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年, 春天。
趙懷京窩在一個小出租屋里,開始思索研究方案,他靠在墻上, 總會莫名其妙想起來之前待過的學校宿舍, 其實這里比學校宿舍條件好多了, 起碼不會有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的老鼠。可是他就是忍不住的想……他換了個新的手機卡, 誰也聯系不上他, 就連楊嘉好也不知道他窩在哪兒,但是趙懷京通訊錄里還保留著陳鋒的手機號, 他沒給陳鋒打過, 只是怕忘了。
其實趙懷京不會忘, 首先他記性很好,其次這可是陳鋒的手機號。他不愿意承認自己其實還是想陳鋒,于是嘴硬著說怕萬一忘了。
現在沒人管著他,趙懷京每天坐在電腦桌前琢磨方案,琢磨來琢磨去,最后方案改了一版又一版, 趙懷京發覺還是第一版比較好。
其實他什么也沒想好,就一門心思的撞進了這個地方,說是心血來潮也好,趙懷京記得之前在西北縣城里幫周倩提東西的時候,路過好幾家商店, 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落在那收銀臺上,他那時候還想著陳鋒用不上這個,陳鋒數學比他強,幾百幾十的包含小數點的數字相加減,趙懷京這邊還在敲計算機呢, 那邊陳鋒已經開始找零了。
他那時候總覺得陳鋒整庫存的時候累,趙懷京想幫忙,但是前腳記著那東西在什么地方,后腳就忘了,總看見陳鋒在貨架前站著的樣子,趙懷京只能盯著他的背影發呆。
他有時候記賬核對賬得記到凌晨,那是常有的事兒,想到這兒,趙懷京尋思著,不然干脆搞個數字化系統好了,現在市場行情好像還挺好的。那就研究這個吧,什么地方都能用,哪怕不為了陳鋒……
方案定下來了,趙懷京就開始沒日沒夜的干。那些日子,趙懷京一心撲在了市場調研上,到處收集小型個體經營困境的數據,他跑了不少地方,商超門口蹲過、批發市場也混進去過,能去的都去了。每天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市場需求”、“用戶痛點”……
趙懷京想起大學時候的創新創業課,那門水的能發洪水的課,他盯著ppt上的“用戶痛點”昏昏欲睡,耳邊是年輕的女老師講怎么怎么創業,趙懷京想不到今天,他居然真的正兒八經的分析了起來。
趙懷京用了一整個春天,計劃終于成型。
第一年,夏天。
夏天的朝陽公園要多熱有多熱,趙懷京閑的沒事干早上就來公園跑步,跑的時候腦子里還惦記著他心里的那些個策劃案,昨天好不容易改完方案,啪的一下,出租屋斷電了,趙懷京看著瞬間黑屏的電腦兩眼一黑,差點沒忍不住一拳砸在電腦上。
他媽的,熬了他好幾個通宵啊!
他總來這兒跑步,每次都能碰見一個跑的慢悠悠的老頭,嘴里還哼著不知名兒的小曲兒,看著比趙懷京精神氣足。那沒辦法,趙懷京每天睜眼閉眼就是忙,他那個怨氣比鬼還重,現在已經算不錯了。時間久了,兩個人見面還能打一個招呼,點下頭示意一下。
有天,那老頭突然喊住趙懷京,說,什么小伙子,老聽你打電話說什么云計算云計算,我聽著怎么這么不對勁兒呢?
趙懷京一愣,沒想到他還懂這些,老頭告訴他,干什么事兒得找準重點,給他分析技術選型,講的趙懷京走不動道。
他剛開始沒聽懂,不過錄音鍵按上了,后來回出租屋里琢磨,發現確實有點問題,忍痛刪掉了20頁ppt,隔天興致沖沖的跑公園里,沖那老頭說,謝了啊!說完又一溜煙跑走了。
第一年,秋天。
入秋了,北京的街道上到處是散落的銀杏葉,趙懷京跑了好幾家店,文具店、飯店、超市……能跑的都跑遍了,結果沒一家愿意試這個產品,趙懷京一遍一遍的重復不要錢,那老板似乎更不相信了,問趙懷京,天底下能有這么好的事兒嗎?這種天底下掉餡餅的事兒都不能信的。
那……要一點?趙懷京道。反正不要白不要,要一點還省得他倒貼錢。
……
兩個人都沉默了,趙懷京自己先笑出了聲,他知道這老板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就挺好,沒必要要什么新系統,可是也不覺得泄氣,畢竟誰剛開始都是一帆風順的?
秋天,當時在朝陽公園碰見的老頭給趙懷京拉了一個新人,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叫小周,聽說趙懷京的計劃也想參與進來,趙懷京想著多一個人不多,然后趙懷京跟小周開始路演。
演示產品,推銷理念,反正能說的都說了,結果贊助沒拉幾個,產品沒推銷出去,趙懷京收到了厚厚一沓星探的名片,說讓他務必進軍演藝圈,不用面試、不用會演戲,就要他的這張臉。
整個秋天,該收獲的季節,趙懷京覺得自己沒什么收獲,但他已經挺滿意的了,他心里想,再等等試試看。
第一年,冬天。
到了冬天,趙懷京和他好不容易湊出來的小團隊窩在一個三居室里開發產品。客廳上堆著二十箱泡面,團隊里有個人聽過趙懷京的名聲,知道那人是個有錢的大少爺,還以為是重名兒,在他的印象里,那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兒怎么可能會跟他們一起窩在一個小破房子里開發產品?
團隊里有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叫小李,戴著個黑框眼鏡,抱著個筆記本天天跟在趙懷京屁股后面問東問西,還有個小姑娘,性格很活潑,還是跟趙懷京一個大學畢業的,但不是一個專業,跟在趙懷京后邊兒喊學長。大家沒日沒夜的敲代碼、做測試,小姑娘單獨一間屋子睡覺,趙懷京跟那幾個男孩就睡在沙發上或者趴在桌子上湊合。那段日子都忙的暈頭轉向。
結果一天團隊里的小李,也就是核心程序員結結巴巴地告訴趙懷京他想回家考公。
趙懷京認命地點點頭,當晚讓楊嘉好從自己房間里扒出了大學時候的C語言教材。就這樣楊嘉好才知道原來趙懷京這人還沒死。
你是不是早盼著我死了?趙懷京納悶。
楊嘉好連忙擺手,說這些天想他想的不行,實在缺程序員,讓秦同去幫忙好了,秦同大學學過C語言,專業第一呢。
不開工資也行嗎?趙懷京說。
你不把他賣了就行。
不過趙懷京也不讓秦同來,趙懷京選擇硬剛代碼。他自己抱著C語言硬著頭皮啃了三天,累壞了,也有可能是這陣子都太忙,一天一頓飯還都是用泡面頂著的,趙懷京不負眾望的進了急診。在病床上,趙懷京特認真、特真誠的問醫生,他這個胃還能再吃幾天泡面?醫生跟看神經病一樣看他,那眼神好像下一秒要把趙懷京送進二樓精神科。
除夕夜,團隊里的男孩女孩都回老家過年,趙懷京沒地方去,他又不能回家,當初說都說好了的,趙霆求他他也不回去。窩在小出租屋里,能聽見外面放煙花的聲音,趙懷京透過窗戶往外看,盯著那煙花發呆。
他想起那時候陳鋒告訴他他待在宿舍看外面的煙花,趙懷京當時不明白,當時體會不到,他現在體會到了。楊嘉好打電話讓他出來聚聚,趙懷京給推了,他說他還要寫策劃案,楊嘉好特義氣的說,我給你寫。
……?趙懷京打出去一個問號。楊嘉好寫了他的策劃案就廢了。
最后不知道楊嘉好從哪兒打聽到他住在什么地方,跟秦同兩個人全副武裝的帶了兩車東西,敲開了出租屋的門。
趙懷京還以為是他點的外賣,剛打開門,又砰的一聲關上了。
你倆有病吧?趙懷京說。
楊嘉好撲上來,說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他是創業又不是坐牢,怎么還能沒個信兒呢?
趙懷京一臉疑惑,他說他回了。
楊嘉好點開手機短信一看,兩眼一黑,他說為什么最近老有人給他發信息問他吃飯沒,睡覺沒。他還以為是那個對他有意思的姑娘,時不時就噓寒問暖的。于是為了不辜負那個姑娘的期待,楊嘉好回的特殷勤。
就這樣楊嘉好不認識這個手機號也能聊起來,甚至聊的熱火朝天,他想遍了所有認識的女孩,就是不知道對面其實是他那失聯已久的哥們兒。只當是那個姑娘脾氣差,怎么總說點不愛聽的話。
趙懷京一臉無語,他早告訴楊嘉好他換號了,楊嘉好自己記不清,還能怪他啊?并且除了他見天的愿意聽楊嘉好那倒霉事兒,還有誰能耐著性子聽呢?楊嘉好也不動腦子想想。
最后三個人擠在一個小出租屋里喝的大醉,趙懷京笑道,說他倆沒體會過這樣吧?沒睡過這么硬的床吧?
去你的,楊嘉好也笑了,他說他咋沒睡過呢,大學宿舍的床不都這么硬么?
一張床睡不下三個人,趙懷京把楊嘉好和秦同從床上踹下來,自己獨占那張硬床,窗外煙花聲不斷,他今年也不是一個人過年,趙懷京目光流連在窗外,月光撒在他臉上,明晃晃的,想起了去年那時候。
越想心里越不舒服,越不舒服就越想,趙懷京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翻箱倒柜的開始找那張舊的電話卡,一腳踩在了楊嘉好的手上,這下那人在夢里估計手得被車軋一下才行,借著月光,趙懷京把那張舊電話卡重新插回手機里,當初他特坦蕩,顯得特不在乎,其實他根本就沒扔。
趙懷京把短信和通話記錄扒拉了個遍,最后也沒找到個熟悉的,嘖了一聲,心想,行,那人真夠狠的。
第112章
這一年也是平常的過去了, 以一種陳鋒最熟悉的感覺過去了,按部就班的就這么過了。
周倩大年初一就來拜年,為什么是大年初一?因為除夕那天晚上周倩還在美甲店給一個顧客做加急。
周倩的美甲店生意不錯, 比她開早餐店、蛋糕店靠譜很多, 并且周倩喜歡這個活兒, 做美甲的時候喜歡跟人聊天, 一點也不帶無聊的, 從天南聊到海北。并且周倩會夸,要不怎么說趙懷京最認同周倩的就是一張嘴呢, 總覺得她要是去做銷售, 高低是個金牌銷售。
“鋒哥!新年快樂啊!”周倩掂著兩箱牛奶推開玻璃門, 周倩現在也不是天天在鎮上了,她自從在縣城開了一個美甲店,平時也只有周末休息個一天半天的,這一年,別提她有多想陳鋒了。
“想死你了鋒哥,這么多天不見你, 把我念的。”周倩說,眼前天天少了個大帥哥,周倩能不念叨嗎?
“還挺忙的吧,這幾天多歇歇。”陳鋒道。
周倩聽了這話眼淚汪汪的,她這些天還是頭一次聽見這話, “也就你關心我。”
“雙雙呢,還沒醒呢吧?”周倩說。
見陳鋒點點頭,她猜也是,點了點頭,臉上又揚起來笑意, “今年我給雙雙包了一個大紅包!”
這一年周倩賺錢了,雖然沒到十萬二十萬的,但是也不錯了,現在有錢了,給雙雙的壓歲錢也能多一點。
“比二百多的不要,啊。”陳鋒說。
周倩小臉一皺,心道她早知道不這么早開口了,不過她才不管這么多,不論三七二十一,到時候就偷偷塞給雙雙,晾鋒哥也拿她沒什么辦法。
“你這些天過的怎么樣?家里也啥事吧?”周倩道。
陳鋒說:“家里也沒什么事兒,叔叔阿姨身體也不錯。”
“我爸媽我能不問嗎,我問的是你,鋒哥,你過得也還好吧?”周倩說。
說實在的,現在連她也不在家了,陳鋒更沒個說話的人,之前還有……
不過陳鋒去縣里干活的時候都會來找周倩,有時候就站在美甲店門口遠遠的看周倩一眼,跟周倩打個照面兒,周倩一眼就能望見那個人群里最出挑的人,美甲店里的小姑娘們調侃周倩,嬉笑著說,那帥哥誰呀?有對象沒啊?一個個的,陳鋒來一次,問一次。
周倩能不知道她們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她每次都是擺擺手,說,去去去,那我哥,我是他妹妹,至于對象嘛。
看你們誰有本事誰追得上咯。周倩哈哈笑道。
這下好了,此話一出,來問陳鋒手機號的比來問美甲款式的都多,周倩也是,她就多余說這個話,一個沒給,為此被人蛐蛐了好久。甚至有人來引誘她說,做美甲能不能要到這個帥哥的手機號?
