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眼若流珠,面若桃花……
伯崇見了, 忍不住就笑。
他的鶯時,怎么就這么可愛呢。
想著,他低頭吻下去。
現(xiàn)在是吃飯的時間, 可伯崇想做些別的。
衣裙被卷起,堆在腰間, 黑色繡金紋的龍袍大袖從纖細(xì)的腰肢上垂下,遮住了大半春光。
鶯時迷醉的半閉著眼, 輕輕哼著。
貓貓總是會直白的面對自己的欲望。
看的人類怦然心動。
亂來了一遭,伯崇招來帕子給鶯時擦干凈,又為她穿好衣服, 眼看著她似乎要變回原形,忍不住摟進(jìn)懷里。
“先不要變,陪陪我, 好不好?”他垂眸低聲。
貓兒可以輕而易舉的抱在懷中, 固然很好,可伯崇也想與人類的鶯時相擁。
鶯時饜足慵懶,很想變回貓兒趴著,可伯崇言語間帶著期待和祈求, 便讓貓兒有些心軟的。
自己養(yǎng)大的人類, 對于貓貓來說總是不同的。
“好吧!彼龖猩⒌恼f。
伯崇不由笑起, 沒有什么,比任性又恣意的貓兒為了他退讓這個事實(shí),能更讓人類滿足歡愉。
他忍不住親了親鶯時, 先將自己身上有些亂糟糟的衣裳整理好, 然后將她抱在懷中,草草用術(shù)法熱了熱飯菜,便抱著鶯時往里間去了。
不為別的, 只是相擁著躺一會兒,對他來說便是極其放松滿足的事情了。
內(nèi)侍們都在殿外候著,午膳不留人伺候,而且也不讓人打擾,是天子的習(xí)慣,自登基以來,一貫都是如此,今天也不會例外。
果然,一直到午膳后大半個時辰,天子小憩之后,才叫了人進(jìn)去伺候,然后開始了下午的忙碌。
既然已經(jīng)和鶯時說好,伯崇小憩后第一件事,就是提筆寫了一封密信,讓人轉(zhuǎn)交給在外做知府的舅舅。
等到書信送出去,也算了了他心頭一樁事,接下來,就只等過年了。
因?yàn)橹袑m無主的原因,所以今年的除夕宴,依舊交給姚皇后,也就是現(xiàn)在的姚太后主持。
姚太后干這個也有好些年了,堪稱得心應(yīng)手,這個新帝登基頭一年的新年,安排的很是周到妥帖。
煙花璀璨,照亮了除夕夜的皇城。
諸多皇室宗親盡皆前來,宮中一時十分熱鬧。
伯崇抱著鶯時坐在九重御座上,看著下面的所謂家人們,笑的漫不經(jīng)心,一如從前。
但不同的是,從前皇室宗親們并沒那么在意伯崇——
縱使是東宮太子,可皇帝不喜,以后皇位落在誰身上還不一定呢,作為依靠皇帝寵幸過日子的宗親,自然不會不懂事的和他往來。
可今年不行了。
誰能想到,這個被皇父打壓的儲君,竟然有如此手段,一朝得勢壓下了所有人,硬是奪得了皇位。
大殿之中,宗室皇親們都小心翼翼的揣摩著御座上那位的喜怒,不敢有絲毫放松。
但從始至終,那位都沒搭理他們,只是一心在懷中貓兒身上,這讓許多人都松了口氣。天子喜愛那只貓兒,眾所周知,可如今眼見著,卻還是不免有些別扭。
感情他們這些人,竟比不上一只貓。
伯崇只坐了一會兒,就起身離開了。
比起那皇家宴會,他更想和鶯時一起,只他們倆過這個年。
乾清宮中,酒菜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伯崇一如往年那樣,遣退了伺候的內(nèi)侍。
他一向只喜歡用內(nèi)侍,便是如今登基,身邊也沒用女官。
門吱呀呀的關(guān)上,伯崇低頭,正要說讓鶯時變回原形,鶯時就已經(jīng)自然而然的現(xiàn)身坐在他懷中,抬頭吻上他的唇。
“過年好!彼龤g快的說、
貓貓沒有過年的習(xí)慣,但這些年她和伯崇一起過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已經(jīng)養(yǎng)成習(xí)慣了。
“過年好!辈挥勺灾鞯,伯崇笑了起來。
兩人交接了一個親吻過后,沒急著做更親密的事情,而是開始專心享受這個年夜。
吃飯,喝酒,飯是宮中御膳房精心制作的沒事,酒是伯崇搜集的靈酒——
他試圖找過靈食,但很可惜,修士們沒幾個喜愛口腹之欲,就算有人研究,那點(diǎn)食材也不一定能流通出來,倒是靈酒,更受歡迎,不少人會弄。
以前他是太子的時候不好找,如今他當(dāng)了皇帝,一句令下,倒是很容易就搜集了好些回來。
鶯時很喜歡。
外面放起了煙火,璀璨的花火在夜幕上炸開,無比絢麗。
鶯時趴在窗臺上看的入神,目眩神迷。
人間還是有很多有意思的東西的。
伯崇站在她身后,輕輕的將她抱入懷中,只覺身心都滿足起來。
這才是他想要的新年啊。
與此同時,另一邊,撫州。
撫州這個地段,不算好,也不算壞,不是富庶的魚米之地,卻也不是動亂的貧瘠之地,靠近中原腹地,但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平平常常。
宋迅安兩年前調(diào)到這里做知府,在這之前,他已經(jīng)輾轉(zhuǎn)過許多地方。
其實(shí)以他的政績,便是調(diào)到京都去也可以,而宋家也有人脈可以幫忙,但上面那位不樂意。誰都知道,皇帝不喜太子,從前是冷落,這幾年則成了打壓,連帶著宋家也得不了好。
宋迅安也曾暗自惱恨過,他自問宋家從未有過對不起龍椅上那位的事情,那門婚事也是先帝所賜,可為什么就遷怒上了宋家。
但這種幼稚的想法只有不懂事的人才會有,他早已經(jīng)過了那個年紀(jì),惱恨過后,唯余苦笑。
這幾年隨著伯崇起勢,宋家的處境越發(fā)不好,宋迅安擔(dān)憂過,但更多的是欣喜。左右不可能更糟了,若伯崇能夠功成,宋家自然也就有機(jī)會返回京都。
不過唯一讓他忐忑的是,從始至終,伯崇都沒有跟宋家有多么親密的聯(lián)系,關(guān)系始終平平。
但這些擔(dān)憂不安,隨著伯崇登基,都褪去了。
這半年來,宋家,還有宋迅安的處境越來越好,從前做什么都不順當(dāng),現(xiàn)在做什么都順當(dāng)了,一開始他還有些不習(xí)慣,久而久之,也已經(jīng)能泰然處之了。
恰逢新年,宋府格外熱鬧。
宋迅安一一見過各家過來拜年的人,說了會兒話,忙忙碌碌一整天,等到好不同意閑下來喘口氣,不多時,就到了年夜飯的時間。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面上都是止不住的笑,幾杯酒下肚,他已經(jīng)醉了。
正是開心的時候,外面管家進(jìn)來稟報(bào),說有人登門,說有給宋迅安的信,聽口音,是京都來的。
管家是宋家的老人了,以前侍候老太爺?shù)模缃袼窝赴渤鰜碜龉,才被老太爺給了他,為的就是在人情世故上能幫襯他一二。
聽完管家附耳過來的低語,宋迅安精神一震。
京都來的,不管是誰,那都不會是小事。他立即讓人去請,喝了口醒酒湯,笑著勞請夫人好好張羅,便就往書房去了。
宋迅安一妻兩妾,妻子是宋家明媒正娶回來的世交之女,兩妾一個是自幼侍候的丫鬟,一個是妻子的婢女,又為他生了五子四女。
他是個傳統(tǒng)的文人,敬愛妻子,后宅全都交由妻子處理,兩妾也都好好的養(yǎng)著,衣食無憂,至于寵愛卻是沒多少的。
如此下來,后宅倒也算是十分和睦。
更何況如今宋迅安四十有加,一眾兒女們都已經(jīng)成家嫁人,膝下連孫子都有了,更不會有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會兒見著他離開,一眾孩子們都忍不住有些好奇,只是教的規(guī)矩都在,都乖乖的坐著,誰也沒貿(mào)然開口。
書房,宋迅安站著看完信中的內(nèi)容,有些驚愕,然后若有所思。
他沒想到這信竟然是宮中那位送來,如何的驚訝自不必說,等小心翼翼的拆開之后,更添幾分。
年后三月,滿三年之期,調(diào)他入京為官?吹竭@個,他自然是欣喜的。
不過——
回京之后,攜表妹鶯時入宮?
宋家兒女眾多,除了那個作為伯崇伴讀的侄兒外,其他的他根本不認(rèn)識,更不要說,他根本就沒有一個叫‘鶯時’的侄女。
但天子既然這么說了,就算沒有,也要有了。
如此思量,宋迅安沒有耽擱,連夜書信一封回老家。
他到底做官這么多年,家中有什么子女,外面都清楚。但這種事,只看怎么做。比如他膝下嫡幼女生來體弱,所以未曾跟隨他出來入仕,而是留在家中,請長輩代為教養(yǎng)。
宋家乃是大族,兒孫眾多,外人也不清楚都有誰,如此一來二去,自然也就好說了。
老宅那邊收到信,隨之安排起來。
如此一來二去,一番忙活,過了正月,一輛馬車從老家那邊徐徐出發(fā),趕到撫州。
三月,宋迅安動身入京,一行人中,還帶著自己剛剛從老家接回來的小女兒。
對于這位忽然出現(xiàn)的小姑姑,一眾晚輩們都很好奇,但據(jù)說是身體不好,對方一直在車中養(yǎng)著,不好打擾。
春末動身,一路不急不緩的走著,等快入京時,已經(jīng)是夏天了。
宮中,一輛馬車徐徐往城外去。
雖隱秘,但并未太過遮掩消息,大家都知道,這是天子去迎接母家的長輩了,不少人暗自記下,心道天子對宋家著實(shí)看重。
城外,十里長亭。
亭中備好酒菜,宋迅安被內(nèi)侍一路引來,慌忙見禮,道拜見陛下。
伯崇叫了請,宋迅安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坐下。
伯崇面上含笑,同宋迅安敘舊幾句,然后說起了宋家的人,內(nèi)侍立即動身去請。
宋迅安有些遲疑的看向他。
他以為伯崇這次來,是為了將那位‘鶯時’送來,可怎么……
從他來就沒見著人,現(xiàn)在更是。
難道他會錯意了?
這樣想著,等抬眼見著自家的人過來后,宋迅安的目光不由的一頓。
所謂小女兒的替身是他尋得,可這次來的這個,怎么看都不像是他找的那個。短暫的遲疑后,他心中一穩(wěn)。
沒會錯意就好。
想著,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姑娘,能引得天子動心,如此籌謀安排。
能這么做,想來家世不出眾。
那就是樣貌?
一行人前來,得知伯崇身份的眾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拘束,好在家教尚在,倒也穩(wěn)住了上前行禮。
宋迅安在旁笑著,大致說了個人的身份。
“這位表妹怎么帶著帷帽?”伯崇看向穿著粉色裙子,帷帽上的薄紗垂直膝蓋的女孩兒。
薄紗下,鶯時一雙水潤的貓兒眼轉(zhuǎn)動,透著薄紗去看伯崇,覺得很有趣。
事情都是安排好了的,為了更像人,她一雙碧綠的貓兒眼也已經(jīng)幻化成了黑色,水潤潤的像一丸黑珍珠。
她看著伯崇裝模作樣,一臉不認(rèn)識的樣子,覺得很有意思,不由勾起了唇角。
“小女兒自幼身體不好,所以平日里格外小心了些!彼窝赴猜勏腋瓒乓猓Φ,“還請陛下恕罪!
“鶯時,快取了帷帽吧!
宋夫人心下一動,看向身側(cè),就見女孩抬起削蔥似纖細(xì)漂亮的手,輕輕揭起了帷帽。
她目光看去片刻,立即恍悟,這不是之前那個人。
那個女孩兒,可沒有這樣精致漂亮的手。
下一剎,她目光凝住,即便同為女人,即便早有猜測,但等看到鶯時樣貌的時候,宋夫人依舊不由的為眼前這個小姑娘的容顏和失神。
眼若流珠,面若桃花,噙著淺淺一抹笑,便是驚心動魄的嬌艷麗色。
“陛下!柄L時還記得之前跟伯崇說的那些,垂了眼,卻又忍不住眸光流轉(zhuǎn)去看他,笑著喚道。
宋迅安一眼過去,有些失神,忙收回,又去看陛下,便就眼見著他目光他凝住。
“表妹不必多禮。”伯崇怔然片刻,回神后語氣都柔和下來,輕聲說,“喚我表哥就好!
鶯時沒忍住,輕輕笑出了聲。
“表哥!彼嗌膯镜,覺得很有意思。
伯崇心跳加快,盯著她看了好幾眼。
宋迅安很不想開口打斷這二位玩鬧,可眼見著自家一眾兒子兒媳,還有孫子孫女們都有些驚異,只好硬著頭皮輕咳了一聲。
“不可如此,陛下乃天子,吾等臣民皆要守禮,怎可如此稱呼!
鶯時全然沒意識到這時在說自己,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無礙。”伯崇似被提醒般回了神,挪開眼,笑道,“表妹慧黠可愛,我很喜歡!
宋迅安干笑一聲,實(shí)在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知道您二位情深,但總要掩飾一二。無奈之下,他看向宋夫人,實(shí)在是對于這些事不拿手。
宋夫人早就從夫君哪兒知道了這件事,見狀笑笑,想著天子也是個妙人,便就輕輕拉著鶯時的人,對上那雙好奇看來的眸光,心下微動。
這女孩兒,天真靈動,眼中毫無雜質(zhì),的確是招人疼的緊。這個脾性樣子,可不是尋常人家能養(yǎng)出來的。
“陛下喜愛,是鶯時的福氣,鶯時,還不快謝謝陛下!彼畏蛉诵χf,滿臉慈愛。
鶯時眨了眨眼,忍不住一笑,說,“謝謝陛下!
“不必如此多禮!辈缌⒓凑f。
這般說了好一會兒,眼瞧著天子眼神總往鶯時身上瞟,宋迅安越發(fā)的無奈,總算到了分別的時候。
宋家一起恭送天子離開,然后目光忍不住都落在了鶯時身上。
原來,他們這位小姑姑這么好看啊。
一眾兒子兒媳們?nèi)滩蛔?cè)目之后,又看向了宋迅安夫妻,想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迅安只是含笑,什么話也不說。
之后,宋家人入京都。
宋迅安這些年的政績還是很不錯的,加上種種原因,任職工部侍郎。
不過這都不急,宋家早就安排了人回京打掃之前置辦的宅院,先要安頓下來。
這個宅子對鶯時來說頗為稀奇,她自從到了人間,大多時間都呆在皇宮,別的宅子也多事轉(zhuǎn)了一圈就走,這還是她第一次入住進(jìn)來。
宋夫人指了身邊的丫鬟過來照顧她,一行人被她的容顏所驚艷,忍不住就像去偷偷看她。
“那姑娘,可真是好看!彼畏蛉烁袊@。
宋迅安笑笑,宋夫人沒忍住,繼續(xù)說,“不過說起來,容貌也只是次之,主要是那一身靈動慧黠的氣質(zhì),實(shí)在是招人,難怪…”
瞧著宋迅安一直沒開口,宋夫人忍不住笑著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避忌,便說起正事。
“明天就進(jìn)宮拜見?”
“自然。”宋迅安點(diǎn)頭。
宋夫人聽了,又笑,“到底年輕,這一時半會兒都舍不得!
按理說,鶯時自然是早些到宋家的才好,可今天才到,那位顯然是舍不得。
的確是舍不得。
宮中,伯崇下意識抬眼,看向御案一側(cè)的貓窩,上面空空蕩蕩,不由嘆了口氣。
是了,鶯時不在。
這會兒正在宋家呢,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有沒有想他?
宋家,鶯時這會兒正忙著。
一眾小蘿卜頭過來,一聲聲姑姑姑姑的喚著,圍在她身邊,滿是好奇的看著,同她說著話。
貓貓對人類幼崽素來寬容。
她坐在那里,一一認(rèn)真回答,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只是,幾句話后就有些不耐煩了。
這些幼崽話好多啊,都問的什么傻問題啊。
煩躁。
被撥來伺候鶯時的姑姑很會看眼色,見狀忙讓人帶著一群小少爺小小姐們離開。
鶯時這才松了口氣。
“好吵啊。”鶯時這才小聲嘀咕。
姑姑一笑,帶著小心的說,“小孩子們是鬧騰些,小姐喜歡安靜,下次奴婢注意!
“嗯!柄L時懶洋洋的說。
見狀,姑姑欲言又止,宋家詩書傳家,禮儀是從小就教起來的,可鶯時顯然沒學(xué)到,行止坐臥都慵懶隨性。
她本想說兩句,但想起之前宋夫人叮囑,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隨小姐高興就好,便就忍住了。
忙碌半日,除了收拾宅子,還有外面眾人遞來的請?zhí),拜帖,等等等等,宋迅安夫妻兩人根本不得閑。
一直到了傍晚才停下,一家人開始用晚膳。
鶯時被宋夫人拉著坐在身側(cè),親切慈愛的給她挾菜,同她說話。
鶯時有些不習(xí)慣,但又好奇,便就眼睛晶亮的聽她說,不知不覺就用完了一頓晚膳。
宋家?guī)讉兒子兒媳們也都隱約有所察覺,這好像不是之前那個一直躲在馬車?yán)锏,所謂的幼妹,想起之前天子駕臨時的種種,俱都若有所思,誰也沒說什么。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這姑娘是宋家人,那就是好事。
入夜,宋府安靜下來。
鶯時打了個滾,想著要不要去找伯崇,然后就聽窗戶一聲輕響——
伯崇來了。
掀起淺碧色的帳幔,鶯時大眼滿是笑意的看著。
伯崇關(guān)好窗戶看去,也笑了起來。
“想你了。”他將鶯時摟進(jìn)懷里,終覺圓滿。
“我也是,我正在想要不要進(jìn)宮去找你!柄L時從來都是一個誠實(shí)的,會直面自己想法心思的貓貓,她坐在伯崇懷里,笑瞇瞇的說。
“然后你就來了!
鶯時覺得很開心。
伯崇也很開心。
一人一妖依偎在一起,敘說著半日的離別,又做了一些羞羞的事情,臨到天亮前,伯崇才悄悄離去——
一路不動聲色進(jìn)了乾清宮,伯崇心下一松。
一轉(zhuǎn)眼的時間,鶯時給的功法他已經(jīng)修煉了十多年,現(xiàn)在恰好用上。
若讓旁人知道他這個想法,不知道還要怎么心塞。
伯崇的天資奇絕,如今一身修為雖比不上某些活了好些年的老不死,若只論其下,沒幾個能比的上他。
若別人,還不知道要怎么欣喜自傲,可他卻用在了此處。
第二日,宋家人入宮覲見。
宋府一早就忙碌起來,小輩是不必進(jìn)宮的,但幾個兒媳都是要去的。
還有鶯時。
鶯時一大早就被宋家一種丫鬟姑姑們環(huán)繞起來,侍候著穿衣梳妝。
她們先問鶯時喜好,鶯時說不知,所以就自行發(fā)揮了。
梳起發(fā)髻,簪上釵環(huán),換上繡紋精美的衣裙,鶯時好奇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忍不住睜大了眼。
哇,好厲害。
明明和之前一個樣子,但現(xiàn)在瞧著,總覺得好看了許多。人類的技藝真是有趣呢。
鶯時不由興致勃勃,準(zhǔn)備以后也多鼓搗鼓搗。
之后用過早膳,趕在辰時末動身,一路約莫小半時辰,便已經(jīng)到了宮城外。
伯崇早早就吩咐了身邊的內(nèi)侍來接,一同在這兒候著的,還有姚太后宮中的人,宋家一干人等一道入宮,宋迅安往御書房去覲見陛下,女眷自然是去太后處。
這座宮城鶯時出入過無數(shù)次,但還是第一次以人類的身份進(jìn)來,看著周圍人的目光,她只覺處處新奇,眸光流轉(zhuǎn),波光瀲滟,不知讓多少人失神,而后忍不住抽一口氣。
這樣的容色,便是宮中也不多見,但尤其出眾的是那種靈動慧黠的氣質(zhì),才是最吸引人的。
姚太后自從知道宋家人要入京后,就吩咐人準(zhǔn)備了,很是從容。
等到入了慈安宮,一家人躬身見禮,鶯時左右看看,興致勃勃的跟著躬身。
上首,姚太后目光一動。
這個姑娘,瞧著可不像宋家人啊。那婆媳幾個都是禮儀周到,可她卻要隨意疏忽。
而后落座,宋家女眷恭恭敬敬的同姚皇后答話。言說間免不了提起鶯時,得知她自幼體弱,在老爺子身邊長大,姚皇后目光又動。
是真是假?莫非宋家有染指后宮的心思,特意尋來的美人?
心中種種揣摩,姚皇后面上不動聲色,繼續(xù)好言好語的說著。
管他如何,天子有意提拔母家,那她這個繼母自然該識相些才是。
正說話間,外面內(nèi)侍來報(bào),天子往這邊來了。
姚皇后表示了然,果然,沒一會兒,天子就帶著宋迅安過來,目光一掃,她眼瞧著,天子的眸子就凝在了那叫做鶯時的姑娘身上。
宋家諸人立即起身見禮。
伯崇叫起,目光始終不離鶯時左右,眼看著她都起身了,才慢慢收回。
鶯時一慣穿的都是同皮毛一般顏色幻化出來的白色衣裙,似今日這般碧綠的色澤,他還是第一次見,不由驚艷。
在外人面前,伯崇還是會給姚皇后一些顏面的,不多,但禮儀還算到位。
他喚了聲母后,姚皇后不敢拿喬,立即讓坐。
之后伯崇便同宋夫人搭起了話,心里卻癢癢的,總想著該怎么不動聲色的和鶯時說話,眼瞧著她低頭眉微皺的看著手邊上的茶,不由一笑。
鶯時不愛喝帶苦味的茶,也不吃甜,更多的時候,她偏愛白水。
“這茶可是不合表妹胃口?”眉眼自然而然含了笑,伯崇問。
鶯時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在跟她說話,還在那兒盯著茶。
她今天早上吃了點(diǎn)人類的飯食,對她而言有點(diǎn)咸了,想喝水,但她不想喝茶。
還是宋家兒媳反應(yīng)過來,悄悄拉了她一下。
鶯時有些茫然的看過去,不解所以,她頓時有些無奈,卻又生不起氣來。
“鶯時,陛下同你說話。”
鶯時這才恍然的看向伯崇。
“我不愛喝茶,我想喝白水。”她理直氣壯的說。
殿中侍候的一種女官內(nèi)侍們都嚇了一跳,暗道這宋家姑娘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這樣和天子說話——
宋家是怎么教的?她們心里泛嘀咕。
“小安子,快給表妹上白水!辈缫恍Γ⒓捶愿馈
第62章 【花妖篇】 眼前的繼母尚且年幼,不過……
小安子, 小寧子,是跟在伯崇身邊的老人了,聞言立即就要動身, 被姚皇后開口叫住,說, “叫我身邊的宮女去就是。還不快去!
宮女立即動身去準(zhǔn)備了白水呈上。
“這孩子從小身體不好,難免養(yǎng)的嬌氣了些, 多謝太后和陛下寬容!彼畏蛉擞行╊^疼,忙找補(bǔ)。
鶯時眨眼。
她又怎么了?
姚皇后下意識看了眼天子,笑了笑正想開口, 就聽伯崇道,“無礙,應(yīng)該的, 表妹的身體要緊!
