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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歸來俗話說過了臘八便是年,臘八……

    俗話說過了臘八便是年,臘八節一過,沒幾天便迎來了除夕,這也是宋云昭嫁入將軍府后過的第一個新年。

    除夕這天家家戶戶都要除舊布新,祭祀祖先,往年在家中時這些事都是阿娘和二嬸一起操持的,這次輪到宋云昭,雖手生了些,但到底沒出差錯。

    用罷午膳后,宋云昭坐在窗邊的大炕上正與流螢幾人學著剪窗花,便聽見院子里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有小丫鬟撩開厚重的簾子進了屋子。

    流螢見她呼吸急促,臉蛋兒不知是因為跑得太快,還是被凍的,泛著兩團紅暈,連忙道:“什么事這么急,快歇歇再說。”

    小丫鬟拍了拍胸。脯平復下來后,喜氣洋洋笑著道:“夫人,方才齊護衛遞來消息說將軍已經進宮復命去了,待會便回府啦!”

    “真的?”

    宋云昭心中一喜,手中的銀剪子一不留神將快要完工的喜鵲登枝窗花給剪了一道口子出來,她卻顧不得惋惜了。

    對面的流螢見自家夫人坐在那傻乎乎地樂著,怕她被手里的銀剪子傷到,連忙探身過去給奪了過來,隨后才揮退來報信的小丫鬟。

    她看著對面,語氣促狹:“自將軍走后,夫人連笑都少了,奴婢整日里還擔心哪里做的不好惹夫人生氣了,如今將軍回來了,夫人也肯笑了,我們也跟著松了一口氣。”

    青黛也在一旁笑著道:“夫人本就在心底想念著將軍卻偏嘴上不肯承認,如今可是不打自招了。”

    將軍離去的這段時間,她明顯見夫人時不時地就會走神,她與流螢一問,夫人便道是在想事情,至于是在想什么事情想得一臉嬌羞,頰生紅暈卻是不肯說了。

    宋云昭從滿腔喜悅中平復下來后便聽見她倆的調侃,不由得臉頰一紅,佯裝嗔怒道:“好你個青黛,竟也跟著流螢學壞了,敢編排起我來,罰你立刻去廚房傳膳去。”

    外面冰天雪地的,他一路行軍歸來,只怕也難吃上一口熱飯,少不得要提前備著。

    相處得久了,青黛知道她性子軟和,也極少對她們這些下人發脾氣,因而心中絲毫不懼,而是笑嘻嘻道:“知道啦,保證將軍回府便能吃上可口的飯菜。”

    說完后,她放下手中的窗花下了炕,快步出了屋子。

    流螢見狀怕自己留下來被秋后算賬,連忙道:“奴婢跟上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然后也一溜煙地跑出了屋子。

    宋云昭見她溜得快,不由得感到好笑,隨后想到什么,沖著門口喊道:“外面下著雪呢,別忘了撐把傘。”

    “知道啦!”流螢在外面應了一句。

    屋子里一時間只剩下了她和輕羅二人,宋云昭便吩咐道:“你去叮囑著婆子備好熱水。”

    外面風餐露宿的,他又最愛干凈不過,只怕回來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哎,奴婢這就去。”輕羅興致不高地應了一聲后,也起身出了屋子,

    自當初小姐從寒山寺歸來后,便對自己態度冷淡下來,與對著流螢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自己原本還在心中忐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什么,可后來見小姐一直沒有挑明出來便漸漸地放心下來,忍不住想著自己到底是陪伴著小姐長大的,說不定哪一日小姐看見了自己的忠心又恢復了先前的態度呢?

    可沒曾想到,小姐又收了柳青黛在身邊,此后待她更是比待自己不知好了多少倍,自己忠心耿耿伺候小姐這么多年,到頭來竟比不過一個外來人,自此便徹底寒了心。

    ……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后,院子外面便傳來了動靜,宋云昭聞聲后迫不及待地撩開簾子出了屋子。

    外面還在下著細雪,剛被掃干凈的地面上積了薄薄的一層,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割得臉生疼。

    院墻邊栽種了幾顆紅梅樹,只見樹枝上堆積的白雪里開出了一朵朵嬌艷欲滴的梅花,被寒風一吹,紅色的花瓣混著白雪飄落而下,紛紛揚揚間便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踏進了院子。

    男人一身玄色盔甲威風凜凜猶如戰神天降,漆黑的兜鍪下一張面容俊美無儔,深邃的黑眸宛若月下寒潭,深不可測。

    他進了院子后,清冷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對面的主屋,只見廊檐下的臺階上不知何時俏生生地立了一個著海棠色繡花襖裙的女子,在滿院子的白雪里極為惹眼。

    見他看過去,女子雙眸一彎,嬌艷的小臉上露出瀲滟動人的瑩瑩笑意,右

    邊臉頰上漾出一個甜美的梨渦,嗓音更是嬌軟動聽:“夫君。”

    宋云昭甜甜的喚了一聲,然后拎起裙子迫不及待地下了臺階向男人小跑過去。

    傅寒關聞言長眉舒展,黑眸中的清冷散去,流露出星星點點的笑意來,他加快了步子上前,眼角余光卻瞥見地上堆積的薄雪,下意識提醒道:“別跑,小心地上滑。”

    然而已經遲了,話音剛落便見對面跑過來的小姑娘腳底一滑,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歪向一旁。

    傅寒關見狀臉色一變,下意識幾步上前一把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將人帶進自己懷里。

    男人身上穿的盔甲又冰又硬,相貼在一起很不舒服,宋云昭卻感到無比的安心,被方才變故嚇得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紅潤,她仰起瓷白的小臉笑得眉眼彎彎,聲音更是甜如蜜糖:“夫君你回來啦,路上可還順利?肚子餓不餓?受傷了嗎?”

    對上她笑意盈盈的小臉和一疊聲的關心,傅寒關只好將已經到嘴邊的斥責給咽了下去,伸出大掌揉了揉她烏黑柔軟的發髻,“都還好,也沒受傷,只是沒想到兩月未見,夫人竟如此思念于我,迫不及待地投懷送抱。”

    若是擱在之前,小妻子面皮那般薄,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就不顧形象朝自己撲過來。

    古人有言小別勝新婚,誠不欺我。

    宋云昭聞言不禁紅了雙頰,嬌嗔了他一眼,澄澈明亮的桃花眼里眼波流轉,瀲滟生輝,看得男人心頭一熱。

    伸出大掌包裹住她白嫩綿軟的小手,傅寒關牽著她進了屋子。

    凈房里已備好熱水,宋云昭幫著他脫下身上沉重的盔甲后,男人獨自一人進了凈房。

    然而沒過多久,便聽流螢過來道:“夫人,將軍讓您送一套干凈的里衣過去,先前準備的那套不小心沾上水了。”

    宋云昭聞言忍不住輕哼了一聲,相處久了她也摸清了男人的性子,表面上對外人清冷嚴肅,私底下對她卻是個不知羞的,這哪是里衣臟了,分明是找借口將自己誆去凈房呢。

    心底這般想著,她面上卻一派平靜,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流螢見狀便悄聲退了下去,將軍與夫人多日未見,待會還不知道會怎樣親密呢,她可不想留下來礙眼。

    流螢出去后,宋云昭這才去了凈房,里面水霧繚繞,熱氣蒸騰,坐在浴桶里的男人赤著精壯的胸膛,正眸中含笑地看著她。

    宋云昭往旁邊瞥了一眼,事先準備的那套里衣在衣架上搭得好好的,一點也不像男人口中那樣被水沾濕了。

    她走過去忍不住啐了男人一口,“騙子。”

    傅寒關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既然夫人都知道了,為何還要進來?”

    “我來是檢查你身上有沒有新添的傷疤,看你有沒有又騙我。”

    宋云昭說完便繞著浴桶走了一圈,見他身上的疤痕都是舊日留下的,這才放心下來。

    她怕男人受了傷卻不想說出來讓自己擔心,故而隱瞞著。

    傅寒關留意到她眸低暗藏的擔憂,心中一暖,忍不住伸出掛著水珠的大掌去握住她的柔荑,“新添的傷口倒是有,只是在外面看不見,夫人得進浴桶里來才行。”

    宋云昭聞言整個人像是被煮熟了的蝦子一般,緋紅的顏色從臉頰一直蔓延到細長的頸子,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向后退了幾步。

    “我才不看,你自己洗去吧。”

    說完后轉身溜出了凈房。

    男人眸光火熱地盯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長,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今晚他可不會放過她。

    快速洗完澡后,傅寒關濕著長發出了凈房,因為屋里燒了地龍和銀絲碳,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藏青色長衫。

    有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線條凌厲的下頜滑下,一路滑過他性感凸起的喉結最后沒入衣襟,宋云昭看得一陣臉紅心跳,連忙移開了目光,然后拿了一條布巾去為他絞著濕發。

    傅寒關坐在大炕上,任由小妻子在背后為他擦著頭發,那柔軟的小手時不時地蹭過他的頭皮,帶來一陣酥麻,鼻翼間縈繞著一股熟悉的,獨屬于她的淡淡幽香。

    男人聞著聞著,眸光漸漸暗沉下去,身上傳來一股燥熱。

    宋云昭在后面正擦得入神,冷不防腰間被一只鐵臂緊箍住,隨后一陣天旋地轉,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躺進了一個寬闊溫暖的懷抱里,隨后男人俯身堵住了她的唇。

    第52章

    懷孕外面細雪下個不停,流螢撐著……

    外面細雪下個不停,流螢撐著傘,青黛護著懷里的食盒,兩人一路從廚房快步回了勁草堂。

    在臺階上跺了跺鞋上粘的雪沫子后,兩人一起進了屋子將食盒里的飯菜擺好在圓桌上。

    流螢正準備進內室時,怕撞到什么不該看的,因而便站在珠簾邊低著頭道:“夫人,將軍,膳食準備好了。”

    話音剛落,她便聽見從里面傳來一道宛若雛鶯輕啼的嬌軟聲:“別……”

    流螢霎時紅了臉頰,連忙躲得遠遠的,青黛見她那樣子便知道內室是個什么光景,也跟著去了旁邊的偏房。

    內室里,宋云昭原本腦袋里一團迷糊,被流螢的聲音驚回神后,她這才察覺到有一只大手正在解自己身側系的衣帶,她連忙伸手過去按住。

    “夫君快去用膳,不然待會就涼了。”出口的嗓音又嬌又軟,宋云昭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好事被打斷,傅寒關忍得有些難受,忍不住一口咬在她柔軟香甜的唇瓣上,用牙齒磨了磨后,他這才松開她。

    懷里的人兒一雙澄澈見底的桃花眼里氤氳出一層朦朧的水光,眼波流轉間瀲滟生輝,微微上挑的眼尾泛著淡淡的桃粉色,平添一股撩人風情,兩頰透著潮紅,如花朵般嬌嫩的唇瓣微微紅腫,喘息連連,一副嬌不堪憐的模樣。

    宋云昭緩了片刻后,坐起有些酥軟的身子退出男人的懷抱,然后彎著一截緋紅的細頸整理著有些凌亂的衣服。

    傅寒關見她害羞得又不敢看自己了,心中不由得又憐又愛,湊過去親了親她的發髻后,這才起身下了炕出了內室。

    宋云昭到梳妝鏡前理了理發髻,見沒有什么不妥了后,也出了內室。

    傅寒關見她出來,便詢問道:“你要不要再用一點?”

    宋云昭走到桌邊坐下,嗅到上面飯菜散發出的誘人香味后,竟也莫名感到一陣嘴饞,明明她午膳時用了不少。

    傅寒關見狀便親自夾了她愛吃的菜喂過去,屋里沒有丫鬟看著,宋云昭便沒有不好意思,張嘴吃了下去。

    于是你一口我一口的,桌子上的飯菜很快便被吃了個干凈,宋云昭見了不禁有些羞窘,她好像吃得有點多了。

    傅寒關也發覺到了,小妻子明顯比他走之前能吃了許多,想到剛才抱她時,那腰間多出來的一層軟肉,綿軟綿軟的,手感極佳,心中一時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吃味。

    他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她臉頰上的梨渦,“小沒良心的,我在青州日夜思念你,你倒好,比我走之前還圓潤了些,可見沒了我,你反倒胃口好了起來。”

    宋云昭本就羞窘,此刻被男人這么一說,更是羞得都快抬不起頭來了,但卻無法反駁,因為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這一陣子能吃能睡的,腰身確實比之前粗了一圈,她前幾天還在跟流螢青黛抱怨呢。

    傅寒關見她羞得厲害,便不再逗她,而是揭開盅蓋,從里面盛出一碗味道鮮美的魚湯來。

    為著晚上的年夜飯做準備,這魚湯被熬了許久,熬成了奶白色,再輔以點點佐料,味道很是鮮美。

    他舀了一勺吹

    了幾下,正準備喂過去時,卻見宋云昭猛地將臉撇向一旁干嘔了起來。

    傅寒關被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手里的碗去輕拍著她的后背,語氣擔憂地詢問道:“怎么了這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剛才還好好的呢。

    他說完便揚聲喚人,躲在偏房里的流螢青黛二人聽見后,連忙進了屋子。

    “夫人這是怎么了?”

    流螢見宋云昭細眉緊蹙,臉色泛著蒼白,似乎有些難受的樣子,她下意識擔心地看向傅寒關。

    “去請大夫。”

    傅寒關臉色暗沉下來,聲音像是凝著寒冰。

    流螢應了一聲,正準備轉身離開時被宋云昭給叫住,“不用了,就是受不了剛才的魚腥味,緩一緩就好了。”

    她嘔了幾下什么也沒嘔出來,胃里倒是好受了些許,只是聲音有些虛弱。

    傅寒關見狀連忙倒了一杯溫水喂給她,流螢聞言上前去端走了那盅魚湯。

    他們一心都掛在宋云昭身上,因而便都沒有注意到一旁的青黛神情有些怪異,她遲疑了片刻后道:“要不讓奴婢為夫人把把脈?”

