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聞言孟翰澤緩緩站起,梁奚禾一直鎖視著他的眼睛,不錯過一絲一毫的微表情。
他似是思考了兩秒,隨后微不可察地皺眉,眼底露出清晰的疑惑。
然后向她虛心請教:“什么意思?”
還在有點子期待的梁奚禾:“……”
差點忘了,雖然兩人只相差六歲,但語系可能……不屬同一個年代。
上網只看政治、財經新聞的老古板顯然在這種方面的詞匯儲備等于零,此時表情認真嚴肅,眼神沉靜中滿透著樸實的真誠,等著她的解惑。
梁奚禾那句簡單直白的“就是問你是不是處。男”頓時卡在喉嚨里。
她覺得自己像放浪形骸的女妖,對面的人卻一身正氣,尚未意識到她正在試圖越過邊界,準備強取豪奪他這得道高僧的陽氣。
……那就繼續奪唄!
她看他一眼,蹬掉了鞋子直接踩在地磚上,食指勾住他大衣的口袋,用了點勁將他往沙發那邊帶。
孟翰澤卻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等等。”眼神示意她腳下,“先穿上。”
梁奚禾:“……”
她都想將他吃拆入腹了,他還在操心她有沒有穿鞋。有地暖呢,不穿鞋也不會著涼好吧。
但她沒有浪費時間去爭辯這種小事,看都沒看一眼拖鞋,飛快地趿拉進去。
將人領到客廳,讓他坐到沙發上。
孟翰澤悉聽尊便,表現得十分順從,只是仰著頭疑惑地看她。
梁奚禾抱起胳膊睥睨著他,兩人的膝蓋幾乎頂在一起。
她開口說道:“孟翰澤,你知道我從來不用二手的東西,對吧?”
他點點頭。
“那么……你呢?”
她說這一句話時尾調拖得長長的,順帶用葡萄眼上下掃視了他一遍,明示加上暗示,強烈的循循善誘的意味,孟翰澤這才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
“……”
他一時不知該做什么表情,心臟卻控制不住地加快跳動。對視兩秒后到底沒好意思再看她,視線移開又不知道該落到客廳的哪一處,在她的眸光里蜷了蜷手指后虛虛握拳放到唇邊,不自然地清咳了一聲。
梁奚禾將這視作心虛,挑眉直接問道:“不潔了?”
孟翰澤一噎,下意識地駁道:“當然不是。”
否認后,饒是孟大總裁經的見的大場面多了去了,也不知道該怎么繼續正面回答她這樣的問題,佐證自己的“供詞”。
頭頂的目光似有千斤重,壓得他很是頭疼了片刻,輕嘆了一口氣,起身。
“稍等禾苗,我去下書房。”
梁奚禾留在原地目送他上樓,從不復穩重的紊亂的步頻留意到他泛紅的耳朵,終于抿唇笑起來。
對他的答案,她是滿意的。
只是沒想到,都三十歲的老男人了,怎么還這么純情?
想到這里,她原本還在鼓噪的心跳頓時變得游刃有余起來。
她之前也因為荷爾蒙的分泌有過不好意思,但這會兒明顯比他坦然自若許多。
食色,性也。在這個年紀對異性有沖動實在太正常了,尤其大家都單身,更何況親密關系還有法律背書。
她坐到沙發上,邊等他邊悠哉悠哉地端詳著自己的指甲,已經長了一截,明天要約美甲師上門重新修理。
正放空著,孟翰澤捏著一份文件下樓。
他站到她面前,將手里的文件遞過來,到底沒好意思多說什么。
梁奚禾分了個眼神到文件上,瞥到“體檢報告”四個大字,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拿過來翻閱。
心肝脾肺腎的B超做了,血項從最常規的紅白細胞到甲乙丙丁戊肝的病毒抗體測定都有,翻到最后,竟然還有梅。毒、艾。滋、hpv等幾種會通過性。傳播的病毒的篩查……
看到這里,梁奚禾驚訝了一下,隨口問道:“你的體檢項目怎么查了這么多?”
孟翰澤喉頭一滾:“簽協議前兩天去做的體檢,以為你會想看。”
簽協議當天體檢報告跟忠誠協議放在一起,本來想一塊兒給她,但她都沒要。
梁奚禾明白過來,心下意外,又覺得他這副認真的樣子可愛,嘴上卻明知故問:“給我看這個做什么?”
孟翰澤為人嚴謹,工作中向來不說空口無憑的話,凡事習慣了用數據說話,但這會兒拿出了這些數據又該怎么說,他卻一時訥言。
坦陳他一開始沒打算跟聯姻的妻子談感情,但如果對方想要好好過日子,想像平常的夫妻那樣生兒育女,他也愿意配合?
想起虞高旻的前車之鑒,他現在的想法已經跟當初截然不同,再說這些,讓她誤會自己只是出于履行丈夫的義務,完全沒必要。
所以他回答不出。
梁奚禾卻早已恍然大悟,看他越來越紅的耳朵,心情甚好。
難怪有人喜歡撩撥高嶺之花,原來看到一貫寡淡的人臉上因為自己出現可疑的紅暈,露出那種不復冷靜自持又拼命克制的窘態,是這么……有成就感的事。
她覺得自己惡趣味,又忍不住更惡劣一點。
梁奚禾合上報告還給他,起身將他推了一把,結果一身肌肉硬邦邦的,沒推動。
“……”
她仰頭,指示,“你坐下。”
孟翰澤后退一步,坐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
交換了視角的高度,她穩穩占據著上風,雙臂撐在扶手上,微微俯身湊近他的臉龐。
“原來這是一份入職體檢啊,所以……孟總一開始就沒打算跟我‘各玩各的’,對嗎?”
她的氣息伴隨著貼近的姿態,極具侵略性。
孟翰澤不由自主地往后靠到沙發靠背,目光凝在她的唇珠上,有些不敢直視那雙笑盈盈的葡萄眼,那里頭滿是狡詐……
他并不是對手。
梁奚禾乘勝追擊,越發貼近他,近得他的睫毛根根分明,她逗弄的心思不歇,勾唇壞笑:“孟總怎么不早說?或許我會考慮跟你假戲真做呢?”
孟翰澤退無可退,只能略偏過頭避其鋒芒,活像受了妖精脅迫的唐三藏。
“干嘛不敢看我?”梁奚禾勝券在握,說話氣場全開,也給足了誠意,“孟總,我雖然話說得囂張,實際并不是海王,相反,我是寧缺毋濫的那一類人。當初跟你說聯姻不聯系,也是不希望因為婚姻上的合作錯過有感覺的人。”
這句“有感覺的人”讓孟翰澤振作起來,吐納一下后回視她,帶著期待,心跳如鼓。
她問,“今晚我們要不要就婚前協議聊聊補充條款?”
“……補充什么?”
他尚未想明白如何循序漸進地追求她,她今晚突如其來的進擊讓他的思緒跟心跳一樣亂,被動地被她牽著,跟著她的節奏走。
梁奚禾沒錯過他聲音的細微變化,增添了點啞意,平日里老成持重的男人束手就擒時就像未經人事的小男生一般,不對,她自我糾正,他就是未經人事,所以這般可愛。
而同樣未經人事的她,此時卻像個中老手一樣,說著老道的卻又新潮的話。
“既然你沒有性。伴侶,我也沒有,要不要考慮一下合作解決生理需求?”
她伸出一根食指在他的下巴上一勾,“畢竟大家都是身體健康,有正常……”
她的話尚未說完,手指就被孟翰澤一掌握住,推開了兩拳距離。
他的表情瞬間又變回肅然,梁奚禾一愣。
孟翰澤很快松開她的手,偏過身從空隙中起身,站在她面前,視線居高臨下地說道:“禾苗,我不打算跟你進行這種合作。”
志在必得、胸有成竹的梁奚禾頓在原地,霎時間不見了笑意。
孟翰澤覺得今晚的自己特別的笨口拙舌,心里明明想說的是他對她的好感絕對不僅僅在于生理,話一出口卻變成:“禾苗,我并不需要沒有感情的親密關系……”
梁奚禾倒不是覺得有感情的親密關系就一定了不起,只是下意識地反問:“那你領證前準備體檢報告干嘛?你總不會是想告訴我,素未謀面你就暗戀我吧?”
她的邏輯毫無問題,是他在短時間里對這段婚姻有了情感需求,事先也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變化。
然而對于這種形勢轉變,他還沒有十足的作戰計劃,導致孟翰澤此刻只能干巴巴地說:“不是,禾苗,當時我沒有想那么多,但是現在我希望我們不會僅僅只是……”
輪到梁奚禾打斷他:“我也沒有想那么多。”
她憑女孩的直覺,覺得事情變得有點復雜,并不是往她想要的方向走去。
在他說出更多的不可收拾的話之前,她說道,“孟翰澤,我承認自己對你有好感,也有非分之想,但我沒有想過要跟你談戀愛。”
頓了頓,補充,“應該說我沒有想過要跟任何人談戀愛。”
孟翰澤心里一沉。
“為什么?”他問。
梁奚禾沉默,從前她并不喜歡跟別人剖析自己的想法,他到底不太一樣,這會兒她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剖析自己這種別扭的心理。
孟翰澤卻沒打算繞過這個話題,她的每個想法如今對他而言都至關重要。
在他執著的目光下,過了一會兒,梁奚禾開口:“跟越多人產生感情羈絆,人會活得越累。”
小時候,她想學架子鼓和街舞,奚云嵐卻說大提琴和芭蕾更能培養氣質,所以她學了后者。
等到她終于培養出那么點古典氣質,打算去國外學點藝術方面的專業時,奚云嵐又說這些對前途沒用,她該學商科,為接班做準備。
更不用說她熱衷的漫畫了,在奚云嵐眼里一文不值,還會看壞眼睛。
因為珍視跟父母的感情,從小到大她都在努力滿足他們的期待,一次又一次在“堅持做自己”和“愧疚感”之間反復橫跳,直到終于受不了,剎車喊停。
然而看到他們覺得很是受傷,她又會心軟,如果不是那天心軟說出“談了很多年”這樣的謊言,也不必跟他近距離接觸,也就沒有今天的局面。
另一方面,梁奚禾覺得自己說了他可能也不會相信,表面恣意灑脫、不愿意接班就擅自找人聯姻的她,其實對身邊人有莫名的責任感。
比如,她回來的一路上除了想要攻略他,已經想好了怎么幫夏初跟倪家牽線,即使夏初從來沒有想過讓她沾手。
所以,她最初拿婚姻當籌碼就是因為從不打算在人生再多添加一道羈絆。
“這么說,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舉個例子吧。”
梁奚禾嚴肅地說,“我不喜歡寧市寒冷潮濕的冬天,本來領完證我就打算去南半球待上幾個月的。如果你是我的合作伙伴,你需要我回來陪同參加什么活動,我不愿意,可以在其他方面補償你,大家很公平。
“可如果你是男朋友,你說你想我,我大概就不得不放棄我的行程飛回來陪你。
“我不太想自己的生活為誰讓步,至少這幾年還不想。”
說了這么多,她總結陳詞,“看來這次我跟孟總沒辦法達成共識了。那今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吧。”
她云淡風輕地笑笑,抓起扔在沙發上的手包就準備離開。
在她轉身的剎那,孟翰澤似乎終于消化完畢了她的這些話,握住了她的手腕。
“禾苗。”
他說道,“本來沒打算今晚就跟你聊這些,就像你說的,我對你還不夠了解。”
但是既然說到了這里,他也不再藏掖。
“我最初也沒打算跟誰談感情,也覺得對一個陌生人動心純屬無稽之談。”
可那天看到法拉利無所畏懼地沖上坡道,他心里的波瀾是真實的,對她的好奇也是真實的。
他緩聲道,“我們就從普通朋友開始做起……”
梁奚禾沒給機會:“最忌諱跟朋友合伙做生意了不是嗎?孟總,謝謝你這段時間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后我們還是保持距離吧,就同當初協議約定的那樣。”
她轉動手腕從他手里掙脫出來,頷首致意后款步離開。
過了一會兒,他收到銀行的信息。
雙方家長見面后,梁茂林給女兒轉了半個小目標的現金,從前拿財政大權威脅她,如今怕她因為手頭緊在小家庭地位不保。
梁奚禾既感動又心酸,沒有護照,她有這么多錢也是坐井觀天,逍遙不起來。
但這會兒她可以把迄今為止,他送的戒指送的跑車還有轉賬之類的,通通等價還給他,互不相欠。
孟翰澤停留在原地擰著眉收起手機。今早還覺得漸入佳境,他也終于認清自己的心,誰知晚上一切又都回到原點。
說她是刺豚不夠準確,分明是刺猬,遇到事情除了張開尖刺,還會將身體團成一團,變成一個球體,讓人完全不知從何下手。
只是他一向有耐心,慢慢來就是了。
第32章
這一天,寧市餐飲業巨頭倪大均倪董,過得頗為忙碌與新奇。
上午,他在辦公室接待了孟氏集團太子爺。
梁孟二氏各有各的擁躉,彼此良性競爭,一貫井水不犯河水。他屬于梁氏一派,與孟氏素無往來,前幾日接到秘書匯報說孟總想來拜訪自己時還極為詫異。
轉而想起,這位孟總如今是梁茂林梁董的東床快婿——兩家雖尚未對外官宣,但雙方家長在松鶴園見面,久未下山的孟女士也露了面,消息早已震動了寧市的名流圈,聯姻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以后他和這位孟總打交道的機會想必多多,眼下不過是開始而已。
這么一想,他又反應過來,梁孟兩家到了這一代突然聯姻,確實打得諸人措手不及,倒也應該樂見其成,說不定大家都會因此迎來新的發展機會也未可知。
是以,孟翰澤依約到達時,倪董事長拿出了十分的熱情招待。
孟翰澤卻表現得十分謙遜,以晚輩之禮向他問好,還帶了見面禮,除了常規的煙酒,重頭戲是齊白石的畫作,一幅立軸水墨紙本,精湛的筆墨和藝術視角將蝦的形態和神韻表現得淋漓盡致。
倪大均驚喜之余,內心惶恐,瞻仰過后小心翼翼地將珍品收回盒中,雙手托舉著放到辦公桌上,走回沙發。
“孟總,請坐,快請坐。”他熱情中帶著點殷勤。
孟翰澤卻等他先坐,才單手解開西裝扣子在他對面坐下,禮數十分周到。
倪大均瞅著這身姿挺拔、氣度不凡的年輕人,心里在扼腕嘆息。
這孟家的太子爺他是不敢肖想,但曾幾何時他也為女兒訂下過各方面都相當出眾的年輕人,哪里知道那司家的小兒子卻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差點毀了女兒后半生的幸福。
他到底不如梁董眼光老辣。
及時打住了胡思亂想,倪大均坐正了身體,略抬手掌請對方喝茶。
飲過茶,他才開口詢問:“孟總今天撥冗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他說話客氣,并不敢對梁家的女婿以長輩自居,尤其,他瞥了一眼辦公桌,對方帶來那般貴重的禮物,怕是有什么要事要讓自己沾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潑天的富貴,他們倪家能不能接得住。
孟翰澤微笑道:“今天我冒昧前來是為了感謝倪伯伯。”
倪大均:?