周倩這時候一點也不見錢眼開,說不給就是不給,不然天天給鋒哥發信息的不得比中國聯通發的還多?鋒哥每天還不夠忙的,哪有空回呢。
那不然就做一次美甲,給一位手機號也行,11位手機號,我做十一次!周倩聽了這個話是真的有點心動,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女孩,長得也挺漂亮,支支吾吾的說,那等做完了再給吧……
鋒哥應該也不會說她吧?因為、那可是十一次美甲啊!
十一次!
說起來對象,陳鋒還真沒談個。周倩也就納悶了,周倩確實是納悶,賊納悶了。她這一年雖然也沒個正經戀愛,但好歹也是試過跟人相處,鋒哥這都27了,還不著急呢?
周倩想過給他介紹啊?那不,就那個做十一次美甲的妹妹,比周倩小兩歲,條件可好了,并且告訴周倩,如果能跟那帥哥成的話,別說十一次美甲了,她喊上她們公司所有的女孩都來周倩這兒做。
周倩拜托來拜托去,說鋒哥啊,你就跟人家女孩試試行嗎!當然她也不是只為這個,那她周倩成什么人了?她是真的為鋒哥好的,這一年鋒哥什么樣周倩也看在眼里,那跟去年的差別太大了!她都沒怎么見陳鋒笑過了,之前……之前可不這樣啊!
陳鋒沉默了一會兒,周倩轉了一圈又一圈,說非得給她個理由,不然她就不走了。
不喜歡比我小的。
周倩兩眼一黑,但隨即又亮起來了,她興高采烈,說,行啊!那我這兒還有個客戶跟你一樣大!還是老師呢!也姓趙!
話音剛落,周倩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脫口而出這句“也姓趙”是來干什么的。
……
不過最后的都沒結果,要把周倩納悶的不行。難不成鋒哥是心里有人了?還是那個初戀?就那個照片上的初戀?周倩想起那時候,她還跟趙懷京為這個初戀這事兒一起密謀了好久,難不成是鋒哥還想著他呢嗎?
可是這一年也幾乎沒見鋒哥看那張照片了。
“我也過得挺好的。”陳鋒回答道。
可是周倩知道應該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趙懷京,周倩也沒敢提,她其實這一年也沒給趙懷京打過電話,說白了,周倩不敢、也覺得沒必要。趙懷京人都走了,她還念著干嘛呢?人家在北京過的風生水起的,她打過去可能還會被當成借錢的。雖然周倩打心底里知道趙懷京不可能會這么想,可是她就是知道,也明白,從他離開這兒的那一刻,趙懷京就應該與這里斷了聯系。
周倩還想念他,可是最好還是不再聯系了。不是一路的人,聯系了還有什么意義嗎?
“那就行!”只是周倩心里嘆了口氣,她也不是非要陳鋒這么急著找對象,她只是想讓陳鋒有個伴兒,有個照應的人,“鋒哥,我們都要過的好好的。”
“今晚帶雙雙來我家吃飯啊!”周倩囑咐再三,“一定一定得來啊!我媽做好的!”
“知道了。”這是陳鋒說第三遍知道了。
“一定得來啊!”
“知道了。”第四遍。
周倩就知道陳鋒一定會提早來,提早來干什么?在廚房打下手唄,鋒哥是什么人?他就不可能安安生生的坐在沙發上,肯定一早就去廚房忙活了,雖然她媽也不讓陳鋒忙,說小鋒在旁邊歇著,姨來弄就行。
“媽!你就讓鋒哥忙吧!他比我靠譜著呢!不會炸廚房——”周倩遠遠的瞧了一眼廚房,確認安全,一溜煙拉著陳雙雙回了自己房間。
“周倩姐,你要……你要干嘛呀。”陳雙雙大眼睛瞪得溜圓。
“雙雙,這是姐給你的壓歲錢,拿著,買點好吃的好玩的,啊。”周倩鬼鬼祟祟的從兜里摸出來一個紅包,塞給陳雙雙。
陳雙雙看著周倩這鬼鬼祟祟的動作,總覺得哪里有點熟悉……
接下來的對話也有點熟悉。
“謝謝周倩姐,但我哥說了,超過兩張不能要了。”陳雙雙很聽話。
“你哥你哥,你聽姐的話還是聽哥的話?”周倩不樂意了。
“聽哥的。”
周倩更不樂意了。
“聽姐的。”周倩說,“你就拿著,回頭你哥問了,再說。放心吧,拿著,啊。”
她把紅包往陳雙雙兜里塞,說實在的,周倩不知道鋒哥怎么想的,她好不容易賺著錢了,能多給雙雙點了,怎么就是不要呢?鋒哥平時對她那么好,就連每次去縣里都給她買飯,知道自己忙著沒空吃。
陳鋒對她好這么多年了,周倩說什么也得對雙雙好啊,因為雙雙是她妹妹。
這頓飯吃的周倩膽戰心驚,總惦記著雙雙說漏嘴,一個勁兒的給雙雙夾菜。周姨問起陳鋒來,像什么小鋒談了女朋友沒有,有沒有對象呀?平時周倩肯定不讓她媽問,老問這個干什么?就不能問小鋒這些天過的怎么樣?小鋒的錢夠不夠花?就不能問雙雙期末成績怎么樣?非得問這個?
但是現在,她真想讓她媽多問問,起碼鋒哥能聽進去啊!周倩忙在旁邊附和,說找個伴兒也挺好的、挺好的。
吃了飯,陳鋒要去刷碗,周倩怎么著也不能讓他去,連推帶拉的讓鋒哥出了廚房,說,她難得這次這么勤快,鋒哥就別跟她搶活干了。
臨走了,周倩不停的對陳雙雙使眼色,大致內容是,千萬別告訴鋒哥我給你壓歲錢了啊!
她在一邊眨的眼睛要抽筋了,陳鋒皺著眉,問她怎么了?
周倩尷尬的笑笑,沒啥,沒啥,我眼皮抽筋了,在跳呢。我要發財了。
“是嗎,”陳鋒低聲笑了,“那祝你發大財。”
周倩連忙點頭,等陳鋒回頭的功夫,又開始沖陳雙雙眨眼了。
……
陳雙雙確實有夠不讓周倩省心的。合著周倩說了那么多句,一句沒聽進去。
“周倩姐剛才給我壓歲錢了。”陳雙雙說。
“我知道。”陳鋒能不知道周倩在整哪出嗎?周倩那心虛勁兒,就差沒把“陳雙雙藏好你的紅包”掛在臉上了。
“哦對了!”陳雙雙想起來什么似的,把紅包塞進陳鋒手里,一溜煙跑上了樓,她這陣子都快忘記了,“哥,趙懷京給我的也有錢!”
……
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陳鋒有一瞬愣在了原地。
他跟陳雙雙回了房間,見陳雙雙從眾多雜物里扒出來一個鐵盒,她興高采烈的拿過去給陳鋒。
陳鋒看著里面的那一沓錢,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無奈地笑了。
“哥,你別怪懷京哥,他跟我說好的,一年只給我兩百,這些錢是他以后給的。”陳雙雙糾結了一會兒,不過她畢竟年紀小,一會兒就不糾結了。
陳鋒想也是,趙懷京怎么可能會那么聽話?
這沓錢,里面混著的還有其他東西。陳鋒找到了一張紙條還有一張銀行卡,就夾在這沓錢里面。
他看著上面龍飛鳳舞的字跡,紙條的主人公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這件事兒。
「我就知道陳雙雙會說漏嘴!陳鋒,你別生氣好不好?就當我以后給雙雙的好了,別生我氣。沒生氣吧?那張卡是給你的壓歲錢,卡里的錢你隨便用,密碼是你生日。不用的話也不要還給我行嗎?我想給你的。我想對你好。」
落款是趙懷京。后面還緊挨著一個笑臉,趙懷京畫的很丑,但是勉強能看出來是個笑臉。
陳鋒拿著這張紙條還有銀行卡,不知怎么的,心里特別沉重,酸酸脹脹的。
其實這一年……其實這一年想起趙懷京的日子不算少。
陳鋒的生活沒什么樂趣,唯一的樂趣是想趙懷京。
深夜,陳鋒一個人坐在床邊,找出了那本很久沒有翻看過的賬本,拿出了那張他這輩子最熟悉的照片。
借著月光,盡管很暗,照片上的人影都看不清楚,可陳鋒總這樣看。他不知道這一幕發生過多少次,他不知道這么看著這個照片有多少次了,次數多到陳鋒也記不清了。反反復復的看,像是要把那個人刻在心里一樣。其實那個人早就已經刻在心里了,成了最深的印記,想起來心口就發燙的印記。
陳鋒腦海里想起了當初在北京的時候,趙懷京騎著借路邊大爺的自行車,笑著沖他喊“陳鋒——別看我”,清亮的嗓音掠過耳畔,其實陳鋒的心里早就無法抑制地跳了起來。
他想起趙懷京,印象最深的其實是他的那雙眼睛。陳鋒不明白,怎么會有人的一雙眼睛那么美、那么讓人忘不了?還有他的笑,那么明媚、那么陽光,當初在北京遇見趙懷京的那一眼,遇見他的第一眼,像道光穿破了陳鋒這些年昏暗的人生,陳鋒不知道怎么會有人這么特別的?那一刻,他連前半輩子的所有苦都忘記了。
他覺得很無奈、很遺憾。可是也不后悔。不后悔跟趙懷京分開這件事兒,只是有些后悔當初對他說的話太狠,太傷人。可是他明白,如果不那么說,趙懷京怎么會放手的?
他對不起趙懷京,但是陳鋒只能這么做。他怎么可能會耽誤一個有大好前程又那么好的人?
不知道現在趙懷京過的怎么樣?陳鋒心想,他應該過的還挺好的吧。應該和家里也沒有什么矛盾了。那就挺好的了。
月光透過窗戶撒在他身上,陳鋒不知道,這片月光跨越幾千公里也同時撒在趙懷京的身上。
這一年,他去縣里干完活,總喜歡站在縣西頭的火車站,那是出這個縣的必經之路。當初他沒去送趙懷京,沒看著他離開,陳鋒也有點后悔,不過現在想想,不看也挺好的,因為親眼看著他走,應該會更舍不得。
縣西頭的火車一天只經過三次,陳鋒看著呼嘯而過的火車,不由得會想,那天趙懷京走的時候,踏上的是哪一班車?
第113章
第二年。
第一個客戶是一個開超市的大姐, 簽合同的時候,大姐嘀咕著,“你們這系統能跟我家用了十年的收銀機兼容不?”
趙懷京給她打包票, 絕對的。不能兼容讓小周把這玩意兒給吃了。
看在趙懷京這張帥臉的份兒上, 大姐很快的簽下了合同。
結果上線當天, 訂單全部卡住了, 趙懷京當即帶著團隊里的男孩女孩們在堆滿泡面箱的超市倉庫打地鋪, 覺也不睡了,飯也不吃了。沒日沒夜的開始找問題, 到底是出在哪兒了?
最后發現, 是大姐舍不得換的老機器接口生銹了, 趙懷京拿著酒精棉片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擦了半小時才好。
第一個客戶搞定以后,趙懷京感覺埋頭苦干這一年終于見了點光,一揮手,說請大家吃飯,這群忙了好幾天吃了好幾天泡面的人一聽這個話,眼睛都發光, 紛紛說著要狠狠地宰趙懷京一筆,誰叫趙老板總壓榨他們呢?
