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21
◎野花◎
去醫院,掛急診,打退燒針,他們坐在同排,蔣浮淮順理成章地把頭靠在周麥琦的肩膀上。
他淋了雨又洗了冷水澡,高燒來得突然,住進身體。
周麥琦罵他:“你什么時候這么聽話過?”
讓他洗冷水澡就洗冷水澡。
“天氣很熱。”他找借口說,“而且我怕你生氣。”
“你現在這樣讓我更生氣。”她保持一動不動的坐姿,好讓病人靠在她的肩膀上能夠舒服些。
蔣浮淮像模像樣咳了兩聲,“好了啦,這個時候就謙讓我一點吧。”
周麥琦不說話了,她明明也累得夠嗆。
半夜被手機消息吵醒,想起睡在沙發的蔣浮淮,從樓梯上俯瞰看一眼,就看到他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
叫他名字他不應,推他也不醒。
看他臉上出了不少汗,還有不斷升高的體溫,周麥琦打濕了毛巾去擦他的臉。
大汗淋漓的人從睡夢中醒來,仿佛帶出來夢里的潮濕。滾燙的身體,惴惴不安的心,周麥琦真怕他出什么毛病。
從家里到醫院都很忐忑,手指壓進掌心,毫無察覺摳出來的深深淺淺的痕跡。等到他吃了退燒藥打上針,那種緊迫感才緩解一些。
蔣浮淮撐不住腦袋和眼皮,打著哈欠說好困,找到她手的位置,安撫似的拍了拍,略帶著鼻音說:“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對他來說,沒什么是睡覺解決不了的事。簡簡單單,輕輕松松,好像在念一句咒語。
已經是凌晨了,急診大廳里人不多。周麥琦覺得今夜肯定無眠,可他這么一說,就如同魔法應驗。他們疊著兩個腦袋,真的坐在一起睡了過去。
所幸護士細心,瞥到蔣浮淮快要空瓶的藥水,小心翼翼幫他拔了針。
一直到晨光熹微,鳥鳴聲響,雨天徹底過去,第二天來臨。周麥琦恍恍惚惚睜開眼睛,才發覺置身何地。
她竟然真的睡著了。
她竟然還和蔣浮淮靠在一起睡了半宿。
值班護士要到輪班時間了,瞥見這一角的動靜,將手掌攏在嘴邊“噗呲”兩聲,提醒周麥琦:“記得幫你男朋友去拿藥呀!”
她的大腦還沒完全開機,懵懵地消化了三秒,然后指著肩膀上的蔣浮淮,一本正經地澄清:“他不是我男朋友。”
護士腦回路不拐彎,捂嘴驚喜:“那是你老公?恭喜啊!”
“不,”周麥琦打了個哈欠,擦掉生理淚水,“他是我前男友。”
*
蔣浮淮已經醒了,但是正如醒來會賴床的人,他決定維持這個僵硬的姿勢在周麥琦的肩膀上多靠一會兒。
聽見護士稱他為周麥琦的“男朋友”,蔣浮淮心里狂喜,并對有眼力見的人發出贊嘆。
聽見周麥琦澄清,太過熟悉的話讓他心里都沒有波瀾。
護士給他冠上“老公”稱號時,蔣浮淮差點沒忍住想發出點喜悅的聲音。
周麥琦卻了無生趣地澄清:“他是我前男友。”
好吧,前男友就前男友,起碼在身份上還算有交集。
他用很爛的演技裝作剛醒,抬起腦袋,活動脖子,還轉了轉手臂,然后夸張地打了個哈欠。
“睡得好嗎?前女友。”
她也沒給他什么好臉色,翻出昨晚的單據,第一時間扔到他懷里。
“還錢!”
大學的時候,周圍的人叫周麥琦“葛朗臺”“潑留希金”“阿巴貢”和“夏洛克”,一下子為她集齊四大守財奴稱號。
周麥琦絲毫不生氣,蔣浮淮卻吹胡子瞪眼,罵那群人沒文化。
男朋友都這么替自己出頭了,女朋友也跟著附和:“就是就是,守財奴是有錢才守,而我是根本沒錢!”
她哈哈大笑,眾人當她瘋婆子一樣走開,蔣浮淮握著她的手說:“反正以后我的就是你的!”
那時候的周麥琦覺得,這簡直比海誓山盟還動聽。
但是她沒想過蔣浮淮會拿這句話反過來問她。
活動完僵硬的肢體后,蔣浮淮抓起那些單據掃了眼,放下,反問她:“你的就不能是我的嗎?”
她冷漠地回答:“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說話到這個程度,蔣浮淮只能認栽般去摸自己的手機。
但是很遺憾,昨晚出門太著急,他連像樣的衣服都沒穿,更別提什么手機。
他用一臉“沒辦法”的表情看著周麥琦,周麥琦提起手指正要發作,突然來了電話。
蔣浮淮做了個“請便”的動作,僥幸逃過一劫。
可是,周麥琦接聽電話,說出江奕杉的名字,他臉色又難看地掛了下來。
“醫院?我也在醫院。”她四處轉頭觀察指引牌子,“住院部是嗎,那我現在過去。”
說罷,她準備起身,另一只手卻被蔣浮淮靈活的扣住。
十指緊扣,仿佛心也連著心。
“搞什么?給我松開。”
“你去哪?我燒還沒退。”
壓下眉毛和眼皮,盡量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雖說綠茶過了頭,但能夠出奇制勝就是好招。
手心黏糊糊又熱烘烘,周麥琦探上他額頭,的確能感受到正常體溫外的余熱。
“你回家躺著吧,別開空調睡一覺,出了汗就好了。”
蔣浮淮理所當然,“那你把密碼告訴我。”
什么密碼?周麥琦頓了半秒,反應過來。“回你自己的家!”