姚皇后頓時有些沉默。
和這個繼子相處十來年,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他是這么寬容的人。殿中侍候的女官內(nèi)侍們也不由震驚,忍不住偷偷去看鶯時。
瞧陛下這樣,莫非是歡喜上了這位宋姑娘?
“多謝陛下!柄L時眨眼, 很快想起之前宋夫人的叮囑, 眉眼彎彎, 笑盈盈的說。
“不必言謝,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伯崇笑道?br />
鶯時便就對他一笑。
說話間,女官呈了白水來, 她自顧自喝了起來。
伯崇便就含笑看著, 任誰能都看出他眉眼中的溫柔喜愛。
這般在宮中呆了一會兒,趕在午膳前,宋家人告退離開。
伯崇親自送了他們到外面, 若非太過急切會讓朝臣們心中存疑,說不得會影響到他和鶯時之間的婚事,他甚至想送到宮門外去,或者干脆就不讓走了。
目送眾人離開,伯崇緩緩嘆了口氣。
“去太后宮中!彼D(zhuǎn)身吩咐。
龍輦便就往慈安宮去。
“母后覺得表妹如何?”他開門見山,直接問。
姚皇后心下一跳,仔細(xì)斟酌著說,“瞧著靈秀自然,是個極其出眾的姑娘!
“我也覺得。”伯崇毫不客氣的應(yīng)下,道,“若以表妹為后,如何?”
自然不如何。
那姑娘雖長得好看,但禮儀平平,也沒有什么出眾的文采和閨閣名聲,做妃子可以,若做皇后,還是差了點(diǎn)的。
姚皇后當(dāng)初就是憑著出眾的閨閣名聲才被先皇挑中,選為繼后。雖不說,但她心中一直引以為傲。
但她不傻。
她很清楚,陛下問這句話,絕不是真的為了問她的意見。
“宋家家學(xué)淵源,門風(fēng)出眾,他家的女兒為后,自然是極好的。再者說,陛下的皇后,陛下說了算,您喜歡就行!币屎笳遄弥朕o笑道。
伯崇含笑看著她,瞧不出喜怒。
“母后覺得好就行。”他平靜道,“既如此,明日早朝我便會告知朝中諸人,后位已定。”
“中宮有主,是大喜事,看來坤寧宮也該好好修葺一下了!币屎蟾胶。
伯崇這才一笑。
“正該如此,不過就不必母后費(fèi)心了,朕安排就是!
一路目送伯崇離開,姚皇后徐徐嘆了口氣。
真是看重啊。
修葺坤寧宮的事情都要親自作主。便是諸位先皇,也未曾如此過。
之前還覺得這位太過冷漠無情了些,現(xiàn)在才知,只是沒遇見那個人罷了。
只是,如此愛重,莫要因?qū)櫴д藕谩?br />
晚上,入寢之后,鶯時跑進(jìn)宮找伯崇,身上幻化的是白天穿的那身衣裙。
一人一妖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然后第二天早上又分開。
第二日早朝,伯崇將立后的事說了出去,頓時引得眾臣嘩然。
宋家女為后?
怎么這樣突然,不是昨天才見的嗎?怎的竟一見鐘情了不成?
眾人不解,有心想要勸解,可伯崇從不是會因朝臣動搖的天子,他走到今天,全憑手中兵馬,不被任何人所挾制。
因此,眾人雖鬧騰了幾天,到底沒拗得過他。之后退一步,提出選妃的事情。
伯崇直接斷然拒絕,表示他無意女色,只求中宮穩(wěn)固。
朝臣們一陣訝然。
但驚訝過后,更多的是不以為意。按照他們的想法,天子終歸年輕,眼下不過是因著那宋家女好顏色,才會有這種想法,等到幾年之后,色衰愛弛,自然也就改了主意。
這倒不算什么事。
這幾天,宋家沒有赴宴,而是選好日子發(fā)了請?zhí),邀請眾人前去,也算正式宣告宋家回京。不過鶯時倒是跟幾個嫂子出去逛了街,露了幾面,有心人也就知道了她的長相。
的確,是個美人兒。
難怪只是兩面,就讓天子打定主意,要立她為后。
如此一來二去,這件事便就定下了。
欽天監(jiān)很快擇了良辰吉日,就在八月,而后禮部籌備帝后大婚事宜。
眼下四月,到八月,時間是有些緊的。
尋常人家的婚事都要準(zhǔn)備個一年,更不要說是天子的婚事?蔁o奈天子催的急,所以便只好緊著點(diǎn)了。
鶯時倒是在宮外得了滋味,每天不是出去玩,就是在一眾女眷之中,聽著各家的各種小道消息,等到晚上,再和伯崇相會。
這般幾個月的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八月,新帝大婚,娶宋家女為后。
坤寧宮修葺一新,披紅掛彩。
伯崇本來想弄一個椒房殿,但想起鶯時嗅覺靈敏,平日里連熏香都不喜歡,便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是夜,殿內(nèi)燭火高照。
伯崇從前面宴上抽身回來,進(jìn)門就見鶯時正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裙。
“好看嗎?”鶯時抬頭看向他,起身向他展示自己的衣服。
她格外喜歡各種繡紋,做貓的時候總想撓一撓,現(xiàn)在則是摸一摸。這一身嫁衣是宮中尚衣局按照她的喜好,整整忙活了幾個月才弄出來的,她很是喜歡。
“好看!”面對鶯時,伯崇從不吝嗇夸贊,說話間笑著過去將她攬進(jìn)懷中。
鶯時頓時笑了起來。
一人一妖相擁依偎著說說笑笑好一會兒,然后又是一個美妙的夜晚。
雪白的貓耳輕顫,絨絨的貓尾輕顫。
伯崇擁她在懷,只覺此生圓滿。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史書之上,皇室更替多半充滿血腥,若非被逼下位,那些手握天下大權(quán)的人往往會堅(jiān)持到死前最后一刻也不肯放權(quán)。
縱觀幾千年,大多都是如此。
直到大煜朝,出現(xiàn)了一個例外。
還是前后幾千年唯一的一個例外。
大煜建寧帝,四十退位,將皇位給了一個過繼來的侄子,而后攜皇后消失不見。
之后幾百年,無數(shù)人好奇這其中到底有什么緣由,但也只有猜測。
浩瀚如煙緲般的各種野史文書中,有一個記載,道建寧帝皇后宋氏,貌美動人,乃當(dāng)世第一美人。
但重點(diǎn)是,坊間傳言,其三十多歲時,容色猶如十幾歲的嬌艷少女,疑似妖孽。
大家都只道這傳聞乃胡亂揣測,根本沒幾個人相信。
所以也就沒人知道,這是真的。
伯崇踏入修真門檻,活了一百多歲,其實(shí)他能活更久,但一百歲后,他若有所覺,便放棄了長生,讓自己走向衰老。
鶯時人間走一遭,依舊是慧黠天真的性子,看他老了,她就也玩鬧著跟著變老。等他去了,她發(fā)了會兒呆,將人埋好,陷入了沉睡。
沒了伯崇,這個熱鬧的人世間忽然就有些沒意思。
罷了,還是睡覺吧。
有著雪白皮毛的貓兒蜷縮在帝陵中,等待蘇醒。
無亙的星空中,鶯時睜開了眼。
她和伯崇相識一笑,兩人攜手,又往下一個世界去了-
鎮(zhèn)國公府,滿府哀戚,不見笑顏。
便是府中上下都披紅掛彩,努力妝點(diǎn)出喜氣,也熱鬧不起來。
來往的丫鬟仆役們行色匆匆,縈繞著細(xì)微的惶惶之意。
蓋因府上的主人,鎮(zhèn)國公周世成舊疾復(fù)發(fā),命不久矣。便是按著沖喜的法子在昨日娶了妻回來,卻也無濟(jì)于事。
眼下,男主人將去,只余下剛剛迎進(jìn)門的,年方二八的嬌妻,還有一個不過十五的世子,又該如何面對那些對這份家業(yè)蠢蠢欲動的豺狼虎豹們呢。
正院。
周世成倚在軟枕上,同獨(dú)子伯崇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兩人雖是親父子,但因?yàn)樵缒曛苁莱深I(lǐng)兵在外,兩年前才回來,并無多少相處時機(jī),所以言語生疏,也只比陌生人好上三分罷了。
但到底是親生的兒子。
看著眼前俊秀挺拔,言語間周全穩(wěn)重的小少年,他心下有擔(dān)憂不舍,又有驕傲得意。
“鶯時,以后伯崇就勞煩你了。”
眼見著伯崇對以后將要面對的處境都心中有數(shù),周世成總算放了心,轉(zhuǎn)而看向一旁面帶薄紗,一聲淺碧色衣裙,安然靜坐的女子,溫聲說。
“兄長放心就是!柄L時輕聲說,聲音婉轉(zhuǎn),沁人心神。
周世成的眼神不由的在她唯一展現(xiàn)在外的眉眼上停留,眼含眷戀柔情。
“鶯時……”
可否叫我一聲夫君。
他想說。
但最終這句話還是只停留在唇齒間。
“伯崇,你要聽鶯時的話,知道嗎?她會保護(hù)你的。”他看向一旁的兒子。
聞言,周伯崇看了眼身側(cè)的女子。
“是!彼栈匮郏吐曊f。
“好,那就好!敝苁莱煽偹惴畔铝诵。
不過幾句話的時間,他已經(jīng)沒了力氣,倦怠的躺在那里,奄奄一息。
伯崇立即喚了聲父親,周世成輕輕的擺了擺手,表示他要休息一下。
聞言,鶯時和伯崇都起身,悄然離開。
檐下,鶯時抬眼看著眼前陌生的宅邸,入目是看不到盡頭的高墻和屋檐,遙遙可以窺見宮城一角。
這,便是長安。
鶯時有些出神。
她自有靈智起,便長在鄉(xiāng)野,幾百年的時光,才總算修煉出了人形。卻也已然喜歡在鄉(xiāng)野之中待著,并不眷戀這滾滾紅塵。
直到前些時日,她收到周世成來信,才動身來到這錦繡繁華,萬國來朝的長安。
為的,便是報(bào)曾經(jīng)的救命之恩。
她曾遭遇惡妖爭斗,險(xiǎn)勝后受傷被鎮(zhèn)國公周世成救起,欠下因果,不得不還。
伯崇抬頭看著她。
上個月,周世成舊疾復(fù)發(fā),早年征戰(zhàn)太過,傷了元?dú)猓缃耋E然爆發(fā),竟救無可救。
后來有人提及沖喜一事,周世成應(yīng)允,而后不過半月,昨日鶯時就在吹吹打打聲中嫁進(jìn)了鎮(zhèn)國公府,成了他的繼母。
明面上來看,鶯時似乎還是個小官之女,但伯崇知道不是,這個人是他爹精心挑選的,為的就是保護(hù)他,雖然他不需要。
而他也能看出,自己的父親對于這個女子有一種掩飾不住的好感和溫柔,顯然是有情的,但對方始終安靜從容,并無她意,自己父親的心思,竟落了空。
對于鶯時,伯崇其實(shí)是有些好奇的,但不是為著自己忽然多了個繼母,和對方與自己的父親到底有著什么樣的淵源這種事,而是——
在初次見面之時,縱使未能看到對方的容顏,他心中就不由自主的生出了親近喜愛之感。
這種不受控,對自幼就冷靜理智的伯崇來說分外稀奇,忍不住就想探究一二。也就是周世成不了解他,若換了別人在,只怕早就發(fā)現(xiàn)了。
呼吸間縈繞著清幽的蘭香,顯然是從對方身上傳來,
伯崇想著,輕聲開口,“母親!
鶯時轉(zhuǎn)頭看去。
眼前的小少年眉目俊秀,生的一副好皮相,便是和妖族比也不差。但尤其出眾的,是他那一身沉穩(wěn)從容的氣度,小小年紀(jì)便能如此,實(shí)在非同一般。
這便是她之后要負(fù)責(zé)照顧的人,想著以后還要相處十來年,鶯時眉眼微動露出些笑來展示自己的善意。
“我叫你伯崇可好?”她輕聲說。
“自無不可。”伯崇應(yīng)道。
鶯時便就又笑了笑,靜靜的看著伯崇,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在心中給這位繼母添上不喜言談,但脾氣不錯這兩點(diǎn),伯崇認(rèn)真的說,“以后就勞煩您照顧了!
“不勞煩!柄L時并不在意,畢竟對于妖族漫長的壽命來說,短短幾十年并不算什么。
“我欠了你父親救命之恩,合該如此。”
想來伯崇心中應(yīng)當(dāng)有疑惑,鶯時便就解釋了一句。
“救命之恩?”伯崇心中一動,有些好奇的開口。
“我曾被惡人追殺,雖然險(xiǎn)勝,卻也身受重傷,恰好被你父親救起。這可是天大的恩情,若不然,說不得我就被什么野獸給吃了!柄L時笑道。
一個武藝高強(qiáng)的江湖中人,這就是她和周世成商量過后定下的身份。
時下靈氣充裕,催生出無數(shù)妖魔鬼怪,然道門興盛,似她這般的妖物若不想跟道門作對,自然要將身份掩飾上一二。
雖然她沒做過惡事,按理說應(yīng)當(dāng)無恙,但這樣的麻煩,還是能不沾染就不沾染的好。
相比起來,江湖中人就好多了。
伯崇恍然,但看著鶯時的神情,他敏銳的察覺出,對方話中還有隱情。
會是什么?
鶯時的進(jìn)門顯然并未能延續(xù)周世成的生命,他元?dú)鈸p耗過度,如風(fēng)中殘存的燭火,燈芯燃盡,燈油燒干。除卻仙神,已無回天之力。
兩天后,鎮(zhèn)國公去世。
鎮(zhèn)國公府時代鎮(zhèn)守邊關(guān),周世成更是沙場拼殺至今,乃當(dāng)世無二的肱股之臣。
如今去世,陛下哀,將國公之位傳給伯崇,命太子前來代他吊唁并頒旨。
太子上過香,又宣讀了圣旨,很是安慰了伯崇幾句,目光卻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的鶯時,有些好奇這個沖喜嫁進(jìn)來的繼妻。
入目容色嬌艷,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不過,可惜了……
收回目光,太子起身離開。
鎮(zhèn)國公府主枝子嗣凋敝,眼下只余周伯崇一人,旁支卻十分繁盛,借著曾經(jīng)周世成的威勢,很是出了些出息的子弟。
若是周伯崇不在了,這國公之位便是淪落旁支也說不定。
不過這樣也好,鎮(zhèn)國公府功高難免震主,如今這個局面,是皇室最滿意的結(jié)果。
周伯崇如何,只看他的造化罷。
鶯時抬眼,靜靜的看著離去的儲君背影,徐徐吐了口氣。
王朝興盛,龍氣迫人。好在有和周世成間名正言順的婚約在,倒也沒有給她造成影響。
不善。
她心中說,隱約有些明白了周世成的擔(dān)憂所在。
“伯崇,要小心他。”她轉(zhuǎn)頭看著身側(cè)的少年,低聲說。
伯崇眼中訝色一閃,沒想到會從鶯時口中聽到這種話。
那可是皇室。
一抬眼,他對上鶯時的眼,眼前的繼母尚且年幼,不過只比他大一歲,今日露了容貌,嬌艷清麗,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
尤其是那雙眼,似含著三月的春水,溫軟輕柔,眼下正認(rèn)真且關(guān)切的看著他。
心跳不由快了幾拍,伯崇下意識垂眸掩住眼中的神色,低聲說,“好!
“多謝母親,我知道了!
鶯時便就放了心。
周世成去后的喪事大辦,但生活還要繼續(xù)。
伯崇本來在國子監(jiān)進(jìn)學(xué),如今為了守父孝請假三月,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護(hù)送靈寢下葬。
鶯時對這些并不了解,直言說都聽伯崇的。
她的好相處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伯崇的想象,他忍不住又去看她,可不管怎么看,她的心思都很純粹,純粹的在關(guān)心他。
“多謝母親。”他笑著道謝。
“你瞧著憔悴了不少,要照顧好自己。”看著眼前的少年,鶯時仔細(xì)想了想,關(guān)切的說。
如何關(guān)心人,她并不熟悉,但好在并不難學(xué)。
“你父親想必也不愿意你這樣傷神傷身!彼终f。
都是這些天來吊唁的人說的話,鶯時聽了不少,倒也學(xué)到了。
伯崇不知內(nèi)情,見鶯時雖言語平淡,眸子卻認(rèn)真,心下不由舒緩,還有些止不住的歡喜。
“母親放心,我知道。”他說。
之后伯崇護(hù)送靈寢入葬,鶯時隨行,一路解決掉幾波不速之客后,倒也算順順利利的回了國公府。
周伯崇如今已經(jīng)承襲了國公之位,是國公府名正言順的主人。
他還未娶妻,后宅自然要鶯時這個繼母做主。
這般,一人一妖在一起,生疏的開始撐起這個國公府。
伯崇在護(hù)送靈寢下葬之后,便一直呆在府中。他沒什么讓鶯時操心的,真正煩人的,是那些周家旁支。
周世成剛?cè)ィ切┧^長輩族老,便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想從鎮(zhèn)國公府咬下肉去。
對于這些事情,鶯時并不擅長應(yīng)付,但好在伯崇擅長,在他的指點(diǎn)下,鶯時同他一起逐漸將旁支逐一彈壓下去。
她自己則出手,除去那些源源不斷來刺殺的人。這般一來二去,鎮(zhèn)國公府總算得了安靜。
京中不知多少人為之驚訝,沒想到周伯崇這個不被看好的年輕國公,竟然真的坐穩(wěn)了國公之位。
而那周世成臨死前娶回來的繼室,竟也不是簡單的。
有人收了輕視之心,行事越發(fā)小心隱秘起來。
鶯時是夏日進(jìn)的京,不知不覺,已經(jīng)秋天了。
伯崇已經(jīng)在前些日子回了國子監(jiān)繼續(xù)進(jìn)學(xué),生活依然照舊。
“文嬤嬤,今日要做什么?”
又是一日晨起,鶯時吐納完,開口問道。
處理內(nèi)務(wù)實(shí)在不是她擅長的事情,好在國公府有老人在,在被她處理掉幾個各懷心思的,剩下的都老實(shí)下來,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文嬤嬤是個看起來五十來歲的婆子,頭發(fā)盤起,插著兩根金簪,利落又干脆,說話時未語先笑,道,“左右不過是那些瑣事,一會兒管事們來稟報(bào),您拿個主意就行!
鶯時立即明白,這是沒什么事情。
鎮(zhèn)國公府家大業(yè)大,田產(chǎn)莊子,鋪面生意無數(shù),總有事情要忙。她不太想管,但伯崇忙著讀書,府中就她們兩人,總不能什么都推給那個孩子。
“不過,雖然還是秋天,但入冬的衣衫也該置辦起來了,總要留下修改制作的時間,也好有備無患!蔽膵邒咝χf。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文嬤嬤也算知道,自家這位主子是真的對掌家理事的事情一竅不通,但這不意味著她好糊弄。
不知道歸不知道,但她聰慧敏銳,若有隱瞞,輕而易舉就能察覺道,便是之后追責(zé),也毫不手軟。那些或是發(fā)落,或是懲處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她現(xiàn)在是一點(diǎn)也不敢疏忽。
“那就安排下去!柄L時便就道。
“安排什么?”伯崇早上過來給鶯時請安,聞言順口問了句,說話間抬步進(jìn)屋,含笑見禮,“母親。”
“坐吧!柄L時隨口說了剛才的事情。
伯崇掃了眼文嬤嬤,說,“是該如此。”
幾個月的相處,這一對繼母繼子間相處的還不錯,伯崇很喜歡鶯時,溫和,安靜,對他關(guān)切體貼。
他該滿意的,但微妙的,卻又有些失落。
那份心思總在午夜無人的時候彌漫在心頭,讓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忐忑難眠,卻又……
念念不忘,難以割舍。
母親,鶯時。
第63章 第 63 章 “不,是一個美夢!薄
閑話幾句, 伯崇讓屋中伺候的人都退下。
“母親,陛下有意秋獵,若所料不錯, 應(yīng)當(dāng)會帶上我。您可要去看看?”他問。
鶯時眉微動,眼睫抬起, 看向伯崇,隱約察覺到了他言中若有所指。
“帶上你?”她問的直接。
伯崇略笑了笑。
“我的表現(xiàn)超出了皇室的預(yù)料, 多少,會有些動作!彼f。
鶯時若有所思。
她本心喜歡清靜無事,若非必要, 并不想理會這凡塵俗世。但她神思聰敏靈慧,所以能輕易體會到其中種種深意。
“陛下竟忌憚鎮(zhèn)國公府至此嗎?”她道。
初見面時,伯崇直面鶯時口中言語的直白尚有些不自在, 對方話中輕描淡寫, 無一不表示了對皇權(quán)的輕慢。
不過,之后幾次下來,他倒也習(xí)慣了,甚至不由想笑。
合該如此, 皇權(quán)而已, 有何可敬畏尊崇的。
幾千年來, 皇權(quán)輪換,可見著實(shí)不算什么。
“母親如此說,看來是不了解公府, 父親沒和您說過嗎?”伯崇不動聲色的打探, 想要知道更多有關(guān)鶯時的過往。
他想著,心中不免有些羞愧不堪,卻又止不住的蠢蠢欲動。
這是他的繼母, 他父親的心愛之人。
可……
他面上含笑,卻總有些若有似無的僵硬,強(qiáng)硬的將種種念頭按下,暫時不想了。
“沒有。”鶯時說,“我們是君子之交,我不問,他也不必說。”
“只是如今,倒是免不了要打聽一二了!
伯崇緩緩品味著鶯時的話語,心中一時又酸又澀,又有著點(diǎn)歡喜愉悅。
是了,父親對鶯時而言,只是救命之恩,并無其它情意。
“開國之初,鎮(zhèn)國公與太。祖情同手足,彼時太。祖有言,鎮(zhèn)國公乃國之柱梁,命世襲鎮(zhèn)國公之爵位,并一等鎮(zhèn)國將軍之位,世代鎮(zhèn)守北境,鎮(zhèn)御蠻夷!
“為了表示忠心,歷代鎮(zhèn)國公鎮(zhèn)守北境之時,都會將妻小留在京都,我便是如此。按理說,父親去世之后,我便該前往北境鎮(zhèn)守,只是陛下以憐我喪父年幼,尚未及冠,加上邊關(guān)未有戰(zhàn)事為由,將我留在了京中。”
一席話,伯崇說的不緊不慢,條理分明,顯然是早就想清楚了的。
鶯時恍然,神思飄飛剎那。
她便是生在北境那連綿十萬的燕山之中。
較京都這中原腹地而言,北境一年四季都是冷的,按理說本不適合嬌貴的蘭花生長,可她偏偏就長在那里,一年一年,開智,修煉,化為人形。
京都繁華富貴無限好,但若是可以,鶯時還是想回燕山。
“可再如何,我及冠都是要去邊關(guān)的。但皇室顯然不樂見于此,所以這些年,必然會動作不斷!辈缈偨Y(jié)。
“那你要小心,若要幫忙,隨時找我就是。”鶯時回神笑道。
“好,那我就提前謝過母親了。”伯崇笑道,口中一轉(zhuǎn),“我剛剛看母親有點(diǎn)走神,可是有煩心之事?”
“只是聽你說,想起北境了!
“哦?母親是北境中人?”
“沒錯,我生在燕山之中!