其實趙懷京已經算是個好老板了,確實是個好老板,很會將心比心,一點特殊不搞, 對人還好,一點脾氣也沒發過。是團隊里最拼的人,每天醒的最早、睡的最晚,干的活最多,拿的工資最少, 小周總說,不知道他怎么熬的下來的。
趙懷京是為了一個人熬下來的。
這一年真是夠磨礪得了,性子好了不少,也可能是對人不一樣。這群二十歲出頭的小孩兒跟著他一起干,聽他話,肯吃苦,趙懷京怎么可能會沖他們發火的?他脾氣不好,又不是對誰都不好。以前趙懷京心比天高、看誰誰不順眼,但是趙懷京現在不這樣了,他也覺得自己當初幼稚、覺得自己當初傻。
一個大學畢業的學妹,叫清怡,崇拜趙懷京,總夸趙老板靠譜的不行,又帥又靠譜,趙懷京那時候總想,居然也會有人覺得他靠譜。這伙人聚在一起問趙懷京以前怎么怎么樣,趙懷京沒告訴他們,他以前那混蛋樣兒是怎么敢說出來的?
估計沒人能想到,眼前這個靠譜的人曾經會是那么一個不靠譜的人。
清怡喜歡記錄生活,有個微博號,時不時隔一段日子就分享日常。
趙懷京請客吃飯當晚,她拍了一個大合照,趙懷京坐在角落里,入鏡了又沒入鏡,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似乎與這個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她覺得趙老板總這樣,有時候總一個人坐在一邊,神情冷冷的,也不說話。
其他倆男孩倒是玩的嗨,總之這照片看起來還挺和諧。
標題是:某位大方的趙老板請我們吃飯咯!
不過趙老板也有高興的時候。
某天一伙人聚在那三居室里討論下一步該干什么,趙懷京“砰”的一聲推開門,把眾人給嚇了一跳,紛紛問發生了什么事兒。
看著趙懷京的臉,小周還以為是什么不好的事兒。
“趙哥,好事兒壞事兒啊?好事兒就趕緊說,壞事兒就先別說了。”小周道,他這陣子已經夠倒霉了,再聽見什么壞事兒,不是要他命呢嗎?
趙懷京掃了一圈,突然笑了起來,整個人都變得明媚了不少,“我們有投資了!二十萬!”
一瞬間,團隊突然炸開了鍋。
“多少萬?”
“二十萬!”
扔文件的扔文件,跳的跑的,沖過去抱住趙懷京但是被趙懷京躲開的,干什么的都有。
就連趙懷京都沒想到,他怎么可能想得到,放在兩年前,他可能一輩子也想不到,他居然有一天會為二十萬這么高興,這筆不靠任何人就靠他們這些人得來的錢是多么的珍貴。
那個時候他不懂,他現在明白了。趙懷京徹底的明白了,他一刻也沒有后悔過自己的這個決定,這個活法,趙懷京覺得太有意思了。
他真的好想給陳鋒看看,讓他看看自己現在成長成什么樣?是真的可以獨當一面了。他真的好想給陳鋒看看!
但凡事都沒那么容易,終于好不容易談妥的一個投資,本以為公司要起飛了,但是投資人卻告訴趙懷京,他對小周畢業的學校不滿意,不是雙一流,又沒有大廠背景。簡單說就是他想塞個其他人進來,把小周換下去。那天晚上趙懷京在地鐵站來來回回走了五站路,想了多少個措辭,最后一氣之下把客戶幾個月續約率的曲線圖做成了煙花動畫,發到了投資人的郵箱,估計那人打開一看能氣的兩眼一黑,但這就是他的回答。
他想說,小周比他強多了。也比他能干多了。小周從他創業第一年就開始陪著,路演的路演、挨罵的挨罵,苦都跟著趙懷京吃完了,現在讓趙懷京把他甩開?他趙懷京就不是那樣的人,那他成什么了?他還是人嗎?不就是個投資嗎,再談就是了。
團隊搬進寫字樓的那一天,個個激動的像個孩子,拍照的拍照、錄像的錄像,終于遠離了那個三居室,有一個寬敞的地方了。一個個都高興的像是中了張彩票,還是一等獎那種。現在公司日漸向好,趙懷京終于不用自己貼錢給他們發工資了,那天清怡拿著好幾千工資,高興的不行,跑到趙懷京跟前,說她要分兩期買一個心心念念的包,趙懷京告訴她干脆別分期了,剩的錢他給清怡墊,就從他自己的工資里扣。當時,她那耀武揚威又明媚的勁兒,不知怎么的,讓趙懷京想起了周倩。
只是趙懷京還住在那個破舊的出租屋里,夜里脊背緊貼著墻躺在床上,趙懷京總能想起來兩年前,想起來他待過的那個小破宿舍,跟陳鋒躺在一張床上的感覺。當時他的背也是緊挨著墻,盯著陳鋒的背影,趙懷京心里忍不住的悸動。
這兩年他經歷了不少,成長了不少。這兩年,他也是想著陳鋒過來的,這段日子過得苦,苦嗎?真的很苦。比在西北的時候苦多了,那個時候他身邊有陳鋒,趙懷京沒覺得有多苦。不過再苦,他想著陳鋒就過去了,想起陳鋒,他心里就涌上一股拼勁兒、干勁兒、沖勁兒。
不知道遠在西北的那個人怎么樣?過得好不好?沒了他應該過的也還行吧,他當時就是為了讓陳鋒不痛苦,才走的。當時陳鋒說的話,現在想來他的心里還是有點疼。像他陰雨天偶爾會隱隱作痛的肋骨,這于他而言早已是一種陳傷。
而后又想,陳鋒沒有跟自己走,其實也還挺好的,就算陳鋒跟他回去了又怎么樣?難道那樣他這輩子就能過得很好了?
趙懷京的心里發苦,那個時候的他,太年輕、太自以為是、太自大、太無知,他總把“跟我去北京”當成一種理所應當的事兒,所以總提起,他覺得這是件兒天大的好事兒,可是他不知道這在陳鋒眼里到底算是什么,于是他的那些個理所應當在陳鋒心里就算是一種施舍?一種同情?那個時候的他不懂,現在想來好像確實是。
那個時候趙懷京不明白,不明白他為什么那么倔、那么犟、那么狠心。他甚至還覺得陳鋒傻……直到一個加班的深夜,趙懷京在堆積物山的資料前才猛地恍然大悟。
看著面前堆積的項目報告、扶貧報告,他的筆尖猛地戳穿了紙頁,就像當初陳鋒拿食指戳他的心口一般決絕。他起初的一腔熱血全部澆在了這個地方,他覺得自己不會放棄,甚至覺得自己不會有放棄的念頭,可是一次一次的結果告訴他,也許這真的很難?也許真的看不到前路。
報告上拿紅筆勾勒出來的是:未通公路的村莊、教育設施不夠完備的學校、待改造的危窯、還有那些留守兒童、空巢老人的占比數量……一件件像是刺進了趙懷京的心里,這一切無不昭示著那個地方有多苦,他曾經也見過這個地方,他也在這里生活過,他明白這個地方到底有多苦!可是看著這些,他卻好像突然明白當初陳鋒為什么不愿意跟他走了。
也許當年陳鋒拒絕的大概不是北京,他只是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離開那片生他養他的土地,沒辦法離開那群待他好、待他親切的質樸的西北人民…他沒辦法自己甩甩手去北京過好日子了,而他們還始終停留在那個磕磕絆絆的路上!
想到這兒趙懷京終于突然忍不住埋頭哭了起來,把這陣子的心酸與無奈都發泄了出來,他哭的痛心疾首,他痛恨自己怎么明白的這么晚!怎么這么晚才轉過來彎!他早就該明白,陳鋒那樣的人,是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跟他回去的?而他,還要一遍遍的逼迫陳鋒離開,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逼迫陳鋒。他的每一次央求在陳鋒心里就像是一把尖刀,剜的他心里生疼。
他哪里是不想跟趙懷京回去,因為他還有念想,因為那里、那片山、那個地方,就是陳鋒的念想……而他,現在才明白。他花了這么長的時間,終于吃到了陳鋒吃過的苦,終于體會到了那種身不由己的感覺,終于走過了陳鋒走過的路,至此他才真正的明白。
趙懷京的淚打濕報告,他痛苦的想,陳鋒,我現在真的明白了,你再等等我……!
第114章
隊伍里的小周、小張、清怡根本不知道為什么趙懷京要為這些事兒這么拼, 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來為什么,明明跟公司也沒什么關系。那天小周剛推開辦公室的門就見趙懷京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應該是睡了一夜。
他湊上前想去看看這人為什么會這么拼, 一看傻眼了, 桌子上擺著的哪是什么項目資料, 幾乎一點也不沾邊, 竟然是扶貧報告。
他每天都這么忙了, 居然還有功夫管這些。小周悄悄給趙懷京比了個大拇指,順道給趙懷京披了一件衣服。
融資成功那天, 趙懷京高興的不行, 給大家休了一天假, 連帶著周六日,就是三天休息時間,所有人玩的玩、跑的跑、回家的回家,趙懷京在出租屋睡的昏天黑地。
他這些天實在是太累了,感覺整個人飄飄忽忽的。挨著枕頭的一瞬間就睡著了。
待在家里的三天,趙懷京也沒閑著。終于把自己的那些個東西好好收拾了一下, 他確實有點懶,當初楊嘉好和秦同來的時候那都沒個下腳地兒,不過也不能全怪趙懷京,主要還是因為地方太小。
小周勸趙懷京,說他現在沒必要住在出租屋里了, 離公司遠不說,每天忙完回家都要半夜了。
趙懷京只是搖了搖頭,他難道不知道哪里住的舒服,哪里住的不舒服?他只是在那個出租屋里住的安心,好像什么人、什么事兒離他還是那樣近, 好像……他每天走幾公里的路又能碰上那個人。
趙懷京好好收拾了一下,亂七八糟的紙堆在一起,都是前期的一些個廢棄文件、揉成團的小票、還有當初路演的時候被星探塞的名片,沒什么用,趙懷京一股腦的扔進了樓下的垃圾箱里。
結果,前腳趙懷京剛扔,后腳就沖了下樓。
他驚覺,他好像丟了一張照片。
就是那張,陳鋒十七八歲的時候穿著校服在走廊外的照片。
趙懷京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只是剛跑到樓下就見垃圾車剛把四個綠皮垃圾箱清空。趙懷京不由得上演了一出追車戲碼,環衛工人大喊:“小伙子!這車是要去填埋場的!”
趙懷京管它去什么場,他手抖著摸錢包,“我加錢!您讓我上去找找,就一張照片……”
路邊碰見幾個行人,看那架勢,他們都以為趙懷京瘋了。
趙懷京覺得自己真的會瘋。他怎么能一點也不檢查的就扔了那堆東西呢?他從來沒想過失去陳鋒的所有的東西,那個木笛就在趙懷京的辦公桌上放著,它只會出現在兩個地方,一個是辦公桌、還有一個是趙懷京的枕頭下面。
他夜里摸著那個木笛,摸著上面“懷京”這兩個字,他才能覺得心里有那么點安穩。他從西北帶回來的有關于陳鋒的東西真的太少,跟陳鋒整天黏在一起的時候,他感受不到,直到趙懷京與陳鋒分開,他才明白,他身邊關于陳鋒的東西實在太少了。
終于,車停了下來,趙懷京什么都沒管就開始翻了起來,得虧他那堆文件顯眼,不然趙懷京找到猴年馬月也別想找到了。
這一堆垃圾被他翻了個底朝天,混雜著碎玻璃渣,劃得他手上全是血痕。
路邊的大媽牽著條狗繞過趙懷京,見狀變皺緊眉頭,“小伙子,你把金條扔進去了?”
