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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 > 都市小說 > 情書寫給九年后 > 110-120
    第111章 視頻

    岑鳴蟬第二日起得還算早,跟經理沈云芝報備過行程之后她收拾東西前往中山陵。

    她出門前給姐姐發去了消息,姐姐則回復她,她也出門了。

    岑鳴蟬不知道姐姐的目的地,她也記得姐姐今天說過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她,岑鳴蟬有些急,但又覺得可以等一等。

    她們這會都要出門,一心不能兩用,還不如等她們回到酒店,僅有彼此的時候,她可以慢慢聽姐姐跟她講。

    N城的天氣濕熱又善變,中午時烈日炎炎,傍晚可能就下起瓢潑大雨。岑鳴蟬把雨傘裝進了包里,她今天選了條淺綠色的改良旗袍裙出門。

    中山陵對外免費開放,岑鳴蟬隨著人流進去之后就看到許多高大的法國梧桐,她向來隨性,因此就跟著人潮走。

    走過長長的幾百米的墓道,便是陵門,過了陵門就是那三百九十二層臺階。岑鳴蟬平時運動量小,本以為這三百多層臺階對她來說不是問題,然而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但是走走停停的也不止有她。

    身旁有位上了年紀的奶奶帶著她的小孫女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小女孩年紀不大,但是乖巧又聽話,步子邁得小,走得又慢,但是奶奶沒有催促她,只是鼓勵她再爬幾層我們就到了。

    小女孩充滿稚氣的聲音清脆又好聽:“奶奶我一定可以的!”

    岑鳴蟬很喜歡這溫馨的一幕。

    大部分人旅游,都是結伴而行。而她走在這一層層石階上,看到他們或休息或飲水或擦汗或互相打氣或有說有笑,再回頭往下看自己走過的臺階,忽然覺得有幾分寂寥。

    岑鳴蟬停下來,她之前在陵內的小販處買了水,這會正好喝口水休息會,她站在路邊,給姐姐發去消息。

    【姐姐,我覺得有點孤單,臺階好長,沒人陪我一起爬臺階】

    【但是我似乎不應該在中山陵這種地方覺得孤單】

    【個人情緒在家國情懷前總是不值一提的,我不應該在這里矯情的】

    在岑鳴蟬看來,在最昏暗無望的年代里,所有人宛如進入一個迷宮,總要有勇敢的人先站出來去尋找新的出路,或結伴同行,或孤軍奮戰。

    有些人不知道自己走的路是此路不通的死路,他們走著走著,走到最后才發現是一堵墻,而身邊志同道合的朋友已經在旅途中迷失方向,絕望、不甘又無可奈何。

    也有些人曾經尋找過正確的路,然而又產生了信仰的動搖,最終去了錯誤的方向。

    但也有人堅持著,終于抵達了真正的理想之地,這才有她現在的生活。不必擔心吃不飽穿不暖,不必擔心有性命之憂,不必擔心頭頂會有轟炸機飛過,不必經歷骨肉分離。

    她沒經歷過那些苦難,比起來犧牲的、受傷的、殘疾的前輩們,她已經很幸福了,她不應該這么矯情。

    她很快就收到了姐姐的消息。

    【為什么會不值一提】

    【在前輩們的設想中,在新的中國里生活的人,肯定擁有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自由】

    【他們從來不會剝奪你覺得孤單的權利】

    【如果你覺得孤單,那就把電話打過來吧,我可以陪你】

    岑鳴蟬想了想,把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里,姐姐的聲音似乎也有些疲憊但還是在安撫著她:“我陪著你,你就不孤單了,鳴蟬。”

    岑鳴蟬嗯了一聲,然后繼續往上爬臺階。

    姐姐那邊似乎在爬山,岑鳴蟬能在電話里聽到她的喘息聲。

    “有點累。”岑鳴蟬氣喘吁吁道。

    “我也這么覺得。”姐姐也氣息不穩地附和著。

    “姐姐你在爬山嗎?”岑鳴蟬疑惑地問著。

    姐姐的回答有點模棱兩可:“算是吧。”

    *

    走下那三百多層臺階時,或許是因為姐姐的陪伴,她們低聲講著話能轉移注意力,岑鳴蟬總覺得“下山”的路要好走一些,沒那么辛苦。

    中山陵中還有一處景點叫音樂臺,那里有很多振翅飛翔的鴿子,岑鳴蟬跟姐姐說她很想去看看。

    “想去就去,鳴蟬。”姐姐這樣回答著,“我掛一下電話,鳴蟬,過會給你打過來。”

    岑鳴蟬乖巧地回了句“好的”。

    或許是臨近中午的緣故,音樂臺的游客沒有多少,有人在拍照,也有人在喂鴿子。

    岑鳴蟬與姐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她來了興趣,她看到一旁有小販在賣鴿食,上面還有個木牌寫著鴿食一元一包,倒也不貴,她立刻走上前掏錢買了一包。

    小販遞給她一小包用透明包裝袋裝著的鴿食,其實所謂的鴿食,也就是些玉米粒。

    當岑鳴蟬將玉米粒灑在地上時,頓時吸引來了鴿子,隨即圍繞在她身邊的鴿子越來越多,有一只甚至停在她的肩頭。

    岑鳴蟬其實有些怕,怕肩頭那只鴿子會啄自己的臉,但好在它們都很乖。

    等她將手里所有的玉米粒喂完之后,鴿子也陸續從她身邊飛走。

    樹木郁郁蔥蔥,或高或低,蒼翠欲滴,白鴿在自由自在飛翔,這幅生機盎然的畫面讓岑鳴蟬的身心都得到了放松。岑鳴蟬用手機拍下了此刻的美景,然后發給了姐姐。

    【姐姐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現在看到的風景,我想分享給你。】

    *

    冉眉冬接通電話時,就聽出來鳴蟬的聲音有些不對勁,鳴蟬只喊了“眉冬”兩個字,別的沒什么什么,但是她聲線發顫的厲害,似乎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知道鳴蟬一個人出門在外,頓時心頭警鈴大作,她焦急地問道:“你怎么了?你告訴我鳴蟬,你別怕。”

    岑鳴蟬的聲音仍然在顫:“眉冬,我準備跟她坦白了。之前答應過她的,等她打完決賽,我就跟她視頻。”

    “這么多天其實我也不停地在給自己做心里建設,我總覺得我已經能夠承擔一切了,但是事到臨頭,我還是很怕。”

    “很怕,所以來跟你說。”

    冉眉冬心里一團亂麻,岑鳴蟬每次都是決定好之后臨到事上才來找她,出柜是這樣,坦白也是這樣,她根本不能控制故事走向,她能做的就是支持鳴蟬此刻的決定,并且無論發生她都陪伴著鳴蟬。

    冉眉冬寬慰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鳴蟬委屈又無助的聲音:“眉冬,我想哭。”

    “那就哭。”冉眉冬果斷地說道,“想哭就哭。”

    “我不能哭。”岑鳴蟬的聲音有幾分哽咽,“我現在在中山陵,我不要丟人。”

    冉眉冬也有些迷茫,她不知道如果鳴蟬坦白之后,另一個世界的鳴蟬會怎么辦,但是聽到岑鳴蟬此刻的聲音她充滿了心疼,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們都不認識你,哭也沒關系。”

    電話那邊的聲音沉寂了下來,冉眉冬等了一會,滿是擔憂地問道:“鳴蟬,你還在嗎?”

    “我在。”岑鳴蟬的聲音似乎又回復了平常的冷靜,她說,“眉冬,你等我消息吧。”

    *

    岑鳴蟬把電話打了過去,電話一接通,她就聽到對方嬌嬌軟軟的聲音,是慣用的撒嬌語氣:“姐姐,我好想你現在和我一起在音樂臺喂鴿子啊。”

    岑鳴蟬聽完,她伸手灑下一把鴿食,白鴿圍繞著她,爭相搶食。

    “以后會見面的。”她溫柔回道,聲音里已經聽不出來她曾經哭過,“鳴蟬要乖。”

    十九歲的自己向來很乖,她立刻轉移話題:“姐姐,我發給你的照片你看過了嗎?是不是很美。”

    岑鳴蟬嗯了一聲,她抬起頭來,看到的景象與照片里的沒什么不同,同樣的枝繁葉茂,同樣的碧藍天空,同樣的純潔白鴿:“是的,很美。”

    她所在的地方,正是音樂臺,先前十九歲的自己在爬臺階時,她其實也在爬臺階。

    她們在相同時間、相同地點、做著相同的事。

    只是,她們之間隔了足足九年。

    這就是她最大的秘密,但是現在,她要親手揭開這個秘密了。

    她輕聲喚了聲“鳴蟬”,十九歲的自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甜甜地回應著。

    “姐姐我在呢,怎么啦?”

    岑鳴蟬望著那些在搶食在飛翔的白鴿,她說:“還記得我之前承諾過你的東西嗎?我說過等你比賽完,要跟你視頻,昨晚也說過,今天我要把我的秘密都告訴你。”

    *

    岑鳴蟬怎么會不記得。

    從她喜歡姐姐那一刻,當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對方、多了解對方的時候,她就幻想過姐姐是什么樣子的。

    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她笑起來眼睛會可愛地瞇成一條線嗎,還是會眼瞳閃閃發光。

    直到姐姐一點點發來照片,先是手照,姐姐擁有一雙漂亮的手,修長潔白,如同藝術品,這讓她忍不住有了更多的想象。

    然后是不露臉的全身照,姐姐身材很好,與自己一樣高,要比自己瘦一些。

    岑鳴蟬想知道對方長什么樣子已經很久了,但是姐姐的語氣卻讓她心中一沉。

    秘密?

    姐姐的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之前的照片都是假的嗎,姐姐欺騙了她,還是有其他的事在瞞著她?

    岑鳴蟬的心變得亂了起來,她有些茫然無措,她不知道命運接下來會跟她開什么樣的玩笑。

    就在這時候,姐姐發來了視頻電話的邀請。

    要接嗎?

    岑鳴蟬忽然沒了主意,她不知道姐姐到底有什么秘密,也不知道這通電話是不是潘多拉魔盒,打開之后迎接她的到底又是什么。

    她想逃離,她有些怯懦,可她又不舍得逃離,電話那邊是她喜歡了這么久的人。

    要是姐姐胖一些,也沒關系,丑一些,也沒關系,岑鳴蟬這樣想著。

    她深吸一口氣,選擇了接通電話,然而下一秒,她卻怔在了原地。

    屏幕里那張臉,并不丑陋。相反,她漂亮、知性又成熟。

    她仿佛在照鏡子,因為她看到了與她容貌幾乎相同的一張臉。

    又似乎她擁有了時空穿梭機,因為她見到了自己年長幾歲的樣子。

    岑鳴蟬的眼瞳緊縮,心跳如鼓。

    視頻里,對方笑意盈盈,對著鏡頭打著招呼,看起來落落大方。

    一開口,也是她這些天最熟悉與喜歡的聲音。她聽過很多次,在她歡喜時,失意時,悲傷時,憤怒時,她在每天結束訓練后,回到寢室時,跟這樣的聲音訴說過很多心事,她也聽著這樣的聲音入睡過很多次。

    如今她終于確定,她打開的是個潘多拉魔盒。

    “你好,鳴蟬。”

    “我想了很多開場白,但是真的看到你的時候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岑鳴蟬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看到姐姐苦笑著說。

    “對不起,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

    第112章 騙子

    屏幕里,姐姐身后有白鴿振翅,輕盈地在低空飛行,像風卷起的梨花。

    岑鳴蟬一眼就認出來,對方所在的區域和她一樣,也是位于中山陵的音樂臺。

    岑鳴蟬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這已經完全超過了她的認知,她警惕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清風拂過,姐姐捋了捋耳邊碎發:“我是九*年后的你,我叫岑鳴蟬,今年二十八歲。”

    “我不信。”岑鳴蟬覺得肯定是假的,她信仰科學,從來不信會有什么平行時空,更不信眼前人的說辭,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鳴蟬,我知道你很難相信,起初的時候我也以為是幻覺。”姐姐嘆了口氣,“那說一個只有我們知道的秘密吧。你左手食指的左內側有顆小痣,顏色很淺。”

    “你看,這是我的。”

    屏幕里,姐姐將左手食指單獨亮給她看,手指比在唇前更像是在做噤聲的動作。然而岑鳴蟬卻一眼就看到那顆淺棕色的小痣,她下意識地也看向自己的手指。

    一模一樣。

    她的心中瞬間翻起滔天巨浪。

    這顆痣,是一個幾乎沒有人知道的秘密,甚至這么多年來,她與母親牽手出門那么多次,母親都未曾提起來過。

    那顆痣長得極為隱蔽,顏色又很淺,哪怕她張開五指,從正面從反面都是看不到的,只有將食指扭過來才能看到那小小的一點痣。

    加上左手又不常用,那顆或許自她出生就伴隨她的痣,直到她高考完的那個暑假,才無意間被她發現。

    這件事,她誰也沒有說過,連冉眉冬都沒講過。

    在她的設想里,這將會是一個小秘密。或許在很久很久之后的哪一天,她的愛人與她坐在沙發上,對方無聊地把玩她的手,翻過來覆過去的時候會忽然發現這顆痣。

    對方會驚喜地說:“你知道嗎?你這里竟然有顆痣。”

    而她輕聲回應著:“對呀,被你發現這個秘密了。”

    這顆痣就像是她在十八歲樹下偷埋的寶藏,她珍藏著,希冀有一天被她的愛人溫情地挖掘到。

    如今卻被姐姐一語道破。

    她怔在原地,茫然地不知所措。她反復告訴自己這一定是假的,是一場夢,是她還沒有睡醒,還沒有出發。

    然而回憶卻宛如珍珠,被她一顆又一顆地串聯了起來。那些先前所有的不合理的事,終于有了一個看起來合理的解釋。

    她想起來在見到姐姐為她修改的辯論稿時的那種親切感,宛如文字是從她筆下誕生,也因此她渴望與姐姐親近。

    她想起來在辯論賽的決賽前,姐姐未卜先知一般讓她想個口號,那時候她不以為然。然而等決賽前,卻被通知臨時需要想一個口號。

    她想起來在姐姐講述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不幸變故時,在她哭著說自己失去父母時,她也錐心般的痛楚,就好像不幸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

    她想起來姐姐曾經在公司與她打電話,有人急促地喊了一句“鳴蟬”,姐姐迅速切斷了電話,事后對方的解釋是什么呢,說是同事看到她屏幕上的備注。

    她想起來冉眉冬曾經說過的,姐姐發來的手照與她有些像,聲音也有些像,那時候她不以為然,總覺得是冉眉冬親友濾鏡太深。看到好看的手、聽到好聽的聲音都覺得像她。

    她想起來她那次回家姐姐異常的表現,自己在喝著母親親手煮的粥,姐姐卻在耳機里低聲啜泣。

    她想起來姐姐說過與她同一天生日,與她在飲食上口味一致。她那時候天真地以為對方與自己天造地設,她從未想過她們就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

    她忽然看懂了姐姐報過的假名字——江驚鵲。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而江,是自己母親的姓氏。

    她想起來姐姐也喜歡蕭雪亭的歌,對方隨口講出來的歌名她卻沒有聽過,她本以為是姐姐記混了,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

    她想起來在生日那天,姐姐在書房桌子上擺放的那張照片。她明明發過那么多張自拍,然而姐姐卻選擇了那張自己與母親在樹下的合照。

    這其實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沒有人會將喜歡的人與母親的合影擺在一起,但當時的她并未多想,只當是姐姐很愛她,才會放她的照片。

    她想起來當初為什么有些人說“鳴蟬平安喜樂”的賬號有問題,點不進去。有人反應給《盛世》官方,官方回復是技術問題正在修復,然后再無下文。

    她想起來當初姐姐一口說出來她165的身高時,她也曾經疑惑過。因為她當初對身高沒有自信,總擔心姐姐更喜歡個子高一些的女孩子,所以記憶里她并未與姐姐講過自己多高。

    然而她經常跟姐姐講很多很多的話,又怕是自己哪天說漏嘴真的提起過,所以她聽信了姐姐的說法。

    她想起來姐姐從認識開始就不肯給她地址,從不肯露面,面對感情時也時常搖擺不定,忽近忽遠。

    ……

    所有的線索匯總在一起,那個她不愿意相信的事實呼之欲出——她確實遇到了九年后的自己。

    岑鳴蟬想起來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又想起來姐姐那個高中認識至今還在聯系的閨蜜,閨蜜住在姐姐家的時候,她還在酸溜溜地吃醋,現在回想起來,那個閨蜜應該就是冉眉冬。

    她也想起來,在某個夜晚,姐姐曾經在電話里說過,她相信自己很多年后依舊與眉冬關系最好。

    岑鳴蟬變得惱怒起來。

    她看向屏幕,屏幕里那張熟悉的臉,與她一樣,此刻也寫滿著不安與無措。

    她肯定是裝的。

    她現在肯定在心里瘋狂地嘲弄我吧。

    岑鳴蟬不明白。

    為什么?

