顧流并不是文藝青年,他對這首詩并不感興趣。
如果有人把一首喊麥,和這首詩的朗誦放在一起,讓他選擇的話。
那么,在別人不會看到他的選項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選?奪命十三槍?!
如果看到,那還是選詩朗誦吧。
不然會掉自己的比格。
顧流索然無味地看完了這首詩。
靖深開口問他:“來到一個森林里邊,你迷失了方向。面前有兩條路,如果是你,你會選哪條路呢?”
顧流并不喜歡做這種選擇,他隨口說道:“感覺前面有陷阱啊,我可以走回頭路嗎?”
他當然不是看不懂這首詩,他只是不想選。
在這種環(huán)境下,感覺像是某種隱喻,flag都要插滿了好嗎!
靖深笑了:“哇哇,你這么貪心?”
顧流反把問題拋給他:“如果是你,你走哪條路?”
靖深頭枕著胳膊,說:“嗯……如果你都能走回頭路的話……我想把這三條路全部走一遍。”
顧流笑了:“你也很離譜啊!
“每條路都走一遍,我才能找到那一條離我目標最近的路嘛。”
靖深捅咕了一下顧流。
“手機沒電了,誒,借個充電寶唄。我要和我對象聊天了!
“喏,給你!
顧流沉迷耳機里的?奪命十三槍?,想也不想,拉開背包,順手遞給他。
靖深接過去了。
過了幾分鐘,忽閃一下,燈滅了。
顧流突然感覺有什么不對,那種越來越奇怪。
黑暗中,他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坐直了。
等等,我給他的那個充電寶,不是沒電了嗎?
第122章 小可憐(12)
我應該只是看錯了吧。
顧流下意識想要說服自己想多了。
但是他根本就遏制不了自己的想法, 心里越來越疑惑,層出不窮的問題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之前在宿舍里的時候,他說要視頻, 可是那個時候,他臉上有手機光線……嗎?
只要心里有一點點懷疑, 連續(xù)不斷的猜忌就會生根發(fā)芽。
一切符合邏輯的、不符合邏輯的, 在他的心中飛快地生長盤旋著, 很快就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
顧流躺在床上,背對著靖深。
他的那個對象, 真的存在嗎?
……賀清這么喜歡黏我, 他真的會放我一個人待這么久嗎?
此時靖深的手里, 突然傳來了視頻請求。
顧流被突兀的鈴聲嚇了一跳,渾身一抖。
男生朝著顧流笑了笑,顧流背對著他, 看不見,但也能聽清靖深的語氣。
陷入戀愛中的男生故作苦惱。
“哎呀,我對象真的很黏人呢,我去接個視頻哈!
一邊說話,靖深一邊順手拿著充電寶出去了。
顧流還沒來得及仔細探究,自己就被一個人留在了屋內。
他擰著眉看著靖深走了出去。
屋外燈光很黑,連月光都沒有多少。
顧流目送著他遠去, 很快就一門相隔,靖深的背影消失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顧流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他的心里越來越打鼓。
這種不安與慌亂越來越明顯,并不只是來自于靖深。
顧流很快從床上坐起來穿鞋,暗自懊惱:“不對!我不應該讓他一個人走的!”
循著聲音, 四周黑漆漆的。
那種黑色是能夠把周圍的光線完全吞進去的黑,深不見底。
顧流拿著手機,光線非常微弱,他幾乎是一路摸著黑過去。
站在遠處的時候聽,那聲音也還清晰明顯。
可是越近,那聲音就越朦朧,越讓人毛骨悚然。
乍一聽,像是人在嗚嗚地叫、嗚嗚地求救。
可是細細聽起來,卻并不像人,更像是熊羆假扮成人,騙人上當發(fā)出的聲音。
那聲音讓人極其厭惡,是刻在基因之中的恐懼,顧流幾乎想要拔腿就跑。
他只覺得自己牙關難以受控地打著戰(zhàn),甚至連頭發(fā)都豎起來了!
如果不是為了靖深,他根本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
想到了靖深,這哥們兒是個十足的好人。
鑒于自己當時只是走開一小會兒,那么多人都死掉了,顧流并不覺得靖深能夠平安。
但他依舊抱著微渺的希望。
手里拿著部小小的手機,靠著微弱的光線,在黑暗中緩緩前行。
這里的房子像魚鱗一樣排布著。
白天看的時候,覺得挺有古韻與時間的沉淀。
可是夜晚的時候,顧流就覺得駭人了許多。
他急匆匆地走,腳踩在地面上的聲音非常明顯,在空曠的街道之中回蕩。
他循著越來越近的聲音,向前走去,像是一只撲火的飛蛾。
人眼是很敏感的。
就在拐角之處,顧流看見背后有微弱的火光。
他加快了腳步。
可是看見面前的場景,顧流駭?shù)靡煌恕?br />
現(xiàn)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嘩啦嘩啦!
他這一腳正好踩翻墻角堆放著的竹背簍。
背簍扁扁地倒在地上,張大嘴巴,像一尾被剖開肚腹、瀕死的魚。
里面裝著衣服,衣服散落一地。
顧流抬腳一看,一件鮮艷如血的紅衣上,正清晰地印著自己的腳印。
聽見動靜,執(zhí)著火把的眾人漠然地回頭,視線齊刷刷的地看向顧流。
顧流被蒙著面具的眾人齊刷刷注視著。
他心里咯噔一聲。
天很暗,哪怕有火把火盆的映照,這些光線依舊顯得微不足道。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這種時間,這種場合,會有什么好事嗎?
顧流心里覺得不妙,但此刻跑也跑不了了。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硬著頭皮上前詢問。
可一錯眼睛,他卻看見那些面具之后白森森的眼球,以及刀尖的反光。
他遲疑了。
就是這一遲疑,顧流屏住呼吸,眼睛調整著焦距,飛快地從那些白眼球與冷刀尖移開了,落到了那些面具人的縫隙之間。
面具人之間,靖深被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上半身被前面的人擋著,顧流只能看到兩條腿。
這些人,果然不是善類……
地面上,手機與充電寶都被摔得四分五裂。
但手機并沒有壞得徹底,只是黑屏而已,依稀能從手機之中聽見一個微弱聲音的呼喚。
“你怎么樣了!快點說話啊不要嚇我……”
電話的那頭,有人在哭泣。
那哭泣聲伴隨著電流的噪音,在這幽暗詭異的黑幕之下,顯得尤其刺耳。
最終,一個面具人按捺不住,徹底將手機踩得粉碎。
那手機也徹底變成了啞巴,死尸一樣靜靜地躺在了暗處。
那個面具人的走開給了顧流機會,他看清了靖深現(xiàn)在的樣子。
那個倒霉的家伙,他的嘴巴里被塞了布條,可盡管如此,厚厚的布條中依然滲透出了血跡。
顧流腦子頓時一片空白,一時之間,他完全懵了,只是本能地抽出演練多時的桃木劍。
這時突然來了一陣大風,頭頂厚厚的云層被風吹開,卻也只露出了一抹殘月。
月似彎鉤,比沾血的鐮刀還要彎曲還要尖銳。
月芒微弱,連鐮刀上的寒光都比這月色逼人。
然而即使光芒微弱,顧流還是看清了靖深的樣子。
剛剛自己循著找來的、那古怪的聲音,確實是由“人”發(fā)出的……
而地面之上,有一個鮮紅的東西,柔軟濕潤,沾滿了塵土,像是一塊鮮紅的糯糕。
那是半條人的舌頭。
靖深的嘴被堵住了,舌頭被割掉了。
可當聽見了不同尋常的、自己異常耳熟的腳步聲之后,他用盡力氣,開始大喊大叫起來。
可盡管用了再多的力氣,他的口中也只能發(fā)出含混的聲響。
那撕心裂肺的聲音混合著血沫。
被幾塊臟布牢牢地堵在了咽喉之中。
明明是含混不清的話語,在此時,顧流卻奇跡般地聽清了意思。
“走!顧流,你快走!”
殘月又被厚厚的云幕掩埋,夜色黑得將要滴水。
黑暗中,一根扁擔朝著顧流的后背砸來。
“唔!”
他的眼睛還不習慣黑暗,看不清,硬生生挨了這一下。
這一下力道極大,他幾乎要吐血。
這里人太多了,而自己并不熟悉地形,不占優(yōu)勢。
跑不了的。
顧流握緊掌中木劍,現(xiàn)在,這是自己手里能用的唯一武器了。
這個時候,他多么希望面前的這些人是鬼。
可惜不是。
在這個時候,活人要比厲鬼兇惡得多!
人太多了,個個都是不要命的,手里都還有家伙。
顧流再能打,手里最多也只有一把劍,還是桃木的。
面具如潮水一般涌來。
顧流將木劍從一人的胸膛之中抽出。
長長的木劍沾染了活人的血腥氣,原本生機勃發(fā)的桃木,似乎連氣息微弱了幾分。
他此刻也顧不上這許多。
只顧殺人。
可是,顧流明明親手將那人用木劍貫穿。
那人痛苦難捱,敗下陣來。
顧流本以為少了一人,或死,或重傷,可那人只是躲在人后。
顧流親眼看見那人吞下一張符紙。
之后,他竟絲毫感受不到傷痛,重返陣前!
木劍太鈍了。
顧流絕望地發(fā)現(xiàn),這些活人根本不能算是“人”!
鬼還沒有來弄死自己,自己就要被這些殺不死、打不傷的怪物給群毆死了!
他跟系統(tǒng)大罵:“賀清他在搞什么鬼?!把靖深變成這幅鬼樣子是要干什么?”
系統(tǒng)弱弱道:“他……可能,他嫉妒你身邊有別人吧!
還沒來得及罵幾句,顧流就被綁了起來,扔到了角落里。
領頭的拿起那把鈍鈍的木劍,觀察了幾下,嗤笑了一聲,就扔在角落之中。
面具頭頭看了看顧流的臉,嘀咕了幾句什么,就有人拿著一塊紅色的破布,套在顧流的身上。
顧流一低頭,這件紅衣上還有一塊非常明顯的腳印。
除了他的劍,顧流的包也被隨意地扔在一邊。
大學生的包里還能有什么東西?
這些怪物根本不在意。
將他嚴嚴實實地綁起來之后,那些面具走了。
誤闖這里的人破壞了喪事,驚擾了亡魂。
亡魂需要安撫,這才是更重要的工作。
除了靖深與自己之外,角落里還有幾個瑟瑟發(fā)抖的人。
看見顧流這邊的動靜,他們都深深地低下頭,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存在。
“紅、白、青、黃、黑……”
顧流默默看了一下這些人的穿著,身上和自己一樣,都套著一塊破布。
不同的是,只有自己被套上了紅衣。
這些顏色代表什么呢?五行?
顧流悄悄掙扎了幾下,麻繩綁得很緊。
再掙扎幾下,手腕很快就被粗糙的麻繩勒破了皮。
他偷偷地挪到背包邊上,將拉鏈拽下來,拿出一把迷你美工刀,開始切繩子。
他面色不變,卻能感覺自己的心率正在疾速飆升。
四周如此靜謐,沒有人發(fā)出聲音,顧流甚至聽見了自己心跳的回聲!
另一邊,不遠處,人頭攢動。
靖深很快就被扒掉了上衣。
這是一具年輕俊美的男性軀體,他的胸膛起伏著,因為痛苦而呼吸急促。
面具頭伸出蒼老的手指,在清水之中蘸了蘸。
之后,他在靖深的額頭上寫了一個鮮紅的“甶”字。
由于掙扎與痛苦,靖深額頭上的那一點流了下來,水跡像一條蜿蜒的蛇,搖搖晃晃。
“甶”字便成為了一個鮮紅的“申”。
領頭與眾人退后一步,操刀者站了出來。
握著鋒利的刀刃,在靖深的皮肉上輕輕松松比劃了一下。
年輕鮮活的□□迅速綻開了一道口子。
也許是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足足過了半秒,刀鋒處才流出了血。
靖深一聲痛叫,疼得想要蜷縮。
可是四肢牢牢被綁住,再怎么掙扎也無濟于事。
他是刀俎上的魚肉,是被五花大綁的豬玀。
先綻開的是皮肉,之后才流出鮮血,鮮血之后,他那擁擁擠擠的器官才極為遲鈍地反應過來。
靖深被這一刀破開了肚腹。
腸子像鱔魚一樣蜂擁著鉆出來,流了一地,也堆了一地。
操刀者沒有去管這些腸子,他后退了一步,巫祝站了出來。
即使是一張極為華麗的面具的掩蓋,也根本藏不住巫祝的干瘦與枯老。
巫祝的手里拿著一張黃色的符紙,符紙上寫著東西。
他將符紙折了幾折,喃喃有詞,將紙包埋進了肚腹之中。
這些事情發(fā)生得很快。
從顧流被發(fā)現(xiàn),到靖深被開膛破肚埋符,時長一共不到五分鐘。
“系統(tǒng),”顧流盡力壓低自己切割的動作幅度,急得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水,“那紙上寫了什么?我看不清!
系統(tǒng)翻了翻資料庫,它搜集檢索的速度很快,在海量信息中迅速翻出了一條。
“這是一種并不正統(tǒng)的符箓,來自一種小眾教派,叫作‘由’,其實本該叫‘甶’。他們相信,將包含死者魂魄的符箓放在活著的臭皮囊身上,皮囊收斂而智靈永存,可以實現(xiàn)永恒時間中的幸福。”
那些人將沾滿土的腸子撿起來,滿不在乎地一股腦又塞了回去。
腸子在地面上* 拖著,就像收毛線團一樣被收了回去,在地面上拖出了一條長長的痕跡。
此時,靖深已經痛得感覺不到了。
額頭上的汗流到了眼睛里,非常刺痛,顧流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之后大家被帶到了邊上的房間里,顧流垂著頭,緊握住自己的小刀。
他被單獨關進了廚房里,屏住呼吸等著人走遠后,他開始加大力度去磨。
廚房……火……紅色?
松了綁之后,顧流扒著門縫往外看,那些戴著面具的人已經走光了。
空曠的室外,只留著一具棺材,和一張草席。
顧流推開門,掀開那張草席,靖深果然緊閉著雙眼,穿著一件滲血黑袍,躺在其中。
他顫抖著手去摸他的臉他的鼻息,幸好,還有氣。
顧流小心地拖著草席,將他帶入廚房里。
顧流從灶臺里窩了幾把草木灰,給靖深抹在傷口上,止血消毒。
“水,我想喝水!
靖深的口齒含糊不清,說話的力氣也很微弱。
顧流湊得很近,才能勉強聽清楚他到底在說什么。
因為用力說話,靖深的腹部,黑袍又在滲血了。
系統(tǒng)急得團團轉:“不能喝水!”
系統(tǒng)從開始就很急,卻無可奈何,畢竟一直退縮,是根本推不了主線的。
但這種不知道對方的意圖,讓宿主一直陷在被動的未知環(huán)境之中,系統(tǒng)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啊!
它暗暗發(fā)誓,下個世界,一定要向上級申請更多的權限!
有多少申請多少!多多益善!
系統(tǒng)知道大出血不能喝水,顧流當然也知道這個基本常識。
可是看他這幅樣子,顧流又實在不忍心。
……他看起來撐不了多久了。
“你再堅持堅持!
顧流掏出手機看時間,緊緊握住靖深的手,“天快亮了,天就快亮了!
……他還能活到天亮嗎?
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四十四。
顧流握住靖深的手,額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
該死的!
靖深似乎也知道顧流的為難,不再強求喝水。
“冷,顧流,我好冷!
這個要求還是可以滿足的,顧流用手背擦去滿臉的淚水,趕緊道:“我這就給你點火取暖。”
顧流的動作很快,明亮的火光漸漸燃起。
柴火聲噼啪響起,小小的室內彌漫起木柴燃燒的香氣。
黑夜中,慢慢走出了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顧流太過熟悉。
似乎是害怕門外有人,這人刻意壓低音量,怯生生道:“他看起來情況很不好,需要幫忙縫合嗎?”
這聲音太過熟悉。
抬頭看見那張臉,顧流幾乎瞬間失去了理智。
他明白了一切!