    宋云昭喝了幾口水壓下去了方才的惡心感,緊蹙的眉頭漸漸也舒展開來,她笑著道:“不用這么大驚小怪,我沒事的。”

    就是剛才的魚湯太腥了,她聞了以后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這才想吐的。

    只是傅寒關卻不容她拒絕,板起臉道:“你若不讓青黛看,我便著人去請大夫了。”

    今天除夕,正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宋云昭不欲大夫再奔波往這兒跑一趟,因而只好同意了。

    青黛見狀便上前去蹲到宋云昭面前,握住她的一只手后,右手精準地切上她的脈搏。

    房間內一片安靜,宋云昭原本還不太在意,只是見青黛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凝重后,她漸漸地也開始緊張起來,不由得問出聲:“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青黛卻沒回話,而是又握住了她另外一只手切脈,傅寒關見狀臉色陰沉得都快能滴出水來了,一顆心不由得高高提起。

    流螢將魚湯交給了外面的小丫鬟后又悄聲進了屋子,隨后默默地看著青黛為夫人把脈沒有吭聲。

    片刻后,青黛放下手中纖細的皓腕,見屋子里的人都神情緊張地看著自己,她這才反應過來許是剛才自己的表情太過嚴肅,讓他們誤會了,遂連忙露出笑意來。

    “將軍,夫人,大喜,夫人脈象圓滑去走珠,確是喜脈無疑。”

    宋云昭聞言神情一呆,幾乎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心臟卻“噗通”“噗通”越跳越快,渾身血液有些發熱,她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詢問:“你確定沒有把錯?”

    青黛語氣十分堅定道:“夫人盡管放心,奴婢有十分把握不會出錯,若是夫人懷得月份淺,奴婢還不敢如此肯定,只是如今已有兩個月了,奴婢十分確定。”

    這段時間也是她疏忽了,眼見著夫人吃得多了也嗜睡起來,竟沒往這方面聯想,也虧得這段時候沒出什么事。

    流螢在一旁一臉歡喜道:“這可是真是太好了,今天是三喜臨門呢。”

    今天不僅是除夕,也是將軍平亂歸來的好日子,沒想到夫人又被診出有了身孕,若是消息傳回了宣平侯府,老夫人她們還不知會如何高興呢!

    宋云昭仍舊有些不可置信,她的月事向來不準,最近一直沒來也沒太在意,倒沒曾想竟是懷孕了。

    她垂下頭愣愣地看向自己的小腹,那里一片平坦,然而里面卻孕育了一個小生命,思及至此,巨大的喜悅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頭。

    兩個月,算算時間,正好是夫君離開之前就有的,她忍不住下意識看向身旁的男人。

    卻見那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此刻罕見地跟她一樣呆愣,眼神像是看怪物一樣死死地盯著她的肚子。

    宋云昭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夫君這是什么表情,難不成是不高興?”

    “當然不是。”傅寒關連忙反駁道,他就是太高興了,高興得不知該怎么辦才好了。

    他下意識地從椅子上站起身,垂在身側的雙手忍不住緊緊攥在一起,卻仍舊克制不住不斷上揚的唇角,一雙深邃的黑眸亮得驚人,里面盛滿了濃濃的喜悅。

    流螢見狀,悄悄地拉了青黛一把,兩人一起默默地退了出去。

    見屋子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宋云昭唇邊抿出一抹柔和的笑,“夫君要不要摸摸我的肚子?”

    傅寒關看了看她仍舊纖細得不盈一握的腰肢,又打量了幾眼自己寬大的手掌,心中緊張又期待,下意識詢問道:“可,可以么?”

    她那么瘦弱,會不會壓壞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宋云昭見他難道有想做卻不敢做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加深,她伸出手去抓住他的一只手,然后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掌心觸及到那抹柔軟,傅寒關下意識身子一僵,整個手臂都不敢動了,過了許久,他才慢慢緩和下來,小心翼翼地撫著她柔軟溫暖的小腹,動作里透著說不出的憐愛之情。

    宋云昭靠在他的懷里,心中亦是一片柔軟,聲音輕輕地問:“夫君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傅寒關坐在她身旁,伸出手臂環住她的身子,然后親了親她的額頭道:“都喜歡,只要是你生的,不管男女我都喜歡。”

    若是男孩他便教他騎馬舞劍,將自己平生所學盡數傳授于他。

    若是女孩,那容貌必定會隨了小妻子,那般的玉雪可愛,會軟軟地叫他爹爹,他一定會將她捧在手心里寵愛,視若珍寶。

    宋云昭聞言忍不住輕哼一聲,想到之前男人還說自己長胖了,便故意道:“那依夫君所言,便是我日后生出個猴子來,夫君定也會如珠如寶地待他嘍?”

    傅寒關聽罷后有些哭笑不得,隨后伸出修長的手指捏了捏她挺翹的鼻尖,“若是夫人生的,便是只猴子必也是最漂亮可愛的猴子。”

    這話奉承的,宋云昭都不好意思再無理取鬧下去,倒是傅寒關想起她先前在院子里差點摔了一跤,不免有些心有余悸,不放心地叮囑道:“日后可不許再跑了,身邊也要時刻有丫鬟跟著才行。”

    宋云昭現在回想起來也是嚇得不輕,自然乖乖點頭應了下來,“我省得的。”

    小妻子向來乖巧,傅寒關見狀這才稍稍放心,只是卻開始在心中盤算著這勁草堂該多添些下人了,畢竟他不能時時都在一旁看著,只是這要添的下人他也得好好的把關,不然終是不放心。

    第53章

    新年安康除夕這天本是家人團圓闔……

    除夕這天本是家人團圓闔家歡樂的大日子,韓氏不忍女兒一個人在別莊孤零零的,便出了府也去了別莊。

    因而晚上的除夕家宴便只有傅寒關夫妻倆并阿梨三人,因著宋云昭剛懷孕還不及三月,腹中胎兒還未坐穩,所以便沒有宣揚出去,只有幾個親近的丫鬟知道。

    阿梨也是知道的,飯桌上時不時地拿眼神偷瞄著宋云昭的小腹,純凈的眼眸里充滿了好奇。

    用罷晚膳后,外面的雪也停了,碧澄的琉璃瓦上覆蓋了厚厚的一層,廊下懸掛著的六角宮燈散發著暖色的光芒,灑在庭院地面的白雪上,宛若鋪了一層碎金子,熠熠生輝。

    因著阿梨說想要看煙火,流螢幾個并著阿梨身邊的綠枝松枝便在庭院里拿線香點著煙火,她們幾個膽子小,推推搡搡地不敢上前,倒是年紀最小的松枝是個膽子大的,滿院的煙火都讓她一個人給點了。

    剎那間,庭院里火樹銀花,映著四周潔白晶瑩的雪,旁邊嬌艷欲滴的梅花,一時間美不勝收。

    臺階上,傅寒關側頭看向站在身旁的小妻子,因著外面冷,她出來時披了一件月白色繡花兔毛斗篷,頸邊圍了一圈雪白的兔毛圍脖,愈發顯得臉小。

    在色彩斑斕的煙火的映襯下,她細眉彎彎,一雙桃花眼里光芒璀璨,像是天上的星子跌落其中,一張粉嫩的櫻唇微微上揚,頰邊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甜美醉人。

    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她微微仰頭看過來。

    宋云昭側過臉,對上一雙柔情繾綣的深邃黑眸,她眼睫彎彎,嬌美的小臉上笑靨如花。

    借著寬大衣袖的遮掩,她悄悄伸過去一只小手,然后握住他幾根修長的手指。

    肌膚相貼的瞬間,傳來溫熱綿軟的觸感,幾乎是下意識地,傅寒關將她伸過來的整只小手給包裹住。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間默默流動著無限溫情。

    放完了煙火后,他們便進了屋子開始守歲,桌上事先備好了干果蜜餞并各色點心,流螢幾人蹲在炭火盆邊烤著栗子,拋開了往日的拘束,

    說說笑笑很是熱鬧。

    屋里溫暖如春,宋云昭吃了幾顆香甜軟糯的栗子后,很快便開始昏昏欲睡,傅寒關見狀便讓她們都散了。

    簡單地洗漱了一番后,宋云昭鉆進溫暖綿軟的被窩很快便進入夢鄉,也不知過了多久,夜半時分,萬籟俱寂,外面突然傳來震耳的鞭炮聲,將她從睡夢中驚醒。

    身邊的男人比她還要先醒,見她似乎受了驚嚇,下意識攬了攬懷里溫軟馨香的身子,隨后用手掌輕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撫。

    宋云昭很快便安下心來,睜開一雙朦朧的眼眸。

    室內幾支紅燭燃了大半夜,底部堆積了一層厚厚的燭淚,不甚明亮的光線穿透進簾帳里,影影綽綽間只見眼前的男人正專注地盯著自己,漆黑明亮的眼睛里泛著柔軟的笑意。

    子時已至,外面是喜慶熱鬧的鞭炮聲迎接著新的一年,耳邊是男人低沉的嗓音:“夫人,新年安康。”

    宋云昭眨了眨眼睫,聲音軟乎乎的:“夫君,新年安康。”

    她瓷白的小臉上梨渦淺淺,嗓音又嬌又軟,還帶著困意,傅寒關憐愛地親了親她的眼睛,低著聲道:“睡吧。”

    宋云昭應了一聲,很快便再次沉睡過去,唇角下意識地上揚著。

    ……

    京郊的一處別莊內,韓氏盯著面前這一桌已經涼透了的佳肴,一顆心也漸漸地跟著涼了下去。

    外面寒風凜冽,呼嘯不斷,光禿禿的樹枝被刮得左右搖晃,在潔白的窗紙上留下婆娑樹影,室內被襯得愈發寂靜。

    直到外面響起一陣腳步聲,珊瑚撩了簾子進屋,雙頰被凍得發紅,對上韓氏投過來的含著希冀的目光后,她頓時心生不忍,本已到了嘴邊的話卻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韓氏見她身后再沒了動靜,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她不肯來?”

    珊瑚輕輕地點了點頭,不忍心道:“小姐說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讓姨娘您自己用膳。”

    韓氏聞言自嘲地笑了笑,她哪是身子不舒服,分明是在跟自己賭氣呢,氣自己不顧她的意愿擅自與趙家訂了親。

    她如今是魔怔了,心心念念著要去給傅寒關做妾,自己若是再不幫她訂親徹底斷了她的念想,待這份恩情消磨殆盡,只怕傅寒關也容不下她了。

    如今沒了將軍府的這份倚仗,在那些眼高于頂的世家貴族們的眼里便什么都不是,趙家雖不能與這些世家相比,但好歹是個官家,日后她嫁過去有仆從侍候,又掌著中饋,不比與人做妾看主母臉色行事要好得多?

    這么淺顯的道理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珊瑚小心翼翼地看著對面,見她神情怔愣地出神,大著膽子道:“姨娘,這些菜都已經涼了,不如奴婢再端下去熱一熱?”

    “不用了。”韓氏搖了搖頭,隨后起身進了內室。

    珊瑚的目光追隨她而去,瞥見她有些落寞神傷的背影,頓時心中一酸,眼眶不自覺地泛紅。

    小姐也忒不懂事了,姨娘為她煞費苦心,她不領情便算了,除夕之夜卻還賭氣不肯與姨娘一起用膳,傷了姨娘的心。

    連她這個做下人的都明白的一個道理,寧為寒門妻,不做高門妾,小姐怎么就不明白呢?更何況將軍待夫人如珠如寶,眼里根本就看不見別的女子,更別說納妾了。

    韓氏進了內室洗漱一番后便上床了,只是輾轉反側許久也睡不著,直到夜色越來越深,她這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夜半時分,她被外面傳來的一陣鞭炮聲驚醒,感受到口舌有些干燥,她睜開惺忪的睡眼正準備喚外面守夜的珊瑚來給自己倒水時,突然發現床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漆黑的身影。

    她心中一驚,渾身寒毛直豎,下意識就要叫出聲,床邊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唇。

    “唔…唔…”

    韓氏劇烈地掙扎著,借著昏暗的燭光,她看清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后,整個人霎時如墜冰窟,刺骨的寒意朝著她涌過來。

    何敬欣賞著她滿臉震驚,驚恐的表情,臉上露出一個笑來,壓低了聲音道:“噓,你如果叫出了聲,只怕不過片刻,整個別莊里的人都知道你房中藏了一個男人了。”

    見手底下的人臉色蒼白如紙,不再掙扎了,何敬這才慢慢地松開了她。

    韓氏緊緊捂著胸前的被子,整個身子縮向墻角,眼神緊盯著他道:“你是怎么進來的?”

    別莊雖不如將軍府守衛森嚴,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混進來的,更何況外面還有珊瑚在守夜,他是如何做到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摸到自己的房間里的?

    何敬在她床邊坐下,有些得意道:“你外面的那個小丫頭被我用迷煙放倒,不到明天早上是醒不過來的,至于這個莊子……”

    他嗤笑一聲:“幾天前在招護院的下人,正好給了我機會。”

    自從上次韓秋娘給了自己銀子還了債后,便再也沒出過府了,自己正愁找不到機會接近她,沒想到便發現她不知為何帶著女兒來了別莊。

    這些天自己一直在別莊附近轉悠,想辦法混進去,然后就看到了管家貼出的招護院的告示。

    “你既然躲著我,那我就只好來找你了。”

    韓氏聞言下意識攥緊了手心,銳利的指甲嵌進柔軟的皮肉里,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而是顫抖著聲音道:“你要的銀子我已經給你了,你答應過不再糾纏我的。”

    對面男人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低低地笑出聲,他看向韓氏的眼神帶著嘲弄,“你給的銀子只夠我還債的,如今我沒了銀子住客棧,自然得來投奔你。”

    將軍府家大業大,韓秋娘雖然只是一個姨娘,只怕手里也握了不少的好東西,更何況依她那愛女如命的性子,他不信她沒有給女兒攢下嫁妝,便是從女兒的嫁妝里隨便挪出來一點,也夠他拿去賭的了。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打定了主意纏著她。

    韓氏被他厚顏無恥的話氣得渾身發抖,她當初定是瞎了眼,竟然跟了這么一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何敬慢慢逼近墻角堵在她面前,然后用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白皙的下巴,目光貪婪地打量著眼前這張秀美的臉龐,“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又向來心軟,估計也看不得我忍凍挨餓吧?”

    死死盯著面前這張面目可憎的臉,韓氏朝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冷著聲道:“你做夢,我再也不會給你一分銀子。”

    她早該想到的,一旦被他這種人纏上,便如附骨之蛆再也別想擺脫,是她太過天真,白白地浪費了幾萬兩銀子。

    何敬用衣袖擦掉臉上的口水,眼底布滿陰霾,他語氣陰毒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布料“呲拉”一聲,韓氏的寢衣被撕破,露出半邊肩膀,泛著涼意。

    “禽獸!”