蹲在樹下抽煙的環衛工搭腔,“這小年輕滿打滿算翻了仨小時了,剛還問我借手套呢,手指頭都被玻璃劃爛了。”
“您見過這么大的照片嗎?”趙懷京舉著血跡斑斑的手沖壞衛工人比劃。
“沒,害,不就是一張照片嗎?再拍不就是了!”環衛工人寬慰道,他看著趙懷京觸目驚心的手,嘆了口氣。
“拍不了了。”趙懷京道,下一秒又開始在眾目睽睽之下翻了起來。
這邊沒有……這邊也沒有,趙懷京想死的心都有了。他只有這么一張陳鋒十七八歲的照片,這張照片是不能再拍第二回了!如果現在趙懷京找不到,他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行啦,別找了小伙子。不值當!那照片就是再重要,也不值當呀!你再找也沒用,這車垃圾凌晨三點的時候就得送去發電廠燒了。”環衛工人硬生生把趙懷京從垃圾堆里拉了出來。
趙懷京在路燈下攤開手掌,三根手指裹著剛才環衛工人給的創口貼,路燈把趙懷京的影子拉了老長,他慢慢走回出租屋,手上早就沒知覺了,心里一陣一陣的疼。
恍惚間,趙懷京好像還能看見十七八歲的陳鋒在沖他笑,他吸了吸鼻子,風吹的趙懷京頭疼。
陳鋒會不會怪他?當初他拿走了這張照片,向陳鋒打了包票一定會放好的。可是現在,那照片卻被他不小心給扔了?趙懷京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傻逼,他真的是傻的沒邊了。
怪他的話也沒關系,也可以把他的照片也扔了。不知道那張趙懷京漏了半邊臉的照片陳鋒還留著沒有,跟他分開以后,已經也不知道放在哪兒了吧?也許,陳鋒也早就把那張照片扔了吧?那玩意兒讓陳鋒念了六年,現在分開了,還留著干嘛呢?看到了也應該會心煩吧?
不知道是帶著什么念頭,趙懷京回了出租屋,他洗了把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趙懷京突然覺得特不爽,覺得特煩躁。
洗手時熱水澆在傷口上,他盯著血水旋進下水道,突然攥緊拳頭砸向了鏡子。看著四分五裂的鏡子碎片,照應著自己不完整的臉,趙懷京嘶著氣笑出了聲。
他心想,早知道當初把照片紋在身上好了,起碼現在不會這么想,不會淪落到去垃圾堆里翻照片的地步。
趙懷京蜷縮在床上,手上的疼和胃里的疼讓他根本沒辦法閉眼睡覺,頭也疼、心里也疼。翻身的一瞬間,枕頭下面的木笛被帶動著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趙懷京騰地一下從床上起來,翻身下床撿起地上的木笛,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一瞬間,一個隨意地一瞥,床底下被月光找到的地方,那張他找了三個小時的照片就靜靜地躺在地板上。
趙懷京呆滯了一瞬,他慢慢地彎腰撿起這張照片,十七八歲的陳鋒還在透過這張照片對他微笑,趙懷京手上的傷痕又滲出了血。原來他根本就沒丟,不知在何時,這張照片從一堆文件里滑落,飄在了地板上。
這天晚上,趙懷京將照片抵在額頭,他眼眶又有些濕潤,總覺得這陣子是不是自己太他媽的矯情了?
矯情就矯情了,他他媽的就當全世界最矯情的人好了,最好給他頒個獎、在全國宣傳宣傳,指不定還能傳進陳鋒耳朵里呢。趙懷京翻了個身,他將照片放在身邊,閉上了眼睛。
幸好,他沒有弄丟。
幸好……
……
項目獲獎的慶功宴上,所有人都興高采烈的,小周一看,自個兒老板跑哪兒去了?找了一圈,還當他在躲酒,小周拍著自己的胸脯給趙懷京打包票,說自己那酒量,能替趙懷京喝的!讓趙懷京別客氣。
趙懷京挑了挑眉頭,那確實用不著,趙懷京那個酒量不知道比在座的強多少。
“趙哥你干啥呢?外面都等著你開香檳呢。”小周湊過去一看,兩眼一黑,合著都慶功宴了,這人還在這兒改ppt呢。他豎了一個大拇指,這是真的敬業。
慶功宴上,臺下做了一群商業同行,趙懷京看著臺下烏泱泱的眾人,慢慢地走上臺。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這個后起之秀,就這么慢慢地在行業里立足。
“感謝各位到場,我是…趙懷京。懷是懷念的懷,京是北京的京。”追光燈打過來的時候讓趙懷京不由得瞇了下眼睛,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三年前蜷縮在角落里改代碼的自己。
“創業以來,感謝我的好同事、好伙伴,謝謝各位一直任勞任怨,我感激不盡。這一路走來,感觸很多、學習很多、成長很多。”
大屏幕上放的背景圖,是最開始的大姐,也就是第一個客戶,兩年前她抱著老收銀機的照片。照片里,她臉上帶著質樸的笑,那是創業的起點,也是夢想開始的地方。
趙懷京手里拿著的那杯酒,在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他舉起酒杯,像是舉起了整個公司的未來。
“敬各位、敬那些平凡又努力的人、敬我的同事、朋友。謝謝大家,祝愿各位的事業蒸蒸日上。”
這個往日里只會在講臺上念檢討書的不良學生此刻正站在亮堂的會場。從前那個吊兒郎當不學無術的大少爺此刻終于堂堂正正的挺起了脊梁。
臺下響起了經久、熱烈的掌聲。
趙懷京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抬眸的瞬間,看到會場最末尾的他哥趙鈞正抱著手臂看他,眼神交匯的瞬間,他見趙鈞笑了,趙懷京愣了一瞬,想起了很早很早的初三那年。
他揪著校外混混的領子把人按在墻上,護著身后滿臉是傷的學弟。教導主任要給他頒發見義勇為獎章那天,以為他又闖禍的趙鈞匆忙趕來,了解前因后果時,也是這么笑的。
這么多年過去,那畫面久遠得幾乎模糊,直到此刻才突然清晰起來。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還是這么執著嗎?……
“大駕光臨啊。”趙懷京走到趙鈞面前。
趙鈞笑了笑, 他看向趙懷京,嘴里念叨了一句“傻小子”,只是趙懷京并不在意。他聳了聳肩, 現如今他已經徹底成長了, 反駁趙鈞也顯得沒意思, 并且趙懷京覺得自己確實有點傻。過去那個沖動愛惹事兒的人早就消失了, 現在站在他跟前的這個人, 變化大的讓趙鈞也有些驚訝。
“這些年,過得還好嗎?”趙鈞問。
趙懷京瞥了他一眼, 調侃道:“你這語氣怎么跟在問好幾年沒見面的前任一樣?我們這關系, 至于這么客套嗎?”
再說了, 好不好還看不出來嗎?他沒缺胳膊少腿的那就是挺好的了。算是已經不錯的了。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趙鈞看著他,穿著合身的西裝,整個人看起來自信又利落。他好像不太能和幾年前那個還飆車玩鬧的人聯系在一起。
“這些年是不是還挺苦的。”他說。因為趙鈞也曾經是這么過來的,也是慢慢摸爬滾打過來的,他曾經以為自己能干一點就不會讓趙懷京再吃他吃過的苦,只是后來他才明白, 有些苦是注定要吃的,是必然要經歷的,否則就無法成長。
趙懷京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總覺得好像也沒有那么苦,因為太忙了, 這些年真的太忙了,忙到沒時間思考到底苦不苦了,也沒時間矯情了。但是確實不是很苦,因為他見過更苦的人,于是覺得自己的這些苦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搖了搖頭。
“你還是不打算回家看看嗎?”趙鈞說。
當年趙懷京走的時候, 走的很決絕,也很利索,一點也不拖泥帶水。這些年沒回過家門,趙懷京覺得沒什么,他怎么可能回得去?他心里有一股勁兒,不干出來什么名堂他是不可能回去的。
現在他能給所有人證明了,哪怕他不姓趙,他不靠任何人,也能有點出息了。他不用再被逼著走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路了,他也可以追求自己想追求的東西了。
“我……”趙懷京沉默了一會兒:“奶奶身體還好嗎?”
趙鈞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知道趙懷京心里一直過不去這道坎兒:“奶奶其實沒有怪過你。你知道,她只是一時間接受不了。”
“我知道。”趙懷京想起那時候那雙手緊抓著他的手腕,想起她痛苦和不可置信的神情,心里又像是有一堵墻壓著,讓他至今緩不過來。他沒成想讓奶奶接受,他已經在想辦法了。只是那時的趙懷京也想不到,想不到那事情來的那么突然、那么快。
“……她還生我氣嗎?”
“她只想見你一面。”趙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趙懷京的肩:“懷京,你現在很懂事了。當年也不是你的錯,當年其實任何人都沒有錯。”
當年其實任何人都沒有錯,趙懷京聽了這話,覺得心里沉甸甸的,不舒服。可是當年,的確所有人都認為是他錯了,就連趙懷京也覺得是自己的錯。現在告訴他,他沒錯?要讓他怎么承認自己沒錯呢。這些年,他總覺得,錯了就錯了吧。錯了也沒關系。
“我……”趙懷京有些無話可說,他其實這三年挺想家的,想奶奶,可是他要怎么回去,以一個同性戀的身份?他沒辦法回應奶奶的那些期待,趙懷京他沒辦法。
“三年過去了,你還是這么執著嗎?”趙鈞道。
趙懷京看著他哥,慢慢地嘴角揚起一個笑,笑得有些牽強,他或許知道趙鈞嘴里的這個執著什么,他應該很清楚,“執著?”
可是趙懷京覺得自己還不夠執著。
“奶奶生日快到了吧。”他道,“嗯,我會回去的。”
這三年,實話說過的特別快。快到趙懷京覺得一眨眼就過去了,過往云煙像是放電影似的在他腦海里一一閃過,小周拉著他喝酒,說是今天高興,明天放假,喝醉了也不礙事。趙懷京頭一次喝的這么痛快,往日他都是坐在角落充當看客。
也許是今天是真的高興吧,他努力了整整三年,今天得到認可的時候,趙懷京承認他心里很高興、很激動。他為了等這一刻,等了整整三年,等了一千多個日夜,他知道如果趙鈞知道這件事兒,那趙霆也必然清楚。
他現在已經不在乎趙霆怎么看他了,因為他發覺,他已經不再想要為了向趙霆證明而活了。他已經不用再這么做了。
換做是三年前,兩年前,趙懷京估計要為他的這些個成就敲鑼打鼓,可是現在趙懷京沒必要這么做了。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的二十歲出頭的年紀了,他變得沉穩、也沒那么沖動了。
站在家門口,趙懷京心里有一股無法言語的感覺,他不覺得自己是在害怕,只是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趙鈞說,他走以后,房間沒讓人動,只是定時讓人清理、打掃了一下,其實他爹還是挺在乎他的,這些年趙霆也反思了不少。
“那還挺遺憾的。”趙懷京說,床底下的那些個片看來沒被翻出來,要是翻出來了,他還能回家嗎?還能站在家門嗎?
奶奶此刻正在喂籠子里的鴿子,聽趙鈞說,老人家現在就一個愛好,連麻將也不打了。總之是聚在一起的活動都不參加了。
他慢慢地走進老人,隨著腳步聲的愈來愈近,奶奶轉過了頭。三年前從醫院出來以后,她的身體大不如前,現在輪椅早就成了代步工具。
趙懷京看著她,心中猛地一震,歲月的痕跡在她臉上刻下了深深地烙印,他才驚覺時光的殘忍。
“懷京……是你回來嗎?”奶奶激動地連忙轉動輪椅。
趙懷京站在原地,有些忘了反應。良久,他才點了點頭。
那一晚,奶奶說了很多話,她好像要把這三年沒跟趙懷京說的話全說出來了。她一個勁兒的說趙懷京瘦了,變了,奶奶總這樣說,在她眼里趙懷京胖了瘦了,都是瘦了。
“當年,是奶奶錯了啊。”老人家痛心疾首,聲音中滿是自責,“是奶奶太逼著你了。”
那年,趙懷京跪在地上,認了很多錯,不結婚是錯的、不聽話是錯的、同性戀是錯的,不孝順也是錯的,可是無論無何、無論怎樣他也不肯承認他愛陳鋒這件事是錯的,他覺得他的愛沒有錯,也沒人可以說他有錯。
“奶奶錯了啊,讓你離開家這么多年,是奶奶錯了,懷京,你不要怨奶奶……”
其實趙懷京從來沒有怨過她,他明白奶奶對他好,希望他成家立業、能看著他幸福。可是,她想看見的于趙懷京而言并不幸福,如果那是幸福,趙懷京情愿不要這種幸福。
“懷京啊……奶奶不逼你了。男的女的都好,只要你在奶奶身邊,只要你真的幸福,我就滿意了。這些年讓你吃苦,奶奶心疼啊!”她伸出手,略帶顫抖的摸上了趙懷京的臉。這三年,她沒少打聽趙懷京的消息,多半就是從楊嘉好還有趙鈞嘴里聽到點關于他的消息,趙懷京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沒告訴任何人他去哪兒了、在干什么。
知道趙懷京一個人打拼、一個人住在出租屋里、奶奶心疼的不行,可是卻沒有任何辦法,那個時候無論說什么,也無法讓趙懷京回頭了。
趙懷京心里也抽著疼,他對不起奶奶,連老人家的一個愿望也實現不了,那時候總想著結婚生子這事兒離自己還挺遠的,他不用操心這事兒,現在發覺無論遠不遠,他也可能做不到了,他能做到喜歡女人嗎?能做到和她結婚嗎?