第123章 小可憐(13)
這張臉再熟悉也沒有了。
下巴很尖, 一張面皮白得病態(tài)。
臉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微微泛黃。
顧流蹲在地上,仰起頭。
他不自覺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拳頭。
面前這人, 他的眼睛格外吸引人,是很討巧的狗狗眼, 看上去就讓人很有親近感。
但是現(xiàn)在顧流只想一拳攮在這人臉上。
大雙眼皮的覆蓋下, 葡萄一樣的黑眼珠又圓又大。
眼角處微微下垂, 看起來無辜又可憐。
顧流牙齒被自己咬得嘎吱嘎吱響,他知道這家伙都是裝的。
賊能裝!
演到你流淚!
那人的睫毛則又長又直, 眼皮垂下去的時候, 能看見眼下覆蓋了一片濃密的陰影。
顧流站起身來, 要比面前人高上許多。
他低著頭看面前這人,第一次突然覺得,這么好看的眼睛, 和被揍得烏青的黑眼圈一定會非常適配!
那張臉、那個人從陰影中畏畏縮縮走出來的時候,顧流的眼眶上還掛著眼淚。
可是當那張臉站在他面前時,他就有點想笑了,被活活氣笑了!
毫無疑問,面前這人是賀清,還是縮水版的那種。
顧流本來難受得要死,都快忘了自己身處一個什么樣的世界了。
而現(xiàn)在, 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確認,所有的這一切,全都是這家伙作的妖!
這狗玩意兒, 現(xiàn)在嘚嘚瑟瑟地冒出來了!
裝!還裝!
看我流眼淚很有意思是吧?
顧流越想越憤怒,簡直想要狠狠揍他一拳!
操,這狗東西簡直是把老子當日本人整!
當然, 表面上,顧流還是維持著之前的臉色,盡力不讓對方看出破綻。
“你是誰?”
顧流一臉戒備,本來他蹲在地上看著靖深,現(xiàn)在改為站起。
漂亮俊秀的少年上前一步,牢牢地擋在奄奄一息的靖深之前。
不過只是一息之間,顧流的心態(tài)完全變了。
他現(xiàn)在也依舊緊張。
不過,他緊張的不是靖深的安危,而是自己背后這家伙會不會突然詐尸,然后蹦起來背刺自己!
顧流不是傻子,要是他現(xiàn)在還覺得靖深是清清白白的……
他想:那我真的得多吃點腦白金補補了。
顧流左手握住了邊上的火鉗,右手則持那把桃木劍。
他手上用的力氣非常大,手背爆出條條青筋。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來,他現(xiàn)在防備非常,草木皆兵。
可想而知,要是面前的人不知好歹,敢上前一步,那邊,一把通紅熾熱的火鉗就會毫不客氣地上前招呼!
看見顧流這幅模樣,賀清后退了一步,訥訥地道:
“我……我叫顧清!
“哈?你叫顧清?”
顧流嗤笑出了聲。
太荒謬了,為了跟自己套近乎,他居然把名字都改了?
面前人見顧流不信,趕緊把自己的身份證拿出來給顧流看。
顧流掃了一眼,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心里卻并不覺得證是真的。
他夾槍帶棒地開口道:“那還挺有‘緣分’,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
“緣分”這個字上,顧流刻意加重了咬字。
只要是個人,都能聽懂他話里的陰陽怪氣。
面前的少年頭低著,但是眼睛轉著,滴溜溜地打量著顧流。
他的表情是在揣摩,也同樣很方便別人揣摩——自己是該說知道呢?還是不知道呢?
似乎是面前這小孩太好看破,顧流逐漸放下了戒心。
他收回了火鉗,輕飄飄道,“呵,我叫顧流!
顧清聲音很小,有點尷尬地道:“嗯……我確實聽見有人叫你顧流!
隨后,少年的頭又很快抬了起來:“但是我的名字真的叫顧清!”
顧流上下打量著面前的“顧清”。
他的眼神漸漸柔和下來,不像之前那么冰冷防備,看起來是相信了。
顧清微微低頭,這是一個很靦腆的孩子。
只是稍微被人用視線打量,蒼白的面皮上很快就會紅了臉。
艸,純戲精!
顧流心里都奇怪死了,這真的是自己的哥們兒嗎?
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這么能裝呢?
顧流偷偷深呼吸。
沒辦法,既然他想裝,那自己也不能點破。
要是說開了,倒霉的不還是自己嗎?
“行了,別說廢話了。”
顧流語氣懷疑道:“真的有辦法嗎?你年紀這么輕,看起來不像是醫(yī)生!
面前的顧清看起來小得很,又矮又小。
確實和顧流記憶中的、某個階段的賀清一模一樣。
現(xiàn)在這種形象乍一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顧流還挺有親切感。
而且因為又矮又小,所以看起來根本就沒有什么威脅度。
如果顧流不認識這張臉,大概下意識會蹦出來一句——這誰家小孩?
總而言之,這副模樣,說他是初中生,甚至小學生,走在大馬路上大概都不會有人懷疑。
想到這里,顧流又有點要被氣笑了。
人和人的差距,真的比人和狗還要大。
和自己怕鬼不同,賀清根本不怕。
這家伙閾值還極其之高,血漿都流一地了,他眼睛都不帶眨的。
現(xiàn)在他變成這幅樣子來接近自己,絕對也是用心了的,想要降低自己的威脅度。
但是這狗東西根本就忘記了一件事——恐怖片里,最恐怖的就是出現(xiàn)小孩。
想想看,什么?咒怨?,什么?孤兒怨?,什么?閃靈?,什么?遺傳厄運?……
只是想一想那些畫面,顧流就覺得自己的頭發(fā)簡直都快要嚇到倒豎了!
憤怒過后就是生氣。
他又好氣又好笑,又想揍賀清一頓,又怕自己打不過所以努力克制,漂亮的五官都擰在一起了。
乍一看,這情緒還挺對——像是接受不了同伴變成這幅樣子,精神壓力過大,瀕臨崩潰。
見到顧流面色猙獰地對著自己,顧清趕緊將自己的身份證和學生證遞了出來,給顧流看自己的年齡。
哪怕顧清聽見這話許多次,可是在目前這個情況下,他未免還是有些窘迫。
那話就好像在說——病人已經傷得很重了,你可別再把他折騰死了。
顧清被這懷疑的眼神打量得有點不自在,清咳了幾聲,小聲解釋道:“我是學這個的!
顧流拿過學生證一看:“醫(yī)學高等……?浦袑W!
顧清低著頭,顯得有些自卑的樣子。
顧流終于忍不住了,拿著那學生證,非常感慨地對系統(tǒng)說:“出息了,都會□□了!
甚至連身份證都有,也是想吃國家飯了。
系統(tǒng)本來正屏住呼吸看兩人互演,根本不敢打擾,此時它也是無語了:“……你的關注點就是這個?”
當然,后面顧流又演了幾下。
問他有沒有縫合工具啊。
問消毒不到位會不會感染啊。
問縫起來后有沒有生命危險啊。
顧清一一作答了,樣子看起來特別老實。
顧流最后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死馬當活……唉,有辦法總比沒辦法好。你去吧。”
他這一揮手,就宛如放了免死金牌,顧清如蒙大赦,立刻去了。
同樣的,顧流也松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顧流根本就不關心靖深了。
死不死,活不活的,沒什么差別。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這不就是賀清假扮的嗎?
他就為了讓那把桃木劍被毀掉,也真是煞費苦心了。
趁著賀清正在縫合的時候,顧流總算閑下來和系統(tǒng)交流了。
“他既然敢出現(xiàn)在我面前,就說明他現(xiàn)在已經沒有什么顧忌了。系統(tǒng),你看看那把桃木劍還好嗎?”
系統(tǒng)在顧流大腦里搖了搖頭。
“不行,現(xiàn)在我如果去探查的話,一定會被他發(fā)現(xiàn)的。鬼以系統(tǒng)的形態(tài)存在著,我們的力量是同源的。
“可是,我能感覺到周圍存在一股力場。它確實有一個功能,會控制著里面存在的人,將一件東西看成另一種東西。”
“這個局他是故意設的。”顧流低頭,看著那堆火焰中的余燼,摩挲著手中的劍柄。
“沒有猜錯的話,我已經把桃木劍……當成取暖的柴火給燒掉了。現(xiàn)在,我手里這把是假的。”
顧流難得地沉默了。
他想要想出一些辦法來對抗,但又覺得自己毫無辦法。
要真的下狠手,自己又不可能做到。
系統(tǒng)也跟著沉默了,它當然不會絕望。
只是宿主下了命令,不能將他之前隱藏的記憶還給他。
不然的話……
系統(tǒng)想,這其實也不是很大的一件事。
許久,顧流盯著火光中的顧清,問系統(tǒng):“系統(tǒng),我會死嗎?”
他搓了搓自己的臉,“我要是死了的話,是不是任務就完不成了?”
系統(tǒng)知道顧流想問什么。
“如果被殺死,變成了鬼,在這個世界之中并不算死去。存在的消失才是真正的死亡!
“怎么樣算是存在?”
“物質的存在□□的存在,以及精神的存在靈魂的存在。”
這也太不唯物了,顧流想。
“我的存在會消失嗎?”
“當然不會。”
“我的□□會消亡,但我的精神和靈魂會永遠存在嗎?”
系統(tǒng)想了想自己的保密協(xié)議,最終決定換一個委婉一點的說法。
“哪怕你死了,□□或者靈魂死亡,只要你還存在于別人的腦海中,你就會永遠活著!
“這說法真有意思,原來你這么文藝,還喜歡看?尋夢環(huán)游記?!
顧流:“那么這樣說來,賀清是不是也一直活著呢?”
“是的!毕到y(tǒng)篤定地說,“他還活著。”
“呼,好了!
顧清深吸一口氣,終于縫合完畢了。
火光很弱,他們不敢開燈。
顧清就是在這么昏暗的環(huán)境下做完這臺手術的。
顧流一直在居高臨下地盯著顧清,生怕他做什么小動作,他看到他滿額頭都是細密的汗水。
顧清站起身來,但是突如其來的低血糖,讓他眼前一黑,搖搖晃晃,站立不穩(wěn)。
然而就在摔倒的前一刻,一只溫暖堅定的手托住了后背。
那熱度隔著衣服,從冰冷的背后透了進來,連心窩也變得灼熱。
“謝……”
“說什么謝啊。”
顧流摟住了顧清,牢牢制住。
顧清低頭,一把桃木劍正毫不留情地往自己肚腹中捅來!
第124章 小可憐(14)
“唔!你……干什么?!”
柔軟的腹部陡然間遭到重擊。
顧清整個人都疼得蜷縮了起來。
顧流緩緩將桃木劍抽回。
雖然疼, 但這把劍也并不是鋼劍鐵劍,殺傷力非常一般。
剛剛顧流和那些村民打了一架,本來就不鋒利的劍尖, 早就更鈍了。
然而雖然鈍,但它對那些不長眼的小鬼, 也是有一定的威懾力的。
桃木劍, 特別還是雷擊木制作的桃木劍, 稍稍碰到一點,都可能灰飛煙滅。
“呼, 原來你真的不是鬼……”
知道面前的人確實是活人, 顧流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
“得罪了!
顧清委屈巴巴地掀開自己的衣服, 肚皮上浮現(xiàn)出了一整塊青紫。
顧流笑了笑,繼續(xù)對著他道歉,用那種很熟稔的口氣撒嬌:“對不起啊, 阿清,這里太奇怪了,我忍不住多想……你應該不會怪我吧?”
這種語氣、這種態(tài)度……
顧清的耳朵一熱,完全沒注意到顧流此刻臉上的表情。
此刻,顧流正幽幽地盯著肚子上那塊青紫的瘢痕。
可真厲害,做得太好、太逼真了……
只是看看,就忍不住想要碰一碰、摸一摸, 看看到底疼不疼。
顧流的目光又不著痕跡地、幽幽地轉到顧清的臉上。
如果不是這張臉,自己還真不一定能意識到這完全是一場騙局。
幸好,這回, 在自己每次將要受騙的時候,這幅狗臉一直在無時無刻不提醒著自己。
凌晨的氣溫一直很低。
哪怕門窗緊閉著,那股風還是長了眼睛似的, 一直往人身上吹。
顧流去摸靖深的體溫。
他閉著眼睛,人在縫針之前,就早就已經痛昏過去了。
至于現(xiàn)在,只能說還在喘氣,維持著最基本的生命體征。
顧流看了一眼身邊的顧清,起了一點點不同的猜測。
會不會也是因為……要給新角色騰出位子來,所以舊角色才到了退出的時間呢?
顧清現(xiàn)在是字面意義上的瑟瑟發(fā)抖,凍的。
人很瘦,渾身沒幾兩肉,像個小瘦猴子。
沒有肉,自然就容易冷。
況且雖然那事兒翻篇了,他心里還是害怕顧流的,但更害怕外面那群人。
現(xiàn)在,他只能抱著手臂,蜷縮在角落的柴火堆旁邊瑟瑟發(fā)抖。
看見他這幅樣子,顧流心里冷哼一聲——這狗東西也太能裝了!
可是沒辦法,看見賀清這么一副小可憐——哪怕是裝可憐的樣子,顧流心里還是會泛起那股細微的、熟悉的漣漪——他又要犯老毛病了——他能感受到胸腔里有一股什么東西正在極速地膨脹著,催促著他的行動——即使他知道,面前這人是故意演給自己看的。
顧流倏一下站起來,粗身粗氣地走到顧清面對的。
惡狠狠地呼吸了一下。
之后又走了過去,走到角落里堆著的背簍。
把背簍里的衣服抖落抖落,全是紅的。
顧流將衣服拋了過去。
顧清抖抖索索穿上了。
顧流這才意識到,兩個人現(xiàn)在,好像都穿著紅衣服。
感覺怪怪的……怪不吉利的。
這時候,顧清的肚子很不適時地響起了“咕咕”聲。
特別是廚房又不大,又安靜。
這尷尬的一聲就顯得格外響,格外明顯。
聽見這一聲,顧流發(fā)現(xiàn),自己也餓了。
廚房里還能少東西吃嗎?
這里前后左右,里里外外,都是祭祀用的大饅頭。
顧流隨手抓起幾個饅頭,卻開始微微地猶豫了。
“系統(tǒng)……這饅頭里不會被下了農藥吧?”
跟顧流的疑神疑鬼不同,系統(tǒng)看得很開。
“放心吧,宿主,不會的。”
善解人意的系統(tǒng)寬慰道:
“下毒毒死你又不能把你變成厲鬼,真能這樣做,早就在寢室飲水機里給你下毒了。你還不如擔心饅頭里放的是春藥!
手上捏著饅頭的顧流:……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但是,看了看面前的小身板,顧流還是覺得有必要挽回自己的顏面。
他梗著脖子道:“真是春藥又怎么了?就他那樣子,誰壓倒誰還不一定呢!”
系統(tǒng)本想說賀清這家伙能變形,現(xiàn)在看著小小的,保不準一轉身就拔地而起。
而且都這么多世界了……
這種事,其實還是非!耙欢ā钡。
絲毫沒有逆轉的可能。
想想看,它還是換了一句話,委婉點。
“不過,萬一,他下的是靶向藥呢?就你這樣的……”
“我這樣的,怎么了?!”
系統(tǒng)用那種非常委婉的語氣,委婉地說:“不太行……”
男人最忌諱的就是被說不行!
顧流感覺被看扁了,憤怒地中斷了和系統(tǒng)的對話!
在顧清面前,他抓起饅頭,刻意地仔細打量著。
“廚房里饅頭還真不少,我們倒是可以吃這個。不過,不會有問題吧?比如下藥什么的!
“下藥?”
顧清的眼神瞬間迷茫了,“什么藥?為什么要下藥?”
“就是老鼠藥啊!鳖櫫魑⑿Φ,“把饅頭放在這種地方,萬一招來老鼠,那不是對河神的大不敬嗎?”
顧清下意識道:“可是,好像把老鼠藥放進饅頭里,這也是一種大不敬?
“沒有誰會喜歡自己的貢品被老鼠吃,但更多人不會愿意自己的貢品里放了老鼠藥吧?”
顧流點點頭,“你說得對。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放心了。來,吃!”