他再次強調:“我已經被趕出家門了。”
這種丟人的話不知道為什么他能重復一萬遍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又理直氣壯。把問題拋給別人是不對的,蔣浮淮深諳這一點,于是借力站起來,仍然牢牢牽著周麥琦的手,自顧自幫她做出決定:“你去哪,我跟著你去吧。我現在沒有手機沒有錢,被人拐了怎么辦?”
雖然很想和他理論八百回,但周麥琦還是決定把多余的話放進肚子里。
上次和爸爸鬧斷絕關系,他陪過她一回。這一次禮尚往來,就當是回禮。
周麥琦說:“跟在我后面,別說多余的話。”
他乖巧地點頭。
*
江奕杉連夜住進醫院安排了一場闌尾炎手術。
他在杏川的熟人多是多,但不到脆弱得可以叫來探病的程度。
好多天沒和周麥琦聯系,他想起這個未來的合伙人,看著坐在床邊整理水果和花束的女人說:“媽,等下介紹個女孩給你認識。”
中年女人笑得幸福又客氣,看這個省心又爭氣的兒子,眼里滿滿的驕傲和唏噓。
單人病房外,門被叩響。
江奕杉忽然綻出笑臉,“她來了。”
季蕓整理頭發和衣服,從板凳上起身,換上表情庫里最得體的笑容。
一個兒子不爭氣搞叛逆,還有另一個兒子可以指望。她不是頭一回見兒子介紹的女孩,但基于現實情況,這個年紀這個地步,多半是有進展、雙方都有意向才會走到這一步。
季蕓有些期待。
門開了,如同幕后的演員進場,踩著點慢了一拍。
周麥琦在身后甩開蔣浮淮的手,抬頭看見季蕓的時候,退出去確認了一下病房號。
猝不及防后退,身后的人用雙手撐住她的肩膀,問怎么了。
她有些發懵,看著里面的人,進退不是。最后,她敲了敲門,“江奕杉在嗎?”
“在!在!”
剛做完手術的人起不來,揮動著兩只手拼命喊她:“麥琦,進來呀,快進來,這是我媽。”
轟——
好像一道雷劈下,閃電映出可笑的面目。周麥琦仿佛一個小丑,被耍得團團轉。
而身后的蔣浮淮聽到這一句,似是有所感應,湊上來一看,忽然和里面帶著慍色的季蕓對上視線。
“江奕杉!”
他推開周麥琦闖了進去。
始作俑者顯然有點意外,他看見蔣浮淮,壓抑著幸災樂禍,裝得夠像,聲線里卻滿是笑,“你怎么也在這?”
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蔣浮淮二話不說要去拎起床上的小人得志嘴臉揍一頓,“你故意的吧!”
季蕓沉著臉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住手,都別吵了!”
家庭鬧劇以周麥琦踏入這間病房作為引子展開,無聲的畫面噴發、流淌、失色,不亞于第三次世界大戰。
好混亂,好迷惑。
她是被害者,又仿佛是幸存者。
腳步挪不動,身體也不想思考。靜靜站立著,直到門外有護士沖進來推了她一把,才像結界破除。
周麥琦回過神來,突然很憤怒。
另一頭,蔣浮淮還在發燒,江奕杉剛做完手術,他們暫時是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打不起來。
季蕓轉身,丟下一種名為失望的情緒,離開病房前,她對周麥琦說:“你跟我來。”
她們在走廊盡頭的窗前談話。
夏日季節,遍地都是高飽和度色彩,周麥琦困意來得不知不覺,當著季蕓的面打了個哈欠。
“蔣浮淮昨天在你那?”
又來了,慣常的審問和審視。
周麥琦說:“在醫院,跟你另一個兒子一樣。”
“他怎么了?”
當媽的開始焦急,高高在上的姿態蓋不住微蹙的眉心。衡量的天秤傾倒在“蔣浮淮”的名字這一邊,加重的語氣應證這個兒子果然對她更重要。
“他發——”
“周麥琦!”
對話里的人迎著光跑過來。
周麥琦緩慢地眨動眼睛,好像在看一支拉長幀數的剪輯視頻。如此清晰,如此真實,如此讓人惱怒。
她抬手,在所有人都料想不到之中,又給了蔣浮淮一記耳光。
時間停滯,三個人形成三角鼎立,穩穩地定在各自的位置上。
季蕓咆哮:“你干什么?”