    韓氏心頭一沉,下意識一巴掌揮過去,然而何敬早有預料,伸出手掌緊緊鉗制住她纖細的手腕。

    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韓氏劇烈地掙扎起來,但到底比不過男人的力氣,最終被他得逞。

    漫長的痛苦過后,何敬從床上下來,隨意地穿上衣服,他走到韓氏的梳妝臺前將上面的每個匣子都翻了一遍,隨后把幾樣值錢的首飾收進了

    懷里。

    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轉身離開了內室。

    床上一片凌亂,韓氏臉色慘白,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麻木著身子一動不動,如同一件雕塑,空洞死寂的雙眼里漸漸滑出兩行清淚。

    第54章

    是可以吃的柿子嗎?正月初二這天……

    正月初二這天,傅寒關陪著宋云昭回了宣平侯府,老夫人和崔氏得知了她懷孕了的消息后,歡喜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拉著她的手各種叮囑。

    而同樣在今日回了娘家的容斕聞言后,眼神則有些復雜地盯著宋云昭尚且平坦的小腹,嘴里忍不住泛起一絲苦澀。

    她與宋云昭明明在同一天出嫁,可如今她肚子連個信都沒有,每次進宮請安柳貴妃都會對她敲打一番,話里話外暗示她要盡快懷孕。

    可懷孕這事又不是她一個人就能做到的,柳貴妃想讓她盡快生出嫡子,卻偏偏又在年底賞賜了兩個狐媚子進王府,勾得王爺都不往她的院子里看一眼,她如何能懷孕?

    這次回娘家,王爺更是找借口給推掉了。

    怎么宋云昭偏偏就這么好命,嫁了一個男人身邊連個通房都沒有,就憑她那張狐媚子一般的臉么?

    在侯府里用過午膳后,臨走之際,崔氏將自己身邊的季嬤嬤給了女兒,她不放心地叮囑道:“你如今身邊的人都是沒經事的,照顧起來也沒個章程,季嬤嬤是有經驗的老人了,當初我懷你大哥和你與云韶兩個的時候都是她在身旁照看的,把她留在你身邊我也放心。”

    宋云昭有些遲疑,季嬤嬤畢竟是阿娘身邊的老人了,她怕阿娘離了季嬤嬤一時不習慣。

    倒是站在她身旁的傅寒關一口答應了下來,“小婿原本正擔心窈窈身邊人沒個頂事的,怕她屆時應付不過來,如今有了岳母身邊的嬤嬤,我也跟著放心不少。”

    崔氏聞言松了一口氣,畢竟她往女兒身邊塞人的舉措像是不放心將軍府似的,心中擔憂著女婿會介意,現在看來倒是她想多了。

    見他們兩個都極力贊同,宋云昭只好點頭同意了,笑著看向母親身后的季嬤嬤,她語氣客氣道:“嬤嬤年紀大了,本該留在府里安享晚年,如今卻要勞累您了。”

    季嬤嬤聞言福了福身子,笑意吟吟道:“我這把老骨頭,承蒙夫人,將軍還有小姐看得起,能跟在小姐身邊侍候老奴歡喜還來不及呢。”

    如此,季嬤嬤便收拾了東西跟著宋云昭回了將軍府。

    有了季嬤嬤在身邊,流螢她們幾個宛若有了主心骨一般,辦起事來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畏畏縮縮,深怕哪些沒做到位照顧不好宋云昭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時間一眨眼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這天宮里的帝后夫妻舉辦了宮宴,邀請京城中各大世家進宮參加晚宴。

    將軍府早早就收到了帖子,用罷午膳后宋云昭便開始準備起來,因著懷了身孕,脂粉對腹中的胎兒影響不好,她便沒有上妝,而是吩咐流螢給她綰了個凌云髻。

    如云的發髻中插了并蒂芙蓉步搖,長長的流蘇垂在臉頰兩側,那張未施粉黛的小臉上柳眉彎彎,一雙桃花眼澄澈明亮,宛若從山澗里流出的一汪清泉,干凈透澈,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轉間不經意流露出撩人風情,秀氣挺立的瓊鼻下,一張菱唇如花瓣般嬌嫩,泛著粉嫩的顏色。

    傅寒關早已收拾好,站在身后打量著嵌銀瑞獸紋菱花鏡里那張不施粉黛便已足夠艷壓群芳的容顏,然后上前親自挑出了一對珊瑚耳珰為她戴上。

    那對紅珊瑚耳珰精致小巧,樣式獨特,又最襯膚色,戴在那潔白如玉的耳垂上格外惹眼,宛若白雪里綻放出的一朵紅梅,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傅寒關為她戴好后,打量了片刻不禁開始在心中后悔,小妻子的容貌太盛了,便是這樣隨便打扮一下也美得驚人,真想把她藏起來日后只給自己一個人看。

    梳妝過后,青黛托著事先熏好的衣裙服侍宋云昭穿上,宮中不比別的地方,穿著自然不能隨意了,她今日穿了一身淺色遍地錦五彩妝花通袖襖,搭配一條淺紫色繡百蝶穿花馬面裙,裙擺上的繡花精致繁雜,栩栩如生,行走間好似百花盛開。

    這一番妝扮下來,時間已經不早了,外面的天色漸漸暗沉下來,遠處的天邊黑云翻滾,陰沉沉一片,像是又要下雪。

    傅寒關攜著她到了二門處,車夫已經駕著馬車在候著了,里面坐了阿梨,聽見外面的動靜后,她撩開窗簾露出一張笑意盈盈的小臉來,“哥哥,嫂嫂。”

    宋云昭被傅寒關扶著進了車廂后,她坐到阿梨身邊詢問道:“是不是等很久了?怪我收拾的慢了。”

    阿梨聞言搖了搖頭,“沒呢,我也是剛上的馬車。”

    待傅寒關也進了車廂后,車夫駕著馬慢慢出了府趕往皇宮,宋云昭這次進宮不止帶了流螢,還有青黛,宮里不比別的地方,小心些還是有必要的,她們兩個與阿梨身邊的綠枝都坐在了后面的小馬車里。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馬車在九華門停下,在這接受了禁軍的檢查后便要步行進宮了,見他們下了馬車,立刻便有禁軍上前,“見過傅將軍。”

    傅寒關神情清冷,微微頜首,檢查過后他牽著宋云昭慢慢往女眷們參加晚宴的月華殿走去。

    他們一路走得慢,因而被后來的宣平侯府眾人追趕上,親自將小妻子交到岳母手里,傅寒關這才放了心,隨后跟著宣平侯宋文晏武安侯宋璩并宋家的三兄弟前往大臣們參加晚宴的昭華殿走去。

    宋云昭走在母親身側,另一邊的武安侯林氏忍不住打趣道:“任誰能想到冰冷嚴肅的傅大將軍卻是個這般寵妻如命的,方才若不是半路碰上我們,只怕巴巴地親自將你送去月華殿還不放心呢!”

    要不然親眼所見,她都不能相信。

    宋云昭被林氏調侃得有些臉紅,想到方才一路男人緊緊牽著她,深怕她磕著碰著的小心模樣,心底不禁涌上一陣甜蜜。

    崔氏看著女兒羞紅的嬌顏,心中滿懷欣慰,便是當初她點頭同意將女兒嫁給傅寒關的時候,也沒想到那人能待女兒如此細致體貼,關懷備至,讓她這個做母親的見了,都挑不出一絲錯來。

    “夫妻間的感情都是慢慢相處來的,他待你好,你也要對他用心才是。”

    女兒自幼是被嬌寵長大的,雖不至于動不動就使小性子,但她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囑了一遍。

    宋云昭輕聲道:“阿娘放心,我都省得的。”

    傅寒關有多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行人說笑間慢慢到了月華殿,里面已經到了許多夫人小姐們,個個衣著華麗,滿頭珠翠,有那些與她們相識的夫人小姐們很快便上來攀談。

    沒過多久,皇后攜著幾位高位嬪妃進了月華殿,眾人起身跪拜過后,晚宴正式開始。

    來參加晚宴的人數眾多,又加上天冷,這些飯菜被送過來時大多數都是涼透了的,上面凝浸了一層白色的油脂,宋云昭見了后頓時沒了食欲,只簡單地用了幾塊點心。

    宴會進行過半,坐在她身邊的阿梨悄悄道:“嫂嫂,我想如廁。”

    宋云昭聞言吩咐流螢招來隨侍在一旁的小宮女,然后又讓流螢陪著一同過去,綠枝畢竟是第一次進宮,她有些不放心。

    小宮女領命后,引著她們三人出了大殿。

    如廁過后,阿梨她們三個跟在小宮女身后往回走,途徑某處時,她突然停住腳步,目光被對面的景色吸引住再也挪不來了。

    只見對面是一片望不到頭的梅林,每棵梅樹上都被掛上了一盞明亮的燈籠,一盞盞形式各樣的燈籠往梅林深處延伸,如同一條火龍飛舞在其間,照亮了整片梅林,映襯著四周的白雪紅梅,美不勝收。

    小宮女見她感興趣,便在旁邊介紹道:“這些燈籠都是皇后娘

    娘讓人掛上去的,每個燈籠下面都會有一個燈謎,娘娘說了,今晚來參加宴會的夫人小姐們若是能猜出謎底,便可贏走對應的燈籠。”

    這個猜燈謎的活動宮中每年都有,只是這是阿梨第一次進宮,所以她才格外好奇。

    “傅小姐若是喜歡,不如也進去猜上一猜?”

    阿梨聞言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小宮女見狀便領著她進了梅林,這些燈籠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做工精細樣式獨特,而且越往里走燈籠便越是精美,相對應的燈謎便越難猜。

    阿梨四處打量著,最后一眼相中了一盞紅色的錦鯉燈籠,那錦鯉身上的紅色鱗片是用紅寶石做成,在里面燭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每幾棵樹下便守著一個小內侍,負責樹上掛的燈籠,那小內侍見阿梨相中了錦鯉燈籠,便摘下了燈籠上掛著的木牌送上前去。

    “小姐若是喜歡,便來猜猜這燈謎吧。”

    阿梨接過木牌,借著明亮的光線打量,只見上面用毛筆寫著“一邊是紅,一邊是綠,一邊喜風,一邊喜雨。”

    字都是簡單易懂的字,阿梨剛開始習字,倒是都認識,只是這謎底卻讓她泛了難,抓耳撓腮了半天,結果給出的答案都是錯的。

    這里面除了阿梨,就只有流螢也是識字的,只是她也想不出來謎底,阿梨見狀,不由得一臉沮喪,最后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錦鯉燈籠,她正準備離開時,便聽見從側前方的梅林深處,傳來一聲嗤笑。

    她下意識看過去,便見自深處的黑暗中慢慢走出來一個身形修長挺拔的男子,男子穿了一身淡藍色的錦袍,長發被玉冠束起,膚色白皙如玉,容貌精致雋雅,一雙鳳眼里含著幾絲漫不經心,眼角處點了一滴淚痣,平添幾分妖艷。

    大冬天里,男子右手中卻拿了一把黑漆描金折扇,扇端輕敲打著自己的左手心,動作間流露出一股子慵懶,說不出的風流倜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違和。

    阿梨沒想到這里還藏了一個陌生的男子,一時呆愣住,倒是一邊的小宮女和內侍反應過來,連忙行禮:“見過盧世子。”

    流螢聞言心底暗叫一聲糟,沒想到這位竟然是盧國公府世子,傳聞他慣愛沾花惹草,風流成性,若是沖撞了小姐該如何是好?

    心中雖這般擔憂著,她卻手疾眼快地暗中扯了一下呆愣住的綠枝,兩人一起跟著行禮。

    反倒是阿梨,她歪著小腦袋打量著對面長得很好看的人,眨巴了幾下明亮純凈的眸子后,語氣好奇地詢問:“你的名字叫柿子?是可以吃的那個柿子嗎?”

    在邊關的時候,她家里就有一顆柿子樹,每到秋天上面就會結滿了紅彤彤的柿子,揭開那薄薄的皮兒輕輕吸上一口,滿嘴都是甘甜。

    對面的男子聞言,“咔擦”一聲捏斷了手里的扇柄,臉色隱隱有些發青,這是打哪來的小傻子?

    第55章

    發動寂靜的梅林里燈光璀璨,凜冽……

    寂靜的梅林里燈光璀璨,凜冽的寒風吹過,朵朵緋紅的花瓣紛紛揚揚飄灑下來,四周縈繞著清淡沁人的幽香。

    一旁的流螢小心翼翼抬頭看了對面男子一眼,見他臉色不太好,便悄悄扯了一下阿梨的衣袖道:“小姐,世子只是稱號,不是名字。”

    阿梨聞言恍然大悟,“原來你不叫柿子呀,我說怎么會有人取如此奇怪的名字呢!”