    為什么對方就看著她像小丑一樣對著眉冬拈酸吃醋,她肯定覺得我愚蠢又好笑吧。

    為什么?

    為什么對方就看著她一步步墜入自己溫柔的陷阱,又為什么她能這樣理直氣壯地撒了一個又一個的謊。

    假的,都是假的。

    眼前的人就是個十惡不赦的騙子。

    為什么這個騙子能這么坦蕩地說出來這些話?她憑什么這樣有恃無恐?她就沒有心疼過我一秒鐘嗎?她有沒有想過停止這樣的鬧劇?她有沒有真的喜歡過我?

    岑鳴蟬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對方隨意擺弄的布娃娃。

    可她并不是布娃娃,她有心,她會難過會高興會痛苦會不知所措,會憤怒也會怨恨。

    可是看著屏幕里的那張臉,她又很難去恨她。

    要恨她嗎?

    怎么去恨她?

    她說她失去了父母,孤零零地像是游蕩在世間的浮萍。

    她說我就只剩下了閨蜜,現在我又多了一個你。

    岑鳴蟬還記得,對方說這話的時候的語氣,是那樣的慶幸,仿佛能夠遇到自己是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之一。

    這也是假的嗎?這會是假的嗎?

    “你到底有那句話是真的?”

    岑鳴蟬哽咽道。

    “我再也不會信你了,你就是個騙子。”

    聽到她聲音哽咽,屏幕里的姐姐鴉睫一顫,清淚順著眼尾滑落。

    “你恨我,討厭我,都是我應得的。”

    “但是你要記住,在你二十五歲那年的八月十七日,不要讓爸媽出門。”

    八月十七。

    二十五歲。

    岑鳴蟬有些恍惚起來。

    她想起來曾經姐姐與她說過的,那場車禍發生在兩年前,那時候姐姐二十七歲,往前推兩年,正好是二十五歲。

    原來,真的會有那場改變自己一生的車禍。

    岑鳴蟬看著正在哭泣的姐姐,她的心仿佛在被反復拉扯,疼得厲害。

    最終,她的聲音變得冷漠至極。

    “我恨你,我再也不會原諒你了。”

    說完,她掛斷了視頻通話。

    *

    岑鳴蟬望著已經掛斷的視頻通話,她仿佛被人無情剪斷細線的紙鳶,在空中飄蕩著,她失去了方向,最終的結果就是踉蹌墜地。

    “我恨你,我再也不會原諒你了。”

    這十二個字,宛如十二把刀在削著她的皮肉,將她無情地凌遲。

    上一次冷戰時,無論她們的關系變得如何冷漠疏遠,也不過是表面上的。在她心里,她仍然覺得只要她愿意,她們還是可以恢復到親密的關系。

    然而這一次不一樣了。

    她回到酒店坐回到窗邊,前一天,她就在這里枯等了對方一晚上,等到日落,等到月升。

    要是今天,她繼續枯等,等到日落,等到月升,她還能等回來對方嗎?

    她給冉眉冬發去了消息。

    【她說她恨我,她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眉冬,我好疼】

    岑鳴蟬本來以為她不會后悔的,她以為再來一次她依舊選擇欺騙與隱瞞,然而此刻當分別真的可能到來的時候,岑鳴蟬后悔了。

    她應該早早地把真相說出來,她不應該拖沓到現在,以至于感情像是脆弱的玻璃制品,被摔得一地零碎,無法收場。

    一不小心,就被扎得鮮血淋漓。

    其實故事就應該到這里的,岑鳴蟬告訴自己。

    最開始她就只想讓十八歲的自己避開后來那場車禍,后來,她想讓對方過得好一點,走一條她沒有走過的路。

    現在,她的這兩個愿望都實現了。

    她把那場車禍發生的準確日期告訴了十九歲的自己,她再恨自己,也肯定會認真記住這件事。

    十九歲的自己也確實走上了一條嶄新的道路——她成為了電競職業選手,拿下了第一年的聯賽冠軍與Fmvp。

    她在人生道路上看到了更多的不同的風景,她的父母會長命百歲,她的閨蜜會一直陪伴著她,她的人生也會越來越好,越來越順。

    你應該為她感到開心才對啊,岑鳴蟬,現在正好是你全身而退的時候,你不是愛她嗎?看到她今后平坦的未來,為什么你不笑呢?

    岑鳴蟬在心里質問著自己,她努力想笑,但是又笑不出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又在心里說道。

    可是,她此后的人生里,沒有我了呀。

    第113章 自己

    岑鳴蟬的手機放在桌子上,等她停止哭泣,她拿起來手機,點開了對話框。與十九歲的自己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那張白鴿飛翔的照片與那句“我想分享給你”。

    她的語氣是那樣親昵與熟稔,然而說恨字的時候又是那樣冰冷與漠然。

    岑鳴蟬并不怪她,畢竟錯都在自己,是自己刻意欺瞞了一切。

    被欺騙的人有資格不原諒。

    岑鳴蟬想知道十九歲的自己此刻有沒有安全地抵達住處,但她此刻并不敢給對方發送任何消息,她生怕發完消息后,迎接她的是冷漠又鮮艷的紅色感嘆號。

    她只能偷偷點開對方的頭像,看到對方朋友圈的內容,她竟然有一刻的竊喜。她依舊能夠看到對方的動態,這說明,她還在對方的列表里。

    她還留著我。

    也或者,她還沒想起來把我刪掉。

    岑鳴蟬的心情起起伏伏,最終熬成碗黃連湯,苦不堪言。

    她的心緒不寧,余下的時間,她時不時就點開對方的朋友圈看一眼。

    看一眼,她就短暫地安心一會,然后繼續提心吊膽,繼續再點開看一眼。

    忽然,她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冉眉冬打來的電話。

    岑鳴蟬接通之后就聽到冉眉冬那焦急的聲音:“鳴蟬,我剛開完會,所以現在給你打的電話。你還好嗎,這會在哪呢?”

    岑鳴蟬知道冉眉冬最近工作忙,她也不想給眉冬添亂,可是她能講心里話的人又只有眉冬,她乖巧地說道:“我回酒店了,你別擔心我,我沒事的。”

    “沒事就有鬼了。”冉眉冬并不相信她這份說辭,“我可以請假過來陪你,鳴蟬。你知道的,你對我來說很重要。”

    岑鳴蟬當然知道。

    但是她也知道,冉眉冬現在正值事業上升期,她也是因為工作忙才沒能跟自己一起來N城旅游。她更知道冉眉冬身上背負著房貸,付完首付后她經濟壓力也大,以后還有裝修各種開銷。

    她可以任性,可以不計后果,但眉冬不能任性,更不能為她的任性買單。

    她知道眉冬在怕什么。

    她怕自己陡然崩塌了精神支柱后,會整個人垮掉。

    就像那場車禍發生之后一樣。

    但是她不會再想不開了,她忘不了病床前哭得淚眼婆娑的眉冬,忘不了她那寫滿了焦慮恐懼的眼神。

    也忘不了那段住院的日子里,眉冬陪床睡在她左側的床鋪,有時候會從午夜時分的噩夢中驚醒,然后來到她床前啜泣。

    因為怕吵醒她,眉冬連抽泣聲都刻意壓得很小。第二天,眉冬會講她做了個好夢,我夢到我們回到了高中,老師讓我們去當了同桌。

    岑鳴蟬附和著說真好,彌補了我們高中沒做同桌的遺憾。

    冉眉冬說老師才不會讓關系好的兩個人坐在一起呢,否則我們兩會上課講完下課講。

    岑鳴蟬知道眉冬在騙她,眉冬就是想用這種溫馨的夢喚醒她對這個世界最大的眷戀,但實際上在那個時候,眉冬就是她與這個世界最大的維系。

    不過,自己又何嘗不是在欺騙冉眉冬呢,岑鳴蟬這想著,她失眠得厲害,又怕眉冬擔心,晚上不過是裝睡罷了。

    那時候她就發過誓的,她不會讓眉冬再經歷這樣的痛苦了。

    “我不會做傻事的。”岑鳴蟬在電話里輕聲說著,把話又重復了一遍,“我還有你,我不會做傻事。”

    等掛完電話,岑鳴蟬忍不住又點開十九歲的自己的朋友圈看了一眼。

    幸好,好友還在。

    *

    岑鳴蟬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呆。今天發生的事太過于超過她的想象。

    竟然真的會有一個平行時空嗎,竟然也會有另一個自己嗎?

    她了解我,知曉我的一切,她懂我的陰暗,懂我那畸形的占有欲,知道我驚惶不安。

    可是她騙我,她編織了一個又一個謊言把我耍得團團轉,她可惡透頂,她十惡不赦,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壞最糟糕的人。

    岑鳴蟬這樣想著,忽然她又意識到,對方和她沒有位于同一個時空,自然也不是“這個世界”里的人。

    她又想起來很多事,她在想,那她比賽的時候,對方在做什么,是在等著她比完,從她的反應里來猜測她是輸是贏嗎?

    她忽然想起來常規賽她輸給NMG之后發去的質問“你真的愛我嗎”,那時候她覺得是姐姐不愛她,不關注她的比賽,沒有第一時間來安慰她,現在她明白了,根本不是因為她不關注,是她根本看不到。

    這也解釋了為什么姐姐要她下載比賽視頻發送過去。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在的時空里發生的一切,她只能猜測,只能用蹩腳但又能哄騙過自己的借口來努力掩蓋真相。

    岑鳴蟬想起來最開始的時候,姐姐其實是有意跟她保持過距離的,是她覺得遇到了命中注定的人,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她敏銳地看出來對方對自己的包容,也看出來對方面對自己時會選擇退步,因此她肆無忌憚地侵入到對方的生活里。

    慢慢地,姐姐接納了她,與她講了越來越多的話,花在她身上的時間越來越多,她們之間的關系也越來越親密無間。

    直到后來,在她說過很多次“喜歡你”“我愛你”這種話之后,姐姐才第一次承認了對自己的感情。

    岑鳴蟬有些動搖,但隨即,她就告訴自己,但她欺騙了我。

    她騙我就不對。

    如果她見我第一面的時候就告訴我真相的話,說不定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我恨她,我應該恨她,我要去恨她。

    我再也不要跟她聯系,我再也不會喜歡她了。

    岑鳴蟬脾氣上來,想把對方的好友刪掉,她決定趁著自己沖動要立刻做出來選擇。

    我是個冷酷無情的人,我才不會顧念舊情。

    她點開聊天頁面,又點擊對方的頭像,這時候只要點開右上方的三個點就可以選擇把她拉黑或者刪除,然而姐姐名片下面的朋友圈,孤零零的一條動態,又吸引了岑鳴蟬。

    點進去,是一張粽子的照片,文案則只有四個字“肯定很甜”。

    其實這條動態岑鳴蟬看過很多次了,她之前想陰暗地視奸姐姐的朋友圈,想通過朋友圈的蛛絲馬跡去判斷她的喜好,結果發現她朋友圈一條內容都沒有。

    直到后來的端午節,姐姐發了這條唯一的動態。

    岑鳴蟬記得,這粽子是姐姐自己包的,而當時,她與其他隊友吃的粽子是母親親手包的。

    姐姐再也吃不到媽媽包的粽子了。

    岑鳴蟬忽然有些難過。

    她想起來當初學過的那句“當時只道是尋常”。

    確實尋常,她才十九歲,她的母親也很年輕。在她看來,等她七老八十的時候,母親白發蒼蒼仍然會陪著她,會挽著她的手,與她慢悠悠地在夕陽下散步。

    母親悉心地照顧著她,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怕她穿不暖,怕她水土不服,怕她受委屈,電話里總是要嘮嘮叨叨。

    只要她想,她就能跟母親在電話里撒嬌,只要她說想吃什么菜,母親就會去學,學會了再做給她吃。

    在她看來,她與母親的母女緣分肯定能維持很多年很多年。

    她甚至沒有考慮過母親會離她而去這件事

    也或許,姐姐二十五歲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然后忽如其來的車禍,把她強行從母親的愛里剝離出來。

    她失去了最愛她的母親。

    岑鳴蟬想起來那次她很平常地在喝著母親為她熬的鮮蝦生蠔粥時,姐姐在電話里低聲的啜泣。那時候她以為是自己與母親的相處,讓對方想起來了自己的母親。

    等她現在再回想起來,才明白當初姐姐內心所背負的痛苦要比她想象的更加沉重。

    在我跟她講起來與母親相處的點滴時,在我告訴她母親要來基地與經理溝通簽約事項時,在我與母親在校園里散步時,在我給她發去與母親的合照炫耀母親容貌時,她心里在想的是什么?

    她有羨慕過我嗎?有嫉妒過我嗎?她有恨過我嗎?

    岑鳴蟬不敢想象,如果失去母親的人是她,當姐姐發來與母親合照時,她會不會嫉妒得咬牙切齒。

    她會不會覺得老天不公平,憑什么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母親的愛,憑什么被命運刁難的人是她而不是對方。

    那姐姐是怎么做的呢?

    姐姐說既然母親支持你打職業,那就要再努力一點,要打出來成績,要讓母親驕傲,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母親擔心。

    也在她偶爾抱怨母親嘮叨時,跟她說多陪陪母親,多跟媽媽講講心里話,媽媽只是很想你,又不知道怎么表達,只是不停地問些瑣碎的事。

    她偶爾會提起來與母親的一些事,姐姐也會說沒關系的,放心,你多講些,我喜歡聽。

    那時候對此一無所知的她,并不知道她的炫耀意味著什么。

    像是反復揭人傷疤。

    但就是這樣,她還是說她愛我。

    岑鳴蟬改變了主意,她不想把姐姐刪掉了,又或者她也沒真的想過刪掉對方。

    她想說,你有沒有什么想對我們的媽媽說的話,我其實可以轉發給她。

    如果媽媽知道另一個世界的我經歷這樣的痛苦,肯定會很心疼。

    但是她先前已經放過狠話了,她說過了我再也不會原諒你,那她現在又去找對方聊天算什么?