“這巴掌給你這個兒子,還有一巴掌留到下次給你另一個兒子。”
平靜、溫和、粗暴又坦然。像長滿爬山虎的墻壁,復雜到窺不出多余的空隙,也像山腳下的野花,和天地比拼毅力。
她這一巴掌力道不小,蔣浮淮撇過頭去。
顱內有類似耳鳴的長音,片刻后,他扶墻站穩,看周麥琦繞過他要走人,幾乎是出于本能的,他拉住了她。
不是求原諒,也不是求她聽他解釋,而是拜托她把他一起帶走。
“一起走。”蔣浮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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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遲早是要和好的話◎
打車回家里,一路上后排坐著的兩個人都沒說話。
年長的司機從后視鏡里看過來,提醒胡懷巷子到了,周麥琦開了門下車,才發現手里一直拿著蔣浮淮在醫院開的藥。
他跟在她身后,看她解了鎖進門,倒了溫水催他吃藥。
蔣浮淮搖搖頭,說現在是空腹。
周麥琦坐在沙發上,困意發酵,事情混雜,她都快分不清今天是幾月幾號了。
她和蔣浮淮說:“那你隨便吃點東西吧。”
然后起身往樓上走。
天一亮就有很多消息,客戶,合作方,供應商,周裕樹,大家習慣把她當作超人,也樂意她集中力量做一個為大家謀利的鐵人,所以根本不需要顧忌她累不累,她困不困,她有事沒事。
周麥琦踩上一級臺階在回消息,那些鋪天蓋地的文字和語音瞬間將她網住。
不知道是哪一根神經搭錯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器官不配合工作。
太陽升起,多巴胺分泌,她卻覺得用來謀生的手段和人脈統統無趣。
她蹲下去,好像在緩解一瞬間的低血糖。
“周麥琦。”
過了很久,她沒有回答。
“周麥琦。”
走過來的蔣浮淮在身后拍了拍她。
筋疲力竭的開關被打開,涌出來的脫力和虛弱。
明明生病的不是她,可她現在比生了場大病還要難過。
想起江奕杉帶笑的幸災樂禍,想起蔣浮淮的惱怒,想起季蕓的咆哮。她長長地嘆出一口氣,然后說:“我好累。”
從心里一直到身體上,累到靈魂要出竅,累到無法驅動四肢,累到不在乎任何遠大前程,只想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
蔣浮淮從后面抱了上來。
吃過太多苦的人總被定義為能成大事的人。表面上從灰頭土臉到光鮮,身份拔高,話語權變重,看起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卻忘了膠原蛋白會流失,靈氣會枯萎,思緒像盤砸的電線桿,變得多慮,也變成易消耗品。
蔣浮淮的懷抱永遠堅實溫暖。他身上的衣服混著樟*腦丸還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比酒精舒爽,比洗滌劑純凈。
而他這個人,比錢讓人更安心,比熨燙還要讓人覺得妥帖。
周麥琦喜歡這種感覺。
她的呼吸起起伏伏,沒有掙脫,就這樣用額頭抵在他肩頭,細如蚊吶、又慢了半拍地和蔣浮淮算賬:“他是你家人。”
江奕杉是他的家人,她不知道。
微揚起頭,喉結輕滾,在復雜程度頗深的難題上,蔣浮淮向來不知道要從哪個方面切入。
“我之前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
“你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啊。”
窄小的樓梯,用力收緊的手臂。他們不再是戀人了,可他們還記得相愛的力度。
蔣浮淮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后背,這一次,沒有道歉。
“不會再有下次了。”他保證。
“不要再騙我了。”周麥琦說。
有關于任何人,有關于任何事。
*
江奕杉是季蕓和蔣亦雄的兒子,但不是親兒子。
三十年前,季蕓和蔣亦雄結婚,看似風風光光,實則也是樁處處被人指指點點的婚事。
杏川市以南多是創業人家,白手起家,全憑本事。季蕓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不愁吃穿的長大,和蔣亦雄看不出來有什么經濟差距,但真到談婚論嫁的時候,才發現她這種商賈之女和富了好幾代又涉足政商的人家是不一樣。
他們為愛情力排眾議走到一起,面臨的第二關是生孩子。
季蕓體弱,顯然在這一關前停留徘徊了很久。
蔣浮淮的奶奶如同封建家庭里的大家長,催生催到不待見這個兒媳。
或許是弄得家里人盡皆知,季蕓焦頭爛額時,那天出門,門口放了只搖籃。
不知道來處,不知道緣由。
奶奶請了大師來算,結果不算太壞。她冷著臉說這可能就是緣分,于是他們留下了那個搖籃,留下了搖籃里的孩子。
那一年,江奕杉去上了戶口,那一年,他叫蔣奕杉。
可是兩年后,季蕓懷孕了。
蔣浮淮出生時,蔣奕杉已經有了孩子基本的意識。
看著奶奶笑到合不攏嘴,親自摘了家里這條巷子的名字送給剛出生的弟弟,大著舌頭叫他“浮淮”。蔣奕杉想,弟弟是家里的寶貝,他也要珍視這個弟弟。