    她說完后撓了撓后腦勺,神情有些窘迫,清脆的聲音里帶著歉意道:“對,對不起呀,我不是有意的。”

    怕他怪罪,小宮女連忙解釋道:“盧世子,這位是平西將軍府上的傅小姐。”

    京城中人人皆知平西大將軍的妹妹是個癡傻的,想來盧世子也不會跟一個傻子計較,更何況這位傅小姐生得仙姿玉貌,盧世子最是風流多情的人,只怕憐香惜玉還來不及呢。

    聽了小宮女的介紹后,盧行舟這才認真地打量了一眼對面的小姑娘,她穿了一身荷綠色的繡百花纏枝襖裙,外面披了一件藕荷色的連帽斗篷,堆在雪白的狐貍毛間的小臉瓷白如玉。

    在旁邊梅樹上的錦鯉燈籠暖色光芒的映襯下,愈發顯得眉眼精致如畫,一雙圓眼黑白分明,明亮水潤,眸低澄澈純凈不摻半點雜質,干凈美好得宛若這梅花上的白雪。

    他移開了目光,“原來是傅寒關的妹妹,怪不得如此簡單的燈謎都猜不出來。”

    這謎底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但若是讀過書識過字的大家閨秀見了應當都能猜出來,只是他沒想到對面的小姑娘竟然會是傅寒關的妹妹。

    這是在拐著彎地說自己笨呢,阿梨瞪圓了眼睛氣呼呼地看著他,雙頰鼓鼓地像只小河豚,莫名可愛。

    盧行舟見了下意識勾了勾唇角,“小丫頭,不如你求我一下,我便告訴你謎底是什么。”

    阿梨聞言沖著他“哼”了一聲,說不出的嬌俏可人,隨后轉身便往回走。

    盧行舟怔愣了一瞬,待反應過來后頗有些哭笑不得,連忙上前去攔住她。

    流螢一直在暗中緊盯著他,見他此刻堵在阿梨面前,下意識握緊了拳頭,仿佛他要是敢動手動腳,她便立刻沖出去一般。

    然而盧行舟卻分外守禮,擋住了阿梨的去路后便沒再往前了,兩人之間隔著一段距離。

    他語氣無奈道:“小丫頭倒是挺有骨氣,罷了罷了,我便告訴你謎底吧。”

    “一邊是紅,一邊是綠,一邊喜風,一邊喜雨,乃秋字也。”

    盧行舟說完后便看向一旁的小內侍,神情篤定。

    小內侍聞言臉上笑出一朵花來,拍著馬屁道:“世子爺好文采,這謎底正是‘秋’字。”

    他說完后走到梅樹下小心翼翼地取下那盞錦鯉燈籠,雙手奉至盧行舟面前,“世子爺,您的燈籠。”

    盧行舟沒接,拿扇子隔空點了點阿梨,“小丫頭拿著吧。”

    阿梨看了那錦鯉燈籠一眼,隨后又看向對面的男子,眸光有些遲疑,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就這般輕易地將燈籠給了自己。

    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送姑娘家東西卻被拒絕,盧行舟不由得無奈道:“收下吧,以我跟你哥哥的交情,送你一盞燈籠不值當什么的。”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面似乎傳來一陣喧鬧聲,像是有一群人正在往這邊的林子走來。

    盧行舟收起臉上散漫的神情,正色道:“這燈籠你拿著,待會若是有人問起,你便說是你自己猜出來的,不必提及我。”

    他聲名狼藉,但凡有哪家閨秀與他扯上關系,都免不得被人說道一番,待會若是被人撞見,只怕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況且小姑娘若是被他連累了名聲,傅寒關那廝定不會放過他。

    盧行舟說完后便拿嚴肅的眼神盯著對面的宮女與內侍,他收起漫不經心后,渾身散發出的氣勢威嚴而又森冷,對面的兩人被他看得不敢抬起頭來,顫著聲道:“世子爺放心,我們定當守口如瓶。”

    盧行舟聞言眼神淡淡地掃了一眼對面的小姑娘后,轉身走向梅林深處,很快便沒了身影。

    “唉?”

    阿梨下意識叫了他一聲,然而四周一片寂靜,早已看不見了他的身形,唯剩下漫天飛舞的花瓣。

    小內室拎著燈籠語氣恭敬道:“傅小姐既猜出了謎底,還請您拿好燈籠。”

    阿梨不明白他們為什么要這樣說,明明這個謎底不是自己猜出來的,但是既然那個世子說把燈籠送給自己,那自己便收下吧。

    阿梨從小內侍手中接過燈籠后,一群人已經走了過來,正是先前在月華殿參加宮宴的夫人小姐們,宋云昭便在其中。

    “嫂嫂。”

    阿梨眼睛一亮,走到宋云昭身邊后她迫不及待地展示著手里的

    錦鯉燈籠,神情歡喜。

    宋云昭先是認真地將她全身上下打量了個遍,見她無事后這才放下心來,隨后才看了幾眼燈籠,由衷夸贊道:“真好看,我說你怎的一直沒回來,原來是在這猜燈謎了。”

    阿梨聞言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旁邊有夫人笑著道:“本以為我們是最先來的,沒想到傅小姐已經得了一盞燈籠了,皇后娘娘聰慧,想出了這樣的猜燈謎與民同樂,每年這個時候,便數這個林子最熱鬧了。”

    柳貴妃表面上與皇后娘娘一片和樂,然私底下明爭暗斗從沒斷過,由柳貴妃所出的六公主蕭令儀對皇后自然沒有好感。

    此刻聽見這位夫人對著皇后阿諛奉承,心中頗為不屑,但卻不敢明目張膽地反駁回去,只得拿了阿梨出氣,語氣嘲諷道:“一個傻子怕是連字都不認識,還能猜出燈謎,我才不信。”

    她聲音不大不小,然而附近的幾人都聽見了,方才出聲的夫人神情一陣尷尬,下意識看向了宋云昭。

    宋云昭牽住了阿梨的手以示安撫,隨后語氣淡淡道:“公主才華橫溢當聽過‘大智若愚’,阿梨日日在府中勤學苦練,這些個字自然是認識的。”

    清陽郡主蕭元苧在一旁幫腔道:“六姑姑學識過人是皇祖父親口夸過的,這一成語她自然是聽說過。”

    這話說得六公主自然不能否認,否則便顯得自己名不副實了,可若是承認自己聽過,那便是否定了自己先前說的話,自打嘴臉。

    不管如何都不行,她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對著宋云昭與清陽郡主干瞪眼,氣得漲紅了一張俏臉,隨后直接轉身與她們一行人分開了。

    清陽郡主見狀嗤笑一聲,隨后上前挽住宋云昭的胳膊,“嬸嬸,阿梨,咱們猜燈謎去。”省得再有不長眼的過來尋晦氣。

    宋云昭含笑應了一聲,隨后三人一起往梅林深處走去。

    ……

    在梅林里逗留了一會后時辰已經不早了,漆黑的天幕下飄起了雪粒子,氣溫也越來越低,凜冽的寒風如刀子般割著皮膚。

    已經陸陸續續有人開始出宮了,宋云昭見狀便與清陽郡主告別,隨后帶著阿梨與母親家人們一起往宮外走。

    半道上遇見了宣平侯一行人,宋云昭下意識看向對面的傅寒關,他似乎是飲了不少的酒,白皙的面頰泛著一層薄紅,一雙深邃烏黑的眼睛里卻沒有絲毫的醉意,清冷依舊。

    捕捉到她的目光,男人唇角微勾,眸低流露出一絲柔軟的笑意。

    一行人匯合后便往宮門口去,待到了那里時,車夫已經駕了馬車在旁邊候著了。

    與母親告別后,宋云昭正準備登上馬車時,便聽見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她下意識回頭看過去。

    只見是一個下人打扮的小廝徑直跑向旁邊母親的馬車,隨后語氣慌亂道:“侯爺,夫人,大少夫人發動了,老夫人命奴才趕緊來給您們送個信。”

    聽完小廝的話后,宋云祈霎時酒醒了大半,他先前本是騎馬跟在馬車旁過來的,此刻見長隨將馬牽了過來,他一把奪過韁繩翻身上馬。

    馬兒嘶鳴了一聲,隨后便如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宋云昭模模糊糊聽見了小廝的話,心中隱隱有了猜測,她連忙上前詢問道:“阿娘,可是大嫂要生了?”

    前世大嫂便是在上元節的晚上發動的,當時母親與嬸嬸們也進宮參加晚宴了,索性府里有祖母坐鎮,下人們訓練有素絲毫不亂,大嫂最后在黎明之際平安產下一女。

    崔氏連忙道:“沒錯,知道你擔心阿瀠,只是現在雪天路滑的,你先與臨淵回家去吧,待你大嫂生產過后我立刻讓下人去給你送信。”

    見母親儼然一顆心都跟著大哥飛去了府里,宋云昭便沒再多說什么,只得上了馬車先回將軍府。

    盡管知道大嫂最后會母女平安,但一回想起前世她曾在外面聽到的那痛苦的叫喊聲,宋云昭一顆心頓時又揪了起來。

    彼時她正在家中備嫁,只等過不了多久便要嫁入瑞王府,在聽到大嫂不堪忍受的聲音后,她這才知道女子生產有多艱難不易,想到過不了多久她也要經歷一番,一時之間心中不由得惴惴。

    坐在她身旁的傅寒關見她臉色有些發白,以為是擔心所致,便伸出大掌去握住她垂放在膝上的小手,無聲安撫。

    一旁的阿梨敏感察覺到車廂里的氛圍有些凝重,便乖巧地坐著不出聲,明亮的雙眸盯著放在膝上的那盞錦鯉燈籠。

    第56章

    小元宵夜色愈發濃郁,潔白的雪花……

    夜色愈發濃郁,潔白的雪花越飄越大,屋頂琉璃瓦和地面上很快便見了白,四周一片寂靜。

    內室燒了地龍,溫暖如春,琉璃罩里面的紅燭散發著微弱朦朧的光芒,輕掩的紗帳里,宋云昭躺在溫暖柔軟的被窩里輾轉反側,支棱著耳朵留神外面的動靜。

    她身上只著了一件單薄的玉色寢衣,翻身間時不時地就會蹭到身側男人堅硬熾熱的身子。

    沒過多久,傅寒關便忍無可忍地伸腿壓制住她翻來翻去的嬌軀,然后湊到她耳邊咬牙切齒道:“你再敢亂動,今夜就別想睡了!”

    自從知道小妻子懷了身孕后,他頂多就是親親抱抱,別的就不敢再做了,晚上睡覺都不敢挨她太近,深怕擦槍走火。

    可他再強大的自制力也架不住她總是這樣蹭來蹭去的撩撥,更何況他昔日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到了她面前基本為零。

    經他這么一說,宋云昭這才感受到身側男人越來越緊繃的身子,頓時不敢再動了。

    下意識撫了撫自己的小腹后,她這才有恃無恐道:“我懷著寶寶呢,你可不許亂來。”

    借著透進來的微弱燭光,傅寒關將她小臉上的洋洋得意看得一清二楚,似乎是篤定自己拿她沒辦法,不由得磨了磨牙后道:“你就使勁作吧,終有一天會收拾你。”

    都說女子十月懷胎,距離她生產還早著呢,宋云昭不僅絲毫不怵男人話里的威脅,甚至還頗為挑釁地又挨過去蹭了蹭,待聽到他呼吸似乎變得急促起來后,不由得在心底偷樂。

    見她不怕死地捋虎須,男人的深邃的眸光陡然暗沉下來,隨后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堵住她的唇瓣。

    簾帳里的氣息逐漸灼熱起來,傅寒關吻得又兇又狠,宋云昭很快便繳械投降,腦海里變成一團漿糊。

    良久,在事情變得不可控制之前,傅寒關最后在那甜軟的櫻唇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然后才松開她。

    唇瓣吃痛,宋云昭下意識嬌嬌地叫了一聲,她睜著水光瀲滟的桃花眼嗔了男人一眼,隨后握著粉拳不滿地錘向那堅硬的胸膛。

    傅寒關低低地笑了一聲,嗓音暗啞醇厚,聽在耳朵里說不出的撩人,任她錘了幾下后,他這才握住她白嫩綿軟的小手送到嘴邊親了幾下。

    他一邊親一邊還用火熱深沉的目光緊盯著她,宋云昭很快便臉頰發燙,不自覺地軟下了身子。

    恰在這時,外面響起了一道腳步聲,雖然來人刻意放輕了步子,然而在這寂靜的深夜里依然無比清晰。

    宋云昭連忙收回手,揚起聲詢問:“是流螢嗎?”

    她臨睡之前曾吩咐過流螢,若是娘家派人遞了關于大嫂的消息,無論多晚也要立刻告知于她。

    果然下一刻便傳來流螢的聲音:“是奴婢,方才宣平侯府里的下人來遞了口信,說大少夫人已產下一位孫小姐,母女平安。”

    她知道夫人一定記掛在心里沒睡好覺,所以一得了消息后便趕緊過來回稟了。

    宋云昭聞言這才徹底松了一口氣,她一直繃著的心弦松弛下來,對著外面道:“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流螢應了一聲,隨后悄聲退了下去。

    “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還不快點睡覺。”傅寒關沒好氣地捏了捏她秀氣的鼻子。

    如今已子時過半了,宋云昭之前是因為心里掛念著所以才睡不著,此刻放下心來,困意很快來襲,她胡亂地點了點頭后,沒用多久便進入了夢鄉。

    倒是苦了傅寒關,身子處在亢奮狀態如何也睡不著,更不敢翻來覆去打擾她好眠,只能眼睜睜地熬了半宿,最后才慢慢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宋云昭醒過來后身側早已沒了人,想來是去上朝了。

    正月十五一過便昭示著這個年節過去了,官員們便恢復了早朝。

    宋云昭起身用了早膳,命下人備好了一些上好的補品后,她便帶了青黛流螢坐上馬車回了娘家。

    先去松鶴堂給

    祖母請過安后,她便直接去了兄嫂住的院子,室內一片熱鬧,不止母親在,二嬸和堂嫂謝姝以及鈺哥兒都到齊了。

    鈺哥兒剛得了一個妹妹,稀罕得不得了,正趴在床側與她說話呢,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兀自說個不停,見到進屋的宋云昭后,他眼睛一亮,邁著小短腿噠噠地跑過來。

    “姑姑。”

    鈺哥兒歡喜地叫了一聲,正準備像往常一樣撲進姑姑懷里時,突然想到母親曾與他說過,姑姑肚子里也有了寶寶,他不能再這樣撲過去,會嚇到寶寶的。

    想到阿娘的叮囑,鈺哥兒跑到宋云昭面前后及時停住,改為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去牽她,仰著小腦袋嘴甜道:“姑姑,鈺哥兒好想你呀。”

    鈺哥兒過了年便五歲了,身子骨長高了不少,人也愈發的懂事了。

    跟在后面的流螢青黛二人見狀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若是孫少爺就這樣橫沖直撞過來,她們少不得要攔著才行。

    宋云昭牽住他暖熱的小手,隨后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他烏黑柔軟的發髻,聲音溫柔道:“姑姑也十分想念鈺哥兒呢。”

    她牽著鈺哥兒走向床邊,床上的顧瀠只穿了一件淺色的夾襖,長發隨意地半綰著,額頭上勒了一條抹額,可能因著身子還未恢復過來,臉色泛著蒼白,只是精神頭卻很好。

    她身側的被褥里放了一個襁褓,里面的嬰兒有一頭濃密柔軟的黑發,眉毛很淡,幾乎看不見,皮膚很白,就好像是羊奶一般,一雙大眼睛好似紫葡萄一樣,烏黑發亮,睫毛又彎又長,像是兩把小扇子。

    鈺哥兒迫不及待地介紹道:“姑姑,這是妹妹,妹妹乳名叫元宵呢,是不是很可愛?”