他現在心里還有人,他的心里已經放不下容不下另一個人了。這些年,他想都沒想過再認識新的人,沒人給他介紹嗎?給他介紹的人多了。條件好的也那么多。可趙懷京就那么守著、等著。他還從來沒有這樣過。
如果陳鋒有對象了怎么辦?如果陳鋒有了一段新的感情……趙懷京不敢想,他現在27歲了,不是二十歲出頭的年紀了,要考慮很多事兒了,不能再那么沖動了,也做不出來那種“你這輩子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固執了。并且他深知,沖動也沒有用了。
可是,要他去祝福,要他去接受,趙懷京辦不到!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陳鋒跟別人在一塊兒,他是在努力釋懷了,可是還沒釋懷到這種地步!
“奶奶……對不起。”趙懷京的聲音有些干澀,他太固執,太執著,可是他真的沒辦法!
趙懷京想起來小的時候,他愛玩、愛鬧,總惹事兒,趙霆要教訓他的時候,奶奶總是護著他,將他護在身后,她總說自己活的高興就好了。
那些年,所有的光環圍著他,所有的“得天獨厚”、“趙家少爺”的頭銜、標簽,放在他身上,只是趙懷京始終忘不了老人家的那句、忘不了奶奶喃喃自語說的話。
我孫子不姓趙也會有出息……
第116章
“趙哥!咱們的項目申報表下來了!”小周跟舉奧運會火炬似的, 舉著手中的文件揮舞來揮舞去。
趙懷京終于肯從一堆文件里抬起了頭,接過小周遞過來的文件,沉默了良久。
小周倒是疑惑, 他不知道趙懷京干這個事兒是干嘛的, 雖然趙哥是個好人, 但是也不至于這么關心別人的事兒吧?明明自己的事兒都那么多沒解決明白。
“小周, 我要出差一陣子。”趙懷京道。
“去西北?”小周道, 他徹底納悶了:“趙哥,你要親自去?那地方那么遠、那么偏……上個月不是剛查出來胃潰瘍嗎。”
他不懂趙懷京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兒離北京幾千里, 就趙懷京申報的那些個項目, 沒幾個月小半年他是回不來的,小周怎么想也想不通趙懷京去那地方受罪干什么,他究竟是何必呢?
“那我跟你一塊兒去!”小周說,“總得有個照應的人吧?您看您到時候西裝革履的往黃土坡上一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收購戈壁灘的。總得有個拎包的人吧……更何況、那兒有你認識的人、熟悉的人嗎?”
趙懷京的記憶拉回三年前,他聽了這話, 神情發生了點變化,小周問他那兒有沒有他熟悉的人?
開什么玩笑。趙懷京苦笑,那兒有他熟悉的人嗎?那兒有他最熟悉的人。可是那個跟他最熟悉的人也變得離他那么遠。
“有。”趙懷京道。
小周一聽這話八卦之心燃起,他忙道:“什么人呀?趙哥你還在那兒待過?在哪兒干什么?”
趙懷京聽著他拋出來的一系列問題擺了擺手,“你活兒都干完了?上班時間就在我眼皮底下嘮嗑啊。”
小周沒聽見想要的回答, 只能不情不愿的挪到一邊,嘴里嘀咕著,難不成有相好的在那兒?得虧趙懷京沒聽清,因為小周嘀咕的確實準。
他能這么猜也是有原因的,趙懷京只對兩件事兒上心, 一是項目資料,二是扶貧報告。除此以外的事兒他就沒關心的。他那么惦記那個地方,小周怎么能不往那兒猜?畢竟趙懷京這些年也沒談個戀愛什么的。
這三年,團隊里的小張都結婚了。結婚那時候,趙懷京也帶著一伙人去了,批準小張帶薪休假,好好度了蜜月再說。為此小周憤憤不平,說他咋沒這么好的待遇?他們單身狗就這么沒人權?
趙懷京笑著罵了他一句,嘴里的意思是,可以,你結個婚我也給你批帶薪休假,工資雙倍,就當隨份子錢了。
小周聽了兩眼放光,只是這么些年也沒找到個對象,他別提有多納悶了。他沒找到對象,原因還是挺明了的,前陣子是忙著創業、忙著賺錢,現在事業有成了,又找不著合適的。但是他趙哥可不一樣,趙哥那臉、那長相那身材那年輕有為的模樣,誰看了不心動?
據小周了解,喜歡趙懷京的人能從他辦公室排到公司大門口。他每天就眼巴巴的瞧著,別提有多羨慕了。他要是有趙懷京這條件,早就談了好幾輪了。
可惜,有這條件的不想談、沒這條件的又想的不行沒本事談。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可是也沒聽說趙懷京有對象這事兒啊?他甚至沒見趙懷京單獨跟人相處過,男的女的都沒有。如果真有個對象,也沒什么好瞞大家伙的必要吧?更何況,他成天忙的自己都顧不上,哪里還有功夫談戀愛呢。
小周做了不少規劃,趙懷京是什么人?他老板!苦了誰也不能苦了老板,這是一個打工人的自覺。
半夜里研究那地方有沒有好一點的酒店、有沒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研究來研究去,什么也沒有。小周嘆了一口氣,趙哥非去這地方是干啥呢?
最后整理出來一個最舒坦的出行方案,用時短,還舒服,找了個已經算最好的旅館,給趙懷京安排了最好的房間。
小周興致沖沖的拿著那計劃敲開趙懷京的辦公室門,聽了他說的話,瞬間傻眼了。
“你把自己安排舒坦就行,不用管我。”
小周一頭霧水。
趙懷京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傻了。趙懷京沒傻,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他回西北就跟回趟家……他原來以為是這樣的。他那嬌生慣養的勁兒早就不存在了,讓他睡陳鋒家門口他都愿意。還能一早見著他。
“還有,我不坐飛機。”趙懷京道。
“財務給報銷的。”小周支支吾吾。
小周同手同腳的退出辦公室,覺得自個兒老板真是瘋了。放著好端端的飛機不坐,跑去坐火車是在圖什么呢?難不成是趙懷京沒坐過火車,想體驗一把坐火車的滋味兒嗎?那趙懷京不用體驗了,他閉著眼睛都能告訴趙懷京那滋味兒有多難受。
他怎么可能自己老板坐火車,自個兒跑去坐飛機呢?結果,趙懷京早就給他買了飛機的頭等艙,還給他安排了暈車藥、各種各樣的藥。
“去了可能會有點水土不服……”
小周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看趙懷京這輕車熟路的模樣,難不成他去過?還對那兒特別熟悉?他徹底是佩服趙懷京了。
深夜,趙懷京坐在床邊,他沒開燈,整個屋子一片黑暗,其實這些年他都不太抽煙了,首先是總跟清怡待在一個空間里,抽煙對女孩身體不好,其次是趙懷京也忙的沒工夫抽煙了。
這天晚上,趙懷京點了一根又一根煙,他看起來那么沉穩、那么平靜,只是微微顫抖的手昭示著他的不安。
小周踏上車,看起來比趙懷京要激動,他怎么可能不激動,畢竟也沒出過那么遠的差,他思來想去還是把機票給退了,雖然能報銷,但他總不能自個兒舒舒坦坦的,讓老板一個人坐火車吧?他就不是這樣的人!更何況,趙懷京與他而言,不只是老板、更多的是朋友、哥們兒。
趙懷京行李帶的很少,他只帶了一個行李箱。看著小周這大包小包還推著倆行李的樣子,他突然笑了。
趙懷京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當時他好像也是帶著這么多東西,那時候陳鋒告訴他他帶的多,趙懷京當時還不信,現在好像有了實感。
“看我干嘛……”小周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趙懷京上下打量他的那樣,小周也不相信他是突然發現自個兒長的帥了才這樣的。
“看你長得帥。”趙懷京道。
小周無語,拉著一大堆行李,跌跌撞撞地趕上趙懷京:“趙哥,你別看我帶的多,我這帶的都是有用的!”
“比如呢。”趙懷京說。
“比如……行吧,可能沒什么有用的,但是有備無患嘛!”小周嘿嘿一笑。
在火車上,小周閑不下來,一個勁兒的跟趙懷京聊天,趙懷京閉著眼睛跟他說話,其實他根本就睡不著。從決定來西北以后,他已經失眠三天了。怎么可能睡得著的?趙懷京一閉上眼睛,心里就直撲通撲通的跳。
“趙哥!我們得坐多久啊?很遠嗎?”小周說。
趙懷京嗯了一聲。
“你餓嗎趙哥。”小周撕開一包零食。
趙懷京搖了搖頭。
“你渴嗎趙哥。”小周擰開一瓶礦泉水。
趙懷京又搖了搖頭。
“你……”
“嘴閑的沒事干就背九九乘法表。”趙懷京終于忍不了了。
小周悻悻地把水和零食拿下去,他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周圍吵吵嚷嚷的,不知道趙懷京怎么睡,為啥非得受這個罪呢?坐飛機多快啊。
趙懷京迷迷糊糊地被小周搖醒,小周還不知道他老板已經進入夢鄉,不然是萬不敢這么搖的。
“原來你還有這一回事兒呢趙哥。難怪你要來這兒。”小周拿著手機給趙懷京看帖子。
是好幾年前的帖子了,他閑的沒事查這次去的地方的資料的時候,出乎意料的翻到了一篇帖子,上面還有照片。照片背景是一所破舊的教室,本來沒什么吸引小周的地方,直到他看見照片里的趙懷京才有些恍然大悟。那是趙懷京當時在支教的時候留下的照片。
他都忘了是什么時候拍的了,實話說真的忘記了。后面那個破舊的黑板上還有趙懷京蒼勁有力的字跡,是他留的大大小小的作業。一群孩子圍在他周邊,趙懷京也沒有看鏡頭。
“原來你去這里支教過!”小周很驚訝,“趙哥,你當時真年輕、真帥!”
“當然現在也很帥!”小周連忙說,但是照片里的趙懷京給他的感覺是不一樣的,不知怎么的,照片里的趙懷京給他一種特幸福的感覺。
趙懷京盯著這張照片出了神,看著三年前的自己,明明沒什么變化,可是趙懷京就是覺得哪兒變了。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很不是滋味兒。黑板上不知道是哪個學生寫著一行小字,那時候趙懷京怎么就沒發現,這么多年了才看到這行字。
上面歪歪扭扭寫著“趙老師,我們愛你”。
第117章
這一路趙懷京緊張的感覺要吐了。他頭一次有這種感覺, 像顧客介紹產品的時候沒有、路演的時候沒有、哪怕是項目出錯了也沒有。可是怎么會就是單純靠近這個地方也能這么緊張的?