“懷表,多謝倪伯伯割愛。”
原來是這件事,倪大均沒失望,反而心下大定,說話也就隨意起來。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就是那天禾苗要得急,大半夜的讓老二來找我,我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嚇了一跳。”
孟翰澤來之前就組織好了語言,也沒管梁奚禾是如何從倪家取得的懷表,他只管把這事攬到自己身上,將她摘出去。
這樣,就算之后姚德平細究將事情翻查出來,一切也都跟她無關了。
他笑笑:“祖父生前收藏的懷表前幾天不小心摔壞了,我送去修理,誰知現在的師傅對早年的機芯都不大內行,沒有原裝參考竟然不會修。那天禾苗看我著急,突然想起倪伯伯恰好有同款的懷表,所以冒昧來叨擾了。”
倪大均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老二也沒跟我說清楚。沒想到我還能跟孟老先生有同款收藏,能幫上忙是我的榮幸,孟總不必放在心上。”
他朗聲笑道,“我這人廚子出身,文化程度不高,就是附庸風雅跟著別人玩玩收藏,都是三分鐘熱度。”
孟翰澤自然清楚這一點,知道他前幾年玩鐘表,現在迷上了收藏書畫,所以今天帶來的是名畫藏品,但沒接他的自謙之語。
那一支懷表,倪大均確實沒放在心上,說值錢也沒有多少的東西,能讓梁家大小姐記著女兒的人情已經很值得,如今還能讓這位孟總特地帶重禮上門感謝,更是物超所值。
早知道這樣,那天晚上他就應該讓司機把自己那個表柜整個打包送去孟家,現在顯得他格局小了不是。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他連連擺手。
孟翰澤從善如流:“那事情以后不提了,但倪伯伯的情意我記在心里。”
人家又是回重禮又是記人情,這樣的知情知趣,倪大均又怎么好意思再將此事掛到嘴邊,還暗自心想著回去要提醒女兒,以后千萬別在外面提起此事,以免讓梁孟兩家覺得倪家挾恩圖報、眼皮子淺。
倪大均轉移話題,又就這書畫收藏與人閑聊。他是半路出家,孟翰澤卻深受母親的熏陶,涵養豐足,幾句下來,倪大均露了怯,尷尬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開動腦筋,再找話題:“聽說孟總和梁董準備合作?”
新公司的籌備如火如荼,不日即將官宣,孟翰澤也沒隱瞞:“是的。”
倪大均要是有心入股也要找梁茂林,斷沒有從孟氏這邊切入的道理,因此他在孟翰澤面前只是拿這個話題拉近距離,并不往生意里深聊,只談些無關痛癢的事情。
“新公司叫什么名字?”
孟翰澤說了兩個字,倪大均聽了音覺得詫異:“哪兩個字?”
孟翰澤沉吟:“倪伯伯,有紙嗎?”
“哦有。”倪大均趕緊起身,去辦公桌側的打印機紙盒里抽了張A4紙出來。
孟翰澤從內袋中掏出藏藍色的鋼筆,倪大均就見到他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兩個大字,接過來看時,他第一反應是“到底是書香世家培養的孩子,不像自家那兩個寫的都是狗爬”,然后才關注字的本身。
“羲和?”
“是,羲和特材。”
倪大均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慈祥得不行:“這是我們禾苗的大名啊。”
這會兒要換成倪二,鐵定就說“嗑到了”。
孟翰澤沒否認,只笑道:“羲和象征著太陽和光明。”
這個名字寓示著羲和特材是抓住國家大力發展光伏科技的歷史機遇,致力于生產與光電、核電等新型能源發展相適應的不銹鋼管材等產品的公司。
至于其中有沒有因為梁奚禾的緣故,那肯定也是有的。
“好名字好名字。”
倪大均笑呵呵地又問,“新公司選址就在孟氏大樓東片?”
孟翰澤確認了這個消息,知無不言地說在新大樓落成前,孟氏大樓會辟出五層樓供新公司團隊臨時辦公過渡。
再關于股權架構、高層人員選調之類的事宜就太細節了,倪大均很知趣地沒有再探聽。
聊到此處也算得上賓主盡歡,孟翰澤起身告辭,客氣地說:“哪天倪伯伯有空,歡迎來家里吃頓便飯。”
倪大均受寵若驚地送完客,坐到轉椅上給女兒打電話交代了幾句,還沒從中回神,女兒又回了電話過來。
“爸爸,您下午在不在公司?禾姐說要給您送點下午茶。”
“在,我在。”倪大均覺得這倆孩子真是太客氣,令他有種備受重視的熨帖。
中飯他沒吃多少,自己也說不好是不是在等點心,下午兩點多,秘書來敲門:“倪董,梁小姐到了。”
倪大均大吃一驚,起身相迎:“禾苗,你怎么親自來了?我還以為你叫的外賣……”
眼神順勢落在梁奚禾的手上,見兩只手都是空的,他尷尬地頓住,這話說得他從上午開始一直在等著吃似的。
梁奚禾笑笑:“倪伯伯見諒,我找朋友定制的糕點,約的兩點半,我提早到了十分鐘。”
“嗨呀。”倪大均又笑起來,“跟伯伯還客氣啥呀?”
問她喝咖啡還是茶。
梁奚禾:“上回在倪伯伯的餐廳喝到的白毫銀針很好喝,公司里您備了嗎?”
這話以及熟稔的架勢令倪大均備是受用:“有啊,當然有。”馬上吩咐秘書去泡茶,又讓她坐。
梁奚禾:“今天我來就是想謝謝倪伯伯的懷表……”
倪大均笑著擺手:“這事兒以后不許再提了!能幫忙把孟老先生的表修好,我作為晚輩也很榮幸。結果孟總上午送來謝禮,你又特地跑一趟,你們小夫妻倆這么客氣是不是太見外了?搞得伯伯我可真是慚愧至極。”
梁奚禾笑意微不可察地一頓。
孟翰澤上午來過?修表?
自從那晚之后,她就沒再往西樓去,兩人微信上也沒有聯系,并沒有串過口供。
梁茂林和奚云嵐送了問候的果籃去醫院,但沒提讓她去醫院探望姚德平。因此,除了微信上偶爾收到親戚朋友道賀兩句,還有孟淑慧關心她的感冒和傷口恢復,她的生活又回到領證前,和孟家幾無交集的狀態。
但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兩人不熟,她笑道:“本來早上想跟他一起來的,但太早了,我起不來。”
倪大均表示理解:“老二也起不來,冬天了嘛,正常。再說你們小姑娘家的又不上班,起那么早干嘛?”
說話間,夏初的電話進來,梁奚禾道:“倪伯伯,糕點到了,我下去拿。”
倪大均:“你別動,我讓人下去。”
卻被她婉拒:“那不行,我拜托朋友私人訂制的糕點,她百忙之中給我送來,我怎么好拿架子?”
到了樓下,夏初拎著兩個禮盒,神色復雜地看著梁奚禾:“禾苗,你今天是不是特地來幫我談合作的?”
“不是,我的面子沒這么大,最多就是幫忙遞個投名狀。”
梁奚禾接過禮盒,“你回去吧,我先上去了。”
夏初抿了抿唇:“謝謝寶貝。”
她知道梁奚禾不愛搭理生意場上的事,所以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借梁家的勢,但這段時間也明白只靠自己有點難。
這會兒也不再多說客套的話。
倪大均的秘書就等在梁奚禾身后不遠,接過禮盒一同上樓,回到倪董辦公室,秘書將其中一個禮盒打開,端到茶幾上。
梁奚禾:“倪伯伯,請嘗嘗,這是我朋友家里傳了幾代的手藝,我從小吃到大。”
在她的注視和介紹下,倪大均很給面子地每樣都嘗了半塊后端起茶杯輕啜。
梁奚禾笑道:“白毫銀針配這山藥糕、龍須酥幾樣,是不是甜而不膩,唇齒留香?”
倪大均點頭:“不錯,這點心好吃。”
不論他說的真心話還是客套話,梁奚禾趁勢意有所指地說道:“上次在餐廳吃飯,我就在想倪伯伯家的好茶,得配什么樣的茶果才好。”
她狀似閑聊一般,倪大均卻覺得這話說了一半留了一半,遂抬眸深深地看她一眼。
梁奚禾卻沒打算點名,將杯中茶飲盡后笑盈盈地起身告辭:“倪伯伯您忙,我也給倪總送點點心去。”
倪大均將人送走,琢磨著,俯身將禮盒上的品牌logo仔細端詳了兩眼。
能讓梁大小姐親自下樓去接的糕點,他以前是不是孤陋寡聞了?
總裁辦公室,倪家太子爺倪睿見到來人,靠在轉椅中吊兒郎當地嘴角一扯:“Thea?真是稀客,今天怎么會大駕光臨?”
寧市想跟梁家聯姻的人家不在少數,包括倪家。她上高三時,倪睿已經大四快畢業,沒打算讀研就進了倪氏實習。那年他受父母之命時不時往梁家送好吃的好喝的,說是給她補身體備戰高考,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怎么回事。
因為梁奚禾完全沒有情竇初開的跡象,見到倪睿跟見到司機大叔沒什么兩樣,梁茂林和奚云嵐也就按兵不動,沒拒絕倪家的好意。
直到寒假的一天,兩家聚餐,倪二偷偷拉著梁奚禾問:“禾姐,你是不是會當我嫂子啊?”算是戳破了這層窗戶紙。
當時長輩們觥籌交錯,梁奚禾驚恐地對上了倪睿的視線,逼得這人第二天等在她上學路上解釋。
“別誤會,Thea,我把你當妹妹看,跟倪二一樣,絕對沒有什么不規矩的想法。而且我這人太花心,根本不打算娶一個千金大小姐回家,給自己加一副鐐銬。你好好考試,不要多想。”
年少的梁奚禾覺得他大大方方解釋誤會,還挺酷的,至今對他這位花名在外的浪蕩子說不上討厭。
她把禮盒放到他桌上,直來直去毫無顧忌。
“倪大總裁灌我閨蜜酒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婚禮用的甜品桌會訂她家的?”
倪睿看了一眼logo,輕笑:“我哪知道那是你閨蜜啊?”
梁奚禾輕哼一聲:“就算不是我閨蜜,你那酒桌文化是不是也該改革改革了,免得人還沒老,臭味就這么明顯。”
被她嫌棄,倪睿也不生氣,貧嘴道:“你家孟總比我還大兩歲,誰更老啊?”
他無心調侃的“你家孟總”四個字,讓梁奚禾被反將了一軍,她頓了頓,反駁:“孟翰澤可沒有灌女生酒的陋習,你以后向他多學著點。”
倪睿“嘖嘖”兩聲:“難怪都說女大不中留呢,好歹咱倆從小認識,我也算半個哥哥吧,他就這么好,我就這么不值錢?”
梁奚禾今天不是來懟他的,隨口敷衍道:“不值錢我也不會親自來給你送下午茶了。”
將禮盒鄭重地往他面前推了兩分,“倪大總裁,嘗嘗吧,然后摒棄你的性緣腦,客觀地做個決定。”
“你梁大小姐親自送來的糕點,恩威并施,我還有可能客觀地做決定嗎?”他笑。
梁奚禾不跟他廢話:“那我就等著你明年的營業額再創新高的時候,給我送謝禮了。”
算是幫夏初牽上線,了卻一樁心事了,她走出倪氏大樓時頓感輕松,坐上蘭博基尼,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孟翰澤。
這段時間她家梁董很忙,忙著新公司成立的事,所以他也應該很忙才對,竟然還顧得上為了懷表的事親自來一趟倪氏。其實如果不是想幫夏初牽線,她都不會來找倪大均,懷表已經用出席倪二的圣誕派對交換,并不值得她再特地跑這一趟。
該說他是一個禮數周到的人,還是……
手指輕敲方向盤,梁奚禾不期然地想起那天在松鶴園,他當著高闊的面遞給她懷表說的那句“幫我收好”。
還有這兩天高闊出任西樓管家后,過來找雷迪對接工作,順便跟她提起姚德平的情況。
聽說姚德平肺部有些炎癥,死不了,但仍舊住院調養。恢復精氣神的人躺在病床上指揮這個指揮那個去調查松鶴園當天的里里外外。
趁雷迪去沏茶,高闊壓低了聲音說道:“監控底下的松鶴園十幾年如一日的平靜祥和,姚董疑心有人作怪又找不到事實證據,只能讓我爸爸去找得道高僧,到園子里念幾場經了。”
梁奚禾聽得明白,她想嚇唬姚德平的目的是達成了,但這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替她善后。
尤其是孟翰澤。
他出面謝倪大均無非就是想用重禮把她借走懷表一事壓下去,就算沒壓徹底有朝一日被姚德平翻出來,姚德平也會懷疑他是知情者甚至是始作俑者,而她則能在這件事上完美地隱身。
梁奚禾將頭后仰,靠在椅背上。
又受了他的照拂。
不知道怎么還這個人情。
令人煩躁。
驅車回到雙子大廈,停穩車,梁奚禾看到了奚云嵐的座駕,也發現了法拉利和馬斯頓馬丁的“玻璃罩”被拆掉了。
她上前摸了摸兩輛“久別重逢”的愛車,疑惑地上去87樓。
客廳里,奚云嵐正在同雷迪說話,聽到玄關的動靜側頭瞥了梁奚禾一眼。
又繼續說:“ProfessorWang跟我相識多年,我把你的情況還有簡歷發給他看了,他覺得你很優秀,所以我請他寫了這封推薦信,希望對你申請學校有幫助。”
雷迪感動萬分,沒想到奚總竟然會替她考慮這么周全。
“謝謝奚總……”除了謝謝,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奚云嵐搖頭,柔聲道:“雷迪,謝謝你這么多年幫我照顧女兒,以后照顧好自己。將來學成歸來,歡迎你考慮加入梁氏。”
收起刀子嘴的奚總讓梁奚禾也有億點點的感動,她走上前去,還未說話,注意到了坐在奚云嵐旁邊,剛剛被擋住身形的梅姐——那位會給她通風報信奚總晴雨表的助理。
“梅姐,你也來啦。”梁奚禾打招呼。
奚云嵐替人回答:“May從今天開始接手雷迪的工作,以后作為你的私人管家幫你打理家庭事務。”
她今天來就是安排此事。
梁奚禾:!
梅姐起身笑笑。她的站姿與雷迪同樣的挺拔,但身上淡然篤定的氣質更勝雷迪一籌,那是年歲和閱歷造就的,雷迪到底年輕。
奚云嵐很滿意她的這個助理,將她給到梁奚禾,可謂是在事業上自斷一臂,但是沒辦法。
孟家那邊派了精明能干的高闊來打理事務,她相信孟淑慧的好心,可不代表放心女兒身邊沒有自己的人,生活起居全捏在孟家手里。
梅姐:“奚總放心,以后Thea的大小事務我都會跟高管家協調合作。”
她辦事,奚云嵐當然放心,只有梁奚禾郁悶。
等媽媽一走,她瞅著梅姐:“這位姐姐,憑咱倆之前的交情,以后我是該信任你,還是該防著你?”
“當然是信任我。”梅姐挑眉,得意地笑笑,“我是跟奚總談好條件來的,絕對不做夾心餅干兩面派。”
梁奚禾松了一口氣,尚未松到底,又聽她說。
“奚總說以后別的她不管,就想知道為什么你們新婚夫妻總在分居。”
梁奚禾:?
雷迪緊抿唇角低下了頭。
真的不是她打小報告啊,是奚總來的時候正好聽到高闊在跟她對接:“一般Thea到西樓留宿的頻率是?我來之后還沒見過她過去。”
梁奚禾:“……”
別告訴她,新來兩位管家是來幫婆婆媽媽監察彤史的吧?!
第33章
午休過后,孟翰澤如常處理工作。
姚德平入院后,孟氏的日常工作由他代為主持,事務性工作處理起來他早已游刃有余,唯一算得上困難的就是跟幾位意見多多的大股東周旋,其中最難纏的莫過于樊瑞的父親,樊堅。
下午,樊堅不請自來,并且眉宇間透著陰沉,擺明了來者不善。
孟翰澤起身相迎,淡定地吩咐秘書:“去沖一杯上個月我從巴西帶回來的圣多斯咖啡。”
聽到他清楚地記得自己的喜好,樊堅臉色稍霽,但該“興師問罪”的一句也沒落。
他開門見山地問道:“羲和特材掛牌后,你們還打算成立一個技術研發中心?”