    她岑鳴蟬向來最有骨氣,她不可能輕易原諒對方的。

    就在這時候,她忽然收到了三條來自姐姐的消息。

    一條消息是文字,上面寫著。

    【鳴蟬,我知道你討厭我,不想見到我,但是能不能先不要刪掉我,讓我看到你過得很好就夠了,我不會打擾你的】

    岑鳴蟬心頭一顫。

    下一條還是文字。

    【鳴蟬,不要賭氣,你說過的,我們之間要好好溝通的】

    然后是一張圖,上面寫著四個字“好好溝通”,是她的筆跡。

    那是她上次與對方冷戰和好后發給姐姐的,她說她性格別扭又喜歡賭氣,下次再犯渾就發這張圖給她。

    然后姐姐把這張圖存了起來。

    岑鳴蟬很少見姐姐這樣低聲下氣地與她講話,她有些心軟,但隨即她就意識到,姐姐肯定在裝可憐。

    她知道自己心軟,就故意講得可憐些,我才不會吃這套。

    但是看著那“好好溝通”四個字,岑鳴蟬又忍不住回憶起來她們曾經的甜蜜。

    姐姐的名字是假的,但是,她們相伴的那些個日夜不是假的,她對自己所有的關心與愛護也不是假的。

    我該怎么辦呢,岑鳴蟬變得苦惱起來。

    她想了很久,決定去找冉眉冬問問。

    她給冉眉冬發去了消息。

    冉眉冬現在應該到學校了,她和姐姐的故事太長,她要長話短說,這樣眉冬就不會因為花時間聽她講故事而耽誤復習了。

    【如果有一天,你被自己騙了,然后你現在很生氣,你會不會原諒自己】

    冉眉冬覺得岑鳴蟬問的問題完全不像個問題,她發來一個問號。

    【?】

    【當然是原諒我自己了】

    【我之前還說要減肥呢,結果考試月一來我就焦慮,一焦慮我就想喝奶茶,結果一周就喝了五杯奶茶,我也怪自己管不住嘴啊,說好的減肥是一點沒減,但是跟自己生氣有什么用呢,反正下次我還喝】

    岑鳴蟬覺得這樣的邏輯好像是對的,又好像哪里不對。

    她覺得是自己講得不夠清楚。

    【那如果你遇到了平行時空的自己呢?】

    冉眉冬的回復很干脆利落與迅速。

    【那我會問她一下彩票號碼】

    岑鳴蟬眨了眨眼,她忽然覺得,還是打電話給冉眉冬講一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比較好。

    第114章 天光

    岑鳴蟬似乎發瘋了。

    這是聽完岑鳴蟬口中的故事后,冉眉冬內心的第一個想法。

    原來打職業的心理壓力這么大嗎,以至于奪冠之后就開始胡言亂語,上一個這樣瘋掉的人,是那個中舉的范進。

    什么叫做遇到了平行時空的自己,什么叫她跟大九歲的自己曖昧了好長時間,岑鳴蟬講的時候語氣聽起來風平浪靜的,但是在冉眉冬這邊看來卻是兩眼一黑,天要塌了。

    冉眉冬覺得也或許是自己瘋了,都怪考試月,都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自己才會出現了幻聽。

    她沉默著,一時間不明白到底是這個世界出現了問題,還是她或者岑鳴蟬哪里不對勁。

    岑鳴蟬聽她不說話,立刻急了,恨不得發毒誓證明自己沒撒謊:“我真沒騙你。你馬上要考試,我才不會編瞎話騙你。我要是騙你,出門就叫車撞死。”

    冉眉冬一聽這話緩過神來,她咬牙切齒,嗔怪岑鳴蟬說話不講究不注意:“你瘋了,說什么胡話呢,呸呸呸,這話才不準。我又不是不信你,你總得給我時間消化一下的。”

    “那你消化吧。”岑鳴蟬的聲音聽起來蔫蔫的,像是被霜打的茄子,“說實話,我也沒緩過來。這實在太荒謬了,我又不知道跟誰說,所以只能來找你。”

    冉眉冬始終覺得難以置信,但是她當初跟岑鳴蟬吃飯時,岑鳴蟬跟她炫耀過她的姐姐。她說姐姐聲音好聽,手也好看,符合她對夢中情人的所有要求。

    為了證明自己沒撒謊,手照給她看過,語音也給她聽過,當時她就覺得有些怪,因為那聲音聽起來跟岑鳴蟬有些像,那雙手也很像。

    但是任她想象,也無法腦補到這個地步。她是個生在紅旗下的無神論者,然而最好的摯友卻告訴她,真的有所謂的平行時空,并且與她所在的時空發生了折疊。

    而更麻煩的是,她愛上了二十八歲的自己。

    岑鳴蟬來找她傾訴的大多數問題,都是戀愛問題,而今天這次,是冉眉冬覺得最棘手的一次。她并不著急下定論,她想知道岑鳴蟬是怎么想的。

    “你剛剛跟我說你恨她,你真的恨她嗎?”

    真的恨她嗎?

    岑鳴蟬心里其實一直有答案,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做這件事的是其他人,我肯定直接宣判死刑,無論我之前有多么喜歡。因為我討厭別人把我當猴子耍,討厭別人騙我。”

    她頓了頓,“但是一想到騙我的人是我自己,我又恨不起來。尤其是知道她失去父母,孤零零地一個人的時候,我還有點心疼她。”

    冉眉冬捕捉到孤零零、一個人等字眼,追問道:“我沒有在陪著你嗎?”

    岑鳴蟬知道她問的是平行時空的事,又補充道:“你當然還在陪著我。之前跟她聊天的時候,她說她有個高中認識的閨蜜,一直陪著她。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是閨蜜陪著她,她才撐下來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當初我還有點吃她閨蜜的醋,結果那個人就是你。我要是早知道,肯定不會吃醋的。”

    岑鳴蟬一想到她和眉冬那深厚的友情,又忍不住感慨道:“真好啊眉冬,九年之后你還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要當一輩子最好的朋友。”

    冉眉冬靜靜聽著,其實從岑鳴蟬的話里她已經得到了答案,她也知道她的閨蜜想從她這里獲取什么樣的答案。

    于是她說道:“鳴蟬,你要慎重。如果你不想原諒她,那就體面地結束。如果你想原諒她,那就不要因為不高興而說太多的狠話。”

    她想了想,給岑鳴蟬鋪好了臺階:“你們還可以做朋友啊,她對你也不錯,你也可以從她身上知道發生了什么,你在另一個世界里過得怎么樣。”

    做朋友。

    岑鳴蟬扁了扁嘴,不忿地說著。

    “我才不稀罕跟她做朋友。”

    “誰讓她騙我。”

    “但是她給我發消息,讓我不要刪掉她,她就想看著我過得好。我跟你說,我太了解自己了,她就是故意賣可憐給我看,她就是吃準了我會心軟。”

    “那你吃這套嗎?”冉眉冬笑著反問道。

    “哼。”岑鳴蟬沒有明說,但是這個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我聽你的,勉為其難跟她做朋友。”

    冉眉冬喔了一聲:“你其實也可以不用勉為其難。”

    岑鳴蟬有些惱怒成怒了:“冉眉冬你再拆我臺我就再也不跟你講話了。”

    話音剛落,她就聽到了冉眉冬清脆的笑聲,岑鳴蟬冷哼一聲,掛了電話。

    等掛掉電話,岑鳴蟬再度點開她與姐姐的聊天記錄。

    她知道,她肯定會原諒對方,但不是在現在,對方的欺瞞就像是她心頭邁不過去的檻,也像是長在她心尖上的刺,一碰就疼。

    她先前一直沒回復對方的消息。

    她想了想,發送過去兩條消息。

    【我不會刪你】

    【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但是她要緩一緩。

    她要把二十八歲的自己從最親密的戀人的順位調整到普通朋友那一行列,這需要時間。

    她無法欺騙自己的是,她此刻竟然還在喜歡著對方。

    *

    岑鳴蟬看到了消息。

    其實她也大概猜到,對方不會刪除她的好友,畢竟,如果是刪除其他人,還可以和好之后再加回來?但如果是她們之間互刪,接下來要面臨的可能就是永遠的分別。

    十九歲的自己心軟,應該不會這么狠心。

    但是看到第二句的時候,岑鳴蟬又覺得她還是狠心的。

    做朋友。

    朋友是一個很籠統的詞,也是個很冷酷的分界線。

    盡管岑鳴蟬早就想到過,等真相揭開那天,她就失去了做對方戀人的資格,但是朋友這兩個字又實在刺人。

    岑鳴蟬的心緒再度變得混亂起來。

    她的心里有兩個小人不停地在打架,一個在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你又有什么不滿意的。

    一個在說,可是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我們就是這天底下最合適的戀人,我要把她追回來。

    第一個又說,最合適有什么用。就算你們在一起,你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忍心嗎?

    忍心嗎?

    岑鳴蟬當然不忍心。

    她不忍心別人都可以跟自己的戀人同居,去做那些親密的事,而十九歲的自己卻只能給她發著消息說著我想你這些話。

    岑鳴蟬心想,放棄吧鳴蟬,做朋友也很好啊,她會遇到更合適的人,她會跟喜歡的人白頭偕老。

    但為什么自己就是這么痛呢。

    【如果我們做朋友的話,那我還可以時不時給你發消息是嗎】

    【可以】

    岑鳴蟬垂下眼睫。

    還能聯系,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不喜歡我也沒關系,以后去喜歡別人…也沒什么大不了。

    *

    從這時候起,岑鳴蟬與十九歲的自己的關系變得冷淡起來。

    這種冷淡是與先前相對比的,她們不再連麥,也不再互發語音,但是依舊每天保持著聯系。

    比如說她去參觀N城博物院的時候,會拍些照片,然后選幾張有趣的發過去。

    十九歲的自己會冷漠地回復著【好好玩】【玩得開心】這種話。

    岑鳴蟬也會講,她在哪里吃到了一家還不錯的灌湯包店,不確定你那邊有沒有,店的名字又叫什么。

    十九歲的自己會隔段時間回復【我這里沒有】。

    岑鳴蟬在N城又住了兩日后,她準備前往H城。這件事她也跟十九歲的自己講了,她說小時候學蘇軾的詩的時候,就想來H城看看。

    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又問十九歲的自己,接*下來有什么有安排嗎,要不要也來H城看看。

    這次得到的回復多了一些。

    【我在收拾行李,回基地住一天就回家】

    【比完賽我們就放假了】

    岑鳴蟬的心里有些說不出的滋味。換作之前,肯定是對方第一時間告訴她,而不是等她問的時候,才回答她。

    但是她又明白,如今關系冷淡的局面又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怨不了別人。

    她宛如路邊的野草,心緒飄搖。

    *

    岑鳴蟬在收拾行李,打開行李箱時,她看到了一件被她遺忘的禮物——那支名為“天光”的鋼筆。

    在她離開基地時,她想的是萬一有見面的機會的話,她就把這支鋼筆交給姐姐。但是直到她即將要離開N城,這支鋼筆都靜靜躺在她行李箱最安全的位置。

    一想到她們之間相隔的不是天南海北的距離,而是整整一個時空的時候,岑鳴蟬意識到,她這輩子都沒有機會把這支鋼筆送給姐姐。

    一想到這件事,岑鳴蟬就覺得有些絕望,這份絕望,二十八歲的自己早就體會過了吧。

    在她講以后要看海養貓同居的時候,在她說每一句我愛你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在她設想未來的幸福生活的時候,姐姐心里一定也很絕望吧。

    明知道那些都不可能實現,卻還是要附和她,與她一起陷入到美好的夢中。

    岑鳴蟬忍不住嘆了口氣。她把盛有鋼筆的禮盒從行李箱里拿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酒店留有供客人留言的字條,她完全可以寫張字條,把鋼筆作為禮物送給酒店的工作人員。

    但是…

    拋下這支鋼筆,就像是放棄姐姐一樣。

    這些天,姐姐一直給她發著消息,她每條都看了。

    她看著姐姐跟她留了很多條言,大多是些無關緊要的廢話,就像之前她跟對方煲電話粥停不下來一樣。

    她其實很想聽姐姐在電話里跟她講這些話,她其實也想跟姐姐講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她手機里有很多照片,都是她旅游時候拍攝的,她想分享給姐姐,想說你看看我拍得怎么樣,好不好,我是不是個優秀的攝影師。

    她想說這里的風景真好,不知道你愿不愿也來看看。

    她想說好想與你看過一樣的風景,走過相同的山水。

    她想說我這邊下雨了,你那邊呢,是陽光明媚還是大雨傾盆。

    她想說我準備收拾行李回家了,終于可以回家了,我好想家。

    而她最想說的是,我好想再看看你。

    是的,岑鳴蟬想跟二十八歲的自己再開一次視頻。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念頭自從在她腦海里閃過之后就再也揮之不去,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么強烈的欲望推動著她。

    或許是上一次太匆忙,她只短短地看了對方幾眼。

    岑鳴蟬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想不開。

    她努力壓下心里這個念頭,她不能開口提視頻的事,她還不要跟她和好。

    岑鳴蟬最終還是把那支鋼筆收進了行李箱。

    她想,一定是這支鋼筆對她來說太貴了。

    所以她才不舍得隨便送人。

    第115章 倦鳥

    岑鳴蟬終于回到了家里。

    她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好,直到回到家中才明白什么叫倦鳥歸巢,她的身心放松下來,她想去好好睡一覺。

    在她睡前,母親問她醒來后還要不要喝粥,上次見她喜歡海鮮粥,這次知道她放假要回家里,母親早早備好了材料。

    岑鳴蟬一怔,她難免地想起來了姐姐。

    上一次回家的時候,她和姐姐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她們連麥打游戲,而她本著多了解一下姐姐的想法,跟母親撒嬌說要喝鮮蝦生蠔粥。

    她之前向來喜歡喝甜粥的。

    如今她再次回到家里,毫不知情的母親問著她要不要再為她煮粥,岑鳴蟬的心頭五味雜陳。

    她怏怏地說道:“太麻煩了媽媽,別弄了。”

    等她躺回到床上,點開微信發現姐姐依舊沒有發來消息,現在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對方卻依舊連個早安都沒有講,岑鳴蟬有些惱怒起來。

    就算她們在冷戰,就算她現在對姐姐看起來冷漠,但是姐姐怎么可以不跟她說早安呢,她明知道自己還沒原諒她,她就這個認錯的態度嘛!

    不說就不說!

    岑鳴蟬也賭氣起來。

    那我也不說!我什么都不說!

    她氣沖沖地退出微信的賬號登錄,眼不見為凈,我今天一天都不要理你了,我今天一天都不會再上號了!

    她這覺睡得很沉很香,母親知道她趕路辛苦也沒有喊她起床,只靜靜地等著她。

    等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摸過手機來看看姐姐有沒有發來消息。睡前的豪言壯語是睡前說的,現在已經醒過來,自然不算數了。

    她又重新登陸上了微信,發現姐姐在她睡著的期間,給她發兩條消息了。

    【發燒了】

    【昏昏沉沉的】

    岑鳴蟬心里一沉。

    【吃過藥了沒有?】

    【有沒有去醫院看看?】

    *

    枕邊的鈴聲有些吵鬧,原本就燒得難受的岑鳴蟬不由蹙起眉來。

    她摸過手機來一看,是十九歲的自己發來的消息。

    【吃過退燒藥了】

    岑鳴蟬也不知道怎么就感冒了,都說夏日容易中暑,偏偏她卻發起燒來。

    好熱。

    她像是被送進盛有熱湯的鍋里一般,連蓋著的薄被都像是鍋蓋般,要將她整個人從里到外都燜熟。

    身體上的不適帶來的是內心精神的脆弱。

    一想到十九歲的自己此刻在家里見到了爸爸媽媽,而她卻在H城生著病,連退燒藥都是找外賣小哥送來的,她就有些難受。

    難受。

    哪里都不舒服,身體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

    她討厭冷戰,討厭她們的關系像是杯中的水逐漸降溫,她討厭自己由于冷戰而產生的戒斷反應,討厭自己這幾天時常做夢夢到對方。

    有時是好夢,她說姐姐我們和好吧,有時是壞夢,她說姐姐我不要你了。

    但不管是好夢與壞夢,岑鳴蟬醒來時都覺得悵然無措與痛苦。好夢沒有發生,壞夢終究會到來。

    但是偏偏她又做不到狠心,與十九歲的自己徹底一刀兩斷,就只能任由那名為感情的磨盤去碾著她的血肉。

    能和十九歲的自己多講句話都是痛快的,但是收到回復時,對方態度上的前后對比又實在明顯,讓她很難承受這種落差。

    她反反復復,備受煎熬。

    她很想說你要不就恨我吧,你將我刪掉,懲罰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你,我也就能死心了。這也好過給我零星一點希望,讓我扒拉著這點甜頭不肯松手。

    她想說你當我剛剛沒說,有點甜頭也是挺好的,我能見到你就已經很開心了,我不能失去你的。

    她想說你到底怎么想的,能不能告訴我,你真的要跟我做朋友嗎,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了嗎?

