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第51章 第 51 章 “我愛你,雌父”……

    埃德溫的聲音很輕, 與其說是呼痛,不如說是驟然停頓的喘息和無法自控的悶哼。他壓抑慣了,常年游走在戰場上和教廷的管制之中, 他知道一個呼吸的停頓、一個眨眼的輕忽都可能釀成極為慘烈的后果。

    他在絕大多數時候能面不改色地忍受肢體撕裂的痛苦,不會泄露半分軟弱的端倪, 可是他如今的身體承受的痛苦實在過載, 他的意識時而抽離,時而又被禁錮在他的軀殼之中,讓他完全失去了冷靜自持。

    蟲崽雄蟲的信息素和他的存在無孔不入, 他的手掌中時不時輕輕擦過漆黑觸須圓潤的頂端,這些觸須生著恐怖的底色, 如同深淵一樣透不過一絲光亮,埃德溫更是知道它們的力量多么龐大,可是在他身邊, 這些觸須像從前一樣柔軟、靈活,它們的觸碰如同露水劃過鳥羽, 極盡溫柔。

    這讓埃德溫難免想起從前, 他這一生最為虛弱,卻也最為輕松愉悅、飽含希望的一段時光。他想起他的蟲崽,即使一切都變了, 他的蟲崽也確實如他承諾的那樣, 一直沒有離開。

    埃德溫的胸口生出綿密的刺痛, 輕輕撇開了眼, 正對上塞拉無措慌亂的雙眸。

    雄蟲焦糖色的眼睛里侵染了一絲薄淚, 他的面容俊美無儔,骨相已經明朗,眉眼間卻還帶著少年人獨有的青澀氣質, 介于孱弱幼崽和成年雄蟲之間的年紀,帶著讓任何雌蟲和亞雌都不會生出拒絕之心的,恰到好處的生嫩。

    他的皮膚仍然如同蟲崽時一樣白皙,柔軟的臉頰肉褪去,少年雄蟲濃烈的信息素氣味易散開來。他半跪在雌蟲的身邊,為雌蟲所承受的疼痛而手足無措,滿心痛苦,手指深深陷入醫療艙的邊緣,但是他如同他承諾的那樣,沒有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觸碰雌蟲分毫。

    “雌父,你還疼嗎對不起,對不起我說了傻話,我知道你還很難受,你身體內的能量很混亂,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我留下了相關身體數據,我和克里森博士會分析它們,做任何讓你感覺好一點的事,好嗎?”

    塞拉小心翼翼地說,他手里捧著雞湯面。燉得軟爛的雞肉被他做成了螺旋狀的粗意面,和軟爛的胡蘿卜、土豆洋蔥一起浸泡在撇干凈雞油的香濃雞湯里,散發著香氣。

    埃德溫捱過又一陣疼痛。他渾身的骨骼和器官都因為他被雄蟲改變的基因而迅速重塑。雌蟲常年依靠營養劑生存,原本的消化系統形同虛設,早就失去了對食物的渴求,可是如今他的器官和血肉重組,埃德溫竟然又像幼崽時期一樣渴望起食物來。

    和雄蟲手中的食物一樣,雄蟲靠近時散發的信息素和能量也讓雌蟲感到深切的渴望,這渴望啃噬著他的心,隨時威脅著毀掉埃德溫維持的尊嚴,誘惑他爬到雄蟲腳邊渴求愛撫。

    更糟糕的是,埃德溫潛意識里知道,只要他想要,哪怕只是一個輕微的眼神暗示,塞拉就會毫無保留地給他一切,作為他的雄蟲,作為他現在和未來唯一的主宰和依靠。

    可是他不想,他不行。塞拉是他的蟲崽,不是他的雄主,永遠做不成他的雄主。

    渴望的痛苦比單純的疼痛更加擾亂心神,埃德溫的額角露出青筋,光潔的額頭敷上了一層晶瑩的薄汗,為他蒼白失色的精致面容鍍上一層瑩光。塞拉心痛極了,他小心翼翼驅使一根觸須,拿起一塊兒柔軟的絨布,在不觸碰埃德溫的前提下擦去他額頭上的汗珠,輕輕舀起一勺雞湯面,強行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哄埃德溫:

    “雌父,吃一點,好不好呀?身體數據顯示你的肚子里需要一些食物,有時候吃飯和維持生命體征無關,單純的飽腹感也是好的,或許能讓你感覺好一些我做了雞湯。”

    觸須將埃德溫的后背小心托起來,而塞拉將勺子輕輕觸碰埃德溫的唇,耐心等著埃德溫緩緩接受了一勺湯,焦糖色的狗狗眼瞬間亮了起來:

    “太好了,雌父在我的老家——嗯我是說,我之前聽別的蟲族說過,身體不適的時候吃一點雞湯面會好很多,即便不能減輕實質上的痛苦,但是營養和熱湯飽腹的感覺,還是會舒緩神經。”

    塞拉一勺接一勺地喂著埃德溫,他自己揪痛的心也因為雌蟲接受了他的食物而感到些許緩解。他知道埃德溫如今聽得見聲音,于是沒有停下他漫無邊際的講話聲,只希望這些細碎的瑣事能讓埃德溫的注意力稍微從疼痛上轉移一點。

    “我小時候很小的幼崽時期,我的母——雌父,我的親生雌父為我做過這種食物,哄生病的我。后來,他離開了我,就再也沒有蟲在生病的時候管我了——我的意思是,真心在乎我。直到我遇到了雌父。”

    塞拉說的“雌父”其實是他的親生母親。對于原身的親生雌父,他其實了解不多,他也沒太有原身小時候的記憶,但是他依稀記得他做人類時候的親生父母。

    他的親生父母都是八十年代末留學的科研人員,后來他們學成歸國,成為了教授和研究員,常年都奔波在教室和實驗室里。他們給塞拉的時間并不多,又太早就因為車禍,將塞拉和他們賺得的財富,都留給了對塞拉十分冷漠的親戚。但塞拉依稀記得他的母親在他年少時期發燒的時候,為他煮了一碗雞湯意面,在朦朧地燈光下輕輕為他掖著被角。

    短暫的記憶被塞拉記了很久,大概是因為他能從這段記憶里汲取稀有的愛,而這成為他長久以來賴以生存的動力。

    “所以雌父遇到你是我最幸運的事,我知道這一切都很怪異,但是——但是我真的、真的很愛雌父,我想將雌父留在身邊,為此,我絕不后悔。”

    雄蟲的聲音夾雜著潮濕、壓抑的哭音,但是末了卻漸漸歸于平靜和堅定。他繼續遞上一勺雞湯面,可是看起來神志仍然不清醒的埃德溫卻輕輕撇開了臉,在極度疲憊中泛著潮紅的眼瞼半合,目光渙散地落在塞拉身上。

    “少雄主,你多久沒吃東西了?”