    宋云昭凝視著小女嬰,含笑點了點頭,心里抑制不住地生出無限喜愛,“是呢。”

    崔氏在一旁解釋道:“因著你大嫂在上元節的最后一刻生下的她,所以才取了乳名叫元宵,大名還沒定下呢,你爹不知取了多少個,然而到最后卻都被他自己又一一否定了,讓他折騰去吧。”

    丈夫昨晚臨睡前還在念叨著名字,一會說這個字不好,一會又是那個字不好,真真是魔怔了一般。

    剛出生的小嬰兒肌膚最是嬌嫩,宋云昭不敢伸手去摸她,只得隔著被子輕拍了拍,聽了母親的話后她笑著道:“咱們宋家的每個孩子都是寶貝,起名字當然馬虎不得,讓爹爹仔細想便是。”

    前世直到小元宵滿月那天,父親與兄長才從眾多的名義中選出了一個,定為宋承沅,這世想來也是如此。

    武安侯夫人林氏跟著附和道:“窈窈說的對,名字慢慢取就是。”

    當初鈺哥兒出聲后,一向只讀兵書的丈夫破天荒地翻起了各類詞典,書都翻爛了好幾本,最后才定了名字為宋承鈺。

    她們宋家本就只得了窈窈這么一個姑娘,如今有了小元宵,又是嫡長孫女,名字自然要慎重。

    床上的顧瀠見婆母等人不僅沒有因為她生了個女兒而心有不滿,反而愛若珍寶,從懷孕后一直微微繃著的心弦松弛下來,心頭涌上一陣感動。

    當初她嫁入宋家幾年卻始終未曾懷孕,若是換作別的人家,只怕婆母早就開始為兒子納妾了,然而崔氏不僅沒有那樣做,更是誠心前往寺廟為她求佛,丈夫也從未有過納妾的念頭,這些年來她一直感恩于心,同時又忍不住慶幸自己嫁對了人。

    好不容易懷孕后,她以為婆母會更希望她生下的是個男孩,畢竟丈夫到現在還沒個嫡長子,但卻沒想到,婆母一點也不介意。

    幾人在房里說了一會子話后,很快便到了午膳時間,宋云昭便留下來用了午膳。

    陪著家人用完飯后,她便準備動身回府,然而鈺哥兒卻抱著她的腿不肯撒手,仰著小腦袋巴巴地看著她,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滿了不舍。

    宋云昭見了一顆心頓時軟成一團棉花,她忍不住提議道:“要不鈺哥兒跟著姑姑一起去將軍府里住幾天?”

    她自懷了孕后很多事情便不能做了,傅寒關也看得緊,有時難免會感到無聊,若是有鈺哥兒陪在身邊倒也能消磨時間。

    鈺哥兒聞言眼睛一亮,正準備一口答應下來時,便聽見母親連忙道:“這怎么行,他整日里上竄下跳皮得不像話,你如今懷著身孕呢,到時還得勞神去看顧他。”

    這小子天天跟個潑猴似的,在府里也就只有她能管得住,若是去了將軍府,還不知會如何鬧騰呢,只怕窈窈屆時都應付不過來。

    “不會的不會的,鈺哥兒保證會聽姑姑的話,會很乖的。”

    鈺哥兒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開始奶聲奶氣地撒嬌,也不知是跟誰學的,見母親一臉不相信的樣子,他急中生智竟豎起了三根白白胖胖的手指學著發誓。

    屋里的人見狀頓時哭笑不得,宋云昭及時握住了他的小手阻攔了下去,“鈺哥兒記住了,誓言不是隨便就能立下的。”

    小家伙也不知是跟誰學的這一套。

    見鈺哥兒懵懂地點了點頭,宋云昭這才勸著堂嫂道:“身邊有婆子和丫鬟看顧著,費不了我多少心神,只是還請堂嫂放心將鈺哥兒交給我照顧才是。”

    謝姝自然知道她是疼愛鈺哥兒的,若不然鈺哥兒也不會如此地黏著這個姑姑,因而便只好點頭同意了,“交給你我再放心不過,既然如此那便讓鈺哥兒去煩著你吧,我正好清凈幾天。”

    見母親同意了,鈺哥兒忍不住歡呼一聲,宋云昭見了忍不住唇角上揚露出一絲淺笑。

    謝姝便命人去自己住的寢院里收拾了鈺哥兒的衣物和常用的物品,讓乳母帶上后跟著宋云昭一行人一起回了將軍府。

    第57章

    求情冬日天兒黑得早,勁草堂里掛……

    冬日天兒黑得早,勁草堂里掛起了燈籠,室內燈火通明,溫暖的燭光照亮了整座院子。

    陰沉沉的天際漸漸飄起了雪沫子,被刺骨的寒風一吹,貼在臉上沁涼一片。

    傅寒關下值回來,剛入了院門便聽見正屋里傳出一陣歡聲笑語,其中還夾雜著一道稚嫩的孩童聲音,聽起來頗為耳熟。

    他順勢問向迎過來的守門婆子,“屋里有客人?”

    婆子笑著道:“是呢,是宣平侯府里的孫少爺,跟著夫人一起回來的。”

    傅寒關聞言挑了挑眉,腦海里下意識浮現出一張白嫩靈秀的小臉來。

    他踏上臺階隨手撩開厚重的簾子進了正屋,屋里溫暖如春,淡香宜人,窗邊的大炕上坐了宋云昭和鈺哥兒,兩人手里各拿了一個暖玉制成的九連環在解著,像是在比賽。

    流螢和青黛二人在一旁當裁判,幾人說說笑笑十分熱鬧,連屋里多出個人都沒注意。

    還是鈺哥兒不經意間抬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進了屋子的傅寒關,他先是怔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后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姑父。”

    宋云昭手中動作一頓,尋聲看過去時撞上男人朝著她投過來的視線,“夫君回來啦。”

    傅寒關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后便見對面的小妻子又低下頭專注地去解自己手中的九連環了,絲毫沒有像以往那般圍過來噓寒問暖的意思。

    他只好自己解下了身上披著的玄色鶴氅搭在一旁的架子上,隨后默默一人進了凈室洗漱。

    流螢見狀便與青黛下去傳膳了。

    傅寒關從凈室出來時,鈺哥兒手中的九連環已經解得差不多了,只是卻卡在了最后一步,又見對面的宋云昭快要解完了,難免有些心急,小眉毛都皺在了一起。

    他忍不住上前去看了下,見鈺哥兒小小年紀能解出來這么多環心中不免有些訝異,然后便提點了一

    下。

    鈺哥兒聰慧,一下子便領會了他的意思,幾根嫩乎乎的手指輕輕撥弄了幾下,整個九連環“嘩啦”幾聲脆響便被解開,那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里瞬間綻放出歡喜的光芒。

    宋云昭本就一直在刻意讓著他,見小侄子解開后,她這才跟著解開自己手中最后一環,然后笑著夸贊道:“鈺哥兒好厲害,連姑姑都沒有贏過你。”

    鈺哥兒聞言撓了撓小腦袋,小臉上的歡喜褪了些許,他搖了搖頭認真道:“是姑姑贏了。”

    宋云昭聽了后只當自己刻意放水被發現了,然而下一刻便聽見他道:“剛才是因為姑父的提示,我才比姑姑先解開的,但是這在比賽中是不對的,所以是我輸了。”

    鈺哥兒眨巴著大眼睛,小臉上的神情認真嚴肅得像個小大人。

    他爹爹曾經說過,君子之間的比賽,想要獲勝只能依靠自己的實力,若是借助外力是對對方的不尊重,是錯誤的。

    他不知道什么人才能算是君子,但卻明白君子是好人,也知道比賽中作弊是不對的,所以這次是姑姑贏了才對。

    小小年紀卻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足以可見他所受到的良好教養,傅寒關看向他的眼神里不禁流露出幾絲贊賞。

    宋云昭心中涌上一陣自豪,她語氣欣慰道:“鈺哥兒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已經很厲害了。”

    鈺哥兒平日里雖然鬧騰了些,但他作為武安侯府的嫡長孫,日后不出意外定是要承襲爵位的,叔父與堂兄一直對他寄予厚望,盡力培養,再加上堂嫂謝姝悉心教導,如今可見收效甚佳。

    聽到姑姑毫不吝嗇地夸贊,鈺哥兒這才重新露出燦爛的笑容來,烏黑靈透的大眼睛里盛滿了喜悅。

    流螢與青黛很快布置好了晚膳,宋云昭便放下手中的九連環,牽著鈺哥兒去凈了手,隨后走到飯桌旁坐下。

    他們夫妻二人往日里用膳一向不喜身邊有人侍候,因而流螢青黛二人很快便退了下去。

    鈺哥兒人小胳膊短,夾菜有些不方便,宋云昭見了時不時地便會用公筷為他夾些他愛吃的菜肴。

    她一心都落在鈺哥兒身上,因而便沒注意到身旁男人頻頻朝她投過來的眼神。

    鈺哥兒倒是發現了,他轉了轉黑溜溜的眼珠,然后奶聲奶氣地央著宋云昭給他夾這個,夾那個,宋云昭自然無一不應。

    瞥見對面男人慢慢變得有些難看的臉色,鈺哥兒不僅不害怕,甚至還有些樂死不疲,趁著宋云昭沒注意,他頗為挑釁地朝對面吐了吐舌頭。

    傅寒關危險地瞇起雙眸,忍不住暗自磨了磨牙,小崽子膽兒挺肥。

    用罷晚膳后,乳母帶著鈺哥兒下去洗漱,隨后歇息在宋云昭事先準備好的客房里。

    ……

    鈺哥兒在將軍府里住了幾天后,便被謝姝派來的丫鬟婆子接走了,臨走時還拉著阿梨的手十分不舍。

    他活潑好動,在屋子里待不住,宋云昭有孕在身自然是不能陪著他在院子里玩個盡興,反倒是阿梨陪著他將整個將軍府轉了個遍,短短幾日兩人便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

    鈺哥兒離開后沒多久便到了小元宵的滿月宴,侯府里盼了許久才又盼來了一位嫡孫,自然是要大操大辦。

    滿月禮這天,宣平侯府門前車水馬龍,擁堵不堪,索性宋云昭去得早,彼時賓客們都還沒來。

    她先去松鶴堂給老夫人請安,然后直接去了大嫂顧瀠的寢院,母親與二嬸她們忙得脫不開身,因而內室里便剩了顧瀠,鈺哥兒趴在床邊逗著小元宵。

    剛出生的嬰兒幾乎每天一個樣,一個月后再見,小元宵的肌膚不再像剛生下來時皺巴巴的,而是宛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般,又白又嫩,眉眼間也長開了許多,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明亮水潤,直勾勾地盯著宋云昭。

    宋云昭見了心里歡喜,便拿出她之前命人專門打造的赤金鑲寶石瓔珞長命鎖,那鎖的下面墜了幾粒金色的小鈴鐺,隨著動作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引得小元宵不錯眼地盯著看。

    逗弄半晌后,她這才將長命鎖交給乳母收起來,陪著顧瀠說了會話,外面傳來一陣喧鬧,丫鬟領著幾位衣著華麗,儀態端莊的夫人進了屋子。

    宋云昭認得領先的婦人是顧瀠的母親,起身互相見過禮后,她便帶著鈺哥兒離開了屋子,將空間留給她們娘家人說些體己話。

    慢慢地登門客人越來越多,府里也很快熱鬧起來,直至宴會過罷,宋云昭這才跟著傅寒關一起乘馬車回府。

    車廂里一片寂靜,傅寒關伸出溫熱的大手隔著衣物摸了摸她的小腹,神情有些怪異。

    宋云昭見了不由得語氣好奇地詢問:“夫君這是怎么了?”

    傅寒關默默道:“我方才在宴上見了小元宵。”

    滿月宴開宴之前,宋云祈將女兒抱出來給賓客們見了見,他當時離得近,便仔細地打量了幾眼那個襁褓中的小女嬰,生得玉雪可愛不說,眉眼間與小妻子還頗為相像。

    他當時見了,只覺得心中一片柔軟,下意識幻想著若是小妻子腹中的也是個女兒,生來只怕是會更像,然后再過不久,便會有一個嬌嬌軟軟的小女娃奶聲奶氣地喚他爹爹,撲到他懷里撒嬌。

    宋云昭靜靜地看著他,等著后文,隨后便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變得有些難看,語氣里帶著賭氣的意味道:“咱們還是生個兒子吧。”

    宋云昭:“……”

    “夫君這是…不喜歡女孩?”前些日子他還說生男孩女孩都好,難不成只是為了哄自己開心?

    傅寒關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沒注意到她不對勁的語氣,“當然不是,只是你我二人的女兒長大后定是仙姿玉色,溫婉貞靜,豈能便宜了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一想到等女兒長大后,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個臭小子在覬覦著他的掌上明珠,他的滿腔歡喜便打了個折扣。

    宋云昭聞言頓時哭笑不得,這都是沒影的事呢,虧得他想那么遠,雖說在父母的眼里自家兒女沒一個是不好的,但他自夸起來,傳出去也不怕讓人笑話。

    再說了這生男生女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見身側的男人仍在那兀自糾結著,宋云昭便任他去,日后自己若是真的生個女兒,有的是他糾結的。

    ……

    滿月禮過去沒幾天,天氣終于開始放晴,屋檐上的積雪在溫暖光芒的照射下慢慢融化,匯聚成一道道細流順著琉璃瓦滑下。

    暖洋洋的日光穿透過軒窗撒在室內,宋云昭坐在床邊的大炕上正在做針線,沐浴在陽光下的小臉精致如畫,濃密卷翹的羽睫在眼窩處打下一片剪影。

    室內一片安靜,流螢與青黛二人坐在一起正打著絡子,外面突然響起小丫鬟的聲音:“奴婢給姨娘請安。”

    宋云昭聞言手中的動作一頓,能來勁草堂的,除了韓姨娘不作他想。

    流螢放下手里打了一半的絡子道:“奴婢出去看看。”

    她說完后下了炕,兩三步出了屋子,很快便領了韓姨娘過來。

    自從何珍娘被送去別莊后,韓姨娘便經常去陪女兒了,因此宋云昭有好長一段時日沒有見過她了。

    如今乍然見面,倒發現她消瘦憔悴了不少,烏黑的發髻間隱隱有了幾縷銀絲,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多歲。

    宋云昭心中有些驚訝,面上卻笑意盈盈道:“姨娘快過來坐。”隨后吩咐流螢上茶。

    韓氏來之前心中原本充滿忐忑,畢竟當初女兒做出了那般丑事,她實在是沒臉來見臨淵媳婦,然而此刻見宋云昭態度與從前無異,她

    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臉上露出一抹發自真心的笑意,韓氏走到炕邊坐下,面前的一張小案上放了一個針線簍子,里面除了有各種顏色的絲線外,還放了一件湖藍色的小衣。

    小衣上面繡了一尾紅色的小錦鯉,另一只只繡了一半,但從那錦鯉活靈活現的模樣和細密的針腳可以看出背后之人的用心。

    韓氏打量了幾眼問道:“這是你繡的?”