把顧清拉過來,往他嘴里塞了個饅頭后。
顧流抓起饅頭開始大吃大嚼起來。
吃一口,顧流就熱淚盈眶了。
這肉饅頭……是賀清的味道啊……
顧清也許是被嚇到了,捧著個臉大的饅頭,小口小口地啃,觀察著身邊的動靜。
而顧流,他知道自家哥們就在身邊,雖然這狗東西現(xiàn)在是個裝貨,賊能演。
但顧流對他還是有基本的了解的。
知道他不至于狗到,在自己吃東西的時候,還要跑過來嚇自己。
于是,顧流就這么一口氣吃了五個臉大的饅頭。
系統(tǒng)驚訝地看著他的進食速度。
這家伙……吃這么快這么多……
就算里面沒有毒,噎也得噎死吧!
里面的餡兒都是肉的,這肉饅頭跟賀清平常做的一樣,連餡兒的味道都是一樣的。
雖然冷了,但這種味道非常熟悉。
顧流有時候忙,顧不上吃東西,等到涼了之后,才想起來還有幾個冷饅頭。
他也懶得去熱,就直接吃了。
因為這件事,他還被賀清罵過。
以前顧流還開過玩笑,這么好吃,賀清都可以去擺攤了。
當然,只是開開玩笑而已,他才舍不得把這么好吃的東西分給別人!
到這個世界來之后,這么久都沒有吃到這么熟悉的味道了。
不吃白不吃,他甚至還連吃帶拿。
反正這些東西,四舍五入都是供奉給賀清的。
吃他幾個饅頭又怎么了?
吃飽之后,顧清突然道:“現(xiàn)在已經五點多了,馬上天就要亮了!
顧清轉頭。
靖深閉著雙眼,躺在亂糟糟的稻草上。
“這里的人精神都不正常的,他得盡快治療,不能再拖了!
他從自己兜里掏出一個東西,攤在掌心,給顧流看:“哥哥,我有車鑰匙,我們一起逃出去吧?”
顧流一驚:“你開車來的?”
顧清羞澀:“不是,我偷來的!
“你從誰身上偷的?”
“靈車司機,他不是村里的人,比較好接近!
“也是……”顧流松了一口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機,“我先給老師同學他們發(fā)個信息,報備一下。”
他咬著牙道:“這村子里的人不正常,故意傷人,得報警把他們都抓起來!”
顧清抓住他的手,“哥哥,我們還是等逃出去再說吧。夜長夢多啊,先不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萬一他們被控制住了呢?等我們走遠了,再聯(lián)系也來得及!
顧流轉念一想,開始哐哐偷饅頭。
往背簍里哐哐塞,塞滿了,背在后背。
他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不對,不是說路被埋了嗎?現(xiàn)在路應該也沒修好吧?我們怎么開得出去呢?”
“不用等修路,天亮就可以走。”顧清臉上有點焦急,看起來真的很害怕,“我知道后面有一條隱蔽的小路。草比較多,開車碾過去就是了。”
顧清補充道,“反正這車也不是我們的!
顧流:……服了。
不是你的你不心疼對吧。
顧流當然知道老師同學什么的都死光了。
但是他偏偏還得裝作不知道的樣子,跟這狗東西你來我往。
扯了一通,盡幫賀清打補丁去了。
顧流心想著自己應該沒什么落下的了,終于同意帶著傷號一起走人。
結果顧流突然又想到了最后一件事情還沒問。
“既然你有車鑰匙,為什么不直接開車走呢?”
顧清有點窘迫:“哥哥,我還沒滿十八歲,不會開車!
很快,他的眼神就變得亮晶晶的,非常期待,“你會開嗎?”
顧流:……
他陷入了沉思,我會開嗎?
這種時候說不會是不是不合適?
好像原主的設定,是有駕駛證的?
真的有嗎?
有的吧。
雖然經歷的世界太多,顧流的記憶已經有點混亂。
但此刻,他嗓音低沉,堅定道:“我會。”
“系統(tǒng),路上應該不會出什么差錯吧?”
“放心,交給我吧!
兩人動作很快,迅速綁了個擔架,將傷號也抬了出去。
寫著“沉重悼念”的挽聯(lián)、燃燒一樣的楓林,都在后視鏡中流星一樣飛快劃過。
顧流一腳油門,車輛在山路上飛馳而去。
*
從山路開上小路,從小路開往大路。
眼見著自己真的將要安全,顧流不禁松了一口氣——他真的會就這么放過我嗎?
越是提心吊膽,越害怕出錯。
開往市區(qū),人流量漸漸多了起來。
顧流先打算將靖深送往醫(yī)院,處理好一系列事后,再準備將顧清送到學校。
自己還得演戲,看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醫(yī)院看見傷號傷得那么重,居然也沒怎么樣,只是說靖深傷勢不重,顧流惴惴不安地付了醫(yī)藥費。
做戲做全套,顧流試探著顧清的口氣,還是報了警。
警察認識顧流,他前段時間才來過,走的流程也很快。
顧流又聯(lián)系了“滯留”在那里的老師同學,大家也紛紛對他的離開表示理解,還說大家馬上就要回來了。
總之,一切都非常順利。
然而,就在開車送顧清回去的時候,顧流猛然意識到,自己竟忘記了這輛車!
他心里一驚,后背瞬間被冷汗?jié)B透。
面前拐角車輛沖來,眼見著就要撞了上去!
顧流立刻打方向盤,險險躲過。
然而后面的車輛就沒這么幸運了。
哐當一聲,后面一輛婚車就這么和出租車撞了上去。
車里人的人都飛出來了。
“怎么了?!”
顧清正閉著眼睛坐著,被一根安全帶吊著命。
他也是困得不行了,此刻被驚醒,非常驚慌,白眼球上滿是紅血絲。
顧流緊握方向盤,死死盯著面前的路。
他好像,在那起車禍中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
所有的同學和老師全回來了,平安回來。
除了靖深。
靖深受了傷,但是不重,在醫(yī)院里躺了半年就活蹦亂跳了。
不過他進度跟不上了,選擇留了一級。
兩人之間,慢慢的也沒再往來。
一場大難,顧流和顧清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
在顧清的不斷主動之下,兩人也漸漸成為了朋友。
顧流畢了業(yè)之后,安安分分地找了一家公司工作,也沒有什么鬼再來找他。
他離開了家鄉(xiāng),擺脫了可怕的記憶,總算找到一個落腳點,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顧清經過了幾年的努力學習,再加上學校通過自己的努力,他成功地專升本了。
七年后,兩人依舊沒有斷了聯(lián)系。
顧清找了一個跟顧流很近的工作,甚至找了一個很近的房子。
但下班后,他也不待在自己家,就是要跑過來找顧流。
顧流在公司里已經算是一個很孤僻的人了,不會跟別人說自己的信息。
可即使這樣,就連公司里的人,都全部知道顧流有一個很黏人的弟弟。
“這個問題,我就問你一遍!
陽臺上,春日下,顧流抬起頭,看向再次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男人。
“顧清,你是不是一直喜歡我?”
第125章 小可憐(完)
顧清先是一愣, 之后才是后知后覺地笑。
他局促地、磕磕巴巴地解釋:“喜歡的、喜歡的……我……”
不,不對。
是他發(fā)現(xiàn)了,是他發(fā)現(xiàn)我喜歡他了!
一瞬間,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從頭到腳,從外到里, 身如死灰, 心如死灰。
他從一開始的傻笑, 一開始的面色紅潤,很快就變成了面色蒼白。
不對, 不應該是這樣。
按照我的計劃, 他永遠不會喜歡上我, 我卻永遠能夠陪伴著他。
這一輩子,下一輩子,永生永世。
顧清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后腰正撞在陽臺的鐵欄桿上。
他向后仰倒,幾乎要向空曠高峻的后方栽倒下去。
顧流眼疾手快,迅速地拉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向前拉了一把。
顧清的臉上又青又白,驚魂未定,用乞求的眼神看著面前俊秀漂亮的男人。
但顧流顯然并不打算放過他。
顧流的眼神非常銳利,就像掃描儀器, 仔細地掃過面前人的每一個表情神態(tài),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
顧流掃過他的面頰,他的雙眸, 他嘴角每一次的繃緊。
在男人的眼里,一切都變得如此清晰、如此緩慢。
他看見,顧清雙頰的紅暈, 正在一點一點消散。
就像是海水褪去時,潮濕的黃泥沙面上,正在垂死掙扎的兩尾魚。
顧流突兀想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這句話。
顧清低著頭,攥緊了拳頭。
嘴角肌肉死死地繃住,卻依舊克制不住地抽搐。
要說出“你真惡心”這種話嗎?
要絕交了嗎?要永遠不見我嗎?
要拉黑刪除、要斷絕所有聯(lián)系方式嗎?
顧清幾乎難以呼吸。
他深吸一口氣,摸向了自己的左胸。
明明心臟早就停止了跳動。
可是為什么它還能模擬出抽搐的疼痛?
顧清的表現(xiàn),顧流一一看在眼里。
他不自覺搖了搖頭,這讓顧清本就蒼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是如同死灰。
顧流搖了搖頭,伸手抓住了鐵欄桿,晃了晃。
“我們應該把欄桿再加高一些,這太矮了,以后住著不方便……對了,你要搬到我這里來嗎?”
顧清張了張嘴,嗓子干澀極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發(fā)不出聲音來,就像是一條窒息的魚。
依舊是顧流救了他。
顧清只看見面前的人笑得格外好看,說:“喂,我都說到這份上了,你愿不愿意當我男朋友?”
小惡魔長出了他的犄角,顧流咧著嘴笑,面上的表情有點困擾。
“我都給你這么多臺階了,你不給我個臺階下嗎?不會是不喜歡我吧?是我誤解了?為什么還不說話呢?嗯?再裝啞巴,我就把你推下去哦?”
*
多了一個男朋友之后,顧流覺得日子似乎也沒有什么變化。
該吃的飯照吃,該上的班也照上。
該睡的覺也……這個好像還是變了點的。
于是他把這件事跟顧清說了。
五六年過去,顧清的膽子也是大起來了,以前還磕磕絆絆,現(xiàn)在都敢反唇相譏了。
“哦?那也就是說,有我沒我都一樣咯?”
他手上端著一盤果盤,五彩繽紛的,本來是想用叉子叉了,喂到顧流嘴里的。
現(xiàn)在聽到顧流說這個,他火速把叉子調轉了個方向,送到自己嘴里。
“哎,看來有我沒我,我們顧流大教授都不稀罕這些水果啊。”
顧流聽了,趕緊上去搶,可是慢了一步,那顆葡萄還是送到顧清嘴里去了。
顧流也不管,直接按著他,嘴對嘴上去搶。
顧清見到他撲了過來,嚼都沒嚼,火速咽下去了,好歹沒噎死。
顧流沒吃到那顆葡萄,卻吃到了對方的嘴子。
兩人糾纏在了一起。
自從在一起后的幾年,兩個人很少做,也很少親。
顧清看得出顧流有一些勉強。
每一次親密,* 顧流都是小心翼翼的,不像是沉淪,而是仿佛在求證什么。
這種事上,顧清也從來不會勉強他。
只要自己愛的人永遠在身邊就好了。
別的,他都不在乎。
*
系統(tǒng):“顧流,我發(fā)現(xiàn)周圍有一些不對!
顧流笑了,從大學校園里開車回家,他臉上有些許的疲憊:“你才發(fā)現(xiàn)不對嗎?”
“我嘗試著去調整?墒恰瓋晒闪α肯鄾_,有撕裂這個世界的風險!這里,現(xiàn)在就是力場最混亂的地方!”
“嘶,等等,這件事待會兒再說。前面的這是……”
顧流剎了車,路邊有一座非常眼熟的廟。
他走進這座非常眼熟的寺廟里,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手串。
許多寺廟大同小異,但顧流有自信,這一座,他不會認錯。
玄色的大字,黃色的土墻,幾人合抱般寬大的香爐。
周圍的一切都是那么眼熟。
只不過跟記憶中不同的是,這座寺廟沒什么人煙,已經很破敗了。
顧流在四周轉了轉,并無一絲人跡。
臨走之前,他最后來到殿前,上了炷香。
打開車門,上了車,他對系統(tǒng)道:“沒關系,你不必調整。我一直都想驗證一個猜想。”
顧流拿出手機,打電話給顧清,對面很快就接通了。
顧流臉上又不自覺浮現(xiàn)出了那種很惡心的笑容。
摘下金絲眼鏡,原本成熟俊朗的男人一下子就變得年輕了許多。
眉宇間甚至還依稀有幾分獨屬于少年的幼稚。
顧流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甜膩膩道:“喂,親愛的,我想吃那種走地雞!
顧流一邊打電話,一邊伸出手,摸著車上的五只狗狗擺件。
這是兩個人去陶藝店后,一起捏了然后燒制出來的。
“嗯嗯,給你帶了小禮物哦,猜猜是什么?”
“不行,這是個驚喜,回家再告訴你!
膩歪死了,看得系統(tǒng)一陣牙酸。
它眼不見心不煩,又將屏蔽等級上了一層。
*
安穩(wěn)地、風平浪靜地過了幾十年,兩個人前后腳退休了。
倆老頭也不清閑,天天起得特別早,早出晚歸,整天想要搶個好釣點,跑去釣大魚。
不論出不出門,顧清對外貌一直都是非常認真的,會很仔細地打理。
多年如一日,他會把頭發(fā)仔仔細細地用發(fā)膠固定著,顯得非常一絲不茍。
哪怕是待在家,他也會拾掇得非常齊整,像是要去參加老年相親會。
顧流倒沒什么所謂,他就喜歡穿寬松舒適的衣服,衣服丑就丑點,無所謂。
這么多年來,他能堅持做的最精致的事,就是在釣魚的時候戴上帽子,以及防曬袖套。
只不過,顧流害怕鬼的毛病還是改不了。
但是要是把家里布置得神神叨叨的,那種氛圍,他更受不了。
他拉著顧清,兩人糾結了幾番。
家里最終還是供奉了一尊神像,財神像。
那個時候,兩個人年紀還很輕。
顧清恭敬地收拾著供桌,善解人意地勸道:“財神也是神,正神,那些小鬼什么的,是絕對不敢靠近的!”
現(xiàn)在幾十年過去了,顧清還是這樣。
仔仔細細地擦干凈供桌,擺放上貢品,“財神財神,保佑我們家顧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顧流看著這個樣子的顧清,內心有什么東西正在涌動。
他輕輕地、清晰無比地喚了一聲,“賀清!
顧清頓了一下,隨后,他像一個機器人那樣,緩緩地轉過了頭,轉過了身子。
他舉起手指向自己,遲疑地問道:“流流,你是……在喊我嗎?”
顧流對系統(tǒng)道:“關于之前那個問題,我好像有了答案了。”
“什么答案?”
“我對自己隱瞞的東西!
顧流站起身來,嘆了一口氣。
一開始想把我嚇瘋,嚇得精神崩潰,活活嚇死,弄成永不超生的怨鬼。
后來想著扮成別人,來接近我,獲取我的信任。
可是你沒有想到,因為一直被鬼糾纏,我弄來了一把桃木劍。
你就使用伎倆,欺騙我,讓我把桃木劍燒毀。
這個角色假扮不下去了,你就換了一個皮囊,又重新來接近我。
現(xiàn)在,是想要困住我嗎?
用這個幻境,無論是這一輩子,還是下一輩子。
顧流想說的話有很多。
可是事到如今,直到即將要攤牌的前一刻,他突然又什么都不想說、什么都不想問了。
現(xiàn)在,他只想知道那個最關鍵的問題、最關鍵的答案,他迫切地想要知道。
顧流站了起來,在系統(tǒng)力量的扭轉之下,他的面容一點一點地變得更加年輕。
銀絲變?yōu)闉醢l(fā),略微佝僂的身形也變得越來越挺拔。
窗外,一樹梨花,花瓣紛紛揚揚地往枝頭上飛,往天空飛去。
剛下過一場雨,雨水也向上天倒流,淅淅瀝瀝,再次凝結成了厚厚的墨色云層。
在系統(tǒng)的掌控之中,時間正在飛速倒流。
面對這樣的、向自己緩緩走來的顧流,顧清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時光不可以倒流,覆水難收,木已成舟。
可是,如果可以呢?