    埃德溫輕聲問道,這是在他長久忍痛以來,積攢力量說得第一句話。塞拉被這句話擊潰了防御,有些慌亂地抱住了還有許多雞湯面的大碗,眼淚啪嗒落在碗里。

    “雌父,你別、別擔心我了,我沒事的,你要關心自己的身體。”

    他磕磕絆絆地說,而埃德溫的目光卻仍然遙遠又堅定的落在他身上,讓他的胸膛酸澀不止。他低下頭,像個第一次被主人撿回家的大狗一樣狼狽,將落了他眼淚的雞湯面扒拉到自己嘴里。

    “我現在就吃雌父,嗚我一會兒給你盛一碗、新的。”

    塞拉第一次將飯吃得嗚嗚響,違背了所有他的餐桌禮儀,把大碗扒到見底了,才紅著一雙眼抬起臉,甕聲甕氣地說:

    “我去給雌父再盛一碗,雌父還想吃別的嗎?我還做了桃膠燉奶和雞湯餛飩”

    他說著就要往套房外的小廚房跑,但他身后卻突然傳來一聲無法抑制地低喃:

    “別走”

    塞拉將碗丟到機器人手中,又跪坐在醫療艙前,小心看著雌蟲輕輕蹙起的眉:“雌父,我不走,我哪兒也不去。”

    埃德溫沒有說話,反而抿緊了唇,仿佛在為方才的軟弱而懊惱。方才落入胃囊的食物暖暖地填補著他的身體。他撇開臉,不敢看塞拉的方向,生怕自己做了其他雌父不該做的舉動:

    “我不需要食物了。”

    他輕聲說,而塞拉沒有因為他抗拒的動作而離開。他靠坐在醫療艙旁邊的儀器上,一雙少年充滿力量的長腿蜷曲著,但他絲毫都不在意:

    “沒事的,雌父,等你好些了,我再給你做些別的。你想休息嗎,我可以留下陪你嗎?”

    他小心問著,而埃德溫蹙起眉,似乎很難抉擇似的,將糾結都展露在臉上。塞拉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埃德溫,他知道埃德溫有多倔強,又有多能忍痛,這樣神志渙散,容許自己面露脆弱和糾結的埃德溫,他是第一次見,這讓他如何能不心軟。

    “雌父不拒絕的話,我就留下了哦。我想跟雌父待在一起。”

    塞拉輕聲哄道,聲音柔軟:“雌父放心,我什么都不會做,只是陪著雌父。這是一段很艱難的時期,我能在這里陪雌父度過,讓我感到很開心和雌父相處的每時每刻,都讓我很開心。”

    塞拉輕輕皺眉,臉上露出一點兒苦笑:“哪怕我們的關系變得有一點復雜,但也沒關系,只要雌父允許,我絕不會停止愛你,無論以任何形式,任何身份,我都愛你。”

    埃德溫的身體在塞拉溫柔的聲音中輕輕顫抖,不知是因為渴望而產生的疼痛還是為雄蟲話中的溫情。

    愛——他不止一次從塞拉口中聽過這個字,這個蟲族文明中并不存在的詞匯。

    “愛是什么?”

    在他意志最薄弱的時候,埃德溫開口問道,不知道是否真的想要一個答案,而塞拉卻溫柔地回應他,用觸須小心為他換了一個柔軟的新毯子,拉過他的肩頭:

    “愛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力量,沒有理性根基的理想國。”他承認著:“那不是什么神力,也不算稀有,但是,它是為之活著的東西,一些讓我們堅持在活這個世界里的理由。”

    “它無關前程、無關理智、無關身份、也無關過往,它只代表著,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奔向你,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我。”

    “我愛你,雌父。我無法承諾一切都會變好,但是只要你允許,我就在這里,哪兒也不去。”

    塞拉輕聲說,看著埃德溫在他的聲音中緩緩合上雙眼,或許又沉溺于另一輪和痛苦的抗爭。他的手指輕輕蜷縮著,顫抖地覆蓋住了塞拉搭在醫療艙邊緣的手,久久沒有挪開。

    塞拉珍視地看著他,小心捧住了那只手,兩蟲的氣息再度交融,波本酒綿長的氣味融入金屬銅清澈的冷淡,如同潮水一般輕輕搖曳。

    第52章 第 52 章 【我會追隨雌父的腳步】……

    接下來的幾天, 埃德溫幾乎都在昏睡中度過。偶爾,過往的閃回記憶會將他送入無法控制的痙攣中,但充足的雄蟲信息素和精神力稍許緩和了這種痛苦。

    說來殘酷, 雌蟲的身體仿佛一個被信息素和精神力控制的儀器。他的疼痛和重塑是切實存在的,雄蟲的信息素打破了原本的平衡, 在一定程度上傷害了他的身體, 可是他的頭腦和身體卻渴求更多。

    而塞拉的信息素并不能根治埃德溫的痛苦,無法瞬間治愈他受創的身體,而是蒙蔽埃德溫的感官, 讓他的雌蟲本能得到極大的滿足,從而忽視身體的痛苦。

    在極度的自我厭惡中, 埃德溫偶爾會陷入一種虛無主義的情緒。他不確定如果身體和精神,他的喜惡和感官處處受到雄蟲的挾制,他是否還算得上活著?他的生活是否還有意義, 他未來的漫長日子里,是否還能重現在戰場上的輝煌?那幾乎是唯一值得他驕傲的東西。

    這種思緒漫長地啃噬著埃德溫的心, 在許多綿長的疼痛中, 在徹夜難眠卻又無法清醒的夜里,他被蜷縮在醫療艙旁邊困頓的雄蟲握著一只手,目光茫然地落在充滿星光的穹頂——那微弱又朦朧的星光來自雄蟲親手為他做的星空燈, 正擺在醫療艙的床頭, 淡紫色的底色點綴著黃色的光點, 玫紅色星云甩動魚尾似的漩渦, 搖曳生輝, 那是埃德溫無數午夜夢回的戰場,也是他的親生雌父度過青春的地方。