可是長到十來歲時,人性和血緣初顯端倪。
他發現,所有人喜歡蔣浮淮勝過他。比如蔣浮淮會擁有兩層的生日蛋糕,比如奶奶看見蔣浮淮就壓得很深的眼角皺紋,比如媽媽連名帶姓叫這個弟弟,對他卻從來都是溫溫柔柔的“奕杉”,也比如出差回來的爸爸第一個舉起的人是蔣浮淮而不是他。
對親情的探尋讓蔣奕杉早早在閑言碎語里知道了他的身世。
“雜種”“野孩子”“運氣好”,這些不入流的詞從家中做工的嘴里流出。
他太早熟了,以至于思想變得極端,以至于收養他的那一年,大師補充說明的部分逐漸被人記起。
大師說有利有弊,這個孩子也有可能是根刺。
所以變故發生在蔣奕杉十四歲那年。
他開始偷拿家里的東西了。
起初是以物換物,后來變成賣,攢了錢去參加所謂的公子哥朋友的派對。
大家說他父母對他大方,父母們聚在一起談及,季蕓心里震驚,面上還是強作鎮定和溫婉。
不端正的作風沒有潛伏期,幾乎是在頃刻間爆發的。季蕓開始憂心,與此同時,她也很果斷。
一家人商量了一晚,第二天,蔣奕杉就被放到國外去了。
禍患不能在家中久留。
他既然是季蕓的兒子,季蕓就要對整個家負責。
后來,家里只剩下了蔣浮淮。改姓了“江”的江奕杉也順理成章地認為,這是放逐,也是剔除。
一些新仇舊恨在心里扎根。
他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覺得親緣不過如此,也覺得那一家人太過無恥。他暗暗發誓,如果奶奶最喜歡蔣浮淮,如果爸爸媽媽只能有一個兒子,那他就要奪走蔣浮淮的一切。
“是很狗血吧。”
公寓23樓的窗戶打開,周麥琦和蔣浮淮共享一根煙。
煙灰缸拿在蔣浮淮手里,周麥琦用力吸入,輕輕吐出,再遞到旁邊。
蔣浮淮呷在嘴邊吸了一口,“我也不是幫我媽洗白什么的,她有些行為可能確實很費解,但是——”
“我不想聽任何反駁。”
她受的氣,她一直以來的忍氣吞聲,不是為了用來消解別人的苦難的。
高樓層,空氣清新又稀薄,能看見云端的霧氣,能眺望遠處的群山,城市盡顯眼底。
她的一意孤行和武斷居然在這個時候讓人覺得好美麗。
“周麥琦。”那根煙在指縫里燃盡了,蔣浮淮掐滅在煙灰缸里,他斜倚著窗臺看她。
看她疲憊,又看她明媚,看她明明擁有一張容易解讀的臉,卻配置了一個最不按常規出牌的大腦。
喜歡的進度條已經滿載,他在很久前就對她說“愛”了。
愛是離不開,愛是堅信她會回來,愛是兜兜轉轉回到原點,她回眸,他怦然心動。
“干嘛?”
她還是不帶好氣地說。
“對不起。”蔣浮淮真心實意地道歉,“我媽也好,江奕杉也好,全都對不起。”
“有關系。”無法說“算了”,還沒有大度到就這樣被人欺負,“你要是真的覺得對不起,從現在開始就配合我的計劃。”
“什么計劃?”
有仇必報?強取豪奪?讓他和他媽母子反目?
蔣浮淮在腦海里推演了幾出大戲。
但是周麥琦沒有這么膚淺。
她說:“如果你覺得我們遲早是要復合的……”
“等等,等等等等。”意識到這有可能是很難得從周麥琦嘴里聽到的承諾,蔣浮淮著急地手腳并用,示意她先別說,然后忙亂地掏出手機,點開錄音,“好了,你說。”
周麥琦看著他。
“如果你覺得我們遲早是要復合的話,那你再等等吧。”
【作者有話說】
快結束了!!!!大家再忍忍TT不要離開我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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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萬◎
周麥琦說:“如果你覺得我們遲早是要復合的話,那你再等等吧。”
這句話的色彩太中性,蔣浮淮沒懂是什么意思。
應允嗎?還是判處了無期徒刑?他要一直這么等下去?
“等到什么時候?”
她也不知道。“等到你不喜歡我的時候。”
蔣浮淮去抓她的手,“你做夢!”
*
試營業的最后一天,有不速之客跑上門來噓寒問暖。
江奕杉打扮得像個國際大都市的弄潮兒,手上脖子上耳朵上那些閃閃發光的飾品差點讓珠光寶氣的
Pourmoi都失色。
周麥琦抬眸看了他一眼,還沒說話,這人大手一揮把卡交了出來。
“充十萬。”
店員又喜又驚,嘴巴幾乎咧到耳朵,就要接下那張卡時,忽然被周麥琦截住了。
“用十萬交代你的問心有愧還是怎么的?”
“Magi,我真不知道你認識我媽啊!”
周麥琦嘴巴一扁,倒也沒有想象中生氣。“你還裝?”
“事實啊,”江奕杉斜倚柜臺攤開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媽這人吧,平時沒什么愛好就喜歡花
錢,她正好也有花不完的錢,我就想給你介紹個客戶認識認識,誰知道鬧這么一出,誰還知道你是蔣浮淮前女友啊。”
輕佻隨意的話出口,身邊的店員都聽到了這些信息。好奇八卦的眼神在他們之間游走,周麥琦放下手里的東西,沖江奕杉招了招手。
“咋了?”他保持警惕。
“湊近說話。”
樂呵呵的臉湊過來,那些棱角和眉眼處的細節,仔細看又不覺得眼熟。
江奕杉和蔣浮淮,是兩種感覺兩種氣味。
以前到底為什么會產生錯覺,難道是鬼迷心竅了無處宣泄?