賀清不自覺發(fā)起抖來,如果連這些都可以倒退,那么,愛為什么不可以?
“賀清,你是不是喜歡我?”
“還不說話?”
顧流一邊說,一邊將自己手腕上戴著的佛珠手串往下褪。
佛珠擼到手指上,顧流將他當成指虎,狠狠給了面前的老男人一拳!
天旋地轉。
他看到了透過魚缸玻璃,變得扭曲浮夸的綠色墻紙。
看到兩個人一起挑選的暖紅色沙發(fā),如今也有一角被蹭上了污漬。
看見橘黃燈帶,那里不容易打掃,已經沾了不少的灰。
幻境騙來的美夢,一切的一切,都即將化為泡影。
賀清一下子被打翻在地。
即便泡泡似的美夢被戳破,他也固執(zhí)地不肯改變容貌。
頭發(fā)散亂,幾縷白發(fā)垂了下來,他的面頰一下子顯得蒼老了不少。
他不說話,垂頭喪氣,像一條即將離開家的、瀕死的老狗。
年輕的顧流走到年老的他面前。
“看見我這個樣子,你能猜到發(fā)生了什么嗎?夢應該醒了。下面一句話,我想問真正的賀清!
“賀清,你是不是喜歡我?”
賀清驚愕地抬起了頭!
無視他驚駭?shù)纳袂,顧流捧住他的臉,親了下去。
那感覺很熟悉,卻也很好。
“我的猜想是真的!
顧流冷靜地說。
“物理學的基石是那幾條著名的理論與原理。數(shù)學皇冠上最璀璨奪目的明珠,也將被最渺小的人類一顆顆摘取。
“可是心動是不講究邏輯的。愛意不是蘋果,它的成熟與墜落沒有經典力學可供參考。愛,無處可尋。”
“所以,我用幾十年的時間驗證了這件事。我也許,確實喜歡你!
說到這里,顧流的聲音驟然遲疑了幾分。
“當然……或許……也不止幾十年?”
那一刻,賀清訝異得微微張嘴,他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那副表情,就像是被巨大的蘋果砸中了腦袋,有遲鈍,有靈光,但更多的是欣喜的恍然,與恍然的欣喜。
他完全與三百年前的牛頓共感了。
顧流捧住賀清的臉,直視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所以阿清,現(xiàn)在,你還要把自己困在夢境中嗎?”
他的手指緩緩下移,扣住了愛人的脖頸。
慢慢收緊,惡狠狠道:“再裝,再演,再博同情,我就掐死你!”
第8卷 黑化爐鼎徒兒x病弱黑心師尊
第126章 黑化爐鼎徒兒(1)
賀清換了鞋, 提著生日禮物和蛋糕,貓一樣地走到顧流房門前。
路過鏡子,他照了一眼。
自己向來都打扮得很仔細, 今天更是特殊的日子,沒有什么窘迫的地方。
這讓他的內心平靜了許多。
深吸一口氣, 就連匆匆趕回來的心跳與呼吸, 也沒那么急促了。
“咚咚咚!
敲門三聲, 顧流卻沒有應答。
賀清的臉上還帶著點微笑,他不是一個喜歡笑的人。
只是一想到顧流, 他的嘴角就會情不自禁地浮現(xiàn)出微笑來。
“咚咚咚!
又是敲門三聲, 賀清悄悄清了清嗓子, 然后開口:“流流,你在嗎?”
不應該啊,顧流這個時候不會去別的地方。
賀清的嘴角還掛著笑, 他心想,也許他是在戴著耳機打游戲,也說不準。
玩游戲的時候被人打擾,這是一件很讓人惱火的事。
他不想打擾顧流,不想做那個讓人惱火的人。
于是賀清靠在門旁,打開手機,打算先將手機里的游戲一個個查過去。
靠著門, 垂下頭,賀清的臉不自覺冷了下來。
他皺起了眉,原本平坦的眉間, 立刻出現(xiàn)了一道深深的痕。
顧流在跟誰玩游戲呢?他在和別人一起打游戲嗎?
賀清有顧流的所有賬號,工作賬號、私人賬號、游戲賬號、游戲小號、上得了臺面的、上不了臺面的……甚至一些不太能見人的網站的賬號,他也有。
賀清可以輕松地看見顧流有沒有上線, 在哪款游戲里上線,在和誰玩、什么類型。
然而,第二個游戲還在加載界面的時候,賀清就聽見廁所門開啟的聲音。
賀清了然了,陰翳的臉上又重新掛上了柔和平靜的微笑,就像是一縷清風吹開了厚厚的云層。
哦,原來是這樣啊。
賀清收起手機,站直身子。
拎得久了,他將手中的東西換了一只手,準備敲門。
一門之隔,里面隱隱傳來說話聲。
“嗯,無法接受他喜歡我,不能接受他對我有想法。”
“……呵,那你可真能忍,我忍不了。”
“是啊,男同很惡心啊,他們不是喜歡亂搞嗎?離我那么近,我怕得病!
“……先穩(wěn)住吧,以后慢慢斷掉就行了,畢竟這么多年了!
“對,不想和這種人做朋友,如果可以,我都不希望認識過他,惡心!
賀清愣愣地站在門外,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里面的門就乍一下被打開。
手里的東西砸在地面上,發(fā)出好大一聲響。
顧流看見賀清站在門外,也是一驚。
他看了一下地面的一地狼藉,側著頭對手機說:“現(xiàn)在不方便,等下再跟你說,掛了!
賀清都忘記那個時候,自己是一副怎么樣的表情。
他只知道,原來,自己在顧流面前,永遠都是這么窘迫。
顧流蹲下來,有點心疼地翻起被打翻的蛋糕。
賀清連忙蹲下身來,也跟著一起,狼狽地收拾。
“祝你生日快樂。嗯,還有……”
賀清聽見自己說:“我要搬出去了!
生前的記憶就像是那盒被打翻了的生日蛋糕。
掉在地上,里面的奶油水果臟兮兮的,撒了一地,全都不能吃了。
*
賀清仰起了頭,仰視著看向顧流。
那種變化非常明顯,那種目光也非常明顯,足以讓任何一個人認識到,這個人換了個芯子。
系統(tǒng)在顧流的腦內小聲道:“腿、手、種子、眼淚、心臟、血液、靈魂……大碎片都收集全了,他應該有記憶了!
顧流下意識問:“不用收集大腦嗎?”
還沒等系統(tǒng)回話,賀清就站了起來。
顧流被迫松開了手。
賀清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被顧流掐住了脖子,力道并不算很重。
但他依舊感覺到了無法呼吸,就像那天一樣。
惡鬼構筑的世界一點點破碎,周圍的環(huán)境全都變了。
賀清的面容也由老年,重新變回了青年的模樣。
他的身軀又重新變得高大,容貌再次年輕英俊。
兩個人就這么面對面,站在一片火紅得像要燃燒起來的楓林之中。
顧流看見,賀清正在雙眼平和地看向自己。
他看見他微微張嘴,問:“顧流,我是你的誰?”
“我……”
顧流對這個問題感到茫然,他不知道賀清為什么要問這個。
他茫然地低頭,茫然地看著腳下楓葉一樣紅的血,血一樣紅的楓葉。
他下意識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賀清垂下長長的睫毛,層層楓葉投射下的陰影籠罩著他的大半張臉。
而他則用那種水一樣的目光籠罩住顧流。
他緊緊盯著顧流,說:“所以,你確定嗎?”
顧流抬起頭,看向賀清,他的臉上不再是那副可憐巴巴的神情。
現(xiàn)在,他臉上的表情讓顧流感到熟悉,卻又很陌生。
就像是那天,自己開門后見到的一樣。
賀清走上前一步,逼視著顧流。
“我是你的誰?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流流,顧流,你確定你對我的是愛情,而不是對于友情的挽留?”
“我……”
他一走上前來,顧流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腳踩在楓葉上,沙沙作響。
他腳一別,顧流下意識低頭,去看有沒有踩到別的東西。
“好像有個石子……”
“顧流,你能夠容忍我這么久,能以這種方式來拯救我?墒悄愦_定你對我的是愛意?而不是對于一個可憐蟲、一個將死之人的憐憫嗎?不是出自一個拯救者對于被拯救者的慣性嗎?”
賀清的語氣驟然低沉了下來:“你太善良了。如果不是因為我要死了,不是因為我死了,你永遠都不可能愛我。你為了拯救我,所以容忍我,所以忍耐我,所以縱容我。”
聽他說了半天,顧流憋了半天,才虛虛地憋出一句:“我都能為你這么做了,還不是愛嗎?難道我是閑的嗎?”
“可是你連愛都不知道是什么。愛就是那個蘋果,它只要在你面前,你就會知道這是蘋果。它只要在你面前,你就會知道,這就是喜歡,這就是愛!
“那你說,它是什么。”
“是控制,是占有……”
聽到這里,顧流篤定地道:“那么,我是愛你的!
“可是,愛同時也是很多東西……也包括欲望。我有每天都盯著你的欲望,有想要每天抱著你睡覺的欲望,我想要進入你的生活,想要進入你的喜怒哀樂,想要進入你人生之中的全部……”
顧流想了想:“對于長得好看的人,很多人都會有這種欲望吧?比如說粉絲對明星?可是那些明星甚至不認識自己的粉絲!
顧流困惑地道:“愛意都能在兩個不互相認識的人之間產生?墒俏叶颊J識你這么久了,你為什么不覺得我愛你呢?”
賀清的語氣瞬間低落了下來:“愛也是毀滅,是患得患失。得不到,就毀掉!
顧流繼續(xù)反駁:“可是也有另一種說法,叫愛一個人,就要學會放手。”
賀清道:“我學了,但是學不會。”
顧流聳了聳肩:“但你還是選擇放手了。為什么?”
“愛也是火花,它會像煙火那樣轉瞬即逝。當你眼前的蒙蔽被拿下之后,發(fā)現(xiàn)我這個人多么鄙陋、低劣、惡毒、卑下,你就會開始厭惡我、惡心我、遠離我。”
顧流聽得都有點目瞪口呆了:“你也不用這樣說自己……其實我覺得你挺好的。”
賀清誠懇道:“情侶會有分手的那一天,朋友卻永遠都會是朋友。所以,你不要說愛我,我們就一直當個朋友,當對方最好的朋友,這不好嗎?”
“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
賀清的目光又轉為了平和,平靜溫和地看向顧流。
“就把它當成是一場夢,不要在意,不要在乎,不要記得。醒來之后,你就會什么都忘了,就能走上正確的道路了!
聽到這里,顧流一愣,終于反應了過來,他瞬間紅溫。
“什么意思?賀清?你這是把我的表白拒絕了?”
賀清道:“我不是在拒絕你,我只是想讓你好好想一想。我……很珍惜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也很珍惜?墒牵覜]有表白失敗后,還跟人做朋友的習慣!
顧流笑了笑,看起來云淡風輕。
但是他腳上的力氣卻很大,顧流一腳踢開了楓葉下硌腳的石子,踢得很遠。
“去你的吧!”
“你是那什么……回避型依戀嗎?如果你非要這樣說,那之后,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顧流抱著手臂:“當然,救還是會救你的。但是之后,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我也不說我認識你,你也別再說你認識我。”
賀清滿臉不敢置信:“你怎么能這樣?怎么能這樣?!我們這么多年,我們這么多年的朋友,你就這么輕飄飄地說斷就斷了?!”
賀清的面色瞬間灰敗,身體搖搖欲墜,整個人都陷入了絕望之中。
明明是你說不能接受的,明明是你覺得我惡心的。
為什么我現(xiàn)在要保持距離,你還是要和我斷絕關系?!
顧流伸了一個懶腰:“不然怎么辦呢?和你試過之后,我感覺和男人睡覺還可以,挺爽的,之后試試看能不能找到別的男朋友吧。沒辦法,你這不是拒絕我了嗎?”
他轉身邊走,邊惡意道:“你這么黏著我,我以后的男朋友會吃醋的。我和我未來的對象,我們會一起接吻,一起上床。到時候你站在哪里?站在旁邊吧?看著我和他做,然后你只配站在邊上……”
“顧流!”
“顧流……”
顧流的衣角被拉住了,他轉過身,看見賀清哭了。
哭得涕泗橫流,哭得整張臉都扭曲了,很難看。
賀清捂住臉,執(zhí)著地不想讓顧流看見自己哭得很丑的樣子。
可是那只捂住臉的手,卻在止不住地發(fā)抖。
只是想一想那個畫面,他就徹底崩潰了。
“我……我很害怕!
賀清崩潰地說:“害怕你一時新鮮,害怕你在忍受我,害怕我們在一起之后分手,最后連朋友都沒得做,害怕我配不上你,害怕我對你沒有用之后,你就會去找別人……”
這些話,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來,胸腔里打著嗝,整個人都是一抽一抽的。
眼淚、鼻涕,全都抹在了一起,顧流拿出一包紙巾,抽了張紙,想幫他擦。
賀清下意識后退了,“會臟到你的手。”
顧流終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把那包紙巾丟給他,讓他自己擦。
顧流就這么站在一邊,看著賀清抽抽噎噎,抽噎了好幾分鐘,才慢慢緩過來。
本來顧流臉上還有些紅溫,是本以為勝券在握,卻被拒絕的惱羞成怒。
但是現(xiàn)在看見賀清哭成狗,顧流的心里也平衡了許多。
他甚至站在一邊,背著手,很有閑情逸致地欣賞自己未來對象臉上梨花帶雨的樣子。
好可憐哦。顧流想。
這下越看越喜歡了。
這難道還不算喜歡嗎?
等了十分鐘,看他平靜了不少了,顧流就走上前,很哥倆好地摟住了賀清。
“好啦。你看你,又不想和我在一起,可是我要和別人在一起呢,你又破防!
顧流親昵地貼上去:“你說你,腦子是不是有?嗯?”
“我們就不能試一試嗎?這么多個世界了,我們一直都在一起,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們都不會愛上別人,我們也永遠不會分開!
夢境都是放縱的。
做夢者潛意識知道自己周圍這些人事物都是自己構想出來的,那么態(tài)度自然就會隨意許多。
如果一個人潛意識知道自己在做夢,那么他就會做出一些,自己平常都不敢做的事情來。
可是一旦回到現(xiàn)實,膽小的章魚就會收回它的觸手。
顧流很熟悉這個犟種的脾氣了,他要是真的做下決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現(xiàn)在他的態(tài)度有所松動,就說明,其實他心里也并非不這樣希望。
賀清剛想說話,顧流就一把捏住了他的嘴。
他強硬道:“那么,現(xiàn)在讓我來替你做決定。要不,你現(xiàn)在跟我在一起,咱倆把做朋友這件事往后稍稍,先試試處對象。要不,你現(xiàn)在就給我滾蛋!”
說著,顧流就松開了賀清的嘴。
賀清沒有滾蛋,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
“哼,跟我鬧脾氣。”
顧流長出一口氣,轉頭喊出系統(tǒng),“現(xiàn)在,輪到我生氣了!你不是喜歡裝可憐,喜歡受虐,喜歡當m嗎,給你當個夠!系統(tǒng),我們下個世界,啟動!”
系統(tǒng)趕緊把手里的瓜甩開,連忙道:“宿主,下個世界你有什么要求嗎?”
我還能提要求?
顧流一愣,深沉道:“我要帥的!
*
“多謝老丈,這是車費。”
賀清摸索全身,終于湊出了十枚銅錢。
他想將錢遞給牛車老人的時候,老人卻擺著手,笑著拒絕了。
“這單不收,年輕人,祝你心想事成!
賀清的犟氣上來了,硬是要把錢塞給老人,老人依舊是拒絕。
賀清非常納罕:“老丈為何不收?”
老人捋著自己長長的胡須,還是笑。
“每年的這種日子,第一單我都是不收錢的。而且,今天你來得格外早!