幾句對話,鶯時話音剛落,外面婢女稟報(bào),早膳備好了,兩人遂移步用膳。
伯崇心中好奇,似有羽毛在撓動。
鶯時竟然是北境中人。
他有心想繼續(xù)問,但用膳實(shí)在不便,膳后又要動身去國子監(jiān),只好遺憾的壓下,想著下次找機(jī)會再問。
八月末,果然如伯崇所料,陛下準(zhǔn)備秋獵,點(diǎn)名帶上他。
言語中很是憐惜,道恐他難過,一起去散散心。鶯時不想與人交往,但又惦念伯崇的安危,遂留化身在公府,自己則搖身一變化作伯崇身邊的小廝,一同前往巍山獵場。
一路過去,沿途驛站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第一夜就是歇在驛站。
“三月留下,往后守夜的事情都交給你。”等一眾小廝收拾好屋子,伯崇吩咐一句。
“是!柄L時立即應(yīng)聲。
伯崇不愛用婢女,從他十三歲開始,身邊的婢女就總有些小心思,幾次下來,他便將婢女都換做了小廝。
為著這次出行,鶯時就用了化身之術(shù),成了一個名叫三月的小廝,被他點(diǎn)到了身邊。
這會兒,眼見著一眾人都殷切的上前伺候,鶯時化作的三月也不爭搶,便捧了帕子留在后面,饒有興致的看著。
這段時間來她可謂是大開眼界,原來這群仆役為了爭搶靠近主人的機(jī)會,有這么多的小心思小手段。比如現(xiàn)在,幾個人一起,將她當(dāng)在后面。
伯崇洗漱中余光一掃,眼中不由彌漫起笑意。
鶯時生的美,嬌艷清麗,眼下易容——
沒錯,這是鶯時給他的解釋。
她請了友人來易容成她。
伯崇自然是信了,易容之術(shù)他也是知曉一二,并且會上幾分的。
鶯時易容的小廝乍一看,只是清秀,清瘦的臉,細(xì)眉,五官秀氣,但若仔細(xì)去看那雙眼,便會覺得越看越有韻味。
那雙眼清波瀲滟,一顰一笑都惹人側(cè)目,似三月春水,亦是點(diǎn)睛之筆,輕輕一個描抹,就點(diǎn)亮了這張不甚出眾的臉。
實(shí)在是極美。
聞言,一眾小廝微怔,而后應(yīng)是。
三月是忽然出現(xiàn)在伯崇身邊的,往常府中從未有過這個人,關(guān)于他,幾個小廝有過許多猜測,眼見著伯崇如此吩咐,不由想,看來這位叫做三月的小廝,果然不一般。
“小廝們都在一個屋,太不方便,母親還是跟我一起吧!钡热硕纪讼潞,伯崇低聲解釋。
“好!柄L時這才恍然。
“委屈母親了!辈绲吐,帶著歉意。
“無礙!柄L時笑笑,是真的不在意,她本就是天生地養(yǎng)的花妖,餐風(fēng)飲露,都是常事。
伯崇看著她,心中歉意分毫未減,鶯時本該在府中被人伺候,做著金尊玉貴的公府夫人,可如今為了她,卻要來這里吃苦,
事已至此,諸般言語多是無用,他又道,“出行多有不便,往后母親睡床,我在外間睡榻就好。”
“不必!柄L時立即拒絕。
“要的!辈绱驍,看著鶯時誠懇的說,“此次勞煩母親隨我出來辛勞,本就是我的不是,合該如此,還請母親不要拒絕!
“真的沒關(guān)系的。”鶯時無奈。
但伯崇很堅(jiān)持,看著少年那雙堅(jiān)定的眼,她只好應(yīng)下,心下卻不由的軟了些許。
這的確是個極好極好的孩子。
是夜,鶯時在里間睡床,外間的榻上,伯崇和衣而眠。
屋里屋外,一人一妖都沒有入眠,鶯時是不需要,伯崇則是根本睡不著。
和鶯時同處一室,這讓他欣喜,又不由忐忑。
萬一……
自己晚上又做那種污糟的夢,不慎露了行跡,可如何是好?如此想著,他竟不敢睡。
于是,伯崇幾乎徹夜未眠。
鶯時雖然察覺到他氣息有些活躍,但她鮮少和人類這樣就近相處,一時間倒也沒察覺出不對來。
十五歲的小伙子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一夜不睡覺自然沒問題,可一夜行,兩夜,三夜,伯崇就扛不住了。
更何況,白天他還要應(yīng)付過來找他的勛貴公子們,或是玩樂,或是跑馬,只能抽空小憩一二。
第這般幾天下來,第三夜,伯崇到底睡著了。
依舊是驛站,依舊是外間的軟榻,他忍不住閉上眼,陷入了沉眠。
鶯時躺在里間的床上,閉目修煉。
只是,察覺到外間伯崇隱約有些急促起來的呼吸和夢囈,她慢慢睜開眼,起身看過去。
“嗯……”伯崇抿唇不敢出聲,但睡夢中依然泄露了某些聲音。
鶯時輕輕走到外面,低頭看著他鬢角的汗珠和潮紅的臉,眼中不解。
“伯崇,伯崇!彼焓,輕輕拍了拍少年的肩。
伯崇豁然睜開眼。
入目是反復(fù)出現(xiàn)在夢中的嬌艷面容,青絲披散,正關(guān)切的看著他。
恍惚中,他幾乎以為自己仍然在夢境之中,下意識伸手,想要——
指尖觸及秋日夜晚略有些冷的氣息,伯崇瞳孔震顫,終于回神,幾乎如火燙般慌張無措的收回手,后退著坐起身。
“母親?”他氣息不穩(wěn)的喚。
鶯時嗯了一聲,有些擔(dān)憂的問,“怎么了?”
莫非是著了她不知道的算計(jì)?
“沒事!辈缈隙ǖ恼f。
“只是做了個夢,一時未曾回神。”
從鶯時平靜的神情中,伯崇明白自己應(yīng)該沒說什么不該說的話,很快冷靜下來,低聲解釋。
“夢?”鶯時不放心,伸手拉起他的手腕,伯崇不由,下意識想收回手,就感覺到一股微涼的氣息從接觸的地方流傳過來。
他一頓,讓自己冷靜下來。
“的確沒問題,那就好,”鶯時檢查了一遍,沒什么問題,便就收回手。
“是噩夢嗎?”她問,看著眼前的少年,到底才十五歲,還小呢。
“……”伯崇頓了一下,一時竟舍不得將那個夢冠上噩夢之名。
“不,是一個美夢。”片刻之后,他看著鶯時,含笑低語,聲音從舌尖滾落,含著些許旖旎。
有鶯時的,怎么會不是美夢呢。
“那就好,快睡吧!柄L時不太了解這些,妖是不會做夢的,聞言立即就信了,遂笑著叮囑一句,起身離開。
伯崇唇微動,想要挽留,卻又不知該怎么開口。
他靜靜的看著鶯時離開的背影,青絲披散在肩背之上,垂直腰下,隱約間,可以窺見那細(xì)柔的腰肢。
他慌張的收回眼,垂下,入目是自己攥緊了被子的手,手背青筋鼓起。
伯崇以為接下來的時間會睡不著,可夢中的滿足尚在,聽著里間淺淡的呼吸,漸漸的,他睡著了。
第二日,一切如舊,圣駕繼續(xù)向前。
不知不覺,再有兩日就能抵達(dá)巍山獵場。
同人打馬疾馳回來,伯崇翻身下馬,上了馬車,護(hù)衛(wèi)立即牽了馬到一側(cè)。
四駕馬車極為寬敞,除卻床榻之外,還有一個大屏風(fēng),外面則是一個休息的小室,放有同馬車固定的桌椅等,見他回來,下人們立即開始備水侍候他洗漱。
眼見著小廝伸手,從她手中接過了帕子,鶯時也好脾氣的給了,伯崇眼中笑意更甚。
“都退下吧!彼f,又添一句,“三月留下!
三個小廝立即領(lǐng)命退下。
這段時間來,他們已經(jīng)可以確定伯崇對那三月的信任,幾人也便也就越發(fā)殷切,雖不至于討好,但一開始的排擠卻是沒有了的。
“快坐。”將人都遣出去,伯崇忙笑道,“累了吧?”
鶯時笑笑,也沒推辭,過去坐下。
“不累!辈绯鲂卸际菐У淖o(hù)衛(wèi),近身伺候的小廝都是留在馬車?yán),便是被遣出去,他也不是刻薄的下人,后面有專門安排給小廝的馬車。
“不累也歇著。”伯崇說著在她對面坐下,摸了摸茶壺,水溫?zé),便給她倒了杯。
鶯時接過拿在手中,不急著喝,目光掃過伯崇,說,“先去換身衣裳吧!
雖說已經(jīng)入秋,早晚有些冷,但晌午還熱著,他剛才隨其他公候府的公子哥們跑了一圈馬,眼下衣袍已經(jīng)沾染了灰塵,有些不潔。
聞言,伯崇微頓,而后笑道,“好,那就勞煩母親稍候片刻了!
說話間,他目光從鶯時面上掃過,對上那雙帶著淡淡疑惑,似乎在考慮自己是否說錯了什么話的鶯時,心下暗嘆。
兩人雖是母子,但并非親生,而是繼母與繼子,又只相差了一歲,在男女大防著方面理當(dāng)更小心些才是,似這種同處一室換衣服的事情,更是大大的不妥。
便是這段時間兩人同屋而眠,他也都是和衣而睡,換衣服也都是等她不在之時。
可現(xiàn)在,鶯時卻說了,那一瞬間,伯崇幾乎心跳如擂,但只是眨眼的時間就冷靜下來。
鶯時并沒有多想,她只是單純的叮囑一聲罷了。
也不知她的家人是如何教養(yǎng)的,怎么如此純澈,連這都不知道。
“無妨!
鶯時看他,有些不解他的氣息浮動,怎么這樣大。
她那句話有問題嗎?
伯崇起身,入了屏風(fēng)后,他性喜潔,不愛有人近身,所以似穿衣這種事,都是自己做的。
尋了衣服出來,他下意識放輕動作,又忍不住關(guān)注著外面的動靜,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忐忑。外間很安靜,可越是安靜,他越是不由去在意。
鶯時……在做什么?
第64章 第 64 章 “若是同別人,我是不愿……
外面一直都很安靜。
伯崇心不在焉的用了好一會兒時間, 才總算換好衣裳,他整理著袖袍去了外面,便見半遮的簾子中, 鶯時正在看外面的景致,那是一望無際的群山, 恰好經(jīng)過一彎大河,滾滾水花奔流而去, 遠(yuǎn)山有低沉的牛聲傳來。
“真是好風(fēng)光!彼澚寺暋
鶯時回眸,見他一身錦衣玉帶,寬袍大袖, 眸中不由含了些贊嘆。
伯崇的皮相著實(shí)不錯。
不管是平時雍容自若,翩翩貴公子的裝扮,還是要出門跑馬時利落干脆的箭袖勁裝, 都被尚有些青澀的少年穿的很是好看?梢灶A(yù)期, 等過幾年他張開了,只會更好看。
“的確不錯!彼胶鸵痪洹
伯崇坐下,同她聊起了剛才種種。
雖說開國之初,陛下就有令, 公候府邸, 四品以上官員之女不可入宮為妃, 免得外戚做大,可上百年的時間,總有各種法子。
親戚, 旁支, 親友,都能運(yùn)作。
眼下,各家公候府邸多多少少都和皇室有些牽連。
當(dāng)今陛下多疑寡恩, 最不喜諸皇子皇女們與勛貴朝臣往來,但這種事不是他不喜,底下的人就不會去做的。尤其是,陛下如今五十多,已經(jīng)不年輕了。
這個關(guān)頭,若誰家能壓中下任天子,那等著的便是往后幾十年的富貴。
“不是有太子嗎?”鶯時有些好奇。
她沒記錯的話,太子是儲君,也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太子占據(jù)這個位置,最受那位忌憚,相比之下,倒是其他幾位皇子,更受喜愛看中!辈缃忉。
鶯時短暫的思考后,慢慢明白過來。
皇朝傳承百年,開國之初的五大公府只余下四個,如今,鎮(zhèn)國公府雖只余下伯崇一人,但他既然能活下來,那便不容小視,赫然已是諸多勢力爭相拉攏的所在了。
因著這個,之后一路上,伯崇都沒閑著,不是被這個拉去跑馬,就是被那個請去喝茶。不說他,只鶯時這幾個小廝,都明里暗里被不少人接觸交好。
這般,不知不覺,巍山獵場到了。
到了后第一件事就是扎營休息,雖然獵場早有將士抵達(dá),但以防萬一,這些事都是各家親自動手。
一番忙碌后,伯崇抬步入帳。
雖然只是就地扎營,但并不將就,桌椅等都是從府里帶來的。鶯時同幾個小廝一起,候在一旁等候指使。
“都退下吧,三月留下。”伯崇吩咐一聲。
幾個就近伺候的小廝都已經(jīng)習(xí)慣,聞言恭敬行禮后一一退出去,帳內(nèi)只余下伯崇二人。
“坐下歇歇吧!辈缈聪蝥L時笑道。
鶯時嗯了一聲,尋了地方坐下,伯崇則動身去內(nèi)間換衣裳,一路行來都是如此,兩人都習(xí)慣了。
剛換好衣裳,陛下處有內(nèi)侍來傳令,晚間聚宴,君臣同樂。
伯崇自然領(lǐng)命。
不遠(yuǎn)處,營帳外的空地已經(jīng)扎起了高臺,親兵禁衛(wèi)都已經(jīng)忙碌起來。
是夜,篝火點(diǎn)燃,烤肉的香氣飄遠(yuǎn),伯崇帶著人過去,安排的位置在前列,陛下還未到,他上首是其他三位國公。伯崇是晚輩,一一打過招呼,而后落座。
諸人看來,目光隱晦的自伯崇身后的鶯時身上掃過。
關(guān)于這個小廝,有心人都已經(jīng)打探到不少消息,同鎮(zhèn)國公府的人一樣,很多人都猜測這是護(hù)衛(wèi)伯崇的人手,不然伯崇怎么會這樣信任他。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的。
“看著如何?”陛下二子寧王打眼瞧著那小廝,滿是興味的問。
因著顧忌陛下的緣故,這段時間他并沒有貿(mào)然接觸伯崇,往常只是遙遙一眼,似今日這般就近接觸的機(jī)會可是很少見的。
想起之前下面人的稟報(bào),他便叫了自己貼身的護(hù)衛(wèi)去看。
“屬下瞧著,不像會武功的樣子!敝缹幫跸雴柺裁矗亲o(hù)衛(wèi)不動聲色的看了好幾眼,而后低聲回稟。
寧王便就笑了,他倚在圈椅上,伸手輕輕摩挲下頜,瞧著那小廝的眼,不由就有些心癢起來。
這小廝生的俊秀,但卻也不算如何出奇,可那雙眼,生的實(shí)在是好,眼波如水,輕輕一撇,便讓他心里跟被雀羽撓了一般。
“看來,本王這是遇到同好了!睂幫跣Φ。
眼瞧著,周家小兒看他小廝那雙眼,可算不得清白啊。有趣,有趣。只是不知,上手了沒,瞧著,似乎還是個雛。
這般想著,他心中越發(fā)的火熱。
“王爺,喝酒,”身邊侍候的下人聞言都奉上笑顏,近身伺候的內(nèi)侍柔聲婉轉(zhuǎn),簡直比女子還要動人,奉了酒給他。
寧王好男色,是皇室隱秘,近身伺候的內(nèi)侍雖一個個都心知肚明,甚至是他榻上的人,在說起這件事事卻也不敢多言。
不過,那尚年少的鎮(zhèn)國公竟也好男色?倒是真看不出來。
伯崇身后,鶯時垂眸,只用余光掃了寧王一眼。
她討厭那雙眼睛。
心下有些不喜,她垂下眼,感知著藏在暗中的修士,微微蹙眉。
能被她感知到,修為不算高,但對方身上的靈力氣息很清正,會跟在皇室子弟周圍護(hù)佑,應(yīng)當(dāng)是清平觀的弟子。
清平觀世代傳承國師之位,與皇室關(guān)系密切,當(dāng)代國師更是修為高深,不容小覷。
如此幾番斟酌,鶯時緩緩按捺下心中惱怒,決定回頭再尋合適時機(jī)。
伯崇并未察覺,同左右的人低聲寒暄片刻,陛下駕到,晚宴開始。
今晚宴上的肉食都是護(hù)衛(wèi)陛下的禁軍打回來的,陛下很是滿意,夸贊幾句后,說起了圍獵之事。和往年一般,圍獵會持續(xù)半個月的時間,以半月為期,收獲最好的人,陛下有重賞。
話音落下,宴上的氣氛如開鍋的水一般,霎時沸騰起來。
眾人起身大聲謝過陛下。
高坐御座之上的帝王目光巡視,這種高高在上,大權(quán)在握的感覺,無疑讓他極為愉悅,眼中笑意漸深。
直到掃到幾個國公身上時,那笑意漸漸淡了。
當(dāng)初太。祖給這些國公們的權(quán)力太大了,大到讓后來一代代皇帝都開始忌憚。
收回目光,皇帝暗惱,不解當(dāng)初先祖到底是怎么想的,為何要給這些外人如此大的權(quán)力,說的好聽,五位國公鎮(zhèn)守邊關(guān),為國守門,可若有個萬一,以他們手中掌握的兵力,想要造反豈不也是易如反掌。
他只恨不得能立刻就將幾個公府抄家滅族才好。
好在,經(jīng)過幾位先帝努力,已經(jīng)拔除了一個公府。而眼看著,昔年作為五大國公之首的鎮(zhèn)國公也眼瞧著要沒落了,只余下一個不及冠的小兒。
想到這里,皇帝的心情好了些,余光掃過伯崇,
伯崇恍若未覺,不動聲色。
皇室對諸多公爵府邸的忌憚,他心知肚明,而他相信,心知肚明的,絕不會單單只有他。
晚宴熱熱鬧鬧的結(jié)束,伯崇起身帶著人離開。
之后便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伯崇早早起身,洗漱好之后,開始準(zhǔn)備起來,鶯時要隨他一起去,自然也要換衣。
之前路上,她都是尋一個空房間,可現(xiàn)下在營地之中不方便,只好在伯崇屋中換。
伯崇坐在外間,忍不住就有些走神。
屋內(nèi)很安靜,只聽得細(xì)微的窸窣聲,卻總牽動著他的心神。
不多時,余光瞧見一個人影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出來,他下意思一抬眼,入目還是那張俊秀的臉,只是換了之前的小廝服,穿上一身窄袖短衣,手里拎著護(hù)腕。
“怎么不戴?”他下意識追問。
鶯時有些為難,“不知道怎么綁。試著綁了一下,總也弄不好。”
“我?guī)湍。”伯崇立即說。
“好。”鶯時也不推辭,將之遞給伯崇。
伯崇心跳微快,低頭將護(hù)腕在鶯時的腕上圍好,然后開始纏系帶。
掌下的手腕很細(xì),手指纖長,柔軟又纖弱,仿佛他微一用力,就能捏斷一般。但他知道,那都是錯覺。鶯時很強(qiáng)。
這還是他第一次離她這樣近。
伯崇神思恍惚,手下卻沉穩(wěn)從容,順順利利的就將護(hù)腕給鶯時綁好。
“多謝!柄L時看了眼,覺得有些趣味,笑道。
“你我之間,無需多禮。”伯崇按平心緒,含笑抬頭,而后入內(nèi)自己換衣。
一番收拾,終于弄好。
小廝護(hù)衛(wèi)們都候在帳外,只等他出來,而后翻身上馬,同他一起,前往集合,等陛下下令,秋獵開始后,全都駕馬離去。
寧王倒是沒那么著急,他落在后面,目光一掃看向那小廝,見她騎在馬上,腰肢被勒的細(xì)細(xì)不盈一握,心下又開始癢了起來。
清晰的感知到那道目光,鶯時心下暗惱,動了動指尖。
寧王身后,道人打扮的青年豁然睜大雙眼,仔細(xì)感知片刻后,又有了些疑惑。
他剛剛好似感覺到了靈力的波動,但再去感知,卻又一無所獲,仿佛只是他的錯覺一般。
但只是一眨眼,道人便就越發(fā)認(rèn)真起來。
他很清楚,自己絕不會有什么錯覺,絕對是有人動手了,是誰?
道人立即提起精神。
諸多皇子皇女身邊都有清平觀的弟子保護(hù)。他負(fù)責(zé)的,便是寧王。
前面寧王得了消息,微驚,雖面上依舊從容,心中卻已經(jīng)警惕起來,再沒有去注意小美人的心思。
之后他一直很小心,可小心再三,等到下午,他獵了些獵物,準(zhǔn)備回營地的時候,還是出了意外——
不知從哪里來的鷹隼驚得他落了馬,摔斷了腿。
寧王出事,這可是大事,轉(zhuǎn)眼間消息就四散開。
伯崇在山中呆了整日,夜間才回來,聞言亦是微訝,忙使人前去探望慰問。
“也不知是意外,還是……”帳內(nèi),伯崇洗漱完出來,若有所思道。
“不是意外。”鶯時淡淡接道,“我做的!
伯崇不由驚訝,很快皺眉,說,“寧王做了什么?”
相處半年多時間,他了解鶯時,她慣愛安寧平和的日子,從不生事,今日如此,定有緣故。
“我討厭他那雙眼睛!柄L時靜靜的說。
伯崇不免有些不解。
眼睛?
心中一輾轉(zhuǎn),伯崇很快想起一件事。
寧王,似乎愛藍(lán)顏?
想到這里,伯崇面色頓時一沉,一雙眼更是寒意彌漫。
“我知道了。”他說。
“你做的對!彼胶。
鶯時依舊平靜,原本的那點(diǎn)不悅,早在報(bào)復(fù)成功的時候就已經(jīng)散了,她懶得再多想。
“還需小心;适易拥苌磉叾加星迤接^的人在,那些人耳聰目明,不容小覷。”她提醒,免得伯崇不知,事后不慎出了疏漏。
“清平觀?國師!辈缛粲兴。
關(guān)于這個國師,鎮(zhèn)國公府這些年一直在關(guān)注,據(jù)說,對方很有些神鬼莫測的手段。只是沒想到,皇室子弟身邊竟然有國師的人。
“我會小心的!彼魑蝥L時的意思,認(rèn)真道。
鶯時嗯了一聲,見他明白,就沒再多說,帳內(nèi)安靜下來。
伯崇抬眼看著鶯時,她垂了眼在打坐調(diào)息,安寧平和,不由隨之舒緩了心神,那些絲絲縷縷的戾氣也隨之被收起。
他有些歉疚,輕聲說,“委屈母親了!
“怎么又說這種話?”鶯時睜眼,面上自然而然緩和下來,說,“無礙!
“孩兒只是覺得歉疚,若非是我,母親也不會被那種污糟東西煩擾。”
“這種事,又豈是能預(yù)料到的,莫要多思!柄L時平靜道。
伯崇看的出來,她是真的不怪他,也是真的不在意,不由凝目。
她究竟在意什么呢?他想。
“好。”伯崇道。
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伯崇雖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對寧王卻只余惡感。
另一邊,得知自己可能瘸了,寧王盛怒,命人大肆追查。
“你可有得罪什么非同一般的人?”青年道人皺眉,問他。
“什么叫非同一般的人?”寧王按下惱怒,反問道。
青年道人耐心的解釋,“王爺落馬時,我隱約間再次察覺到了靈力的波動。這次意外,說不得是修煉中人刻意為之。還請王爺好好想想!
寧王一驚。
修煉中人?
他開始認(rèn)真思考。
但不管怎么想,寧王都毫無頭緒,他自問自己平時并沒有得罪誰,雖然愛男色,卻也沒有用過什么手段,都是好商好量。
莫非是手底下誰行事不檢,牽連了他?
見從他這兒得不到答案,青年道人只好吩咐人小心注意,左右有一件事是一定的。
下手的人,一定也在獵場。
寧王躺在榻上無所事事,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個俊秀小廝。
那雙眼,生的可真是好。
也不知現(xiàn)在問鎮(zhèn)國公要,能否要到?