這么想來,也不是無解。
湊近的江奕杉噙著笑容。一直以來,憑借好皮囊得到過不少便利和優待,做錯事有人寬恕,稍微放低姿態就會讓人心軟。擁有一張老天特許的門禁卡,也的確物盡其用做了不少缺德事。
“Magi——”
他還想撒潑耍賴地講道理。
“啪”的一聲,世界消音。
周麥琦結結實實地給他一巴掌,力氣大到她的手腕都開始發麻。
所幸客戶都已經離了店,沒有多余的人來看這場笑話。店員愣住,開關門中空氣摩擦的余音在回響。
江奕杉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看著周麥琦。
她泰然自若地用手邊的毛巾擦了擦手指,“和你媽說過了,兩巴掌,蔣浮淮一個你一個。公平公正,絕對沒有偏私和包庇。”
江奕杉忽然荒唐地笑了。
*
那一巴掌之后,江奕杉沒再出現,連帶著蔣浮淮也沒了聲音。生活一下子變得好安靜。
周麥琦覺得合伙的事可能告吹了,在沒找到下一個適合的合伙人之前,加盟早教機構這件事估計得先放一放。
試營業結束后有一段休息時間,周裕樹上門來玩,順便和周麥琦匯報他辭掉了司機的工作。
周麥琦震驚了好久才緩緩問:“你想開了?”
“想開了啊,本來就是體驗生活,下一份工作我要去工地上搬磚。”
她沉默了,推著人往店外走,“滾滾滾,別來煩我。”
周裕樹嬉皮笑臉,“我不煩你有的是人煩你。”
完全話里有話。
周麥琦對應另一個很煩的人選,才發現他已經超過一個星期沒有出現了。
不營業的日子里店門也開著,陸西上門的時候只看見周麥琦開著電風扇在畫畫。
薄薄的肩,纖細的后背,扎成低丸子頭的發間脫落幾根,卡進脖頸的圍裙掛繩里。
周麥琦聽見聲音,回頭看見來人,有些意外。
“來看看手鏈。”陸西說。
“今天不營業。”
“上門的生意都不做?”
女人之間存在微妙的氛圍,上一次,陸西用來砸場子的氣勢叫囂著要找蔣浮淮,張揚又跋扈,這一次,似乎真的只是想坐在店里買一條漂亮的手鏈。
她無數次偷瞄周麥琦,話到嘴邊,欲言又止,看著開了燈又開了鎖的人給她拿出幾條手鏈,陸西憋不住了:“我說你啊。”
周麥琦抬起頭。
人造白光太過死板,照射時常常曝露面部缺點。可周麥琦有“天生麗質”這四個字護體,饒是陸西尖酸地想要挖苦,也被她抬眸的動作震懾住。
漂亮和美是兩個概念,像討喜和大氣有時候不能兼得。
周麥琦看似冷漠疏離,卻很好的融合了這兩點。
陸西緩緩吐出后半句:“……怎么這么美啊。”
被夸的人噗嗤笑了出來。
如同朋友間的破冰,周麥琦也夸她:“你也是啊。”
慌亂如陸西,她移開眼神看向手上在試的那條手鏈,才把憋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我聽說,蔣浮淮
出國了,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
透過玻璃反射,陸西看見周麥琦的眼睛里沒有摻雜任何混亂的信息。
“真的,”周麥琦說,“我上次見他還是半個月前。”
“他出國一個字都沒和你說?”陸西顯然不信。
沒什么好說的,一不是相互報備的關系,二沒有熟到這個地步。
況且,她全網拉黑了他,他恪守又毫無保留地展示尊重,沒有通過別的方式找過她。
周麥琦心平氣和地說:“他在我黑名單里呢,你要是還是對他有想法,我建議不要從我這里突破。”
“誰說的!”陸西一氣之下站了起來,“周麥琦,你不知道他家出大事了啊!”
諱莫如深的眼神中充滿了太多情緒,萍水相逢的人們之間沒有義務也沒有必要提醒或交代什么,周麥琦覺得,最起碼陸西不是這種人。
可她站了起來,捏起拳頭放上玻璃柜臺。
周麥琦的注意力全在那條還沒買單的手鏈上,她聽見陸西說:“上一個被送出去的是他們家的江奕杉,直接從蔣改姓江了,這一回是蔣浮淮,你都不著急?”
她不明所以,“我著什么急?”
“你真是——”
真是木頭,真是不解風情,真是視錢如命,尤其這個時候,還要提醒陸西:“要不先買單吧。磕到碰到什么的也沒有糾紛。”
買單結賬時陸西很爽快,全程沒有看價格。
貨款兩訖,周麥琦低頭在操作用作收銀的平板,終于發出了一點冷靜的聲音,她沒有抬頭,只是盯著屏幕問陸西:“他怎么了?”