小周看出了他的不對勁兒,還以為他是難受,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個人竟然也會緊張。
明明只是靠近這個地方, 甚至都可能遇不到!三年了, 陳鋒去哪兒了都有可能, 他可能都見不到陳鋒了, 到底為什么會這么緊張的?明明當初走的時候, 走的也挺決絕的、也挺毅然決然的。
趙懷京閉著眼睛,他的手不自覺的有些顫抖, 周遭噪雜的環境讓他竟然覺得有些心安。不知道陳鋒現在在什么地方, 他還在家里嗎?這些年, 陳鋒后悔過嗎?后悔過當初為什么不跟自己走?有沒有一秒鐘、有沒有一刻是后悔過的?
陳鋒想過他嗎?一刻也好,想過一秒鐘也好,有想過他嗎?
趙懷京嘆了口氣。他這次回去,也不是想讓陳鋒后悔,他不是想告訴陳鋒“當初你不跟我走,是你錯了”, 他不是為了讓陳鋒后悔才回來的。他現在理解陳鋒了,那個那么好的人,真能毫無顧慮的跟他走才是奇了怪了。當時趙懷京不明白,他覺得陳鋒傻,他不知道陳鋒在想什么, 更不知道他承受了多少。
他怎么可能會跟自己走的?
只是趙懷京想不到的是,原因不只有這個。即使解決了這件事,原來還有別的事情在等著他。趙懷京不知道,原來這不是最大的一道坎兒,那通奶奶打給陳鋒的電話, 才是陳鋒心里最大的一個坎兒。
小周在火車上昏昏欲睡,整個人栽在了趙懷京的身上,他熬不住,沒想到路程會這么枯燥和乏味。剛開始的興奮勁兒早就過去了,現在留給他的只有疲倦。他沒來之前確實沒想過這一路會這么艱難。
小周終于驚醒,他看著旁邊面無表情的趙懷京驚覺自己為什么突然睡的這么舒服了,原來他靠在趙懷京肩上睡了一路。
“趙……趙趙趙哥。”小周忐忐忑忑。
“睡得好嗎?”趙懷京挑著眉問他。
“挺、挺挺好的。”小周不安的往外面靠了靠,咽了下口水。
“那就行。不然我白耐著性子坐這么長時間了。”
小周松了一口氣,他悄悄地瞥了趙懷京一眼,“趙哥,你不困嗎?”
趙懷京搖了搖頭,火車進入隧道,周遭突然暗了下來,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睡不著。”
“是不舒服嗎?要不你也靠我身上睡會兒,早知道買軟臥了……”小周懊悔。
“小周。”
“咋了趙哥。”小周連忙回應。
“如果你愛一個人,但是又跟他分開了。那這算什么,是不是算不夠愛。”趙懷京沉默良久,這個本該是問句的話卻被他問成了陳述句。
小周恍然大悟,原來趙哥是在黯然神傷。這下他話匣子就開了,這些年,早好奇趙懷京那些個情感經歷好奇的不行了。團隊里的大家都猜測,是不是趙哥有個忘不了的前任?還是有個特別惦記的初戀,俗稱“白月光”的那種。不然怎么能這么些年連談都不帶談一場的?
“你們……不是,”小周連忙改口,疑惑道:“為什么分開了?”
“因為很累。”趙懷京說,陳鋒的話這些年常在他耳邊響起,他忘不了,他說他很累,那些話,他明明很想忘記的。
“……”小周沉默了一會兒,他二十出頭的年紀,哪里懂這些,談過的那些戀愛怎么也沒有到這種地步,因為他不明白,愛一個人怎么會累呢?他現在心里的疑惑,跟當初趙懷京心里的疑惑是一樣的。
“趙哥,這人吧,是很復雜的。”小周說,“這種情況也不能說不愛、不夠愛,也可能是很愛,只是愛的沒辦法。”
因為很愛一個人、因為太愛了,所以才分開了。
趙懷京嘴角揚起一抹笑,他不贊同小周的這個說法,果然是年紀小,想的就是很浪漫。像小周這個年紀大概覺得愛能抵萬難吧。他原來也是這么以為的,他都那么愛了,可是最后竟然還是沒有辦法。能說他不夠愛嗎?還是說他愛的太輕、太無能為力了嗎?
“我覺得是不夠愛。”趙懷京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聊起這個話題不由得有些沉重,小周連忙轉移了話題,本來就坐的這么累,總不能讓趙哥身體上累,心里也累。他跟趙懷京講大學時候的事兒,講剛畢業的時候的事兒,兩個人不講不知道,一講倒一拍即合了。
原來他們都有一個深惡痛絕的老師。也難為他們兩個人記得這么清楚,看來確實是很恨了。
小周說什么話題調查研究、口語表達、實踐課、找個大巴都走不到的地兒實地采訪,一問老人全都是耳背聽不見、還有那8000字的報告論文……
所以小周壓根兒不覺得跟趙懷京一起創業累,那可比上學的時候輕松多了,并且還不用跟一群不認識的人一起勾心斗角的玩狼人殺。
趙懷京哈哈一笑,那小周確實比他慘,趙懷京除了那什么社會學老師的課,其他課過的也算是風生水起。反正就是混日子,那時候趙懷京只要他想混,那還沒人能讓他改變。
火車硬座足足一天,下車的時候小周別提有多累了,他恨不得當場倒地,上演一出昏厥的戲碼。整個人坐的腰酸背疼的,像是被打了一頓似的。
趙懷京掃視了一圈這個車站,不知怎么的,心里居然有點激動。這個地方,他還沒有忘,當時就是在這兒第一次遇見陳鋒的。那時候趙懷京對這個地方抱怨來抱怨去,沒想到后來竟然還會懷念這個地方。
“趙哥,這兒哪有廁所呀?”小周問。
趙懷京往左方向抬了抬下巴,小周特感激地飛快跑走。
他看著這破舊的站牌,深吸了一口氣。緊張之余有些激動,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趙懷京有點胃疼。
上完廁所的小周慢悠悠地跑過來,手里拿著一把小廣告,跟拿什么新鮮玩意兒似的,趙懷京掃了一眼,就知道這跟自己當初見的那個沒有任何區別。
“讓我看看這是干啥的。”小周說。
“治陽痿的。”
小周的手抖了一下,定睛一看,還真是!他佩服的給趙懷京豎了一個大拇指,“趙哥,你怎么知道的,這么厲害!”
“因為也塞給我了。”
當初那哥們兒給趙懷京塞了一把小廣告,他估摸著現在可能還有幾個在宿舍的某個角落靜靜地躺著呢。
小周憤恨地把這些小廣告給扔掉,他環視著車站四周,有些納悶:“書記派來的人咋還沒來,不是說會來接我們嗎?”
趙懷京看了眼手腕的手表,“再等等吧,路上繞。”
小周點了點頭,他百無聊賴的等著,心境跟趙懷京的完全不同。
“哎,趙哥,你當初怎么會想來這里支教的?”小周問。
小周把趙懷京想的很高尚,以為他有什么支援西北貧困地區教育的什么想法什么偉大志向,就跟現在一樣,其實不是。只是趙懷京也沒有回答,他的那些個經歷,也沒有必要告訴小周。他要告訴小周,因為他太混蛋了,想證明自己不是個一無是處的混蛋嗎?
“沒什么想法,想來就來了。”
“那這兒的人怎么樣?有沒有遇到什么……嘿嘿。”小周八卦道,什么喜歡的人呀、什么“初戀”啊、前任啊。
“你什么時候能對工作這么上心,月薪早就抬高800了。”趙懷京道。
“真的假的,抬這么多。”小周說:“我也沒有摸魚,我明明還挺能干的!”
“哎!那個好像是書記派來的人!”小周掃了一眼,對上圖片中的那人,忙迎了過去,給那人介紹著趙懷京,這個是他老板,也是項目的負責人。
劉哥點了點頭,他伸出手:“不好意思啊,久等了,趙總真是年輕有為啊。”
小周在一邊猛點頭,其實趙懷京年紀不小了,28了還小嗎?但是不妨礙他長得又帥又顯年輕啊!小周老是覺得趙懷京跟三年前壓根兒沒啥變化,那臉還是帥的慘絕人寰。乍一看像二十出頭的年紀,再乍一看就該確信就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了。哪能想到這人都快奔三了呢。
“還麻煩您親自跑來一趟,我們在縣里安排了酒店,這舟車勞頓的,先好好歇歇再忙。”劉哥道,劉哥是個年輕人,但是很會來事兒,早就安排好了。
“客氣了。”趙懷京道,他坐上車,周遭環境其實他都很熟悉,雖然比不上對北京的熟悉,但縣里就這么大,趙懷京什么地方沒去過?光是這地方,周倩就拉著他走過8回。
“您有什么需要的就說,我們書記說一定得好好招待。”劉哥開著車,他透過后視鏡看了眼趙懷京,笑道:“不知怎么,總覺得您特別熟悉。”
第118章
小周聽了這個話比趙懷京要激動, 他忙迎過去,語氣特自豪:“那確實,我們老板來這兒支過教呢。”
劉哥也很驚訝, 沒想到趙懷京還有這個經歷。他長長的哦了一聲, “那趙總跟這里真有緣分。您是什么時候來的這兒?”
趙懷京看著車窗外的建筑, 三年了, 他對這里還是這么熟悉。這么些年, 這兒也沒什么改變。
“三年前。”他道。
“那好久了,這么些年其實這里變化還是蠻大的。”劉哥道。
“是嗎。”趙懷京道, 只是他看起來變化也不是很大。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總想的緣故, 這兒的一切在他看來就是那么熟悉。
安置好房間, 劉哥便離開了,說明天再帶人來談項目的事情,讓小周和趙總先好好休息一下。
小周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拍了拍大床道:“這劉哥還挺會安排的,這房間比我睡的好多了。”
“你給清怡她們說一下我們已經到了。”
“哦,對對!”小周想起來正事兒, 手機里已經有好幾條清怡發來的信息。
“趙哥,你……”剛打完電話的小周一晃神的功夫,趙懷京就從他眼前消失了。
趙懷京閑不下來,他心里煩躁的厲害,這片土地跟給他下了蠱似的, 一靠近,好像就讓他渾身緊張。
他從橋頭走到橋尾,再從橋尾走到橋頭。晚風輕輕的吹,趙懷京不知道順著這橋走了多少遍,十遍二十遍?他現在已經在縣城了, 坐倆小時的車就能回鎮上了,他離陳鋒已經那么近了,他離陳鋒真的很近了。
天知道他想這一幕想了多久,趙懷京這三年幾乎沒有一天是不想的。他都要忙死了,還是能抽出來空想陳鋒,于是趙懷京總覺得自己可能還不是很忙。說來可笑,趙懷京也覺得自己很可笑,人都跟自己分開三年了,這三年變數多少他都不清楚,還在這里想來想去的干嘛呢?
可趙懷京就是忍不住的會想起,痛苦的時候會想、高興的時候會想、難過的時候會想……每次想起陳鋒,他好像就不那么疼了。
其實這些年,他有想過聯系陳鋒的。兩年前的除夕夜,團隊里聚餐,大家那年都不回家,自愿加班到深夜。趙懷京買了一大堆東西犒勞大伙,那天夜里他也喝的大醉,拿著團隊里三個人的手機給陳鋒各發了一條新年祝福。
第一條是用小周手機發的“新年快樂,多注意身體。”第二條是用清怡手機發的,最后還用小張的手機發了條亂碼。小張對趙懷京干的事兒沒印象,他還以為自己喝醉了到處亂發信息,嚇得不輕。
不過唯獨沒用自己的手機號發。
趙懷京記得當時發完這三條信息,他的心里緊張的撲通撲通直跳,跟干了什么大事兒似的,不知道自己囂張了一輩子,怎么會突然這么慫的。
現在那記錄估計還在小周的手機里存著,趙懷京也不明白自己怎么想的。可是每當他顫抖著想給陳鋒發信息的時候又止住了,因為那些年他還沒闖出來什么名堂,他也不知道自己以一個什么身份去給陳鋒發信息。于是他就以此來安慰自己,用這個來說服自己,告訴自己再等等。
等融資成功以后、等到產品上市以后、等開完發布會以后……趙懷京每次都會這么告訴自己。
再等等……再等等!等他更有出息了、等他更厲害了再去聯系陳鋒。那時候他要裝作特別不經意的提起來自己的這些年,不提這些年的苦,不提這些年的累與心酸、煎熬,就提這些年的成就。他要給陳鋒看看,他還是很厲害的……
可是,每次趙懷京都不敢。他就納悶了,什么時候他變得這么畏畏縮縮的了?什么時候他這樣的?原來天底下還有他趙懷京怕的事情?