    她想說不喜歡我也沒關系,真的沒關系,最起碼你現在誰也不喜歡,我還不用看著你跟別人在一起。

    她想說你還有沒有一點點心疼我呢,有沒有哪怕一秒想過我,騙你是我不對,但我現在確實好難過。

    但是她什么都沒說,她想維持著最后一點成年人的體面。能有現在做朋友的局面,她已經知足。

    她再多的不甘心,再多的痛苦都咽在肚子里,但是她現在生病了,所有的負面情緒像是海底被關押多年趁著她虛弱就興風作浪的妖魔鬼怪,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

    她眨了眨眼。

    【想哭】

    她有點想家了,盡管那個家里沒有了爸爸媽媽。

    她也有些想爸爸媽媽了,她好想再見見他們。

    *

    【想哭】

    這兩個字看起來是那樣簡簡單單與平平淡淡,但是卻勾住了岑鳴蟬內心最柔軟脆弱的地方。

    上一次姐姐生病發燒時,說的是【要你陪我】。

    姐姐是個很體面的人,她這些天發來的消息都刻意保持著普通朋友之間的口吻,從來沒有過度的親昵的語氣,但是岑鳴蟬偶爾也會惱怒于她的疏遠與克制。

    要是換作她,她惹姐姐生氣了,她肯定像牛皮糖一樣黏上去,撒潑打滾賣萌癡纏通通用一遍,直到姐姐原諒她為止。

    但是姐姐沒有,姐姐選擇尊重她的決定,就那樣疏離地發著早安晚安,我在哪里,風景很好這種話,仿佛她們之間一直是這樣平淡的朋友關系。

    驟然退到朋友的關系,姐姐就沒有不習慣嗎?岑鳴蟬還是覺得惱怒,難道不適應的只有她嗎?難道睡不好吃不下的只有她嗎?憑什么只有她不好過?

    如今姐姐生病了,卻依舊這樣克制。

    她為什么不要我陪?為什么不讓聽我講故事哄她睡覺了?我又不是狠心的人,她不是我嗎,她不知道我就是嘴硬心軟的性格嗎?

    生病的人有權利撒嬌,這是母親說過的話,她不記得了嗎?

    當初她喝藥覺得苦,就撒嬌跟母親要糖吃。每次去醫院打吊瓶出來,母親也會給她買零食,告訴她等她病好了再吃。

    她撒嬌啊,她為什么不撒嬌?

    岑鳴蟬有些憤懣,但隨即她就意識到,姐姐所處的環境與她不一樣。

    除了冉眉冬,姐姐現在已經沒有可以撒嬌的人了。

    尤其是現在她自己在H城,她無法抱怨藥苦,因為她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更不會有人給她買糖吃。姐姐也沒辦法撒嬌要自己陪,因為她們還在冷戰,她說了要做朋友。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這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撒嬌也有人買單的。

    岑鳴蟬神色變得黯然起來。

    面對這樣的自己,她怎么可能不心軟呢?岑鳴蟬啊岑鳴蟬,你也太沒有出息了,你怎么這么快就要低頭了。

    岑鳴蟬一咬牙,她告訴自己。

    姐姐現在是病人,她現在哄一哄姐姐是因為她有同情心,才不是因為她想和好。

    【姐姐,你難不難受,要不要聽我給你講故事?】

    *

    岑鳴蟬此刻坐在床上,她被鈴聲吵醒,口渴得厲害,好在昨晚她在床頭柜上放了幾瓶水,這才不用下床去取水喝。

    清涼的水順著喉嚨涌進她的身體,岑鳴蟬覺得舒服極了,她將盛水的玻璃瓶拿來敷她滾燙的臉頰。

    一旁手機又響了起來。

    【姐姐,你難不難受,要不要聽我給你講故事?】

    聽故事是母親為她留下的習慣。

    她上幼兒園的時候曾經因為一個小手術住過院,母親陪著她。

    母親知道她做完手術,傷口處很痛,就買來很多童話書,給她講故事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不要哭,免得牽動傷口。

    經常是母親講著講著,就把她哄睡著了。

    她小時候也容易生病發燒,母親雖然在外經商,也時不時會回來陪她。她一生病就是一周半月的,吊瓶經常是兩三瓶地打,她躺在床上又不能亂動,實在很無聊,母親就會給她講那些她早就背過的童話故事。

    母親的聲音很溫柔,就像是在唱搖籃曲一樣,經常能將她哄睡。等她再睡醒,就是護士姐姐為她拔針了。

    等她再大些,也喜歡與母親撒嬌,要母親在她生病時多陪陪她。只是她不再愛聽母親講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的故事,而是喜歡聽母親小時候的故事。

    母親會說她們那時候過得要比現在苦,那時候的馬路并不是現在的瀝青路,而是普普通通的土路。只要一下雨,就泥濘難行,渾身濺得都是泥點子。

    小時候有了新鞋子總不舍得穿,穿了之后也要祈禱這幾天別下雨,免得把新鞋弄臟。

    岑鳴蟬從擁有記憶開始,自小就沒有過過苦日子。唯一的苦大概就是小時候父母在外經商不在她身邊了,但是父母也為她提供了很好的物質條件。

    她很難想象母親窮得吃不起學校食堂,要從家里帶咸菜的求學場景。

    如今十九歲的自己主動問她要不要聽故事,岑鳴蟬心頭酸澀。

    她是我,我是她,所以她知道講故事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所以她現在試圖充當母親曾經擔任的避風港角色,讓我在病中能夠安心地沉穩地睡去。

    她這會燒得有些頭疼,她現在確實很想聽故事,也確實很想再聽聽對方的聲音。

    【如果你想聽的話,我就給你打電話】

    她垂下眼睫,面色有些蒼白。

    【想聽】

    下一秒,她收到了視頻電話的邀請。

    岑鳴蟬遲疑了一會,還是選擇了同意。

    *

    岑鳴蟬終于再一次見到了自己的姐姐。

    她本想只打語音電話,然而在即將按下去的那一刻,她又改變了主意,她惴惴不安地改為了視頻通話。

    姐姐并沒有立刻接起來,似乎也在遲疑,但好在電話還是接通了。

    姐姐穿著白色的睡衣坐在床上,病懨懨的看向鏡頭,頭發被她簡單地攏在一起,眉目被病色籠罩著,一開口,她的聲音也有些沙啞。

    “鳴蟬。”

    “姐姐我在。”

    岑鳴蟬不知道為什么,看到姐姐的臉的時候有些想哭。

    她找了個蹩腳的借口。

    “你睡得淺,我怕你睡著把你吵起來,這才打的視頻。”

    岑鳴蟬并不知道這樣的借口能不能在姐姐那里過關。

    姐姐的唇也有些泛白,她嗯了一聲,表示理解。

    “姐姐你躺下,把手機放在一邊就好,我給你講故事。”

    岑鳴蟬細細端詳著病中的姐姐,她們容貌上差別并不多,仿佛孿生姐妹。

    手機屏幕里,姐姐將手中玻璃瓶放在床頭,安靜地側躺了下來,枕頭擋住了她的部分臉龐。

    岑鳴蟬剛想問姐姐想聽什么故事,母親忽然輕輕的敲門,似乎是聽到她睡醒說話的聲音。

    “鳴蟬,你是不是醒了?”

    岑鳴蟬下意識看了眼屏幕,姐姐合上雙目,仿佛沒聽到她這邊母親的問話。

    “我醒了。”岑鳴蟬回應道。

    “你餓不餓,媽媽給你做點吃的吧?”母親并沒有著急推門進來,隔著門依舊問道。

    “好,我餓了。”岑鳴蟬刻意避開了稱呼,回答道。

    聽到母親遠去的腳步聲,岑鳴蟬再度看向屏幕里,屏幕里姐姐表情寡淡,仿佛睡著一般。

    岑鳴蟬看著她,輕聲問道:“姐姐,你想不想再看一看我們的爸爸媽媽?”

    屏幕里,姐姐的睫毛顫了顫。

    第116章 觸須

    岑鳴蟬好像做了一場美夢。

    在夢里,她回到了十八歲時候的那個家里。家里的擺設是那樣熟悉,她閉著眼都記得家具分別擺在哪里。

    她的房間被裝修成粉色的公主房,連吊燈都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在她眼里最漂亮的水晶燈,這是她當初自己選的燈的樣式。

    從床上爬起來穿上拖鞋往外走去,是長長的過道,再往外是客廳,電視機里在播放著有關時事政治的新聞欄目。

    一轉頭,母親在廚房里忙碌著。她背對著自己,在低頭清洗著手里的蔬菜,一旁的砂鍋里在熬著她喜歡的海鮮粥,案板上也還有母親準備好的食材。

    似乎是察覺到她出了房間,母親轉過身來,溫柔地笑道:“準備吃飯了,手機過會再玩。”

    然而這又不是一場夢。

    十九歲的自己舉著手機撒嬌道:“我怕過段時間去基地了想你,我要拍下你的視頻來,以后想你了就看一眼。”

    “傻不傻?”母親看她還是那么小孩子氣,輕聲說道,“要是想我了,就給我打視頻。我要是沒接到你的電話,你就給我發微信,跟我說你什么時候還有時間,我到點給你把視頻打過去。”

    “現在又不是你小時候了,想媽媽了只能哭著給媽媽打電話。”

    “我不管,我就要拍。”十九歲的自己使用“蠻不講理”這套。

    母親無奈地笑笑:“那你就拍吧,別來廚房搗亂就行。”

    再次看到母親的身影,岑鳴蟬在回憶里不知道來回走了幾遭。

    她小時候跟著奶奶一起生活,父母不在身邊,但是好在那時候還能電話聯系,等她實在想爸媽了就可以給爸媽打電話。

    接她電話的一般都是媽媽,岑鳴蟬經常是一聽到媽媽的聲音就開始哭哭啼啼。

    媽媽說,每次一聽到她哭,都特別想放下手頭的事回去陪她。

    母親總是會跟她講小時候的事,那些事情大多岑鳴蟬都不記得了,但是母親講得多了,她的腦海里也就對這些事都有了印象。

    媽媽夸她小時候特別聰明,那時候買了手機之后媽媽就立刻把手機號告訴她了,說想爸爸媽媽了就打電話,岑鳴蟬聽了一遍手機號就記住了。

    岑鳴蟬不記得自己打電話哭鼻子的事,卻仍然記得小時候的那個老式座機,是紅色的,有個小小的屏幕能顯示撥打號碼,它承載著小時候她和父母的聯系。

    母親又說,我們鳴蟬一直就很聰明,學爸爸媽媽的名字一遍就學會了,但是自己的名字卻學了好幾遍。

    不過這不怪我們鳴蟬,是我和你爸爸給你起的名字太難寫了,那么多筆畫,小孩子很難一遍學會的。

    說到寫名字,岑鳴蟬又想起來一件小事。小時候老師總是要求學生放學回家讀課文或者背課文,要么是讀三遍,要么是背過。

    在課本上,要寫上朗誦的數字或者“背”這個字,之后劃一道下劃線,負責監督學生朗誦或者背誦課文的家長需要在下劃線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岑鳴蟬就很喜歡在媽媽面前背課文,她學東西快,背得也快,她在父親面前背,父親只會板著臉,聽她背完后不耐煩地簽個字,但是媽媽不一樣。

    媽媽總會用充滿鼓勵的眼神注視著她,目光在課本與她臉上巡回,溫柔的就像是午夜倒映月色的湖水。

    等給她檢查完,母親就會拿起筆來,寫上自己的名字——江晚絹。

    母親練得一手好字,字跡清雋。岑鳴蟬很喜歡母親的字,有時候無聊,她看到母親留在她書頁上的簽名時,就會在本子上模仿著母親的筆跡。

    日子一長,她寫母親的名字已經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再后來她偷偷把母親喊過來,告訴她媽媽我要告訴你一個小秘密。然后她現場寫出來母親的名字,歡喜地笑著問:“媽媽,我學得像不像?”

    母親看著她,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很像,鳴蟬真厲害,但是不許偷偷給自己簽字,要好好背課文。

    岑鳴蟬見母親誤會自己,很是委屈,抽泣著說,我才不是那樣的人呢!

    母親也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把她抱在懷里哄著,我們鳴蟬當然不是那樣的人,是媽媽說錯話了。

    岑鳴蟬學母親的字更多的是出于對母親的想念,再后來她越長越大,不再需要父母為她檢查背誦,課本上自然也不再會有母親的簽名。

    岑鳴蟬看著屏幕里背過身去繼續忙碌的母親,忍不住嘆氣,好想回到小時候啊。

    鏡頭一轉,又對向了父親。父親在陽臺澆著花。

    “媽,我爸開始種花了?”十九歲的自己揚聲問道。明明父親就在她眼前,但是她仍然選擇去詢問母親。

    岑鳴蟬知道答案,這些花,是母親養的。

    同一時間,父親也為她解答了疑惑:“你媽媽養的,非要跟著你趙阿姨學種花,你趙阿姨就送了她幾盆,跟她說怎么種。”

    “喔,知道了。”十九歲的自己回答著,語氣充滿了敷衍,與面對母親時態度完全不同。

    岑鳴蟬知道,十九歲的自己并不知道父親口中的那位趙阿姨是誰,她沒繼續問,是因為她不愿意跟父親多話說。父親嚴厲慣了,說不上幾句就要責備打壓她。

    她不愛聽,又不好頂嘴,于是選擇離父親越遠越好,能少說就少說。

    至于那位趙阿姨,是母親高中的同學,她們念書時候關系特別好,母親考上大學后也靠著書信聯系過,再后來漸漸地聯系就斷了。

    再后來岑鳴蟬忘記是什么時候了,反正是自己上大學的時候,母親去參加同學孩子的婚禮,再次見到了趙阿姨。

    當初正值年少的兩個人如今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唏噓歲月無情的同時又不免懷舊,一懷舊,曾經的友情也再度被喚醒。

    趙阿姨邀請母親去家里做客,然后母親看到趙阿姨種的花,覺得這個愛好特別好,于是想著也種花打發時間。

    這些是她當初大學回到家看到家里陽臺忽然多了些花花草草后問母親時,母親告訴她的。

    她也沒想到她竟然還記得這些。

    她看著屏幕里那個熟悉的家,輕聲說道:“回房間吧,鳴蟬。”

    *

    岑鳴蟬有些不敢相信。

    她本來以為自己要充當很久的人肉手機支架的,結果姐姐卻只看了一小會就讓她回房間。

    岑鳴蟬很聽話地回到臥室,把鏡頭調成后攝像頭,她看著屏幕里面的姐姐,輕聲問道:“不再多看一會嗎?”

    姐姐嗯了一聲:“能看一眼就很幸福了。謝謝你,我已經很久沒有看過他們兩個了。”

    能看一眼就很幸福。

    岑鳴蟬不知道姐姐說這話的時候心里在想什么,反正她聽得心頭泛酸。她想安慰些什么,但是思來想去也找不到合適的話,文字太蒼白無力,完全無法撫慰喪母之痛。

    無可奈何的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姐姐,以后你要是想見他們,就跟我講,我給你打視頻,讓你看看他們。”

    岑鳴蟬覺得這已經是自己在這方面唯一能做的事了,忽然,她又想到了一件事,她簡直就是個天才。

    她驚喜說道:“姐姐,我有了個主意。”

    “等今晚我給你打電話,然后我跟媽媽撒嬌說要她陪我,我想聽她給我講故事。”

    “這樣她就可以給你講故事了。”

    “怎么樣?”