*
夏日晝長夜短,黃昏像一天的腰部時間,拉得好長又好絢麗。
出了店門打起陽傘,周麥琦準備去巷子口的居酒屋拿今天的晚飯。
對一個忙碌到無暇顧及三餐的工作狂來說,能夠記起吃飯這一回事非常罕見,以至于生活運行的規律變得像條公式,套出所有稀罕事在她身上重演。
大門院外背光站著一個人。
如果說前幾天主動跑來挨巴掌的江奕杉是不速之客,那這位更是重量級別的不速之客2.0版。
以前見面的時候,周麥琦隨蔣浮淮叫她奶奶。
眼下沒了關系,她對稱謂之類的事情感到很傷腦經。
奶奶朝她走來,白發摻著青絲,精神矍鑠,矯健又敏捷。
細細算來,蔣浮淮的奶奶已經七十多歲了。但她完全不是那種出門需要人陪、打扮得貴氣又奢華的老太太,反而低調又樸素,保持身型瘦長,穿著一套輕便的瑜伽服就來了。
她沒打招呼,擦著周麥琦的肩膀,推門而入Pourmoi,完全沒在客氣。
這是示威,也是博弈的前奏。
一回生,二回熟,她扭身重回店里,在心里把蔣浮淮罵了八百遍。
出國了還要拉她下水,不安好心的男人,就這么想和她捆綁在一起嗎?
坐在會客區,周麥琦用礦泉水招待了老太太。
室內空調剛關,殘余的冷氣打開毛孔,雞皮疙瘩冒出,直叫人膈應又反感。
老太太先說話了:“麥琦。”
這家人有個優點,太有禮貌,以至于在周麥琦眼中變成缺點,讓她太有負擔。
痛痛快快地指著她的鼻子罵一頓不好嗎?或者更辛辣一點抓著她的頭發扯一出頭花戲也可以啊,總之速戰速決,不要和不斷凌遲的長痛一樣,周麥琦真的無福消受。
“您說。”
“這次你打算要多少?”
老太太手搭在膝蓋上,坐姿優雅不失氣質,看人時仿佛眼睛里藏了把尺,衡量人品,審視價值,甚至丈量人生閱歷。
周麥琦以前很怕這道眼神,現在依然是。
但也不妨礙她獅子大開口:“五百萬。”
老太太哼笑一聲。“你覺得蔣浮淮值五百萬?”
“您覺得不值嗎?”
“他沒有任何實績,他怎么可能值五百萬。”
太過直白,和從前維護孫子的形象不同。周麥琦失笑,正要開口,那瓶擺在老太太面前的礦泉水被推了過來。
對面的人朝她抬了抬下巴,使喚的意味很明顯。
擰開瓶蓋,她推了回去,看對面的人喝下一大口后,重新開口:“我這里有兩個想法,你要不要聽?”
周麥琦點頭。
“說些很俗的東西,你這家店在我們的地盤上,我打聽了,目前為止生意不錯,但也就目前為止。往后你有沒有的肉吃,有沒有的生意做,別人不敢保證,我可以。”
他們是一句話就可以讓她的努力功虧一簣的人,拼命地往上爬,有時候還不如金湯匙上的人點一點頭來的管用。
老太太的意思很明顯,如今周麥琦有錢賺,生活還算滋潤和瀟灑,以后也還能過回從前的窮苦日子。
只手遮天,又帶著禮貌的咄咄逼人,太過滑稽。
這是老太太給出的第一個選擇,她絲毫不做考慮,回答說:“我選第二個。”
老太太挑眉,像在驚訝她的果斷,“我還沒說第二個是什么。”
“是什么都行,”周麥琦說,“我不想再過苦日子了,隨便你們看起來是怎么樣,但我費盡心力地往上爬,不想因為一個男人就自毀前程。”
黃昏光束耀眼,折射率很高。表情中堅毅的成分鍍上金色的光,在未知中,周麥琦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己,換來老太太欣賞的微笑。
“行,”年長的人用鷹隼般的眼神注視著她,“那你就把蔣浮淮領走吧。”
周麥琦還沒反應過來,坐在對面的人已經起身。
老太太行至大門口,忽然想了另一件事,“對了,還有我們家另一個小子做的事情,我也許得代表全家向你道個歉。”
地球仿佛穿越了星際,跳躍時間,反抗引力,不真實不具體,猶如被巨大的驚喜砸中。
是驚喜嗎?周麥琦搖搖頭,是驚嚇才對。
她跟著開合的大門追出去,卻不見老太太的影蹤,前院里,只站著消失了很久的蔣浮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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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曖昧結束了多沒勁◎
到家第一件事,周麥琦先盤問蔣浮淮是怎么一回事。
陸西說他半夜被敲暈后搬上了車,夸張地揣測他被送出國且生死未卜之類的情況。
蔣浮淮聽得發笑,周麥琦卻打了他一下,“笑什么?她為什么突然跑到我那里說那些,跟我有什么關系,你是不是又在外面亂傳播什么?”
“傳播什么?”他一下子攥住她的手指,壓下去牢牢牽住,“這還用傳播?我們彼此之間眼神都快拉絲了。”
沒正形的人企圖蒙混過關,轉移話題。周麥琦把包往桌上一甩,氣得手叉腰。
“你還騙她投資你的店?一個月前我看見你們搬了水泥就沒動靜了,你怎么還敢去騙人拉投資啊?”