天底下居然還他媽的有他怕的事情?
其實,他也不是很怕聽到陳鋒的聲音。反而更害怕的是聽不到陳鋒的聲音,害怕那頭傳來的聲音那么冷漠、那么陌生。
陳鋒會忘了他也說不定,陳鋒有新的生活了也說不定。這三年的變數那么多,陳鋒不等他了也說不定?當初分開的突然,也有些不坦蕩。可是,趙懷京怎么能那么坦蕩的?誰來告訴他,該怎么坦蕩。一個那么好的人,最后讓他滾,這讓趙懷京怎么坦蕩。如果誰能做的坦蕩,那讓他來教教自個兒,趙懷京心甘情愿的聽。
如果再遇到陳鋒,他最想跟陳鋒說什么呢?趙懷京靠在欄桿上,其實他心里演變過不少次,就跟演電影似的,卡不少次,不過不少次。
比如什么,那種苦情劇里老一套的那種,好巧啊,你怎么也在這兒?還是什么,你這些年過的還好嗎?或者,好久不見這種。
特別沒新意,可這真的是趙懷京最想問的。他看著橋下河水,波光粼粼的,還有幾艘小船,夜很靜,可是他的心里一點也不寧靜。
這真的是趙懷京最想問的。他真想問問陳鋒這些年過的怎么樣?日子過的還好嗎?有照顧好自己吧。至于別的,至于那些矯情話,如果陳鋒還愿意聽,那趙懷京還是想說一說。
現在想想,趙懷京心想,當初如果他能再多說一點、如果他再死皮賴臉一點,是不是就不會和陳鋒分開了?他這么不要臉的一個人,為什么當時就走了呢?
—
“趙哥,你去哪兒了?一溜煙你就不見了,把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留在酒店……”小周抱怨著。
“那你麻溜的收拾一下來找我吧,我帶著你跳河。”趙懷京半開玩笑地說。
小周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老板又要整哪一出,那還是算了。他命薄,經不起折騰。
“別啊趙哥!我上有老下有小,老的是我爹娘、小是指的我家的貓……”
“其實我是想說,你回來的時候給我帶點飯,我餓了。”小周說,他這一路上也沒吃什么東西,雖然趙懷京比他吃的還少,可小周就是餓啊!他這個年紀,不吃飯怎么行的。不像趙懷京,這些年熬的,一天一頓飯也感覺不到餓。
“早說你餓了,鋪墊這么久。”趙懷京輕笑一聲:“行,等著吧。”
“好嘞!”小周的聲音變得輕快起來:“趙哥你真好。我不挑,你買啥我都吃。”
趙懷京總覺得這句話特熟悉,好像之前也聽小周說過,小周還不夠挑的?辣也不吃、香菜也不吃、這個也不堅持、那個也不吃,太難養活了。
“你本來也沒得挑。”趙懷京收起了手機。
黯然神傷夠了,他終于下了橋。再不下橋估計真被熱心的大爺大媽報警覺得這人要跳河了,其實他就是走走、散散心。沒傻到這種地步。他跳河有什么好處?上新聞讓陳鋒知道啊?某某河畔,某趙姓男子回憶往昔難以忍受遂跳河……太扯了。
現在時間還不算太晚,街邊的店鋪都開著,趙懷京走在路上,想起了當時周倩拉著他四處閑逛的場景,那時候他拎著大包小包跟在周倩后面活脫脫像她雇來的仆人。周倩會使喚他,趙懷京居然一點脾氣也沒有,可能有,只是他沒怎么抱怨過,一來是因為周倩是陳鋒妹妹,二來,他也不敢抱怨周倩啊!當然他現在也不是在懷念,趙懷京沒那個喜歡被人使喚的癖好。
那時候,他除了是幫周倩的忙。更多的是為了聽周倩講陳鋒以前的事兒,畢竟陪陳鋒十來年快二十年的是周倩,不是他趙懷京。
周倩嘴里一句“鋒哥怎么怎么樣”就能讓趙懷京釘在那兒不動了。周倩說起來陳鋒的事情,趙懷京走不動道。有次周倩聲情并茂的講陳鋒初中替她出頭打架那事兒,趙懷京聽的認真,愣是把煮泡面的熱水倒進了宿舍唯一的一個盆栽里。那盆倒霉的綠蘿,至今還在周倩家的窗臺上放著。
趙懷京買了兩份炒飯,他的手機適時的響起了工作的消息,他站在馬路邊把事情處理完,再抬眸一看,旁邊停著的車慢慢離開,被遮擋的店鋪的名字顯露了出來。
霓虹燈牌忽閃忽閃的,玻璃門上貼滿了卡通貼畫。透過暖黃色的燈光,能看見做美甲的女孩正握著客人的手涂指甲油。
趙懷京掃了一眼,本來沒在意,可又緩緩地把目光移了回來,直到看清店里人的模樣,趙懷京才真正的愣在了原地。
隨即,他又慢慢地笑了,甚至笑出了聲。他覺得又巧又不巧的。三年前,他還好奇周倩能不能干好美甲店這個活兒,就周倩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勁兒,會不會開半年就干不下去打算搞個別的副業試試?現在,看著眼前這個專注的模樣,跟之前那個毛毛躁躁、總是三分鐘熱度的女孩判若兩人。趙懷京現在想來,三年前的那個疑問可以被抹除掉了。
看來周倩干的還不錯,可以說是很好了。
這三年,原來大家都成長了。
第119章
他就這么盯著周倩看了一會兒, 周倩這些年也沒什么變化。還是跟記憶里那個明媚開朗的女孩一樣。這些年周倩沒打來過電話,趙懷京以為她忘了,比如忘了自己的手機號之類的, 也可能是覺得不好意思。雖然趙懷京想不明白周倩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這三年, 偶爾葉云姐會發短信來問問他的近況。看他過的還不錯, 葉云姐也就放心了。其實趙懷京無論過的好不好都會說不錯, 窩在出租屋里胃疼的時候、發高燒不退的時候, 哪怕是這個時候他也不可能會說,他是不可能讓葉云姐或是別人擔心他的。每次跟葉云姐聊天, 趙懷京在屏幕那頭都欲言又止, 打出來的字刪刪減減, 期盼著葉云姐能擱著屏幕知道他在想什么。
終于,偶爾也總算能從葉云發來的寥寥幾條短信里,趙懷京能看到點關于陳鋒的影子,能摸索出一些陳鋒的近況。比如葉云姐說,我們過的都還好。這陣子還是有些忙……這個我們,趙懷京知道指的還有陳鋒和雙雙。
他不敢直接問, 因為他不坦蕩。可是他又很想知道,因為真的很想。
陳鋒這三年過得怎么樣,趙懷京一點也不知道。他也是才發覺,如果他不去刻意打聽,這一千多公里的距離, 能將他們隔的很遠很遠。遠到像是隔了一輩子。遠到也許再也不會遇見。
這些年,他連趙懷京的夢里都沒怎么出現過。趙懷京多想夢見他一次,哪怕夢里他們就坐著,不說話也行,但是最好是說兩句。不過不說話也行。
趙懷京連周倩都夢到過, 也夢到過葉云姐。他有時候會想,陳鋒怎么這么狠心,討厭他討厭到連他的夢里都不愿意來嗎?
—
“我餓死了趙哥。我已經餓死了。”小周躺在床上佯裝去世。
“那還挺厲害的,死了也沒耽誤說話。”趙懷京將飯盒替他打開,小周聞著味兒立馬就神奇的起死回生了。
“哎呀,我等的花兒都要謝了。打了十八盤斗地主你也沒回來。”小周憤憤不平,他搞不明白趙哥大晚上的跑出去干什么,這地方還有哪兒是好看的嗎?
“那是你太菜了。”趙懷京道,這人三分鐘輸一把的勁兒,打30把他也回來不了。
小周吃著炒面,還熱騰騰的,他沖趙懷京努努嘴:“趙哥,你去哪兒了?”
“橋上轉了轉。”趙懷京說。
“橋上……”小周沉默了一會兒,露出驚訝的表情:“你真打算去跳河啊?!”
“你見天的腦子里在想什么呢?”趙懷京樂了,他要是跳河了現在還能在這兒。
小周不說話,悶聲吃飯,聽趙懷京的意思,明天劉哥來酒店接他們一塊兒去鎮上,考察路面情況、順便跟鎮上的支書聊聊項目的事情,提起那個鎮,小周總覺得有點奇怪,可又沒多想,他能想起來啥呢。
一路上,小周覺得新鮮,畢竟他沒來過這種地方,沒體會到這種感受,坐在副駕駛上四處張望,嘴里不停念叨著,周邊景色還挺好的,那兒還挺漂亮的。
趙懷京對這一幕熟悉,他想起來剛來西北的時候,坐的是陳鋒的車,當時他的目光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落在陳鋒的身上,他看著那個有些冷淡的男人,根本沒工夫看外面的景色。主要原因是當時趙懷京心比天高,他壓根兒不屑于看外面那景,能有什么好看的,看一眼就心里煩躁,不如看看能讓他心情好的。
“趕的不巧,今天下雨了,路上可能不好走。”劉哥有些不好意思,道:“可能會再花點時間。”
“那劉哥,一般去鎮上要多長時間呀?”小周問。
“這個……”劉哥面露難色,他平時也是在縣里工作的,沒怎么去過鎮上,還是這次碰上趙懷京他才來一次。
“兩個小時。”趙懷京道。
“對,”劉哥接上他的話,“就是兩個小時左右。差點忘了趙總還來這里支過教呢,經驗比我豐富多了。”
雨點越來越大,天也越來越陰,趙懷京感覺心里有些煩,也有些悶。這一路上,他緊張的感覺要胃抽搐,明明可能也碰不上。他現在都不知道陳鋒還在不在鎮上,還沒遇上呢就這么慫了,真碰上了那不得嚇暈過去。
他還沒做好準備。趙懷京想以最體面的一種方式跟陳鋒遇見,雖然他現在還沒想好是哪種方式。也不知道自己準備到什么份兒上才是準備好了。按趙懷京心里那個“最”體面的方式,也許一輩子也準備不好。
如果他還能再遇上陳鋒,如果還能坐下來跟他好好說說話。趙懷京想問問當年他為什么要對自己說那些狠話,他想要一個解釋。是不是自己真的很壞,很惹人煩,還是他哪里做的不夠好,他就想問問這個。因為這個,趙懷京被困了那么久。他做夢都想知道。
這三年他成長了很多,不再是幾年前那個看天天不順眼、看地地不順眼的公子哥兒、大少爺。現在趙霆已經不管他了,奶奶也已經妥協了。雖然趙懷京還沒有徹底釋懷,但他想,也許問完這些他就能釋懷了。
因為天氣原因,去鎮上花費的時間遠比兩個小時的時間長。趙懷京在車上瞇了一會兒,睡得不好,直到小周將他搖醒。他聽見車頭突然“咔噠”一聲徹底熄火。
操了,怎么就這么倒霉。
趙懷京發覺自己倒霉事兒真不少,這些年倒霉事兒也很多,倒霉到喝口涼水都要塞牙。不過生活磨礪的了,碰上這種倒霉事,他也能平心而論的說一聲,不出所料了。要真是隔一陣子不倒霉他才覺得奇怪。三年前他那個脾氣,早就下去踹車了,哪還能這么耐的住性子。其實根本原因是這不是他的車,他想踹也踹不了。
劉哥冒著風雨在外面檢查了一通,聲音都被風給吹遠了。小周拉了拉趙懷京的衣服:“咋辦呀趙哥。”
“等死。”趙懷京下了車,還囑咐了一句:“你在車上坐著。”
小周聽話的乖乖坐著,他下去了也沒用,除非朝東西南北磕個頭能讓這雨停下來、能讓這車自個兒修好。于是只好一邊在網上搜著修車教程,一邊向天祈禱這個破雨不要再下。
“不好意思啊,”劉哥有些愧疚,見趙懷京下車忙道:“趙總您下來干什么,您快坐車上。”
趙懷京擺了擺手,雨點打在他身上,沒一會兒衣服就濕完了,“沒事兒,我看看。”
他掀起引擎蓋,積水順著鐵皮澆落,“劉哥,有鉗子嗎?”