罷了,還是再等些時日。
以他流連花叢練就的一雙利眼來看,周家小兒絕對對那小廝心思不一般,不過少年人心思正是炙熱的時候,直接要只怕要不到,說不得還要得罪人,需得另想些法子才是。
秋獵開始后,伯崇一直很忙碌,他雖不惦記陛下賞賜,卻也不想墜了鎮(zhèn)國公府的名聲,每日早出晚歸,很是用工。
一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秋獵第五日。
大清早起,清晨的薄霧將將散盡,天邊稀薄的朝陽緩緩變得明亮,護(hù)衛(wèi)們牽著馬站在帳外,等他出來便要動身,開始新一天的圍獵。
“等等!柄L時輕聲,看向那些被護(hù)衛(wèi)拉著的馬,眉微蹙。
“怎么了?”伯崇立即駐足,神色微動,看向鶯時問。
在外人面前,他一慣表現(xiàn)的要疏離些,但也是他自以為,在別人眼中,他對鶯時化作的小廝明顯要更親近些,說話也要更溫和。
若換成別的小廝貿(mào)然開口,他可不會這樣有耐心的問,只會站那兒等著接下來的稟報(bào)。
“這些馬有些不對勁!柄L時看向那些馬。
世間生靈皆有各自的氣息,氣是生靈之氣,觀之能看出該生靈康健與否,心緒如何。
當(dāng)然,尋常修士并沒有這觀氣察氣的本事,只鶯時早年得了傳承,里面便包含了這個。這些馬兒昨日瞧著還好好的,今天看著,那氣息中就摻了些不好的東西。
“是誰看的馬?”伯崇毫不懷疑,立即問道。
護(hù)衛(wèi)們不敢大意,面面相覷,很快有了答案,伯崇立即吩咐了人往馬圈去,邊讓人去請獸醫(yī),看看到底是哪兒的問題。
從頭到尾,沒有一絲懷疑,堪稱萬分篤定。
營地之中有專門劃出一塊地方用來安放各家的馬匹牲畜,各家管各家的,馬兒用的草料也都是一天天讓人送來。
眼見著一大早的護(hù)衛(wèi)們來把馬牽走,仆役們就開始忙活著打掃馬圈,誰知正忙活著,離開不久的護(hù)衛(wèi)們就回來,先是圍了四周,而后提了從昨夜到今天接觸過馬的人就往外走。
一群人不由慌亂,七嘴八舌問了幾句后,全都被護(hù)衛(wèi)們給嚇;厝,頓時越發(fā)心慌。
到底是怎么了?
外面,伯崇冷冷的看著這些人,不急著問,先等獸醫(yī)來。
“這是怎么了?”同為國公府的陳國公世子過來,很是關(guān)切的問,卻又帶著些恭敬,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二十多,要比伯崇年長不少,可沒辦法,誰讓他只是個世子,而伯崇已經(jīng)是超一品的國公了呢。
伯崇一語帶過說馬有問題。
陳國公以姓為封,自然姓陳,世子名陳建元,聞言一驚,立即追問。
伯崇沒再細(xì)說,只說要等獸醫(yī)來。陳建元不好再問,只是忍不住在心中猜測。
不多時,幾個獸醫(yī)都被請來。
既要秋獵,各家各府自然都會準(zhǔn)備好獸醫(yī)以防萬一,這次伯崇不止讓人帶來了自家準(zhǔn)備的獸醫(yī),還命人去別家請了來,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到地了,伯崇也沒讓碰面,一個一個分開去看馬。
不多時,三人都有回稟,無一例外,都是馬中了毒,現(xiàn)在瞧著沒事,可等馬一旦跑起來,毒就會迅速擴(kuò)散,但并不致命,而是會越發(fā)興奮,進(jìn)而狂躁起來。
陳建元頓時吸了口氣,看向伯崇,“竟有此事,好狠毒的用心,務(wù)必不能放過那幕后之人!
這可是進(jìn)山圍獵,若馬出了事將人掀下背,踩上兩腳,或是從山上滾下去,輕則重傷,若重,只怕小命不保。
伯崇皺眉,眼帶余驚,急聲吩咐,讓人繼續(xù)去查那毒是怎么進(jìn)馬肚里的。
經(jīng)此一事,打獵暫時是不必了,鎮(zhèn)國公府帶來的馬全都中了毒,雖然能解,但也要時間,最要緊的是,伯崇要查出到底是誰動的手。
這件事終究發(fā)生在獵場,皇家的地方,不多時刑部的人就來接手,只是沒有阻止鎮(zhèn)國公府的人跟著。
藥是下在馬吃的草里的,草是獵場統(tǒng)一安排的,別家沒事,只鎮(zhèn)國公府的人有。
這般一道一道的查下去,陛下早早下了口諭,讓一應(yīng)人員配合,可等查到動手的人處時,對方毫無疑問的還是被滅了口,只留下一具尚有余溫的尸體躺在帳篷里。
伯崇面上越發(fā)惱怒,心中卻毫不意外,這個結(jié)果,在他預(yù)想之中。
只是查到這里,鎮(zhèn)國公府的護(hù)衛(wèi)已經(jīng)不方便再繼續(xù)跟著,獵場到底是皇家的地方,雖然有陛下口諭,但若再繼續(xù)查下去難免不妥。
他前去見了陛下,一番言語,毫不意外的,這件事被刑部全權(quán)接手,繼續(xù)往下查。
這件事鬧得極大,前來圍獵的人幾乎都知道了,霎時不少人前來慰問,不乏同仇敵愾,安撫勸慰,這般熱鬧了半日才算完。
為了安撫,陛下賜了伯崇幾匹寶馬。
伯崇繼續(xù)圍獵,只刑部繼續(xù)往下查。
刑部這段時日也算焦頭爛額,寧王落馬,雖是鷹隼所驚之故,但涉及皇子,自然要追查,刑部自是不得閑,誰知沒幾日,竟然又發(fā)生了這么一樁子事。
超一品國公被預(yù)謀刺殺,這可不是小事,尤其是——
誰不知道,最忌憚國公府的,是上面那位,這次的事,說不好就……
這個念頭一起,刑部的人不免心驚,哪里還敢認(rèn)真追查。
幾個國公府邸心下暗惱,不管別的事上如何爭執(zhí),在維護(hù)國公府地位這件事上,幾家都是同心竭力的。只是顧忌著皇帝,什么都沒有做。
另一邊,皇帝心中也難免嘀咕,這次的事的確不是他做的,他還不至于如此沉不住氣,可自己的兒子,他卻是拿不準(zhǔn)的,萬一誰膽子大生了主意,想要借這件事除掉伯崇,好討他的歡心,也說不好啊。
這般一來二去,竟真的讓刑部給含混了下去。
不知不覺,秋獵結(jié)束。
除卻馬被下毒一事,其它還算順利,伯崇拿了一個第三的名詞,不算打眼,但也極為出眾。
刑部也給了答案,將所有事都推到了北邊蠻夷的探子身上。
真真假假,倒也讓人分不清。
伯崇并不在意刑部的結(jié)案,因?yàn)椤?br />
這件事是他做的。
難得和鶯時出來玩,他不想遇到那些鬧心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他先下手。
果然,下毒的事情一出,再沒有人繼續(xù)下手。
圣駕返京。
寧王一路上躺在馬車上不能動彈,同近侍們胡鬧多了,心里一直惦記的念頭反倒越發(fā)癢癢,言語間,難免泄露些許,傳了出去。
又是一天夜,歇在驛館。
伯崇收到手下人遞來的消息,不由一怔。
他好男色?
跟鶯時?
伯崇先是不安,飛快鎮(zhèn)定下來之后,便是荒謬之感。
他的確喜愛她,但鶯時可不是什么男色。
不過……
伯崇眸光微動,稍稍出神。
這件事,若運(yùn)作好了,說不得,能圓了他的心思……
這般想著,伯崇說笑似的,將這件事同鶯時說了,說話間,不動聲色的注意著她的神情。
鶯時微訝,而后失笑。
“胡說八道!彼裏o奈道。
她果然沒有多想,伯崇有些失落,卻又松了口氣。
“不過,這樣也好!彼遄弥煨斓。
“若我好男色,想必能讓不少人放下心。”
鶯時抬眼看向他,眼中無聲詢問,等他繼續(xù)說下去。
“相比傳宗接代,綿延后嗣,那些人一定更樂見我和男人混在一起。”伯崇笑道,眼見著鶯時恍然,補(bǔ)上一句,“只是……”
伯崇表現(xiàn)出遲疑。
“怎么了?”鶯時立即問。
伯崇踱步,表現(xiàn)的很猶豫,“若是同別人,我是不愿的,可同母親的話,難免不妥!
說著,他嘆了口氣。
“無礙。沒什么不妥的。”鶯時不以為意,說,“你想怎么做,直說就是!
伯崇心道果然,面上未語先笑。
如他所想,鶯時并不在意這些俗事常規(guī)。
“我想著,以后就要多麻煩母親易容成三月,同我表現(xiàn)的親近些給外人看,放松麻痹他們!痹捯袈湎,伯崇心跳如擂,不由屏息等鶯時的回答。
“好。”鶯時答應(yīng)的痛快。
第65章 第 65 章 絲毫沒在意雪落了自己半……
伯崇微頓。
他看著鶯時, 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按住心中如擂鼓般的躁動,緩緩輕笑。
“那就勞煩母親了!彼逦穆牭阶约旱吐曊f。
“無礙。”說著話,鶯時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不解他的氣息怎么這樣躁動。
不過伯崇看著平靜,她便也沒多問。
人生在世, 總會有各自的秘密。
這件事說定,伯崇又謝, 鶯時最不耐煩這些,隨意應(yīng)付幾句,閉目繼續(xù)調(diào)戲。
見此, 伯崇收了聲,屋內(nèi)安靜下來,他垂眸落在鶯時搭在膝上的指尖, 這才放縱自己開始出神。
鶯時答應(yīng)他了。
她答應(yīng)了。
這個念頭在伯崇心中來來回回的轉(zhuǎn)悠, 讓他心潮起伏,幾乎難以自持。若非自幼就習(xí)慣了冷靜沉穩(wěn),他只怕是要失態(tài)的。
另一邊,寧王很快也知道了外面流傳的消息, 不由惱怒。
他先是狠狠收拾了身邊伺候的人, 若非他們其中有人生了心思, 這個消息怎么會傳出去。而后,他幾番思襯,尋了個由頭命人去請伯崇過來小聚。
周伯崇同那小廝的事情真也好, 假也好, 這個流言傳出去,就也怎么都說不清了。
說到底,是他行事不謹(jǐn), 寧王心中想著,只怕周伯崇會記恨上他,總要做些什么,表達(dá)自己的歉意才好。
另一邊,伯崇聽了消息,神色微動。
下面近侍垂著眼,余光卻一直注意著他的神情,打量著,似有些不悅,但若說多么生氣,卻也不至于,思及此,心中一定。
作勢思襯片刻,伯崇應(yīng)下。
傍晚,圣駕停在福州州行宮,福州離京都已經(jīng)不遠(yuǎn),算是極繁華的地界,聽聞,圣駕會在此停留些時日。
寧王在此置辦有宅院,伯崇依約前往,但卻沒帶鶯時。
他暫時不想與寧王翻臉,準(zhǔn)備虛與委蛇,但卻也不想委屈鶯時,一想著寧王覬覦她,他心中便極其不悅。哪怕知道寧王好男色,若知鶯時是女子可能會改了主意,也仍是惱恨。
寧王早早就命人備了酒菜,見此立即明白伯崇的意思,心中不免遺憾。
看來這周伯崇的的確確是看重那小廝,如此,他便也只能在心中想想,那雙如春水般的眼再次在他眼前浮現(xiàn),他卻也只能強(qiáng)按下心中的癢意。
他著實(shí)是喜愛那雙眼。
一番客套,兩人也算賓主盡歡,伯崇沒有多留,幾句話后便告辭離去。
寧王看著,惋惜輕嘆。
可惜,可惜。
“那周伯崇竟如此好性,這便作罷了?”有人同樣惋惜,他們還想著,借此讓寧王與周伯崇生了齷齪,最好鬧翻。
周伯崇雖年少,可到底是鎮(zhèn)國公,哪怕因?yàn)檫未及冠的原因,未能接管過周家掌握的兵馬,卻也不容小覷。
周家世代鎮(zhèn)守北邊的蠻夷,鎮(zhèn)北軍上下,無不聽服,都等著他這個小主子及冠呢。
周家小兒到底年少,雖然聰明,可經(jīng)此一事,瞧著也不是多么凌厲狠辣的性子。
眾人想著,心下多多少少放松了些。
窗戶支起,進(jìn)了十月,冬日已經(jīng)近在眼前,今日天高云淡,夜晚更是繁星漫天,夜色極好。
夜間微涼的風(fēng)吹進(jìn)屋內(nèi),伯崇揮退不起眼的小廝,垂眸間面色淡淡。
于鎮(zhèn)國公府,于他,眼下最要緊的都是韜光養(yǎng)晦,不惹人忌憚才是上策。
良善固然可欺,卻也最能讓人放心。
甚好。
一旁,打坐調(diào)息的鶯時睜眼,看了眼書桌后的少年,瞧見他面色淡然的樣子,便又收回眼。
總覺得這小子在打什么壞主意。
不過,倒也有些意思。
相處半載,沒人比鶯時更清楚眼前的少年。
聰慧,冷漠,手腕凌厲果決,比起他爹更多了狠辣冷酷。但若不惹他,卻也能相安無事。
不是什么好人,卻也不壞。
總之,是個極出眾的人類少年。
似有所覺,伯崇抬眼看向鶯時,入目卻是她垂眸靜坐的模樣,不由駐了目光靜靜看了幾眼,眉眼都不由隨之柔和下來。
只是與她這樣相處,他便已經(jīng)覺得極其快活了。
只是,就快要回京了。
思及此,伯崇不免有些低落,但再一想之前鶯時答應(yīng)他的話,又忍不住快活起來,甚至有些期待了。
有了這個念頭,伯崇只覺時間都變得輕快了,仿佛只是一個眨眼,就已經(jīng)回了京都。
圣駕除卻在福州停留了幾日外,之后一路回京,每逢州府,都會停下幾天,如此一路耽擱,等回京,已經(jīng)是冬月了。
鎮(zhèn)國公府雖早就收拾著,可等伯崇回復(fù),還是很忙活了好些時日,才總算安定下來。
三月悄然離去,鶯時回了自己的院落,悄然收回分身。
這段時間她的分身一直呆在國公府,期間倒也有請?zhí)桶萏f來,都被她以為亡夫守寡不宜出門,以及身體不適等等原因拒絕。
如此一來二去,倒是少了很多麻煩,但京中也多了好些流言,說來說去,都是她身體不好,以及到底小門小戶出身,上不了臺面——
眼瞧著出息的繼子不在,她合該趁機(jī)外出走動,好生經(jīng)營聯(lián)系,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才是上策?伤购茫恢备C在府中不敢見人。
如此,不是上不了臺面,是什么。
若是他們精心教養(yǎng)出的貴女,絕不會如此蠢鈍。
說到底,不過是眼見著從她這里尋不到算計(jì)利用的機(jī)會,惱怒不悅罷了。
鶯時并不在意,伯崇卻不免冷笑幾聲。
這些鬼祟心思,早有一天……
且等著吧。
一晃眼就進(jìn)了臘月,天連著陰了好些時日。
清晨,伯崇起床,照舊沒讓人伺候,自己洗漱完,往鶴寧院去,給鶯時請安。
鶴寧院一直都是鎮(zhèn)國公府老夫人的院子,從伯崇的祖母去后,就一直空著,而他娘更是走在了老人家前面,直到鶯時入主,才再次有了主人。
里面一應(yīng)裝飾都應(yīng)和著上了年紀(jì)的人的喜好,鶯時雖不在意,但伯崇惦念著,張羅換了好些。
“國公爺!
一應(yīng)侍候的婢女和婆子先后見禮,不敢有絲毫逾鉅。
自伯崇襲爵,成為國公,府中好些婢女都生了一步登天享受榮華富貴的貪念,可這大半年來,一個個的都被伯崇給發(fā)落了。
府上的夫人雖然不怎么愛管事,可無奈國公爺不喜,一群人便就老實(shí)下來。尤其是……
最近外面的流言多多少少也傳進(jìn)了府里,都說……國公愛男色……
“母親在做什么?”伯崇問。
“夫人正在偏廳看書。”婢女答,忙在前帶路。
一路到了偏廳,正廳正在擺弄桌子,顯然是在為早膳準(zhǔn)備著。
“母親。”伯崇微微垂首見禮。
“坐!柄L時抬眼看了他一眼,說,“瞧這天氣,大約要下雪,記得帶好氅衣!
“好。”伯崇很是喜歡她的關(guān)切,聞言抬袖看了眼自己今兒個穿著的衣裳,笑問,“母親覺得我穿哪件氅衣更好些?”
聞言,鶯時倒也認(rèn)真思量起來。
伯崇的衣裳都是她過目置辦的,氅衣做了好幾件,樣式大差不差,不過是布料顏色,還有些細(xì)微不同罷了。
比如,有的用玉扣,有的則是金鑲彩寶等。
伯崇笑看,只覺心中暖意融融。
“便穿那件白色玉扣的吧。我記得那件鑲的是白狐皮毛,倒也配你這身衣裳!柄L時最后道,伯崇今兒穿的外裳是淺藍(lán)色,配白色極好。
“好,聽母親的!辈缌⒓磻(yīng)下。
之后兩人一起,用過早膳,席間說了些府上的事情。
如此種種,左右時候的婆子婢女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鶯時不善管家,這半年多來,府上之所以一直能如此平靜,沒生出亂子,多賴伯崇對鶯時如此再三的細(xì)心叮囑。
那些心思不好的大多都已經(jīng)被處置了,這會兒留下的,都是得用的。
只是,瞧著席上繼子對繼母的叮囑,她們心中還是不由的有些微妙。說來,鶯時也只比伯崇年長一歲,只看外貌的話,兩人相差不多,哪里像繼母子,更似姐弟,亦或者兄妹。
早膳后,伯崇接過小廝取來的氅衣穿上,看向鶯時,笑贊,“母親的眼光果然極好。”
鶯時抬眼看去,只覺眼前驟然清朗。
外面昏沉,屋內(nèi)難免有些昏暗,甚至還點(diǎn)著燈火,伯崇身披白色氅衣,俊美雅致,恍若庭前玉樹,卓然生輝。
“不錯,很襯你!柄L時很滿意。
尤其是,這衣服從做開始,到穿到伯崇身上,都是她的主意,心中不免更添了些自得和欣賞。
也就眼前的少年,能將這衣服穿出這樣的風(fēng)采了。
伯崇一笑,說,“還要多謝母親慧眼。”
“好了好了,莫要再夸我了。”鶯時失笑,搖了搖頭,說,“快去吧,記得路上小心,等你回來,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落雪,讓伺候你的人都小心些!
“好!辈缧Φ,之后又說了幾句,才帶著人離開。
果然,等到下午,一場大雪就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落下。
國子監(jiān)里頓時熱鬧起來。
國子監(jiān)中,多是公候朝臣之子,十幾歲的年紀(jì),雖一個個在良好家教的約束下沉穩(wěn)知禮,卻也沒能脫離愛熱鬧的性子,見著雪,不免有些高興。
只是,打眼一瞧坐在前面的伯崇,一個個很快就安靜下來。
皇子皇孫們在宮內(nèi)尚書房進(jìn)學(xué),不入國子監(jiān),如此下來,如今國子監(jiān)中,身份最高的,便是年少襲爵的鎮(zhèn)國公周伯崇。
同他一同進(jìn)學(xué)的這些少年不管心中如何做想,這大半年下來,在伯崇的手段下一個個也都老實(shí)下來,再沒有人敢小看這個失了父母長輩護(hù)佑的少年國公。
比如,伯崇喜歡安靜,就沒人會吵鬧。
就像現(xiàn)在。
這是最后一節(jié)課,眾人不管心中怎么想的,面上都穩(wěn)住了。
一直到下雪,伯崇起身穿上氅衣,出門,眾人才隨之出去。
站在廊下,伯崇看了眼天地間的不斷的雪,抬手?jǐn)n了攏身上的氅衣,接過小廝手中的傘,步入了雪中。
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府中,鶯時聽著婢女們小聲言笑,說起暖鍋,不由動了心思,吩咐下去。
她對口腹之欲沒什么偏好,但這樣的雪,的確,很適合吃暖鍋。
“對了,還有烤肉。”鶯時又吩咐一句。
婢女忙追上之前離開的小姐們,說了鶯時的要求。
伯崇回來第一件事,便是來鶴寧院給鶯時請安,剛一入院,就嗅到了烤肉的香氣,微的一頓,不由笑起,整個人都隨之舒緩松弛下來。
國公府已經(jīng)好些年沒有女主人了,雖然前兩年他父親回來了,卻也沒多少過日子的氛圍,似這種初雪烤肉,還是第一次。
只是見了,就給人一種家才會有的松弛與滿足。
“母親!彼。
“正好烤的差不多了,洗漱一下,趕緊來吃。”鶯時挽袖翻烤著切得薄薄的肉,看他一眼隨口道。
伯崇應(yīng)是,婢女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水,洗漱后便就坐下了。
外面大雪紛飛,天地間都是銀白的雪意,屋內(nèi)暖意裹著肉香,吃著烤肉,他忍不住滿臉的笑,整個人都已經(jīng)放松下來,愉悅滿足。
痛痛快快的吃了頓烤肉和暖鍋,伯崇說起下雪國子監(jiān)放假的事情,又閑聊了幾句,這才暗藏不舍的告辭離去。
剛回院子,門房就遞來一封請?zhí)前矅f來,道園中梅花初綻,邀人去賞素雪紅梅。
京都皆知,安國公府有一片梅園,遍值紅梅,每到下雪之時美不勝收,精致絕佳。
伯崇翻看著請?zhí),心中微頓,生出了些別的心思。
如此斟酌著,第二日一早,他去跟鶯時請安時,便說起了這件事。
“母親可想去?”他問。
“不去!柄L時道,她對那景致倒是有些興致,只是一想到時候會有很多人,只覺得煩惱,便打消了心思。
“是不敢興致,還是嫌吵?”伯崇笑問,也算了解鶯時的喜好。
“吵!柄L時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有些驚訝他猜的準(zhǔn),給出回答。
伯崇不由一笑,湊近低聲說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母親不如扮做三月去,如何?”
鶯時眼波一動,先問,“可是有事?”
“也該露露面了!辈缯f的煞有其事,“再不露面,外人就該懷疑真假了!
鶯時便也就信了。
“那便去!彼f,心里也有了些期待。
“那梅林,真有你說的那么好看?”她問。
伯崇便就說了起來。
用過早膳,他便動身,前往安國公府,只是身邊多了個名喚三月的小廝。
其他幾個小廝忍不住多看鶯時一眼,從秋獵回來后,三月便不知去向,沒想到今天又出現(xiàn)了,他們都很好奇,即為伯崇那不知真假的愛藍(lán)顏一說,也好奇他這段時間去哪兒了。
上了馬車,一如從前,伯崇只留鶯時,也就是三月在車廂內(nèi),其他小廝都退了出去。
外面的雪還沒停,只是不似昨天飛絮般大,星星點(diǎn)點(diǎn)灑落,正適合賞景。
伯崇挑起簾子,好讓鶯時更清晰的去看彌漫雪意中的京都。
亭臺樓閣,飛檐翹角,都在銀裝素裹之中,自然是極美極美。
安國公府離鎮(zhèn)國公府有段距離,下雪走的又要慢些,不過好在沒了擁堵的行人,一路走了小半時辰總算到了。
管家親自迎了伯崇入內(nèi),沒走多遠(yuǎn),安國公世子周明全便迎了來,說笑間,目光不由掃過鶯時。
這便是那傳聞中的小廝?