    宋云昭以前雖然學過女工,但自從失明以后,就再也沒有碰過針線,也是最近無事,她想為腹中的孩子做件小衣,才又重新將刺繡撿了起來,跟著流螢練習了許久才大致繡出個模樣來。

    因而有些不好意思道:“繡得不好,讓姨娘見笑了。”

    韓氏真心實意夸贊道:“這錦鯉繡得栩栩如生,好似活過來了一般,連我這個做了幾十年繡活的人都未必能繡出這個樣子,哪能說繡得不好?”

    宋云昭被夸得有些臉紅,下意識撫了撫自己的小腹。

    韓氏瞥見她的動作,又注意到她看向那件小衣時雙眸里情不自禁流露出來的慈愛柔軟,心頭隱隱冒出一個猜測。

    “臨淵媳婦莫不是……?”

    算算日子,如今距離胎兒滿三個月已經差不多了,韓姨娘既已問起,宋云昭便沒再隱瞞,而是有些羞澀地點了點頭。

    韓氏見狀臉上頓時充滿歡喜,語氣激動道:“這可真是太好了,臨淵終于也要當爹了。”

    她說完后怕宋云昭年紀輕,又是第一次懷孕沒有經驗,便不放心地囑咐了許多。

    其實這些話宋云昭已經被祖母與母親翻來覆去叮囑了許多遍,只是她依舊聽得很認真,生怕錯漏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韓氏將自己的經驗說完后,她停頓了片刻,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宋云昭只當她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不好意思開口,便主動道:“姨娘有什么話盡管說便是。”

    韓氏聞言便忍著臉上的羞燥開口道:“其實我本是沒臉來見你的,珍娘做出了那等丑事,我這個當母親的心里愧疚難安,恨自己沒有教好她。”

    “當初我與她父親和離,因著心中對她存了虧欠,所以就忍不住多寵愛了些,哪曾想到竟慣成了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她這次釀成大錯,你們處罰她是應該的,只是……只是她不久便要出嫁,求求你們可否讓她從將軍府里嫁出去?”

    當初的事因著傅寒關及時封鎖了消息,所以真正知道的沒有幾個,外人只當女兒去了別莊小住,并不知道這內里的原因。

    只要能讓女兒從將軍府里嫁出去,夫家也會高看她一分,女兒嫁過去之后也能過得好一些。

    她這一輩子就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如珠如寶地寵著長大,只要能讓女兒后半輩子過得好,她便是舍了臉面不要來求宋云昭又有何妨?

    宋云昭倒沒想到她是為了何珍娘過來的,只是仔細一想又在意料之中,畢竟韓氏將女兒定給了一位趙姓校尉的事她之前也聽說了。

    若是讓何珍娘從別莊里出嫁,日后趙家少不得要在背后揣測這其中的原因所在,說不定就因此猜忌何珍娘與將軍府是否生了嫌隙,自此看輕了她。

    以韓氏愛女如命的性子,自然舍不得女兒受這樣的委屈,那會來找自己求情也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然而一想到當初何珍娘的所作所為,她便如鯁在喉,條件反射地一陣厭惡。

    何珍娘既然讓自己不痛快了,那自己為何還要再給她臉面讓她從將軍府里出嫁?

    宋云昭臉上的神情淡了下去,她語氣淡淡道:“這事是將軍吩咐的,我只怕不能做主,姨娘來找我也無濟于事。”

    韓氏聞言心頭一沉,想到女兒后半輩子的幸福,她咬了咬牙,最終從炕起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宋云昭面前。

    宋云昭被嚇了一跳,起身下炕避開她的跪拜,心頭隱隱生了幾分不悅,韓氏這般無異于逼著她點頭。

    守在一旁的流螢見狀心里存了氣,連忙上前去扶韓氏,語氣有些不太好:“姨娘這是做什么,命令是將軍下的,我們夫人豈能隨便違背將軍的意愿?姨娘這不是讓我們夫人難做?”

    也虧得屋里此刻就只有她們這些親近的人,若是不小心傳了出去,外人指不定怎么議論夫人冷血無情呢!

    青黛跟著在一旁勸道:“姨娘還是快起來吧,有話咱們好好說。”

    韓氏跪著身子對她倆的話充耳不聞,看向宋云昭的一雙眼睛里漸漸含了淚珠,聲音里充滿了哀求:“我知我此舉太不妥當,可這事關珍娘一輩子的幸福,我這個當娘的如何能無動于衷?你與臨淵感情深厚,若是能勸他一二想來他應會松口?”

    “如果能讓珍娘從將軍府出嫁,我下輩子便是做牛做馬也必報夫人的恩情,求求夫人網開一面。”

    她這般聲淚俱下,情真意切地苦苦哀求,宋云昭初為人母,難免將心比心,視線掃過她烏發中摻雜的幾縷銀絲,以及淚眼里包含的希冀,一顆心漸漸軟了下來。

    “我答應姨娘會勸一勸將軍,但結果如何卻不敢擔保,姨娘快起來吧。”

    韓氏聞言先是怔愣了一瞬,等反應過來后喜不自勝,忙不迭點頭答應:“我省得的,多謝夫人開恩,多謝夫人開恩。”

    流螢與青黛二人見狀便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派人去給姨娘遞個消息,姨娘請回吧。”

    知她現在定是不愿再看到自己了,韓氏應了一聲后便轉身離開了屋子。

    等人走了,流螢這才不滿地抱怨了一句:“韓姨娘分明是欺負我們夫人心軟呢。”

    所以才使出下跪這一招,逼得夫人不得不點頭答應。

    宋云昭盯著針線簍子里那件小衣,什么都沒有說。

    可憐天下父母心,韓氏為了女兒能夠體體面面的出嫁,不惜下跪求人,只盼望何珍娘能體會她這一番苦心。

    第58章

    暗害晚上傅寒關下值回來,宋云昭……

    晚上傅寒關下值回來,宋云昭便將白日里的事說與他聽,最后語氣感慨道:“人們常說養兒方知父母恩,我如今做了母親,倒也能體會她的感受。”

    何珍娘被養成了這樣的性子,韓氏自然也有責任,但從始至終韓氏疼愛女兒的心是毋庸置疑的。

    傅寒關知她最是心軟不過,如今開口便是意志松動了,“回來可以,但必須是出嫁前幾天才準回府。”

    免得待久了,又讓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見他同意了,第二日宋云昭便差流螢往韓姨娘住的梅院遞了口信。

    韓氏得知后,心中自然是感恩戴德,拉著流螢說了許多感激的話讓她回去轉告宋云昭。

    “姨娘放心,您的話奴婢回去一定會說給夫人聽。”

    流螢說完后客客氣氣地福了一禮,隨后轉身離開了梅院。

    她人走后,韓氏吩咐丫鬟珊瑚去備馬車,然后主仆二人去了京郊的別莊。

    何珍娘與趙家的婚事訂在三月底,如今已是二月初,滿打滿算就只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這些時日韓氏在府里和別莊兩處跑,開始籌備著嫁妝,現在嫁妝單子定了下來,她便拿過來問問女兒的意見。

    她到了何珍娘住的院子時,屋里請來的兩個繡娘正在加工趕制嫁衣,雖說嫁衣應當是由新娘子來繡,但大戶人家都是請繡娘來做的,且何珍娘心里不愿意嫁去趙家,自然不會去繡嫁衣。

    這些時日,她們母女二人的關系緩和了不少,主要還是因為何珍娘想要央求母親取消與趙家的婚事,所以不敢再賭氣下去。

    “娘。”

    何珍娘見母親進來,上前去扶著她在桌邊坐下,端茶倒水一派殷勤。

    韓氏對此視而不見,而是掏出一份禮單遞了過去,“你看看可還有什么遺漏的。”

    韓氏不識字,這份嫁妝單子是她托人擬出來的,

    何珍娘也是進了將軍府后才開始認的字,只是她心思不在那上面,這么久了攏共也沒認識幾個字。

    接過單子隨意地看了一眼,知道上面是什么東西后,她頓時失了興致,隨手丟到桌面上。

    “娘,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了?我都說多少遍了,我不喜歡趙長垣,更不想嫁給他。”

    來之前韓氏便已猜到會是這么個結果,這么多天她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然而女兒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始終執迷不悟,她自然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夫妻間的感情都是慢慢培養起來的,你現在被蒙蔽了雙眼,安知以后不會喜歡上他?”

    何珍娘一臉不服氣地反駁道:“你又不是我,安知我以后就會喜歡上他?”

    趙長垣那樣的男人,連給哥哥提鞋都不配,有哥哥這樣的金玉在前,她眼里心里早就容不下別的男人了,這輩子便是絞了頭發當姑子她都不愿意嫁給趙長垣,更何況是喜歡上他?

    韓氏被她氣白了臉,捂著劇烈起伏的胸口說不出話來,何珍娘見狀連忙軟了語氣,央求道:“娘,我的意思是他根本就不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以后就算成親了也不會喜歡上他,要不你先推了這門親事,再相看相看別的?”

    先說服母親取消了親事,日后她再找機會就是。

    韓氏一把揮開她伸過來替自己順氣的手,毫不留情戳穿道:“你當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我實話告訴你,我已經去求過你大嫂,她已經同意等你出嫁前幾天回府備嫁,你再說什么都沒用!”

    何珍娘聞言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般,瞬間炸毛,猛的站起身情緒激動道:“你求她?誰讓你去求她的!我寧愿一輩子不嫁也不用你去求宋云昭!”

    她害得自己被哥哥厭棄,趕出府去,心里還不知道有多得意呢!如今母親去求她,她指不定以為是自己授意的,當自己在向她低頭呢,然后才像是施舍乞丐一樣大發慈悲施舍自己回府里住幾日,以此在哥哥面前襯托她的心地善良,寬容大度。

    可真是耍的一手好計謀,也就是哥哥和母親這種單純的人才會被她所騙!自己終有一日,哪怕是遭到哥哥百般厭棄,也會揭穿宋云昭的丑陋面孔!

    韓氏凝視著面前這張怒目圓睜,神情因為仇恨和嫉妒而變得有些猙獰的面孔,只覺得一陣陌生,心底慢慢涌上無盡的疲憊與倦怠。

    手撐著桌子站起身,韓氏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間,留下何珍娘一個人站在原地,眼底一片陰狠。

    韓氏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后,揮退了珊瑚,自己一個人在內室待了許久,直至夜幕降臨。

    珊瑚有些不放心,站在簾子外面低聲詢問道:“姨娘可餓了?奴婢去傳晚膳吧?”

    良久,里面才傳出一道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去吧。”

    珊瑚聞言稍稍放了心,隨后去廚房拎了晚膳過來。

    韓氏胃口不佳,隨便用了小半碗飯便再也吃不下去了,直接起身去了旁邊的凈室沐浴,隨后出來坐在梳妝鏡前由珊瑚為她擦干頭發。

    對面的梳妝臺上,原本擺放整齊的頭飾耳珰項鏈等都沒有了,只余下幾根款式老氣,不甚值錢的簪子隨意地放在一起。

    珊瑚在身后一邊用布巾擦拭著濕發一邊道:“好端端的姨娘為何要將那些首飾都給收拾起來呢?姨娘正值好年紀的時候,也該多多打扮才是。”

    最近她發現姨娘梳妝臺上的首飾隔三差五地便會少幾件,詢問之下才知道是姨娘給收了起來,她估摸著許是都給小姐充當嫁妝了。

    韓氏抬眼看著對面鏡子里映出來的一張熟悉的面孔,她目光落在眼角處那幾道尾紋上,定定地看了許久,最后才語氣艱澀道:“我一個守著寡的姨娘,打扮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平白招惹閑話。”

    珊瑚聞言便不好再說什么了,為她擦干了頭發后便悄聲退了下去。

    韓氏坐了許久,直到外面的夜色愈發濃郁,她才起身走到床邊,俯身從床頭的軟枕下面摸出一個玉白的小瓷瓶。

    重新回到梳妝臺前,她隨手挑了一支鍍金的簪子,然后打開瓶塞,將那支簪子的尾端插。進小瓷瓶里。

    被里面的液體浸泡了許久,韓氏這才取出簪子,她塞上瓶塞后起身來到后窗邊,后窗戶外面是一片不規則的湖,里面只剩下枯朽的荷葉挺立著。

    這幾日氣溫雖然回升了些許,但夜間依舊很冷,湖面結了一層淺淺的冰,韓氏悄聲推開窗戶,然后將手里的瓷瓶用力一擲,只聽見湖面上傳來“咕咚”一聲,接著便恢復了之前的寧靜。

    闔上窗戶后,她拿上那支簪子回到床邊躺下,慢慢地閉上雙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靜謐的夜色里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韓氏下意識捏緊了手里簪子的頂端,心跳漸漸加速。

    她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然而那腳步聲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進了內室,而是在外室停了下來。

    韓氏下意識繃緊了心神,冰冷的冬夜里,她手心里竟慢慢滲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

    外面傳來一陣很細微的動靜,但在這寂靜的深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像是布料摩擦發出的聲音。

    意識到外面躺著的是守夜的珊瑚,韓氏霎時心頭一沉,悄悄掀開了身上的被子起身下了床。

    將那支金簪藏進袖中后,她悄聲往外走去,她沒有穿鞋,腳底踩在地面上,刺骨的涼氣順著腳往上鉆,凍得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內室與外室中間只隔了一道珠簾,外面有一張軟榻,珊瑚守夜的時候便會睡在上面,夜間韓氏若是要喝水起夜,她進去侍候也方便。

    而此刻珊瑚睡在軟榻上人事不醒,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衣衫被解了開來,韓氏站在珠簾旁將外面的情景盡收眼底,頓時氣血翻涌,氣得渾身直發抖,她一把撩開簾子走了出去。

    “別碰她!”

