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韓秉宗醒來時,身體的感覺已經好了許多,頭腦沒那么昏沉了。
他坐起身喝了杯水,后知后覺地想起昨晚初昕來過。
她給他送了吃的,督促他多喝水,有點兒像他們戀愛時候她在他身邊的樣子,如同做夢一樣。
韓秉宗當然知道那不是夢,他昨晚還沒這么糊涂,可也沒那么清醒,因為他主動問起了初昕男友的事兒。
他有點兒后悔,問了除了得到一個實錘,又有什么用?反倒顯得自己無理取鬧,不如裝作不知道。
正這么想著,他聽到了敲門聲。
這個時候,誰會過來?
韓秉宗升起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隱秘期待來,是初昕不放心他過來瞧瞧嗎?
可等他開門,看到的卻是一張沒那么熟悉卻又已刻進他腦子里的臉。
那張臉上有一個很討他嫌的笑容,見到他,微微一驚,“你就是昕昕朋友阿宗?看來我們真是有緣。”
“裴柯垣?”初昕昨天提過這個名字。
“對,是我,裴柯垣。”
裴柯垣抬了抬手里拎著的早餐,“還沒吃早餐吧?我樓下買的,給你帶了些,昕昕不放心你,讓我過來瞧瞧,身體怎么樣?感覺好點沒?”
韓秉宗絕對想不到有一天他會被情敵關心身體。
他愣了片刻,才低低地“嗯”了聲。
韓秉宗其實想拒絕裴柯垣的早餐,奈何肚子不爭氣,“咕咕”聲已經響了起來,再拒絕就顯得尷尬了,他只能接過了早餐,道了句:“謝謝,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昕昕朋友就是我朋友,而且咱們還是鄰居。”
韓秉宗看著他含笑的臉,心底暗暗罵了句老狐貍。
看上去和煦溫和,實則笑容背后有怎樣的心思,誰又知道。
直覺告訴他,裴柯垣一定知道他是初昕前男友。
韓秉宗不喜歡這個人。
他沒有說“要不要進來坐坐”類似的客氣話,裴柯垣也就沒多說什么,讓他好好休息便告辭。
大門闔上,韓秉宗盯著門板,覺得自己病得不是時候,導致與裴柯垣的第一次交鋒他發揮不太好。
-
韓秉宗到底身體素質擺在那里,病得再重,緩個兩三天也就緩過勁來了。
病好后他主動去對門向裴柯垣道了謝,盡個禮數。
當然,他沒有改變對裴柯垣的看法,依舊不喜歡他這個老狐貍。
初昕向韓秉宗交代過裴柯垣的事兒先別同別人講,包括幾個朋友和家里人。
韓秉宗應下了,雖然心里不大情愿。
病好后他回公司上班,忙了一陣子。
這一陣子就像是讓他的心情有了過渡,接受了表白被掐死在萌芽里這件事。
他和裴柯垣也沒打照面,聽初昕說,裴柯垣元旦后才會去醫院入職,這幾天他去了外地拜訪在國內的親戚,不在江凌。
裴柯垣不在,初昕也就不會來益豐家園。
這幾日對面的大門一直緊閉,好似初昕的戀情與突如其來的男友是一場幻夢。
幻夢當然是這不可能,只不過韓秉宗覺得,工作一忙起來,會發現這事兒也沒什么大不了。
就像高考前夕,當滿腦子只有高考這件大事時,初昕的戀愛也占據不了太多他的心神。
就是有那么一點躁郁而已。
就這么到了元旦。
杜學杉不想放過可以舉辦派對的機會,從元旦假期的前幾天就開始吆喝起來,召集到了二十多人。
其中自然包括韓秉宗。
韓秉宗原本不想去派對,畢竟心情欠佳,而杜學杉那種鬧騰的派對他都玩膩了,覺得沒什么意思。
但他聽說他們那幾個親近的朋友都會去,想了想,也就沒做掉隊的那個。
在派對里見到裴柯垣是韓秉宗沒想到的——初昕居然公開了她的男友。
明明她幾周前還要求他保密。
派對上其他泛泛之交對初昕帶男友的事沒怎么在意,最多好奇一下男友何許人。
炸鍋的主要就是杜學杉。
董子毅也很驚訝,但性格使然,表現得還算淡定。
杜學杉幾乎跳了腳,捂著胸口痛心地道:“這么重大的事情,你居然瞞著我們,咱們多少年的朋友啊,不行,我的心要痛死了。”
痛心的他獲得了初昕的一個白眼。
初昕:“也不見得你每次談戀愛都告訴我。”
杜學杉梗了下,但很快他就找到了反駁的點:“就我換的速度,告訴你了你也記不住啊,你不一樣,你每次談戀愛都老認真了,怎么能瞞著我們呢。”
韓秉宗聽到“認真”二字,抬了抬眼。
杜學杉毫無所覺,繼續對初昕訴說著他的委屈,派對里嘈雜的音樂聲依然沒能湮沒他喊心痛的聲音。
好在他沒喊太久,就被人拉進了舞池里。
初昕對裴柯垣說:“不用管他,他就這樣。”
裴柯垣唇角帶著笑,眸光落在初昕身上,說:“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們一直是地下戀情?”