    尾音上揚。

    *

    屏幕里,十九歲的自己是那樣天真爛漫,她的眼眸閃亮,像是夜空中的繁星。

    她似乎在為自己的聰明而感到驕傲,邀功的表情看起來像是一只在搖尾巴的小狐貍,或者說是小狗。

    她渾然忘了前幾天她還在說著恨自己這種話,這一會,她又在想辦法讓自己過得圓滿一些了。

    也或許,這就是自己喜歡她的原因吧,像一株盛情綻放的向陽花,鮮活、燦爛、永不凋謝。

    或者說她本身就是小太陽,溫暖明亮,無時無刻不在為自己的世界驅散著黑暗。

    十九歲的自己的提議讓岑鳴蟬很心動,然而她又在遲疑。

    這一切都像是她發燒后出現的幻覺,或者說是她做的一場美夢。

    十九歲的岑鳴蟬竟然還會理會自己,而我也通過她再次見到了爸爸媽媽,她甚至想通過這個方法讓我再次聽到母親為我講故事。

    這一定是夢吧。

    岑鳴蟬做過很多夢,有些是噩夢,她被壞人追逐,或者是她在追逐著母親,每次她要逃脫或者她要追上的時候,她就會從夢里醒來。

    美夢也是這樣,每次她的愿望即將實現,她就會從夢里醒來。

    她害怕她答應之后,這場夢就醒來了。

    見她不說話,十九歲的自己開始遲疑不定,臉上的表情逐漸被內疚占領:“姐姐,是不是我哪里說錯話了?”

    “沒有。”岑鳴蟬笑得有些勉強,“我怕這是在做夢。”

    “這不是夢。”十九歲的自己眨了眨眼,“相信我。我可以先給你講故事,讓你睡覺。等晚上的時候,再讓媽媽來給你講。”

    岑鳴蟬依舊在發燒,她渾身沒什么力氣,聲音也有些虛弱:“謝謝你,鳴蟬。”

    *

    岑鳴蟬很久沒有聽母親講故事了。

    母親在講那些花的由來,講到了趙阿姨,講到了她的高中生活,講她的英語老師發音不標準,講她高中同學被老師點名起來背字母表,背的卻是拼音版的啊波詞德。

    她又講那時候班里其實就流行看小說了,不過那時候都是在看瓊瑤等人的書,不像現在這樣,用手機就能看,她講到當初班里有人暗戀她,偷偷在她的書包里塞了塊新的橡皮,但是她至今不知道是誰放的。

    她講了很多很多。

    里面有些故事,岑鳴蟬早就聽過了,但是再聽一遍的時候,她仍然覺得很幸福很安穩。

    手機里傳來的母親聲音,讓她忍不住偷偷流淚,她把自己的麥按了靜音,生怕自己這邊的聲音讓母親聽到。

    母親仍然在講著,十九歲的自己偶爾給些回應,而她逐漸沉沉睡去。

    *:

    岑鳴蟬在裝睡。

    母親躡手躡腳地離去后,岑鳴蟬等了一小會,壓低聲喚了聲姐姐,并沒有人回應。

    過了一會她又喚了幾聲,依舊沒有人回應她。

    姐姐肯定是睡著了。

    岑鳴蟬枕著枕頭,看著手機里正在通話的語音,她輕聲說道:“就算你是我,我也愛你。”

    哪里有人能跟自己生一輩子的氣呢?

    一想到她過得那樣苦,岑鳴蟬就恨不起來了,更想去彌補她心頭的遺憾。

    她是我,我是她。

    她愛我,我也愛她。

    她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她。

    她們就像是一條藤蔓上生出來的雙生花,流淌著相同的血液,擁有十幾年共同的回憶。

    而現在姐姐更加離不開我了。

    岑鳴蟬眨了眨眼。

    我讓她見過爸爸媽媽了,她只要想再次見到爸爸媽媽,就需要一直陪著我,她再也不能離開我了。

    岑鳴蟬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怪物,不然怎么會有這么陰暗的想法,她的初心明明只是想讓姐姐過得好一些的。

    而不是借此綁住她,困住她。

    綁住她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啊。

    岑鳴蟬覺得成為小怪物也沒關系,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恨不得變成一只章魚,用觸須瘋狂地纏繞著姐姐。

    她磅礴的愛意化身為最柔軟可怕的觸手,想找到她,觸碰她,纏繞她,吸吮她,侵犯她,占有她,剝離掉所有礙事的東西,讓她的世界里只有我。

    只有我。

    這場名為愛的疾病里,我愛上了我自己,我本來就是個怪物。

    第117章 情頭

    岑鳴蟬自從知道愛上的人是二十八歲的自己之后,她反復想了很多。

    如果說愛要權衡利弊,那權衡利弊之后,姐姐毫無疑問依舊是她最適合的戀人。

    她一直很清楚,她的性格有很大的缺陷,或許是幼年父母不在身邊的緣故,導致她在愛里極度缺乏安全感,她時刻處于不安與恐慌中。

    面對父母時,她會擔心媽媽更喜歡其他表妹,擔心父親覺得別人的孩子更好,因此她會努力裝得很懂事很聽話,因為在她看來,常規定義下的乖孩子才會被愛、被欣賞、被表揚。

    所有的表揚都是父母愛她的證明,她需要借此來填補她情感上的空缺。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厭倦“懂事”的自己,她越懂事,父母越喜歡,她就越覺得父母不是真的愛我,他們喜歡的是“懂事的孩子”。

    她是矛盾的、糾結的、病態的。

    父母愛她嗎,是愛她的,尤其是母親。她特別能夠感覺得到媽媽對她的愛,但是她仍然會渴望母親多愛她一些,再多愛她一點,不能有任何人搶走母親對她的關注。

    這就是她小時候見到母親抱著表妹時賭氣的緣故。

    而面對戀人時,岑鳴蟬的情感需求要更加畸形與矛盾。

    好的戀人是什么樣子的?這個定義對于每個人來說大概會有所不同,但是又會有些重合點,岑鳴蟬自己也總結過。

    要懂事,要體貼,要能容得下戀人擁有自己的人際關系,要潔身自好,保持對戀人的忠誠,要情緒穩定些,不要動輒大吵大鬧,要細心,能夠察覺出對方的情緒變化,要減少不必要的交際,滿足對方的占有欲。

    但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坦誠,她卻做不到。

    她無法傾訴內心的恐慌,她沒辦法讓對方看到她病態的占有欲,她覺得如果她坦誠了,她會被冷落、被無視、最終被拋棄。

    她要順位第一,她要無時無刻不在對方的第一優先級里,她要對方全身心地投入到這段感情里,最好就是她們只有彼此。

    就像是遇到姐姐之后,她每晚都要與姐姐連麥,直到她第二天醒來去訓練,電話才會掛掉。而在她訓練期間,她們仍然會通過微信保持聯系。

    她們每晚都是這樣,偶爾俱樂部給她和隊友放一天假,她就會跟姐姐連一整天的麥。

    這樣的連麥頻率會極度壓縮個人空間,有些處于熱戀期的戀人或許能適應,有些人哪怕熱戀也受不了,而在岑鳴蟬看來,這應該是常態,應該每天都如此。

    在旁人看來“太黏”的關系對于岑鳴蟬來說則是極度舒適,姐姐除了偶爾與閨蜜聯系外,便只有她。她也曾經陰暗地嫉妒過姐姐的閨蜜,但是后來她知道了,閨蜜就是冉眉冬,*她再也不會吃醋了。

    她也曾經因為姐姐的忽遠忽近而感到不安,直到她們開視頻的那一刻,所有一切解釋通順后,她的不安徹底被消除。

    只要她愿意,她們之間不會再忽近忽遠,她們又可以恢復到先前那種親密的關系之中。

    甚至她不必去懷疑對方到底愛不愛我這件事,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愛的時候從來不會勉強,她也知道自己愛一個人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她不用擔心姐姐會不會受不了她的占有欲,不必擔心姐姐窺見她內心陰暗時會厭棄她。

    她的好與壞,姐姐早就知曉。而同樣的,她也了解姐姐。

    她在姐姐那里是順位第一,她們的世界里沒有任何人打擾。姐姐的全部目光都在注視著她,而現在姐姐更加無法離開她。

    “她只有我”這件事令岑鳴蟬是那樣愉悅,以至于她覺得內心龐大的情感需求被姐姐全部滿足。

    而同樣的,自從她認識姐姐之后,也沒再有其他的親密關系。她也只有姐姐與眉冬,姐姐又不會吃眉冬的醋。

    姐姐的情感需求,我也同樣也滿足。

    岑鳴蟬沾沾自喜地想著。

    她愛我,她需要我,她沒有我不行。

    *

    岑鳴蟬確實很了解自己,因此那那次關于講故事的連麥后,她確定了一件事——她與十九歲的自己肯定會和好。

    甚至她們的關系會更進一步。

    我需要她,而她需要我需要她。

    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需要我。

    在這場名為“戀愛”的游戲里,她們面對彼此幾乎都在明牌。

    她并不在意對方在戀愛中耍的小手段,就像是十九歲的自己偶爾故作大方地勸她多認識些朋友,這裝懂事的手法實在拙劣,但是岑鳴蟬知道,她愛我才會這樣做。

    面對十九歲的自己,好與壞,她選擇照單全收。

    她的燒很快就退了下去,然而溫度再度升高的,是她與十九歲自己的關系。她們默契地恢復了每日的連麥活動,每天都會講一下自己做了些什么,哪怕是互道晚安后也沒有人要掛斷電話。

    唯一與之前不同的是她們會刻意避開“愛你”“想你”這些話。

    最后一層臺階,她需要十九歲的自己先下,以此宣告這場名存實亡的冷戰正式落幕。

    岑鳴蟬希望和好的那一天,能早點來到。

    而現在,她要收拾東西結束這段旅程,或許是那天跟對方視頻的緣故,岑鳴蟬有些想家了。

    她想回到那個熟悉的環境。

    *

    岑鳴蟬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

    她之前生日那天與姐姐視頻過,鏡頭里面的書房與她現在居住的家完全不一樣,她想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搬的家,現在家在哪個小區,小區環境如何。

    她想知道,當初姐姐沒有前往CL試訓有沒有后悔過,她后來的人生是什么樣的。

    她想知道眉冬過得好不好,這些年她們有沒有吵過架,她有沒有完成她的夢想。

    她想知道很多很多,那些有關未來的問題,每一個對她來說都充滿了吸引力。

    其實有些問題,在之前的聊天中姐姐都或多或少跟她透露過,但是現在不一樣,之前她聽的是“姐姐的人生”,而現在她聽的是“我的人生”。

    心態上完全會不一樣。

    好在姐姐對她向來很是耐心,因此在通話里,姐姐耐心地為她解答著。

    “我畢業之后就工作了,一直碌碌無為的,混日子罷了。”

    “爸媽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只求我安穩度日,也不指望我大富大貴,因此前面那些年也沒什么煩惱。”

    “我沒有去撿起來兒時的夢想,因為太懶散了,把構思寫成故事是很難的一件事。”

    “我遇到你之后才開始嘗試把文學夢撿起來,想著萬一能有點成績,也不至于讓你覺得原來另一個時空的我是這么差勁的一個人。”

    “筆名嗎,跟你賽事艾迪一樣,也是Cicada。”

    “眉冬過得很好,她現在靠著自己貸款買了房子。”

    “我也想過幫她還一部分,但是你知道她的性格的,她很要強。”

    “眉冬曾經說過想開咖啡館,我也提出過給她錢讓她開店,她不愿意。”

    “這些年沒有發生過什么有趣的事。可能有,但我記不起來了,總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我就二十八歲了。”

    “我的人生好像就是在二十五歲那年變化的。那場車禍確實是人生的分水嶺。等熬過去那段日子之后,我答應眉冬好好生活,就隨意找了個工作,沒什么壓力,偶爾會加班。”

    “工作了就可以假裝努力在生活了,當時想的就是讓眉冬安心。”

    “那段很難熬的日子是眉冬陪我走過來的,為此她還辭掉了工作。我欠她的很多。”

    再提及起來那場變故,姐姐的語氣平淡,然而岑鳴蟬仍是覺得心疼不已。

    “你之前吃眉冬的醋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有一天你知道吃醋的對象是眉冬,會是什么反應。”

    “家里后來又換了住處,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回家之后跟你視頻。”

    “回去的機票已經買好了,就在明天。”

    “父母被埋葬在哪里嗎?”

    “現在有專門的墓地,是這幾年剛開發的新園區。過段時間就是她們祭日了。要是你想看的話,我也可以跟你視頻。”

    “他們肯定不會介意的。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他們知道還有個平行時空他們多一個女兒的話,會怎么想。”

    “他們肯定沒辦法告訴我了。我嗎?我當初知道遇到的是你的時候,很驚訝,但是又覺得是一次機會。”

    “讓你過得更好的機會。”

    “能親眼看著你過得很好,我也會很開心,沒有人比我更盼著你過得幸福。”

    “遇到你之前,日子也沒有很難熬。遇到你之后,會覺得人生更有盼頭了一些。”

    聽姐姐講著,岑鳴蟬漸漸了解了在另一個時空里自己過著的人生。聽到冉眉冬買了房子之后,她很為眉冬感到開心。

    “如果眉冬知道她九年之后靠著自己努力買了房子,肯定會很開心。”

    她又繼續問道:“那蕭雪亭還在寫歌嗎?”

    “她還在寫,只是幾年才出一張專輯。”

    “演唱會也在辦,今年下半年好像有她的演唱會,我想去聽她的演唱會。”

    “我下半年有什么安排嗎?想去開一本新的文,然后其他時間用來陪你。”

    “說到下半年,采薇要訂婚了。”

    “前段時間我去了姑姑家,姑姑跟我講的,說采薇跟大學同學談戀愛,準備今年訂婚。”

    岑鳴蟬一怔。

    訂婚這種字眼,對于她來說還很遙遠,今年過年的時候她也見過姑姑家的表妹,采薇還在念初中,根本就是個小孩子。

    結果在姐姐的那個世界里,采薇已經長大了,要訂婚了。

    她回想一下現在采薇的樣子,完全無法想象采薇結婚的場景。

    這真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岑鳴蟬仿佛擁有了時空機,通過姐姐的描述,她知曉了很多未來要發生的事。

    忽然,岑鳴蟬心頭涌上來一個她很好奇的問題。

    “說到別人的感情了,那你呢,姐姐?”

    岑鳴蟬很想知道,她們中間相隔的那九年里,姐姐喜歡過幾個人。

    她有些拈酸吃醋起來。

    姐姐輕笑著,揶揄道:“你確定要聽嗎?我怕你聽完會掉小珍珠的。”

    岑鳴蟬有些惱了。

    她想聽,但是她又忍不住有些吃醋。

    這不公平,盡管姐姐就是另一個時空的我,但是她比我多愛了好幾個人。

    我也要去多喜歡幾個人再回來愛她。

    岑鳴蟬知道這樣的想法太幼稚了,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去吃醋,她就是覺得不高興。

    她沉默地賭氣。

    姐姐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大概是交往過三個,都是打游戲認識的。現實里沒有交往過女朋友,也沒有做過親密的事。”

    “你不要吃醋,我現在只愛你。”

    “或者,你現在也去喜歡三個人,再回來喜歡我?這樣你會不會覺得公平些。”

    在此之前岑鳴蟬一直覺得有個很懂自己的戀人是一件很好的事,但是現在——

    她幼稚的小心思被姐姐點了出來。

    岑鳴蟬憤憤道:“不許這么懂我。”

    “我才不要喜歡別人。”

    姐姐的聲音溫柔又摻著點狡黠,似乎在給她埋了個陷阱:“那我屬于別人的行列嗎,鳴蟬?”

    答案是明擺的。

    可惡的是,對方在明知故問。

    岑鳴蟬在“我該不該滿足她”與“我好面子我才不要說”之間遲疑,這時候,耳機里又傳來姐姐溫柔的聲音:“我們和好吧,鳴蟬。”

    “我想和好,我來求你。”

    岑鳴蟬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涂。

    *

    “所以說,你們和好了?”冉眉冬聽完岑鳴蟬的講述,問道。

    “和好了。”岑鳴蟬收拾著最后一點東西,“其實想問她要不要在一起的,但我很久沒有打過直球了,所以想著委婉點,先和好,再確認關系。”

    冉眉冬表示不太同意:“你們現在這樣跟談戀愛有什么區別?”