生的的確不錯,卻也不算如何絕色。念及這段時間京都暗中的種種流言,周明全心中不免有些憐憫。
雖說愛男色不算什么大事,可到底于名聲有礙,以后若再想娶一門門當(dāng)戶對的親事,只怕不易。
說到底,鎮(zhèn)國公到底年幼,若有長輩看顧,斷不會如此。
周明全直接引了人去梅園,那邊院子早就備好,想在院中歇息也好,去梅園走走也好,都隨意,他略陪了一會兒,就又往外走,接待后來的客人了。
這次賞梅,諸多公候文臣武將,還有皇親國戚家,安國公府都給了請?zhí),可謂是客似云來。
說好了賞梅,伯崇直接帶著鶯時進(jìn)了梅園。
梅園極大,說是園子,實(shí)則占了一個小山頭,大道上人多,兩人走的小徑。
沒讓小廝們跟著,伯崇撐傘同鶯時并肩走著,將傘朝著鶯時,不想讓雪淋了她,絲毫沒在意雪落了自己半邊肩。
鶯時恰好看見,抬手推了一下傘。
“往那邊去,雪都落到你肩上了!彼f。
“沒事。”伯崇不以為意,“總不能讓你淋著!
聞言,鶯時抬眼看他,俊美少年那雙眼中只有溫和的笑意。
莫名的,她心中微微動了一下。
微微歪頭,眼波微動,鶯時有些疑惑這莫名的觸動。
第66章 第 66 章 該死的,見鬼的母子!
鶯時生在山野, 通靈智后多和山間生靈往來,她生性喜靜不愛熱鬧,能呆得住, 便是后來化出人身也未曾更改。
她讀過人類的書卷,也曾在人間行走, 可到底理解不了人類豐富的情感——
愛恨嗔癡,喜怒哀樂。
大多數(shù)情況下, 只會給鶯時帶來疑惑,為何要如此?
便如現(xiàn)在,她也弄不懂自己剛剛那一閃而逝的心念源自于什么。
“我不在意, 你是……”人類,太脆弱了。鶯時微頓,有些驚訝自己險(xiǎn)些說漏了話, 轉(zhuǎn)而道, “你還年少,又沒有武功護(hù)身,更要小心些。”
“這話不對。”伯崇含笑反駁,有些怏怏低落的說, “我的武功雖然沒有你好, 卻也不算差, 這點(diǎn)雪還是奈何不了我的!
他覺得自己被嫌棄了。
事實(shí)上,伯崇的武功何止不差,可以說是極好, 他自幼便天資聰慧, 這一點(diǎn)不止表現(xiàn)在讀書上,便是習(xí)武,進(jìn)展也堪稱一日千里, 便是他父親也是驚嘆過的。
直到遇見鶯時。
他一開始還思考過生父為何要請來鶯時保護(hù)他,等到見了鶯時出手,方才恍然,明明與他相差無幾的年紀(jì),身手竟那般高超,堪稱他所知高手中的第一人。
少年的低落表現(xiàn)的很明顯,鶯時不由側(cè)目不解。
“鶯時,我的武功其實(shí)不錯的。”對上她的眼,伯崇重點(diǎn)申明。
他知曉,鶯時從來不是心思纖細(xì)靈巧的性子,更多的時候,她在人情往來等事情上都表現(xiàn)出相當(dāng)?shù)谋孔尽1闳绗F(xiàn)在,若他不說,只怕她根本想不到他在糾結(jié)什么,偏她又不愛多事,想來,也是不會問的。
“的確挺好的。”鶯時想了想,贊同道。
在人類中算不錯的。
只是挺好嗎……
“被打擊到了。”伯崇嘆氣,說,“有點(diǎn)低落!
鶯時忍不住又去看他。
伯崇回看。
片刻之后,鶯時忽然失笑。
“伯崇,你在撒嬌嗎?”她問。
伯崇一怔,耳根隨之熱起。
“沒有!”他斬釘截鐵。
他只是想讓鶯時哄哄他,哪里就撒嬌了!
鶯時眨眼,雖未語,眼中卻表示著‘有’這個字。
她行走人間的時候,見過人類小兒對長輩撒嬌的樣子,分明就是伯崇這個樣子。
是了,伯崇還年少,才十五歲。
撒嬌……也正常。
想起他已經(jīng)沒了長輩,身邊只她自己,饒是人情淡薄如鶯時,心中也不免有些憐惜。
“好吧,沒有。”鶯時安撫。
可她這個樣子分明在說有,伯崇有些羞惱急切,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總覺得會越描越黑。
鶯時對他笑起,認(rèn)真安慰說,“你已經(jīng)很好,很優(yōu)秀了,不要多想。”
伯崇微怔,滿眼都是她的認(rèn)真和溫柔。
他呼吸一滯,心中嘭的狂跳起來。
“我教你修煉吧。”鶯時想了想,下定決心。
行走人間許多年,她很有些奇遇,人類的修煉功法她也是有的,只是從來一直沒想過這件事,如今伯崇提起,她便動了念頭。
鶯時很喜歡這個少年,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第一眼便不由的關(guān)注,明明她從來都對人類不敢興趣,不然也不會行走人間幾百年,也沒沾染上什么因果。
可世間之事,就是如此奇妙,比如伯崇,第一眼,她便覺得喜歡,忍不住關(guān)注,并且縱容——
她原本只是想著還人情,保護(hù)他成人。
似這般跟著他去獵場,又化身小廝的事情,以她之前漠然嫌麻煩的性子,都是絕不會答應(yīng)的。更不要提教他修煉了。
“修煉?”伯崇心中一動,問道。
他修的一直是周家家傳的功法,自然是極好的,堪稱頂級。但他深知,鶯時這樣說,必然有緣由,是功法,還是別的什么?
鶯時嗯了一聲,也不賣關(guān)子,就著雪意走在梅林,邊緩緩說了起來。
細(xì)雪紛飛,將天地間變得朦朧迷蒙。
行在梅林間,素雪紅梅,美不勝收。
伯崇按下心中驚訝,有些驚喜,有些了然,喟嘆道,“原來鶯時是修煉中人!
曾經(jīng)的種種疑惑都有了答案,原來如此。
關(guān)于修士的事情,伯崇也是知道的,最出名的就是國師一脈。
只是修士慣來神秘,很少在普通人面前現(xiàn)身,大多數(shù)的人終其一生都尋不到門路。他倒是能想些辦法,卻也沒想過,沒想到,鶯時竟然是其中一員,竟然還要教他。
鶯時嗯了一聲。
“教我的話,鶯時的長輩可會不喜?”伯崇自然心動,卻又遲疑,關(guān)切的問。
“不會!柄L時說的肯定。
她奇遇得來的功法,遣人既然會留下,自然存了傳承下去的主意,何況是她要拿出來給伯崇的,更不會沾染那些因果。
“那,鶯時是要收我為徒嗎?”伯崇頓了頓,又問。
鶯時倒是沒想這么多,她看著伯崇,察覺到他隱約的抗拒,便就笑了笑,說,“不必,不過是我恰好得來的功法,沒那么多的講究!
最真切的原因是,她是妖,雖然要教伯崇道門功法,卻也沒想著收個修士徒弟。
“那便勞煩鶯時教我!辈珩v足,鄭重躬身行禮。
傳道之恩,堪比再造。若正式,他該拜鶯時為師才是,只是他不愿,只好如此。他心中打定主意,以后要好好報(bào)答鶯時。
鶯時微訝,本想阻攔,但看他認(rèn)真,便就頓住,受了這一禮。
“不必如此認(rèn)真!币姴缙鹕,又小心為她擋住了雪,她心下軟和,輕聲說,“我因緣巧合得了的功法罷了,正好給你,也免得讓我壓了箱底,倒是糟蹋了!
“應(yīng)該的。”伯崇笑著看她,說,“鶯時愿意給我,便是大恩了,再怎么謝都不為過,只是一禮罷了。以后,我還要好好報(bào)答鶯時呢!
他知道鶯時不在意,但他不能不在意。
“鶯時,以后不要這樣了!彼皣@。
再這樣下去,伯崇擔(dān)心自己習(xí)慣了過后會越發(fā)貪心,他會被鶯時寵壞的。
“嗯?”鶯時不解。
“正所謂升米恩斗米仇!辈缯J(rèn)真解釋。
這些話他本不該說的,若告訴鶯時,她以后再不這樣待他就不好了?蛇@是鶯時,他總擔(dān)心她會受傷,會被傷害,忍不住就想多說些。那些顧慮,倒顯得無關(guān)緊要了。
伯崇仔仔細(xì)細(xì)的和鶯時說了這句話的意思,而后道,“所以,鶯時不要這樣了。給出好處,得到報(bào)答,本就是天經(jīng)地義。若不報(bào)答,那個人定不是好人,更要小心才是。”
鶯時一直靜靜聽著,聞言看他,微微笑了笑。
她沒想到伯崇竟然會擔(dān)心這個,屬實(shí)沒有必要,她雖然不太熟悉人心人性,但她還是能看出人心好壞的。
不過,眼見著少年眼中的關(guān)切,她便什么都沒說,心中卻不由的越發(fā)柔軟。
“我知道了!柄L時說,而后篤定道,“以后我會小心的,但是,對伯崇不需要這樣!
伯崇下意識看她。
“伯崇不會的,我相信你!
伯崇張口欲言,想說她怎么就這么篤定,這樣輕信一個人,并不好,可心里的高興止也止不住,話沒能出口,臉上已經(jīng)不由的笑起。
“不要輕信別人。”他低聲嘟囔。
鶯時只是看著他笑。
少年雖然叮囑的認(rèn)真,可渾身的氣息都縈繞著忐忑,她不忍心,總要安慰一二才好。
“但是我不會辜負(fù)?dān)L時的信任的。”伯崇認(rèn)真的說。
“好。”鶯時說。
兩人說說笑笑,已經(jīng)往上走了不少,遙遙見著一個亭子,伯崇便提議過去坐坐。
誰知走出一段距離,就從樹影見瞧見,那亭中已經(jīng)有人了。
鶯時腳下微緩,同伯崇拉開距離。
伯崇駐足,看了眼說,“罷了,不去了,我們繼續(xù)逛吧,可好?”
“好啊。”鶯時都可以。
兩人便就轉(zhuǎn)身,繼續(xù)在林中轉(zhuǎn)悠。
亭中的人遙遙看了眼,瞧見那兩道身影,沒看出是誰,便也沒在意,直到賞梅過后小聚,才分辨出竟是年少的鎮(zhèn)國公。
她目光掃過,而后一頓,微微睜大難掩震驚。
那個小廝——
當(dāng)時和鎮(zhèn)國公并肩走著的,竟然是那個小廝?
她想起之前聽聞的傳言,眼神不由閃動,莫非,那傳言竟然是真的不成?
少女心中躁動,尋了友人才能傾訴一二,悄然的,這個消息流傳了出去。
待到賞梅宴后不久,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伯崇收到消息,不以為意的壓下,開始修煉。
從安國公府回來之后,鶯時說到做到,當(dāng)天就將修煉的功法教給了他。而他也修煉的很順利,已經(jīng)引氣入體,開始調(diào)息了。
除卻這件事,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快要過年了。
繼母子兩人商量著,開始為這個年做準(zhǔn)備。
府中剛有人過世,不宜太熱鬧,但也不能太冷清,該有的還是要有。相比這個,過年旁支怕是又要折騰了,也要準(zhǔn)備起來。
這么一樣一樣準(zhǔn)備著,兩人還算平穩(wěn)的過了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個年。
之后便是一年,又一年。
不知不覺,伯崇已經(jīng)十九歲了。
鶯時來到鎮(zhèn)國公府,也已經(jīng)四年了。
夏日正盛,莊子里出了點(diǎn)事,伯崇前去過問,回來的時候卻遇了刺殺。
聽了婆子慌張傳來的消息,正撐著額頭倚在軟榻上的鶯時睜眼豁然起身,徑直往伯崇院落而去。
“怎么受傷了?”一進(jìn)門,鶯時就嗅見了血腥氣,直接掀了簾子就進(jìn)內(nèi)間,眼見著的便是半赤著上身,肩背一道深深傷口的伯崇。府醫(yī)正在一側(cè)處理傷口。
跟在后面的婢女頓時紅了臉,婆子腳下一頓,有些遲疑的看著鶯時,不知該不該阻攔。
兩人雖有母子名分,但年紀(jì)相似,為了防止外面的人亂說,平日里男女大防也就要格外注意些,更不要說這般不穿衣裳便相見了。
只是,見著鶯時滿是急切,并未多想,婆子只好咽下了話。
榻上,伯崇按下躁動的心聲,溫聲安撫,“這次來的都是些好手,一時不察,受了傷!
聞言,鶯時看了他一眼。
她問的不是這個,伯崇天資不凡,這些年修煉堪稱一日千里,尋常人根本傷不了他。他不該受傷的才是?伤@樣說,顯然是不方便直說,她便就按下了話暫且不提。
“傷的怎么樣?”
“還好,只是皮肉傷。”
言語間,鶯時已經(jīng)走到了榻前,將傷口看的越發(fā)清晰,不由的就皺起了眉。
這道傷口很深,且長,可見動手之人下手之狠。她有些心疼,又有些惱怒,周身殺氣一閃。
府醫(yī)手上不停,已經(jīng)上好了藥,裹上布條。
鶯時略后退讓開地方,轉(zhuǎn)而盯著伯崇的眼,想著一會兒得好好問問才是。
看出她的意思,伯崇輕輕的笑。
見此,鶯時瞪了他一眼。
受了傷,還笑。
伯崇反倒笑的更開心了。鶯時頓時有些無奈,也不知他都在開心些什么。
四年的時光,伯崇俊美的面容少了稚嫩,分明的輪廓并不顯得凌厲,通身都是世家大族養(yǎng)出來的貴氣雅致,翩翩公子,世無其二。
相對的,鶯時也將自己的面容調(diào)整了一些變化,成熟了些,越發(fā)的嬌艷清麗。只是她少出府門,很少人見過,只知,先鎮(zhèn)國公續(xù)娶的夫人,是個美人兒。
婆子在一旁不敢抬頭,余光瞧見,心中卻不由的添了胡思亂想。
這樣看著,兩人,簡直般配的不得了……
她打了個激靈,不敢再想下去。
這個念頭她是萬萬不敢有的,兩人,可是有著母子的名分的,若讓人知道她有這個念頭,她只怕落不了好。
好一會兒,府醫(yī)弄好了傷,退了出去,一道出去的還有侍候的下人。
鶯時也出去了,在書房候著。
她一開始沒察覺到什么,只是感覺道丫鬟婆子有些躁動的氣息,才若有所覺。在人類的禮節(jié)之中,這樣似乎不妥?
屋內(nèi)只剩下自己,伯崇起身穿衣,垂眼間,眸中墨色翻涌,幾乎有些猙獰,駭人心神。
“鶯時!边@個名字無聲的在他舌尖打了個滾。
只有他自己知道,剛剛在鶯時滿臉關(guān)切進(jìn)來的時候,他有多想,多想去抱住她。
可他也只能想想。
母子,他們是母子,該死的,見鬼的母子。
伯崇咬緊牙根,越發(fā)的不甘,也越發(fā)的渴望。
第67章 第 67 章 總感覺他好像要哭了。
不疾不徐的穿好衣裳, 伯崇出去,見著客廳無人,隨機(jī)就問, “夫人呢?”
小廝立即回復(fù),“夫人在書房。”
按理說, 鶯時該被喚一聲老夫人才是,只是她是在年輕, 加之伯崇尚未娶妻,所以府中上下便也沒急著改口,依舊稱她為夫人。
伯崇聽著, 不動聲色,心中卻多少是有些歡喜的。
夫人。
夫人。
伯崇抬步去了書房。
“母親!边@個稱呼不論喚多少次,他仍舊不甘心。
鶯時應(yīng)了一聲, 抬眼看他, 先讓坐,又讓伺候的人退出去,待屋內(nèi)安靜下來,才問, “有高手?”
伯崇搖頭, 見著鶯時眼中隱怒, 知曉她應(yīng)當(dāng)是猜出了真想,忽的就有些忐忑起來。
“是我故意為之,今天陣仗極大, 若我不受點(diǎn)傷, 幕后之人只怕心中難安!彼⑽⒌拖骂^,故作不安。
鶯時吸了口氣,按下惱怒。
“不管何等情況, 損傷自己都是最不可取的!彼。
“是我想岔了!辈缋侠蠈(shí)實(shí)認(rèn)錯。
不過是皮肉傷,以他的修為,輕而易舉就能好,所以他當(dāng)時做決定時并未遲疑。
“獅子搏兔,亦使全力!柄L時看他,憑著多年相處大約猜出了他的想法,肅容道,“何況你我!
“是!辈缌⒓凑J(rèn)真起來。
鶯時卻不由的嘆了口氣。
她知道伯崇沒有聽進(jìn)去,或者誰,聽進(jìn)去了,并不在意。
“罷了!彼,“不要再有下次。”
伯崇正要說話,就聽她繼續(xù)說,“別再讓我擔(dān)心!
他一滯,下意識看鶯時,對上那雙平靜中帶著關(guān)切的眼,霎時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會了。”心顫中,他低聲道。
“那就好。”鶯時聽出他話中的認(rèn)真,微微笑起。
“怎么還不療傷?”她轉(zhuǎn)而問,察覺到伯崇的傷口并沒有痊愈,這不應(yīng)該,以他的修為,若有心,這點(diǎn)皮肉傷早該痊愈了才是。
“一會兒還有客人來。”伯崇看向外面。
鶯時隨時望去。
下午正是夏日里最熱的時候,毒辣的陽光照射下,入目的花草懨懨的,熱氣蒸騰中,入目的一切都有些模糊。
不多時,外面管家來報(bào),說是宮中陛下聽聞鎮(zhèn)國公遇刺,特遣太子帶御醫(yī)前來看望。
鶯時微微蹙眉,問,“是皇帝?”
“大概吧!辈巛p聲,左右不過是那些人。
“我先回去了。”鶯時沒太在意,她知道伯崇心中有數(shù),說話間站起身,不想與外人打交道。
“好。”伯崇立即道,“我就不送母親了,這就去床上躺著!
他話語輕快,頗有些自嘲戲謔之意,鶯時不由微微一笑,說,“那便快去躺著吧。”
說罷,她起身離開。
前邊,管家引太子往主院去,太子一身赤玄二色的袍服,上繡盤龍,抬步走在前邊,遙遙一眼,目光微頓。
是那個繼室?
他去歲因緣巧合見過鶯時一眼,當(dāng)初還有些青澀的嬌艷美人隨著長開,倒是越發(fā)的誘人了。
可惜,怎么就是先鎮(zhèn)國公的繼室,真是糟蹋了這樣一個美人。
話說回來,這些年不是沒人心懷齷齪猜測周伯崇與他年少繼母的事情,畢竟他至今未曾娶妻,并且也沒近過女色。
不過,那個叫三月的小廝至今仍在他身邊,倒是愛藍(lán)顏的傳聞更多些,相信的人也更多。
周伯崇,已經(jīng)十九了。
當(dāng)初誰也沒想到,他能在沒人扶持的情況下走到這一步,倒是不一般。不過了,現(xiàn)在才是最危險(xiǎn)的時候。
成則一步登天,及冠之后,便是他那位父皇再怎么不愿,也要遣他前往邊關(guān),接手鎮(zhèn)北軍。
屆時,大權(quán)在握,一躍成為當(dāng)朝權(quán)貴。
若敗……
懷揣著種種心思,太子面上含笑,更添關(guān)切擔(dān)憂,進(jìn)屋問候起了伯崇。
伯崇趴在床上,露出背后被布條包裹,但已然開始滲血的傷處,正要起身行禮,就被太子匆匆阻攔,便也就順勢繼續(xù)趴著。
從始至終,都平靜應(yīng)話,看不出多少情緒。
幾句話后,太子表示陛下知曉此事后十分重視,已經(jīng)命京兆尹嚴(yán)查等等。
伯崇立即恭謹(jǐn)表達(dá)了感激之意。
他看著真情實(shí)感,太子卻沒傻到真的信了,他面上只是含笑,臨走前,卻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話,“說來,昭寧妹妹快要及笄了,父皇一貫喜愛她,預(yù)備辦宴慶賀。如今鎮(zhèn)國公受傷,也不知還能否赴宴!
伯崇堅(jiān)持起身送了他出去,回身后若有所思。
所謂昭寧,是當(dāng)今陛下與繼后所出,美貌驕矜,自幼就極其受寵。太子絕不會無緣無故提起,及笄,成婚?
伯崇面色微冷。
若朝他動手他無所謂,但這一點(diǎn),卻是萬萬不成的。
看來,要想想辦法了。
伯崇轉(zhuǎn)身,眺目向皇城所在。
是夜,有關(guān)昭寧公主的種種信息,便已經(jīng)放在了伯崇的書案上。
這位公主備受寵愛,養(yǎng)的驕縱矜傲,不過這都不是什么要緊的,他繼續(xù)往后看,神情微的一動。
上面寫著,繼后和昭寧公主對這樁親事,并不鐘意,甚至為此還和天子爭執(zhí)過,至于原因,自然是他那好男色的傳聞,雖寫的不甚明顯,但也能看出,那位高傲的公主很是厭棄此事。
伯崇心中忽的一動。
他先是站起身,下意識想去找鶯時,看了眼天色后,才又坐下。
夜幕已至,再去不妥。
不過……
回了寢室,伯崇喚來人洗漱罷,小廝們關(guān)好門窗,吹了燈后全都退下。
帳內(nèi),他睜開眼,輕手輕腳的穿好衣衫,就著略有些黯淡的夜色悄然去了鶯時院中。
推開窗,伯崇一眼對上窗門鶯時一雙水眸。
四目相對,兩人皆是微微一笑。
鶯時退開,讓他進(jìn)去,眼見他又把窗戶關(guān)好,方才輕聲問,“連夜找我,可是有事?”
“的確有件事,要勞煩母親相助。”伯崇道。
“哦?”鶯時示意他接著說。
伯崇斂了些許笑意,面色淡淡說了昭寧公主的事情。
鶯時神情微動,抬眼看他。
不知不覺,當(dāng)初尚年少的少年已經(jīng)長大了,竟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紀(jì)了。
娶妻。
鶯時想著該給他找個什么樣的姑娘,但總有些走神。這般亂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竟尋不到一個她心中滿意的。
伯崇心里打著鬼主意,沒敢仔細(xì)看鶯時的神情,也就沒發(fā)現(xiàn)她的失神,直接說起來自己的目的。
“我想著既然昭寧公主不喜我愛藍(lán)顏的傳聞,便想著來請母親相助我一二。”
鶯時回神,看著伯崇問,“如何相助?”
她的目光落在他溫潤矜貴的面容上,不覺凝目。
“請,”伯崇似有遲疑,頓了頓,才繼續(xù)道,“請三月同我表現(xiàn)的親昵些。”
“好!柄L時素來不在意這些,一如既往的答應(yīng)的痛快。
目的達(dá)成,伯崇小心掩飾住自己心中的歡喜,雙眸深深看向鶯時。
“多謝母親。”他道,聲音低沉。
“沒什么,小事罷了。”鶯時答得隨意,轉(zhuǎn)而道,“說起成婚,你可有中意的人選?”
“孩兒不急。”伯崇幾乎立即就給出回答,“盲婚啞嫁非我所愿,我只想尋一個心悅之人!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鶯時本來想說隨你的,可心下微動,卻沒忍住開口問道。
“沉靜,溫和,淡然體貼!
靜默的夜色中,伯崇微不可查的頓了頓,而后徐徐道。
“像母親這樣的。”
鶯時一怔,下意識看向伯崇,入目墨色的眼幽深不見底,正靜靜的看著她。
這應(yīng)當(dāng)是一句隨意的話,可她卻莫名的覺得里面含著些別的,她沒想到的意味。
想多了嗎?
鶯時不確定。
“是因?yàn)楸晃矣绊懙木壒?”鶯時直接問。
“大概吧,我覺得,母親是世間最好的女子!