遞過來的不是鉗子,是個扳手。車上就這么一個能用的工具。趙懷京早些年倒是摸索過修車,創業的時候,不能再開他那些跑車了,不合適,團隊里小張的二手車隔一陣子要么是這兒有問題,要么是那兒出問題,趙懷京覺得這車比項目難搞。
火花塞擰到不知道第幾圈的時候卡死了,趙懷京嘖了一聲,雨水遮擋著他的視線,扳手打滑,在虎口處劃了一道血痕,血絲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有些疼,看得讓人觸目驚心。
趙懷京忍了句罵,他現在不是能隨隨便便就發脾氣的身份了,可是這場面,怎么能忍的?他的手顫抖著從兜里摸出來一根煙,這些年習慣還是沒變,煙還是跟陳鋒在一起的時候常抽的那個牌子,打火機打了八遍也沒打開,跟存心與他作對的一樣。趙懷京叼著根煙,尋思著老天爺是不是也看他不順眼。
看他不順眼這么多年了,什么時候能把他看順眼?
“趙總,您趕緊上車吧!淋生病了可不好。”劉哥好說歹說將趙懷京拉上車,他拿起手機便開始撥打電話,喊人來先接他們去鎮上,這車明天再找人拖走。
小周七手八腳地給趙懷京擦身上的雨水,看見他手上的傷口,更是兩眼一黑。小周跟趙懷京這么些年,知道他這個老板幾乎不怎么管自己的身體狀況。
生病了發燒了,就硬熬,藥也不吃,困了趴在辦公桌上就睡,熬一星期熬過去了就好了,熬不過去繼續熬。要么是這兒受個傷、那兒受個傷,多半是趙懷京自己看自己不順眼砸東西的時候誤傷了,小周想不到還會有人這么恨自己的,他還當趙懷京是不小心。
趙懷京閉著眼睛,聽著小周的抱怨,沒好氣的嗯了一聲,只是再怎么擦也擦不干凈,他現在就跟在雨里淋了幾個小時,渾身上下沒一處完好的地兒,照這個樣子,估計后半夜有夠受的。
天色早就黑了,不知過了多久,趙懷京覺得頭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恍惚間聽見有人在敲車窗,能看見個影子,不過不是敲的他那一邊。
“你好,”聽見這個聲音,劉哥把車窗緩緩降下來,男人的聲音混著雨滴飄進來,音調低沉,“這雨要下到后半夜,要去什么地方我帶你們去吧。”
第120章
那聲音趙懷京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也根本就沒有忘記過!
這三年他日復一日的想、日復一日的念, 朝思暮想的想念,這聲音都要刻在他的腦子里了,他怎么可能忘得掉?他單是聽一個語氣詞就能聽出來。
趙懷京下意識的攥緊了拳, 太陽穴突突直跳, 夜里, 后座的他并不是很明顯了, 可是無論無何, 這個距離,再不明顯遲早也會變得明顯了。并且他感覺自己現在已經發不出來聲了。
怎么辦。現在要怎么辦。趙懷京的腦子里比當年硬啃C語言的代碼還亂。他, 他明明才想過怎么以一種最體面的方式跟陳鋒遇見, 什么方式都可以, 哪怕街頭偶遇也可以,可是他沒想過以這種方式!他從來沒想過他要這么狼狽的見陳鋒!
“天呀,”劉哥感謝的不行,“那太謝謝您了,我們要去…鎮上,沒想到會下這么大的雨, 剛好車還壞了,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順路的。”陳鋒道,他看不清后座的人,“先上車吧。”
“趙、趙哥,”小周瞥見了趙懷京緊攥著的手:“你是哪兒難受嗎?是不是剛才淋雨淋的了?”
趙懷京搖了搖頭, 他現在真想跳河了。早知道當時不徘徊來徘徊去,直接就跳了。
小周按住趙懷京有些顫抖的手,嘶了一聲,怎么會這么燙。
“趙哥,你發燒了?”小周伸手往他額頭探了探。
趙懷京側開臉, 皺了下眉。早不燒晚不燒。現在遇上陳鋒了,開始燒起來了。他都他媽的要氣笑了。
太好了,把他燒死好了。
劉哥聽了這話連忙回頭,語氣里滿是擔憂:“沒事兒吧趙總,唉真是我不好,沒看看天氣預報,您再忍會兒。”
陳鋒的目光向車后座看了一眼,只是那人什么模樣也沒看清,但他聽到“趙”這個姓心里就隱約有點不是滋味兒。
車門打開的瞬間,跟陳鋒目光對上的瞬間,除了發懵以外,看到陳鋒的第一眼,趙懷京眼眶一酸,淚就流下來了。趙懷京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就這么沒出息,明明根本就沒想哭,可就是止不住的流淚。雨水打在他的身上、臉上,混雜著淚水根本就看不出來他哭了,不過其實也不會有人往這種地方上想。
“趙哥趙哥,快上車,別再淋雨了。”小周看不出來趙懷京心里想的什么,他忙脫下外套拿來給趙懷京擋雨。
“實在是謝謝了,”劉哥坐在副駕駛,“不知道怎么稱呼您。”
陳鋒感覺自己的名字在喉嚨里打轉,他沉默了一會兒,“不是很重要。”
他透過后視鏡看了眼趙懷京,那人低著頭,雨水順著劉海往下滑,濕襯衫正在往下淌水。
“后面有毯子。”陳鋒道。
“哦!哦!謝謝哥!”小周反應過來,連忙翻出了毯子,蓋在了趙懷京的身上,他感受不到氣氛的不一樣,他能感受的到才奇怪了。可是就是感覺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
這三年,整整三年。趙懷京的目光落在陳鋒的身上,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了剛才跟陳鋒的那個對視,好像這些年陳鋒也沒有怎么變……眉眼也是,跟記憶里的如出一轍,當初他想的要死要活的人現在離自己這么近,趙懷京想不明白上天安排這一出到底是對他好,還是不好。
這一路車上的氣氛詭異的安靜,趙懷京的腦子里又清楚又發懵,他想過跟陳鋒遇見,什么樣的遇見方式都想過,但是就是沒想到在下雨天車壞了的半路跟陳鋒遇見!
他甚至有想過這是一個夢,如果是夢的話就好了,陳鋒起碼還愿意去夢里見他,只是頭疼的要裂開的這個感覺讓趙懷京知道這不是夢。這感覺一遍一遍的刺激他、告訴他,這不是夢,這就是現實。
“趙哥,你頭疼的話就先睡會兒吧。可以靠在我身上。”小周看著他緊縮的眉頭,心也懸起來。
趙懷京的目光在陳鋒身上打轉,他緊緊地盯著眼前這個男人,最后終于耐不住頭疼的厲害,幾乎是半睡半暈了過去。
車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慢慢加快,開了起碼一個多小時,終于緩緩地停在了雨中。
“很晚了,旅館應該已經關了。”陳鋒的目光落在后座上睡熟的人臉上,他眉頭皺的這么緊,睡的應該很難受。
“不介意的話,先住我家吧。”
劉哥感激地忙道謝,遞過去一張卡片,“真是麻煩了,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的話就聯系我。”
小周半扶半抗著趙懷京,那人比他高了不少,一米八幾的個頭,小周扶的很艱難,心道真是遇見了一個大好人、還是個大帥哥,蒼天有眼蒼天有眼。
再醒來的時候,趙懷京覺得自己喉嚨里發燙,整個人身上都是燙的。看著眼前這個陳設布局這么熟悉的地方,他真的覺得像是一場夢。沒想到時隔這么些年,他還有機會回來,有機會踏進這個地方。還能躺在陳鋒的床上。
耳邊響起腳步聲,他向門外看去,陳鋒正站在門口,恍惚間趙懷京還能記起從前陳鋒站在那里看著他無奈地笑,只是此刻他的臉上并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你發燒了。”陳鋒的聲音那么平淡,“吃了藥再睡吧。”
趙懷京剛想出聲,卻發現有些說不出來話,最后咳嗽了兩聲。他看向陳鋒,有些顫抖攤開手,接過他手里的藥,觸碰到陳鋒那有些冰涼的指尖,而后趙懷京才迷迷糊糊地意識到伸錯手了。他都不想回憶了,也不想勾起陳鋒的那個回憶。最好陳鋒也忘了,可是不知道陳鋒忘了沒有,他趙懷京是一點也沒有忘。
他看著手掌心的那個三年前燙傷的疤痕,出了神,時隔多年這痕跡還是依舊清晰,好像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慢慢地淡。就像當時的感情、當時的話,也都還那么清楚。
趙懷京利落的把藥吃完,他問:“小周呢。”
發出來的聲音連他自己都有些不熟悉。
陳鋒的眸子暗了暗,他不知道趙懷京說的是哪個人,應該是跟他一起坐在后座看起來關系很好的那個。
“我整理了一下空房間和沙發。你朋友暫時睡那兒。”
“那你呢?”趙懷京問,空房間和沙發都有人睡了,“你睡哪兒?”
“我不睡。”陳鋒的聲音響起,還是那么平淡:“我守著你。”
趙懷京的喉結動了動,他知道這個話沒什么特殊含義,他也不是特別的,誰生了病陳鋒都會守著他到后半夜。
他咳嗽了一下,嘴角揚起一抹笑:“擔心我后半夜死了?”
……
陳鋒沒有回答。
趙懷京還是佩服自己,這么些年喜歡嗆人的毛病還是沒有改變。他本來不想這么說的,可是眼前這個人對他冷漠的像是不認識他一樣,難道陳鋒真把他忘了?難道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一直停留在過去的只有他一個人?只有他一個人那么痛苦,那么難以忍受嗎?
“你睡吧。”陳鋒道,他轉身離開了房間,人影漸漸的消失在趙懷京的視野里。
趙懷京心里涌上一種巨大的沉重感,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那感覺也像是溺水一樣,讓他喘不過來氣。
他閉上眼睛,一點困意也沒有了。趙懷京怎么能睡得著的?他瘋了嗎還是心太大了,現在他要是能睡得著,睡得好,那他這三年里為什么都睡不好?為什么他三年里動不動就失眠?
趙懷京翻身下床,他踉蹌了一下,慢慢地走出門,陳鋒正在門外站著,他沒注意到趙懷京的動作。
趙懷京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想念了那么久的人,就這么站在他的跟前,觸手可及。
陳鋒回過頭,隱約照進來的光線襯得他的眼睛一明一亮,兩個人就在沉默中相互注視著,維持著這個狀態良久。他看著陳鋒,那個當初他親手給陳鋒戴上的象征著愛與情的戒指早就已經不知蹤影。趙懷京想也是,這么些年了,戴著干嘛呢?還要回憶什么呢?真的戴著才會奇怪吧?因為他們已經沒這個關系了!陳鋒也用不著用這個睹物思人。
可是那個陳鋒親手給他雕的木笛仍然靜默的待在趙懷京的口袋里,隔著布料,挨著他的大腿微微發燙。這些年都這樣,這么一對比,趙懷京覺得自己特沒出息,特矯情。
“頭疼嗎?還是哪兒不舒服?”陳鋒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我……睡不著。”趙懷京道。
陳鋒沉默了一會兒,他轉身回了房間,就坐在床邊,趙懷京跟著他一塊兒坐了下來。陰雨天沒月亮,所以周遭很黑,連點光都沒有,也很安靜。趙懷京甚至能聽見細微的呼吸聲。
當年分開的并不愉快,也不坦蕩。現在再相見,難免顯得有些沉默,也有些不知所措。其實趙懷京覺得就這么坐著也挺好的,就這么長久的坐著,陳鋒還在他的身邊。
“你怎么回來了?”終于,陳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