    雄蟲的手溫暖干燥,恰到好處地圈著埃德溫的手指, 沒有絲毫褻瀆和逾矩,只有克制和眷戀,將埃德溫僵冷的手指捂暖了。

    埃德溫無聲地嘆了口氣,從壓抑的虛無潭水中浮出水面。

    塞拉——在一切之后,埃德溫心里其實也知道,他的蟲崽或許永遠無法回到他身邊,只是他的靈魂太過倔強,無法為此妥協。

    他知道,如果他還有絲毫的自尊,他應該在被標記后立刻離開塞拉,永遠不要面對這個標記他的雄蟲,從而保留他對那個胖乎乎的軟萌卷毛幼崽所有的美好記憶,確保那些記憶永遠長存,永遠不被晦澀難解的遺憾覆蓋掉。

    他多么需要那個幼崽,即便只能讓那個幼崽停留在記憶里,也足以讓他面對未來每一個晨昏交替的時刻。

    他可以做到。他新造的身體被徹底標記,他的壽命延長,能力也會回到巔峰時期。或許未來他會因為渴望標記他的雄蟲的愛撫而精神海枯竭,但是埃德溫了解自己,他知道僅憑這個標記,他就能夠支撐足夠久了,足夠面對他對于一個高等雌蟲來說過于漫長的生命。

    但是面前的雄蟲讓這一切變得無比復雜、無比困難。

    雄蟲的呼吸聲很淺,他的漆黑的觸須蟄伏在黑暗中,密密麻麻地填補著虛空,在埃德溫身邊柔軟而乖順地營造了一個安全的空間,仿佛筑起了一個溫暖的巢穴。

    雄蟲身體修長,他的身體在短暫的昏睡中仍然沒有完全松懈下來,他背靠在醫療艙旁邊的家具上,一手搭在精練的下腹,一手伸進毯子,松松握著埃德溫的手指。他的一條長腿屈著支撐平衡,背脊在昏睡中也是挺直的模樣,像一只在樹杈上蟄伏著的年輕獵豹,精練緊實的肌肉群隨著呼吸而緩緩起伏,隨時準備驚起而動。

    他的膚色比幼崽時深了一點兒,纖長濃密的深棕色睫毛在他的眼下堆積,為他俊美無儔的青澀面容平添一份無辜的氣質,也喚醒埃德溫心里獨屬于幼崽的那份兒記憶。

    埃德溫已經不會困惑眼前雄蟲的身份了,他知道那就是他的幼崽,等他睜開眼睛,那焦糖色的,微微下垂的瞳仁會瞬間擊潰埃德溫所有的防御,那目光是比雄蟲信息素的控制更難擺脫的枷鎖。

    再次輕輕嘆了一口氣,黑發雌蟲無聲地閉上了雙眸。他的感官還是很遲緩、很原始,他的身體控制力聊勝于無,但是他荒謬地確信,自己在最安全的巢穴里。

    塞拉在他身邊,而他無法放開他的手。或許這就是結局了,無關埃德溫原本的生活,塞拉和他口中難以理解的“愛”,成了新的、延續埃德溫生命的東西。

    他要盡快恢復過來,確保他的幼崽安然無恙。他絕不能再次體驗他的幼崽在他面前死去的感受了,他不覺得自己能承受得起。

    ***

    塞拉能感覺到,埃德溫的狀況正在緩緩變好。與之相反的是,雌蟲變得和初見時一樣沉默寡言,似乎仍然對塞拉的存在感到不適應。

    塞拉能理解的,他真的能,沒有誰愿意和強迫過自己、傷害過自己的生物同處一室,還好無芥蒂,但是被心愛的雌蟲拉開距離,難免會讓他感到傷心。

    他將傷心用溫柔的話語和笑容掩藏的很好,以為他收到的冷遇都是應得的,這點他很清楚。在埃德溫的情況穩定下來后,他和剛剛抵達諾亞公爵旗下資源星的克里森分析過了埃德溫被標記和恢復過程中的身體數據,企圖在單一樣本的情況下得到一些蟲族性別研究的啟發。

    因為埃德溫的情況十分特殊,而塞拉的雄蟲發育和他的能力也算不上平庸,所以他們的研究并不具有什么代表性,但是也是相關研究的里程碑式的起點。埃德溫的許多情緒反應、身體恢復的過程還是與雌蟲和亞雌相通,而他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在“恥辱期”被關注情緒的雌蟲。

    塞拉一直在記錄他對埃德溫康復過程中的觀察報告,比起科學研究,更像是他和埃德溫的日記,其中有無數次,他在寫這些記錄時落淚,恨不得替埃德溫分擔他所承受的痛苦,但是他還是堅持寫下去,并且在埃德溫的許可下發布在了手環網絡里,由系統分配給雌蟲和亞雌觀看,為他們傳播哪怕片面和零星的經驗。

    【被標記的第一日:劇烈痛苦導致軀體化癥狀,感官受損,記憶缺失,被靠近時恐慌反應嚴重。】

    【被標記的第二日:攝入食物,感官仍然受損,記憶略微恢復,情緒浮動較大,無法進行分析思考,對于過去經歷的本能反應仍然存在。】

    【】

    【被標記的第*日:飲食正常,能量循環尚未恢復,肢體疼痛減弱,情緒趨于穩定。(已確認:適當接觸特定雄蟲信息素有益于舒緩情緒)】

    塞拉發布這些觀察記錄的時候,是用他原本的賬號發布的。這個賬號曾經引發過雌蟲、亞雌的第一次現象級的討論,他作為蟲崽的口吻描述過他雌父陷入的信息素匱乏癥的困境,引發了無數認同或者聲討的回復。

    所有刷到那個帖子的蟲族都默認塞拉是個對自己的雌父過度依賴的年幼雌蟲或者亞雌,因為雌父的痛苦生出了叛逆和挑戰權威的念頭。大多數回帖都是規勸他要舉止得體的,警告他不要對他無法反抗的事抱有幻想,不要挑戰母神的安排和雄蟲的統治。

    只有少有的回帖認同蟲崽的叛逆,大多數的認同和理解來自不肯向命運低頭的雌蟲、亞雌,還有年輕的蟲崽。

    而今,雌蟲和亞雌刷到了這個【雌蟲被標記后恢復過程觀察記錄】,他們中的許多蟲認出了帖主正是原本那個桀驁的幼崽,立刻聯想到了那蟲崽的雌父大概是有幸在死亡之前,被他的雄主施舍了標記。