成立新公司需要孟氏董事會通過,但在新公司內部成立技術研發中心卻算內政,不用再上集團董事會。樊堅并不在新公司的高層架構中,所以在今天之前并不知情。
孟翰澤不知道他從哪里聽來的消息,也沒打算隱瞞,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樊堅皺眉:“孟氏成立至今,生產的管材、棒材、線材等等遠銷上百個國家和地區,參與海內外的重大項目上千余項,靠的就是我們鋼鐵實驗室的研發創新,這個實驗室是由國家認可委員會認可的。”
秘書將咖啡呈上來,他停頓話語,曲起兩根手指在茶幾上敲了敲示意,等人退出去后,才繼續說下去。
“既然現有實驗室的研發能力足以保證孟氏的發展,為什么還要投入大量的成本成立新的技術研發中心?”
樊堅從一開始就不贊成與梁氏合作成立新公司,別說現階段他沒看到開拓產品應用領域的必要性,就算要進軍新的領域,孟氏也有足夠的實力和資本,并不需要跟誰搭伙。
當然,少數服從多數,董事會已經表決通過的決策他也不再贅言,只是孟氏掏出去的錢沒投進車間生產產品,而是要燒到什么技術研發中心去,他絕對不能坐視不管。
“等羲和特材盈利了再說吧。”
這是他的建議,算是緩兵之計,也算是好言相勸。
孟翰澤坐在他的對面,手肘支在膝蓋上,雙手交握,呈認真聆聽的姿態。
聽他說完,孟翰澤微微一笑:“樊總,羲和特材是獨立的公司,自然需要獨立的研發部門。”
樊堅啜了口咖啡,有地道的焦糖和可可香氣,不過此時的他無心慢慢品味,眉毛瞬間挑起,眼神沉了下來。
“一個研發中心需要多少投入不用我說,你心里應該清楚。放著現成的實驗室不用,進行重復投資,這不是明智的選擇。翰澤,我知道你急于證明自己的能力,所以聯合你老丈人成立羲和特材,既然公司成立了,就腳踏實地好好干,不要妄想一步登天。”
在商言商之外,也因為將他視作子侄,樊堅放緩語氣動之以情,“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摔跤,過猶不及,懂嗎?”
孟翰澤點了點頭,態度十分溫和,然而回答卻十分堅定。
“孟氏與梁氏的實驗室放在全國來看都是行業翹楚,這點毋庸置疑。我希望羲和特材將來也能有一座與之媲美的技術研發中心。”
企業的生產能力也好、人員配備也好,這些固然重要,但核心資產還是專利技術。羲和特材如果沒有獨立的技術研發中心,而是依托于孟氏或者梁氏的實驗室,那跟寄人籬下的孩子看人臉色吃飯有什么區別。
他不會讓羲和特材在被人掐住脖子的狀態下向前發展。
樊堅臉色不太好,孟翰澤卻淡定如常,友好地解釋道:“羲和特材會跟國內頂尖的大學還有設計研究院開展產學研合作,也已經確定幾位教授雙聘雙跨。科研力量、資本投入,萬事俱備,相信在不久的未來,羲和特材一定會給各位股東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
樊堅起身:“既然是板上釘釘的事了,看來我這一趟來得多余。那就祝孟總大展宏圖,早日得償所愿吧。”
“您慢走。”
送走了大股東,孟翰澤又投入到工作中,晚上七點才下班回家。
管家的位子交給高闊后,簡騰頂替了原來凌叔的司機工作,因為待遇不變,他對此接受良好。
他往后視鏡里瞥一眼,看到孟翰澤靠在座椅靠背上閉目養神,腳下的油門就踩得緩慢一些。黑色幻影平穩地駛入雙子大廈的地庫。
車甫一停穩,孟翰澤睜開眼睛,視線先落到對面的三部跑車上。
法拉利和阿斯頓馬丁解封后,三輛車按照紅黃綠的順序停著,像交通信號燈。
孟翰澤嘴角微翹,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意為之。
下了車,他往西樓走,邊走邊忍不住去看中間那輛黃色蘭博基尼的新車牌。
寧ALXH57
當時沒多想,她既然不喜歡她的生日,“黔驢技窮”的他只能換成他的生日。但當換好車牌的車輛重新出現在他面前時,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這串字符在心里默念時,很像夫妻的私房呢喃。
梁奚禾吾妻
每默念一次,他的心跳都要加速一次。
意識到這串字符的不同后,讓高闊去送車的那一晚,他有點緊張——怕她拒收。得知她收下后,他松了一口氣,又開始期待,期待她會不會破譯這個“密碼”。
但顯然沒有。
孟翰澤無聲輕笑,對自己豐富的內心活動無語,摁了電梯上樓。
高闊已經接到簡騰的通知,知道他回來了,特地等在87樓的電梯間里。
電梯門一開,她滿面笑容地迎接:“孟總回來啦?”
孟翰澤頷首:“有事找我?”
“對,你先吃飯吧,邊吃邊說。”
“好。”
孟翰澤往家門口走,高闊腿一邁攔住他的去路。
“到茶室吃,我讓他們把飯菜布到茶室了。”
孟翰澤眉梢微抬,表示疑惑。
到了茶室,高闊給他盛了一碗米飯,然后站到他身側。
“你不吃?”孟翰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待會兒下去吃。”
高闊清清嗓子,說道,“以前在園子里,人多,咱們像自家姐弟一樣相處不用避嫌,但以后不行。我是管家,你是東家,咱們主仆,尤其還是異性主仆,相處必須得有邊界感。Thea不在的時候,我不會進你的房子,有事咱們就在這里聊,請孟總務必配合。”
孟翰澤決定將高闊調來雙子大廈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需要一個人幫他安撫刺猬,打開缺口,可簡騰一個大男人不好多去東樓走動。而高闊正合適,跟他熟悉,梁奚禾對她印象也好,又是女生,方便打入東樓內部。
既然是請來幫他追求老婆的幫手,自然不能令梁奚禾誤會兩人的關系。
他點點頭:“你說得對。”
“你吃你的,我說我的。”
高闊跟他分享情報,“今天奚總來了東樓。我不是幫你打探口風去了嘛,雖然當時不是故意的,但是我問雷迪Thea大概什么時候來西樓過夜的時候,不小心被奚總聽到了,奚總臉色不太好……”
孟翰澤筷子頓住,臉色一變,抬眸看向高闊時帶著譴責的眼神。
“闊姐,你就是這么打探消息的?”
他想到梁奚禾眼下的那道傷痕,怕她又跟奚總起沖突,語氣不由地有些沖。
高闊知道自己今天幫了倒忙,羞愧撓頭:“確實是我掉以輕心了,也有點急功近利,下不為例。你放心吧,我鐵定幫你把老婆追回家。”
孟翰澤:“……”
開始懷疑自己調換管家的決定。
高闊:“我下午已經采購了Thea愛吃的零食水果送過去了,姑且算將功補過吧。而且我想,Thea要怪也只會怪我……”
她靈光一現,“對啊,你可以趁這次機會去關心一下情況啊,問問Thea奚總什么反應,接下來她打算怎么辦……你甚至可以跟她一起罵我一頓,多好的機會拉近距離啊!”
孟翰澤:“……你先去吃飯吧。”。
洗漱完畢,孟翰澤倒了一杯水,坐到客廳上,握著手機,屏幕上是跟梁奚禾的對話框。
這幾天怕她嫌煩,他沒有主動發消息過去,精力都放在曲線救國上。幾天的失聯,導致現在發消息詢問高闊的話有沒有給她添麻煩就變得很突兀。
但不能不問。
她要是真以為他沒打算再聯系就糟了。
多種角度想開場白,片刻之后,他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說辭,只能去找虞高旻求救。
【你一般怎么找夏初聊天?】
虞高旻收到消息時,正跟夏初一起在書房里加班。原來寬大的書桌讓給了夏初,他只能屈著腿坐到地板,電腦放在茶幾上。
看到孟翰澤的問題,他下意識地看向轉椅上的人。
今天回到家兩人先親密了一番,再一起沖了澡,這會兒她換上了睡裙,短發扣在小巧的耳朵上,盡管神情嚴肅,整個人卻軟萌得可愛。
他嘴角浮起笑意,沉浸在幸福之中,也不吝嗇與好友分享。
【我啊?】
他不是故意賣關子,而是受強烈的分享欲驅使,打完兩個字就迫不及待地點發送。
孟翰澤就收到了一段又一段的文字。
【寶寶,你在做咩啊?(咩~沒錯我就是咩~)】
【主人,我躺好了,請摸摸我的肚皮吧!肚皮以下也有點癢~】
【叮咚,您的外賣到了,服務超好不留一滴的外賣到了。】
虞高旻意會到對面的人為什么來取經,肯定是古板無趣被老婆嫌棄了。他嘴角噙著笑,隨手發了幾句發。騷的模版過去,教教古板男怎么開屏。
不過他沒說的是,他家夏初答應交往的前提是有事打電話,沒事不要發消息,不要當黏人精。
所以,這些模版他通通都還,沒有實戰過。
那邊,孟翰澤:……?
眼睛被辣到了,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退出對話框,默默地將跟此人的聊天記錄刪除。
抱起胳膊,靠進沙發里,思索。
良久,他起身上樓走向主臥。
這段時間,即使梁奚禾沒有過來留宿,他也沒有搬回主臥去,甚至把衣服都從主臥的衣帽間搬到了客房。
站在主臥門口,他抄起手機拍了張照片給她發過去,留言:【喜歡的是這樣的床嗎?】
梁奚禾正在畫漫畫,因為雷迪明天就要走了,她腦海里涌現許多兩人在國外“相依為命”的場景,就想畫下來,給彼此留個紀念。
她看到消息,將照片點開放大,是她喜歡的U型大比例厚墊式床頭板,極簡的意式風格,低調內斂的米色系。
但是,她喜歡的是這樣的床,又怎么了?
誰家里沒有啊?
她關掉圖片,沒回,繼續回到畫圖軟件。
孟翰澤等了一會兒,沒收到回復,吃不準對方是忙著沒看到,還是已讀不回。
他想了想,又發了一條:【我把主臥的床換成了這一款,過來試試?】
梁奚禾畫到新的部分,竟然忘了新建圖層,皺了皺眉,又重新拿起振動得打擾到她的手機看了一眼,撇嘴。
這老男人好奇怪。
撩他的時候守身如玉恨不得立貞節牌坊,不撩他了又拿這種話題來反撩她。
梁奚禾瞇了瞇眼睛,回了他一句:【好。】
孟翰澤幾乎在0.1秒之中從沙發上彈跳起來,怎么也想不到她會這么爽快地答應。
他將杯中水一飲而盡,到玄關處去迎接,三十秒后開門出去。
越迎越遠,等他走到東樓電梯間時,梁奚禾正好出門。
她裹著羊駝毛流蘇開衫外套,素面朝天,眼下的傷痕已經幾乎看不到。
見到他,葡萄眼微微圓睜:“你是過來接我?”
孟翰澤神色溫柔,帶著笑意“嗯”了一聲。
梁奚禾瞅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說:“孟總客氣了。”
兩人一前一后地往西樓走,孟翰澤始終保持落后她半步,幾次想找話題打破安靜均告失敗。
回到西樓,孟翰澤終于順利開口:“我去給你倒水。”
“不用了。”
梁奚禾腳下不停,直奔樓上,他只好跟上。
走到樓梯拐角處,她改了主意,“還是倒杯水吧。”
“好。”
孟翰澤又轉身下樓。
他端著溫水進去主臥時,梁奚禾站在床尾處,似是在等他,又似是在打量這張新床。
孟翰澤走到她身邊,柔聲道:“闊姐問了雷迪,說你習慣這個牌子的床墊,我也一起準備了,應該不會再認床。”
梁奚禾接過水杯,問他:“孟總是知道今天我媽媽問我們分居的事了?”
“嗯。”他順勢解釋,“都是闊姐失言。”
她又問:“所以,我們形婚的事,你告訴闊姐了?”
孟翰澤一滯。
他當高闊是智囊團,所以沒瞞著,但這會兒被她這么一問,他覺得有點不妥。
丈夫把夫妻之間的事告訴異性好友,應該是很多女生都忌諱的事。
他心下一慌,緊急組織語言解釋。
沒想到梁奚禾見他默認,反而松了一口氣。
“挺好的。我也沒打算瞞著梅姐,這樣以后我們就不用在兩位管家姐姐面前演戲了。”
孟翰澤一愣。
梁奚禾從手腕上退下真絲大腸發圈,和水杯一齊放到床頭柜上,然后隨手扯了一把被子,把床鋪弄得凌亂幾分,轉身問他:“孟總,介意在那側床邊坐一會兒嗎?”
孟翰澤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下意識地覺得要想生活過得去,還是她指哪兒他打哪兒為好。
等他依言坐到了對面的床沿,梁奚禾從衣服兜里撈出手機,找了個角度拍了張照。
極為精心的構圖,畫面中心是床頭靠背和兩個枕頭,右下角是擺放著溫水和發圈生活氣息濃厚的床頭柜,左邊隱隱約約透出他的背影。
她發到前段時間梁茂林新建的家庭群里。
【媽媽,您上次找的去甲醛公司是哪家啊?孟翰澤新買的床一直有味道。】
孟翰澤:“……”
發完,收起手機,她云淡風輕地說:“短時間之內,我媽媽不會再多問什么。”
這樣父母就知道他倆有在一起,也知道為啥她不愿意住西樓。
她說完就準備走了,走之前還記得把發圈帶上,一口水都沒喝。
孟翰澤大步向前扣住了她的手腕:“禾苗,我問你要不要過來不是為了應付媽。”
是他想見她。
但這句估計她不愛聽,他及時打住。
他這句“媽”倒是順口,梁奚禾抿了抿唇,回頭問道:“是真的讓我試試這張床好不好睡?”
……他只能點頭:“如果不喜歡就換掉。”
梁奚禾皺眉。
他這么細心周到是因為想談戀愛,可她不想,就沒必要掰扯這些變得曖昧。
于是,快刀斬亂麻地說道:“孟總,你知道的,我想試的不是床好不好睡,但你又不喜歡這樣。”
后半句話她說得有些語重心長,“既然你不喜歡這樣,那就換個人吧。”
別把寶貴時間浪費在她的身上。
孟翰澤的眼神沉了幾分。
鎖視她片刻后,他忍不住問:“所以……如果人試過之后不好睡呢,你就會換掉?”
第34章
人不好睡當然換掉啊,不然留著拍黃瓜嗎?
回視他的葡萄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這不是廢話嗎”,孟翰澤垂下了眼皮,那一點點的僥幸心理隨之煙消云散。
梁奚禾也順著他的視線低了眼眉,不過她在欣賞他的手,能找到這樣一雙這樣好看的、令她覬覦的手多么不容易,可惜是個墨守成規的老古板,輕易還玩不到一起去。
遺憾歸遺憾,她沒有為了這事糾結。怕病菌,她沒打算胡亂找男人,但又不是沒有玩具,總歸有辦法取悅自己。
梁奚禾轉動手腕脫開他的掌心:“孟總放心,你能搞定闊姐,我就能搞定梅姐,以后在雙子大廈,我們不用再裝恩愛。”
她的眼神瞟向主臥,“以后我不會過來了,你把床換回去吧,新床多少有點甲醛,對身體不好。”
友好、溫馨的提示過后,她自覺氣氛能回到之前約定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時候,便轉身下樓離開。
孟翰澤默然地跟下去,落后她兩步,準備送人回去。
穿過茶室和酒吧,到了溫室花園,潮濕溫潤的空氣中,梁奚禾聞著草木氣息,忽然想問他一件事。
她突然轉身,孟翰澤沒有防備,人差點一頭撞到他懷里,他下意識地抬起雙臂將人扶住。
梁奚禾后退半步,站穩了問他:“孟總突然想談戀愛了,又這么純情有原則,你會不會毀約?”