    好事被打斷,何敬語氣不耐煩道:“你出來做什么?難不成是見老子與她歡好你吃醋了?”

    因著事先吹了迷煙,珊瑚什么都聽不見,所以他便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韓氏被他話里的無恥氣紅了臉,嗓音里帶著無法遮掩的厭惡道:“珊瑚雖然是婢女,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賣身進府的,日后還要出府嫁人,你要是敢糟蹋她,我跟你拼命!”

    何敬對她的威脅嗤之以鼻,絲毫不當回事,從小一起長大,她平日里連只雞都不敢殺,又能將自己如何?

    經過這些時日,他早就對韓秋娘厭倦了,雖然看著年輕,但身子到底不如年輕的少女了,這個小丫鬟雖然模樣清秀了些,但享用起來相信也別有一番滋味。

    “滾回你的屋里去,別打擾老子好事。”

    何敬嫌惡地斥了她一聲,隨后便當著韓氏的面不知羞恥地俯下。身去。

    渾身的血液直沖頭頂,韓氏雙眼里迸發出強烈的恨意,她幾乎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地便掏出藏在袖子里的那根簪子沖上前去,狠狠地扎進那背對著她的肩膀上。

    何敬只覺得右肩一痛,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后,他怒火中燒,起身反手一巴掌揮在韓氏臉上,見她被自己打倒在地上后還不解氣,上前就是一通拳打腳踢。

    “臭婆娘,活膩味了是吧?還敢暗算老子!”

    他力氣用的極大,韓氏咬緊了嘴唇壓抑著不讓自己叫出聲,很快口腔里便泛起一股子血腥味。

    然而下一刻,男人的動作和斥罵聲戛然而止,整個身子控制不住地倒在地上開始抽搐。

    “你……”

    何敬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他像是喘不過來氣似的,雙手掐著脖子,手背上青筋暴起,舌根處開始發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暴凸的眼球里布滿了紅血絲,死死地盯著對面臉上神情布滿瘋狂恨意的韓氏,像是怎么也沒想到,那個印象中一直膽小怯懦的女人竟然敢對他下毒!

    何敬嘴里發出“喀喀”聲,他不甘心地伸出手去抓向對面韓氏的腳踝,然而還沒來得及觸碰上,他猛

    地咳出一口血沫子,緊跟著半空中的那只手最終無力地垂了下去。

    第59章

    別莊失火寒冷的冬夜里滴水成……

    寒冷的冬夜里滴水成冰,月亮隱在黑云里,不漏一絲月光。

    外面不知何時起了風,凜冽的寒風刮得光禿禿的樹枝左右搖晃,沙沙作響。

    旁邊的窗戶沒關嚴實,有幾縷寒風順著縫隙鉆進來,凍得人下意識打個冷顫。

    珊瑚是被凍醒的,醒來后她下意識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胸前的衣襟不知何時散開了,裸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膚被凍得冰涼一片。

    她連忙整理著胸前的衣襟,眼神隨意一掃時,突然對上了一雙眼睛。

    那一雙眼瞪得極大,往外凸出的眼球里布滿了如蛛網般的紅血絲,眼底的震驚與怨恨如有實質,昭示著眼睛的主人死不瞑目。

    只這一眼,珊瑚被嚇得渾身寒毛直豎,眼睛一閉正要驚叫出聲時,一雙冰涼的,感受不到絲毫溫度的手捂住了她還沒來得及溢出口的尖叫聲。

    她整個人瞬間像是墜入了冰窖一般,冷得牙齒都開始打顫,嘴巴嗚咽著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下意識劇烈掙扎起來。

    “別出聲,是我。”

    耳邊的聲音空洞得沒有絲毫溫度,聽起來卻十分地熟悉。

    珊瑚聞言下意識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韓氏一半慘白,一般高腫起來的臉頰。

    見她認出來了自己,韓氏這才哆嗦著松開了自己的手。

    良久,珊瑚才找回來自己的聲音,“姨娘,我們屋里怎么會有一個…死人?”

    說到最后,因為驚慌害怕,尾音里已經帶了哭腔,一雙眼睛里蓄滿了淚,順著冰涼的臉頰滑落下來。

    明明她入睡之前還好好的,怎么一覺醒來屋里突然就多了一個死人?

    像是被她話里的“死人”給刺了一下,韓氏死氣沉沉的眼珠動了動,直勾勾地盯向珊瑚慘無人色的小臉。

    她嘴唇蠕動了幾下,發出的嗓音又干又澀,像是指甲刮擦在礫石上發出的聲音,“我半夢半醒間突然聽見外室有響動,所以就出來看了看。”

    “然后便看見…這個男人正在解你的衣服欲行不軌,我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發現了,與他爭執時,一不小心將簪子刺進了他的脖子,沒想到……”

    韓氏像是說不下去了,一雙空洞的眼睛里有淚水流出,癱坐在地上的身子此刻更是止不住地顫抖著,一副被嚇得不輕的樣子。

    珊瑚聞言立刻想起方才自己醒來時胸前散開的衣襟,心中頓時一陣懼怕。

    她雖然是入了奴籍的下人,但卻是韓姨娘身邊的大丫鬟,只等年紀一到,姨娘便可做主將她許配給府中的小廝搭伙過日子。

    若不是今夜里姨娘發現的及時,她一覺醒來清白已失,還有何顏面見人?更遑論嫁人,只怕是一根繩子勒死了事。

    思及至此,珊瑚心中的恐懼竟散去些許,只是眼神依然不敢向對面躺著死人的桌邊看去。

    “姨娘,奴婢只是一個下人,不值得臟了您的手的,您為奴婢殺了人,若是被人知道……”

    珊瑚爬下軟榻,握住韓氏冰涼的一雙手,又是感激又是悔恨,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

    韓氏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珠,嘴里一陣苦澀,“傻丫頭,你還這么年輕,我若是見死不救,你的一輩子可就毀了,你好歹服侍了我一段日子,我如何忍心呢?”

    珊瑚聽罷后哭得更兇了。

    她剛記事沒多久就被狠心的父母賣出去了,此后輾轉流落多個府邸才入了將軍府,從此跟在了姨娘身邊。

    她跟了那么多位主子,韓姨娘是最和善溫柔的,也是待她最好的一個主子。

    從未對她們這些下人發過脾氣不說,沒想到今夜更是為了她的清白失手殺人。

    如此大恩大德,她這輩子便是做牛做馬也償還不清了!

    “姨娘,奴婢這就去叫人,姨娘放心,等人來了奴婢就說人是我殺的,定不叫姨娘受連累!”

    她一個下人目不識丁,更不懂當朝律法,不知道過失殺人該如何審判。

    但不管是吃牢飯還是一命抵一命,也不能再叫姨娘替她受了。

    珊瑚說完撐著軟得像面條一樣的雙腿就要出去叫人來。

    韓氏聞言心頭一顫,連忙一把拉住她,下意識脫口而出:“不行!”

    要是叫來了人,何敬脖子上那流出來的黑血肯定會引起別人懷疑的,屆時所有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對上珊瑚疑惑的眼神,韓氏心頭一片慌亂,有些磕巴道:“深更半夜我們房間闖進一個男人,不管怎樣,若是傳出去了必定惹人非議,于你我名聲都有礙。

    且…珍娘出閣在即,我不能因了此事讓她被婆家看輕了。”

    她說得情真意切,珊瑚聞言不禁有些遲疑。

    姨娘有多疼愛何小姐她是知道的,若是今晚的事情傳出去,何小姐的婚事因此生了波折,只怕姨娘……

    可如果不去找人來,那屋里的這個男人怎么辦?

    一想到剛才睜眼就對上的那一雙充滿怨毒的往外凸出的眼睛,珊瑚不由得心中瑟縮。

    “那這個人怎么辦?”

    韓氏身體僵硬了一瞬,她極快地瞥了一眼不遠處那個面目猙獰的男人,紅腫的臉龐上狠意一閃而過。

    示意珊瑚側耳過來,她壓低了嗓音交代了幾句。

    珊瑚聽罷后有一瞬間的遲疑,然而在看見韓氏投過來的帶著哀求意味的眼神時,想到這一切都是韓氏為了護著她才惹出來的,心中的最后一絲猶豫也沒了。

    “姨娘放心,奴婢這就去辦。”

    她語氣堅定,說完后悄聲出了房間。

    ……

    后半夜時外面的寒風刮得更凜冽了,氣溫低得滴水成冰,漆黑的天幕不見一絲光亮。

    勁草堂內室卻溫暖如春,低垂的簾帳內兩道身影親密相擁,男人懷里抱著的女子呼吸淺淺,睡得正沉。

    傅寒關是被右肩上傳來的一陣異樣的觸感弄醒的。

    借著簾帳外面透進來的幾縷微弱的燭光,這才看清懷里的小妻子此刻抱著他的右臂啃得正香。

    想必是夢到了什么,把他當成美味佳肴了。

    傅寒關伸出手去輕捏住她近日養得有些圓潤了的下巴,將自己的肩膀解救出來。

    到嘴的食物沒有了,睡夢中的宋云昭有些不滿地嘟起櫻唇,秀眉微蹙,濃密的羽睫輕顫著睜開了雙眸。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的臉,宋云昭睜著惺忪的大眼睛盯著看了許久,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是在做夢。

    “都怪你弄醒我,我的荷葉雞沒有了”

    因著剛睡醒,她的嗓音軟綿綿的,帶著絲絲沙啞和濃濃的委屈。

    許是肚子餓了,宋云昭夢見了流螢正在小廚房給她做荷葉雞,那誘人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鉆,勾得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好不容易等到荷葉雞出鍋,她迫不及待地撕下了一個雞腿,還沒吃幾口就被臉上的異樣感覺給弄醒了。

    傅寒關輕捏著她的下巴,略帶薄繭的拇指摩擦著她嬌嫩柔軟的櫻唇,聞言被她這倒打一耙的指責給氣笑了。

    “也不知是哪個小饞貓抱著我的臂膀啃,擾我清夢!”

    他一邊說一邊將簾帳掀起一角,外面透進來幾縷暖橙色的燭光,照亮了整個帳內的情形。

    宋云昭微瞇著雙眸,待適應了光線后,這才看清被自己抱在懷里的結實的手臂,肩膀處有一片清晰的水痕,濡濕了男人月白色的寢衣。

    她頓時臉一紅,有些心虛地拿手擦了擦,“定是肚子里的寶寶餓了想吃荷葉雞,可不是我想吃。”

    然而她這話委實沒有多少可信度,剛說完,小腹便開始叫喚了,在這寂靜的臥房里清晰可聞。

    對上男人揶揄的目光,宋云昭臉上的紅暈一直染到耳后根,她干脆將發熱的小臉埋進溫暖的被窩,開始耍無賴:“我不管,我就是要吃荷葉雞,現在就想吃。”

    現在外面狂風大作,滴水成冰,又是大半夜的,街道上估計都不見一個人影,如何能買到荷葉雞?

    宋云昭知道

    她這是在無理取鬧,強人所難了,可也不知為什么,她一想到荷葉雞那誘人的香味,滑嫩的雞肉,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要是不能吃上一口,抓心撓肝的難受!

    面前的被窩鼓起一個小包,只留下一頭如墨秀發,傅寒關輕撫了撫,滿臉無奈。

    自打小妻子有了身孕后,小腹還未曾有什么變化,倒是這性子越發愛嬌起來,時不時地對他撒嬌賣乖,讓他心里歡喜的緊,又無任何招架之力,只得聽之任之。

    “既然夫人想吃,為夫這便去敲人家的門,將人從被窩里撈出來為你做荷葉雞吃。”

    他語氣認真地說完后立刻掀被下床。

    宋云昭本以為他是開玩笑的,等耳邊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時,她連忙掀開臉上的被子朝旁看去,只見男人已經穿戴整齊立在床邊了。

    她呆了一瞬后連忙道:“這大半夜的誰賣給你,更何況外面宵禁呢。”

    堂堂大將軍為了給妻子買荷葉雞而犯了宵禁,傳出去顏面何存?她才不要外人笑話他呢。

    宋云昭起身攥住他的衣袖道:“我現在又不想吃了,等天亮了再吩咐下人去買,好不好?”

    因著跪坐在床榻上,厚重的被子往下滑落堆積在腰間,露出她單薄的雙肩和瓷白修長的脖頸。

    盡管屋里燒著地龍,傅寒關還是怕她受涼,俯身拿起被子將她團團裹住,只露出一顆小腦袋。

    那一雙清亮澄澈的桃花眼巴巴地望著他,里面布滿了央求,傅寒關哪里還邁得動腿。

    “真的不吃了?”

    “嗯嗯。”宋云昭連忙點頭,雙眸一彎露出嬌美的笑靨,漾出臉頰上那個淺淺的小梨渦,她討好般地去親男人的下巴,心中充滿了感動。

    傅寒關用食指戳了戳那個柔軟的小梨渦,隨后將人按在懷里惡狠狠地親了一頓。

    恰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道略有些焦急的聲音,“將軍,夫人,可是醒了?奴婢有要事稟報。”

    聽出是流螢,宋云昭發出“嗚嗚”的抗議聲,示意男人趕緊放開她。

    自打有孕后,流螢青黛怕擾了她休息,從不在她安寢時稟報事情,現在這大半夜的過來,想來是很緊急。

    傅寒關有些不滿地嘖了一聲,隨后放開了懷里的人兒,撫了撫她有些凌亂的烏發,這才出聲讓人進來。

    流螢入內室后行了一禮,緊接著連忙道:“方才門房遞來消息,說是何小姐住的別莊起了大火,管家已經命人撲救了,只是火勢太大,恐難以撲滅,特來請將軍裁決。”

    時值冬季,正是天干物燥,再加上今晚起了大風,借著風勢,火愈燃愈烈,恐一時難以撲滅。

    傅寒關聞言臉色一沉,連忙召來齊杭,吩咐他去請潛火軍前往別莊滅火,然后接過流螢捧來的大氅,正欲出門時,對上一張充滿擔憂的小臉。

    他緩了緩神色,隨后行至床邊俯身親了親宋云昭抖動的眼睫安撫道:“別擔心,我先去看看情況。”

    “韓姨娘也在莊子里呢,先把人救出來最是要緊,你千萬要注意安全。”宋云昭只覺得心臟砰砰跳,不放心地叮囑道。

    傅寒關沉聲應下,吩咐流螢守夜后,大步離開了臥房。

    宋云昭再沒了睡意,雙手揪著胸前的被子惴惴不安,“好端端的怎么會失火呢?”