    岑鳴蟬想了想:“還是有一點的。我現在跟你講的時候,還不能跟你講她是我的女朋友。”

    “岑鳴蟬,你語氣中的得意已經快把我淹沒了。”冉眉冬見她又有了些戀愛腦上頭的癥狀,“跟你們這些戀愛腦沒什么可說的,現在好了,我認識兩個戀愛腦的岑鳴蟬了。”

    岑鳴蟬輕笑道:“她今天還有在問我,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算她還有點良心。”冉眉冬也笑著說道,“雖然我還是有些無法理解人為什么會愛上自己,但是我能看出來,你現在很幸福,只要你幸福,我就能安心。”

    “但是,我又怕你會覺得痛苦。”

    岑鳴蟬知道自己的摯友在擔心些什么,當愛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人類會渴望身體上的接觸,牽手、擁抱、親吻甚至是更進一步,而她們的情況,注定只能隔著時空與屏幕。

    岑鳴蟬想了想:“我可以當我談了場很久很久的網戀。”

    “現在讓我放手把她交給其他人,我不甘心,也不舍得。”

    *

    “我當初就猜到了,你肯定會跟她和好。”十九歲的冉眉冬在電話里銳評道,“你向來沒有骨氣。”

    “這不是骨氣不骨氣的問題。”岑鳴蟬好面子,忍不住想爭辯幾句,“她都求我了耶!姐姐求我,那我能怎么辦?”

    “你可以冷著臉拒絕她啊。”冉眉冬打趣道。

    想了想在自己朋友面前,也沒什么好要面子的,岑鳴蟬訕訕地說道:“就她說出來求我兩個字的時候,我心里就一個感覺,命都給她算了。”

    聽到岑鳴蟬說出來命都給她四個字,冉眉冬笑了起來。

    “命都給她”這四個字算是一個梗,來源于某些熱門小說,后來被各路人馬拿來玩梗。岑鳴蟬的粉絲緊跟潮流,改成了土味情話,在她微博下面評論。

    冉眉冬去給岑鳴蟬微博點贊的時候看到了“命都給她”土味文學,立刻截圖發給了岑鳴蟬,岑鳴蟬有被土到,回了一個無語的省略號。

    而如今岑鳴蟬卻覺得“命都給她”又很貼切,就那一瞬間,岑鳴蟬覺得姐姐就是開口問她要天上的星星,她也愿意買一顆送給姐姐。

    喔,好像還真的能買,還真不貴。

    岑鳴蟬記得,她的支持者就買了一顆小行星,命名為Cicada送給了她。

    她頓時來了精神:“要不我給姐姐買顆小星星吧,你覺得怎么樣?”

    冉眉冬不知道岑鳴蟬的思維是怎么從命都給她跳到了給姐姐買星星上面的,但是岑鳴蟬現在這副戀愛腦上頭的嘴臉她倒是見過很多次。

    她無力地吐槽道:“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努力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然后找人把你們的故事寫成小說再拍成電視劇。砸錢每天在各大頻道與網站循環播放,然后再翻譯成各種語言推廣到全世界,讓全世界的人都來歌頌你們的偉大愛情。”

    岑鳴蟬啊了一聲,然后羞赧地說道:“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

    冉眉冬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岑鳴蟬哪里都好,唯有戀愛腦這點需要看看醫生。

    “忘記說了,眉冬。”岑鳴蟬歡喜地說道,“姐姐告訴我,你在另一個時空里過得很好。你擁有了自己的房子,好像下半年就能交房了。”

    冉眉冬的家境一般,買房這種事家里肯定不會幫襯,能在二十八歲靠著自己的工資買房,想來那個世界的自己肯定過得有些辛苦。

    冉眉冬嗯了一聲,她下定決心:“我也要努力一點,也要買得起房子。”

    *

    岑鳴蟬掛完與冉眉冬的電話,忽然收到了幾條消息。

    原來是她之前找夏夏約的稿畫好了,先前夏夏跟她不停地溝通、發稿圖、磨合,到今天,夏夏終于畫完了。

    畫稿里,身穿綠色法式吊帶裙的女子靜靜的站在漂亮的鏡子面前,她并沒有做多余的動作,就那樣站著,宛如春雨過后的翠竹。

    她表情平靜沉穩,唇角微微上揚。姿態優雅又迷人,仿佛十九世紀要去參加舞會的歐洲貴族。

    而那面鏡子,也被夏夏進行了藝術化地處理,古典的金色邊框上雕刻著繁瑣的水仙花的紋路,而鏡子最上方也是朵碩大的水仙花。鏡子明亮,有一束光線映照在鏡子上又被折射出去。

    而鏡中的畫面則不太一樣,同樣的一張臉,但是動作不同。

    鏡中人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拎著裙角,眉目間歡快又靈動,她的笑意要更深更燦爛一些,姿態輕盈地為其他人展示著自己的裙子。

    她像是待放的花苞,像是自由歌唱的夜鶯,更像是這世間最璀璨的明珠。

    這是岑鳴蟬與夏夏多次商議后的結果,通過不同程度的笑容與動作來顯示出二人的年齡差。

    岑鳴蟬一早就知道畫稿的內容,但是收到畫稿時,她仍然被驚艷到了。

    【請查收——】

    【親還滿意嗎?】

    岑鳴蟬實在太滿意了,從終稿中她能看得出來夏夏畫得很用心。

    【很喜歡,特別喜歡,謝謝您】

    【畫得很漂亮,畫出來了我心里想要的場景】

    夏夏則是發過來一個比心的表情包。

    【您滿意就好!】

    *

    岑鳴蟬收到了一張畫稿,是姐姐發來的。

    她第一眼就認出來,畫稿上的人穿的那條裙子,是她的那條法式吊帶裙,等她細細地看完,瞬間明白了畫稿里的含義。

    與她相似的臉,不同的神色,不同的動作,鏡子框架上的水仙花,這分明畫的是她和姐姐。

    她立刻給姐姐打了電話過去,電話一接通,她就立刻說道:“姐姐,這是誰畫的,真漂亮。”

    “是眉冬推薦給我的,畫手叫夏夏,當初我生日她把我的小說排版打印送給了我,封面就是找夏夏畫的。”姐姐解釋道。

    “畫得好漂亮啊,就是那條裙子有點眼熟。”岑鳴蟬眨眨眼,明知故問,“姐姐,這是畫的誰啊,是你下本小說的人物嗎?”

    “是啊。”姐姐輕笑道,“主角名字我都想好了,準備起名叫明知故問的小狗。”

    岑鳴蟬惱羞成怒,哼了一聲,隨即她注意力又被提到的小說轉移,她委屈地控訴道:“你還沒把寫的小說發給我看呢,他們都看過了,就我沒看過。”

    “我過會發給你。”姐姐低聲哄道,“沒有他們,只有你。”

    岑鳴蟬明明很受用,仍然是口是心非:“我才不吃這套。以后你寫完東西都要先發給我,我要做第一個讀者,不許對我藏著掖著。”

    “好。”姐姐溫柔的聲音仿佛三千弱水,讓岑鳴蟬沉溺其中,“發給你之后,你就是拿來用也可以,想想也很勵志,電競選手閑暇時間更新小說,一人打兩份工。”

    “可是這是你寫的,那是你的心血。”岑鳴蟬低聲道。

    姐姐則毫不在意:“我就是你,所以我的就是你的。”

    岑鳴蟬覺得姐姐說的也沒什么問題,她們之間親密無間,并不需要計較你我。

    岑鳴蟬又說姐姐你等我一下,然后她登錄各大社交軟件的賬號,更改了頭像與背景。

    背景圖是姐姐發來的那張照鏡子的圖片,而她的頭像則是選擇了鏡中人的那一部分。

    “姐姐你看一下微信。”

    岑鳴蟬并沒有發給姐姐任何消息,她只做了一件事,更改頭像和朋友圈背景,此刻的她并不需要多說些什么,她的用意再明顯不過,姐姐肯定能夠get到。

    很快,姐姐的頭像也刷新了一下,然后變成了鏡前人的那部分。

    岑鳴蟬看了又看,很是滿意。

    她和姐姐擁有世間最獨一無二的情侶頭像。情侶頭像換上了。

    接下來,該換的就應該是她們之間的關系了。

    她輕聲問道。

    “姐姐,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呢?”

    第118章 相戀

    為什么會喜歡上十九歲的自己呢?

    岑鳴蟬也曾經在心里問過自己這個問題,但是始終沒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或許是因為對方開朗活潑,像一只會搖尾巴的小狗,或許是因為她憐惜對方,不知不覺視線就被她吸引,也或許是她在一聲聲甜言蜜語里迷失了自己,也或許是她們那樣緊密的聯系讓她產生了愛情的沖動。

    岑鳴蟬也分辨不出來。

    每個人的擇偶標準往往是一些美好形容詞的堆砌。希望她漂亮、可愛、純情、要高、要瘦、要白。

    要開朗又要嫻靜,要外放又要內斂,要純情又要放蕩,要她威風凜凜又要她柔弱乖順。

    這些本身就是沖突的,甚至是可笑的。

    因為愛情本來就是個不講道理的東西,它會無視所有的條條框框。

    她或許不夠漂亮不夠高不夠白,不能滿足自己某些不可言說的性癖,但是當她出現之后,那些標準都可以退步,不符合又怎么樣,沒道理的,就是愛她。

    在攻略游戲,里面的人物多多少少會有些符合擇偶標準的設定。玩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去選擇攻略對象,可以抄攻略送禮物,可以看到清晰的好感度,可以在某個好感度值的時候推動新的劇情與關系。

    然而現實里面的戀愛并非是場攻略游戲,很多時候,心動可能是某一個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瞬間出現的。

    岑鳴蟬已經記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她覺得十九歲的自己可愛了。

    可愛,吃飯可愛,喝水可愛,說話時可愛,哼唧時可愛,撒嬌時也可愛,從頭到尾哪里都可愛。

    岑鳴蟬輕聲回答道:“我也很難說清楚為什么會喜歡你。起初的時候只想著做你的朋友,幫助你,陪伴你,讓你過得幸福一點。”

    “再后來慢慢就變質了,我對你產生了占有欲。你什么事都會第一時間告訴我,只要空下來就會第一時間來找我,我就在想,能不能永遠都是這樣的,永遠在你心里是順位第一。”

    “我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快不快樂,想聽你每天在電話里跟我講發生了什么。你講今天餐廳的飯菜好吃,講點的奶茶不好喝,講天邊的云路邊的樹枝頭的花都可以,我都喜歡聽。”

    “哪怕不講話,我們連著麥躺下時,在寂靜的夜里,我聽到你的呼吸聲,聽到你翻身的聲音,聽到你睡著之后無意識的哼唧聲,我都會覺得很幸福。”

    “我喜歡你自由地生長著,鮮活,富有生命力,好像什么困難都不會困住你。喜歡你熱情地面對這個世界,勇敢無畏,跌倒了還能爬起來。喜歡你被愛澆灌著,可以自由地哭,自由地笑,自由地撒嬌,自由地選擇愛人。”

    “我也喜歡你愛我,眼里盛滿我,只有我。喜歡你在愛我之后的那份熱烈,像是滾燙欲噴的火山。”

    “鳴蟬,你問我為什么愛你,我很難給你答案。在愛情里,任何提問都是沒有標準答案的。”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

    “我愛你就是唯一的答案。”

    *

    岑鳴蟬聽著聽著,緋色爬上她的耳根。

    等姐姐說完那句“我愛你就是唯一的答案”之后,岑鳴蟬也開始表白,她的聲音有點顫抖。

    “剛開始遇到你的時候覺得你很溫柔,對我也很上心。你會幫我改辯論稿,陪我一遍遍地練稿子。”

    “我喜歡一個人之后就喜歡講廢話,樹上飛來一只喜鵲這樣的無聊的小事也會當個新聞跟你講。有時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廢話講得太多了,但是你從來都沒有不耐煩過,你會認真地聽我講。”

    “其實在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喜歡我,才那么包容我的,對我那么好的。后來才發現原來不是我想的那樣,你對我好是因為你人好,我還以為我們早就兩情相悅了,可惡。”

    “但是沒關系,你還是喜歡我了。”

    “我也曾經害怕過,你會不會對所有人都這樣,溫柔、有耐心,我性格不好,喜歡吃獨食,我不喜歡你對別人好,我也不要你對別人好。”

    “我沒有安全感,總會擔心喜歡的人拋棄我,會遇到更好的人然后把我一腳踹掉。”

    “有時候覺得好孩子才會被喜歡,但我又不是個好孩子。”

    “現在我不怕了,我知道你就是我,你不可能離開我,就像我不可能離開你一樣。我只喜歡你,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

    岑鳴蟬眨了眨眼,說到最后她竟然有些哽咽。

    “姐姐,我們在一起吧。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電話的另一邊沉默了幾秒,然后她聽到姐姐溫柔的聲音:“好,我們永遠在一起。”

    岑鳴蟬的眼底的清淚還未退去,已經是忍不住低笑起來。

    她心底控制不住地往外翻涌著喜悅:“姐姐,我現在覺得好開心。”

    姐姐的聲音里也摻雜著笑意:“鳴蟬,我也一樣。”

    *

    冉眉冬晚飯時間走出圖書館時,才看到岑鳴蟬發來的十幾條未讀消息。

    【眉冬!!!!】

    【我跟姐姐在一起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快出來恭喜我】

    【我可是第一個就來告訴你了!!!我朋友圈都還沒發呢!!!】

    【從今天起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啦!】

    【你肯定也為我感到高興吧!!!】

    【快出來歌頌我完美的愛情!!!】

    【點擊就聽岑鳴蟬為你講述甜美愛情故事!!!】

    冉眉冬唇角上揚著,她停在圖書前的臺階上,認真翻看著岑鳴蟬發來的消息。

    從文字里就可以看出來岑鳴蟬現在有多興奮,冉眉冬繼續往下看去,下面的消息是隔了五分鐘又發來的。

    【你變了嗚嗚你都不秒回我消息了,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去圖書館了嗚嗚嗚嗚】

    【冉眉冬我討厭你嗚嗚你不許復習了你快回我一句話,回我一個字都行】

    【你怎么可以在我大喜的日子去圖書館復習】

    【我不管我就要無理取鬧】

    【我討厭考試月,它把我的好朋友搶走了,我討厭考試,我再也不會原諒考試了】

    【眉冬,我好想給你打電話,但是我又不想吵到你復習】

    【眉冬我好想你,你看到我消息之后回我一下好不好】

    【我現在好需要你】

    這些消息已經是兩個小時的前了,冉眉冬閱讀完之后立刻給岑鳴蟬打了電話過去,電話那邊還未接通,冉眉冬小心地下著臺階。

    電話接通之后,冉眉冬還沒來得及解釋自己先前在圖書館復習沒看手機的事,就聽到岑鳴蟬歡歡喜喜又得意洋洋地說道:“眉冬,你終于忙完啦,你看到我的消息了嗎,我談戀愛了喔!你有沒有什么恭喜我的話要說啊?”

