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辭沉默片刻,低聲道:“不是所有人都與你一樣。”
虞知鳶聽了這話沒有反駁,還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那倒是,沒有人會比我還喜歡你的。”
但剛說完這話,她立刻就覺得自己說得太草率了。
她怎么能是最喜歡姜辭的人呢?
這書是有男主的啊!男主當然才是那個世界上最愛女主的人才對。
她倒好,先在這嘴炮上了……
眼見著姜辭就要向她看過來,她摸了摸鼻子,在四目相對之前趕緊找補道:“唔……我是說眼下,眼下肯定沒有人會比我更喜歡你的。”
姜辭覺得自己胸膛中才泛起的一點熱意,很快又漸漸散去。
他眼睫顫了顫,停頓半晌,才淡淡應了聲:“我知道。”
本就該是如此不是嗎?
對她來說,或許“喜歡”也不過是一個張口就來的詞,說的時候或許是真心,可這種喜歡就跟喜歡一只小貓,喜歡一朵花是一樣的,一樣的隨意和善變。
她今日喜歡他,明日自然也可以喜歡遙光,喜歡謝沉舟,甚至喜歡即白長老……
而“不喜歡”,也不過是她念頭一轉的事。
姜辭垂下眼眸,眼底隱隱泛起一點冷光。
他心底像是有些焦灼。
只是這種情緒來得突然,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良久,他只是垂下眼眸,道:“以后,不要輕易就對一個人說喜歡。”
虞知鳶聽了立刻就不服氣了:“怎么是輕易呢?我是很認真很認真的。”
“你喜歡的是現在的我。”姜辭道:“若是你看到將來的我……”
若是她看到那個狀似瘋魔,一手血洗姜家的他,她該是恐懼又害怕才是。
“將來……”虞知鳶怔了片刻,腦中立時便想到了那個身著青衫,美麗無比的高挑少女。
她目光亮了亮:“將來的你,我更更更喜歡!”
哈!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怎么會不喜歡美人呢?就是只看看都養眼啊。
然而這番表完決心,也沒等到姜辭的回應。
虞知鳶生怕馬屁沒拍好,掀起眼皮去看姜辭,而后便撞進了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
那里頭,正映出她尚未退卻嬰兒肥的小臉蛋。
在一個人的眼眸深處看見自己,虞知鳶覺得有趣,于是又興致盎然地盯著他的瞳孔看了兩眼,而后便聽姜辭似乎應了一聲什么。
她還待問,姜辭忽然轉而道:“姜朝暉不是我的父親,姜青瑤才是我的母親。”
虞知鳶瞪大了眼睛。
“啊?”
姜青瑤?就是把她撿回來的那個青瑤仙子嗎?
“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姜朝暉是我的舅舅。”
“啊……”
好像,似乎確實沒人跟她講過姜辭是姜朝暉的女兒這句話,是她自己一聽到“少主”兩個字就想當然了。
但不管姜辭是姜朝暉的女兒,還是姜青瑤的女兒,好像……也沒有什么差別?
她怔愣的片刻,似乎感覺到姜辭捏住了她的頭發絲,但轉眼就又松開了。
“你可知姜煜被帶去了哪里?”
話題轉得太快,虞知鳶幾乎是下意識地道:“他已經被學宮除名,送回了家里。”
姜辭:“那你可有再見到過他?”
虞知鳶搖頭:“沒有,我是聽其他人說的。”說完她又靈光一現,覺得這又是一個拍馬屁的好機會,于是立刻補充了一句:“我除了上課,每天都守在你身邊呢,覺都沒睡好。”
姜辭輕輕瞇起眼,看著眼前這張乖巧的臉,“嗯,那睡會兒吧。”
虞知鳶自認為自己今天的表現非常好。
你看啊,她從前都不搭理我的,今天不僅跟她說了這么多話,還愿意讓她睡她的床呢。
看來破問心陣,也就是指日可待啦!
她心中高興,閉上眼,沒一會兒功夫便真的睡著了。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屋中燭火都滅了,姜辭方才抬起手,輕輕地落在了虞知鳶的面頰上,然后他抿了抿唇角,輕輕捏了一下。
門外。
遙光抬頭望了眼空中高懸的月亮,還是收回了欲要推開門的手。
他今日著實是被那樁突發的事情絆住了手腳,一時竟然忘了時間,等到事情勉強告一段落,回弟子舍館發現小師妹果然沒回去,這才又匆匆趕過來。
只是屋中一點動靜都沒有……
罷了罷了,小師妹如此擔心少主,便是回去了明日一大早也是要過來的,他又何必再多跑一趟,到時候怕還惹來小師妹一頓抱怨。
至于男女之防?
呵,兩個小蘿卜頭罷了。
///
翌日。
即白長老掀開床帳,卻是第一眼見著了兩條腿都幾乎架到了姜辭身上,正睡得云里霧里的虞知鳶。
她微微頓了下,轉頭去看身后的人。
姜朝暉向來不辨喜怒的臉上,在看到眼前這一幕的時候,似乎透出一種隱約的,像是感嘆又像是遺憾的神情。
他對上姜辭緩緩睜開的眼睛,似是微微笑了下,“醒了?”