蔣浮淮像渣男一樣解釋:“前段時間放她鴿子的事情,她非要我給她個滿意的答復,她想設計店面做生意,從家里獨立出來,我順水推舟做個好人,分她個股東。”
說完,還煞有介事地澄清:“但我和她不熟。況且說來說去,這事因為你。”
“別想甩鍋!”
他狡辯:“真的。”
春天過渡到夏天的傍晚,他在餐廳露臺看見慶祝項目收官的周麥琦。脫身時像只忐忑的麻雀,飛到路邊卻看見她上了別人的車。但他不打算說。
“不要和我解釋這些!”
“要的,”身體下壓,在呼吸都能感知的距離間,蔣浮淮抱住周麥琦,“如果我們遲早是要復合的話,我必須提前向你交代我的所有事情。”
周麥琦雙手并用去推他,“你怎么這么——”
“無恥?”
偏過頭,呼吸灑在耳后。若有似無的撩撥,泛起男男女女心里的癢。
周麥琦的音量不自覺降低:“那,你奶奶找我說那些話又是什么意思?”
他不滿意她站立的姿勢,拉了她的手環上自己的腰。緊密的擁抱代表真心的交付,不能說謊,無法逃避。
蔣浮淮和盤托出:“她讓我走。他們說,既然周麥琦這么好,那你去找她。”
她的名字被提及,卻不是什么新鮮事,反倒好奇:“他們打你了?”
“沒有打我。”
周麥琦松了口氣。
“他們把我的卡剪了。”
周麥琦那口氣又提了起來,“那你——”
他抱得更緊,帶著撒嬌和拜托的語氣說:“收留我吧,周麥琦。”
收留也好,盤問也好,一顆冷卻的心逐漸被他無恥的招數捂化。承認需要一個人對周麥琦來說是很難的,但在身邊空出一個位置卻又很簡單。
他們在午夜接吻,不再是一進一退。保留舊情人的熟悉,又帶著新鮮的心甘情愿,好像一部愛情片開啟預告,幸福微小又甜蜜。
各道一句晚安后,爬上了自己的沙發和床。
周麥琦心臟跳動很用力,仿佛要突破胸腔,力證她的真情實感。
嘴唇上的觸感猶在,慢吞吞和游移的情緒還沒消散。
她望著天花板,在安靜的空間里叫了一聲:“蔣浮淮。”
睡在沙發的人爬起來回應她:“嗯?”
“我沒選你。”
他幾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帶著笑說:“沒關系,我選了你。”
周麥琦拿被子蒙住頭,壓抑住狂跳的心臟。
以前不求甚解愛情的真諦,復刻別人的行為演繹大眾以為的愛情。
是男女交往,是不要吝嗇,是身體接觸,是你中有我。
時過境遷,她依然覺得這番道理太朦朧。
說起愛情,那應該是睡在她家樓下的蔣浮淮不計前嫌地說著“沒關系,我選了你”。
她快要幸福地睡著的時候,忽然又聽見他輕聲問:“明天能復合嗎?”
頃刻間,睡意全消,周麥琦黑了臉。
“不能!閉嘴!”
*
酒吧里,周裕樹穿了一身酒保服,看見周麥琦來,自覺給她遞了杯水。
她又在這里約見了江奕杉。
來人沒再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休閑的短袖短褲坐上高凳,叫了杯酒。
瞥見周麥琦玻璃杯里還冒著霧氣的溫水,江奕杉笑了。
“Magi,你上次真的打得我好痛。”他捂住左半邊臉,好像在回憶那時候的力度。
“是你自作自受。”
“那你今天找我來想聊什么?”
她想聊有可能會告吹的合作項目,是與非都需要提前給她一個準確的答案。
江奕杉卻說:“性質沒那么嚴重吧,又不是什么死罪,還沒合伙就要跟我散伙?”
燈光晦暗,暖色從縫隙中鉆出,勉強讓人看清五官和神色。
周麥琦從訝然中晃過神來,忽然失笑,才發現是她狹隘了,也是她保守了。
她也叫了杯酒,周裕樹猶猶豫豫地沒給她拿,她溫聲說沒事。
碰杯時,沒有冰釋前嫌的快感,卻一笑泯了恩仇。
江奕杉問她:“你真的從來沒看上過我?”
“沒有。”
他捂住心臟,好像被中傷的樣子。“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喜歡蔣浮淮什么。”
“你錯了。”
情感的選擇從來不是非此即彼、非黑即白,不是非江奕杉即蔣浮淮。數列這么多排列組合,人與人各自擦肩而過,而他們是一對注定會遇見的集合。
周麥琦說:“我從來也沒有看上過他。”
自以為扳回一城的江奕杉揚起微妙又八卦的笑容。
“是他先看到我的。”
是蔣浮淮先注意到她的,然后挖掘她,像打磨銀條一樣拋光她,愛上她。沒有蔣浮淮,沒有那頓一開始的日料,周麥琦也許看不見更大的世界。
“有些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江奕杉懶得聽這些心靈雞湯般的大道理,揮揮手走了。
周麥琦叫住他,在穿梭的人影中,他們隔著昏暖的光對視,她溫和的笑實屬難得一見,勸解江奕杉:“有些事情,也可能是你自作自受。”
他聳聳肩,不置可否。
*
蔣浮淮正兒八經地回家上班了,渾渾噩噩的假期宣告結束,結果成為空降兵第一天就遭受眾多員工白眼。
手生了,簽字不順,腦袋鈍了,影響決策。周麥琦指責他無所事事的日子過太久了,是該被眾人多鄙視鄙視。
他說不出狡辯的話,回答著“是是是”之后,重新投入業務。
有些員工是生面孔,有些員工是熟面孔,見他回來,也能樂呵呵調侃一句:“追愛追到了?”