順著老人的視線,賀清的目光也看向了面前的這座巍峨山門——“天問道”。
那雙年輕的眼睛里,倒映出了這座山門輝煌的模樣。
他并不知道,這卻不足天問道的萬分之一。
賀清的眼神里盛滿了憧憬,以及熊熊燃燒著的希望。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翻滾、沸騰。
復仇有望!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牛,老!斑柽琛钡亟辛藥茁。
“不僅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想要求仙問道,老頭我也想結個善緣呀!
善緣善緣,善緣真的存在嗎?
拜謝了牛車老人之后,賀清摸了摸懷中的信件,忐忑不安地踏上了通天般的白玉石階。
*
天問道五年收一次弟子。
大門大派,如此稀少的機會,今日自是往來眾多。
龐玉澤早就已經收夠了,是以今天,他并不打算再給門下弟子們增添幾個師弟師妹。
他悠悠閑閑地躺在一把木制藤椅上,右手邊,是新泡的花茶,馥郁芬芳。
左手邊,是自己新栽培的花種,花朵盛開著,姹紫嫣紅,富貴逼人。
本該寧靜的清晨,卻被一聲急匆匆的通報所打破。
“龐長老!龐長老!”那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哎呀師尊你別躺著了!外邊有個人,拿著封信,他說想要見你!”
龐玉澤年紀一大把,身具土木雙靈根。
也許是受了靈根的影響,他性格也非常穩(wěn)重,遇事處變不驚。
可是如此美好的清晨被打破了,龐玉澤多少還是有些不爽。
看見自己冒冒失失的徒兒,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須:“什么阿貓阿狗,只要是拿著信來的,說要見我,你都放進來嗎?”
“不是呀!”那徒兒急道,“我認識你的字跡的!我還偷偷偽造過你的簽名批假條呢!學得特別像!”
“你!”龐玉澤氣得一下子從椅子上站直了。
他吹胡子瞪眼道:“先見見那個人,你小子——我等下便斬!”
*
“賀家?你叫什么名字?”
龐玉澤接過了賀清的信件,他根本無需打開,就知道這信,正是自己于三百年前所寫。
賀清恭敬地回答道:“晚輩名字叫賀清!
“嗯!饼嬘駶赊哿宿圩约旱暮。
三百年前的記憶,很淡了,但既然想到了,那么那些事情便陸續(xù)浮上他的心頭。
他嘆了口氣:“那時候我的修為也低,不過才練氣期,被邪修追殺。幸好你的祖先救了我,于是我便寫下這封信,立下誓言!
他慈祥地看向賀清:“說吧,你想要什么?”
賀清立刻跪了下來,三跪九叩,大聲道:“前輩,請您收我為徒!”
三跪九叩是大禮,龐玉澤吃了一驚,他立刻扶起了賀清,卻只看到面前這個年輕人滿眼淚花。
賀清咬牙,流下了淚水。
“前輩,我家人上上下下三十二口,全被人所殺!請你收我為徒,讓我可以親自報仇雪恨!”
龐玉澤大驚:“誰殺的賀家?!”
賀清也只是搖頭:“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趕到的時候,他們都死了,兇手只留下了這個東西!
他攤開手,手心全攥紅了。
掌心中,是半塊木牌碎片。
“前輩!”賀清又是跪下,不斷磕頭。
“前輩,賀清無意挾恩圖報,所以,即便是斗膽,也不敢讓前輩參與此事。只求前輩能收我為徒!”
龐玉澤嘆了口氣:“也巧,今天也正好是該收徒了!
他手腕一翻,轉出一枚透明玉珠來。
“來,你先來測測靈根。哪怕是雜靈根,只要我稍微運作一下,你也還是能夠拜入我門下的。”
至于其他多余的話,龐玉澤也沒說。
賀清沉默著上前,伸出手。
兩個人都知道,修仙這種事是需要天資的。
天賦越好,修煉得就越快,境界能夠提升的就越高。
可是,如果根本沒有一點天賦,如果連靈根都沒有的話,那么這個人根本就不會有踏入修仙之道的可能!
世上之人何其多,三萬萬中,也不過只有寥寥幾人才可求得仙緣。
靈根,僅僅是最矮的那道門檻,就篩下去了一大半!
賀清咽了咽口水,緊張地看著面前的一切。
自己所有的所有,全都壓在這枚寶貴的、小小的晶玉球上了!
只見,那圓球漸漸由透明的白色,變成極為濃郁的黑。
可轉瞬間,就變?yōu)榱藰O其純凈的、透明的白!
本來賀清看見測出黑色之時,還在欣喜。
要知道,五行元素與顏色都是互相對應的。
紅與橙是熾熱的火五行,綠與青是堅韌的木五行,白與金是金,黃與棕是土。
而黑色,則是水五行。
可是圓球變得透明這一幕,卻令他傻眼了。
他幾乎想要撲到那圓球上,好好看個仔細!
這是怎么回事呢?
明明剛才還是黑色,為什么又變成了透明?!
他愣愣地看向龐玉澤,希望能得到一個自己想要聽到的、能夠接受的回答。
可是,龐玉澤卻深吸了一口氣,道:
“你沒有仙緣,還是回去吧。我給你幾箱金銀珠寶,回去娶一個漂亮溫柔的妻子,生幾個活潑可愛的孩子。”
他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出來。
“你家的事,我會想辦法查個水落石出的。至于修仙這件事,之后就別再提,也別再想了。”
“請吧。”
邊上的弟子很有眼色,上前將賀清帶離了。
賀清不明白,自己收斂了尸骨,拜別了家鄉(xiāng),千里迢迢跑過來,滿心滿意想要復仇。
難道就是這個結局嗎?!
他不甘心!
下山路上,弟子將一個儲物法器遞給賀清,那是一枚玉佩。
“喏,這個給你,里面裝著不少金銀財寶,不僅夠你下輩子,甚至都夠你孫子下輩子用了!
他把使用的技巧教給賀清。
“這個是最簡單的儲物法器,不需要靈力就可以使用,小心點,別丟了。我?guī)熥鹫f他會幫你找兇手,就一定會幫的。”
賀清依舊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可是此時此刻,他也只能收了儲物法器,對面前的仙門弟子連連道謝了。
不這樣的話,連報仇都沒有可能。
正在這時,一座駕輦飄然而來。
那駕輦華美無比,披著薄薄的帷帳,在艷陽下閃爍著華彩流光。
由八只仙鶴分別擔著,遙遙地朝著天問道山門飛來。
“呼啦啦!
賀清的前后左右,跪倒了一地。
唯有他一人,站在山門臺階上,格外矚目。
那人的駕輦越來越近,賀清看得也越來越清晰。
那人滿頭華發(fā),銀絲如瀑,在陽光下發(fā)出冷然的光。
艷陽天下,平白讓人感到一絲寒意。
賀清心里升起了一種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玄之又玄,讓他移不開視線。
恰巧此時,那人也掀開了帷帳。
天上地下,四目相對。
這一瞬間,賀清完全呆住了。
第127章 黑化爐鼎徒兒(2)
人與鶴都遠去了, 賀清還呆呆地站在原地。
只覺天地之間,惟余你我二人。
跪拜后,大家陸陸續(xù)續(xù)站起身來, 言語神態(tài)之中,皆是崇敬。
“凝華長老真是氣魄萬千, 吾輩正當如此!”
“冰天靈根當真是了不得, 凍得我掉了一身冰碴子。那些魔族又該當如何呢?”
“想到那些魔族宵小是如何死于真人手下, 我就快意無比!”
“今天得以一觀凝華真人風姿,死而無憾矣!”
“凝華真人真是英俊非凡啊……好帥……”
“凝華……真人?”
賀清口中喃喃地咀嚼著這四個字。
他的腿腳就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幾乎要生根發(fā)芽了。
“是的, 他就是凝華真人。”
負責送賀清下山的那位弟子也從地上站起了身,他拍了拍自己的弟子常服。
其實天問道的臺階一直都掃得很干凈,根本就沒有一點灰。
那弟子抬起頭, 仰望著湛藍的、艷陽高照的、重新變得溫暖如初的天空,面上滿是憧憬。
“當年,凝華長老一人、一劍,以當萬師!大破魔族大軍!
“原本熾熱的極北火山帶,經此一戰(zhàn),現(xiàn)如今變?yōu)榱艘黄C5臉O北雪原!
“聽說那里經年飄著鵝毛般大的雪,死死地壓制著雪層冰層下的火山。萬里雪原, 寒梅怒放,那真是美不勝收哇。
“極北的冰原封印著魔族十萬窮兇極惡的大軍,魔族式微, 鼠竄百余年,根本不敢露面滋事,這才有了修仙界如今* 的太平盛世!”
怪不得, 賀清眼眸閃動。
原來竟是有如此通天手段的大能,怪不得僅僅是這一眼的對視,自己就感覺似乎連靈魂也在顫動。
賀清趕緊向身邊這位弟子道謝:“多謝這位師……”
可說到這里,他又很快地黯然了。
自己并未入道,以后也將都是凡人一個,又怎么能稱他為師兄呢?
那弟子也趕緊道:“我叫陳燕儒,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他剛剛一直站在師尊身邊,看完了測靈根的全程。
他的心里,也在為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忍不住地可惜。
如果他不是……的話,那么于修仙一途上,勢必會比自己走得更遠、更久。
也幸好,他的先祖有恩于師尊。
陳燕儒的眼眸也閃爍著。
不然的話……自己就……
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了那幾只仙鶴縹緲飛去的身影。
賀清又問:“陳前輩,那為何凝華真人滿頭白發(fā)呢?是否也與這一戰(zhàn)有關?”
陳燕儒嘆了口氣,道:“是的,當時誰都沒能想到,凝華長老竟真的能守下這一關。勝了這一仗,著實是振奮人心!不過這一戰(zhàn)之后,長老的頭發(fā)也全都白了。長老是冰天靈根,一戰(zhàn)過后,就落下了靈力外溢的病根!
“啊,竟會是如此!
隨著故事的講述,賀清的心也不由得微微抽痛起來。
看著賀清聽得目瞪口呆的樣子,陳燕儒感嘆道:“我以為,已經很少有人不知道凝華真人的事了。也罷,你不知道凝華真人,這也很正常。”
說著說著,陳燕儒的面色就開始變得古怪起來。
他小聲地自言自語道:“也許……你不認識他,不踏上修仙這條路。對于你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呢?”
這聲音即使再小,兩人離得又不遠,賀清還是聽見了。
他自嘲道:“陳前輩,你就別安慰我了。這怎么會是一件好事呢?”
陳燕儒搖了搖頭,道:“算了,你就當我什么都沒說過吧。”
他掏了掏自己的儲物法器,往賀清刻著“天問道”的玉佩中塞。
“相見即是緣分,我沒什么金銀財寶,只能送你幾塊靈石了。也能換幾個錢。”
何止能換幾個錢。
只不過,靈石不像金銀財寶那般流通,需要些門路。
賀清謝過了陳燕儒,往遠離山門的方向走去,往遠離修仙界的方向走去。
龐長老也并不是不想收我為徒,是我不具備修煉的天資。
他已經向我答應,要為賀家上下三十幾口人找出兇手。
而素不相識的陳前輩也向我釋放了善意,給了我好幾塊靈石。
這些東西,甚至都足以在京城買個大宅子了。
最后結果也算不錯,可賀清心里只覺得黯然。
走著走著,他的腳步越來越沉重,邁不開,也走不遠。
看賀清這幅樣子,路邊很快就有一個機靈鬼過來搭訕。
“嘿,兄弟,上車嗎?”
賀清失魂落魄地點點頭:“嗯,走。”
*
馬車搖搖晃晃的,車上已經坐了好幾個人。
賀清找了一塊干凈的地方坐下,環(huán)顧四周。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身上都穿著粗布衣服,但也算干凈整潔。
都是體體面面,干干凈凈的,看來都是好好地收拾了一番。
在賀清打量著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在打量著他。
一個扎著小辮兒的女孩子湊了過來。
臉上一派天真,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樣子。
“大哥哥,我叫方恬,你叫什么名字呀?”
“方恬?我叫賀清!
方恬這個名字聽起來就甜滋滋的。
賀清看向方恬的眼神,不自覺就變得慈愛柔和起來。
他一直不愛吃甜,但不知為什么,每次看到甜食時,他總是會頻頻留意。
潛意識里,自己似乎是想要買給某個人?
以往,自己想到“那個人”時,總會感覺非常甜蜜。
不是牙疼的那種甜,是蜜糖涌進嗓里,涌進胃里,涌進心肝脾肺腎,涌進四肢百骸的那種甜蜜。
可是現(xiàn)在,想到那個人的時候,賀清的心中只感覺到了陣陣酸楚。
他有一種預感,自己似乎,以后都不可能再見到那個人了。
看見賀清又不說話了,方恬很直白地夸獎道:“大哥哥,你長得真英俊。我覺得你肯定能成為外門弟子的!”
賀清無奈地笑了,自己才剛從天問道出來。
這小孩兒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從自己身上又摸出一個銅板來,給方恬:“少說兩句,買糖葫蘆去吧!
“嘿嘿。謝謝大哥哥!”
方恬兩只眼珠子骨碌一轉,立刻把銅錢收下了。
“現(xiàn)在還不能下馬車!
方恬托著下巴,眼神直愣愣地盯著路邊的糖葫蘆小販。
她狠狠地吸溜了一下口水,差點流出來。
“不能下車?”
不就是買個糖葫蘆嗎?
不過想想,賀清就釋然了。
要是你買一點,我買一點,走到天黑,這輛車都到達不了目的地。
“是呀。”方恬繼續(xù)吸溜著口水。
她看了看天色,老神在在地嘆了口氣。
“唉,這都什么時辰了,什么時候才能測靈根呢?”
“測靈根?”
賀清頓時警覺了起來。
這幫人都是來測靈根,是準備拜入山門的!
自己上車的地方,離天問道確實有段距離,但要是這輛車往反方向走,根本不至于現(xiàn)在還沒到!
這輛馬車絕對有問題!
賀清對方恬擠了擠眼睛,低聲道:“想不想現(xiàn)在就吃到糖葫蘆?”
方恬的眼睛立刻亮起來了。
她小小聲道:“想!”
賀清立刻站了起來,“誒呦誒呦”地捂住了肚子。
“停車!誒呦!停車!”
“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門外的人掀了簾子進來,一臉不耐煩。
賀清捂住肚子,“誒呦誒呦”地直叫,還不忘記擰了方恬一把,痛得她也開始大叫。
“大爺,您行行好,停個車吧!
賀清彎著腰捂著肚子,面色扭曲道:“停一會兒就好。剛剛我吃壞了肚子,現(xiàn)在快要拉在車里了!”
聞言,那人瞬間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掀開簾子,問旁邊人:“他額頭上都是虛汗,不像假的。要放他們下車不?”
外面人嗤笑了一聲:“裝的吧。他剛剛可是一個人上車的,怎么還有個小女孩兒肚子也在疼?”
賀清早有準備,立刻拿出了半塊綠豆糕。
那綠豆糕其實并不是綠豆糕,只是日子放久了,也就變綠了。
也巧,上面長出的霉也是綠的。
整塊糕點綠油油的,看起來甚是喜人,甚是可口。
他“誒呦誒呦”地將“綠豆糕”遞到那人面前。
“我和這位小妹妹,一見……呃啊……如故,跟她分了半塊大餅。沒想到,餅子發(fā)霉了,我們倆……呃啊……再不下車就要拉在車上了!”
十二三歲也是大女孩了,也要臉了。
方恬漲紅了臉,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憑空污人清白”!
女孩的臉漲得通紅,憋得通紅,從耳朵根紅到整張臉。
這么一看,還真有種憋不住的感覺。
方恬的神志都開始恍惚起來——為了一根糖葫蘆,這至于嗎?我至于嗎?
“行了行了!
門外的人終于發(fā)話了。
可是他說出的,并不是賀清希望聽到的。
“你們要拉就拉在車里吧。大不了……呵,讓你們打掃!
“滾開,讓我下車!”
賀清大吼一聲,一手抓小雞仔一樣抓住方恬,就要突破重圍,強硬地跳下車。
門口那人見勢不對,立刻撈住了賀清,頭上滿是冷汗。
“你瘋了?我們現(xiàn)在都在傳送陣法里!你要是跳下去,我們都得完!”
“什么?傳送陣法!”
車里的人聽見這四個字,再也不能淡定地看戲了。
“這車有問題!”