    冉眉冬往學校食堂走去,周圍全是從圖書館里出來的學生,她打趣道:“我這會準備去校門外買支鞭炮給你點了慶祝一下。”

    岑鳴蟬當然聽出來她是在調侃自己,她不滿地控訴著:“你還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可是第一時間就告訴你了,你沒回我消息不說,現在還嘲笑我。”

    “我哪里敢嘲笑你。”冉眉冬早就聽慣了岑鳴蟬那樣近乎耍無賴的撒嬌方式,“你過得好我就放心,恭喜你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了,鳴蟬。”

    岑鳴蟬等她消息等了兩個小時,顯然不是一句祝福就能打發的,她不依不饒:“還不夠,再多說幾句。”

    “那祝你們永遠甜蜜,永遠開心。”冉眉冬無奈地笑著,她又想起來一件事,“最近復習忙得暈頭轉向。先前忘記說了,你買的特產我媽那邊收到了,還說等我放假回家了,請你去家里做客。”

    她前些天偷偷摸摸去N城,并沒有告訴家里父母,一是怕父母不放心,二是怕她考試月外出,父母會嘮叨她。

    她在N城一共也沒停留兩天,自然也沒時間去玩去逛去買些特產,她就是為了看岑鳴蟬的比賽去的。然而鳴蟬好像考慮到了這一點。

    等她回到學校后,岑鳴蟬就給她打電話說等你放暑假,我們去N城好好玩一趟,還說這幾天你注意收快遞。

    然后冉眉冬就收到了來自岑鳴蟬的投喂——好幾大箱N城特產。運回宿舍的路上,她在校園里受到了很多注目禮。

    岑鳴蟬對此表示是吃,敞開肚子吃,吃不了的分舍友,分同學,你快點都嘗嘗,我還沒離開N城,你覺得哪個好吃就告訴我,我再給你買點。

    冉眉冬哪里好意思讓岑鳴蟬再破費,因此她也只籠統地說都好吃,岑鳴蟬并不滿意這樣的答案,非要她挑出來幾個最喜歡的。

    然后岑鳴蟬又要去了她家里的地址。

    電話里,岑鳴蟬熱情地說道:“眉冬,我都買好了,今天就都寄出去。你到時候跟家里說快點去拿,現在天氣熱,我怕買的鴨子會變質。我讓他們放了冰袋了。你跟阿姨說,要是變質了就別吃了,下次我請她來N城吃。”

    “你就跟阿姨說是我送的,阿姨又不是沒見過我,她肯定會收下的。”

    “或者你說自己買的,但是你說是自己買的,會不會被他們講亂花錢啊。”

    “不管了,眉冬你自己看著處理吧,能怎么應付他們就怎么講。”

    “你不要跟我講謝謝這種話,我們之間不需要這么客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的。”

    冉眉冬接到這通電話時,她已經聽過岑鳴蟬口中那個離奇的故事了,自然也知道,此刻岑鳴蟬過得并不算好,她與她的姐姐還在冷戰中。

    她正在感情漩渦里苦苦掙扎。

    然而在這種關頭,岑鳴蟬仍然會想著給她和家里人買特產。

    世間就沒有比鳴蟬更可愛暖心的妹妹了。

    而前幾天,母親在微信上說快遞收到了,好幾箱,她一個人拿不了,讓她爸開車運回家的,還說讓她謝謝鳴蟬,到時候邀請鳴蟬回家里做客。

    冉眉冬那時候在圖書館里復習,看過就給忘了,今天給岑鳴蟬打電話的時候才又忽然想起來,這才提了一嘴。

    電話里,岑鳴蟬聽到她的話之后很是開心:“好啊好啊,等你回家了我就去你家里玩。好了,跟你報完喜了,我要去找我女朋友了,我怕她這一小會就想我,眉冬我走了啊!”

    “掛吧掛吧,看你沒出息的這樣子。”冉眉冬對岑鳴蟬這副有了女朋友就忘記一切的樣子早就見怪不怪了,她笑著說道,“我也準備去食堂吃飯了,拜拜鳴蟬。”

    *

    岑鳴蟬掛完電話之后,其實并沒有第一時間把電話打過去。

    她望著微信置頂的聯系人,看著那與她用的情頭,幸福感油然而生,仿佛她被泡在蜜糖里。

    這一切都像是夢一樣。

    她竟然遇到了平行時空*的自己,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對方,而現在,她們在一起了。

    岑鳴蟬也知道,她們的情況注定了這輩子不能相見,只能隔著屏幕視頻,連最基礎的擁抱都做不到,但是那又怎么樣?

    姐姐是她天選的愛人,跟她心意相通,永遠不會離分。只要聽到姐姐的聲音,她就能忘卻一切的憂愁。在情感需求被徹底滿足之后,身體上的接觸反而并不那么重要了。

    有情就是能飲水飽。

    只要姐姐與她在一起,她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岑鳴蟬點開姐姐的頭像,開始構思給姐姐換一個什么稱呼比較好。

    像是先前姐姐用過的假名字肯定是不行了,改成鳴蟬的話又顯得疏遠。

    寶寶?不行,好像有點幼稚,寶貝?也不行,聽起來沒那么喜歡,老婆?不行,太早了,她怕姐姐還不能接受,女朋友?也不行,看起來有點官方。

    她思來想去,她想出來了辦法。

    她把電話打過去,順帶著把這個絕世難題也一起拋給姐姐:“姐姐,你說我給你改個什么備注比較好呀?”

    最終,她們商討過后決定,姐姐給她備注“鳴蟬”,而她給姐姐備注“姐姐”。

    這是她們認識這么久以來用過最多的稱呼。

    見證了她們感情的變化。

    岑鳴蟬望著備注里的姐姐二字,覺得自己好幸福。

    *

    與姐姐相戀的日子是那樣的平穩、甜蜜又迅速,時間似乎被按下了加速鍵,又好像被設置了減速鍵。

    她與姐姐膩在一起的時候,清晨到黃昏再到深夜,似乎只需要一個小時。而姐姐有事外出,不得不掛掉電話的時候,明明去了沒幾個小時,她卻覺得姐姐似乎出走了三天三夜還沒有回來。

    她等得花兒都要謝了。

    岑鳴蟬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與姐姐戀愛之后,她就得了分離焦慮。

    她越來越離不開對方了。

    目前她在家里休息,聯盟那邊還在籌備秋季賽,而俱樂部還沒喊她回基地,姐姐則是在家里籌備寫作。

    寫作需要閱讀大量書籍,姐姐會把書單發給她,讓她把這些書買全,她們一起看。岑鳴蟬覺得這樣很好,等收到快遞之后她就立刻喊著姐姐跟她一起閱讀。

    其實看書時候,岑鳴蟬的耳機里并聽不到姐姐翻頁的聲音,姐姐看書時也很安靜,不怎么講話,但是岑鳴蟬一想到她們在做同一件事,讀同一本書,看同樣的文字,她都會覺得很開心。

    時間就在她們的翻頁中度過,母親有時候推門進來看到她看書,會欣慰地摸摸她的腦袋。那些她看過的書收進書柜里,母親也會拿出來讀。

    她們也會一起打打游戲,姐姐玩輔助,而她玩打野玩中單負責Carry全場。

    她是談戀愛的一把好手,“帶妹”這件事在她面對姐姐時完全無師自通。她一改打游戲容易急眼的脾氣,在跟姐姐打游戲時從來都是歡喜的、甜蜜的,隊友菜了就菜了,下一把再贏回來就是了。

    她是個愛出風頭的人,單排的時候,她喜歡拿人頭,讓自己KDA好看,她把對面人頭當提款機,來一個殺一個,來五個打滅團。

    跟姐姐雙排時,她則會把人頭讓給姐姐,然后在麥里夸姐姐厲害。姐姐也明知道她在故意喂人頭,但還是很受用。

    姐姐歡喜,她也歡喜。

    但是姐姐外出,她就不歡喜了。

    十分鐘前,姐姐說要外出買點日用品,岑鳴蟬嘴上說好,我一個人也可以照顧好自己的,我絕對不吵你,但是自從掛完電話,她的思念就開始瘋狂生長。

    她哭哭啼啼地跑去給姐姐留言。

    【你要去多久,回來還愛我嗎】

    【嗚嗚我想你】

    【姐姐我要姐姐,把我姐姐還給我】

    過了沒多久,她就接到了姐姐的電話。

    姐姐的聲音溫柔又動聽:“鳴蟬,我這會打上車了,準備去商場。”

    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岑鳴蟬的焦慮就得到了緩解,她這人最會裝模作樣了,她覺得是時候展示自己的體貼了。于是貼心地叮囑道:“好,姐姐你慢慢逛,不要著急。”

    仿佛先前哭著喊著要姐姐的人不是她一樣。

    她這種小把戲,自然逃不過姐姐的法眼。

    電話里,姐姐輕笑道:“那正好,我逛完之后吃頓飯再回家,很久沒有出來逛過了。”

    岑鳴蟬有點急了,她要跳腳了。

    姐姐確實很少出門,她不能不懂事,但是她又確實因為這短暫的分離變得有些焦慮了。

    我該怎么辦,我應該不懂事一點,還是應該直說。

    正在岑鳴蟬內心掙扎的時候,姐姐又補充道:“我出門帶了耳機,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跟你視頻。”

    岑鳴蟬眨眨眼。

    一聽到可以視頻,她好像又不那么急了。

    *

    姐姐去的商場,岑鳴蟬并沒有去過。姐姐壓低聲跟她講,這是這幾年新開的一家,她沒來過也很正常。

    這座城市在九年間似乎沒有什么變化,有些道路還是那樣狹窄,沒有改動過,有些道路則是翻來覆去修了很多遍。

    姐姐那邊將手機通過支架固定在商場的購物手推車上,鏡頭則是對準了前面,商場里人很多,各類商品擺放有序,貨架上的商品琳瑯滿目。

    姐姐沒有一味地購物,每次停下來買東西,她都會低聲介紹。

    “這個面包很好吃,我之前買過,里面有藍莓夾心,你肯定也會很喜歡。”

    “這個奶油面包也很不錯,奶油看著很多,但是吃起來一點也不膩,我記得小時候把這種面包叫毛毛蟲,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記錯了。”

    “這個果汁很清口,不會過分甜膩,我準備買點放冰箱里,你可以去搜一搜,看看你那邊有沒有。”

    “我拿得近一點,你看清楚牌子,不要買錯了。”

    “看看有什么當季的水果吧,最近不太想喝奶茶,想吃水果。”

    “蔬菜區就不逛了,我到現在都沒學會做飯。”

    “那邊有進口零食區,過會去看看,小說寫不出來的時候適合吃零食解壓。”

    “這本我準備囤稿十萬字了再發,反正也不著急。”

    “鳴蟬,你抽空也要出來自己逛一逛,了解一下物價,以后也方便一個人生活,當然了,跟父母住一起也很好。”

    “現在治安很好,到處都有攝像頭,我就是把手機放在車上不管,也不會有人偷走。大家日子越過越好了,素質才會越來越高。”

    “這個紙巾好用,是老牌子了。你買來可以放在包里備用。”

    姐姐講的這些話都很家常,岑鳴蟬看著屏幕,聽著姐姐講這些,而她回應著,仿佛她們此刻正牽著手在一起購物。

    她真的好想跟姐姐手牽手逛街啊,好想買很多很多零食與姐姐窩在沙發上一起吃。

    *

    岑鳴蟬停在了化妝品區域。

    小時候她最喜歡的就是過年期間母親用口紅在她眉心點一顆紅痣,她總要照鏡子欣賞很久。

    她也曾偷偷用母親的眉筆為自己畫眉,再抹上口紅和腮紅,完事還要美滋滋地去找母親看好不好看,然后母親望著她的大花臉笑出聲來,再耐心地帶著她去洗臉。

    而現在,家里的化妝品遠比母親當初要多得多,但她還是覺得小時候偷用母親的自己最快樂。

    岑鳴蟬看上了一款眼影,她用指腹沾了一點,在自己手腕上抹開。

    那款眼影是淺肉色,適合用來打底。

    在商場里,化妝品柜臺是品牌單獨存在的,付款也有專門的柜臺。一旁負責銷售的小姐姐見她似乎在試用,走上前來想要為她介紹。

    岑鳴蟬看了看手腕上的眼影顏色,低聲道:“麻煩幫我把這款裝起來吧。”

    “還有其他需要的嗎?”

    “沒有了,謝謝。”岑鳴蟬轉身去取來手機,準備去柜臺微信支付。此刻她的手機屏幕里,是十九歲的自己正在可愛地眨眼。

    她低聲哄道:“我要去微信支付,需要先掛視頻了。一會再給你打過去。”

    她這么一說,一旁站在她身側、遞給她小票的銷售小姐姐也下意識看了一眼她的手機屏幕。

    “你們是雙胞胎嗎?關系真好啊。”

    這不過是一句普通的恭維,沒有任何冒犯的意味。

    岑鳴蟬輕聲笑了笑,沒有說話。

    第119章 命運

    鏡頭里,姐姐面前的餐桌上擺放著多個竹屜,竹屜上盛有不同的食物。

    餐廳選擇在了一家粵式餐廳里,它家的早茶做得不錯。據姐姐說這幾年這家店名氣很大,味道也不錯,但是并沒有宣傳的那樣夸張。

    隔著屏幕,岑鳴蟬能看到那竹屜里擺放著的晶瑩剔透的蝦餃,潔白軟糯的叉燒包,以及那一眼望去就覺得脫骨吸汁的鳳爪等等。

    姐姐吃得很慢,也很斯文。她不怎么說話,只會在與自己對上視線時會微微一笑,臉頰染上淡淡的緋色,宛若春日枝頭搖曳的桃花。

    “不要一直看著我。”

    姐姐輕聲說道。

    岑鳴蟬選擇最蠻橫無理的一種說辭。

    “我不管,我就要一直看著你。”

    背景里其實不算吵鬧,偶爾會有其他人絮絮低語的聲音,也有服務生與客人來回走動。

    岑鳴蟬通通不在意,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姐姐的身上,她的視線描摹過對方的眉目,滑至她的鼻梁,再落回到她柔軟的唇上。

    她的視線纏綿地撫摸過姐姐的長發,親吻過她的鬢角,再降落在她的脖頸間。

    此刻,在岑鳴蟬的心里,能安靜地看著喜歡的人吃飯也是一種天大的幸福。

    她真的好喜歡姐姐。

    她要一直與姐姐黏在一起。

    *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岑鳴蟬回家住了一個月左右,就收到了俱樂部的通知——秋季賽賽程已經基本確定,全員需要回基地備戰秋季賽。

    岑鳴蟬只得收拾行李再次前往S城。

    坐上飛機的她忍不住感慨,這假期實在是短了一點,但是好在她已經趁著假期與冉眉冬見過面吃過飯了。

    她們聊了很多很多,冉眉冬告訴她,她過幾年準備繼續考研,往上讀。而在此之前,冉眉冬問過她,另一個時空的自己有沒有去讀研。

    岑鳴蟬就這件事問過姐姐,姐姐說沒有,大學那會冉眉冬糾結了很久,最終決定選擇工作。

    岑鳴蟬轉述給了冉眉冬,冉眉冬說,讀書不是唯一的出路,卻是她這種普通家庭出來的孩子一條比較好的出路。

    人生有無數次選擇的機會,既然另一個時空的自己選擇了工作,那她想走一條不一樣的路去看看風景。

    岑鳴蟬覺得讀書很好,冉眉冬喜歡讀書,那就盡管去讀。她表達支持的方式則相當簡單粗暴:“你只放心往上讀,費用貴的話我來出,我現在有很多很多的錢。”

    冉眉冬笑著說好。

    岑鳴蟬把這件事告訴了姐姐,姐姐聽完說,這樣很好,眉冬那么好的一個人,就應該去更廣闊的世界里看一看的。

    姐姐還說,她已經在為眉冬的新家準備禮物了,眉冬的房子年底交房,還要裝修,等裝修好了就拍照給她看。

    岑鳴蟬記得,姐姐曾經給她轉過錢,因此她也給姐姐轉了筆錢過去。

    她說,幫我交給你那個時空的眉冬,幫我給她添份禮物。

    姐姐沒有拒絕,收下了這筆錢。

    岑鳴蟬覺得這世間真美好。

    二十八歲的眉冬,奔波于生活與工作之間,她積極向上,有了自己的房子。

    而十九歲的眉冬在念大二,她定下了新的目標,想去吸納更多的知識,攀爬更高的山峰。

    蝴蝶扇動了翅膀,在遇到姐姐之后,她和冉眉冬的命運都開始發生了改變。

    會是好的改變嗎?