隨著接近及冠,伯崇越發(fā)的蠢蠢欲動,那些往常尚且能壓抑的情緒,如今越發(fā)的躁動難安。
及冠之后,他就要前往邊關(guān)坐鎮(zhèn),自此無事再不得歸京。
而伯崇更擔(dān)憂的是,鶯時之所以留在國公府,是為還救命之恩,受他父親所托照顧他,那,待他掌權(quán),她是不是,就要走了?
屆時,天地之大,他此生還能再見她嗎?
一想到會有這個可能,伯崇便滿心惶恐。
“哪有你說的這樣好。”鶯時沒想到他會這樣說,耳熱之余,不由失笑。
“就是這樣好。”伯崇分外篤定。
在伯崇的目光中,鶯時心跳快了兩拍,忽然就有了些不自在。
“即喜歡,那便去找吧!彼卦掝}。
“嗯,孩兒會努力的!辈缈粗L時說。
夏日傷好的慢,伯崇推掉了好些事務(wù),留在府中養(yǎng)了足足半個月,才又開始出門自動。
公候府邸,勛貴高門,總是不缺樂子的,一年四季宴會不斷,便是盛夏也難阻他們?nèi)贰?br />
時間到了六月下旬,早半個月前,鄭國公府就發(fā)了來請?zhí),道長孫成婚,邀請鎮(zhèn)國公府前去參加婚禮。
伯崇自是欣然應(yīng)允。
七月乃鬼月,諸事不宜,所以這樁婚事定在了六月廿八。
這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白云遮月,掩去了毒辣的日光,天氣明晰,前兩日才下過雨,花木被洗的碧綠,呼吸間尚存雨后的濕潤。
鶯時化作三月,隨身跟在伯崇身后,進(jìn)了鄭國公府。
這些年,只要伯崇出門赴宴,必然會帶上她,京中眾人都習(xí)慣了。只是,這幾年下來,兩人雖同進(jìn)同出,表現(xiàn)的很是親昵,卻從不見越矩的舉止,不知不覺,難免有人猜測,所謂這國公愛藍(lán)顏之說,只是他自污之舉,兩人之間,其實(shí)并無其它。
鄭國公長孫的婚宴,自是熱鬧,說來,這長孫的年紀(jì)同伯崇相近,眼下他已然成婚,伯崇卻不見動靜,難免有人打趣兩句:
“這男子娶了妻,便也就有了知冷知熱的人,還能打理后宅,總比一個人冷清清的好,國公爺說,是不是這個理?”
伯崇微的一動,似想轉(zhuǎn)身,但又忍住,笑道,“不急。”
眾人見他的神態(tài)盡收眼底,在場的一個個都是人精,雖然他表現(xiàn)的不明顯,可一個個都看的分明,不免多看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三月。
曾經(jīng)清秀的小廝年長幾歲,眉眼精致,越發(fā)清俊文秀,尤其是那一雙眼,實(shí)在出彩。眼下正垂著頭,恭恭敬敬,不見多余的神情。
說起成婚,鎮(zhèn)國公卻要看她?
莫非,那傳言是真的?
眾人心中輾轉(zhuǎn),一時不能確定,實(shí)在是這鎮(zhèn)國公別看年輕,尚未及冠,但為人是在聰慧,心思也尤其深沉莫測。
這些年,京中諸人可沒少在他手底下吃虧。
而后說笑幾句,伯崇借故離席,去了外面。
鶯時默默跟上。
這一套她這些年都是做熟了的,小廝的樣子做了個十成十,絕無破綻。
走到無人處,伯崇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閃身到了角落里。
“莫?dú)猓也蝗⑵!彼吐暋?br />
鶯時眨眼,先是看了眼身邊不遠(yuǎn)處,她能感覺到,那叢花木之后來了人,而且,似乎停下了腳步?
對上伯崇的眼,她遲疑了一下,有些生疏的說,“騙人!”
這還是她之前看人類小情侶爭吵時聽來的話。
看著她很不習(xí)慣的神情,伯崇眼中彌漫笑意,聲音含了誘哄,說,“真的,不騙你。”
鶯時實(shí)在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信我。”伯崇繼續(xù)。
這個樣子,若是不知道的,只會以為是一個在鬧別扭不想說話,一個在想著法子哄。
比如那叢花木后面躲著的幾個姑娘就是,她們有些遲疑,誰也沒料到會撞見這一幕,若出去,只怕尷尬,只好繼續(xù)躲著?裳矍浦沁吺擎(zhèn)國公,卻又忍不住好奇,偷偷看著。
眼見著那被鎮(zhèn)國公擋住的小廝還是不說話,她們不免有些心焦,就見鎮(zhèn)國公低下了頭。
急促的心跳中,伯崇吻住了鶯時的唇。
鶯時下意識想往后避開,腰間的手一緊,攔住了她的動作,她回過神,想起是要做給人看的,遂僵著身子,沒再動彈。
親吻,這樣的親昵糾纏,她從未有過。
更不要說,和她親吻的人,是伯崇。
妖族雖不在意人類的規(guī)矩禮儀,但母子之誼,這一點(diǎn)不論人妖,有情生靈都是會在意的。
幾年的相處下來,眼見著小小的少年日漸長大,生成現(xiàn)在這般溫文俊美的矜貴公子。
這是她的繼子。
每每想到這一點(diǎn),鶯時都不由的有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驕傲。
可現(xiàn)在……
鶯時抬眼對上伯崇的眼,心神一時全都亂了。
伯崇想要表現(xiàn)出些許歉意,可唇上溫軟的觸感無時無刻都在攪亂著他的理智,眼中墨色翻滾,那些往常按捺在心底的情緒全都翻涌出來,無處躲藏。
微微闔眼,他輾轉(zhuǎn)吻了下去。
鶯時怔住。
她再如何不通人類的情理,卻也不是傻子,甚至堪稱聰慧。
伯崇……伯崇……
這……
鶯時不由有些震驚,更多的是茫然無措。
她想不通,伯崇怎么會對她懷有這種心思?是她哪里做的不好嗎?該怎么辦?
短暫的時間里,鶯時想了很多,卻又什么都沒想明白,頭腦之中,依舊一片混沌。
伯崇攬著她的腰肢,似不經(jīng)意的轉(zhuǎn)身,這才緩緩?fù)碎_。
“我不會娶妻的。”狂跳的心聲中,他按住心中的忐忑,低頭對鶯時說,沒忘記本來的打算,只是聲音有些。
“我上邊又沒什么長輩,那繼母也不敢管我,這些事,自然是我說了算。說不娶,就是不娶!
“我只會娶自己的心上人!
“心上人?”鶯時想起半月前那個夜里的種種,抬頭看他道。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要飄散在空中,但話中的意味,卻讓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兩人心中沉沉。
“自然是你!辈绲。
鶯時閉了閉眼。
之前的疑問都有了答案,她茫茫然的想,自己真是太遲鈍了,怎么會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她一直沒說話,伯崇心慌的厲害,卻要強(qiáng)撐住,緊緊拉住她的手離開這個角落,等到見了人,才松開。
鶯時不語,低眉順眼的跟在他身后,繼續(xù)偽裝成小廝模樣。
花木之后,一直藏著的幾個姑娘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出來,對視一眼,都有些微妙。
她們本來是隨便出來走走,誰知竟遇見了這一幕,想起剛才那兩人的親昵,都有些耳熱,再加上鎮(zhèn)國公的話,心中又有些復(fù)雜。
鎮(zhèn)國公說想娶那個小廝,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可是男子,似乎,娶不了吧?鎮(zhèn)國公顯然是哄他的,但話中的情卻很真。
幾人忍不住低語說起來,隨之走遠(yuǎn)。
之后宴會,一切如常。
似乎什么都發(fā)生,什么都沒變,但兩人都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宴會熱鬧了半日,等散席之后,已經(jīng)是夜里了。
鎮(zhèn)國公府的馬車緩緩走在青石板路上,往公府回去。車廂內(nèi)只伯崇和鶯時兩人,往常總有好些話要說,可今天伯崇試著幾次拋出話題,鶯時卻一直淡淡的,始終沒聊起來,漸漸的,他就也沉默下來。
好一會兒,伯崇再次開口,說,“今天勞煩母親了。”
“無礙!
“我很少與人親近,當(dāng)時有些失措,不免唐突,還請母親不要見怪!辈缫蛔忠痪,說的清楚。
鶯時抬眼看他,車廂內(nèi)頗為昏暗,但兩人都非常人,自是看的清清楚楚。
她能看清伯崇眼中微不可查的失落,難過,亦能看到他的忐忑,不安,歉意。她知道伯崇這句解釋只是借口,也知道他是在試圖掩過飾非,維持住表面的平靜,讓這件事就此過去。
那,她要配合嗎?
看出她在思考,伯崇不由屏息。
好一會兒,眼看著鶯時目光一凝,似做下了什么決定,而后要開口,他不可遏制的慌亂起來,他擔(dān)心,也害怕,怕鶯時開口便是決絕的話語。
“母親…”他忽然開口,聲音有些顫。
鶯時嘴邊的話一頓,注視著他帶著祈求的眼,心中忽然有些酸澀起來。
她何曾見過他這般模樣。
“無礙!鳖D了頓,鶯時最終如此道。
她本來是想借機(jī)同伯崇告辭的。
當(dāng)初她應(yīng)周世成所請,前來護(hù)佑伯崇,說好的便是等伯崇有自保之力她便可以離去。這幾年下來,眼看著伯崇聰慧穩(wěn)重,也不失手腕,她早已放心。再加上,明年他便及冠,可以前往邊關(guān)接手兵權(quán),屆時,便是自己離開了,他也完全能自保。
只是,看伯崇如此,鶯時到底沒能說出口。
總感覺他好像要哭了。
第68章 第 68 章 厚禮送繼母返家再嫁!
伯崇頓時松了口氣。
“多謝母親!彼。
鶯時閉目, 示意不想再開口,伯崇便也就沒再繼續(xù)說,只是忍不住, 總?cè)滩蛔⊥低悼此谎邸?br />
一眼又一眼。
鶯時心下無奈,只當(dāng)做沒有察覺。
一路回了國公府, 鶯時尚是妝扮出的小廝模樣,便就隨了伯崇回他的院子, 而后尋了無人注意的時機(jī),悄然回了鶴寧院。
伯崇立在檐下,抬目遙望。
“國公爺, 回屋去吧,外邊熱。”小廝勸說。
伯崇回神,嗯了一聲這才轉(zhuǎn)身。
他心中思緒不斷, 反復(fù)回味剛才的種種。
當(dāng)時鶯時那般模樣, 顯然是要拒絕他的,但她最后卻改了口。
這是不是說明,她待他也是有幾分心軟的。伯崇轉(zhuǎn)身,不停在屋中踱步, 不免有些歡喜, 但更多的, 終究是憂煩。
接下來的日子,可要小心了。
另一邊,鶯時收回分神, 閉目本要調(diào)息, 但卻不由的出起了神。
該斷了那不該有的心思的。
怎么就改了口呢?
鶯時發(fā)了一會兒呆,輕輕吐了口氣。
其實(shí)早有答案,只是她有些不可置信罷了。
原來, 對于那個自己看著長到如今模樣的少年,她也是生出過某些心思的。
鶯時有些羞愧,伯崇才多大,她還是受托前來照看,怎么就……
這些念頭,鶯時從前并未察覺,或者說,并未朝那邊想過,可入籍一想,便好似牽出了線頭般,拉拉扯扯,沒完沒了。
只一條分外清楚,那就是她的心思,果然不那么清白。
鶯時啊鶯時,這若是傳出去叫別的妖知道了,還不知該怎么消化。
只怕,清名難保啊。
鶯時手肘支著額角,遠(yuǎn)山似的眉微蹙,似喜似嗔的嘆著氣。
她都不知該怎么面對伯崇了。
一轉(zhuǎn)眼的時間,六月罷,時間進(jìn)了七月。
鎮(zhèn)國公府婚宴過后,京中關(guān)于各家的流言又添了一批,其中就有鎮(zhèn)國公同那小廝三月的種種悱惻。
宮中昭寧公主知道后,頓時與繼后又同陛下鬧了一通。
陛下不免頭痛,他雖然寡情,但對年少許多的繼妻以及幼女還是很疼愛的,被這般吵鬧,也只是呵斥幾句,連禁足都不曾。
這會兒好不容易讓繼后把昭寧帶走,他不由松了口氣。
“你說,那周伯崇是不是故意的?”他按著額角,開口有些惱怒的道。
旁邊侍候的大太監(jiān)劉安聞言笑道,“怎么會,得尚公主,可是幸事。更何況,傳這種謠言,對鎮(zhèn)國公府更為不利。這位鎮(zhèn)國公是個聰明的,不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這一席話,有理有據(jù),皇帝倒也聽進(jìn)去了,只是難免還是不喜。
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要在之后昭寧的及笄宴上順勢賜婚,可被周伯崇這樣一鬧,平添許多波折煩惱。
“也是!被实鄢烈鳌
這幾年下來,伯崇遇到不少事,但也竟都平安度過了。眼瞧著,馬上就要及冠,只剩半年的時間。
皇帝有心下狠手,卻又忌憚著另外幾家府邸,只得在暗中謀算。可現(xiàn)在瞧著,謀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他只得早做準(zhǔn)備。
比如,嫁女入國公府。
屆時,周家有了皇家血脈,他也能放心了。
“只是這婚事……”皇帝皺眉。
他的確心疼昭寧,眼見著女兒這般難過,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可偏偏,又沒有適齡的公主。
“依老奴愚見,這傳聞,倒也不是什么壞事!眲惨姞,眼中微動,小心開口。
“哦?”
劉安忙笑著繼續(xù)道,“那周家小兒好藍(lán)顏,不肯娶妻,耽擱的是自家的子嗣,這般下去,后輩難免耽擱不濟(jì)。可若娶妻……”
皇帝神情一動。
娶妻了,自然就要考慮子嗣血脈,周伯崇那小子素來奸滑,說不得就有法子讓昭寧不得有孕,屆時再納一二妾室,也未嘗不可啊。
“可這傳聞,終究只是傳聞!被实鄣馈
劉安一聽就知,皇帝這是意動了,但仍有疑慮。
“若要證實(shí),也不難,回頭試探一二便是了!彼M(jìn)言。
這個想法也是他之前聽人提起兩句,說什么鎮(zhèn)國公好藍(lán)顏,說不得會斷了子嗣傳承等等,才借勢想起,并且向天子進(jìn)言。
若種種傳聞為真,那不許嫁,反倒更好,事成了,也是他的功勞。別的不說,只皇上心里記著,于他便是天大的好事。
“那便交給你去辦!被实鄢烈髌,吩咐下去。
劉安立即笑著應(yīng)是。
他這邊剛安排下去,不多時,伯崇就得了信。原就是他安排的人去給劉安敲邊鼓,如今見著成效顯著,不免滿意,只是接下來的試探……
得想個法子好生應(yīng)對才是。
伯崇想著,抬眼遠(yuǎn)眺向鶴寧院所在。
自那日從鄭國公府歸來,他和鶯時之間,就有些微妙的疏離。
不管面上再如何維持從前的自在親和,可內(nèi)里如何,彼此都心知肚明。
伯崇也試圖緩和過,但鶯時總是淡淡的,任他如何,都不動聲色,讓他分外煩惱起來。
他也不敢再冒進(jìn),小心翼翼的維持著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
這次,或許是個機(jī)會。
伯崇心中細(xì)細(xì)思量,慢吞吞往鶴寧院走,只是走著走著,腳下便快了起來。
鶴寧院中,常年都安靜寧和。
鶯時不愛熱鬧,更不喜吵鬧,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閉目休憩,下人們雖然不解她怎么如此耐得住寂寞,但也都聽命遵從。
伯崇先使人通傳,而后婢女便請了他去花廳,不多時,鶯時便就來了。
“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鶯時落座,問道。
這會兒正是晌午,除卻早晚請安見禮外,伯崇很少會在其他時間來打擾。
“剛收到一個消息。”
“哦?”
鶯時應(yīng)聲。
從前也便罷了,現(xiàn)在,對于伯崇所說的消息,她總要多想一層。
想,伯崇是不是有意為之。
伯崇心中惴惴,帶著小心說了來意。
“配合?”鶯時一句話說的意味深長,看著伯崇。
她從前只道這小子聰慧,只道前段時間才知,原來那聰慧的手段,沒少往她身上使。她有些惱,但莫名的,又覺得有些趣味。
伯崇老老實(shí)實(shí)的嗯了一聲,再不敢耍什么小心思。
他已經(jīng)做好了被拒絕的準(zhǔn)備,可誰知入耳的卻是一個好字,不由驚喜的抬眼。
“母親!彼乱庾R開口。
鶯時神情依舊是淡的。
“還有什么事?”她問。
“沒事!辈缌⒓椿貜(fù)。
只是,只是……
伯崇看著鶯時,心中一時喜,一時又急,混著期待渴盼,便格外的心焦起來。
現(xiàn)在這般情形,鶯時還肯答應(yīng),他是不是可以以為,以為,尚有一絲希望的?
有嗎?
有的吧。
伯崇反反復(fù)復(fù)的問自己,然后回答,然后再問,心神都有些恍惚起來。
他看著鶯時,幾乎想就這樣問出口,但最后還是艱難的克制住。
不行,不能著急。
他強(qiáng)忍著,又同鶯時閑話幾句,起身告退離開。
鶯時抬眼,瞧著他步子略有些遲緩,神思不寧的離開。眼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竹簾之后,她垂眸,嘴角忽的一勾。
傻。
到底年少。
也不知再過些年,他又會長成什么性子。
鶯時噙著笑,出起神來。
七月七,乞巧節(jié),又稱女兒節(jié)。
雖名為女兒節(jié),但也是個極盛大的節(jié)日,可謂滿城歡慶,夜里還有燈會。
伯崇早早就和鶯時說好,這一天夜里,帶了小廝三月,去逛燈會。
滿街燈火,照的半邊天都是亮的。
鶯時跟在伯崇身后,緩步行在其中,眼中帶著贊嘆。
人類壽命雖然短暫,卻也著實(shí)精彩。
不過,大概也正因?yàn)檫@份短暫,才讓他們用盡才智,免得浪費(fèi)了生命。
便若那煙火,存在的時間雖短,卻極盡璀璨絢麗,如此也不算白來人間走一遭。
“可有想要的燈?”伯崇回首問,眼眸含笑。
鶯時搖頭。
“都是極好看的,哪里分得出上下,多看看就好。”她這話說的真心,也的的確確就是這樣想的。
世間美好的東西多了去了,總不能喜歡的都帶走,多看一看,添一份美好的回憶,便罷了。
但伯崇卻不是這樣想的,他喜愛鶯時,總想將世間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好換她一份歡喜。眼見著她不說,便思襯著多觀看幾眼,選一個她喜歡的。
街市人行如織,往來不絕。
一行護(hù)衛(wèi)小廝小心護(hù)持在伯崇左右,免得被人沖撞了。
這樣大的陣仗街上也不多見,來往的人見了不免多添幾分小心,都避讓了去,也就格外顯眼了,這不,遠(yuǎn)遠(yuǎn)就有人瞧見了,過來打招呼。
伯崇一一回應(yīng),一路走來,斷斷續(xù)續(xù)遇見了好些,賞燈的心情都被打擾了,不免有些不悅。
“去那茶樓坐坐吧。”鶯時也覺得有些煩,開口道。
伯崇自然應(yīng)好,帶了人去街邊的茶樓。
小廝忙引了人去二樓雅間,護(hù)衛(wèi)們先看過屋子,這才容余下小廝守在門外,只伯崇和鶯時進(jìn)去。
門關(guān)上,伯崇先引了鶯時落座,兩人悄然對視一眼,都察覺到了那藏于隱晦處的動靜。
修士?
暗處,修士借用術(shù)法看著屋內(nèi)兩人的動靜,也嘖嘖稱奇。
他是被劉安請了來,要用些法子試探兩人感情的,沒想到就瞧見了這一幕。修煉中人,不在乎俗世情感,藍(lán)顏不藍(lán)顏的,他并不在意。
倒是沒想到,在私底下,這鎮(zhèn)國公與那小廝竟是這般相處的,讓那小廝先坐,這般姿態(tài),幾乎有些恭敬殷勤了,哪里是像對男寵,只怕是心上人也沒幾個人會如此。
按理說,這般回去也能交差了,只是來之前劉安還有叮囑,那內(nèi)侍心思細(xì)致,非要萬無一失才行。
修士思襯著,悄然又用了一個惑神的術(shù)法。
屋內(nèi),鶯時眼一動,伯崇隱約有些恍惚,心中躁動,但他很快就清醒過來,也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術(shù)法?
察覺到幕后之人想做什么,他不由看向鶯時。
化身三月的時候,鶯時素來都會將自己變作一俊秀的男子模樣,但不論她如何變幻,只要看到那雙春水般的眼,伯崇滿腦子便只有她原本的模樣。
清麗,嬌艷,清極艷極,無須顏色襯托,只一身素衣,便已極美。
更何況,這是自己的心上人。
伯崇的心思,自然也是清白不起來的。
“三月!彼剜拷L時眉梢微動,抬手?jǐn)r住他,伯崇一怔,眼中忐忑。
鶯時一抬手,術(shù)法引動,反惑住了那暗中的術(shù)士。
“好了!彼柚。
伯崇隱約有些遺憾,面上不顯,笑著坐下。
“我這個樣子,你也親的下去。”鶯時無奈,上次也便罷了,之后回想,簡直難以想象伯崇對著一張男人的面容是怎么親下去的。
他無所謂,她卻是越想越不自在,很是別扭。
所以,這次一開始,她就制止了。
聞言,伯崇微怔,頓時耳熱,開口聲音微低,說,“我腦中都是你本來的面容!
所以,自然也就親的下去了。
鶯時看他一眼,心下微的一動,似被雀羽拂過般。
她抬手,布下結(jié)界,落手間,已經(jīng)恢復(fù)了自己本來的面容。
遠(yuǎn)山眉,春水般的眼,瓊鼻櫻唇,抬眼看向伯崇。
伯崇近乎失神的看著這一幕。
他見過鶯時本來的面容,也見過她幻化的小廝,卻從未見過這般變幻中的過程。
鶯時看著他,見他沒有動靜,忽的失笑。
她一手?jǐn)R在小桌上,一手抬起,朝伯崇勾了勾。
伯崇便就乖乖靠近了去。
“你呀!柄L時輕笑,抬手撫向伯崇的臉,捧了靠近自己,抬頭吻了上去。
該忍的沒忍住,該大膽的卻又沒有動作。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伯崇屏息,短暫的恍惚過后,指尖輕顫抬手按住臉頰上鶯時的手。
沒錯,是真的。
片刻之后,鶯時退開,跟著便要收回自己的手,伯崇下意識握住,不肯放。
“母親,不,鶯時,你……”伯崇看著鶯時,不能確定是不是他想的那樣。
鶯時抬眸睨他一眼,抽回了手。
“我什么?”她問。
“我,”伯崇立即改口,倉促間總算理清了思緒,說,“鶯時,我心悅你,此生不渝!
“我想與你共度余生,只想與你。”
“求鶯時垂憐!彼锨皢蜗ス蛟邡L時身前,抬頭直直盯著眼前人的眼,大著膽子喚出這個在心中輾轉(zhuǎn)過無數(shù)次的名字。
他以為此生都不會有這個機(jī)會了,可忽如其來間,峰回路轉(zhuǎn),伯崇現(xiàn)下整個人都是懵的。
鶯時垂首看他,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我可是你的繼母。”
“我不在乎!辈缁卮鸬膱(jiān)定,然后有些不甘心的辯駁說,“再說,你與父親的婚事本就是裝的,不作數(shù)的!