現在他是想跟她戀愛,那以后有了另外的心儀對象,會不會追求身心合一,要跟她離婚呢?
她皺眉,意識到離婚的話,她的麻煩會更大一些,再給梁董找一個能力強的女婿不是億點點困難,恐怕到時候還是要回到原點,她要為聘請職業經理人據理力爭。
孟翰澤:“不會。”
梁奚禾眼里的懷疑藏都不想藏,直言道:“早知道你這么容易動凡心,我該給你三個月的試用期。”
孟翰澤:“……”
她想了想:“可能也不是動凡心,就是最近我們倆走得太近了,你有錯覺。這段時間我們不要聯系了,有事讓闊姐找我。”
擺了擺手,梁奚禾回去東樓,步子邁得極大,好像急于逃離他似的。
孟翰澤知趣地沒再送,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羲和特材宣告成立的那天,梁奚禾送雷迪到了機場。
她抱了抱這位陪伴多年的姐姐,眼眶有點發酸:“要是在港城碰到什么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護照被收掉了,但她的通行證還在,簽注也在有效期內,隨時可以飛去助一臂之力。
雷迪最終決定去港城讀研,對于重返校園的艱辛她早有預見,但夢想和決心大于一切,何況她還有奚總幫她拿到的推薦信,因此心里并不是很忐忑,此刻有點想落淚只是因為她覺得和梁奚禾的牽絆就此打住了。
往后,各自天涯,云泥有別。
雷迪眨了眨眼睛,將淚意逼回去,有很多話想要交代,從飲食起居到與孟總的相處,但那些話不是她年長幾歲就能“倚老賣老”跟梁奚禾說的。
她囁嚅了兩下,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注意身體,不要喝酒不要吃辣。”
梁奚禾松開懷抱:“放心吧,我也不會飆車,也不會跟爸媽吵架。”
這種保證純粹是臨別的安人心的話,雷迪不會相信,她自己也沒用心說。
目送雷迪進了安檢后,梁奚禾回到地庫。因為送機要載行李,今天她沒開自己的跑車,借用了梁茂林閑置的賓利。
上了車,司機說道:“小姐,梁董說請您回家用晚飯。”
梁奚禾沒有別的安排,正好也很久沒回家了,她就沒有拒絕。
回城碰到晚高峰,高架上堵車十分嚴重,一眼望去都是紅色的尾燈。等賓利停到梁家的別墅前,車庫里已經停了兩臺黑色的幻影。
梁奚禾下了車,目光在兩臺車的車牌上一掃而過,面色淡定地進了家門。
管家阿姨迎出來,梁奚禾問:“阿姨,我餓了,能開飯了嗎?”
“奚總還沒回來呢。”管家阿姨笑嘻嘻地說,“今晚梁董和孟總親自下廚,廚房都不讓我們進,我也不知道還有多久開飯。我拿些糕點,你先墊墊好不好?”
梁奚禾詫異地和她對上眼神:“我爸和孟翰澤下廚?”
她顧不上腹中饑餓,快步流星地走到廚房門口,兩扇玻璃移門關著,聽不到抽油煙機工作的聲響,更聽不到兩人談話的聲音。
但她看到自家老爸在切菜,孟翰澤站在炒鍋前掌勺,兩人都系著圍裙,相談甚歡。
對于這樣的場景,她喜聞樂見,探頭看了兩眼就折返客廳,管家阿姨從西廚端出下午剛剛出爐的蝴蝶酥,她捏了一塊慢慢吃。
吃了半塊,她傾身向前端茶,抬眸就看到孟翰澤從廚房端出菜來,看到她,他腳步明顯慢下來。
兩人隔著十幾米對視,要說對方里眼神里有什么,梁奚禾沒看清,已經很久沒見,也沒聯系,她神色自若地朝他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隨后繼續品茶。
孟翰澤將菜穩穩當當地放到餐桌上,抽了張紙,邊擦手邊走過來。
梁奚禾以為他要就今天的造訪跟她串口供,放下茶杯,準備洗耳恭聽。
誰知孟翰澤俯身端走了她的茶杯,到島臺換了一杯溫水送過來。
“這會兒喝茶,晚上失眠了怎么辦?點心也少吃,還有兩個菜,馬上開飯。”
奚云嵐到家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幕,他們家那位端方矜貴的名聲在外的女婿,襯衫西褲配著圍裙,對著自家女兒端茶倒水、溫言軟語。
她停步在玄關沒有過去打擾,直到女婿回了廚房,她才重新往前走。
梁奚禾呆楞了片刻,為孟翰澤一如既往的關心,有點意外,一轉頭對上奚云嵐審視的視線,她又有點煩躁。
奚云嵐將Birkin放到沙發上,管家阿姨快步走過去想接,她擺手讓人退下。
梁奚禾看在眼里:“媽媽有話跟我說?”
奚云嵐瞥了眼廚房里的兩道身影:“孟翰澤會做飯?味道跟你爸爸做的比起來怎么樣?”
梁奚禾一時不察,說了實話:“不知道,沒吃過。”
對上奚總若有所思的目光,她晃過神來,老媽估計也是意外怎么今天孟翰澤跑來下廚了,覺得他是故意在岳父岳母面前表現,她這一句話就坐實了他立人設。
失策了。
沒配合好,錯失了幫他在父母刷好感的機會。
好煩在家里說話還要玩心眼子防止掉坑,梁奚禾面色淡了下來:“他愿意下廚我還不愿意吃呢。”
奚云嵐怕她戀愛腦,見她這副驕縱不易討好的樣子,又怕她嘴硬心軟吃大虧,提點道:“婚姻也要用情商經營,丈夫愿意下廚,不好吃你也多夸兩句,舌頭上打個滾的事情,吃不了虧。”
梁奚禾不以為然,沒接話。
四個人坐到餐桌前吃飯的時候,奚云嵐就親自給女兒示范了“馭夫之道”。
對著梁茂林出的那道涼拌萵筍絲,奚云嵐是這么說的:“我第一次吃到這道菜就是你給我做的,在那之前我都不喜歡吃萵苣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笑得眼角的魚尾紋都沒有吝嗇,配合著話音,還夾了一筷子萵筍絲,優雅地送入口中。
梁茂林這么多年下廚的次數兩只手就能數得過來,廚藝也有限,來來去去做得就那幾道菜,聽老婆這么一夸,頓覺以后不僅要常做,還得多多開發新的菜式。
桌上六菜一湯,除了涼拌萵筍絲、清蒸鱖魚和西紅柿蛋湯是他做的,其余都是新女婿的手筆。生蠔雞煲、板栗燒排骨、蒜蓉開背蝦、臘肉炒蒜葉,道道色香味俱全。
梁茂林再次舉杯:“愿羲和特材、愿咱們家的日子都紅紅火火,蒸蒸日上。”
除了梁奚禾喝的是熱過的椰奶,他們仨都喝的茅臺。她埋頭負責吃,有人說祝酒詞的時候就舉杯碰碰,其余時間,關于酒、關于公司的話題她一概不參與。
氣氛融洽,倒顯得她像這家新嫁進來的兒媳婦。不過孟翰澤做的菜雖然比不上專業大廚,也還挺好吃,她自得其樂。
梁茂林東拉西扯地帶著兩人聊了一會兒,和孟翰澤對了一個眼神后,笑著將杯子遞向梁奚禾。
“禾苗啊,來,爸爸敬你一杯。”
梁奚禾狐疑地看向他,握住玻璃杯跟他碰碰,喝之前先說:“爸爸,你笑得有點賊,有事直說。”
梁茂林嘿嘿一笑:“沒啥大事,就是想請你幫一個忙。”
然后他就繪聲繪色地講起,決定成立新公司后,他們如何請到一位大師給新公司命名,如何算了日子,如何如何……
梁奚禾一直等著他的重點,最后他終于說:“大師說,我女兒女婿的八字很旺,要是兩個人能一起在公司掛職,羲和特材肯定能躋身全國……”
話還沒說完,梁奚禾面色已經冷下來,打斷他:“爸爸,歷史上沉迷于玄學不可自拔的帝王都是亡國之君。”
梁茂林一頓,看向孟翰澤。
這用玄學“坑蒙拐騙”女兒到公司上班的餿主意是他自己想的,但今天白天跟女婿說好了,關鍵時刻,孟翰澤要給他助攻。
孟翰澤知道梁奚禾的心結,也知道這事說她的逆鱗,輕易觸碰不得,而且他答應過她不會讓她到梁氏上班。
梁奚禾之所以沒暴走,能冷靜地回懟梁茂林這一句,就是因為覺得自己如今有了幫手,她也把目光往孟翰澤那兒一送。
頂著父女倆的視線,孟翰澤放下筷子,不疾不徐地開口。
“羲和特材這兩年會在孟氏大樓辦公過渡,等新大樓落成后再搬過去。”
——先避開了她害怕去的梁氏大樓,降低她的抵觸心理。
“公司目前正在按部就班地招兵買馬,人才都在陸續到位,目前品牌宣傳部還有幾個崗位空缺。創業初期,除了產品,品牌知名度的打開也很重要,不知道禾苗有沒有興趣加入?”
——比起梁茂林籠統寬泛的一句“到公司上班”,他有的放矢地邀請。
“有個崗位平時負責公司各個部門的內宣,事情不會太多,就是需要兼顧對外宣發,我有重要會議的時候,要陪我出席、拍攝和撰稿,可能還要國內外地跑,會比較辛苦。”
——話音重點落在“國內外”那個“外”字。
“要不要考慮一下?”
他看向梁奚禾,對面的岳父岳母也紛紛向她投去期待的目光。
梁奚禾對上班這件事確實沒有興趣,但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外”字。
要陪他去國外出差?
陪他不重要,出差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去國外的話,她就能堂而皇之地拿回自己的護照了!
護照到了手里,她兩天一個病假,三天一個事假的,她反正不要工資,誰還能說句不是?畢竟怎么說她也是羲和特材的老板娘。
梁奚禾面上穩得住,心思卻飛轉,目光從梁茂林掃到奚云嵐,再看向孟翰澤。
她老神在在地開口:“出差你還想帶老婆,是不是有點黏人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小九九,她故意將父母的注意力引向別處,“要是羲和特材沒打算禁止辦公室戀情,那我就去上班吧。”
孟翰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梁茂林則喜出望外,桌下,他一把抓住了奚云嵐的手。
奚云嵐對于女兒擺得這么狠,只去做一個什么品宣的崗位并不滿意,但僵持了數月的事情終于有了進展,她也只好安慰自己慢慢來。
想到僵持數月,她看看女婿又看看女兒,梁奚禾跟他們杠得厲害卻對孟翰澤言聽計從,她心里又有點擔心和不適。
掙脫了梁茂林的手,她端起酒杯,說道:“翰澤,禾苗初出江湖,你多帶帶她。”
話里盡是期望,孟翰澤聽得明白……
下個周一,就是到孟氏大樓上班的第一天,梁奚禾是開著法拉利去的,開門紅嘛。
孟翰澤遵守著她“不要聯系”的指令,那晚在梁家吃過飯后沒有私下聯系過她。也就昨晚,托高闊過來問她,以后上班要不要搭他的便車。
梁奚禾當然不要。他這種工作狂,每天起得比雞早,下了班還有應酬,她搭他的車,每天至少損失兩個小時的自由時間。
這段時間,高闊往東樓跑得勤,跟梅姐還有梁奚禾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三人聚是斗地主,散是王者榮耀的關系。
突然梁奚禾要去上班了,白天就她倆留守雙子大廈,總覺得少了點什么,高闊還挺不舍得:“那我跟梅姐只能雙人成行了。”
她掐掐自己,她是來給孟翰澤當僚機的,助攻成不成不說,總不能還跟他搶人。
梅姐不婚不育也不戀,對高闊要給老板當僚機的行為表示疑惑:“孟總就不能自己追?”
高闊瞅瞅正給她倆購買雙人游戲的梁奚禾:“也得你家禾苗愿意給他追啊。”
梅姐直言不諱:“強扭的瓜不甜。”
高闊表示欣慰:“我還沒找到扳手,他先自己扭上了,算是開竅了。”
梅姐一上任,梁奚禾就跟西樓斷了來往,她跟那位孟總幾乎沒有正面打過交道,實在想象不出孟總攻略小禾苗的樣子。
孟總攻略老婆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把人放在身邊,只要有機會就去她面前刷存在感。
品宣部被放在總裁辦旁邊,有點中央直管的意思,部門經理是社招進來的,發現自己如此“直達天聽”格外振奮,在知道部門成員有孟總的老婆后,更是一邊忐忑,一邊做好了得道飛升的準備。
梁奚禾將法拉利停在地庫,穿著連衣裙外套羊駝絨大衣,踩著運動鞋上樓時,電梯里都是隱晦而克制的打量的目光。
她沒打算在職場隱婚,更沒掩飾自己老板娘的作風,只有這樣,將來她隨機打卡上班時,就沒人傳些風言風語。
到了樓層,她在前臺的帶領下找到部門,一個約莫40歲的男子等候在辦公室門口,見到她就神色謙卑地伸出手:“孟太太,您好,我是品牌宣傳部的部門負責人,我叫劉毅。”
梁奚禾不喜歡跟人握手,聞言點點頭:“你好劉經理,工作場合,你可以叫我梁奚禾,也可以叫我Thea。”
門內,幾個部門成員紛紛板正地站在工位上,等著老板娘的檢閱。
劉毅的忐忑都在于有了這尊大佛坐鎮部門,以后他的工作不好安排,也不好展開。畢竟他是來體現能力與價值的,除了把老板娘伺候好,也得完成績效考核目標才行。
當下,他從善如流地說道:“Thea,我來介紹一下其他的同事。”
既然老板娘愿意“與民同事”,他也樂于創造一個盡量平等的工作環境。
不過,劉毅沒有傷腦筋太久。
上午是梁奚禾報道的時間,大概梁茂林和孟翰澤都為了穩住這位大小姐,并沒有要求她與其他人一樣親自辦理入職手續,自有行政辦、人力資源部、信息技術部的人幫她把所有瑣事都處理好。
梁奚禾無所事事地在噤若寒蟬的辦公室里待到了中午。
她看看腕表,正想問其他人要不要去吃飯,敞開的辦公室門被輕叩兩聲。
她抬頭,其他幾人已經唰地起身:“孟總好。”
孟翰澤點點頭,柔和的目光落到她這邊:“吃飯去嗎?”