    他們中的有些為蟲崽的雌父松了口氣,真心地回帖祝福道:

    【蟲崽的雌父得救了?感謝蟲母,感謝慷慨的雄蟲!他一定有個善良的雄主,愿意觸碰病痛中失去魅力的軍雌!說真的,任何收納軍雌的雄主都是極為善良的,要知道他們缺乏纖細精致的美感,可不是所有雄蟲都愿意受這樣的委屈的。】

    【這軍雌真是幸運到家了!也不知道他的雄主看上他什么了,病得這么重,還有個這么不聽話的拖油瓶蟲崽!真想讓他的雄主看看,他養的蟲崽都在發布什么可怕的言論,我想那雄蟲一定會很生氣!】

    【這是好事,希望帖主不要再繼續做什么違抗神明的研究了!信息素匱乏癥從雌蟲和亞雌誕生就存在了,難到我們還能逆天而行不成?這就是雌蟲和亞雌的命運,你雖然年幼,也要接受它!你的雌父就接受了它,才等來了雄蟲慷慨的饋贈,不是嗎?為了你的雌父,你也不應該再胡鬧了,都怪他沒有教好你。】

    【樓上說得對。帖主為什么還要發這個帖子呢?雌蟲被標記過后的恥辱期是一個不優雅的時期,我們的雌父都避而不談的,你怎么能把自己雌父的反應發到手環網絡上呢?這是值得羞恥的,即便它是受雄蟲寵愛的證明。雌蟲和亞雌要謹言慎行,才能得到榮耀殿的鑰匙。】

    【】

    無數跟帖中,充斥著羨慕埃德溫被標記的處境,規訓塞拉要謹言慎行,或者體諒雄蟲的話語,幾乎沒有幾個雌蟲、亞雌真的理解塞拉發布這些觀察記錄的意義,只一味羨慕埃德溫的境遇。他們以為,埃德溫一定有個極為寬容善良的雄主,他甚至能在恥辱期吃上食物,那可是只有雄蟲和極為受寵的雌蟲、亞雌才能享受的待遇!

    不知過了多久,帖子下面冒出了零星幾個回復,表達了對蟲崽和他雌父的祝福,而不是關注那個標記了雌父的雄蟲。甚至有一個回帖問道:

    【祝福帖主。你的雌父大概不需要再受到信息素匱乏癥的困擾了,他比大多數雌蟲和亞雌都要幸運。帖主會放棄自己的研究了嗎?】

    這個回帖很快被層出不窮的帖子覆蓋了,甚至有很多虔誠的雌蟲和亞雌為回帖不恰當的“攛掇雌蟲幼崽走上不歸路”的言論與他激烈爭吵起來。

    而當塞拉有空更新它的觀察記錄,并且看這些回帖時,已經過去了一天有余。

    說實話,塞拉并不因為在蟲族自古以來的規訓和社會環境下孕育出這些觀念陳腐的回帖而感到驚訝。退一萬步說,從瀕死的狀態中被雄蟲標記拯救,在地球的古代也算是起死回生的神跡了,雌蟲、亞雌和雄蟲之間的不平等刻在DNA里,大多數雌蟲也亞雌改變不了觀念也實屬正常。

    理智上可以理解,但是不代表塞拉不會站在埃德溫的立場上,為他的雌父感到不值和不公。

    憑什么呢?埃德溫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將生命和榮譽都奉獻給了蟲族和帝國,他至死都在抵抗,不肯放棄自己的尊嚴搖尾乞憐,他的勇敢和堅持卻沒被尊重,那個在他的痛苦中被孕育而生的標記卻被同胞捧上神壇。

    幾乎所有蟲族都只會認為埃德溫幸運、認為他的雄主仁慈,而埃德溫所受的苦難,他的恥辱和粉碎的尊嚴,卻被視而不見,貶得一文不值。

    塞拉感受到悲憤的怒火在他的皮囊下緩緩流淌著,他為埃德溫感到不值,他為那些仍然在為一點尊嚴而向死而生的雌蟲和亞雌感到不值。他花了一點時間才平復心情,免得他身邊昏睡的雌蟲受他信息素的影響而不安。

    他揮手召喚出手環網絡頁面,回復了那個唯一詢問他會不會放棄研究的帖子:

    【re【祝福帖主。你的雌父大概不需要再受到信息素匱乏癥的困擾了,他比大多數雌蟲和亞雌都要幸運。帖主會放棄自己的研究了嗎?】:

    感謝祝福。是的,我的雌父不受信息素匱乏癥干擾了,但是這不代表我的研究會結束。蟲族有億萬雌蟲和亞雌仍然受到信息素匱乏癥的威脅,而我的雌父曾在軍中效死,保護他的同胞和這個文明,我會追隨他的腳步,永遠不會放棄同胞的性命,輕視同胞的苦難。

    而我的雌父如今所遭受的一切,也讓我意識到了雄蟲對雌蟲、亞雌的掌控有多么強大。這是違反生命法則的不公正。我會盡我所能,在我有生之年打破雄蟲的絕對掌控,在保證我雌父的生命和健康的前提下,幫他擺脫雄蟲的影響力,讓他重歸自由,重歸自我。

    我絕不放棄。】

    第53章 第 53 章 【標記我雌父的雄蟲不是……

    沒過多久, 塞拉的言論就在手環星網上掀起了驚濤駭浪,無數回帖涌入進來:

    【你怎么敢的?你知道你說這樣的話,不僅你要被執行死刑, 你的雌父和身邊的雌蟲、亞雌兄弟也要一起受牽連!只有褻神者才會這樣講話!雄蟲對雌蟲和亞雌的標記是神圣無比的,標志著雌蟲和亞雌的罪惡得到救贖, 你怎么敢要打破它?!】

    【蟲崽, 你會害了你的雌父,害了你的家族!母神在上,僅僅聽到你的話, 我就離榮耀殿的距離更遠了】

    【真該讓你的雄父知道你的言論!他一定會后悔賜予你生命!】

    來自雌蟲和亞雌激奮的言論瞬間沖垮了帖子,讓這個帖子的瀏覽量再創新高, 成為手環星網上又一個現象級的火爆帖子。許多雌蟲和亞雌都被挑動了情緒,手指活動間,一句句的辯論爭相出現, 吵得不可開交。