    一定是的。

    *

    回到基地之后的岑鳴蟬,再度恢復了之前的作息,訓練到半夜,然后睡到中午起床。

    姐姐原本調的健康作息,也因此跟著再度改變。

    俱樂部對于職業選手是有段位要求的,完不成就要扣績效,岑鳴蟬在家里休息的時候也要天天打排位保住段位。現在秋季賽一來,教練對他們的段位要求再度提高,除了岑鳴蟬外,所有人哭天喊地。

    岑鳴蟬原本在國服第一,但是放假這一個來月她也懈怠了些,目前已經掉出了國服前二十,教練給的線是國服前五十,也就是說她不需要努力就已經任務完成。

    其他人則慘了些,狗哥更是以練習中野聯動的名義邀請她雙排,岑鳴蟬想了想決定開著小號與他打。

    就像是經歷過寒暑假回到學校的第一天,大家總要熱烈地講好久的閑話。等教練一走,他們五個人便湊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講個沒完。

    而其他隊友最關心的問題就是,在朋友圈官宣的岑鳴蟬的神秘女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岑鳴蟬大搖大擺在微信朋友圈與**空間官宣的時候,就曾經引起來了一點小小的風波。

    當初她因為打游戲加了很多游戲里認識的朋友,而當她打職業之后也沒有清過列表,因此當她官宣過后,她的動態截圖立刻就被不知名人士截圖發了出來。隨后引來了一波熱烈的討論。

    Cicada官宣也被頂到了熱搜上。

    岑鳴蟬都有勇氣直播出柜了,哪里會把談戀愛這種事藏著掖著。

    而且,他們噴由他們噴,其他選手可能會顧忌噴子們會不會影響自己女朋友的正常生活,畢竟有些無腦的人會直接扒出來選手女朋友的賬號,去下面留言,私信辱罵的。

    但是姐姐的情況不一樣。

    她們相隔兩個時空,那些人根本找不到她的姐姐,更不會影響到姐姐的生活。

    電競圈里,觀眾都是成績至上。只要成績好,人品卑劣都自有大儒幫你辯經,但只要成績不好,你喘口氣都是錯的。

    同樣都是玩其他游戲,成績好就是少年天賦異稟,玩什么都出色,成績不好就是打得這么爛還有心思玩別的,就是玩其他游戲玩的。

    要想堵住噴子的嘴,最好的方法就是奪冠。

    岑鳴蟬奪冠之后還曾經陰暗地爬上各大論壇,那些在賽前唱衰CL的帖子被好事的人翻出來當笑話看,賽前噴得越兇的帖子熱度越高,打臉貼的熱度甚至一度超過一些抽獎帖,有些帖子的樓主頂不住壓力選擇直接注冊賬號。

    岑鳴蟬是個體面的人,她雖然生出來了那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爽感,但是她并沒有去留言痛打落水狗。

    質疑她的人,她會用自己的方式讓他們閉嘴的。

    面對著圍上來聽八卦的隊友,岑鳴蟬忽然想起來她曾經好奇地打聽過,隊友們后來過得怎么樣。姐姐問她確定要聽嗎,她點了點頭說要聽。

    結果卻是隊友們在此之后都沒有再奪冠過。

    岑鳴蟬也短暫地難受過,但是她很快就想通了,隊伍解散各奔東西的是One,那個手下敗將,而不是她。

    這是她的第一個隊伍,眼前這些人也是她的第一批隊友。她要改寫大家的命運,讓大家過得都好一些。

    她要帶著大家拿下更多的冠軍。

    見她在神游,狗哥忍不住催促她快點說。

    岑鳴蟬知道,有些話只可以跟親密的朋友講,像是平行時空這種事,她講出來了隊友只會把她當做瘋子或者撒謊,因此她刻意隱瞞了一部分。

    故事被她簡化為她在游戲里遇到了一個聲音好聽的姐姐,她開錯麥把對方噴了一頓,沒想到對方沒生氣,她們加上好友以后越聊越投機,于是走在了一起。

    狗哥又問,你們兩誰先表的白?

    岑鳴蟬說是姐姐先表白的。

    一旁的完美咂了咂嘴,說,你們年齡差這么大,她先跟你表白一定是深思熟慮過的,你一定要好好對人家。

    岑鳴蟬心頭滾燙,她說,我一定會對姐姐好的。

    *

    秋季賽于八月中旬開始。

    困在岑鳴蟬心頭的有兩件大事,第一自然是秋季賽,而第二件事就是姐姐跟她說,父母的忌日要到了。

    而父母祭日那天,她正好有一場比賽。

    姐姐與她開視頻的時候,她剛坐上戰隊的大巴。屏幕里,那些紙扎的衣物被投到火中,火舌舔舐著衣角,隨即變得兇猛。

    等那些祭祀用的紙扎都燃盡,姐姐帶著她看到了父母的墓地。

    岑鳴蟬瞬間就流了眼淚。

    她早就知道了那場車禍,也知道在姐姐那個時空里,她失去了父母。但是那些都是朦朧的、模糊的,直到她看到墓碑上的名字。

    讓她清晰地認知到,她的母親、父親此刻正安靜地長眠于此。

    那個沖擊力是她無法抵抗的。

    姐姐見她在哭,忍不住輕輕嘆氣,出口的安慰是那樣蒼白:“沒事的,不哭了。”

    早在之前,姐姐知道她今天有比賽的時候,就說過,到時候自己一個人去探望父母,就不給她看了。

    但是岑鳴蟬總覺得,她要見一見另一個時空的父母,因此并不同意。

    姐姐拗不過她,只得同意。

    岑鳴蟬把手機放在腿上,慌亂地從包里翻找著紙巾擦淚,生怕其他隊友看到。

    等掛掉視頻,岑鳴蟬努力平復著心情。狗哥眼尖,看她眼睛通紅,問她怎么了。

    岑鳴蟬找了個借口,說好久沒打比賽,緊張了。

    狗哥壓低聲說,今天的對手沒那么強,你別怕,你先別哭,到時候我們中野聯動把他們打哭。

    岑鳴蟬點了點頭。

    等坐回到休息室,岑鳴蟬的心態已經調成完畢了。她要做的就是過得好一點,讓父母放心,然后在改變自己命運的同時,改變父母的命運。

    她在臨上臺前,給媽媽發過去一條消息。

    【媽媽我好想你,我愛你】

    她發完消息之后就把手機扔在座位上,離開休息室前往比賽臺。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發送完消息之后,媽媽秒回了她的消息。

    【寶貝女兒,媽媽也想你了,媽媽愛你】

    【媽媽在看你的比賽,加油寶貝】

    第120章 時光

    秋季賽開始之后,岑鳴蟬也開始了新的寫作。此時的她還處于囤稿階段,然而并不妨礙她擁有了第一位讀者——十九歲的自己。

    她忠實、熱情且催更。

    岑鳴蟬本想著在閑暇時看書,有靈感的時候再去碼字,結果十九歲的自己自從看完她的故事之后,每天“放學”回來第一件事必定要問她——姐姐你今天更新了嗎,給我康康。

    岑鳴蟬無奈地把新寫的一章發給十九歲的自己,然后等待她的評價,收獲的往往是對方一屏幕的吹噓,仿佛她是文曲星下凡紫微星降世。

    岑鳴蟬自認為文筆并不算極好,寫作經驗也不多,每次都叫她關掉濾鏡再說話,然而十九歲的自己卻眨巴著眼,說濾鏡關掉,我也覺得你寫得好。

    岑鳴蟬很吃這套。

    或許在人生路上,她已經不再稚嫩,然而在寫作這條路上,她仍有高峰要攀爬。十九歲的自己說的那些鼓勵的話,無疑給她增加了很多的動力。

    偶爾,岑鳴蟬也會去搜一搜自己的小說名,想看看有沒有關于自己第一本作品的討論。關于《無冠之王》的討論只有零星一點,但基本都是好評。

    岑鳴蟬并沒有覺得氣餒,關于寫作的雞湯她也喝過,總要寫得多一點才能開竅。

    故事化作文字,自她的指尖流瀉,而時光也趁機偷偷溜走,從夏到秋,從秋到冬。

    十九歲的自己再次帶領全隊拿下了秋季賽的冠軍,而這個冬季,同樣在開花結果的還有二十八歲的岑鳴蟬。

    或許是運氣使然,也或許是她為了第二本歷史文下足了功夫,她的第二部作品《大明》在十月底發布過后就備受關注,如今她更新了一個來月,成績越來越好。

    岑鳴蟬把稿費取出來,請冉眉冬吃了頓飯,又給十九歲的自己發了紅包,讓她請俱樂部的人吃飯,最后她買了一堆紙扎用品。

    她來到父母墓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們。

    “你們大概會為我感到高興吧。”

    “人這輩子總要做點自己喜歡的事的,不然也太無趣了。”

    “我前幾個月來看你們的時候,跟你們講,我跟十九歲的自己在一起了,你們也不驚訝嗎,也沒什么要叮囑我的?怎么這么久了,也不來夢里看看我。”

    “還是你們狠心一些,我每個月都來看你們,你們卻半年也不看我一次。”

    “我也不是在怪你們,就是有些想你們了。”

    “媽媽,以前你總擔心我會過得不幸福,擔心遇到的女孩子對我不好,擔心我們無法承受世俗的眼光,現在你不用擔心了,我過得很好,她對我也很好。”

    “沒有人會對自己不好。”

    “或許你會很難接受,但是這確實是我的選擇。”

    “有了她,我覺得活著是一件很有盼頭的事。”

    “你們也不要太操心我,我馬上就三十歲了,真的已經是個大人了。”

    “好想問問你們,你們過得好不好。”

    “媽媽,人真的有下輩子嗎?下輩子我還想遇到你,到時候我們做姐妹也好,做朋友也罷,我來照顧你。”

    “我來對你好。”

    *

    伴隨著第一場冬雪的落下,采薇要訂婚了。

    岑鳴蟬一早就收到了姑姑的電話,姑姑在電話里告訴她采薇訂婚的日期與酒店,讓她一定要來。岑鳴蟬答應了下來。

    她很少應對這種人情世故,好在她早就拜托眉冬問過了她的母親。按理說同輩之間的人情答復,不必給得太多,但是岑鳴蟬還是執意在紅包里放了很多。

    多出來的那些是父母的心意。

    早在姑姑講采薇今年年底要訂婚的時候,岑鳴蟬就告訴了父母。她記得,父母都很喜歡采薇。如果他們還活著,肯定會很高興見到采薇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所以,不管他們是否真的能夠聽到,她都在父母墓前講了這件事。她也說過了,會幫他們把禮金送到的。

    同樣的,她也告訴了十九歲的自己。

    彼時十九歲的自己還在基地,為忽然增加的“冠軍杯”賽事做著準備,采薇訂婚那一日,她要參加比賽。

    她在語音里撒著嬌,說姐姐到時候你一定要拍照片給我看看,我保證不跟任何人說,我好想看看長大的采薇。

    那么,長大的采薇是什么樣子的?

    岑鳴蟬看向正與自己未婚夫牽著手的許采薇,她小時候就長得漂亮可愛,像個芭比娃娃,長大之后她越發漂亮。

    肌膚白皙的她化了淡妝,妝容清雅,眉目如畫,唇色鮮艷,如樹梢上的皎皎明月。

    那瞬間岑鳴蟬想起來很多事,她想到小時候的采薇總要跟著她,她去哪里采薇就去哪里,哪怕是她去洗手間,采薇也要坐著等她。

    像只粘人的貓。

    想起來她和采薇也曾一起用母親留在家里的化妝品,玩著扮演公主的游戲,想起來采薇奶聲奶氣地喊她“鳴蟬姐姐”,想起來她牽著采薇的手去超市買零食的場景,想起來采薇小時候很喜歡她,每次吃飯都要緊挨著她坐,每次分別都要抱著她手臂黏糊很久,姑姑催促好幾遍才肯回家。

    小時候的記憶是零碎的,大多藏在角落,然而又是串聯的,總能一連串想起來很多。

    再后來她們隨著年紀長大逐漸疏遠,共同話題越來越少,坐在一起時也不如往日親昵。

    岑鳴蟬其實并沒有覺得有什么遺憾,疏遠不會成為她的遺憾。

    在她看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樣的,可能很難保持很久,但是勝在能夠相逢走過一段路。她和采薇的疏遠并不意味著緣分的結束,而是她們在奔赴不同的路,不同的人生。

    就像是她離經叛道地愛上了十九歲的自己,而采薇選擇了最傳統最安穩也是她最想要走的一條路——成家立業,然后為人妻為人母。

    是的,采薇懷孕了。

    采薇偏瘦,肚子卻有微微的隆起,加上與她坐在同一桌的是采薇的朋友,因此岑鳴蟬知道了這件事。

    對于現在的社會來說未婚先孕是再常見不過的事,相對開放的社會風氣令這種事已經不再是什么難言的家丑,反而成了一件幸事。

    岑鳴蟬并不在意這件事到底是家丑還是家喜,她只擔憂這位小自己五歲的妹妹,會在孕育過程里吃苦難受。

    這是難免的事,也是采薇的自由與選擇,但不妨礙岑鳴蟬為之擔憂。她之前工作的時候,有位生下雙胞胎的同事給她看過自己的孕婦照,露出圓漲漲的肚皮甚至稱得上恐怖,好似恐怖電影里那種被寄生的怪物將要破腹而出。

    岑鳴蟬畏懼生育,看過一眼之后就挪了視線。女同事則是跟她講述著生育的艱辛,另外也有些已經成家生子的同事加入到這個話題。

    岑鳴蟬回到家問過母親,你懷我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呢?母親說,很幸福。岑鳴蟬又問,為什么會幸福,你當初說過,懷我的時候會孕吐,很痛苦。

    母親說,孕吐是很難受,但是一想到你是我的女兒,就會覺得很幸福。

    母親又說,媽媽現在看到你就會覺得很幸福。

    岑鳴蟬這輩子與生育無緣,也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她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抱著母親胳膊,說,媽媽,我看到你我也覺得很幸福。

    如今,岑鳴蟬想起來這段舊事,仍然覺得這一世與母親成為母女,很幸福。

    坐在隔壁桌的姑姑低著頭偷偷拭淚,岑鳴蟬看了看姑姑,又看了看表妹采薇,不知道為什么,她也有些想哭。

    *

    岑鳴蟬收到了來自姐姐的照片,她見到了采薇長大之后的樣子,亭亭玉立,像夏日的粉色蓮花。

    她看到那擺放好的訂婚擺臺上貼著囍字的汽水,顏色鮮艷的糕點,可愛的氣球擺飾,與那纏著絲帶的手捧花等,無一不在說明有好事發生。

    隨即她就看到采薇微微隆起的小腹。

    她輕聲問道:“采薇是要做媽媽了嗎?”

    “是啊。”姐姐回答道。

    岑鳴蟬并沒有再多問這件事,她轉而問道:“那今天酒店的訂婚宴好不好吃呀?”

    “還不錯。”姐姐講道,“有幾道菜不錯,等你回來可以去試一試。那家店是老店了,近兩年又擴大規模新裝修過。”

    岑鳴蟬其實也不怎么關心菜品,她把那張拍的訂婚擺臺的照片看了好幾遍,忽然的,她也有些想訂婚了。

    那個擺臺那樣好看,肯定是采薇精心挑選過的,甚至是她親手整理擺放的。

    那時候的采薇肯定覺得很幸福吧。

    我也想跟喜歡的人訂婚,我想跟姐姐訂婚。

    岑鳴蟬知道,她這是一時興起的念頭,大概率就像是小時候旁人吃雪糕她也想吃,別人有布娃娃她也想有一樣。

    她今年才十九歲,距離法定結婚年齡還差著一點。就算是真要訂婚,前提也是她的年紀合乎規定,跟姐姐求過婚,姐姐愿意嫁給她才行。

    岑鳴蟬眨了眨眼,神色黯淡下來。

    她沒辦法跟她心愛的姐姐訂婚,她們相隔兩個時空,連牽手都做不到。

    大部分時候,情感需求是可以滿足她的,但是某個瞬間,她還是會像現在這樣,生出來一點點的遺憾。

    岑鳴蟬知道,她不能把這個忽然的想法當笑話一樣講給姐姐聽,無論她的語氣有多輕松,都會讓姐姐生出來愧疚之心。

    她們相戀之后曾經徹夜談過心,姐姐說,面對她是懷有愧疚的,總覺得虧欠她。

    其實,也沒什么好虧欠的。感情這種事就是你情我愿,如果非要說虧欠,她也虧欠姐姐的。

    岑鳴蟬心想,或許互相虧欠也挺好,這樣她們永遠不會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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