梁奚禾:“……”
在所有人的注目禮中,她就算不想跟他一起吃飯,也只能起身。
等她走到門口,孟翰澤卻說:“等一下。”
他進門到她工位上,拿上她搭在椅背上的大衣,走回門口,抖開:“食堂冷,穿上吧。”
第35章
梁奚禾由他伺候著穿上了大衣,算是合體秀了第一回恩愛。
孟翰澤將手肘微微抬起。
梁奚禾瞬間意會,他在示意她,去挽他的胳膊。
她撩了撩頭發,既然免不了肢體接觸,她要用自己喜歡的方式。
于是,她果斷地牽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掌心里突然被塞入一只小小的、柔軟的手,帶著一點微涼,那一刻孟翰澤幾乎身形僵硬。
在女同事們“嗑到了”的目光中,兩人并肩往外走。
孟翰澤回過神,唇角露出笑意,手上漸漸用勁,包裹住她。
大樓里,他的總裁專梯和姚德平的董事長專梯有單獨的電梯間,去包括2樓食堂在內的其他樓層并不需要跟員工們擠在一起。
沒有外人在,梁奚禾就松弛下來,松開了手,沒話跟他講就不開口,但也沒有掏出手機自顧自玩。
進了轎廂,電梯門合上,鏡面清晰地映照出他們二人。
梁奚禾抬眸,不期然地跟鏡中的他對上視線。
孟翰澤神色柔和:“食堂大鍋飯如果不合胃口,明天開始我讓小廚房單獨給你做。”
孟老先生是實干家,他在的時候,永遠跟孟氏全體員工一起吃大食堂,小廚房是留著招待訪客用的。孟翰澤遵循祖父的作風,也一直堅持吃大食堂。
不過姚德平派頭大,小廚房現在除了招待訪客,還會給他開小灶。孟翰澤覺得加一份給梁奚禾也無不可。
梁奚禾卻心思活絡起來。
要是上班不能好好吃飯,也是一個不能上班的理由吧?
孟氏人員規模大,食堂容量有限,一向都是分批吃飯的,饒是如此,這個時間點食堂內依然滿滿當當。當他們二人并肩走進食堂時,熱熱鬧鬧的氣氛突然安靜下來,人們或大大方方、或暗搓搓地投過來視線。
表情都挺意外的。
孟總不是都最后一個來吃飯的嗎?今天怎么這個點就來了?
孟總身邊第一次出現女生?這女生是誰?
梁奚禾對孟翰澤過去在孟氏的作息時間安排和樹立的形象并不是清楚,也就無法解碼群眾的眼神,索性就無視,準備去隊尾排隊。
孟翰澤快一步握住她的小臂:“你先去找位子坐,我去打飯。”
梁奚禾看看那一溜長隊,沒有拒絕,把手里的工卡遞給他。
孟翰澤當然沒接。
窗口有一排面向落地窗外的吧臺位置,剛剛牽手以后,他的眼神仿佛拔絲地瓜,梁奚禾并不是很想跟他面對面吃飯,看到那邊有空位就坐了過去。
窗外是四季常綠的喬木,點綴了幾棵銀杏,大樹掩映下是室外的籃球場和足球場,風景十分不錯。
梁奚禾舉起手機拍照,沒特意用東西給孟翰澤占座,但明眼人都會自動自發地把她身邊的位置留給孟總。
等了一會兒,孟翰澤一手一個餐盤地過來,兩個餐盤放到她面前,隨她選。
梁奚禾上一次使用這種分格的不銹鋼餐盤還是在高中,乍然重逢,除了恍惚還重拾了一點新鮮感,等她對著餐盤拍完照,孟翰澤拿了筷子、勺子回來。
“想吃什么菜,哪盤?”他問。
梁奚禾瞟了一眼菜色,兩盤里都是她愛吃的,前段時間近距離相處,他對她的口味已經了如指掌。她就隨機選了一個餐盤,說了句“謝謝”。
孟翰澤看她一眼:“不要這么客氣。”
她沒再說話,兩人并排坐著,各自用餐。
大鍋飯再好吃也不會好吃到哪里去,梁奚禾每個菜都嘗了一口,又吃了兩口米飯,就放下了筷子。
中午不吃飽,下午根本沒精力負荷住工作強度,所以孟翰澤基本都會光盤,見她吃得少,便問道:“不好吃嗎?”
梁奚禾搖搖頭,實事求是地說:“沒你做的好吃。”
其實她這是客觀的評價,外面飯店不提,家里專業大廚出品的好吃程度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孟翰澤位居第二,再之后才是梁茂林的手筆。所以,食堂大廚的水平也就是比梁董高那么一丟丟而已。
但聽在孟翰澤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的眼神愈加溫柔:“那晚上回去我做。”
“……”
大庭廣眾,隔墻有耳,梁奚禾配合著表演恩愛夫妻,但不想應承他這種邀約,于是推托道:“我今晚有約了。”
“約了誰?”孟翰澤自然而然地接著問道。
梁奚禾詫異地看向他,眉梢微動顯示不滿,他未免也問得太多了。
他平靜地回視,眼底似乎有笑意。
梁奚禾抿了抿唇,讀懂了他的目光,好像,似乎,確實真正的夫妻會這么關心對方的應酬安排,不算過界。
她垂眸又扒拉了一口米飯送入口中,含糊不清地說:“夏初。”
有點不情不愿的。
孟翰澤順理成章地繼續問下去:“不會喝酒吧?別忘了你不能喝酒。”
梁奚禾“嗯”了一聲。
他又道:“幾點結束?我去接你。”
梁奚禾掀起眼皮瞪他,得寸進尺,沒完了是不是?
孟翰澤依然含笑等著她的回答,就像一個24孝丈夫那般。
她嘴角一扯,胡亂地說:“大概十點吧,十一點之前。”
以防他再開口,她將自己的餐盤推到他面前,跟他的光盤撞在一起,使喚他,“我吃不下了,去倒了吧。”
孟翰澤將光盤往里推推,把她的餐盤移過來。
“不要浪費。”
他又吃了起來。
梁奚禾:?
之前也沒發現他的飯量這么大啊!
不是,這不是重點。他干嘛吃她的剩飯剩菜啊?!
走出食堂的時候,梁奚禾整個人都挺凌亂的,好好的一個孟氏太子爺,怎么就像高中時候的愣頭青一樣?
孟翰澤卻不覺得有什么,包圓老婆吃不下的飯菜,天經地義。
他將兩個餐盤送到回收處,抽了紙巾擦手,追上梁奚禾,沒什么猶豫地牽住了她的手。
就像下樓前那樣,同她十指相扣。
梁奚禾:“……”
左拐是電梯間,孟翰澤卻牽著她往右邊去。
她問:“去哪兒?不回辦公室嗎?”
孟翰澤:“飯后百步走。”
他從前也沒有散步的習慣,是這會兒臨時起意,還想跟她多待一會兒。
梁奚禾想想回辦公室只能坐著,也沒有沙發隨意躺,不如散散步舒坦,就沒說拒絕的話。
外面特別冷,孟翰澤牽著她出了門,穿越寬闊的柏油路,到了對面的體育館。
這里是孟氏的員工活動中心,底層是室內的籃球場和網球場,樓上還有乒乓球館和羽毛球館。有些不習慣午睡的員工中午會過來活動活動,此時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在場地邊做熱身運動。
兩人樓下參觀了一圈就去樓上,梁奚禾試著收回手,卻被他緊緊握住。
走至樓道內,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也沒安監控,梁奚禾放心大膽地說話:“孟總不是守身如玉的嗎?”
搖了搖兩人交握的手,準確地講,是她被他單方面用力握住的手,她抬眉,“那干嘛不松手?”
孟翰澤對她用“守身如玉”一詞形容自己有點啼笑皆非,卻見她說完就笑起來。
“還是說,牽手擁抱孟總都可以接受,只要不做到最后一步?”
孟翰澤:“……”
梁奚禾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抬起空著的那只手放到眼前,朝他勾了勾手指。
上一句話他尚未消化完畢,也不知道她還有什么虎狼之詞等著自己,但也只能順從地低下頭來,將耳朵湊過去。
梁奚禾卻用食指勾住了他的下巴,微微使勁帶著他轉過臉來正視自己。
兩人的鼻尖靠得極近,幾乎呼吸相聞,此刻梁奚禾沒有閑心分辨他的氣息屬于哪一種,注意力都放在近在咫尺的他的嘴唇上。
都說薄唇男子皆薄幸,可她就喜歡這種薄薄的、帶著冷峻的嘴唇。
他的手、他的唇,毋庸置疑,他的整個人都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令原本只是想調侃兩句的她此時此刻就像那些“精。蟲上腦”的渣男那樣起了色心。
她的笑意越發深了,壞壞地用氣聲相詢:“孟總都不介意剩菜里有我的口水,想必也不會介意打個kiss吧?”
話音未落,她便出其不意地親上了他的嘴唇。
孟翰澤僵在了原地,柔軟的觸感,香甜的鼻息,刺激得荷爾蒙分泌,從尾椎骨升騰起一種隱秘的歡喜。
他心底的那一汪清泉,早就慢慢地升了溫度,這會兒卻像泉底噴發出了灼熱的巖漿,令水面汩汩地冒起蒸汽泡泡,燙得人想要離開,又更想要更多。
他一只手愈發緊地扣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她的后背。
然而,就在梁奚禾伸出軟舌舔舐他的唇珠,試圖撬開他的牙關時,他的理智忽然回籠。
握著肩膀,將人拉開了稍許。
小說和影視劇里的吻戲梁奚禾看過不少,這是第一次實踐,從生疏開始,剛剛有了感覺就被中斷,她不滿地皺眉:“怎么,接吻也不行嗎?”
她的唇色紅潤,還帶著水澤,不可能不誘人。
孟翰澤別開眼。
上周五安排這一周行程時,他就跟秘書交代了可參加可不參加的會議都不參加,可去可不去的應酬都推了,把時間都留出來,好好哄第一次上班的小朋友。
今早出門前,他還想著怎么跟品宣部的部門經理交代安排她的工作,如果她對工作內容不感興趣該怎么哄。
誰知,要哄的竟然不是工作問題,還是這個問題?
他有點頭痛,他并不想跟她成為炮。友。
談性何其容易,難的是談心,談情。
孟翰澤輕嘆了一口氣,柔聲道:“禾苗,現在這時候,我們還不適合做這些事。”
梁奚禾覺得掃興,順著他的話反問:“那什么時候合適?”
他的目光柔和中帶著鄭重。
“等你對我認真的時候。”
第36章
飯后散步就在戛然而止的kiss后戛然而止。
兩人算得上再次不歡而散,粉飾太平地并肩走回辦公大樓,回到7樓梁奚禾折身進辦公室的時候,都沒想回頭跟他說聲再見。
孟翰澤看了她的背影一眼,眼神中溫柔有之,挫敗有之。
回到辦公室,他徑直進了里頭的休息間,以前每天中午他都會小睡一會兒,今天床上的被褥換了一套全新的,本來是打算要把床讓給她午睡的。
現在她肯定不會過來了。
他脫了外套,將自己拋到床上,仰面躺著看修飾極為簡潔的天花板,以及那盞線條利落的平板吸頂燈,它們不像他的思緒那般凌亂無序。
關于怎么進攻、怎么追求,他前段時間好不容易拿了一個章程出來,也算是拉近了一點點距離。
誰知這點微小的進展,今天又因為拒絕她的kiss而全部賠了進去。
孟翰澤有點頭疼。
他從小受祖父的培養和熏陶,凡事都有計劃。讀書的時候也好、工作后也好,他都習慣按照計劃向著目標一步步推進,通常怕計劃趕不上變化,還早早地制定PlanB應對。
但面對梁奚禾,什么計劃都沒用,他再也沒有所謂的篤定,甚至連一點自信心都沒有。
比起其他男人,他唯一的優勢大概就是手握一張結婚證。
品牌宣傳部那邊,梁奚禾也在挫敗中。
在遇到孟翰澤之前,她從來沒有對誰這么主動過,當然并不是故意拿架子或者吊人胃口,確實是沒有碰到令她感興趣的人。
好不容易,這回終于碰到了。
主動發消息聯姻、主動問他關系要不要更近一步、主動牽手、主動親他……
什么都是她主動,偏偏就覺得,主動權并不握在她手里。
梁奚禾心想,自己向來只有三分鐘熱度,等她哪天有了新的感興趣的人,管他從不從呢。
部門里,因為老板娘在,午休時間其他人都依然正兒八經地坐在桌前,買了躺椅的也沒敢躺,刷個手機也悄咪咪的。
整個辦公室都靜悄悄的,只有電腦主機散發的白噪音,梁奚禾更煩躁了,捋了一把滑下來的發絲,在微信上找夏初,本來晚上約了閨蜜只是個借口,這會兒她真的想約人出來吃飯談心。
梁奚禾:【初兒,你晚上有空嗎?想見你。】
夏初正對著另一個對話框糾結,有新消息提示就切過來,看到她的信息宛如看到救星,馬上回道:【本來有空的,但是剛剛倪總問我參不參加俱樂部的派對。】
梁奚禾皺眉:【倪睿?他周一開派對?】
這么閑的嗎?
夏初解釋,今天是潛水俱樂部的周年慶,她加入俱樂部不久,屬于新手級別,平時就是過去找教練上上課,不像那些高級成員,時不時就相互約著往全世界各地的潛點跑。
正因為她跟俱樂部里其他人都不熟,之前也沒想參加這慶典派對。哪里知道倪睿在俱樂部的名單里看到了她,竟然會發消息問她晚上去不去。
本來是可去不可去的事,因為上次被倪睿灌酒,夏初就有點抗拒,可不去又擔心合同,倪氏那邊畢竟還沒走完流程,她怕到最后一步又出來幺蛾子,畢竟夏氏的生產線已經為了這份合同在擴張了。
梁奚禾明白她的顧慮,十分講義氣地說:【晚上我陪你去。】
又馬上給倪睿發了條消息:【你們那個潛水俱樂部好玩嗎?晚上我去考察考察。】
倪睿回的是語音:“當然好玩啊,都是八塊腹肌的猛男,保管你流連忘返。”
梁奚禾轉成文字看的,但想象得出他的語氣里肯定一半吊兒郎當,一半戲謔。
她暗自翻個白眼,不客氣地回懟:【那你不得自卑死。】
那頭的倪睿也不生氣,仍舊笑嘻嘻地說:“我就是有,你也看不上我,我還自卑什么?”