姜辭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得像昨晚那般沉,一夜無夢到了天亮。
他看著姜朝暉,坐起身來,動了動唇:“舅舅。”
動作和聲音都很輕,像是怕吵醒那小丫頭似的。
姜朝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示意他不必起身,又以一種極度配合的姿態側了側身,讓出位置,方便即白長老給姜辭換藥。
沒人說話,屋中只余“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
但虞知鳶還是被這動靜鬧醒了。
她揉著眼睛坐起身,而后便看到了挽著道髻,端莊溫婉的即白長老,
和即白長老身后的姜朝暉。
啊,她這是在姜辭的房間呢。
等到腦子更清醒了些,即白長老也已經快要把姜辭身上的紗帶都拆去了。
她一抬眸,瞧見還在床榻邊杵著的姜朝暉,細細的眉頭都下意識擰緊了。
雖說姜辭還小,可人家到底是個姑娘呢,你雖然是人家舅舅,但也不能這么不避嫌吧?
眼見著姜朝暉似乎真的絲毫沒有要移開視線的打算,而姜辭也一臉毫無所謂的表情,虞知鳶忍不了了。
她手腳麻利地爬起來,搶在紗帶拆掉前,躥到了姜朝暉眼前。
圓滾滾的一團,即使站在床榻上,也還不到姜朝暉的胸口。
她張開手臂,努力擋住了姜朝暉的視線:“你不能看。”
屋內的幾人都短暫地怔了下:“???”
還是姜朝暉第一個回過神來,他挑了挑眉,面上依舊不見怒色,反倒少見地帶了點興致,問她:“哦?我為什么不能看?”
虞知鳶:“?”
這還需要她明說嗎?
你這老東西的臉皮可真夠厚的!
不知什么時候起,她對姜朝暉的印象越來越差,到現在,幾乎已經差到了極點。
只是還不等她開口,姜朝暉就又說話了:“倒是瞧不出來,小小年紀就這般霸道。”似乎是覺得虞知鳶這護犢子的樣子有趣,難得地開了個玩笑:“小丫頭這么護著阿辭,難不成是想將來阿辭做你的夫君?”
虞知鳶睜大了眼:!!!
她們都是女孩子啊!!!
這個姜朝暉究竟在說什么虎狼之詞啊!簡直有毛病!
便是即白長老,這時候都忍不住側目了。
姜朝暉見狀卻是輕笑了聲,視線一轉看向姜辭:“看的出來,阿辭倒是很喜歡舅舅送你的這份禮物。”
說完這話,他便轉身離開了。
虞知鳶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飛快地掠過了一絲茫然:……什么意思?
而另一頭的姜辭聞言卻是心中一凜,幾乎是下意識地側眸去瞧虞知鳶。
虞知鳶此刻正面對著姜朝暉,小小的身影背著他擋在他的身前,腦袋頂上還卡著一側滑落的床帳,腦袋一點一點的,有些滑稽。
姜辭看不見她的表情,不知道她在面對著姜朝暉的時候會不會害怕,更不知道她在聽到姜朝暉的這話時又會怎么想,但她始終也沒有挪開自己擋在他身前的,弱小而又稚嫩的身軀。
這一剎那,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口疼了點。
好似有什么生猛地撕開了他的傷口,生生闖入了他的心中。
姜辭就這么緊緊盯著虞知鳶,直到她回過頭來,視線落在他的傷口上。
那傷口猙獰,幾乎貫穿了他的胸膛。
他往旁邊側了側身,不想讓她害怕。
即白長老不知姜辭所想,只以為是他覺得疼,手上的動作越發輕柔,“這傷口難以自愈,少主且忍一忍,馬上就好。”
虞知鳶又哪里覺得害怕呢,便是之前這傷口未處理過時,她也不曾害怕過。姜辭是為了救她才受的這傷,否則傷口便該是在她身上了,難道她也要害怕自己身上的傷口嗎?
不過這倒確實還是她第一次看即白長老給姜辭換藥包扎,看了會兒,心中忽然生出點怪異的感覺。
怎么姜辭的身體,看著有些怪怪的呢?
是因為她太瘦了嗎?
姜辭在她這樣的視線中,不自覺地繃緊了肌肉。
“好了。”即白長老給姜辭掩上衣衫,“傷口恢復得不錯,只是少主的靈脈隱有開裂的跡象。這幾日定要好生休養,切勿再動用靈力,否則怕是真的要傷到靈脈。”
即白長老這話一出,姜辭還沒怎么著,虞知鳶倒先蹦起來了。
“靈脈?怎么會傷到靈脈的?”
她可沒忘記書里寫的,姜家覆滅之后,姜辭是因為靈脈滯澀才導致修為難以寸進,總不會這次受傷就是最初的源頭吧?
即白長老笑道:“小丫頭莫急,是少主之前靈力使用太過,休養幾日便無礙了。”
那就好那就好。
虞知鳶拍拍胸口,方才心中的怪異感覺便也被她丟到了腦后。
等到即白長老也走了,她才意味深長地瞧了眼姜辭,而后就這么盯著他,盤腿在他對面坐下了。
她抬起手,伸出食指指向自己。
“禮物?”
虞知鳶一字一頓:
“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