盡管都是一群凡人,但大家也是想要修仙的,對于一些基本的東西,還是有所了解的。
一次傳送陣法的開啟,需要消耗大量的靈力,這不是幾枚銅錢就能輕松解決的。
可是現(xiàn)在,傳送陣法的費用和自己付的報酬根本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圖什么呢?
當然是圖自己!
“你們要把我們傳送到哪里去?!”
“放我們下車!”
門外的人見露餡了,也不演了。
馬車緩緩停住了。
簾子掀開的一瞬間,賀清立刻感覺到了一股污穢的陰冷之氣。
那股穢氣,不僅是他感受到了,車里也有不少人感覺到了。
大家磨磨蹭蹭的,在車里面面相覷,不敢下車。
“不是要下車嗎?下。
門口的人笑嘻嘻的,掀開了自己的偽裝。
剛才還看著老實憨厚的車夫,轉瞬間,面上就攀上了邪惡的魔紋。
“啊啊啊啊啊!是邪修!”
“救命啊!不要殺我!”
“娘。【让!”
車里的人開始尖叫成一團,擠作一團。
非;靵y,看起來就像是待宰的雞鴨。
看見車里人變成了這副模樣,車外的邪修哈哈大笑,樂不可支。
他們非常享受將死之人的求饒與眼淚。
沒有什么比這些活畜的恐懼更加美味的了。
其中一個邪修變出了一只大手。
大手掀開了門簾,在車里面撈啊撈。
“嘿嘿,再不出來,抓到誰,就先吃誰哦!
車里空間狹小,恐懼的人們尖叫著,推擠著,滾作一團。
即便賀清身形高大,如今也快被人擠扁了。
他努力地從人堆里擠出來,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即便空氣里滿是污穢。
賀清跳下了馬車。
“哦?還真的出來一個!
那些邪修看見馬車里真的跳出一個人來,挑了挑眉,有些驚訝。
其中一個邪修不懷好意地打量著賀清的褲子:“看來你沒什么事。垦b的?”
賀清點點頭,坦然道:“裝的!
此刻,他的臉上已經完全不見了剛剛那副窩囊的樣子。
加上他長得又英俊,這副模樣看起來就有點氣度不凡、并非常人的意思。
邪修們心里忍不住嘀咕。
既然跳出來一個人,邪修也就沒心思再玩剩下的人了。
他們把車上的人一個個全部都趕下來。
眾人嚇作一團,除了有幾個被嚇哭的,別的根本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也只有賀清一個,負著手,傲然而立。
邪修們心里更加嘀咕了——這小子剛剛還要拉在車上,現(xiàn)在這是在傲什么?
邪修首領走了出來,除了面上肆意生長的魔紋,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頭發(fā)斑白,眼睛有點渾濁,蓄著山羊須。
山羊邪修稀奇地看著:“看見我們,你不怕嗎?”
賀清微微一笑,站得如青松一般直:“不怕。再說,我怕又有什么用呢?”
山羊邪修冷笑一聲:“既然你不怕……那我們就最后一個吃你吧。”
說著說著,山羊邪修就開始描述了起來。
“先吃你同伴的手,再吃你同伴的腳,最后把肚子啃破,腸子流了一地,只剩下一個頭,他們睜著眼睛看著你。這時候,他們還沒死呢!”
“我要讓你看看,他們的死狀是如何凄慘,到時候,你還會不會嚇破膽啊哈哈哈哈哈!
眾邪修愉悅地哄笑出聲。
這下,瑟瑟發(fā)抖抱著團的眾人,聽了邪修的描述后,更是連哭都不敢哭了。
生怕自己只要稍微發(fā)出一點點聲音,就要被活生生吃了手腳。
可是超出邪修預料的是,賀清依舊面色不變。
不僅不變,他反而還淡淡一笑,“想殺我?那你們得想好后果。”
山羊邪修的臉色有點掛不住了。
“后果?什么后果?”
賀清淡淡道:“我是凝華真人的弟子!
“什么?這不可能!”
“就你?!”
“你也配是他的弟子?!”
聽見“凝華真人”這四個字,邪修們徹底炸了!
“蒙師尊教誨,我壓制修為,以凡人身份游歷紅塵,歷練身心!
一邊說著,賀清一邊向某個方向遙遙一拜,似乎是在拜凝華真人的樣子。
他淡淡開口:“你們應該都知道凝華真人是誰吧?我要是死了,師尊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一看就是個騙子,看我吃了他!”
其中一個邪修按捺不住,急吼吼地上來,想要把賀清一口吞了。
山羊邪修伸出手,枯瘦如樹枝的手臂,將山一樣肥胖的邪修死死攔住。
“大哥?!”胖邪修不解。
山羊邪修死死盯著賀清:“你說你的師尊是凝華真人……你有何證據?”
“證據么,自然是有!
賀清扔出了那枚還沒捂熱乎的玉佩。
山羊邪修像接燙手山芋一樣,接住了。
細細打量,這雖然是最簡單的玉佩,可是制作精美非常。
上面刻著“天問道”三字,字字蒼遒有力,蘊含無數(shù)靈妙,一看就是稀世珍品。
賀清譏諷道:“字總認識吧?”
這種輕慢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胖邪修。
“大哥,跟他廢什么話?我們吃了便是!反正他修為被壓制了,也打不過我們。管他什么凝華不凝華!”
“閉嘴蠢貨!你想死嗎?!”
山羊胡須用力一揮手,只見胖邪修倒飛三尺遠,將一棵枯樹攔腰砸斷。
山羊胡須恭恭敬敬地將玉佩遞了回去,“是老朽有眼不識泰山了,小友請慢走!”
“他難道真是凝華真人的弟子?!”
“大哥都這樣說了,還能有錯?”
看著賀清這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眾邪派修士都開始驚疑不定。
胖邪修坐在地上,捂著被砸疼的腦殼,獨自嘟囔著:“反正都得罪天問道了,還不如吃了呢!”
“哦?是嗎?”
一道聲音,縹緲又遙遠,傳到了眾人的耳朵里。
那聲音非常冰冷,幾乎冷到骨髓之中。
在場的人,包括邪修,齊齊打了一個冷顫。
山羊胡須是最先反應過來的。
“不妙,是他!我們快走!”
然而,已經晚了。
結了冰的血從山羊須的左胳膊貫穿而出。
薄薄的冰,像刀刃一樣鋒利,將他的左臂切割了下來。
“啪嗒!
一只蒼老枯瘦,如枯樹枝一樣的手落在地上,指爪還在不斷蜷縮著。
里面握著一張來不及使用的傳送符。
剩下的人,也來不及了。
就像是藤蔓生根發(fā)芽了一般,冰種,也在這些邪修的身體里生根發(fā)芽。
鋒利的帶著血的冰刺從他們的身體中源源不斷地長了出來。
喉嚨還來不及發(fā)出一聲悲慟,就被冰冷的寒劍瞬間貫穿。
血管中的熱血被疾速冷卻。
血液凝結成冰芒,長成冰花,它旋轉著,生長著,一寸寸切割開了血管,切割開了皮肉。
不過幾個瞬息,污穢骯臟的邪修們,就全都變成了一朵朵絢爛的花。
鵝毛一樣的大雪從空中落下,紛紛揚揚,迷失了所有人的雙眼。
現(xiàn)在,整個污穢的世界,變得純凈而又潔白。
在大雪的盡頭,眾人不約而同地看見了一個人影。
白衣白發(fā),厚厚的鶴氅在大雪中翻飛。
長長的銀發(fā)如同瀑布一般逶迤到了地面。
那人影越走越近,近到賀清瘋狂咽口水,近到賀清想要立刻暈倒。
然而很可憐,賀清是暈不過去的。
因為方恬正興奮地抓住賀清的袖子,道:“大哥哥,你真是凝華真人的弟子!我還以為你在騙那些邪修呢!”
“弟子?”
顧流從大雪中緩緩走出來,露出了一張令人美到窒息的、冰雪一般的臉龐。
聽見這話,他饒有興致地看了賀清一眼。
整座冰雕一樣的面孔,頓時就像活過來了一般。
賀清低著頭,被這一眼看得冷汗涔涔。
他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汗已經浸透了破布衣服,由于氣溫驟降,自己身上正在咵咵往下掉冰渣子。
顧流又輕輕地笑了一聲。
賀清身上的冰渣子掉得更快了。
*
“我?guī)銈兂粭l近路。”
顧流隨手折了一支蘆葦,拋入河水中。
那蘆葦遇水便長,很快,就長到十五六尺長。
“來吧,上船吧!
蘆葦雖然長到了十五六尺長,但卻不是很寬,勉強能放下兩雙腳而已。
但由于是凝華真人的吩咐,眾人不敢違背,陸續(xù)上船。
就像是看出了賀清的疑惑,顧流輕聲道:
“這個叫一葦渡江,金丹期以上就能學會了!
顧流是最后一個上船的,他站在船頭,操控著蘆葦漂流的方向。
另一堆人則擠在船尾,瑟瑟發(fā)抖。
擠著擠著也就習慣了,還挺暖和的。
大家一方面是被溫度凍的,另一方面是被真人的氣勢凍的。
不論男女老少,大家基本上都是從小聽他故事長大的,多少都有點敬畏。
只有賀清,他硬著頭皮站到顧流那邊。
一堆人,他是里面最沉的那個,非常怕船翻了。
而且,自己之前曾經在大家面前說過……
想著想著,賀清就又開始抖了。
“把它穿上吧!
顧流遞給賀清一件大氅。
黑色的,上面繡著暗色的紋路,看著非常精致,也不知道是什么毛做的。
“這……”
賀清看著這條大氅,突生自慚形穢之感。
他覺得自己摸一下都是臟了這件衣服。
“拿著啊,快穿上!
顧流催促道,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誰叫,你是我的弟子呢?”
他真的聽到了!
賀清頓時就惶恐了,當即就想要下跪磕頭求饒,卻被什么托了一下。
“別害怕,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顧流溫柔地看著賀清,溫柔地笑道:“急中生智,這也怪不得你。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么做的!
這樣的大能,這種語氣,說出這種內容。
賀清心中一陣酸楚,頓生赴湯蹈火之意。
他深深地低下頭,他突然明白,為什么天問道會這么崇敬凝華真人了。
大能之所以是大能,不僅是深厚的修為,更有純凈的品格!
“而且,你們不是要測靈根嗎?沒準你真能入我門下,當我弟子呢?”
顧流看著遠處墨色般的山水,操縱著小小的蘆葦,漫不經心地安慰道。
剛剛一路走來,眾人嘰嘰喳喳地聊天,凝華真人已經全部都聽到了吧。
想到這件事,賀清黯然地垂下了頭。
要不,再測一次吧。
賀清悄悄摸著身上的大氅,暗暗決定。
哪怕厚著臉皮,自己也要在恩人身邊多站一會兒。
唉,這大氅滑溜溜的。
摸起來可真舒服,穿起來也真暖和啊!
第128章 黑化爐鼎徒兒(3)
“賀清?他怎么還在這?”
看見人群中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龐玉澤的臉色頓時就難看了起來。
自己好容易把他送走,盼望他走得遠遠的——他怎么就回來了呢?!
龐玉澤心中一陣焦急,急得快要原地跺腳。
他恨不得立刻沖到人群中, 把賀清提溜出來,有多遠走多遠!
然后, 再施展個術法, 把在場的人全部都抹除記憶!
可是環(huán)顧四周, 掌門、長老、內門弟子、外門弟子、來測靈根的、來看熱鬧的……
甚至,怎么連凝華真人都在!
這下他連原地跺腳都不敢跺很大聲了。
陳燕儒默默走到了自己師尊的背后。
開口就是:“師尊, 我真的把他送走了!
龐玉澤瞪了自家徒弟一眼。
“送走?送走了怎么還在這兒?難道他是球嗎?你把他拋出去, 還能再彈回來?!”
陳燕儒也無奈道:“我看著他走掉的呀, 但是他又被凝華真人帶回來了,我也不好上去再問。倒是師傅你,你怎么來了, 不是說不來的嗎?”
龐玉澤吹胡子瞪眼,長長的眉毛都氣得翹起來了。
“你是師傅我是師傅,要你管?”
師徒倆就這么你來我往,用氣音小小聲地說話。
幸好,此時沒有人注意到這里。
大家的視線全集中在凝華真人,以及他身后帶來的這些人上。
在這個時候,連弟子們測出來的是什么靈根, 大家也沒有心情再圍觀了。
“啊啊啊,凝華真人走近了!他走過來了!”
“啊啾!啊啾!嘶……我好冷啊……”
一方面,是凝華的容姿出色, 宛若天人。
另一方面,凝華的靈力也宛如他這個人一般,凜冽非常, 叫人難以直視,更難以靠近。
顧流摟了摟自己身上的大氅,盡力減少靈力的外泄。
大氅內面寫滿了吸靈符,能夠阻隔絕大部分的冰寒靈氣。
但盡管如此,對于還未入道的人來講,這股冰靈力還是太過凜冽了、也太過霸道了。
顧流身后的眾人,就被凍得瑟瑟發(fā)抖。
盡管在上船之初,顧流早就給他們一人寫了一張避寒符,但是這股霸道的靈氣還是透過的符咒的阻隔,給大家來了個透心涼。
大熱天的,讓人凍得很清醒。
所到之處,人群自動給顧流讓開了一條路。
他往后看了一眼,身后這幫人還跟小尾巴一樣,跟在自己身后。
他揮揮手,笑道:“跟著我干什么?你們不是要去測靈根嗎?去啊!
賀清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要還給顧流。
顧流按在他手上,阻攔道:“送你的,以后或許還用得上!
兩人本來就在眾人視角的中心,聽見顧流這一說,眾人都震驚了——此人是誰?竟如此得凝華真人的青眼?
賀清暈暈乎乎地走了,他感覺自己的手背像著了火似的燙。
磨蹭了這么一會兒,本來他是隊伍里最前的一個,現(xiàn)在,變最后一個去了。
“水木雙靈根,請領門牌。”
方恬高興壞了,一蹦三尺高,“噢!我有靈根了!”
賀清站在隊伍最后,臉上非常平靜地看著前方。
看著那小小的身影一蹦一跳,心中不由泛起了酸澀與嫉妒。
手背上熱熱的那塊地方冷卻了下來,正在隱隱作痛。
真人無意間的一觸碰,自己就凍傷了。
就在恍神的一剎那,前面幾個人都測完了靈根,有人歡喜有人愁。
賀清愣愣地站在原地,前面空出了三四個位置。
要到我了。
賀清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邁向前方。
看見賀清正要去測靈根,旁邊的龐玉澤臉上簡直急得冒火了。
顧流若有所感,似笑非笑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龐玉澤瞬間感覺自己如墜冰窟,他趕緊低下頭,裝作自己什么也沒做,什么也沒說。
賀清伸出了手,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結果不出龐玉澤所料。
“是水靈根!”
“哇!居然來了個天靈根的弟子嗎!”
“看來凝華長老早就知道了吧,這才會格外留意!
“可喜可賀啊,貴門派又要出現(xiàn)個天才了!
水……水靈根?
賀清頭一陣眩暈,立刻縮回了自己的手。
他抬頭看看不遠處的凝華真人,發(fā)現(xiàn)真人正在微笑著看向自己。
又轉頭,下意識看向人群中的龐長老。
水靈根?
賀清突然感覺到了強烈的心悸。
這真的是我嗎?測試真的沒有問題嗎?出來的結果真的是準確的嗎?
在旁人的稱贊與艷羨之中,此時,他感覺到的并不是喜悅,而是一種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恐慌。
就像是一個冒名頂替了別人身份的小偷,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暴露出一點,生怕被人戳破了自己虛假的身份。
也正在此時,顧流上前對掌門道:“他和我頗有緣分,既然是水靈根,不如拜入我門下。掌門師兄,你看如何?”
在場人很多,聽見這話的不止掌門一人。
此時,賀清的胸中突然生滿了無限的勇氣。
他突然覺得,什么事都不可怕了。
天問道掌門看起來不過三四十歲,皮相年輕,蓄著長長的美髯,看起來十分倜儻。
賀清緊緊地盯著掌門,生怕錯過他一句話。
掌門點點頭,云淡風輕地笑了。
“你是我唯一的師弟,既然你都已經開口了,我這做師兄的哪里有不答應的道理呢?”