梁奚禾無意跟他貧嘴,說回正事:【要交會費才能參加嗎?】
“不用,公主殿下肯賞光蒞臨,會費我掏了。”
梁奚禾面無表情、心如止水。
那邊又發過來:“今晚是泳池派對,記得穿泳衣。”
梁奚禾看了一眼,沒理,直接結束了對話……
到了傍晚,同事們表面一本正經,實則都在暗自嘀咕,關系好的還用微信湊在一起八卦。
【老板娘是不是要等老板下班?】
【啊,不會吧,那我們豈不是也不能走?】
【應該不會,早上我看到老板娘自己開車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孟總走得老晚了,我今天還要去逛街呢。】
就在大家暗搓搓地惴惴不安時,下班時間到了,梁奚禾幾乎是踩著點站起身來拎上包走人的。
“我先走啦,拜拜。”
她揚聲跟大家打了個招呼,風風火火地步出辦公室,反應慢的同事抬頭只看到門框處的一片大衣衣角。
與老板娘共事的第一天就這么過去了,包括部門經理劉毅在內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梁奚禾的法拉利也是第一輛駛出孟氏園區的,派對上有吃食,但肯定吃不好,她跟夏初先去渝粵私房菜吃晚飯,再一起過去派對現場。
辦公大樓里,孟翰澤還有幾封工作郵件沒看完,秘書進來問他還有沒有什么吩咐。
“你們下班吧。”
他加班一貫不用下屬陪著,真有什么事會電話聯系,秘書知道他的習慣,確認過后回去總裁辦解散大家。
等人帶上門退了出去,孟翰澤沒有馬上重新投入工作,想了想給高闊發了信息,告知自己大概八點到家,讓她到茶室等自己,他有事情請教。
能讓孟總用上“請教”二字的無非就是怎么追老婆的問題,高闊正好有新的情報匯報,非常得意地說:【我預見到了新的歷史性的突破就要來了!】
孟翰澤沒她這么樂觀,看了一眼沒再回,抓緊處理郵件……
潛水俱樂部的規模不小,幾乎囊括了寧市對此感興趣的所有豪門二代三代,包括倪睿、夏初,還有孟翰澤的鐵哥們兒樊瑞也在其中。
大型俱樂部里免不了會有小圈子,平時大家都是按照圈子各玩各的,鮮少主動產生交集。但今天是周年慶,自然得打破條條框框,把所有人都聚到一起。
派對地點選在雪霽山下的一處度假村,這里夏天風景好,冬天屬于淡季,許多別墅都空置著。俱樂部包了其中一棟三層樓的別墅,倪睿作為資深元老作開場白,讓大家放開玩,不必擔心擾鄰。
他在一樓院子的泳池旁慷慨激昂地演講時,樊瑞坐在二樓露臺上抿酒,嘴角一扯,露出些不屑一顧的意思。
俱樂部的創始人之一林城東也是個二代,他知道因為倪家同司家退婚、倪二小姐還造謠司峻不舉的緣故,樊瑞對這位倪總也沒什么好感,更不可能下樓去給人家捧場。
這會兒樊瑞獨坐露臺,他便上來作陪,陪坐了一會兒以示誠意后匆匆下樓,social了一會兒,又親自端上來一瓶香檳。
樊瑞其實挺愜意的,他幾乎不怎么缺席俱樂部的派對和其他活動,但純屬愛湊熱鬧,大冷天的,他并不想打個赤膊在百花叢中穿來穿去,還是坐在高處,品酒,笑看這群飲食男女比較松弛。
梁奚禾和夏初到的時候,派對的氣氛已經到了高潮部份,所有人微醺,一個個脫得只剩泳衣,在泳池里上上下下撒開了玩。
泳池里的水是恒溫的,但畢竟是露天,看到這些美好的肉體,梁奚禾沒別的情緒和感想,只替他們打了個寒戰。
她跟夏初來派對就是堵倪睿的口,不給他為難夏初的機會,在微信上知會倪睿一聲說自己到了后,兩人避開紛紛揚揚的水花去甜品臺各自拿了個布丁,在灌木叢背后找了個安靜的角落聊天。
露臺上,林城東早就聽倪睿說今晚梁家大小姐要來,人雖陪著樊瑞,其實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梁奚禾和夏初低調現身,沒驚動任何人,他卻第一時間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樊瑞睨他:“你干嘛?”
林城東激動地搓手:“公主殿下來了,樊總,失陪啊。”
樊瑞覺得咯噔:“什么公主殿下?”
他不放人,林城東不好直接走,急得語速都變快了不少:“梁家大小姐啊,這不是江湖人稱嘛。”
樊瑞挑眉,孟翰澤的老婆?
如今這已經不是秘密,只是人他們尚未見過。
他看向樓下:“在哪兒?”
林城東指了指唯二穿著大衣的兩位,心里發苦,自己在這里被絆住了,樓下怎么都沒人前去招待。
樊瑞沒有體察他的心情,還在發問:“梁小姐也是會員?”
“不是。”
“哦?那她今晚是來?”
倪睿跟梁奚禾發語音的時候,林城東就在邊上聽了一句半句,這會兒便隨口玩笑:“來選個八塊腹肌的男寵唄。”
樊瑞:“……”
林城東告了個罪,匆匆奔向樓梯間。
樓下倪睿從泳池里上來,到躺椅上拿了浴袍披上,看了眼手機,左顧右盼地四處找人。
他找到人的時候,樊瑞撈起手機遠遠地拍了一張,給孟翰澤發了過去:【我們孟總還行不行了?竟然讓老婆來找八塊腹肌的男寵。】
剛回到雙子大廈,在茶室坐下還沒三十秒的孟翰澤:“……”
他點開照片,兩個女生被灌木擋住,只露出頭部,能辨認出來是梁奚禾與夏初,她們對面站著的男人可見全身,松松垮垮地披著一件浴袍,露出了小半個胸膛。
高闊正準備興致勃勃地給他出主意,就見他突然變了臉色,隨即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你干嘛去啊?”
“去接她。”
高闊:?
這語氣,這架勢,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去接人,倒像是去……捉。奸吧。
梁奚禾和夏初沒打算下水,興致缺缺地應酬了倪睿兩句就將人趕走了。
這個角落僻靜,兩人挨著坐在秋千上,低聲聊著天。剛剛夏初來得晚,光顧著吃飯沒怎么聊,這會兒梁奚禾詳細地吐槽了自己被拒絕xN次的經歷。
夏初目瞪口呆,孟總竟然也跟從前的她似的,這么純愛?
她默然了一會兒,不能點評人家,只好說:“我還以為你這么久不找我出來玩,是被你家男菩薩勾住了。”
她跟虞高旻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磨合,最近不僅性。生活和諧,在日常相處中也逐漸合拍,還以為梁奚禾安安靜靜的,也是如此。
孟翰澤行色匆匆殺到灌木邊的時候,就見他老婆嘴角一撇,語氣疏冷地說:“清心寡欲,古板無趣,他確實像出家人。”
直覺她是說他。
他腳步一頓的功夫,已經有好幾個人認出他這孟大總裁,圍過來寒暄,鬧了不小的動靜,驚動了灌木叢后閑聊的兩人。
梁奚禾站起身,就對上了他翻涌著無數情緒的眼眸。
第37章
法拉利和邁巴赫一前一后回到雙子大廈。
梁奚禾車速快,等孟翰澤停好車,她已經拎著包走向東樓。
“禾苗。”
他快步追上來。
梁奚禾頓住腳步:“你有事待會兒再說,我吹了風,要馬上回家沖個熱水澡。”
不是托詞。
在郊外別墅時,孟大總裁的突然出現已經讓很多人驚喜,后來發現梁家大小姐竟然也來了,全場幾乎沸騰。
林城東尤其激動,這對新婚夫妻第一次當眾合體出現在社交圈內,是自己的派對!真是長臉!
小兩口毫無疑問成了今晚的焦點。
前來敬酒混個臉熟的人不在少數,矜持一點的還知道披件浴袍,豪放的直接一身清涼裝扮,端著酒杯就來了。
梁奚禾始終是淡淡的神色,不管對誰都是頷首致意,不多話不喝酒,倪睿識相地給她端來了一杯溫水。
夫妻倆被圍在一群赤膊和比基尼中,下來找孟翰澤的樊瑞瞅著他越來越黑的臉色,非常講義氣地出來替兩人解圍,連帶夏初一起請到了露臺上。
高腳杯裝溫水,梁奚禾后背倚在欄桿上,半仰起頭喝了一口水,問樊瑞:“叫我們上來有事嗎?”
樊瑞一噎,他哪有什么事,是看這地方清靜,才帶他們上來躲躲。
梁奚禾沒啥好躲的,嫌這里吵鬧直接走人就是了,反正這下倪睿也找不出夏初的不是了。
她把杯子放到茶幾上:“既然沒事,我們先走了。”看看孟翰澤,“你們聊。”
眼前的孟總和樊總不同于自己平時的交際圈,夏初就安靜地待在一旁沒說話,一切聽梁奚禾安排,聽她這么一說,當即也將手里沒打開的兩個布丁也放到了茶幾上。
孟翰澤的眼神始終冷沉。
樊瑞的視線在兩個人身上逡巡,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本是開玩笑的消息多少有點挑撥離間的嫌疑,心里頓時慌亂兩秒,可別真的讓小兩口鬧別扭了。
他馬上笑笑:“今天這派對魚龍混雜,質素不高,我看嫂子對這種場合也不是很感冒,不然這樣,這個月司峻的酒店開業,請的都是自己人,到時候嫂子賞光,我們再好好聚聚。”
怕她不知道司峻是誰,他又十分貼心地介紹,“司峻也是孟翰澤的發小,還有個康弘信,我們四個,鐵哥們兒。”
露臺風大,也就沙發那里避風,梁奚禾在欄桿邊吹著覺得有點冷,更加不欲多聊。
她看看孟翰澤,沒聽他提起過什么哥們兒不哥們兒的,更沒聽說過什么酒店的開業酒會。但這會兒別人開口邀請了,他也沒攔在前面拒絕,她吃不準他什么想法。
梁奚禾想想,縱使兩個人之間尷尷尬尬的,明面上該營業還是得營業的。既然是他朋友的活動,她不好當面一口回絕。
于是,她微笑道:“好啊,如果到時候時間湊得到一起,一定參加。”
沒把話說滿,給自己留了余地。
隨后,她就跟夏初告辭了。
下了樓,沒想到孟翰澤也跟著下來。
夏初知道兩人最近發生了不少事,是外人不能多加置喙的私房事,擔憂地看了梁奚禾一眼后,也只能獨自驅車離開。
倪睿借著梁倪兩家的交情,敢說一句把梁奚禾當作妹妹看待,敢跟她插科打諢調侃幾句,對上孟翰澤卻不敢叫人“妹夫”,更不敢造次,只老老實實地去換回了西裝,出來后見他們要走也不敢留。
畢竟這場所看起來有些風月無邊的意思,與端方持重之名遠播的孟大總裁格格不入,他深表理解。
將兩人送到地庫,他衣飾齊整,規規矩矩地與孟翰澤握手道別:“孟總,下次我做東,請二位一敘。”
因著借了倪大均懷表之事,孟翰澤對面前的人臉色倒也和緩:“倪總客氣,請留步。”
他們這邊才說兩句話,那邊梁奚禾已經方向盤一打,開著法拉利走了。
孟翰澤急忙跟上,只是他開車向來平穩,不像她那么風風火火,十分艱難地跟上法拉利的車尾燈。
回到了雙子大廈,還沒跟她說上兩句話,她說要去沖個熱水澡,他又能說什么?
有什么事能比她會著涼還重要?
孟翰澤只好放人:“好,沖過澡多喝點熱水,然后陪我吃晚飯?”
梁奚禾驚訝地看他一眼,都幾點了,他還沒有吃晚飯?
輕輕“嗯”了一聲,她上樓。
孟翰澤回到87樓時,高闊還在茶室等他,手機里刷著游戲的通關攻略,看他一個人回來,點了暫停,往他身后張望了下:“Thea呢?”
“先回東樓了。”
高闊瞅瞅他不怎么好的臉色:“又受挫啦?”
孟翰澤沒回答,轉而吩咐道:“去把泳池的暖氣開了,讓廚房做幾個清淡的菜色,三刻鐘后送到88樓。”
孟老爺子一生節儉,他身邊的人幾乎都秉承了這樣的作風。剛他沒吃就走了,高闊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便讓廚房把菜端了下去,放在蒸箱里溫著了。
這會兒聽他說重做,還要送到88樓,高闊心領神會:“跟Thea一起吃?”
“嗯。”
高闊蹙眉:“Thea怎么沒吃晚飯,不是說胃不好嗎?”不贊同地看他一眼,“你別光嘴上說要追人家,行動上也要落實啊,該關心關心,該督促督促。掛在嘴上的情情愛愛都是假的,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才是真的。”
別看她單身狗一枚,對兩性關系的理解還是很透徹的。
孟翰澤一頓。
高闊嘆了一口氣,給下面的人發指令,安排泳池的暖氣和廚房的開火。
安排妥當,她說回今晚本來要跟他說的話:“最近我跟梅姐在玩的游戲還挺有意思的,一對快要離婚的夫妻突然變成了木偶小人,為了回到自己的身體里,必須通過層層冒險。BOSS有家里的吸塵器、院子里的馬蜂窩之類……”
她和梅姐尚未通關,正在興頭上,說起來就難免口若懸河,但感覺孟翰澤沒什么耐心聽她細講,高闊及時剎住車:“Thea也很想玩,可惜我們倆玩第二遍的話會影響她的游戲體驗,所以你陪她吧,明天我就去給你買游戲本。”
通過這種雙人游戲,她覺得兩人肯定能培養默契,增近感情。
孟翰澤對游戲沒什么興趣,聽到梁奚禾想玩,才松口答應,隨后回家也去洗漱。
梁奚禾收拾停當,就被梅姐神神秘秘地推出了家門:“去吧,去88樓看看夜景。”
臨關家門前,還給她噴了兩下香水。
梁奚禾:“……”
不用猜都知道88樓有哪個人。
可惡,闊姐來當紅娘也就算了,怎么梅姐也參與進去了。
她倒想聽聽他想說什么,慢悠悠地晃去電梯間。
最近兩位姐姐管家游戲里配合默契,工作中也成了黃金搭檔,也就三刻鐘,88樓暖氣充足,泳池水本來就是常年恒溫的,倒不必費心,她倆重點是將泳池邊好好布置了一番。
花草樹木上掛了露營燈,星星點點的,氛圍感拉足。梁奚禾一到樓上,心里就“哇塞”了一下。
長桌上鋪上了白色桌布,上面繡有暗花,燈光下某個側面會有瑩亮的光澤。桌上錯落有致地擺著幾束品種各異的玫瑰花,還有些花瓣散落在桌布上。
除了擺放整齊的餐具酒具,還有醒好的紅酒。
梁奚禾一邊踱步打量,一邊暗自發笑。
這一看就是兩位姐姐手筆,孟翰澤那樣木訥,玩不出這種浪漫。想到這,她撇撇嘴角,說不定待會兒他還要發表一番“真愛至上”的見解,讓這種浪漫的氛圍毀于一旦。
梁奚禾手里把玩著花束,聽到動靜回過身去。
然后愣在原地。
無論是言行還是穿著,孟翰澤從來都是嚴于律己的,即使她借住西樓的那段時間,也從未見他有過衣衫不整的時候。
然而,此刻,他披著深藍色的浴袍,眼神比身上的浴袍更深邃地看了她一眼,徑自走到長桌邊到了一杯紅酒后,徐徐走向她。
梁奚禾不自覺地扯下了一片花瓣,迎著他洶涌的眼神,莫名有點緊張。
說他不怒自威?——不是,但絕對的氣勢凜然。
就好像你以為遇到了一只乖順的貓,好脾氣地趴在那里任你摸頭擼毛,誰知你隨手扯了扯它的耳朵,下一刻它竟然弓起身子,微瞇著眼睛朝你踱過來。
你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只豹子。
來勢洶洶的豹子走到跟前,喝了一口酒,開口問她:“八塊腹肌的男寵?”
“啊?”
梁奚禾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卻不再重復,鎖視著她的眼睛,片刻后單手撫上腰帶,慢條斯理地解開。
頂棚閉合后,聽不見高樓外呼嘯的晚風,沒有人來打擾,四周安靜得梁奚禾只能聽到自己吸氣的聲音。
浴袍落地,她又聽到自己吞咽了一口。
“他們有的,我沒有?”
她無暇顧及他不復沉穩的聲線,更沒空去觀察他的神色,視線都被他的八塊腹肌和人魚線吸引。
目光略略往下,還有一片鼓鼓囊囊。
梁奚禾:!
被扯下來的那片花瓣,在她的指尖被捏得變形,沁出香氣。
強烈的視覺沖擊下,梁奚禾只殘存了一絲理智,她艱難地別開眼,卻沒舍得好風景離開余光——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會為色所動,假裝還握著主動權罷了。
她抱起胳膊,手指捻著花瓣,故作淡定地說:“你有又怎么樣?看得見摸不著,還不如沒有。”
還傲嬌地輕哼了一聲。
下一秒,她居上的手被人握住,梁奚禾一抬眸,就看到自己的手被放在了他的腹部。
他修長好看的手,覆在她的手上,賞心悅目的同時,手下的觸感堅實卻并不冷硬,觸及溫熱,她的手指下意識地張開,前不久剛換成裸色甲片的指尖被花瓣的汁水染紅,讓畫面更為旖旎。
梁奚禾聽到自己心臟跳動,咚咚咚,快得像是要從胸膛中跳脫出來。
她試圖抽回手,嘴上仍舊不饒人:“摸著了又怎樣?”