    若是尋常,塞拉一定對此一笑而過。但凡是幫助這些雌蟲和亞雌開口表達的做法, 塞拉都會盡力促成。沒有誰生來就是毫無錯處的, 也沒有誰一開口就是華章璀璨,說出錯誤的言辭也是成長和覺醒的一部分。塞拉很清楚,在未來的變革后, 大多數此刻言之鑿鑿、義憤填膺的雌蟲和亞雌, 都不會再堅持他們此刻的“虔誠”言論了。

    可是, 塞拉此刻卻無法忍受他們對埃德溫的詆毀, 他到底不是圣人, 在險些失去埃德溫,又標記埃德溫后,他對埃德溫的保護欲達到了頂峰, 讓他生出了與這些雌蟲和亞雌分個是非對錯的心思。

    少年雄蟲肅著臉,皺眉盯著面前懸浮的光網,觸須和十根手指輪番上陣,打字打得飛快:

    【re all:

    各位稍安勿躁。

    你們已經知道我并不尊重你們的神明和你們的教廷,也不尊重你們的雄主或者雄父,如果你們真的無法接受,早就可以選擇退出這個帖子了。

    再重復一遍,我發這個帖子只是為了告知大家,一個身體狀況不佳的高等級雌蟲在被雄蟲標記后的身體和心理反應。在蟲族三千多年的歷史上,數億億計的雌蟲和亞雌被雄蟲標記,但是沒有一份哪怕簡單的觀察記錄,來告知大家雌蟲、亞雌被雄蟲標記的后果,告訴大家他們的身體和心理會面臨什么樣的考驗和改變,因為沒有蟲在乎。

    說白了,沒有蟲在乎雌蟲、亞雌的死活,帝國不在乎雌蟲、亞雌的死活,你們的教廷、你們的雄父和雄主不在乎你們的死活,不在乎你們的感受,不在乎你們是否痛苦、寒冷、孤單,是否感到疼痛和委屈,是否想要他們停止他們所做的事,給予你們一點喘息之機。

    標記我雌父的雄蟲不是你們口中仁慈的神使、或者包容的救世主。他是一個趁虛而入的無賴,他在明知道我雌父不愿意承受他的標記,不愿意承受他信息素玷污,寧愿抱著驕傲和純凈而死的時候,他仍然強迫我的雌父接受了標記,這遠不是什么恩賜,確切點說,這是一場純粹的暴行。

    他就像絕大多數——如果我不能說全部——的雄蟲那樣,在明知雌蟲、亞雌無法反抗的情況下,在他們的無助和痛苦中飽食一頓,利用他們的困境彰顯自己作為雄蟲的權利。

    這個權利是他的雄蟲性別賦予他的,是這個畸形的社會賦予他的,卻唯獨不是他自己的努力,他的品格賦予他的。

    恰恰相反,絕大多數的雄蟲,他們什么都沒有做,除了傷害地位處于劣勢的同胞,除了在他們雌父、雌子和雌蟲、亞雌兄弟身上發泄他們的殘忍沖動以外,他們什么都沒有做,可是他們獲得了一切。

    同胞們,這真的公平嗎?

    我的雌父——他幾乎是我的全世界,他是我所有美好詞匯無法堆砌的存在。我承諾過我要不惜一切代價拯救他,可是我沒有做到。我明知道他不愿意被任何雄蟲標記,明知道他無法接受自己成為一個雄蟲的玩物和傀儡,我還是沒能保護他。

    那個雄蟲毀了我們有過的一切。用他骯臟的、下作的、與生俱來的氣味,他甚至有臉為此看起來洋洋得意、心滿意足。

    我對我雌父的觀察記錄能證明的第一件事,就是雄蟲對雌蟲的標記絕不是什么神賜的禮物,若用任何詞匯來形容,這是一場泯滅天性的、出于私心和欲望的暴行。它給我雌父帶來的,除了所謂續命,只有從內而外的玷污和摧毀,只有無盡的恥辱和疼痛。

    我將為我雌父所遭受的屈辱而懺悔一生。

    那些經歷過的雌蟲和亞雌前輩們,你們真的不知道這種痛苦嗎?像我雌父一樣,驕傲盡毀,思維混沌,像我雌父一樣,永遠要對一個你們并不欣賞,只有恐懼和排斥的殘暴雄蟲俯首帖耳,極盡諂媚?

    我并不推崇你們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拒絕標記。如果這是你們的生路,選擇它,因為命運對雌蟲和亞雌從來吝嗇,我請大家不要放棄希望,因為我們之中有的蟲還想做出改變,還沒被磨平棱角。

    我發這一段文字的原因只有一個。我想請大家重視你們的同胞所遭受的苦難,不要用所謂的“恩賜”和“福祉”去淡化被雄蟲違背意愿、強制標記后的痛苦,不要無視你們過去受到的不公和苦難,假裝一切都是正常的樣子。

    這一切都不是正常的樣子。存在不代表它合理,向來如此,難道就是真理?

    不要淡化我雌父受到的殘忍對待,不要將他的不幸裝點成福祉了。我不會平靜地接受我的雌父、我的同胞身上的不公和苦難,即便生來就有,我們也可以尋找反擊的機會,于我的雌父而言,于我而言,反抗才是生命的意義,坦然地走入良夜不是。

    謝謝大家關心我和我的雌父。最后想對大家說的或許是,我和我的雌父都沒有放棄,沒有接受命運賜予我們的一切,星火不滅,來日方長。】

    塞拉的一根觸須“啪”地拍在了電子屏上,將一條at了全體回帖人的評論發布出去。

    塞拉能想象這條充滿反抗意志和挑戰權威的帖子會激起血雨腥風,但是少年雄蟲的臉上難得露出了和他這張青澀的臉相符的賭氣表情。

    關于埃德溫的事,他一點都不想讓步。他無法忍受那些蟲族將埃德溫的遭遇裝點成雄蟲的恩賜,他也無法忍受自己的暴行成為被吹捧的源頭。

    他想讓埃德溫某一天,瀏覽網絡時,得到他該有的支持,他想讓埃德溫的情緒得到肯定,他想讓埃德溫知道,這一切都是塞拉的錯,而埃德溫沒有做錯任何事。

    他想讓埃德溫知道他是完美的。他的堅強、他的勇敢、他的不屈服,哪怕埃德溫的痛苦,都是完美無瑕、合情合理的,沒有任何蟲族可以置喙埃德溫所遭受的一切。

    塞拉也知道他的過度保護儼然成了新的問題,但是剛剛蛻變完成,又標記了心愛雌蟲的少年雄蟲很難稱得上思慮周全,他沉浸在和全網保守派的雌蟲、亞雌辯論的賭氣中沒回過神來,一只發涼的手輕輕落在了他毛絨絨的頭頂。

    “少雄主,”雌蟲的聲音有些疲憊,柔和中隱隱包含著不贊同。顯然,在塞拉激情對線的時候,埃德溫已經清醒了一會兒,不知道看見了多少塞拉的過激言辭了:

    “你做什么呢。”

    少年雄蟲心虛地一縮脖子,像是被抓包了似的囁嚅起來,原本張牙舞爪敲擊鍵盤的精神觸須此刻軟得像隨風而動的水草,向埃德溫的方向擠擠挨挨地飄過去。

    “沒什么呀,雌父,你感覺怎么樣了?”