*
“以后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
顧流推開一扇門,環(huán)顧四周,“我剛剛已經用去塵術清潔過一遍了,這里還算干凈!
賀清跟在他身后進來。
坐北朝南,門是向南開的,窗外的太陽照進來,按理來說應該是暖融融的,可是屋子中卻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涼意。
這里,以后就是自己住的地方了。
“清靜峰并無別人,只有你我二人。”顧流推開窗戶,指給賀清看,“我就住在那邊的屋子里,并不遠,以后課業(yè)有什么不會的、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可以來找我!
賀清順著視線望去,確實非常近。
清靜峰峰如其名,十分清靜。
整座山峰除了這幾座屋子,幾乎荒無人煙,常年覆蓋一層皚皚白雪。
屋外的那幾株老松經年被厚雪覆蓋,愈加蒼翠堅韌。
顧流取出幾張符紙,就地寫了幾十張避寒符和幾張神行符。
他將神行符交給賀清,“你還不會御劍,用這個比較方便省時。”
又帶著賀清,將避寒符一一貼在這座屋子周圍。
貼完后,他手腕一翻,手中出現(xiàn)了一套衣服。
“這里的設施都是加固過的,不過你應該還是會冷。來,先試試這件衣服,去里面換!
賀清拿了衣服,就頭重腳輕地走到了里屋。
這一切都像是做夢一樣,不,甚至比夢境還要不真實。
自己花了一年時間,才終于到了天問道。
拿著祖先的故人書信想要求助,卻被告知自己并沒有靈根,沒有修仙的資質。
連自己都放棄親手報仇了,想要打道回府的時候,卻又被一群邪修綁了。
而現(xiàn)在……自己測出了水靈根,居然還拜在了凝華真人的門下?
換完了衣服,賀清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鏡子里,是一個穿著非常體面、非常貴氣的年輕人。
他對著銅鏡理了理頭發(fā),幾乎都認不出這是原先落魄的自己。
對于弟子服來說,這套衣服實在是有點過于精致,也過于厚實了。
賀清將衣服甚至還有著厚厚的毛領,脖子和臉龐周圍都暖融融的。
非常暖和舒服。
賀清把衣服換完了,走出去,第一眼就看見顧流閉目端坐在側。
他取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隨意地搭在椅背上。
大氅里面,穿著的是文武袖。
金絲銀線的袍服內,是一件輕薄的暗銀甲胄。
左臂袍袖十分寬大,右腕則是緊束的箭袖。
食指在桌面上一搭一搭,手邊是兩盞冒著煙的熱茶。
剛柔并濟,文武雙全。
端正凜冽,觀之肅然。
好似一尊金玉塑的殺神般。
賀清上前,規(guī)規(guī)矩矩道:“真人!
顧流依舊是閉著眼睛,只是面向賀清的方向歪了歪頭。
“你叫我什么?”
直到現(xiàn)在,賀清還覺得這一切簡直像一場夢一樣。
他迅速反應了過來,囁喏道:“師尊!
顧流這才睜開眼睛,上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一番。
微笑道:“我就知道,你穿這件衣服果然不錯。衣服好看,人更好看。”
這般直白而不加掩飾的夸獎。
賀清被夸得有點臉紅。
“你在好奇為什么和那些弟子服不同嗎?”
“除了我們清靜峰寒冷之外……大部分人,入了門之后,就是外門弟子了。外門弟子需要通過選拔,才可成為內門弟子!
“外門弟子有外門制服,內門弟子有內門制服,規(guī)矩分明。但是這又如何呢?”
顧流微微一笑,“既然你已經入我門下,成為我的弟子,自然不必受這些條條框框約束。”
他站起身來,面上是對自己實力的絕對自信。
“我在天問道,你便是天問道的弟子。我若是散修,那你便是凝華散人的弟子!
他補充道:“你不用把這里當成宗門,這樣太過拘束。你只要把清靜峰當成自己的家就行!
除了隱隱感覺不對之外,年輕的水靈根弟子忍不住開始浮想聯(lián)翩。
這番話……和在自己身上打下烙印有什么區(qū)別?
賀清感覺自己的耳垂又在發(fā)熱了。
現(xiàn)在,師尊對自己這么好,這么體貼,這么關懷。
賀清感覺自己的胸腔都滿溢著融化的蜜糖。
我……又有家了。
“來,坐,喝茶!鳖櫫髦钢噶硪贿叺目瘴。
“我先教你入道,煉氣之后就是筑基,到那個時候,你應該就不會很冷了。”
賀清立刻躥進了座位里,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這茶他喝不出是什么茶,但是既然是師尊的,那就絕對是好茶。
賀清也是渴了,但是多少也知道一點喝茶的禮儀。
想要大口大口喝,還要盡力克制住自己。
他這幅糾結的樣子著實可愛,看得顧流又開始想笑了。
自家的對象,怎么看都覺得怎么這么可愛。
“哦對了,”顧流道,“之后,你由我單獨授課,不必與弟子們一起學習。”
聽見這話,賀清自然是心潮澎湃的。
這可是凝華真人!
得到他一句、甚至是一字指點,那都是重如千鈞了!
顧流將要交代的事一樣樣交代過去,事無巨細。
“你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再起來,我不會太早來,也不會太晚走,那樣會太冷,你受不了。”
說到這里,顧流臉上的表情略微遲滯了一瞬間。
“唔,對了。只有朔月那一日我不會來,所以每月初一,你可自行安排!
他再次叮囑道:“任何人來,聽見任何聲音,都不要開門。知道嗎?”
賀清乖巧道:“知道* 了,師尊!
*
“天靈根就是好啊,短短十幾天,居然都已經到煉氣后期了嗎?”
“你仔細看,他都已經大圓滿了,離筑基也僅僅只有一步之遙了。”
“嗑丹藥了吧?這么快,修為能穩(wěn)固嗎?”
“我怎么聞到一股子酸味……人家也很用功啊,我同門在書閣工作,看見他天天都去書閣翻書!
“他不是水靈根嗎?怎么我聽說,他借的書好像都是些丹藥啊、草藥啊這種。難道他是想煉丹?”
“丹閣那批人大多數(shù)不都是木火靈根嗎?水靈根么,學學治療就好了呀!
“他應該是在為凝華真人找辦法吧!
聞言,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兒。
“咳,水靈根雖然天然適合治療,但是以他的修為來看,還是有點低了!
“我以前下山游歷,聽說有一種秘法?上蚁肴w查找的時候,根本就找不到一點蹤跡!
“等等,你說的不會是……如果是這種,那么說不定還有可能……”
“別賣關子了,什么秘法啊?”
*
“爐鼎之法,以水靈根為爐鼎……”
書閣之中,四處飄散著降香黃檀的香氣,淡雅幽深,四周靜悄悄的。
這里燭火通明,書桌上不少弟子正在伏案研習,臨摹拓寫所需功法符箓。
賀清站在書架旁,專注地看著手中破書。
除了課業(yè)之外,他平日都泡在這座書閣之中。
幸而,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正在看得入神之時,他的肩上突然被輕輕地拍了一掌。
“掌門!
賀清合上書,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行禮間,他悄悄地將書藏到了身后。
然而掌門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長髯隨著說話的動作,它們在空中很有韻律地飄動著。
“你手中拿的書,是《爐鼎術》吧。來,給我看看!
“是……”
賀清耳根微紅,緩緩地拿出了那本破書。
第129章 黑化爐鼎徒兒(4)
匆匆, 從書閣出來,一個人影匆匆地往清靜峰行去。
殘月高懸,朔風凜凜。
賀清的心卻是火熱的、砰砰直跳著的。
就連這北風, 他都覺得吹在面上,和煦無比。
師尊的靈力難以遏制, 一直在外溢, 長此以往, 勢必損傷靈根,動搖道基。
而現(xiàn)在, 掌門說了, 《爐鼎術》確實是有用, 確實能夠治好他!
賀清頭腦發(fā)熱地往清靜峰走。
至于這施展這爐鼎之術的代價,不過區(qū)區(qū)而已。
冷風又吹了幾步,他的頭腦才慢慢冷卻。
一拍自己的腦袋, 他想了起來,這爐鼎之法,是用一人靈根,來修補填增另一人的靈根與修為。
可是,自己現(xiàn)在境界太低,根本達不到門檻,沒有這個資格, 怎么辦呢?
現(xiàn)在,他開始愁眉苦臉地往回走去了。
回去的路上,他又想了起來, 明天就是初一,自己是見不到師尊的。
于是心情更不愉快了。
別的弟子不說怕,那也是對自己的師尊有些敬畏的。
知道每月只能放一天假, 趕上這一天了,多少也會松上一口氣。
可是賀清就不,他就喜歡跟在自家?guī)熥鸷竺妫焯鞂W,天天問。
所以,他的進階速度這么快,能短短半個月就修到煉氣大圓滿。
除了他本身天賦卓絕,也有壓榨自己師尊的后果。
到了清靜峰,整座山峰十分清靜。
遠遠望去,整座山黑燈瞎火。
近處,僅有幾只碧眼的狼崽,雙眼發(fā)出幽幽綠光。
賀清吹了一聲口哨,逗逗這些狗崽子。
小狼崽們看見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一下就躥進草叢里,消失不見了。
這些小狼都是師尊養(yǎng)在山上的,跟他非常親近,總是搖著尾巴,跟狗也沒什么區(qū)別。
可是一看到自己,就夾著尾巴跑了。
今天,自己不僅摸不到小狼崽子,也還見不到師尊。
賀清好容易走到自己的房門前,一轉頭,就看見師尊的屋宅里熄著燈。
想來他不在。
平時天黑了,賀清也不會跑去打擾他。
但是,自己只要一推開窗戶,就能看見師尊那邊的燈火是亮亮的。
準備再溫習一下功課,點亮油燈,卻發(fā)現(xiàn)桌子上壓著一張字條。
賀清拿起字條一看,字條上面分明寫著:
突破不急,如今你已經到了煉氣大圓滿,也該是時候下山歷練了。
最近我有事要外出,課業(yè)等我回來再說,你可自行安排時間。
沒有落款,但是賀清一看就知道,這是自己的師尊寫的。
放下紙條,青年英俊的臉上有些落寞。
看來,自己不僅是今天見不到師尊,明天見不到師尊,這幾天之中,我都見不到他了。
*
清晨,一大早起來,賀清寂寞地離開了清靜峰,跑去食堂。
他并不是要去吃飯,而是要去買一些食材,以及,偷師些許的廚藝。
修仙之人,修的是心與道,并不是完全斷情絕愛,更別說斬去七情六欲了。
其中,食欲就是很重要的一項。
雖然很多修士已經辟谷了,再不濟也有辟谷丹頂著。
但是,大家還是喜歡弄上幾口小酒,幾碟美食。
有條件能吃上好吃的,幾個人會拒絕呢?
曾經,賀清也擔心過,師尊會不會覺得自己煮的這些東西有雜質、是在浪費時間。
但是顧流完全沒有這樣想過,反而經?洫勊龅牟撕芎贸。
“人活這一世,除了修仙證得大道飛升之外,也要有自己享受的東西、喜愛的東西。
“如果天天吃苦,吃東西不享受美食,走在路上不享受風景,怎么能算是活著呢?活受罪罷了。”
賀清聽了,深以為然。
在清靜峰上只有兩個人,但是賀清也喜歡去學許多菜譜,一樣一樣,換著花樣地給師尊吃。
師尊在吃東西的時候,眼睛會彎彎的,看起來特別好看。
賀清能感覺得出來,每到這個時候,顧流的心情特別好。
師尊很喜歡吃甜食,吃不了苦,能吃點辣,微微能吃些酸。
他比別人都要更愛吃甜,程度是千倍百倍。
大多數(shù)人覺得甜得齁的東西,在師尊那里則是剛剛好。
大多數(shù)人覺得剛剛好的東西,師尊則猶覺不夠。
賀清煮了好多次飯,每次都暗自揣度,他小心又謹慎,逐漸增加甜度,也總算是終于掌握了師尊的喜好以及口味。
只是……有點太費糖了。
一塊兩塊三四塊。
五塊六塊七八塊。
到了最后,賀清干脆直接抱起糖罐子往鍋里面倒。
拿著冰糖塊塊炒糖色的時候,他還在暗自想,怪不得師尊是冰靈根,還愛吃甜。
這些冰糖也跟冰塊兒似的,晶瑩剔透,煞是可愛。
*
“水靈根都是這樣的嘛?”
“他總是往食堂跑,又不買吃的,只買食材回去,我甚至以為他是廚靈根!
“哎呦你們管人家,還不允許人家有點小愛好了?”
“也不知道他做的菜好不好吃!
“五行屬水易發(fā)福長胖,這話果然沒錯。別看他現(xiàn)在俊,過幾年就胖了!
“天師,可是你上次說容易長胖的還是土靈根!
下山買食材的時候,賀清遇見了一幫人。
一幫人認識他,他不認識他們。
別人看見他一直拿著食材去清靜峰上,就知道這小子絕對是給自己開小灶了。
清靜峰上,總共只有兩個人。
所以大家以為,他肯定是在煮飯給自己吃,口腹之欲非常重。
因為大家,甚至包括之前的賀清,都不約而同地認為,凝華真人是不會喜歡食用這些人間煙火的。
“賀師兄好!”
“賀師兄早安吶!”
“賀師兄是不是很擅長廚藝?”
賀清一一回應了過去。
他搖了搖頭,道:“我并不擅長廚藝!
“哎呀,賀師兄真的是過謙了。”
“賀師兄天天拿著食材往山上跑,絕對很會做飯!”
“我也好想嘗一嘗賀師兄的手藝呢!
大家都要好奇死了,想讓賀清給他們做一些菜,吃一吃,看他的手藝到底怎么樣。
畢竟,除了往書閣跑,就是過來買食材。
別的時間,他都是待在山上。
他連食堂里的菜都不喜歡,而是要自己去廚房單獨煮。
那手藝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啊!
“你們想多了,我并不擅長做飯!
賀清直接拒絕了,其實相比起修煉來說,他并不是特別喜歡做飯。
從這項活動中能得到的樂趣,也是能夠把自己煮完的菜給師尊吃。
看到師尊把飯吃下去,覺得飯菜很美味,露出開心的樣子的時候。
就是賀清最有成就感的時候。
但是如果要做給別人的話……
買菜,洗菜,切菜,備菜,燒菜,還要撿柴火,燒柴火,控制火候。
浪費時間,自己還不如去多修煉功法,提升境界。
方恬也混在人堆里,大饞丫頭開口道:“賀清哥哥,你真的不擅長做飯嗎?”
“真的,做飯跟擅長做飯是兩件事!
賀清隨手從食堂里買了幾十盒糕點,分給大家!澳銈兙宛埩宋野伞!
眾人吃人嘴短,分了糕點,也不好再開口討飯了。
其中有個人咬了一口,道:“這甜糕,今天有點過于甜了!
不少人贊同這人,“不甜的糕點才是最頂級的甜糕。”
賀清也默默咬了一口。
眉頭一皺,心想,這就甜了?
要是吃我做的,齁不死你們。
果然,這東西還是得給更適合的人吃,沒有品味的一群家伙們。
方恬吃糕點吃得很快,狼吞虎咽猛往嘴里塞。
一邊吃,她一邊道:“荀辛你別盯著我了,我都吃光了!”