手卻被他更為用力地握住。
“禾苗。”
“從今天開始,男寵也好,面首也罷。”
“無論你把我當成什么,我都可以。”
第38章
勞模孟大總裁破天荒地遲到了。
次日一早,原秘書如常第一個到辦公室,幫孟總整理好桌面,清洗了杯子,用開水泡過,沖好咖啡放到桌上——他抬起手腕看時間,按說孟總這個點應該到了。
但是,等總裁辦的人陸陸續續到齊,孟總也還沒出現。
原秘不由擔心起來,想了想給簡騰去了個電話打聽情況。
簡騰倒是接了,他正坐在邁巴赫里等BOSS下樓。
“我們還沒出發。”
“沒什么事,早上孟總說要晚點出門。”
不只晚出門,還指明要開邁巴赫。這還是簡騰第一次開邁巴赫,以往孟老爺子的舊車,孟總從不讓人代駕的。
簡騰心下疑惑,也不跟原秘書多八卦。
剛說兩句,簡騰瞥見東樓那邊出現兩道人影,不是孟總是誰?
“不說了,孟總下來了。”他匆匆掛斷。
沒出什么事就好,原秘書放下心,起身去將冷掉的咖啡倒到自己杯子里,重新清洗了水杯,等待會兒估摸著時間重新沖一杯。
簡騰坐在駕駛室里等著,孟總說過除非車上載著客人,否則不需要他做開車門這些事。孟太太不算客人,他就沒動,只目迎兩位。
今天夫妻二人步速非同尋常地慢,幾乎是從東樓電梯間踱過來。
孟太太抱著胳膊,垂著眼目不斜視地看著地面往前走,孟總拎著她的包走在她身側,遠遠地聽不見兩人說話聲音,但從姿態看,孟總分明是賠著小心。
簡騰心里暗樂,相處這么些年,之前他哪里能想到孟總竟然會懼內呢?
忽然,孟太太抬眼看過來,簡騰不期然與她對上視線,偷窺被發現,他慌忙赧然地低頭假裝去調空調溫度。
“真的不疼了嗎?”
“要不要去買點藥膏?”
身邊的人還在絮叨,梁奚禾看了眼簡騰,忽然抬手在孟翰澤的腰間掐了一記,瞪他一眼:“你不要再說了!”
她是惱羞成怒。
第一次,那里固然是不適的,可哪有人出了房門還問東問西的。
孟翰澤看看車子,抿唇不再言語。
到了車前,他快走兩步將后排車門拉開,伺候著梁奚禾坐進車內,他再繞到另一側上車。
簡騰已經下來等了好一會兒,車內暖氣十足,邁巴赫剛駛入市政道路,梁奚禾就抬手掩唇,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孟翰澤隨時留意著她,見狀挪坐到中間:“再睡會兒吧。”
幻影的后排是獨立的航空座椅,他特地交代簡騰今天換車,為的就是此刻。
梁奚禾抬眸看他,因為剛剛打過哈欠,葡萄眼中盡是水汽,與昨晚后來跟他嚶嚶求饒時一模一樣。
想起昨晚那場景,孟翰澤不自覺地喉結滾了滾。
別看這小姑娘常常蹦出些如狼似虎的詞句,實則是只徹頭徹尾的紙老虎,在這種事情上,青澀有余,經驗不足,卻偏偏是個嘴上不饒人的囂張性子。
明明在他指下惶恐不已,還時不時挑剔他,“引導”他,跟他講小說里是這樣這樣的,電影里是那樣那樣的。
男人于此事向來無師自通,哪里用得著她教?
最初他的“心慈手軟”無非是怕嚇到她,也怕兩人沒有經驗傷到她,后來見她這副故作老成的樣子,他才按耐不住放開了告訴她。
他的手,可不是只是好看。
經過了昨晚,兩人之間已經犯不著虛客氣什么。梁奚禾困頓不已,見他坐過來,她便將頭發撥到一側,倚入他的頸窩,開始補覺。
如果不是梁茂林今天要到羲和特材視察,她是打算直接請假的。
昨晚跟他鬧到了后半夜,滿打滿算她才睡了三四個小時,這會兒身上各處酸的酸,疼的疼,脹的脹,還被拉起來去上班,實在是過于殘忍了。
她乖順地靠在他的懷中睡了一路,孟翰澤時不時心疼地親親她的發頂。
以后絕不胡鬧了。
開始手上欺負她,多少有點證明自己的意思,但后來,他被她包裹,體會到了溫熱與緊致之后,確實沒有克制住。
一次之后,還要一次。
就連胳膊、后背被撓出抓痕,他也樂此不疲,所謂痛并快樂著。
也不知道她快不快樂。
孟翰澤低頭看向懷里的人,昨晚掛著淚珠的長長的睫毛,此刻清清爽爽地卷翹著,他又忍不住親了親她。
抵達孟氏大樓地庫,孟翰澤十分溫柔地喚她:“禾苗,醒醒,我們到了。”
梁奚禾過了一會兒才醒,手掌撐在他的大腿上直起身,迷迷糊糊地環顧車窗外,才想起來自己置身于何地。
她抽了張紙巾摁了摁眼角,孟翰澤下了車來接她,等她下車站穩,他伸手牽她,十指相扣地走去電梯間。
簡騰雖然未婚,但不是不懂人事,這種情形,腦海里只有兩句詩,芙蓉帳暖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啊。
到了總裁專梯內,孟翰澤沒放開牽著的手,另一只手拎著她的包繞到她身后,將人箍進懷里。
他柔聲道:“梁董下午才來,待會兒先去休息室睡一會兒。”
梁奚禾:“……”
抬頭,下巴擱在他胸口,“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說,我直接吃過飯再來不就行了?”
孟翰澤嘴角滿是寵溺的笑意,低聲哄著:“上一天班和上半天班,性質不同。”
“老古板,你不說,梁董又怎么會知道?”
她光顧著怨念,一時不察被他低頭吻住。
不再是被動地接受她的親近,他主動的時候攻勢猛烈,梁奚禾昨晚已經在唇舌之間體會過他的強勢和占有欲,帶著將她吃拆入腹的威勢。
只是這會兒到底是在公司,公共場合,他收斂著,只是溫和細雨地吻她,探入她口中時十分克制,沒有多糾纏就放開。
電梯門將將好打開。
梁奚禾倒有些意猶未盡。
孟翰澤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將她亂了的一縷發絲整理好,牽著她走去辦公室。
原秘書幾個等著匯報工作,孟總第一次遲到,收到簡騰消息,他們幾乎是第一時間迎出來。
梁奚禾見這架勢,根本沒好意思堂而皇之地跟他去辦公室,再進他的休息室補覺,她接過包,松開手,自行去品宣部。
遲到是對于過去聞雞起舞的孟總自己而言的,梁奚禾跟同事們打過招呼坐到工位上時,才剛剛到打卡的時間,她充其量算是踩點到。
但誰說上班必須得早到遲走的?梁奚禾堅決擁護員工們準點上下班的權益。
部門經理劉毅見人到齊,清了清嗓子說:“大家手頭的事情放一放,我們到會議室開個短會,部務會。”
梁奚禾從行政辦給她準備的桌面書架中抽出一本橙色封皮的筆記本,又從筆筒中隨意揀了一支筆,就跟在大部隊后面去了會議室。
除了劉毅,其他同事都十分默契地坐到了末座,將中心的位置留給了她。
梁奚禾見狀,笑道:“看來下次我得走快點,這比大學里最后一排的位置還難搶。”
說得同事們笑起來。
她也沒有就位置再推辭,坐下后打開筆記本看向劉毅準備記錄,一副乖乖聽講的好學生模樣。
一個小時后,部務會散會,梁奚禾回到辦公室不久,早上在前臺見過的孟翰澤的秘書過來了。
原秘書:“梁老師,關于公司成立技術研發中心的宣傳稿框架,孟總想跟您討論一下,請跟我來。”
梁奚禾:?
什么技術研發中心,什么宣傳稿框架,她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部務會上劉經理說得很清楚,她以后負責的宣傳稿,直接跟孟總匯報工作,劉毅只起到校對筆誤的作用。
梁奚禾便隨著原秘書去了孟翰澤的辦公室,進門后,孟大總裁就等在門邊,遞過來一杯溫水:“會議室只有常溫瓶裝水,以后開會帶個保溫杯進去。”
她開會的時候,他處理完工作親自去品宣部找過人,見她的杯子還放在工位上才有此一說。
梁奚禾捧著杯子喝了兩口水,問他:“我要寫什么宣傳稿?”
“不急。”孟翰澤將杯子接過,“先去睡會兒。”
經過一個正兒八經的會議,梁奚禾的起床氣已經去了大半,狐疑地看他一眼后玩笑道:“孟總假公濟私啊?把女下屬喊到辦公室,睡會兒?”
葡萄眼里滿是壞笑,孟翰澤沒忍住抬手屈指刮了一記她的鼻子。
“你們部門經理剛升上來不久,過去是梁氏分公司市場部的副經理。”
答非所問,但梁奚禾聽懂了,他是回答自己,為什么早上挖她起來上班,又為什么找工作的借口把她喊來辦公室。
“間諜到處有,我身邊特別多啊。”
梁奚禾挑眉長嘆一聲,走去休息室里躺平擺爛。
孟翰澤十足的大忙人,并沒有她這么悠閑,安置好了人,他馬不停蹄地開會去了,羲和特材這邊有個短會,完了還得上樓去處理孟氏的日常工作。
臨走前,交代了總裁辦的人,沒事不要進辦公室,打擾正在閉關寫稿的梁老師。
休息間內的梁老師換了他準備好的睡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卻沒有睡著。
這里床單被褥跟他家一樣,都是簡約的深灰色,還是一樣的觸感,仔細聞聞,似乎還有他的氣息——讓她怎么睡得著?
五識和記憶分分鐘回到昨晚。
她記得,最初自己是牢牢掌握著主動權的。
他終于想通了,愿意當她的男寵面首,她沒道理不笑納。手腕一翻,她將手掙脫出他的手掌,故意一寸一寸,慢悠悠地撫過一塊塊鼓起、線條分明的肌肉。
葡萄眼牢牢地鎖視著他的表情,聽著他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滯,隨后又急促起來,她笑著垂眸。
在意識到人魚線交匯處越發隆起之后,她將他的浴袍腰帶挑起,一圈一圈地繞過他的手腕。
孟翰澤沒有拒絕,任她施為。
待草草纏了幾圈,她沒耐心地便扯著余下的這截腰帶,將人牽下了樓。
第39章
孟翰澤順從地靠坐在床頭。
梁奚禾毫不客氣地坐到他腿。上,嘴角噙著風。流的笑意,輕。佻地勾起他的下巴,然后從他溫和的眉眼開始,一寸一寸,往下細細打量。
“你的眉毛長得真好,都沒什么雜毛。”
“……嗯。”
“睫毛竟然這么長,鼻子也好挺。”
“……嗯。”
“……”
一個像即將享用饕餮大餐的美食家那樣,耐心地夸贊賣相,一個心猿意馬,潦草地、克制地回應。
終于,她徐徐漸下的目光落到他的嘴唇上,沒再說出什么動聽的詞句來,微微正色后靠近,輕輕地覆了上去。
梁奚禾像蛙似的匍匐著,雙手虛撐在孟翰澤的胸膛,細細品味著那日在樓道里淺嘗輒止的他的嘴唇。她閉著眼睛,在出于本能地吮吸過后,嘗試著如小說描寫中所說那般,探出了舌尖。
孟翰澤沒再抗拒,更沒閃躲,大大方方地啟唇迎接她。
交纏之中,她似乎品嘗到殘存的紅酒味道。滴酒未沾的人此時仿佛也被傳染了酒意,有些微醺。
但梁奚禾覺得不夠。
她后退了一些,離開了他,兩人睜開眼睛,對上了視線。
梁奚禾蹙眉:“小說里都說接吻會有令人窒息的感覺,為什么我沒有?”
孟翰澤:“……”
這是對他不滿意了?
他雙手被縛住,只能虛虛地環著她。聞言,他也不辯解,憑著腹部力量抬起上身,主動吻住了她。
這回,不再是溫柔地接納與迎合,而是攻勢極其猛烈地攪。弄風云……
等梁奚禾感受到什么是“令人窒息的男人”,手上不由自主地使勁推拒時,他的雙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掙脫出來。
她覺察到腰間一緊,人被往前帶了一些,觸碰到了陌生的、不可名狀的事物。
知道那是什么,她耳尖、臉頰驀然一熱。
狹路相逢勇者勝,即使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絲忐忑,她也并未后撤,雙手繞著他的脖頸兒,與他更加貼近。
而他那雙她覬覦許久的好看的手,也終于滑了下去,探入了睡裙的下擺……
……
梁奚禾翻了個身,把頭埋進枕頭里。
天吶,怎么能這樣,她明明是進來補覺的,怎么能自動回放少兒不宜的畫面?!
她抓了一把被子,對自己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也不是多么美好的體驗好不好?
一個溫吞的老古板,都不知道什么叫長痛不如短痛,只知道一邊絮絮叨叨地問她疼不疼,一邊磨磨嘰嘰地向前。
她怎么可能不疼?
理直氣壯地喊了句疼,誰知他竟然在這種緊要關頭突然就停了下來,梁奚禾頓時又急又氣,一口咬在了他的頸側。
“你沒看過電影嗎?”
她忍受著不適,氣鼓鼓地撓他。
他好脾氣地不答,握住她的后頸,低下頭來尋她的唇,再也沒給她開口的機會,也不再猶豫。
第一次的時候,梁奚禾完全沒想到這事兒是這種感覺——想把人踹走,度秒如年,哪來的妙不可言了?
累倒是挺累的,等他消停了,她被抱入他的懷中,她懨懨地蜷著,連他身上的潮意都來不及細究。
老古板又來確認她疼不疼。
梁奚禾:“疼倒還好……”
話鋒一轉,平靜中帶著點委屈地說道,“就是一點都不好玩。”
孟翰澤輕撫她后背的手一頓,他的聲音盡量放緩,帶著啞意。
“我好好學藝。”他說。
梁奚禾突然想起來夏初的話,男人的第一次也不容易,自己也不能太挑剔,打擊了人家的自信心,以后享不到福的還是自己。
可要違心地說點什么捧場的話,她說不出來,只能輕輕地“嗯”一聲,蹭了蹭他的頸窩,在他懷里尋了個舒適的位置。
聽著他的呼吸和心跳逐漸平復,房間里氤氳著一半曖昧一半溫馨的氛圍。
梁奚禾:“我想去清理一下。”
“好。”
孟翰澤單手抱著她,騰出一只手去夠搭在床尾的他的浴袍,將她裹好,抱起去了浴室。
出來后,梁奚禾窩在窗邊那把烏德勒支椅上,看著他更換床單被套。
她抱著膝蓋,唇角含笑,這回不太吝嗇地夸他:“我家孟總真賢惠。”
“我家”二字,讓孟翰澤眼角都翹了起來,他抬眸往她那邊看了一眼,問道:“想睡左邊,還是右邊?”
“你侍寢完畢,還要留宿啊?”梁奚禾眨了眨眼睛,十分真誠地問道。
除非是害怕,不然她還是習慣一個人睡,所以確實沒打算留他。
孟翰澤:“……”
眼角的笑意凝固,他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平復情緒,才緩聲說道:“困不困?不困的話,之前沒簽的忠誠協議,我們簽一下吧。”
“啊?”