三年前他的確放棄了很多東西,搞不懂所謂身份和地位有什么用處,憑什么一句話可以定一個人生死。
奶奶說你既然這樣,那就別管家里的事了,安安心心當個米蟲得了。
他過了三年這樣的生活。
三年后奶奶罵他沒有上進心,說話特別難聽。
“周麥琦賺得比你多那么多,你羞不羞愧,上門想給人家當贅婿人家現在估計都要掂量掂量你夠不夠格。”
蔣浮淮明白,這是奶奶的激將法,也是妥協。
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回到周麥琦的公寓。她不告訴他密碼,他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地錄入了指紋。
從入侵開始,再到侵占,擠滿她生活的角落,再攻略她的心。
上班開會,下班煲湯,朝九晚六,規律起來,還真像個普通人家的樣子。
周麥琦嘴上雖然罵罵咧咧說讓他搬出去、讓他交房租之類的,行動上還是擔心他會被空調吹感冒,每天睡沙發對脊椎不好。
“那我怎么辦嘛。”蔣浮淮怨聲載道,茶里茶氣。
“所以我說你別賴在我這里啊。”
他在給她盛湯,“要么我們找個良辰吉日把證扯了吧。”
周麥琦在紙質資料里抬起頭,“你神經病吧,逮著我一個人薅是吧。”
“我委屈啊,登堂入室之后都沒有名分,現在能復合嗎?”
“不能!”她重新低頭整理資料,“滾!”
蔣浮淮不惱,也壓不下嘴角。他觀察一門心思回消息的周麥琦,連湯里多放了勺鹽都沒發現。
他催她不要工作了,先吃飯,順嘴又多問了一句:“我們現在難道不是在戀愛嗎?我們現在就是在談戀愛吧。”
“是嗎,”周麥琦喝下那口涼掉的湯,然后望著餐桌上方的吊燈發了兩秒的呆,“我們現在說是在曖昧更合理吧。”
曖昧名為尚未捅破那層窗戶紙的時期。
曖昧是含糊不清、意義不明,剪不斷理還亂,曖昧的心情像是過山車,是被五月天唱出來的戀愛ing,想到這里,周麥琦莫名地笑了。
他們連在大學都沒有曖昧過,那時候稀里糊涂地就在一起了,還懵懵懂懂過起了日子。
“笑什么?”
“笑你傻。”
蔣浮淮湊近他的臉,在氤氳熱氣中笑得狡黠又燦爛,用那種名為期待的眼神看著周麥琦。“曖昧什么時候結束?我們什么時候復合?”
周麥琦故作高深地搖搖頭,天機不可泄露一般,“曖昧結束了多沒勁。”
是的,他們不確定關系,也不復合,只秉持露水情緣的男女態度,有時候耍無賴的蔣浮淮跑上樓占了床的一角,有時候他們擁抱在一起窩在沙發將就一夜。
他每次問起什么時候復合,她就讓他閉嘴不要說話。
三年前的分手是一劑苦藥丸,到現在都沒稀釋掉嗆人的味道。
周麥琦沒有做好準備。
“你是怪我的吧。”蔣浮淮說。
她毫不客氣,“廢話。”
以前,他一個人談戀愛,全家出動來找周麥琦談判。知道的替她叫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皇甫珊被認回皇甫家的大陣仗。
所以時至今日,他們逃不開繞到過去的這個話題。
要像一根刺一樣把它拔掉,未來才有可能毫無芥蒂。
蔣浮淮說:“我以前做錯了很多事情,你沒選我也是應該的。”
周麥琦卻很會借機拆臺,“那你現在走吧。”
他翻身壓住她,施以警告:“周麥琦!”
有時候,蔣浮淮覺得她性格很好,有時候,蔣浮淮又覺得她性格很差。
毫無敏感和自卑,一意孤行當機立斷,差錢又不卑不亢,訕訕且伸縮自如,很難在第二個人身上看到。
周麥琦不是濃墨重彩的那種人,卻是寥寥幾筆就讓人記到心坎里的那種人。
“但是你知道的吧,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
她毋庸置疑。“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么愛我?”
“因為你在所有可選擇的范圍里不選擇我,才讓我覺得人生不是什么都不可追求的。”
甜言蜜語也好,忠言逆耳也罷,他剖開心給她看,只想和她共溫存。
“周麥琦,你是一個很厲害的人,我偶爾需要仰頭看你,偶爾也覺得你離我很遠。
“所以,你能不能也告訴我,怎么樣才能復合?”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關鍵時候竟然扭捏起來,像是故意為難他一樣說道:“如果我媽媽回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