    塞拉趴在醫療艙旁邊,看上去像一只諂媚的大金毛,漆黑的觸須就像他的尾巴,在虛空中興奮地搖晃著。

    “”黑發雌蟲看上去有些無奈,卻欲言又止。坦白來說,埃德溫雖然同意塞拉記錄他被標記后的身體狀況,并且發布到手環網絡上與其他雌蟲、亞雌分享經驗,但是埃德溫并不真的對這個行為感到愉悅——作為一個軍雌,他一向視軟弱脆弱的狀態為恥辱,他情感上排斥將自己的脆弱廣而告之,就像一個遵循叢林法則的野獸不愿露出軟肋。

    可他同時也知道,塞拉的提議是正確的,他的同胞需要幫助,而埃德溫是少有能在恥辱期受到保護的雌蟲,他應該為他的同胞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努力。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塞拉還會在手環網絡上與那些守舊的雌蟲、亞雌爭論,將他的遭遇說得那么脆弱不堪也就罷了,還——

    ——還將他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邪惡雄蟲,一個像其他雄蟲那樣欺凌弱小的壞種。

    這實在讓埃德溫有些難以想象,他無奈中又覺得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己的幼崽不是其他雄蟲那樣,他知道自己的幼崽只是離不開雌父,眷戀他的溫情,才會做出標記他的荒唐事,他知道自己的幼崽是多么罕有的蟲,和他的性別處境無關。

    他的蟲崽為了保護雌蟲和亞雌而死,他永遠忘不了蟲崽那摸上去胖乎乎暖融融的身體在他面前跪倒在地,昔日白皙柔軟的胖臉蛋爬上可怕的猩紅紋路,發黑的血漿從他的唇角落下

    他忘不了,在瀕死之際,他的蟲崽對他微笑,告訴他不要怕,讓他先走讓他逃生。

    仿佛埃德溫真的可以拋棄自己的幼崽,獨自求生似的。

    他忘不掉那個畫面。如今他的記憶已經回歸,他的精神海已經修補完畢,比任何時期都更加強悍——屬于雄蟲的力量附著在了他的精神海里,生滿尖刺的漆黑藤蔓在荒蕪的土地上沖天而起,建成了堅實堡壘,而埃德溫知道那是蟲崽迫切守護他的具象表現。

    他永遠無法責怪自己的蟲崽,無論他做了什么。

    “不要在手環星網上爭吵了,少雄主。標記我的雄蟲也沒有你說得那么不堪。”

    埃德溫最終說道,而塞拉可憐巴巴地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的狗崽似的,若是他有耳朵,此刻一定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腦殼上,把他亂翹的卷毛都壓平了。

    埃德溫看得無奈,又有些好笑。他恢復了神智后,就能輕而易舉地在這個雄蟲身上找到無數過去蟲崽的影子。他們明明是一模一樣的,犯錯后的表情,心虛的小眼神,流著蜜糖似的、充滿同理心和堅定的焦糖色眸子,那眸子里時刻流露出的溫柔愛意

    埃德溫心跳快了一拍,他打斷了繼續跟塞拉說理的念頭,而是緩緩撐起自己的身體,在塞拉驚訝和欣喜的神色里說道:

    “我感覺好多了,少雄主。我想重新站起來,放出我的翅翼。”

    第54章 第 54 章 作為埃德溫的雄蟲,他只……

    塞拉驚喜的神情僵住, 但他很好的隱藏了自己的遲疑和憂慮。雄蟲本能中對埃德溫過度保護的部分想讓他說不,實際上,為什么要讓雌蟲重新展開翅翼戰斗呢?雌蟲被很好地安放在巢穴之中, 他的巢穴,最安全的地方。他不需要展開翅翼, 不需要離巢, 不需要面臨危險和戰斗

    每一次,埃德溫展開翅翼的時候,都是塞拉直面失去埃德溫的恐懼的時刻。塞拉不確定他能撐過下一回, 他的心中極為陰暗和自我的部分叫囂著,像是陰暗的毒蛇在他的皮膚下游動, 讓他不得不拼盡全力壓抑著戰栗的沖動。

    他如今有能力控制埃德溫,不像是從前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埃德溫觸碰會讓他喪命的禁忌和危險,不不像是埃德溫真的能反抗標記他的雄蟲。

    保護埃德溫, 保護他的雌蟲,將埃德溫留在最安全的巢穴里, 他無所謂那雙翅翼是否還流光溢彩, 也無所謂那雙翅翼是否還能揮動沒有什么比埃德溫的生命更重要。保護他的雌蟲安然無恙,是他的責任,是他的——

    他的沉默似乎太長了些, 引來了雌蟲的無聲注視。埃德溫淡藍色的眼眸中仍然有疲憊的影子, 但是塞拉卻沒有在其中找到一絲一毫的動搖成分。

    “當當然。”塞拉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雌父, 距離那場戰斗之過去了六天。醫療艙的數據顯示, 你還需要盡可能地臥床休息。或許我們可以再有耐心一點兒”

    “少雄主, 你的眼睛變成豎瞳了。”

    埃德溫沙啞的聲音在塞拉耳邊響起,輕微的聲音對他而言卻像警鈴一樣刺耳,塞拉恍惚地眨了眨眼, 調出手環中的鏡面功能,被鏡面中自己赤紅色的、瞳孔漆黑的豎瞳驚得渾身發冷。

    他連忙抬手捂住自己的雙眼,生怕那雙非人的、可怖的眼眸召回埃德溫那些不好的記憶。年少的雄蟲在信息素的沖擊下粗喘著,手臂上的肌肉線條在他的戰栗中一覽無余,劇烈震動著。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盡量平穩著聲音,壓抑住所有羞愧的顫音,對埃德溫輕聲說道:

    “雌父,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剛才是怎么了”

    他知道的。他的身體被他的雄蟲本能和那些自私的欲望所占據,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將埃德溫永恒地囚禁在他的巢穴里,剝奪那雙翅翼重見天日的權力。

    為什么不呢?這是他作為埃德溫雄蟲的權利,這是他的生物本能,而保護雌蟲、保護巢穴是他的責任,為什么不呢?埃德溫愛他,埃德溫總會原諒他,他可以對埃德溫做一切——因為他也愛埃德溫。

    不,不不不

    塞拉的手指猛地刺入他自己的眼角,他有一種想要撕開自己這野蠻豎瞳的沖動。這不是他,這不是埃德溫愛著的蟲崽,他的豎瞳會嚇到埃德溫,他的不堪、他的野蠻和自私本性,會暴露在埃德溫面前,而埃德溫最終會失去對他的所有感情和信念。

    “少雄主!”

    冰涼的手指突然圈住了塞拉的手腕,并不會讓他產生疼痛,但是卻完全牽制了他的動作。塞拉感受到一縷溫熱的血液緩緩從他的眼角滑下來,黏膩地在他的皮囊上爬行,而他不得不重新對上埃德溫的視線。

    他生怕在埃德溫的神色中看到惡心和恐懼,他清楚的記得自己上次露出豎瞳的時候,對埃德溫進行了怎樣的徹底進犯,對埃德溫的身體進行了徹底的污染和侵害,而他很清楚埃德溫也沒有忘記。他的豎瞳、他藏起的尾勾,他不堪的欲望和毫無理智的占有欲這是足以讓埃德溫感到恐懼的東西。

    也是塞拉最為羞愧和厭惡的東西,他一直在隱藏,他不覺得自己還會在埃德溫面前露出這丑陋的部分,可是事與愿違,他本能的獸性還是違背他的意愿展現在了埃德溫面前。

    而埃德溫有無盡的理由厭惡他、恐懼他,最終離開他。

    他瞳仁顫抖,躲閃著重新落在了埃德溫的面容上。出乎他的意料,雌蟲臉上并沒有厭惡或者恐懼的神色。

    雌蟲的面容還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領口因為拉扯塞拉的動作,微微扯開一點,露出平直的鎖骨和其下的暗影。雌蟲的身體仍然很虛弱,即便是一瞬間的動作和情緒起伏,也讓他微微張開的雙唇染上了一絲病態的血色,烏發如云搭在他的肩頭,襯得他面容和雪一樣白。

    但是他神色中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平靜。他看著塞拉變異的瞳仁,目光平靜,沒有一絲排斥、厭惡或者恐懼的成分,像是冬日里降下的第一場蓬松的新雪,緩緩壓在塞拉焦灼恐慌的心底,帶著一種安定恒久的力量感。

    “呃”塞拉張開嘴,他想要解釋,想要安慰埃德溫,可是實際上他什么都沒說出來。他的目光和埃德溫平靜的目光相互糾纏,而埃德溫緩緩松開了握住他手腕的手指。

    取而代之的,是落在塞拉臉頰上的指腹。雌蟲的動作輕柔迅捷,像是水鳥的羽毛點水而過,沒有經起一絲一毫的漣漪,只輕輕帶走了塞拉臉上半凝結的猩紅血珠。

    “都流血了,別做這種事。”

    雌蟲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隱晦的、斥責的成分,像潮水沖刷海灘,一次次抹平塞拉心里劇烈的波動,沉淀下溫柔的余韻,而那沉甸甸又溫熱的感覺幾乎讓塞拉鼻頭一酸,想要哭泣。

    他在埃德溫眼里,還是那個被無限容忍的幼崽,而那無關他的外表,無關他做了什么事。突然之間,他有一種將自己的臉埋進埃德溫胸口的沖動,就像曾經那個套著軟萌幼崽皮的自己一樣,厚顏無恥地在雌蟲胸口汲取溫柔的暖意。

    點在他臉頰上的雌蟲指腹稍縱即逝,而塞拉捏緊雙拳,忍住了所有挽留這觸碰的沖動。

    “對不起,雌父。”

    他過了一會兒,才滾動著脹痛酸澀的喉嚨,咕噥著說。黑發雌蟲輕輕歪著腦袋,靜靜看著他,而塞拉對埃德溫的了解過于多了,他知道這是雌蟲安靜表達困惑的小動作。

    他的心為雌蟲劇烈的跳動著,但他拒絕表現出來,免得讓他自己顯得更不堪。

    “我們走吧,雌父,外面陽光很好春天快來了,爭春的花兒開了一些。雌父答應我,如果感覺哪里不舒服,不要勉強自己,我們立刻回來,好嗎?”

    塞拉從醫療艙旁邊站立起來,小心向埃德溫伸出一只手,不確定自己的觸碰請求會不會被接受。他感受到自己身體中異常涌動的信息素已經褪去,而他的眼瞳正在胸口溫柔的鼓動中恢復原本的樣子。

    埃德溫幾乎沒有猶豫,就將自己的手搭在了塞拉的虎口處。雌蟲的身體在重塑的末期,仍然僵硬到了極點,他的四肢出乎意料地不協調,在塞拉的手臂和精神觸須的攙扶下,埃德溫調整姿勢,半跪在了醫療艙中,雙膝陷入柔軟的毯子,而他的雙腿在這簡單的動作里劇烈的顫抖著。

    塞拉想要開口勸阻,看著他舉止投足干脆利落,從不愿意泄露痛苦的雌父變得如此虛弱,是一件讓他備受折磨的事,可是他什么都沒說,沒有對埃德溫肉眼可見的虛弱做出任何評價和同情。

    他知道埃德溫不想聽這些。他知道埃德溫想要迅速站起來,依靠自己站起來,展開新生的翅翼,重新找回他被雄蟲標記摧毀的驕傲和身體控制。

    而塞拉至少要成全埃德溫的這一點心愿。

    所以他只是屏住呼吸,看著埃德溫緩緩將赤裸的雙足落在地毯上,修長的雙腿劇烈顫動著,線條流暢的腳踝搖晃,踝骨支棱出來,在皮膚下鼓起流暢的弧度,幾乎像新生羊羔脆弱的蹄趾。