    何珍娘出嫁在即,韓姨娘幾乎日日往別莊去,若是不慎……再則,她雖厭惡何珍娘,卻也不至于希望她葬身火海。

    “夫人別擔心,有了潛火軍相信很快就能滅火的。”流螢在一側安慰道。

    現在除了將希望寄托于潛火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第60章

    這賠禮,夫人滿意嗎?因為心……

    因為心中記掛著,宋云昭后半夜幾乎都沒怎么睡,用早膳時也沒什么胃口,只用了小半碗碧梗粥和兩個水晶蝦餃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季嬤嬤見她柳眉微蹙,臉色也不是太好,便揮手示意丫鬟們將早膳撤了下去。

    “夫人今日怎的了?可是哪里不太舒服?”季嬤嬤面露擔憂。

    夫人自打有孕后,胃口一直好的出奇,她原先還擔心長此以往下去,營養過剩導致胎兒過大不好生產,卻沒想到今日早膳用的還沒有以往一半多。

    宋云昭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許是昨夜受涼了,今早起來胃有點不舒服,有點犯惡心。”

    季嬤嬤聞言倒是松了一口氣,“先前老奴心里還直犯嘀咕,想著夫人這腹中的寶寶是個孝順的,不曾鬧騰母親,因此夫人懷孕三個月半了還不曾孕吐,倒沒想到還是沒躲過這一遭。”

    她說完后想到宋云昭這畢竟是第一胎,沒有經驗,便又安慰道:“夫人別擔心,這孕吐呀大多數孕婦都得經歷,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待會你若是有想吃的盡管跟老奴說,咱們少食多餐,可不能讓肚子里的孩子餓著。”

    宋云昭摸了摸肚子,乖乖點頭應了。之前在府中大嫂顧瀠懷小元宵時孕吐她是見識過的。

    那段時間大嫂連喝口水都吐,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急得連一向冷靜自持的大哥都慌了。

    母親也沒有了辦法,只好命大哥院里的小廚房在給大嫂做吃食時多加點醋試試,死馬當活馬醫。

    沒想到這一試大嫂便頓頓都離不得醋了,恨不能把醋當水喝,堂嫂謝姝還曾笑言日后說不定得生個小醋壇子下來。

    想到醋,宋云昭竟不覺開始唇齒生津,胃里那股犯惡心的感覺也沒有了,“嬤嬤,我想吃杏子。”

    季嬤嬤聽了頓時喜笑顏開,“好,想吃杏子好,酸兒辣女,夫人這胎定是個小少爺。”

    只是這個時節哪里有杏子吃,季嬤嬤忙不迭吩咐流螢去取杏脯來。

    流螢自是歡喜,應了一聲后連忙端了刻有葡萄花紋的八寶盒來,盒子沉甸甸的共有三層,里面分了數個小格子,分別裝了各色糕點和果干。

    宋云昭迫不及待拿了一個杏干放入口中。

    以往她是最吃不得酸的了,光是想想便覺得牙酸,現在吃了不僅不覺得酸,反而津津有味,停不下來。

    倒是季嬤嬤方才說的“酸兒辣女”她并未放在心上,大嫂之前那么嗜酸,也沒有生兒子,可見這個說法并不十分準確。

    況且對她和夫君來說,不拘男女,他們都會愛若至寶。

    連續吃了四五個,一旁的青黛見了都覺得牙酸,連忙將八寶盒給端遠了,“夫人可不能再吃了,再吃牙就受不住了。”

    季嬤嬤道:“青黛說的是,夫人若是想吃,老奴去做一碗酸湯面給夫人嘗嘗。”

    宋云昭眼巴巴地看著青黛將八寶盒端了出去只好作罷,戀戀不舍地點頭應了一聲。

    季嬤嬤見狀笑瞇瞇地出了內室,剛跨出了正房的門檻,抬頭便看見傅寒關面無表情地入了院門。

    猶記得剛入平西將軍府那日她還很不能適應,這大將軍整日都是寒著一張臉,不見一個笑顏,渾身氣勢凜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哪里會是疼人的主。

    府里的丫鬟小廝見了都跟那耗子見了貓似的,恨不得躲遠遠的,也不知她家那又嬌又軟的小姐是怎么與其相處的,指不定背后沒少受冷臉呢!

    哪曾想到不過一日她便改了看法,任誰能想到這么一個冷面閻羅到了她家小姐面前笑得那么溫柔又寵溺,事事體貼入微。

    小兩口日日如蜜里調油,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府里也沒有侍妾通房來礙小姐的眼,望眼整個京城的豪門世家,有幾個男人能如此。

    這些思緒不過一念之間,季嬤嬤笑得更加燦爛,迎上前去福了福身子,“將軍回來了。”

    季嬤嬤是岳母專門派來照顧懷孕的小妻子的,傅寒關見了神色略緩,不似方才冷漠,“嬤嬤,夫人可起了?”

    “起了,只是胃口不大好,早膳用的不多,老奴再去做一份,將軍應當也沒有用早膳吧?老奴吩咐人傳膳。”

    傅寒關聽聞小妻子胃口不好,眉頭一皺,微微頷首應了一聲后便大步往正房去了。

    季嬤嬤見他略微有些匆忙的步伐,不禁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往小廚房走去。

    傅寒關走得急,剛撩開內室的珠簾,迎面撲來一道身影,兩人差點撞上。

    想來是小妻子在屋里聽見他說話的聲音了,迫不及待地出來迎他。

    他連忙伸出右臂握住她圓潤的肩頭,低斥出聲:“懷了孕還這么冒失。”

    “你受傷了嗎?火撲滅了沒?”

    兩

    人幾乎是同時出聲,宋云昭說完后見面前的男人冷著臉,還訓斥自己,雖然不算大聲,可也是成了婚后頭一次。

    知道他是關心自己和孩子,心里倒不生氣,但仍然嬌氣地沖他哼了一聲,“那我不是擔心你。”

    說完后斜睨了男人一眼,轉身回到軟椅邊背對著他坐下。

    流螢見狀默不作聲地退了下去。

    傅寒關踱步至宋云昭面前彎下腰去看她,見面前的小姑娘柳眉倒豎,睜大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著他,紅潤的雙頰氣鼓鼓的,嘟著櫻唇好不可愛,他不禁笑出聲。

    宋云昭見他不但不哄自己,反而笑出聲來,那一張臉俊美無儔,如今一笑好似冰雪初融,春風拂面,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然后又氣呼呼地轉過身子背對著他。

    難得見她氣鼓鼓的樣子,傅寒關耐心地又繞到她面前蹲下,然后沒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她沒有露出來的梨渦。

    “我沒受傷,大火也撲滅了,方才只是擔心你和腹中的孩子,所以才忍不住聲音大了些。

    為夫這就向夫人賠禮道歉,還望夫人寬宏大量原諒一回?”

    兩人離得近,他又故意放柔了嗓音道歉,如同蠱惑一般,深邃的黑眸里溢滿了柔情寵溺,宋云昭很沒骨氣的紅了臉。

    “既、既然是賠禮道歉,你都沒有禮,可見這歉道的也不夠誠心。”她結結巴巴地,眼神飄忽不定,再不敢與他對視。

    眼前的小妻子白嫩的雙頰透出嫣紅色,那粉嫩的顏色一直蔓延至修長的脖頸,水潤潤的桃花眼含羞帶怯不敢直視他,整個人嬌嫩得如同三月枝頭上的桃花,看得傅寒關眸光慢慢暗沉下去,喉結微滾。

    他展臂輕輕地攬過她柔軟的腰肢,微微仰頭吻上那誘人的紅唇。

    宋云昭霎時瞪大了雙眸,隨后在男人暗沉熾熱的眸光中緩緩閉上了雙眼,情不自禁地伸出柔軟的胳膊無力地搭在他堅硬緊繃的肩上。

    兩人皆吻得動情,傅寒關緩緩摩挲著手中溫軟的腰肢,所有的自制力潰不成軍,直到觸碰到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才找回一縷神智。

    隱忍克制地輕啄了幾下她泛著紅暈的臉頰,他這才松開懷里嬌喘連連的小妻子,輕抵著她額頭啞著嗓音開口:“這個賠禮,夫人滿意嗎?”

    他說完后定定地望著宋云昭,那灼熱的眼神,仿佛她只要說不滿意,就要立刻再來一遍的意思。

    宋云昭見了哪里還敢說不滿意,雙手捂著微微有些紅腫的菱唇,身子不住地往后仰,口中直呼滿意。

    見她躲避不及的樣子,傅寒關好氣又好笑,“坐好,別摔了。”

    隨后變戲法似的,從大氅里面掏出一個捆扎整齊的油紙包放在宋云昭雙腿上。

    油紙包還泛著溫熱,散發出絲絲縷縷的香味,很快便充盈在整個內室間,傅寒關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便見宋云昭捂著鼻子花容失色,仿佛腿上被放了臟東西一樣避之不及,他唇邊噙著的笑意頓時凝住。

    盡管捂住了口鼻,宋云昭還是聞到了那沖鼻的油膩味,霎時間胃里翻滾,惡心的感覺較早膳時來得更加兇猛。

    她一個沒忍住,轉身吐在了旁邊,將前不久吃下的食物吐得一干二凈。

    傅寒關霎時變了臉色,一邊輕撫她后背,一邊高聲喚青黛進來。

    青黛流螢二人進來見到內室的情景俱是愣了一瞬。

    還是流螢鼻子尖,聞到了肉香味,然后快速上前將宋云昭腿上的油紙包拿走,打開窗戶扔了出去。

    隨后喚來小丫鬟將宋云昭吐出的穢物清掃出去。

    傅寒關見狀臉色難看,只是卻未曾說什么,只讓青黛過來把脈。

    青黛倒了一杯溫水喂了宋云昭喝下,見她緩過來后才開口道:“夫人這是孕吐,最是聞不得油腥味,過一段時間便好了。”

    她說完便開了內室的窗戶通風,讓屋里的味道散出去,然后又燃了一點薄荷香,徹底散干凈了屋里的味道。

    傅寒關臉色緩和了些許,只是仍舊擔心地問道:“還難受嗎?”

    宋云昭無力地搖了搖頭,她方才吐得狠,眼淚都出來了,眼尾還泛著嫣紅,像是抹上了胭脂,看起來嬌弱又惹人憐。

    她淚眼汪汪地吩咐流螢:“快去把剛才的油紙包撿回來,那是將軍買的荷葉雞。”

    她剛才雖然聞了就吐,卻也聞出來是荷葉雞的味道。

    他后半夜在別莊滅火,又冒著寒風給她買來了心心念念的荷葉雞,她怎么能將他的滿腔情意給扔出窗外?

    傅寒關皺眉:“你都聞不得,還撿回來做什么?”省得又惹她一頓吐。

    流螢聞言頓時嚇白了臉,她剛才若是知道那油紙包是將軍一早專門為夫人買來的,就是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拿去扔了!

    她悄悄抬眼瞥了一眼對面的將軍,見他面上并未有要怪罪的意思,連忙應了一聲轉身出了內室,只是撿了回來后不敢再往內室拿。

    “那可是夫君專門為我買來的,可惜我卻浪費了夫君的心意。”

    一想到他半夜不曾合眼,還記掛著她昨晚的胡話,為她買來荷葉雞不說,還一路放在懷里捂著,只為回府就能讓她吃到熱的,宋云昭心里頓時一陣難受,忍不住紅了眼眶。

    傅寒關先前便聽季嬤嬤提過一嘴,說是懷了孕的婦人情緒容易起伏大,今日便在小妻子身上見識到了。

    原也不過芝麻大的事,哪就值當她掉眼淚。

    不過自己的心意能得小妻子如此珍重,傅寒關只覺得自己好似那百煉鋼化成了繞指柔,一顆心都軟了下來。

    只是見了她滾落在腮邊的淚珠又開始心疼,一邊伸手去擦,一邊連忙哄道:“不過是順嘴吩咐齊杭去買的,我也沒費力,快別哭了。”

    他說完又提起別莊失火一事,轉移她的注意力,“我昨夜到別莊時,姨娘與何珍娘都被下人救出來了,只是火勢太大,潛火軍也是費了好些時間才徹底滅掉。

    別莊西北邊大半房屋都被燒掉了,幸好沒有住人,救火的下人們只有個別受了點燒傷,已經找大夫醫治了。”

    只是還有幾個疑點他并未說出來令小妻子擔心。

    一個是起火的原因,火是從韓姨娘住的院子里燒起來的,可她和屋里的丫鬟珊瑚應當是被嚇壞了,話都說得不太清楚,要想得到有用的信息也得等她們情緒穩定下來。

    還有一個則是死了一個下人,他怕說出來嚇到小妻子,所以剛才便隱瞞未提。

    大火被潛火軍撲滅后,管家在清點人數時才發現少了一個護衛,是前不久剛招聘進來的。

    眾人合力翻遍了整個廢墟,才在韓姨娘寢屋的廢墟下面翻出了一具被燒得焦黑,辨認不出的尸體,初步估計是為了沖進屋里救人而被燒死的。

    他回府之前已經命人將其安葬了,并派人為其家人送去了撫恤金。

    “那別莊想必也沒法住人了,先前韓姨娘便來為何珍娘說情,想讓她從將軍府出嫁,她的婚期就定在二月底,也沒多少天了,不如就讓她搬回來?”宋云昭試探地問道。

    若不是同為母親,她能理解韓氏的一片愛女之心,否則,她是說什么也不會讓何珍娘回來的。

    聽到小妻子提到何珍娘,傅寒關忍不住皺起眉頭,腦海里浮現出昨晚在別莊見到她時的樣子,整個人陰郁了不少,倒沒了先前的囂張跋扈。

    “回來可以,只是要命人看住她,不到出嫁那日,不準她出院門一步。”傅寒關語氣冷漠道,一縷厭惡自眼底很快閃過。

    只要能讓何珍娘

    從將軍府中出嫁,將她在自己院子里關幾天想來韓姨娘也是愿意的。

    至于何珍娘愿不愿意那就不重要了,宋云昭聞言便沒再說什么。

    恰在這時,季嬤嬤做好了酸湯面端了過來,宋云昭勉強吃了小半碗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倒是傅寒關跟著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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