這一點(diǎn)他這些年想過無數(shù)次,每每想起,都要更不甘心,更委屈,更懊悔一分。
若早知道,早知道,他便求父親娶她為妻,那該多好。
伯崇知道,他爹之所以要娶鶯時為繼室,是為了讓她有個長輩的名分,好更方便應(yīng)付他那些不省心的親戚長輩們。
可是,他寧愿多費(fèi)些功夫,也好過這般心焦難安。
鶯時瞧著他跟個小孩似的抱怨,這個樣子,可是從未見過的,了了了了,眼瞧著要及冠,徹底成人了,反倒見著了。
她不由失笑,難得的張揚(yáng)。
“總有這個名分,若叫人知道了,你就不怕?”
“不怕,人活一世,只為自己,別人的閑言碎語,有何懼之。我不在乎。”他又重復(fù)了一遍不在乎。
“那,如果我是妖呢?”鶯時一字一句放緩速度,徐徐道。
伯崇怔住。
妖?
他是知道世間有妖的,但他從未見過,更未想過,鶯時竟然會是妖?
但如此,也就說得通了,為何鶯時初到國公府時一切生疏,不會管家理事,不通人情往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伯崇明白過來,忽然就有些好奇興奮。
“妖又如何,我在意的只是鶯時,你是人也好,是妖也罷,都無所謂。”他斬釘截鐵,篤定道。
鶯時看著他,清晰分辨出他話中的真心。
“那,好吧!彼煽谡f。
“你答應(yīng)了?”伯崇迅速反應(yīng)過來。
鶯時點(diǎn)頭。
伯崇立即狂喜,他傾身上前,擁住鶯時的腰身。
“鶯時,鶯時!彼
鶯時被他摟的身子微晃,笑的無奈,眼見著他正興奮,便也沒說什么,只是緩緩撫著他的肩。
這般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好了好了,起來吧,我要收回術(shù)法了。”
伯崇這會兒只恨不得和鶯時黏在一起,片刻也不想分開,不過理智尚在,知道地方和時間都不合適,便也就依依不舍的退開了。
鶯時變換了自己的容貌,而后收起結(jié)界,暗中那修士恍惚瞬間,眼見著屋內(nèi)兩人衣衫不整,腦海中憶起之前兩人在屋中親昵交纏的種種畫面,面上浮現(xiàn)出一個滿意的笑。
完成了,也能和劉安交差了,他沒有多留,起身悄然離開。
鶯時垂眸,那修士有幾分修為,但也不算出奇。
她早就知道京都暗中肯定藏著修士,只是她之前一直深居簡出,很少遇見,倒是沒想到竟然碰到對自己動手的了。
在茶樓中又坐了一會兒,兩人便準(zhǔn)備再去看會兒燈會就回去。
鶯時剛起身,就被伯崇叫住。
“等等,衣裳有些亂!辈绾芟朐谕馊嗣媲氨憩F(xiàn)出彼此之間的親昵,卻也不行讓鶯時失儀,叫住人后,輕手輕腳幫她整理了衣裳。
鶯時站在那里,看他忙活,眼中不由就有了笑。
給鶯時弄完,伯崇又輕手輕腳收拾好自己,這才出門。
之后兩人看了會兒燈會,伯崇沒找到鶯時特別喜歡的,只好遺憾放棄之前的想法。
是夜,劉安得了信,又去報(bào)給皇帝,皇帝之后兩人竟連那種親昵的事情都做了,便就真信了。
畢竟若是做戲,實(shí)在不必如此,更做不到如此程度。
他思襯片刻,到底放棄了賜婚的主意。
之后沒多久,昭寧公主及笄,皇室辦宴,不少人之前收到風(fēng)聲,還以為要看見一樁賜婚,沒想到從頭到尾,陛下什么都沒提過,心中微妙之余,都想起了之前的種種傳聞。
不論如何,這件事也算平順的過去了。
是夜,伯崇備了酒,大半夜邀了鶯時上房頂,兩人對飲了一番,也算慶祝。
“這次的事,多虧你了!
伯崇笑的歡喜,說話間拉住了鶯時的手。
鶯時斜他一眼,自從兩人說好,這小子就不肯再叫她母親了,她有些不習(xí)慣,但又不由想笑。
“都是你的主意,不必謝我。”
“若無鶯時,我也想不出這些法子。”
“是想不出,還是不想想?”鶯時笑問,算是看出了這小子只怕早就打了主意,才有之后所謂的種種配合。
“自然是,后者!辈缥㈩D,倒是說了實(shí)話,面上含笑,陪了小心和溫柔。
“狡詐!柄L時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額頭。
伯崇伸手按著被敲的地方,笑看鶯時。
“鶯時這話可就冤枉我了,為了追求佳人,總要盡心竭力想些法子,才顯得誠心。”
鶯時回了一聲笑。
伯崇殷勤為了斟了酒。
“我一定好生賠罪,只求鶯時莫要生我的氣!
“有什么好生氣的,現(xiàn)在想想,倒也好笑,有些意思!柄L時并不計(jì)較,直接放過,喝了酒。
這般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盡了壺中酒,下旬了,弦月不顯,漫天星子倒是燦爛。
兩人依偎在一起,喁喁私語,吻在一處。
國公府依舊過著安寧平和的日子,夏去秋來,冬又至。
又是一個年節(jié),和往年相較,今年越發(fā)的熱鬧,伯崇生日早,在正月里,也就是說,過完年后不久,他就能舉行及冠禮,而后接管鎮(zhèn)北軍了。
及冠禮是大事,要早些準(zhǔn)備,早在年前,請?zhí)鸵呀?jīng)分發(fā)了出去,只待年后赴宴了。
年宴等事,鶯時都是做慣了的,只吩咐下去,自有管家婆子安排,然后再報(bào)上來,她檢查就是。
這些年旁支一些人態(tài)度一變再變,越發(fā)的老老實(shí)安分,倒讓她省下了不少心,只是,到底不能大意,不然一個不小心,那些人就能鬧出些糟心事來。
這般熱熱鬧鬧的張羅著,年總算過去了。
伯崇的及冠禮就選在生日當(dāng)天,也就是正月十八,府中年節(jié)的氣氛還未散,緊跟著就開始準(zhǔn)備及冠禮的事情。
鶯時這邊注意著府中的事情,另一邊伯崇已經(jīng)安排好了要宴請的賓客,主要是主持冠禮的貴客,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當(dāng)?shù),地位,名聲,和?zhèn)國公府的關(guān)系還不能太差了。
這種事情,合該是長輩安排,可無奈周家已無長輩,自然無人操持,那些旁支,不說也罷。
好在,伯崇是個聰明的,這些年周家的長輩故舊親眷們都盡力了維持關(guān)系,眼下,倒也能尋到人。
這般忙忙碌碌,一轉(zhuǎn)眼就到了及冠當(dāng)日。
鶯時早上起來盯著下人忙碌,前院男客們則是伯崇舅家人幫忙操持,旁支的長輩們倒是很想幫忙,直接被他拒絕。
今日來的女客不算多,待到時間到了,便也就都往前邊去,看加禮。
場中諸人,都很是認(rèn)真莊重的旁觀,隨著時間推移,總算成禮。
早在周世成臨去前,便為伯崇取好了字,眼下倒是省了一樁事。
自此,伯崇便是真正意義上的成人了。
伯崇拱手謝過長輩,回眸間含笑掃過鶯時,兩人對視一眼,皆有許多話想說,只是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便就各自隱忍下來。
之后便是宴客,又是一番忙碌周折。
這般整日,待到日暮,送走了客人,府中才總算安靜下來。
不管是鶯時還是伯崇,都松了口氣,吩咐了人收拾剩下的局面,兩人走到一邊閑說起來。
“既已及冠,便要準(zhǔn)備往邊關(guān)去了吧?”鶯時問,話語中很有些思念。
至于伯崇能不能順利接過兵權(quán),前往邊關(guān),她從不懷疑。
“自然!辈缯f的篤定,道,“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皇帝也不會多做無用的事情,還不如直接些,說不得還會厚上幾分加恩,這樣彼此面上還能都好看些。”
“這位陛下,可以一貫看重他的名聲的!
鶯時笑笑,說,“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
兩人之前一直沒說起過前往邊關(guān)的事情,這會兒既然說到這里,伯崇順勢問道,“鶯時,要不要隨我一道去邊關(guān)。”
他有些遲疑,若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想隨時隨地同鶯時一起,可邊關(guān)清苦,不比京都,他也不想鶯時同他一起吃苦。
“自然!柄L時答的干脆,說,“比起京都,我還是更想念邊關(guān)!
伯崇心下一松,不由笑起。
“那,我這便準(zhǔn)備起來了。”他笑道。
“準(zhǔn)備?”鶯時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既然我要離京,只余下一個女眷在府,難免不妥當(dāng),更何況是雙十年華的繼母。自然是,商量好之后,厚禮送繼母返家再嫁!
伯崇侃侃而談,顯然是早有準(zhǔn)備。
第69章 第 69 章 幾乎非人般美貌的容顏,……
眼見著他說著話, 竟有些興奮激動,顯然期待的緊,也不知盤算了多久, 鶯時眉梢微動,不由失笑。
“這個安排甚好, 就照你說的做吧!彼馈
伯崇一笑,同她緩步走在園中, 一路往鶴寧院去,顯然要送她回去。
“鶯時…”半路上,他忽然開口。
“嗯?”
伯崇正要是, 管家忽然來叫,說是有事,他微的皺眉有些煩躁, 卻也只好先行離開。
今日冠禮, 客雖走了,但余下的事情還多著。他此去一忙,已經(jīng)入了夜。可心里一直惦念著之前未盡的話,根本無心其它。
洗漱罷, 叫下人退下, 伯崇翻身而起, 穿戴好便溜去了鶯時院中。
正要敲窗,他卻見門開著,而院中的下人們顯然都已經(jīng)睡熟了。
微的一怔, 伯崇看著那門, 步入過去。
進(jìn)門后反手關(guān)上門,又入內(nèi)室,就見鶯時正倚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
“就知道你要來!柄L時睜眼看他, 說,“說吧,下午想說什么?”
“想說……”伯崇滿心的話,卻沒能說出口。
他想說,已經(jīng)及冠了,那他們,是不是可以做些更親密的事情了?
“等在邊關(guān)穩(wěn)當(dāng)下來后,我們就成親。”緩走幾步,伯崇上前在榻前蹲下,只是鶯時道。
“我想娶你!
“做名正言順的夫妻!
夜間微風(fēng)漸起,送來臘梅的香味,伯崇低聲,期盼的等待鶯時的回答。
“好!柄L時微訝,但回答一如既往的坦蕩干脆。
既喜歡,那便成婚。
她想。
伯崇立即就歡喜起來,他再按捺不住,俯身抱住鶯時。
鶯時微微抬頭看他,由他吻落。
這是一個纏綿悱惻至極的吻。
在面對鶯時時,伯崇總是足夠溫柔小意,處處體貼,不想讓她有絲毫的不適不喜。
親吻間,呼吸亂了,衣裳也亂了。
鶯時并不介意繼續(xù)下去,可最后伯崇還是克制住了自己。
他喘著氣,抵著鶯時的額頭,啞聲致歉,“對不起,是我沖動了。”
“無礙!柄L時不在意,反倒有些失落。
伯崇不敢看她,怕自己再失控,低著頭整理好她的衣服。
鶯時低頭看一眼,便就笑盈盈看他。
她能感受到他舉止間的珍視。
這樣,也極好。
極好極好。
之后事情果然如伯崇所料,第二日,陛下命伯崇前往邊關(guān),執(zhí)掌鎮(zhèn)北軍的圣旨就降下。
他領(lǐng)了旨意,隨之放出風(fēng)聲,要送繼母歸家再嫁。
之前周世成為鶯時安排的家世本就不甚出眾,家中只一個五品官,早在前兩年就下放到了外省。
這會兒放出風(fēng)聲,又是繼室,京中倒是無人在意,便是宮中皇帝聽了一耳,也未曾在意,一個被周伯崇壓制了好些年,連出府走動都寥寥無幾的繼夫人罷了。
這般忙活幾日,趕在伯崇離京前日,一行車隊(duì)載著一個易容成鶯時模樣的女子離開京都。
而后又兩日,伯崇動身離京。
鎮(zhèn)國公離京,只護(hù)衛(wèi)便就上百,馬車十幾輛,只這還是再三精簡過的。
鶯時依舊化身成小廝三月,跟在伯崇身邊。
準(zhǔn)備這些時日,時間已經(jīng)進(jìn)了二月,她掀起簾子看向窗外,入目是泛青的蒼山,春日已至,眼瞧著便是一年最好的光景。
這般一路不急不緩的往北上,雖越是往北越是荒涼,但因著春日的緣故,到也不乏勃勃生機(jī)。
邊關(guān),此關(guān)名為三川關(guān),守著三處關(guān)隘,乃兵家重地。關(guān)內(nèi)有城,名為三川城。
鎮(zhèn)北軍便駐扎在三川城。
伯崇一路走了大半個月,總算抵達(dá)了三川城外。
一抬眼,便是遠(yuǎn)處高大恢弘的城墻,上面便布斑駁的痕跡,卻依然雄偉挺立在那里,無聲的想過往的人們敘述著它曾經(jīng)歷過的戰(zhàn)火。
隨著車隊(duì)靠近,城門出忽然涌出一隊(duì)黑甲騎士,快馬疾馳往這邊趕來。
“前方可是鎮(zhèn)北大將軍座下?”冠禮過后,隨命伯崇接管鎮(zhèn)北軍一同來的,還有封他為鎮(zhèn)北大將軍的旨意。
“正是!
早在接近邊關(guān)的時候,伯崇就棄了馬車換做騎馬,這會兒聽了來人的話,一扯韁繩上前。
“恭迎大將軍。”得了肯定的答復(fù),來人一喜,率隊(duì)翻身下馬,單膝跪地見禮,道,“屬下鎮(zhèn)北軍四品參將魏連成,封于將軍之命,率眾前來接大將軍入城!
所謂于將軍,乃周世成的部下,乃二品振威將軍,地位僅次于鎮(zhèn)北大將軍。
他這些年一直和伯崇保持著聯(lián)系,兩人書信往來,伯崇沒少在心中向這位長輩請教,關(guān)系很是不錯。
只是,終究只是信上,事實(shí)如何,伯崇并不確定。
不過不管如何,進(jìn)了這三川城,便就知道了。
“起來,頭前帶路!辈鐭o意展示自己的親善溫和,軍中強(qiáng)者為尊,他表現(xiàn)的太溫和,只會讓人覺得可欺,倒不是高傲冷漠些,反倒讓這些人不敢輕舉妄動。
他還不會自大到覺得靠自己鎮(zhèn)國公爵位,和一個尚未掌握實(shí)權(quán)的鎮(zhèn)北大將軍之位,就能讓這些刀頭舔血的軍中之人信服。
“是。”魏連成領(lǐng)命。
他起身上馬,目光掃過鎮(zhèn)國公府一行人,眼見著眾人雖精神尚好,可馬車還有身上的輕甲都有些痕跡磨損,甚至還有些地方殘存血跡,顯然,這一路上并不太平。
心中一轉(zhuǎn),他先差了人回去跟于將軍報(bào)信,而后調(diào)轉(zhuǎn)馬匹,往三川城去。
“聽說大將軍您要來,于將軍這些時日一直惦記著,只等您來呢。這會兒收到信,他一定高興。”魏連成稍落后半個馬身,笑著對伯崇說。
“叔父有心了!甭勓裕绺甙辽⒙恼Z氣溫和了些,笑道。
魏連成笑笑,又接著說了起來。
鶯時稍稍掀起簾子,往外看去,邊關(guān)不比京都繁華,粗獷狂放,往外看,是望不到邊際的山林草木。
那是她生長的地方。
出神的看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去看騎在馬上的伯崇,見他坐姿端正卻總有些閑散,正有一句沒一句的同那魏參將說著話,顯然有些不耐。
隨著靠近邊關(guān),他便沒再做那貴公子的打扮,多穿方便活動的窄袖勁衣,干脆利落,往常溫潤的俊美更添英氣,更招人眼。
遠(yuǎn)處見著,就已經(jīng)感覺十分恢弘雄偉,等靠近了,只覺這城墻幾乎要遮天一般,只穿過城墻甬道,就走了好一會兒。
待眼前一亮,城中喧鬧便也就撲面而來。
鶯時仔細(xì)看過,眼中便有了懷念。
化成人形后,她曾在這座城池中生活過,幾百年時光逝去,有些不一樣了,但大體還是沒變的。
“您是先回鎮(zhèn)國公府,還是?”魏連成細(xì)致詢問。
“回國公府!辈绾敛贿t疑的說,末了微頓,意味有些復(fù)雜的道,“我早就想看看周家一位位先輩生活過的地方了!
“是!甭勓,魏連成心中也有些復(fù)雜。
鎮(zhèn)國公府周家世代鎮(zhèn)守邊關(guān),一代代兒郎的熱血都撒在這片土地上,任誰也不得不欽佩。便是如今這位才及冠的少年國公,也未曾有絲毫遲疑。
思及此,他不覺間添了些敬重。
一行車隊(duì)進(jìn)城,還有護(hù)衛(wèi)護(hù)在左右,這般聲勢,不可避免的吸引了城中諸人的目光,都有些好奇的打量,口中低聲猜測一行的來歷。
不多時,有人就說出了鎮(zhèn)國公府的名號來。年少的鎮(zhèn)國公及冠,要往邊關(guān)來,這個消息不算隱秘,還是有人知道的。
“鎮(zhèn)國公?!”有人驚嘆,甚至有些激動。
周世成離開邊關(guān)不到十年,還有很多人都記得他,更記得鎮(zhèn)國公府世代的功績,這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對于周家,這三川城中的百姓都是格外敬重的。
“那個是鎮(zhèn)國公?”
“自然是前面那個。”
“還這樣年少啊!
隨著這句話,眾人心思都復(fù)雜起來。
從前,哪一任鎮(zhèn)國公繼位不都是而立過后,可現(xiàn)在周家人丁凋敝,竟然只剩這樣一個年少的國公了。
可嘆,可嘆啊。
伯崇聽著街上行人的言語,不動聲色。
魏連成倒是有些感慨,可瞧著他這樣平靜,倒是也說不出口。
這般走著,好一會兒,總算到了鎮(zhèn)國公府、
收到旨意后,伯崇就安排了人先行一步,來收拾這座府邸。到底許多年沒住人,雖留了老仆看宅子,但難免有些破敗。
從前這座宅子什么樣伯崇不得而知,等他到了,見得便是一座打理一新,干凈整潔的府邸,不由滿意。
先謝了魏連成帶路,又客套的請他進(jìn)去坐坐,魏連成知道他剛到,定然要好好收拾修整一番,連忙推辭離開,去向于將軍復(fù)命。
伯崇便也沒再多說,待他離開后,便率人進(jìn)府。
“我要離開一段時間!贝轿輧(nèi),不等伯崇開口,鶯時先道。
“為何要離開?”伯崇不解,慌忙追問。
“我離開多年,如今回來,總要回去看看,不消多少時日,自然也就回來了!柄L時解釋,又道,“而且,我此去,三月這個身份便就不要了,你想想怎么安排。”
比起偽裝的男子,她更愿意做原本的裝扮。
“這個簡單。”
原本安排三月這個身份,本就是為了松懈某些人的心神,但若說非這樣不可,倒也不至于,眼下既然他已經(jīng)來了邊關(guān),這些倒不要緊了。
“只是你回去,我舍不得!辈缋→L時的手,滿是不舍,“要么你再多等些時日,我同你一起去?”
“不可,我所在的地方還有好些妖,當(dāng)初我們商議過,絕不可帶人類踏足,我不能違諾!柄L時拒絕的堅(jiān)定,顯然毫無回轉(zhuǎn)的余地。
伯崇頓時失落,卻也知鶯時如此有她的道理,便也就不甘不愿的說,“那便罷了!
“那你早些回來!彼τ值馈
“放心,我只是看一眼,本也沒什么事。”鶯時笑道,又說,“待我回來,會安排一個新的身份,到時候給你信!
“也免得又是什么母子,又是什么小廝,弄得麻煩。”她嗔道。
“是該如此!辈绾苜澇桑瑴匮哉f,“是我的不是,勞煩鶯時了!
“這種話就不必說了,左右都過去了!柄L時阻止,當(dāng)機(jī)立斷說,“我這便走了,你忙去吧!
“這就走?”
“嗯!柄L時應(yīng)了一聲,見他面上依依不舍,無奈笑道,“或早或晚都是要走的,何必耽擱,莫要做這副姿態(tài)!
說著話,她捏了一下伯崇的臉,“都及冠了,反倒越發(fā)孩子氣起來。”
“我只對你這樣!辈绶瘩g。
“好了好了不說了,走了。”鶯時失笑,而后道,覺得再這樣言說下去,只怕還要耽擱,說話間一轉(zhuǎn)身,就不見了身影。
伯崇手下一空,眼睛不由微睜,只覺心中也空了似的。
“太粘人了!
城外山林中,鶯時顯露身影,回看一眼,無奈搖頭,笑意卻很是甜蜜。
沒再多耽擱,鶯時一轉(zhuǎn)身又消失不見。
作為花木修成的精靈,她生來就精通木遁之術(shù),在這滿是樹木的山林,便是她的天下,任何一株草木,都能成為她的降臨的通道。
三川關(guān)外十萬大山,險(xiǎn)峻幽深,鶯時用木遁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了自己生長之地。
“誰?”
幾道神識警惕的掃來。
這片地方被幾個妖布置有結(jié)界,尋常人只是靠近她們就能察覺,更何況鶯時直接出現(xiàn)在結(jié)界之中。
“我!
鶯時展露氣息。
“鶯時!
“你這就回來了,難得出去,怎么不多玩幾年!
“你出去做什么了?”
有的平靜,有的好奇,神識傳音間,三個妖都現(xiàn)身出現(xiàn)在鶯時附近。
“曾經(jīng)欠了人類的因果,這次出去還去了。”鶯時說,“我回來看看,一會兒就走!
“哦!
“人間竟有事能吸引得了你,真是讓我好奇。”
“我也好奇!
“好奇就憋著!柄L時看了比較跳脫的兩個,而后看向始終平和的那個男妖,笑道,“青松,許久不見,最近可還好?”
鬧騰的兩個一個是鹿妖,一個是喜鵲妖,慣來的不安生,偏膽子不大,不敢出門,就總來麻煩鶯時和青松,至于青松,顧名思義,乃青松成精。
“挺好的!鼻嗨尚宰訙睾蜏赝,說話也不急不緩。
鶯時笑笑,抬步去看自己的老巢,一棟樹屋。
樹屋是她自己搭的,還連著一個樹洞,很是精巧別致,雖無人類屋舍奢華精美,但她最喜歡的還是這個。
樹屋一切如舊,鶯時請了三妖進(jìn)去坐坐,閑聊了一番這幾年的近況,這一聊就是半日的時間,等到朝陽升起,四妖都開始打坐,采集日月轉(zhuǎn)換時生的那一縷精純的靈氣。
修煉罷,鶯時便和幾妖告別,而后離開。
不過她沒急著回三川城,而是尋別的妖好安排自己在人類世界的身份。
這邊鶯時不急不緩的趕路,另一邊,伯崇大致收拾好,于將軍府的人就來請他去城中最好的酒樓赴接風(fēng)宴,他便就去了。
多年來,兩人只是書信聯(lián)系,眼下終于得以見面,倒是有很多話說。
宴上,于將軍為伯崇引見了鎮(zhèn)北軍中諸位將領(lǐng),一一打過招呼。
伯崇記下,從始至終都表現(xiàn)的沉穩(wěn)從容,讓眾人放下了一些心。
他們就怕這個新任的上司是個急躁沖動的,別的倒還次之,若急躁的話,戰(zhàn)事一起,可是會要命的。
不過,這位能安安穩(wěn)穩(wěn)長到現(xiàn)在,還能接過兵權(quán),想也知道應(yīng)該不是個笨人,大家都知道這個理,只是知道歸知道,沒有親眼見得的時候,終歸放不下心就是。
“怎得不見你那叫三月的小廝?”說話間,于將軍壓低聲音問了句,有些擔(dān)憂關(guān)切的說,“你同叔父好好說說,真就像傳聞?wù)f的那樣?”