初昕訕訕一笑,“怕他們嘴巴不嚴嘛。”
她大概不想在裴柯垣面前明說是因為怕倪琴知道,也只語焉不詳地簡單一提。
裴柯垣并沒有追問,他也就是揶揄一句,沒別的意思。
董子毅沒插嘴,陳尚琳本就對這些事了解個大概,更不會講什么。
倒是韓秉宗問起來:“你怎么不打算繼續瞞著了?前幾天還讓我別多嘴說出去。”
初昕道:“柯垣過完元旦就要入職了,工作穩定下來,我過兩天就能跟我媽說,也就沒必要藏著掖著。”
韓秉宗垂了垂眼,心底又拂過杜學杉剛才說的“認真”一詞。
雖然這是初昕第一次帶裴柯垣進他們這個圈子,但裴柯垣顯然并不拘謹,他跟什么人都能聊兩句,仿佛沒有他接不上的話題,即便幾個二代們聊起豪車,他都能接幾句配置一類的。
韓秉宗便隨口問了句:“家里做什么的?”
這位年輕的醫生,看上去很矜貴。
他話音未落,初昕先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太贊同他問起這個。
裴柯垣卻面色不變,依然輕輕地笑著:“我媽在唐人街開了一家中餐廳。”
一家中餐廳。
連數量都說了清楚,杜絕了這群二代把他家里當成餐飲連鎖公司的可能。
韓秉宗微微一頓。
這個家境在他們二代圈子里著實格格不入。
即便是家里資產沒那么多的陳尚琳,還有個大學教授爸爸和教育局一把手大伯。
董子毅是個例外,他成長的條件可以用“貧困”來形容,只是因為高中時和韓秉宗交了朋友,才被帶進了這個圈子,但再例外這個圈子的人也沒哪位千金和他戀愛過。
裴柯垣的話音落下,有那么幾秒周圍的幾人都沒說話。
大家難免有些驚訝,一來裴柯垣看上去不像普通人家出身,不論外貌還是談吐,都像一位矜貴的公子哥,二來,他與初昕的家境相差也太大了。
難怪初昕會瞞著父母,保密工作做得這么嚴實。
一個神經大條的二代哈哈一笑:“我看你和我們一塊兒聊車,還以為你也是哪個企業的公子呢。”
“我導師喜歡車,”裴柯垣微笑著解釋,“投其所好,我也了解了些。”
韓秉宗輕輕看向他。
會投其所好,說明他不是一門心思只知道讀書的老實人。
那么,他與初昕在一起,會為了初昕回國,會不會也不僅僅是因為愛情?
他能摸清楚導師的喜好,又怎么會摸不清楚初昕的家境。
這邊韓秉宗有著紛雜的思緒,那邊,裴柯垣又與周圍一圈人聊在了一塊兒。
剛才短暫的尷尬早已消失。
也許當事人裴柯垣根本不覺得尷尬。
韓秉宗了解這幫圈子里的人的德行,絕對說不上高尚,即便沒有狗眼看人低,骨子里還是有高傲在的。
董子毅跟著他和杜學杉與這些人相處了這么久,也沒見他真正融入進去。
可現在,裴柯垣與他們聊得很不錯。
不卑不亢,對方也很客氣。
也許是看在初昕的面子上,也許也與裴柯垣的職業有關。
一位接手了家族企業的年輕掌權人正在咨詢他的胃病問題。
初昕還笑說再這么問下去要收診費了。
韓秉宗沒有參與進去,默默地看了片刻,轉身去了派對另一邊。
初昕沒發現他走遠,倒是裴柯垣,在韓秉宗轉身之際,視線很快地從他身上掃過。
方才韓秉宗對他審視的目光,他都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