梁奚禾感到意外,不過想想他這樣一板一眼的人,可能有凡事落在白紙黑字的習慣,她不理解但還是尊重,“那你去拿來吧。”
剛剛運動完畢,沒啥力氣,她遷移到床上就不想去書房。
孟翰澤快去快回,這份忠誠協議已經不是當日法務幫忙起草的那份,他剛剛在那份的基礎上改了幾個條款,不過當著梁奚禾的面,他面不改色地說道:“都是常用模版。”
客氣了一下,“你先看看。”
梁奚禾正處在賢者時間,又還不太想睡,果真按他說的,看了起來。
孟翰澤:“……”
前面都是圍繞“忠誠”一詞的約定,雙方的權利義務都一致,梁奚禾也沒想出軌,就一目十行地掃了過去。到了后面……
“甲方召見乙方侍寢的頻次,一個自然月不得低于15次?”
她驚訝地抬眸,“甲方是我?”
他非常之真誠:“當然。”
梁奚禾樂呵呵地笑起來,“召見”,老古板這詞用得非常靈性啊,看來他對自己男寵、面首的定位十分清晰啊。
她感到滿意,繼續念:“乙方侍寢時,當晚的次數應當依據雙方是否盡興而定,不得作固定規定。若有一方尚未盡興,另一方不得無故推拒。”
梁奚禾沒有意識到食髓知味的男人有多危險,還在天真地點頭附和。
“說得對,以前你就老是推三阻四的,以后不允許了,就算是有應酬、加班什么的客觀原因,也不準。”
“好。”孟翰澤相當爽快。
她繼續:“侍寢完畢,秉著人道主義精神,甲方不得將乙方趕出房門,乙方擁有合法合情合理的居留權。”
梁奚禾一頓,“你要留宿?”
兩人此刻在西樓,以后但凡在雙子大廈侍寢,肯定也是她過來西樓臨幸他,客觀來說留宿的人是她。但梁奚禾顯然將這間西樓的主臥視作自己的地盤了。
孟翰澤不閃不避,大大方方地說道:“對。”
俯身下來,揉了揉她的腦袋,“禾苗,溫存以后,沒人想回去冷被窩的。”
他的聲音極具蠱惑性,過后又來一句,“你并不是天天能讓我陪你,能不能讓我有個完整的晚上?你知道的,我不打呼,睡相也好,不會影響你睡眠。萬一你做噩夢,我隨時都在……”
這語氣,又有理有據的,梁奚禾說不出拒絕的話,心一軟:“好,筆呢?我簽。”
等熄了燈,梁奚禾仍是沒什么睡意。
孟翰澤如他自己所說,睡相極好,規規矩矩地躺在她的右邊,連翻身都沒有。她翻來覆去的,不留意都聽不到他的呼吸聲。
她又翻了個身:“孟翰澤,你睡了嗎?”
他像個隨時等待呼喚的小孟同學:“沒有。”
因為她主動開口,他才敢說話似的,“怎么了?睡不著?不舒服嗎?”
梁奚禾反應了下才知道他的問的哪里不舒服,笑著滾到他身邊。
“沒有不舒服,只是覺得很不真實。”
“什么?”
“就是你這樣的人,會同意當我的炮。友這件事。”
孟翰澤忍了忍,含糊地“嗯”了一聲。
梁奚禾不客氣地鉆進他的懷里,趴在他的胸口問:“你怎么突然回心轉意的?”
孟翰澤不想說太多心路歷程,因為“八塊腹肌的男寵”迸發的醋意,以及被她和陌生浴袍男同框激發出來的危機感,無不顯示著他的小心眼和占有欲。
他不想說。
開車去郊區的一路上,他說服自己,愛情并不是憑空冒出來的,如果他都沒有機會留在她的身邊,因為固執己見而將她越推越遠,那么恐怕終其一生都沒辦法得償所愿。
與其那樣執著地失去,不如拋棄那不值錢的原則,換一個她愿意靠近的契機。
歲月漫長,也許他會有幸近水樓臺先得月呢。
他也沒說這些,只順著她的話玩笑道:“我這是棄暗投明。”
梁奚禾噗嗤一聲被逗笑了,墻角的小夜燈亮著,借著這點爝火之光,她捏了捏他的耳垂。
“孟總,我發現你也挺幽默的嘛,剛剛還說要去學藝哈哈。”
忽然她的笑聲一凝,變了臉色,“學藝?你要去哪里學藝?你簽了字的。”
男人不壞,女人不艾,她是絕對不允許他有什么越軌行動的。
孟翰澤單手將人撈起,放到自己身上,以輕啄著她的唇角作答。
“勤能補拙。”
含住她耳垂時,他壓低了聲音。
梁奚禾意識到他想做什么時,已經晚了。
她剛想拒絕,孟翰澤率先開口:“一方不盡興,另一方不得推拒,禾苗,你答應了的。”
梁奚禾:“……”
她突然意識到哪里有些不對勁,可是神智很快被他帶入另一重感受中去。
是歡喜,是難耐,還有不可言表的戰栗。
……
梁奚禾拉過被子蒙住腦袋,想到昨晚最后嚶嚶哭泣的自己,身下猶如經期突如其來,一陣汩汩。
她知道那是什么,不禁咬起了下唇。
可惡,想想而已,這么敏感做什么?
等等,經期?
梁奚禾一把扯下被子,終于理清了昨晚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一個自然月扣除她的經期,也就剩了三周,21天里他要至少侍寢15天?
做二休一?
還至少?
第40章
憑良心講,梁奚禾覺得圓房之后,她的婚后生活簡直漸入佳境。難怪古人有陰陽調和之說,就連她從前時不時往外冒的痘痘都少了許多。
如果非要舉例,首先要說的自然是她跟父母的關系改善了許多。自從她到羲和特材上班,梁董和奚總就不再對她耳提面命,就算關心她的工作表現也會直接找孟翰澤詢問——就好像他們把她的監護權移交給了孟翰澤似的。
距離產生美,加上她情緒穩定、心情愉快,時不時跟二老撒撒嬌、微信上嘴甜美言幾句,關系想不好都難。
而她每天之所以如此開心,就不得不說到她現在的工作。原先入職的時候,她跟孟翰澤說好自己是玩票性質,打發時間、體驗生活,順帶堵住父母的口去的,他不能指望她砥礪前行、奮勇拼搏的。
丑話既然說在了前面,她就沒客氣了,事實上也是這么做的。雖然孟翰澤體恤她“夜不能寐”,總是以寫稿的名義將人留在他的辦公室,但實際上羲和特材最近每周一篇的宣發文章,根本不是出自她的手,而是孟大總裁親自操刀。
孟總筆桿子硬,寫出來的文章不僅專業度高,還融合了不少傳播營銷的技巧,使得梁董每次夸她時都欲言又止、小心試探。這些梁奚禾不帶怵的,文章發出來的時候她會準點拜讀,對內容多少心里有數,不怕父母隨即抽考。羲和特材也因此成了她第一個設為星標的。
唯一讓人覺得不太好意思的,就是被同事們夸獎的時候。日子相處久了,大家互相之間也了解脾氣秉性了,除了會注意不在辦公室吐槽公司和大領導,同事們也漸漸放松,偶爾還會和老板娘一起點個奶茶甜點摸摸魚。
梁奚禾每天下班迎著夕陽回家時,總是想感慨一句:生活如此美好啊。
當然,這其中功不可沒的當屬孟大總裁。
他除了不遺余力地支持她的工作,還大刀闊斧地挺進了他完全不熟悉的游戲賽道。
要是跟喜歡扎根派對的社交達人比,那梁奚禾絕對算是個宅女。她喜歡玩游戲,單機游戲、網絡游戲、手機游戲都玩,特別愛跟風體驗網上熱推的游戲,她的那臺掌機配備了一架子卡帶后,512G的內存竟然還不夠用。
不過,她都是三分鐘熱度,適合長時間玩的游戲刷不了多少時長,加上手殘操作差,闖關類的游戲大多數都沒辦法通關,屬于人菜癮大的那一類。
這回,孟總搞了個超級游戲本回家,把手柄遞給她,說要陪她一起雙人成行時,梁奚禾最初也是抱著“來都來了,那就隨便玩兩下”的心態坐下來玩的,畢竟她原本物色的搭子梅姐已經被闊姐撬走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新手孟大總裁在游戲里的表現,竟然堪比在床上,絕對稱得上可圈可點。
她暈頭轉向的時候,路是他找到的。
她一團迷糊的時候,謎是他解開的。
她手忙腳亂的時候,怪是他殺掉的。
最關鍵的是,這個隊友不僅靠譜,關鍵時刻情緒價值給得滿滿的。
她沒有耐心、開始煩躁的時候,他會騰出一只手摸摸她的頭,沉穩的聲線里帶著柔情:“慢慢來,我們又沒有KPI。”然后還有鼓勵大放送,“剛剛那次已經很接近了,休息一會兒繼續。”
而像現在這樣,一鼓作氣闖關成功時,他則會將她摟到懷里,親吻她的額頭。
“我老婆真棒。”
梁奚禾還沒有太適應他對自己的稱呼,但是完全掩飾不住唇角的弧度。
屏幕上正在過劇情動畫,兩個主角是瀕臨離婚的夫妻,此刻正在互懟、埋怨對方。
梁奚禾非常理解女主角想離婚的心情,如果孟翰澤敢這樣絮絮叨叨地怪隊友,她肯定“慢走不送”了。
可他沒有。
不僅現在沒有,以后也不會有的樣子。
他是如此有耐心,體貼、周到、溫柔。
“累了?”
見她沉默著不說話,孟翰澤問道。
梁奚禾回過神,抬頭笑笑:“不累,就是有點餓了。”
在這個家里,她的吃喝是第一要事,脆弱的胃排在所有事情前面,是以孟翰澤第一時間暫停了游戲。
“今天備了椰奶黑米燕窩粥,我讓廚房送上來。”他說。
現在東樓和西樓不再各自為政,梅姐和闊姐有商有量,合作得極好,不用他倆操心,但每周的食譜孟翰澤會親自過問,24小時不間斷備著暖胃小食,以便梁奚禾餓的時候能馬上吃到東西。
“嗯。”
梁奚禾放下手柄,環保住他的腰,往他懷里拱了拱。
等吃的間隙,她想到剛剛游戲的劇情,問道:“孟翰澤,以后我們也會吵架嗎?”
……最近太過如膠似漆,她差點忘了不久的曾經兩人之間早就發生過沖突。
當然,那些算是她單方面對他的指摘。
梁奚禾輕咳了一聲,非常理性客觀地補充,“我是說,要是以后我再朝你發脾氣,你會反彈回來嗎?”
就像男主角一樣,那種把他所有的不順利都歸咎于女主,離開她,他就一定會過得很好的架勢。
孟翰澤沒有猶豫:“你不會無緣無故地發脾氣,如果哪天不開心了,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會找出那個理由。”
梁奚禾滿意地笑了。
孟翰澤低頭看她,亮晶晶的葡萄眼分外明亮,他沒忍住,湊近啄了一記她的嘴唇。
梁奚禾被哄得開心,很是樂意迎合,甚至主動啟唇邀約。
門鈴響起,孟翰澤準備離開時,她還扣住他的脖頸兒不許。
他安撫似的重重地吮吸了一下,然后退開少許:“我去開門,先吃東西。”
天大地大,她吃飯最大,知道這件事上沒什么商量,梁奚禾乖乖放行。
坐到島臺邊吃甜湯,他原本幾乎是不吃夜宵的,尤其是這種甜食,現在怕她無聊,也會陪著一起喝兩口。
梁奚禾吃得慢,也在平復剛剛闖關的激動勁兒,慢悠悠地想到什么,突然說道:“以我們的關系,好像也沒什么好吵架的。”
佛曰,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畢竟他們只是從床上到床下的合作關系,對彼此沒有約定以外的苛求,就不大會有什么沖突啦。
只是,她想到一個例外的時候。
“就是以后,萬一我們有了孩子,我疏懶,你勤勉,到時候免不了要為教育問題吵架吧。”
梁奚禾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那種他要雞娃,而她護著犢子的對峙場面,沒留意到孟翰澤握著湯匙的手頓了頓。
既然說到了這里,她干脆提前給他打預防針,“我很能接受自己是個普通人的,所以也能接受我的孩子是個普通人,你以后絕對不能跟我媽媽一樣,恨不得拔苗助長。”
孟翰澤放下湯匙,抽了張紙擦拭了嘴唇,看著她,眼底滿是笑意。
“老婆。”他冷不丁地開口。
“……”梁奚禾愣了愣,遲鈍地給出反應,“嗯?”
他雙手擱在大理石臺面上,傾身向前靠近她,笑道:“所以,你做好準備要孩子了嗎?”
梁奚禾臉色一變:“……沒有。”
她心跳亂了兩拍,才意識到自己發散的思維發散到了什么嚴重的話題上。
“我,沒說要孩子啊。
“就是,這件事,在很遠的將來,總有一天要做的嘛……
“當然哪天如果你打算離婚的話……”
人在尷尬的時候就會特別忙亂,此刻梁奚禾就非同尋常地語速飛快,不過被孟翰澤打斷了。
“不會離婚。”他十分篤定地說道,“禾苗,我會很珍惜我們的婚姻。”
他的黑眸本就深邃,總是帶著上位者的篤定的那種深不可測,就算是此刻他將情意毫不掩飾地釋放,梁奚禾還是覺得這雙眸子認真的時候,令人招架不住。
梁奚禾避開他的視線,埋頭喝糖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好端端的,一個輕松愉快的夜晚,她沒事提什么生孩子,提什么婚姻問題,按部就班照執行合同條款多好啊。
但是人家這么表態了,她也只能甕聲甕氣地硬著頭皮回了一句:“嗯。”
孟翰澤要是還想聽到點別的什么,那就沒有了。
梁奚禾胡亂地又吃了兩口:“我去刷牙了。”起身去了樓上。
孟翰澤知道她不喜歡這個話題,也就識相地點到即止。餐具留著工人收拾,他自去整理游戲本和手柄。
等他上樓,洗漱完畢,回到主臥,梁奚禾正趴在床上刷手機。
孟翰澤看她兩眼,怕是為了拒絕他又一次的試圖靠近,她在故意拉開距離。他嘴角含著無奈的笑意,掀開了被子。
誰知,他人剛坐到床上,她丟開了手機,直接趴到了他的胸口。
“孟翰澤。”
葡萄眼盈盈。
“嗯?”
他將人抱到身上。做的時候,不做的時候,她都喜歡在上面,他也喜歡懷里沉甸甸的感覺,讓人分外安心。
梁奚禾伸出食指,從他的耳垂沿著下頜線往下輕撫。
“我覺得我們磨合得不錯,你覺得呢?”
怕他不懂似的,她故意蹭了蹭。
原本打算今晚放她休養生息的孟翰澤:“……”
她還在等回答,他忍了忍,咳了一聲,“是不錯。”
梁奚禾眼睛一亮:“既然我們都覺得不錯,那就多享受幾年,不要太早要小孩,好嗎?”
她的手不太客氣地沿著下巴、脖子、胸膛、腹肌,一路向下而去……
這話雖然講得很客氣,似乎是尊重他的想法詢問他的意見,然后手握他的把柄時,葡萄眼里明晃晃的算計孟翰澤看得分明。
“……”他無奈地嘆口氣,“你想什么時候要孩子就什么時候要,都聽你的……”
梁奚禾聽得滿意,手上越發殷勤。
孟翰澤不由自主地悶哼一聲,一句話說得有些磕磕絆絆,“你,怎么會覺得我著急要孩子?”
梁奚禾挑眉:“不急嗎?你御景灣的房子不是兒童房都規劃好了?我還以為你年紀大了,比較著急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