“這事叔父也聽說過?”伯崇笑道。
看他笑的隨意坦然,于將軍心下一松,說,“自然,這樣大的消息,早就被有心人傳開了。”
“叔父放心就是,三月乃父親為我尋的護(hù)衛(wèi),那些傳聞,不過是有人誤會,而后侄兒刻意推動罷了!辈缃忉,“侄兒喜愛的,還是女子!
“那就好!庇趯④姺畔滦,忽然有所察覺,又問,“你這樣說,是已有心儀之人了?”
“有是有的。”伯崇有些悵惘,道,“只是一面之緣,我連佳人名姓都不知道,正遣人探訪呢。”
“竟是如此。”于將軍驚訝,而后笑起,從見到伯崇開始,他就一直覺得這個孩子沉穩(wěn)從容,委實(shí)不像才及冠的年紀(jì),直到現(xiàn)在,眼見著他為這只一面之緣的姑娘動心追求,才總算有了這個年紀(jì)該有的樣子。
“那叔父就提前祝你好運(yùn)了。”他調(diào)侃一句。
“多謝叔父。”伯崇致謝。
一番宴飲,而后于將軍和伯崇約好,明天一早就去軍營看看,也好接管鎮(zhèn)北軍中事務(wù),都熟悉熟悉自己以后的屬下。
伯崇知道,考驗(yàn)這才開始,立即認(rèn)真應(yīng)下。
這般,第二天一早,伯崇級去了軍營。
周世成離開鎮(zhèn)北軍多年,雖然周家還有不少忠心的下屬,于將軍也念舊情很支持他。但這么多年的時間,軍中情勢多有變動,早不是當(dāng)初周世成治下的鎮(zhèn)北軍,有皇室提拔的人,也有戰(zhàn)功升上來的人,更有生了心思想要取代周家地位的人。
多方勢力夾在在一起,情勢可謂復(fù)雜。
伯崇并不畏懼,他能從各方的圍捕中活到現(xiàn)在,自然不會怕這小小的困難,只是要多費(fèi)些功夫罷了。
他還年輕,不缺時間。
這般忙忙碌碌三四日,伯崇總算理清了軍中大致情況,也終于收到了鶯時遞來的信。
她現(xiàn)在是城中回春樓的掌柜了,回春樓也是三川城中的老藥鋪了,這么多年,只一個老大夫帶人守著,但對外說的一直是上面有掌柜的。
而現(xiàn)在,鶯時的身份就是掌柜家的獨(dú)女,過來散心。至于一個小姑娘為何要大老遠(yuǎn)跑邊關(guān)散心,就隨外人猜測了。
伯崇這些時日吃住都在軍營,連回國公府都未曾,收到這封信,他精神一震,將手頭的事情處理完之后,叫了水來洗漱,而后就動身回城了。
叫來人問了回春樓所在,他直接就過去。
回春樓是一座老藥鋪,幾十年了,在三川城很有些名聲,小樓共三層,前面是藥鋪加上起居的地方,后面是一個院子。
鶯時晌午到的,見過老大夫,便安置到了三樓,她同婢女一起收拾。
正忙活著,鶯時忽然若有所覺,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她抬步走過去,推開窗向下看去。
樓下,伯崇一扯韁繩,抬起頭。
兩人對視一眼,鶯時眼中浮現(xiàn)笑意,伯崇微怔,眼睛不由睜大。
這……是鶯時?
若仔細(xì)去看,的確能在眼前這張傾國傾城的面容上找到鶯時的痕跡,但打眼一看,絕不會聯(lián)想到曾經(jīng)的鶯時。
伯崇有些恍惚,可氣息和那熟悉的眼都告訴他,這就是鶯時。
他定下心,驚艷失神,見她笑,也不由的笑起。而后翻身下馬,入了藥鋪,樓上,鶯時緩緩下樓。
“貴客要抓些什么藥?”樓下,老大夫正坐在柜臺后面,打眼瞧見一身錦衣的青年進(jìn)來,一眼就看出對方非富即貴,立即起身問道。
“來點(diǎn),外傷藥吧!辈缒抗馔鶚巧项,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說。
開大夫雖上了年紀(jì),但眼睛還未花,一眼就瞧出這位郎君此來,只怕是并非只為抓藥。想起樓上那位有著天人之姿的姑娘,饒是他這個年紀(jì),也不由感嘆,著實(shí)是美啊。
“外傷藥倒是好說,有內(nèi)服,也有膏藥,丸劑,還有藥粉,貴客要什么?”他想著有些不安,擔(dān)心遇到了不懷好意之人,口中慢到。
“都來一點(diǎn)。”伯崇能聽到樓上的腳步聲,眼中不由浮現(xiàn)笑意。
“都來。”大夫有些驚訝,而后說,“好,貴客稍等!
說著他正要去忙活,忽然發(fā)現(xiàn)伯崇一直站著,忙又說,“貴客請坐!
伯崇依言坐下。
老大夫有心詢問一二,說,“這滿三川城的兒郎,老朽不說盡數(shù)識得,也見過大半,卻也都沒有貴客這樣好的風(fēng)采,您可是從外地來的?”
“正是!辈缯f。
“聽口音,可是從京都來的?”
“老丈好眼力。”察覺到老大夫話中之意,伯崇一笑,直接道,“在下姓周,剛領(lǐng)了鎮(zhèn)北大將軍的職位,前幾天來的邊關(guān)!
老丈手一抖,吸了口涼氣。
“原是鎮(zhèn)國公,老朽眼拙,失禮了。”他忙見禮。
“不必多禮,只管抓藥就是!辈绲。
“原來郎君是鎮(zhèn)國公!倍䴓,鶯時聽了笑道,緩步從樓梯下去。
一樓堂內(nèi),眾人下意識抬眼看去,眼見著一碧衣美人飄然而愛,靡顏膩理,清麗嬌艷,堪稱世間絕色——
之前在京都,為了少些事端,鶯時多少遮掩了過于出眾,幾乎非人般的美貌。
現(xiàn)下這雪膚花貌,如玉生暈,幾乎非人般美貌的容顏,才是她本來的樣子。
伯崇剛才打眼一瞧就看出了不同,眼下近看,更添震撼,幾乎有些失神。
“沒想到能在這里再見姑娘!被秀敝,他也沒忘了應(yīng)和鶯時的話,一來一回間,仿佛兩人早就見過一般。
堂中大夫和童兒,還有伯崇帶來的小廝護(hù)衛(wèi)們,都不由驚訝,生出許多猜測來。
第70章 第 70 章 他的妻。
“之前有勞鎮(zhèn)國公相救, 當(dāng)時時態(tài)匆忙,還未來的及謝過。還望國公不要見怪。”鶯時屈膝見禮。
“姑娘快快請起!辈缑φ酒鹕碇浦,話中溫柔小意。
鶯時起身, 微微笑道,只是一抬眼, 便自然而然生出眼波如水般的綺色。
“謝還是要謝的!彼p笑柔聲。
若說這幾年京都的生活對鶯時來說有什么用,那就是人類所謂的禮儀, 還有人心的詭詐多變。
畢竟她再怎么不愛出門,也總有些事叫她不得不出去走動。既要出去,什么規(guī)矩儀態(tài), 總要注意些。
便如現(xiàn)在,她屈身一禮,任誰看, 也覺得定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大家閨秀, 不然做不出此等儀態(tài)。
“姑娘太客氣了!辈绾卧娺^這般柔聲細(xì)語的鶯時,霎時心跳如雷,忍不住也柔和了聲音。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堂中其他人不由睜大眼, 面上有了笑意, 只覺這是兩個人互相看中彼此了。
萬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緣分, 眾人不由驚奇。
鶯時微微笑起。
“姑娘怎么稱呼?”伯崇問。
“我姓柳!
“柳姑娘。”伯崇順勢喚道,心下斟酌著柳這個字,想鶯時為何會選中這個姓。
幾句話的時間, 鶯時又說, “救命之恩,理當(dāng)重謝,回頭我會備上厚禮送上, 還請國公莫要推辭。”
“實(shí)在不必!辈缑φf,只是在鶯時再三的推辭下,還是同意了。說定這事,鶯時沒再多留,含笑告辭,又回了樓上。
伯崇克制的收回目光,只是余光仍舊忍不住跟上,他這個樣子誰也瞞不了,眾人都知道,這是喜歡上了。
老大夫等人便就罷了,幾個小廝護(hù)衛(wèi)卻是著實(shí)激動,雖然已經(jīng)知道三月的事情只是個幌子,但這些年伯崇一直不近女色,難免讓他們擔(dān)憂,現(xiàn)下得知他有歡喜的女子了,頓時也顧不上別的,只一味的高興去了。
待鶯時上樓,身影看不見了,伯崇才收回目光,命人給了錢,拿了老大夫備好的藥,就起身離開了。
臨走前,他還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樓上。
一路回了國公府,待到夜里,伯崇便悄然來找鶯時,等到天色將明才走。
就這樣,開始了兩人之間的往來。
一轉(zhuǎn)眼,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伯崇熟悉了軍營諸事,并且初步掌握,后續(xù)仍需謀算,但既開了個好頭,后面的事就也順當(dāng)了。
另一邊,好些人也都知道新來的鎮(zhèn)北大將軍——
地處邊關(guān),軍營之中,比起爵位,大家還是更在意軍職。
鎮(zhèn)北大將軍心悅回春樓藥鋪新來的姑娘,日日都要去看望,這都一連去了半個月了。
估計(jì),好事將近。
說歸說,倒也有惋惜的,那姑娘身份終究太低,只是商戶出身,縱使鎮(zhèn)北大將軍再如何歡喜,只怕,也只能做個妾。
然而,一眾看熱鬧的最后等到的卻是,伯崇請動于將軍的夫人親自前去提親,要娶柳家女為妻。
于夫人之前沒少聽說兩人的事情,心里一直有些好奇,到底是何樣的女子,竟然能讓周小國公那樣的人物動心,直到她被請上二樓,看見那個噙著笑意的女子,頓時恍悟。
好標(biāo)致的姑娘。
如此美人,莫說是那國公爺,便是她這個女子,也極是喜歡的。
“見過于夫人。”鶯時見禮。
“快快起來。”于夫人立即去扶,滿是笑意的贊嘆道,“真是個畫中人!
鶯時被她扶著手臂起身,而后相攜著落座。
“好姑娘,我也不廢話,這次來,是受了鎮(zhèn)國公周伯崇,周郎君的囑托,前來向您求親的!
按理說,求親該尋長輩,只是她們調(diào)查過,鶯時長輩已經(jīng)盡數(shù)去世,之所以來到邊關(guān),就是為了躲避那些不懷好意的親族。這回春樓是她外祖家留下的產(chǎn)業(yè),原本是傳給她生母的,這會兒也都給了她。
如此種種,最后便就直接找上了鶯時。
鶯時垂眸,適時紅了臉。
“姑娘可愿?”見此,于夫人不覺放柔了聲音,小心問道,生怕驚動了佳人。
“周國公風(fēng)采無雙,我,自然是愿意的!柄L時小心學(xué)了記憶中所見過的,人類姑娘的羞怯模樣,緩緩道。
“好好好,那這事就成了。你們倆都是如玉般的人,可謂天作之和,說了你們這樁親,我想是做夢都能笑醒!毖垡娭虑檫@般順利,于夫人不由大喜,口中連到。
于夫人本就是個爽利人,沒什么繁文縟節(jié),也不會拐彎抹角,之前被周伯崇求上門,還有些遲疑,擔(dān)心自己說不出好聽話會把這件事弄砸,周伯崇卻不在意,還說就要她這樣的。
如今見了鶯時,說上話,她才了然,這姑娘看著嬌柔,卻也不是優(yōu)柔的人,頗為干脆,難怪周伯崇會那樣說。
“夫人過獎了!柄L時實(shí)在不會寒暄,笑道一句。
“都是實(shí)話。”于夫人贊道,又拉著鶯時說起了別的,這般聊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舍的離開,等回去了一直到傍晚,見著于將軍猶興致未散,還滿是興味的說起了之前種種。
“原來是個美人!币淮蠖言挘趯④姕(zhǔn)確的抓住了這一點(diǎn),很是恍然的說,“看來賢侄也是凡夫俗子!
于夫人有些嫌棄的看他一眼。
那樣仙神般的美人,誰會不喜歡,況他一個周伯崇,再如何青年才俊,也只是普通人。依她看,鶯時便是配皇帝,也使得。
既然已經(jīng)說定,之后就開始走三書六聘。
一切進(jìn)行的很是順利——
起碼表面是這樣。
是夜,鶯時站在窗邊,看向外面,伯崇站在她身側(cè),一同瞧著下面巷道中的黑衣人被伯崇早就安排在此的護(hù)衛(wèi)拖下去。
似這樣的人,在伯崇第一次來回春樓后,已經(jīng)是不知道第多少波了。
只這些,還不包括鶯時自己解決,還有伯崇幫著解決的。
也就是鶯時不愛出門,不怪旁人怎么勸她都不理會,只在家安安生生的待著,不然,遇到的事情還更多。
“看樣子你最近的表現(xiàn)招惹了不少人!柄L時平靜道。
不招人妒是庸才。
刺殺越多,越能證明幕后之人對伯崇的忌憚。
“還好,也就那樣!辈巛p笑,不以為意。
“對了,今兒個找人去看了日子,選出了三個吉日,一個在八月,一個九月,還有一個十二月!辈缣崞,笑道,“我都覺得太忙,讓人找了一個六月的吉日,可好?”
“六月,會不會太急了?”鶯時問。
她們二月從京都動身,來邊關(guān)走了大半個月,之后又是一番耽擱,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四月了。若選六月,那就只剩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我想早些娶你,一刻都不想多耽擱了。”伯崇握著她的手說,目光誠懇希冀。
他自幼就受到良好的教養(yǎng),再如何喜愛鶯時,也都是發(fā)乎情,止乎禮,除卻擁抱和親吻外,再無逾越。
可心愛之人就在身邊,伯崇怎么甘心只是如此,他幾乎是急切甚至迫切的想要將鶯時娶回家。好親昵些,再親昵些。
感受到他躁動的氣息,鶯時抬眼笑看他。
“好不好?”察覺到她并不反感,伯崇微微垂首,又問。
“好。”鶯時一如既往,答應(yīng)的痛快。
伯崇頓時笑了起來。
“那明天于夫人來了,你就同意。”
“好!
鶯時繼續(xù)好聲好氣的答應(yīng),伯崇越發(fā)的高興。
兩人聊了一會兒,便就坐在一起繼續(xù)修煉,伯崇偶爾睜開眼,偷看一眼鶯時,一夜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待到將要天亮?xí)r,他才起身,同鶯時說了句,悄然離去。
白日里,于夫人過來,鶯時便選了六月的吉日。
于夫人一味的笑,打趣似的說起之前挑選日子時伯崇的神情。
原本挑選的吉日里就沒有六月,誰家成婚,不得準(zhǔn)備個半年,八月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往早了找的,誰知他猶嫌不足,非要讓人從六月里找一個吉日來。
聞言,鶯時也忍不住的笑,雖然沒有見到,但只是聽說,她便能想象出當(dāng)時伯崇的神情樣貌。
這么多年的相處,她們對彼此都足夠了解。
如此,便就定下了吉日。
選在六月十六。
說定了這事,鶯時親自送了于夫人到門口,目送她離開。
四月里,已經(jīng)算是夏日了,只是邊關(guān)苦寒,春日來的遲,去的也遲,這會兒桃花尚且還開著呢。絲毫沒有夏日的炎熱。
街上行人往來,皆神色松快自在,顯然在享受這春日的氣息。
六月,成婚?
鶯時微微歪頭,不能想象成婚是種什么感覺,但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期待的。
不為別的,只因那個人是伯崇。
趕在五月里,三書六聘都已經(jīng)走完,已經(jīng)開始籌備成婚的種種事務(wù)了。
鶯時這邊還好,只她一人,按照于夫人的叮囑吩咐了人去準(zhǔn)備就是,伯崇那邊卻很是鄭重,樣樣都精心準(zhǔn)備,什么東西都要最好的,沒有絲毫怠慢。
時間一晃而過,便已經(jīng)是六月十六。
鶯時沒有長輩親族,難免冷清,只是于夫人實(shí)在喜愛她,為此張羅了不少人來幫助。大家也很愿意來,好和鶯時這個未來的鎮(zhèn)國公夫人打好關(guān)系。
這般熱熱鬧鬧的半日,鶯時已經(jīng)妝扮好,換上嫁衣,只等新郎來接。
樓下于夫人找來的郎君們很是想辦法為難了伯崇一番,雖不敢刻意,卻也不能讓他太輕松了,總要做出一種,這新娘子是你費(fèi)盡心思才能娶回去的樣子來。
又是一番喧嘩熱鬧,伯崇才總算得以上了二樓,拜見于夫人后,終于見到了被人攙扶著小心翼翼從二樓上走下來的鶯時。
一身大紅嫁衣,步態(tài)纖纖,扶風(fēng)弱柳。
他不覺凝神,幾乎移不開眼,連于夫人說了什么話都沒注意。
于夫人見狀不由笑起,也不為難一對小情人,幾句話后就松手讓快把眼睛望穿的新郎官把新娘子接走了。
周伯崇忙笑著謝過,上前挽了鶯時的手下樓,行到樓梯口,他止步,輕聲問,“我背你吧。”
這一點(diǎn)臺階自是難不倒鶯時,只是值此良辰,伯崇總想著多親近些。
新娘子微頓,而后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大紅蓋頭上墜著的珍珠流蘇微的晃動。
伯崇一笑,在她身前彎了腰,鶯時傾身,他便起身背了起來。
好輕。
溫香軟玉,不外如是。
遐思只是瞬間,還來不及翻涌,便全數(shù)被歡喜沖散,背著終于娶回家的心上人,伯崇大步流星,先送上了喜轎,而后翻身上馬,滿面春風(fēng)的一扯韁繩便往回走,已經(jīng)等不及要接了新娘子回家了。
這般一路吹吹打打,公府的小廝抬著筐子往外撒喜糖果子,一塊塊都用油紙包好,讓大家同樂。
人們爭相搶著,還有小孩子追逐著接,口中接連的喜慶吉祥話。
這般一直笑鬧著,好不熱鬧。
新婚歡喜,新婚大吉,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喜轎中,鶯時側(cè)眸,靜靜聽了一會兒,眼中不覺浮現(xiàn)了淺淺的笑意。
她曾見過不少婚事,但也是看看,似這般自己是主角的,還是頭一回,又是一種不同的感覺滋味,說不清,道不明,但,總歸是歡喜的。
喧鬧之中,公府到了。
在喜娘的張羅下,伯崇親自接了鶯時下轎,挽手進(jìn)了府內(nèi),而后自是拜堂成親,送入洞房。
軍中將領(lǐng)差不多都來了,伯崇送了鶯時回洞房,依依不舍的說了幾句話,這才往前面去招待客人。
寢室內(nèi),鶯時先解了發(fā),洗漱罷換了輕便的衣裳,叫了屋中的婢女婆子出去,本來準(zhǔn)備繼續(xù)修煉,但閉目片刻,竟無法靜心,索性睜開了眼。
邊關(guān)的鎮(zhèn)國公府自然比不上京都,但也極大,按理說前面的動靜是傳不到后院來的,只是今天實(shí)在熱鬧,在這兒竟也能聽到。
鶯時索性起了身,在屋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
伯崇自來文武雙全,熟讀經(jīng)典,勤習(xí)武藝,至于玩樂方面,他倒是一直不曾在意過。
這屋中一應(yīng)陳設(shè),俱都低調(diào)但卻不失雅致,花瓶茶盞,沒有熏香,架上放著一盆蘭花,這會兒本不該是花季,卻也在匠人的精心侍弄下正開著花。
一本書卷放在幾上,顯然是?吹。
再往外,是小憩的外室,另一邊則是書房。
鶯時來回走了走,索性隨意找了本書翻看,不覺間,前院的喧鬧漸弱,沒多一會兒,就聽到了外面?zhèn)鱽淼膭屿o。
伯崇回來了。
“夫人呢?”她聽到他問。
就像從前,伯崇去她的鶴寧院,第一句話都是問‘母親呢?’想著,鶯時不由微微笑起。
“我在這兒。”不等婢女應(yīng)聲,鶯時便開了口,腳步立時靠近,伯崇推開書房的門。
“看書?”他笑著道,卻沒有走進(jìn)來。
鶯時嗯了一聲,說,“隨便看看。”
她將書放下,便要朝門口走去。
“不急,你接著看,我一身酒味先去洗洗,免得熏著你!辈缑χ浦梗粦T細(xì)心,早知鶯時更愛草木天然的味道,不喜熏香,更不愛酒味。
“那你快去。”鶯時說,卻不準(zhǔn)備回去。
見狀,伯崇本要走的腳步停下,待她到了跟前,伸手牽住他的手。
“那便委屈夫人片刻了。”
“不打緊。也還好。”鶯時輕笑著說,她不喜歡的東西多了,卻也不至于什么都遠(yuǎn)遠(yuǎn)的避開。
“這屋子可還喜歡,我都是按照你的喜好讓人重新布置的!辈绫阋矝]再說,轉(zhuǎn)而問道。
“挺好的。”鶯時微訝,笑意更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中回了寢室,外面婆子提了水進(jìn)來,幾個來回,浴桶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伯崇便就先去洗漱了。
鶯時在床上坐下,若有所思。
洞房的事情她倒是知道,只是想著一會兒要面對的是自己,竟有些忐忑了。
這個感覺倒是稀奇。
略想了想一會兒要發(fā)生的事情,鶯時面上不由微熱。
屏風(fēng)后水聲漸停,不多時,伯崇穿著中衣出來,第一時間看向鶯時。
鶯時一抬眼,四目相對。
“我沒在做夢吧?”伯崇腳下微快走向鶯時,在床前止步,有些失神的問。
鶯時失笑,眉目流轉(zhuǎn),沒有說話,只是含笑看他這個傻樣。
伯崇轉(zhuǎn)身緩緩在鶯時身邊坐下,吁了一口氣,握住她的手,說,“剛才看不見你,我有些不安,唯恐這只是我的一場夢。”
“還好,不是!
“鶯時,我終于娶到你了!彼D(zhuǎn)身看著鶯時。
“傻!柄L時輕聲,卻覺他傻得可愛。
伯崇并不在意,眉眼反而更柔和了些,小心翼翼,無比珍視的攬住鶯時的肩,道,“我一直以為,這會成為我一生的奢望,渴求而不可得!
“誰知,峰回路轉(zhuǎn)!
“多謝鶯時垂憐!闭f著話,他俯身吻向鶯時。
鶯時輕笑,仰首迎上他的吻。
唇舌交纏,交織的身影倒向柔軟的床榻,一只大手略有些急躁的放下床帳,待到另一邊,直接用氣勁震斷了金鉤。
鶯時輕笑一聲,笑他太急,太燥,失了冷靜,但也只是一聲,而后聲音就被淹沒在了唇齒間。
中衣散開,玉白纖細(xì)的腕子攬?jiān)谀腥瞬鳖i上。
榴紅的帳子里,如蘭似麝的幽香悄然浮現(xiàn),絲絲縷縷,縈繞其間。
鶯時咬唇,卻仍舊不免泄出一聲輕吟。
“鶯時!
“鶯時。”
情到深處,伯崇忍不住在她耳邊一聲聲喚著。
過往無數(shù)年,每一個日夜,他都在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卻不敢喚出口。
直到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理直氣壯的,喚她了。
他的鶯時。
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