賀清往那邊瞥了一眼。
那人似乎是金靈根,一直在旁邊虎視眈眈地盯著方恬。
看起來是吃完了自己的,就想要搶她手里吃的。
青年皺了皺眉,對這人印象不是很好。
不過他倒是對這名字有點印象。
荀辛,十三四歲,劍閣長老的親生兒子。
修仙之人,子嗣艱難,所以對來之不易的后嗣往往會非常關注。
吃著吃著,大家就聊到了怎么樣才能賺取更多積分。
最近有一個擊殺妖獸的任務,獎勵豐厚,大家可以一起下山組隊完成。
內門弟子的月俸比外門弟子要多,能做的任務也要更多,獎勵要更豐厚。
言語之間,不管是內門還是外門,大家都非常羨慕賀清。
一般內門弟子都是要從外門弟子升上來的。
但是這家伙一來就被凝華真人給選中,成了門下唯一的內門弟子。
而且因為這唯一性,所以凝華真人對他也非常好。
畢竟是天問道,雖然食物都是人間煙火,但其中也蘊藏了許多天地靈氣。
弟子們要買上一碟花生米,也都是要花一些在門內做任務所積攢下的積分。
換功法需要積分,換符箓需要積分,換丹藥需要積分,換武器、法器、藥鼎……全都需要積分。
所以,大家會發(fā)現(xiàn),攢來攢去,總是不夠,還是得攢,還是得做任務。
跟沒有攢下什么積蓄的弟子來比,賀清就幸福多了,因為他有一個好師尊。
剛才他出手很闊綽,一買就是幾十盒。
不然,這種糕點,平時大家都是不會花這個錢去買的。
跟吃下去相比,還是去換那些功法符箓比較劃算,不心疼。
可是賀清呢,不僅門內俸祿很高,凝華真人還直接送給他不常尋見的仙草,讓他去換貢獻值。
這種積分什么的,他是根本就不缺的,也不用苦巴巴地去做任務才能賺取。
想到這里,大家都默默地酸了。
荀辛也悄悄湊到方恬身邊:“凝華真人對他,比我爹對我都要好,你說,會不會……”
方恬炸了毛,一擊錘他腰子上:“放你的屁!”
荀辛挨了錘,老實了。
我還什么都沒來得及說。
眾人哈哈大笑。
賀清張羅著端來幾盤果子零食,特意將腰果放到荀辛面前:“來,多吃點補補!
聊著聊著,大家終于商量好了日子,統(tǒng)籌好了團隊。
其中,隊伍內還混進了一個僅有煉氣大圓滿的水靈根內門弟子。
第130章 黑化爐鼎弟子(5)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下了山, 浩浩蕩蕩地組隊伍,準備擊殺妖獸——衛(wèi)銅火林近期出現(xiàn)了二十只炎動蛛。
夏秋兩季是炎動蛛繁衍的季節(jié)。
加上秋天溫度驟降,食物缺乏, 它們會變得格外好斗。
現(xiàn)在,炎動蛛蠢蠢欲動, 專門捕獵落單凡人與低等級修士為食。
距離如今, 已經有幾例傷亡事件出現(xiàn)。
隊伍中的大部分人都是煉氣期。
新人們御劍飛行還不太穩(wěn), 加上路途也還算遙遠,所以, 大家每人出了兩枚靈石的巨款, 一起租了一只小型靈船。
每人又出了一枚靈石, 用以掌船者煉化靈氣,作動力來催動靈舟飛行。
憑心而論,三枚靈石對新入門的弟子并不算是一個小數(shù)目。
大家東拼西湊, 好幾個都是捉襟見肘,找人借錢,才湊出來的靈石。
不過,這靈石借得也很值。
不論是欠債的,還是債主賀清,全都這么想。
雖然任務是難的,但是組隊人數(shù)足夠多, 獎勵又非常豐厚。
總得來說,比較一番,這次任務的回報率確實很高, 這三枚靈石花得很值。
至于船上最大的債主——賀清,也覺得很值。
只是花了點小錢,就很方便地打探到了很多東西。
除了這次任務的信息之外, 還有天問道里各類人的信息。
這個弟子臉皮薄,寧愿熬夜通宵制作低級靈器,都不愿意問我借靈石。
瞧瞧,他的手掌心磨破了皮,手指都在發(fā)抖。
這個弟子素來懶散,也沒有什么積蓄的心思,交了不少狐朋狗友,花錢大手大腳。
錢花完了,狐朋狗友也都散了,才跑來向我借錢。
現(xiàn)在一個人坐在角落里,落寞得不得了。
這個弟子喜歡撈好處貪小便宜,看見別人向我借錢,他也想渾水摸魚撈一把。
其實他根本就不缺靈石,就想著看看我記性是不是不好,能不能找到機會賴賬。
賀清默默地將各人各相一一記在腦海中。
流云從船舷兩側輕柔拂過。
此刻,隊伍中的筑基中期師兄正駕駛著靈舟,穩(wěn)穩(wěn)地朝著目的地飛去。
盡管有多次駕馭靈舟的經驗,簡成濟還是不敢懈怠。
他一手催化靈石煉化靈氣,一手催動靈舟帆舵。
不斷觀察前方態(tài)勢,調整方向與高度。
畢竟,這一船的小崽子,嘰嘰喳喳的,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下山的新手。
李連、宋莎、方恬、常童欣。
這四個比較莽,但是聽話倒也聽話。
梁沭、伍聰慧、慎興生。
這三人比較聰明,但是聰明有聰明的壞處,他們有自己的主意,偏偏實力還不濟。
……
荀辛倒是好一點,畢竟是自家?guī)煹埽瑤煶鐾T。
他守規(guī)矩,也有點實力。
但是,哪怕他再有天分,那也只是煉氣后期的修為。
至于賀清……
想到賀清,簡成濟下意識搖了搖頭。
這人素來沉默,少言語,面上不露喜怒。
哪怕最近說上過幾句話,自己還是看不透他。
想來他應該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但是,這人不至于對這次任務有什么壞的影響。
而且……從入門到現(xiàn)在只有多久?
短短這么多天,他居然已經煉氣大圓滿了。
不愧是凝華真人親手教導的弟子。
想到顧流,簡成濟就想到了賀清的大方借款。
他真可有靈石啊……
簡成濟心里酸溜溜的。
凝華真人對他可真好,要是自家?guī)熥鹣裾嫒四敲创蠓健?br />
簡成濟短暫地進入了幻想時刻。
也不過一瞬間,他就從幻想中抽離出來,開始認真掌舵。
身為這一船之中修為最高的人,他倍覺壓力。
恨不得比護崽的老母雞還要警惕。
不過雖然有壓力,他還是將這個任務接下了,就是因為他實在是太缺錢了!
簡成濟是金水木三靈根,劍閣弟子。
身為劍閣的弟子,本該是不缺錢的。
劍閣弟子,戰(zhàn)力那是一個賽一個的強。
要是缺錢了,隨便下山殺幾只妖、做幾個任務,那都可以補上缺口。
可是簡成濟不同,在一次歷練中,他偶然得到了一個特殊的機緣。
之后,他就由三靈根,變?yōu)榱恕皞坞p靈根”。
由于金生水的緣故,自己三個靈根中的水靈根急遽強化!
水多金沉!
三靈根成為了偽雙靈根,簡成濟的修煉速度更快了!
這本該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本是以金靈根才進了劍閣的,現(xiàn)在卻以水靈根為主。
不僅靈根并不適配,甚至連性格都開始多思多愁起來,猶如三更天的梧桐雨。
可是他練了這么多年,劍術道基都打好了,此時當然不可隨意更改。
于是,他便另尋他法。
棄了硬劍,改用軟劍——這可比之前的路子燒靈石多了!
由此,簡成濟就此成為了窮鬼。
也成為了來者不拒的任務狂魔。
賀清坐在平穩(wěn)行駛的靈舟上,翻看著任務介紹。
一只成年體的炎動蛛相當于煉氣期中期修為。
炎動蛛一般集群而生,一巢四五只,喜火喜熱。
五行相生相克,水系功法天生克制火系妖獸。
只要施展幾個井涌術,這些東西就全都可以一掃而光了。
不過井涌術的傷害范圍太大了,施展一個術法,地底就會源源不斷地冒出水流,猶如井水噴發(fā)。
而且,這術法消耗的靈氣也比較多。
想著想著,賀清也就不糾結了——這么多人,殺幾只蜘蛛應該還是綽綽有余的,輪不到自己來表現(xiàn)。
畢竟,師尊又不在這里,自己表現(xiàn)給誰看呢?
*
對于這次任務,每個人心中有每個人的想法。
可是不管大家想了什么,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沒有想到龐長老來了。
任務,被截胡了。
常年被火焰炙烤的焦土,一瞬間,宛如有了生命力一般!
它們蜷曲著,沸騰著,拔地而起。
一朵朵盛開的艷麗大花從土壤之間顯露出來,瞬間就將二十只炎動蛛全部吞噬干凈!
簡成濟:……
荀辛:……
劍閣的幾名弟子拔劍四顧心茫然。
不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我那么大一只妖獸呢?!
“龐長老!”
“龐長老好!”
“龐長老。”
畢竟還是長老,盡管賀清對龐玉澤心里有一萬個疑問,他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
“嗯。”
龐玉澤笑瞇瞇地對眾人道,“老夫途徑此地,感應到此處有我天問道弟子,順手幫了一把!
說著,他便揮了揮手。
“啪嗒”“啪嗒”那些艷麗的大花吐出了嘴里的內容物。
花朵們破開泥土,迅速鉆回到了地里。
通身紅黑色的蜘蛛如今已喪失了生機。
十四只,正軟趴趴地趴在地上。
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妖獸的尸體也是可以賣了換取靈石的。
簡成濟作為領頭的師兄,最有威望,修為也最高,他上前一步,將妖獸尸體收入囊中。
來之前,大家就已經商議過了。
將妖獸尸體帶回去,等換了靈石之后,再公平分配。
十四只炎動蛛已經死了,還剩下六只。
這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這下,連最喜歡多想的簡成濟心里也不急了。
龐玉澤笑瞇瞇地問:“你們的任務還差多少只。俊
“還差六只!”弟子們激動地說,“龐長老,難道你要幫我們全都打完嗎?您真是個好人!”
龐玉澤臉色一冷:“還差六只還不快去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去去去!”
弟子們轉身去尋找剩下的六只炎動蛛了,賀清也綴在隊伍的最后。
他沒有去問,為什么當初龐玉澤說自己是沒有靈根的。
也沒有去問,他是不是不想讓自己拜入天問道。
賀清內心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他可能是知道了爐鼎之法,害怕自己成為爐鼎。
不管怎樣,他并不想去問。
不想得到一個自己不想聽的答案,自討沒趣,祖宗也沒趣。
反正,自己現(xiàn)在已經是師尊的弟子了。
沒想到龐玉澤上前一步將他拉走,說:“你走什么?我們借一步說話!”
賀清瞬間明白了,他確實是奔著自己來的。
下了一個隔音術,龐玉澤開門見山道:“其實我當初已經知道了你是水靈根,你不要怪我。”
賀清只是假笑著說:“龐長老,這是哪里的話?”
龐玉澤嘆了一口氣,知道賀清依舊很有戒心,并不相信自己。
“你有水靈根,這太危險了。不像你的師尊,他是變異靈根。雖然也是水屬性的,但冰靈根攻擊性非常強,非常適合攻擊,也很有自保能力。”
龐玉澤諄諄勸導道:“水靈根是單靈根之中比較特殊的一種。這種靈根非常有助于治愈別人,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最容易成為別有用心之人的目標!
賀清淡淡地開口:“龐長老是想說……我?guī)熥鹗莿e有用心之人?”
龐玉澤頓時如遭雷劈。
“可不敢這么說!我可沒有這么說!”
賀清眉頭微皺,不明白他反應為什么這么大。
龐玉澤嘆了一口氣:“唉,這是我的疏漏,我當時就應該讓燕儒把你送回到家。沒想到啊,我沒想到那些邪修居然如此大膽,都敢在天問道的地盤上動手!”
事已至此,賀清也沒說信還是不信,只是問:“龐長老,我家那件事……”
龐玉澤說:“我確實是找到了一些消息。這木牌上的紋路,就是來源于魔族。”
他深吸了一口氣:“你也知道,你也見過,邪修是來源于魔族的,邪修臉上的魔紋就是模仿魔族的力量回路!
“不過那些邪修只是拙劣的模仿而已。這木牌上刻著的紋路,遠比那些邪修的魔氣要來得精純。”
“但是,”龐玉澤奇怪道,“明明在二十年前,魔族應該已經被全部斬落,一個不留才是。這木牌又是怎么回事呢?”
聽見這件事,賀清不由得握緊了雙手。
他沒想到,居然還會與魔修有關!
龐玉澤問:“賀清,你想不想走?我猜,你現(xiàn)在應該也是知道爐鼎這回事了。并且,你想為、你愿意為凝華做這個爐鼎。但是你想好了,這真的是你愿意做的嗎?你以后真的不會后悔嗎?
“如果你想走的話,為了英奕兄,為了你祖先之托,我還是有一些能力能夠把你藏得好好的,藏得嚴嚴實實的。哪怕是在修仙界,也不會有人能找得到你!
賀清果斷拒絕了。
人各有命。
龐玉澤見他如此死腦筋,嘆了一口氣,也不再繼續(xù)勸了。
他見過許多人,事實上,修仙界的絕大部分人都對凝華真人非常推崇、崇敬。
膜拜他宛如膜拜神明。
只要有人敢說他一句不好。
烏央烏央的一群人迅速撲上來,立刻就能把那人給撕了!
但是龐玉澤卻隱隱覺得,凝華真人其實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
這并不是出于嫉妒的揣測,也并不是出于惡意的中傷。
這只是他本能的感覺。
相比起變異風靈根、變異冰靈根這種妖孽級別的天賦來講,龐玉澤的靈根并不突出,只是土木雙靈根。
他的修煉天賦也并沒有非常超群,也并沒有很好的運氣。
但是,龐玉澤的直覺非常靈敏。
憑借著這股野獸一般的直覺,他在許多艱苦的試煉之中都存活了下來,并且一步一步地向前。
現(xiàn)在,他成為了天問道的長老。
他還知道,這不會是自己的終點。
兩個人的對話并沒有耽擱多少時間。
賀清趕上了大部隊,迅速參與任務,一起擊殺了剩余的炎動蛛。
只是,他有些兒心不在焉。
此刻,天色已晚。
眾人解決了任務,心里一陣松快。
此刻圍坐一團,正嘻嘻哈哈地打趣。
賀清跟他們大部分人都相差了五六歲六七歲,一歲一代溝,這么多歲,看他們那簡直跟看小孩似的。
不遠處的嬉笑聲很清晰,賀清對他們閑扯的東西毫無興趣。
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提升實力。
他倚靠在大樹旁,面前兩三尺,就是一條清澈的水流。
此處水屬性非常濃郁,他正在試圖凝聚空氣中的水汽。
修士也是人,人體內有不少都是液體,血液、胃液、膽汁……
只要修為足夠高、對靈力的控制足夠精密,甚至能突破敵人身體的防御屏障,頃刻消滅敵方!
想到師尊那瞬殺十幾個邪修的英姿,賀清就感覺自己身體中的血液在沸騰。
我什么時候才能有復仇的本事呢?
賀清又黯然了,那可是魔修啊。
就算修煉大成,也很難尋覓到魔修蹤跡。
此時,他突然想到了二十年前,凝華真人一夫當關,消滅十萬魔族大軍,將極北火山帶變?yōu)闃O北冰原。
如果是師尊的話……
不知道……能不能作為交換?
越想越有可行性。
賀清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耳朵根也變紅了。
*
“方恬,你喜歡什么樣的呢?”
方恬臉一紅,“我才不喜歡呢!
荀辛撿起一根樹枝,掰開來,往火堆里一扔,火勢立刻更大了一點。
他狀似無意道:“你就是不好意思吧?”
方恬立刻漲紅了臉,“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你說,你喜歡誰?”
荀辛抱住自己的劍,梗著脖子哼笑一聲。
“這有什么不好承認的?我們劍閣的人,當然都是喜歡自己的劍!”
簡成濟正坐在一旁,擦拭著自己的寶貝軟劍。
他本來沒怎么注意聽,沒怎么參與討論。
可是聽到此處,他深以為然。
靈石在哪,愛就在哪。
荀辛的聲音剛下去,就聽見方恬小小聲說道:“我……我喜歡凝華真人那樣的……”
凝華真人,標準答案,人之常情。
比劍閣弟子的劍還要標準。
這時,賀清丟掉手中的水球,遠遠地扔進了河里。
他走到火堆旁,擠開人,坐了下來。
笑著側過頭問:“哇,你們在聊什么呢?這么開心!
荀辛向后仰倒,擰開水壺,用力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