    塞拉重重地吞咽,不確定自己該想些什么,只盯著埃德溫疲軟的雙膝和赤裸的足,直到他重新站立在地毯上,踏著柔軟的地毯,向門口的方向走去。

    幾步之后,埃德溫放開了塞拉的手。塞拉猜測的沒錯,埃德溫他想要迅速找回他自己的身體控制和力量。那不僅僅是因為過往的經驗告訴他,一個軍雌失去自己的身體控制和力量就等同于死亡,更是因為他作為雌父,不能允許他的蟲崽獨自面對即將到來的種種危險。

    他們身處的時代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各方勢力對公爵府虎視眈眈,他不能留他的幼崽獨自一人面對這一切。

    他太急迫了,以至于還沒走到門口,就雙膝酸軟,險些跪倒在地。他能感受到身后的雄蟲驟然停止的呼吸,能感受到雄蟲迅速靠近,卻沒有觸碰他的雙手,但他沒有停歇。而是一路走出了公爵府的西翼。

    主翼的花園還是一團廢墟,西翼許多雕塑、噴泉和花墻也被波及,但是廢墟和碎片已經被機器人清掃大半,殘存的花壇在春日將近時,已經郁郁蔥蔥生出新芽。

    日光臨近正午,穿透了公爵府上空的能量防護罩,輕柔的落在埃德溫仍然蒼白的臉上,勾勒著他溫柔的眉眼和抿緊的倔強唇縫,讓塞拉心跳如鼓,滿臉狼狽卻移不開視線。埃德溫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雙眸,憑借他超乎尋常的掌控力,開始調動他破損又重塑的新生翅鞘。

    他其實并不知道雌蟲的翅翼破損到他這個程度,是否還能在雄蟲的力量和標記中煥發新生。他沒有任何前輩的經驗可供參考,實際上,從來沒有雌蟲能在翅翼破損到這個程度的情況下生還。

    但他仍然心懷希望,因為他能感受到,在他身體被重塑的痛苦沖刷的時候,他的翅鞘持續散發著直入腦髓的疼痛。翅翼是一個雌蟲身上最為強悍的武器,也是能量最為聚集的地方,如果翅翼可以重塑,那他的力量就能找回來。

    他就可以保護他的蟲崽。

    所以埃德溫對重展翅翼的渴望達到了難以想象的程度。他的后背上,蝴蝶骨處的皮肉正在不安的彈動著,他的翅鞘發出尖銳不安的刺痛,拒絕雌蟲急躁又無理的調動,冷汗瞬間敷滿了埃德溫的前額,他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更加蒼□□致,幾乎如同宮廷之中的瓷偶,發著瑩瑩微光。

    而塞拉的手指卻深深刺入他自己的掌心,他想要讓埃德溫停止他的行為,而且他知道他做得到。作為埃德溫的雄蟲,他只需要說出一個簡單的、短暫的指令,雌蟲會立刻停止所有的舉動,甚至會柔順地蜷縮在雄蟲的腳下,將自己溫熱柔軟的前胸當作雄蟲的足墊,用精致的臉頰蹭雄蟲粗糙的腳踝。

    只需要一個指令,只需要說出一句已經涌到嘴邊的命令。

    塞拉沒有說。他的舌尖嘗到了血腥氣,他安靜地看著埃德溫因為痛苦流出冷汗,看著雌蟲將自己逼得手背上露出青筋和血管,雙腿不斷顫抖。

    他什么都沒有說,即便看著埃德溫痛苦,比他自己承受痛苦難受百倍。

    輕微的撕裂聲在埃德溫身后傳來,轉瞬間,一雙巨大的漆黑翅翼在埃德溫身后砰然展開,流動著金紅光芒的巖漿狀花紋映出刺目的光芒,幾乎讓塞拉的眼睛瞬間落下淚水。

    “雌父”

    他喃喃說著,臉上的神色帶著震撼和驚嘆,他看著那雙漆黑的翅翼緩緩震顫著,將雌蟲虛弱的身體承托起來,像雛鳥揮動不和諧的雙翅一樣懵懂地升空半米,卻又踉蹌著落下,翅翼的花紋涌動著難以言喻的強大、新生的力量。

    那是屬于埃德溫的力量,金屬銅的味道滲出戰場上獨有的、帶著凜然戰意的硫磺氣息,讓塞拉的心幾乎跳出胸口。

    第55章 第 55 章 塞拉看呆了。

    雌蟲新生的翅翼能量并不穩定, 雙翼在疼痛中撲扇幾次,便耷拉下來,讓埃德溫踉蹌著落下來, 雙膝抵在塞拉的覆蓋了地面的精神觸須上。

    他雙手撐在身前,被雙翅撕碎的衣物隱隱勾勒著蝴蝶骨的形狀, 背脊在疼痛和力竭的余韻中劇烈起伏著。他被塞拉的觸須小心翼翼地放在剛生了嫩芽的草地上, 如同雕塑般修長的身體在一番蛻變后失去了幾分飽滿,但仍然美得驚人,緊實的肌肉和蒼白的皮囊下, 涌動著讓人驚嘆的力量,脆弱又為其附上任憑觸碰的致命吸引力, 兼具出生羊羔的稚嫩和頂級獵手的危險。

    塞拉無法移開視線,他看得到埃德溫新生的翅翼上有著隱隱透光的孔洞,能量正在緩緩填補那些缺口, 而那雙翅翼也在被迫展開后細細顫抖著,像過長的披風一樣鋪滿了地面, 和涌動的觸須融合在一起。

    塞拉的心和翅翼一同顫抖著瑟縮起來, 他從方才驚嘆和震撼的余韻中回過神來,小心靠近了無聲喘息的埃德溫,伸出手想要扶起他:

    “雌父, 你的翅翼恢復了, 真的太好了!你感覺還好嗎, 疼不疼?”

    話一出口, 塞拉又意識到是一句蠢話, 他的動作更加局促,也不敢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觸碰埃德溫,無處安放的雙手只能小心勾起擋住埃德溫面容的幾縷墨發, 將頭發攬到埃德溫耳后。

    他面前的雌蟲緩緩抬起帶著瑩光的蒼白面容,一雙淡藍色的眼眸蒙上一層水光,比往日更加晶亮耀眼。雌蟲眼里沒有一絲疼痛的痕跡,他眉目舒展,面容上還帶著大病未愈的疲憊,唇色也略顯干燥,但是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塞拉看呆了。

    笑容在黑發雌蟲身上是罕有的事,經歷過埃德溫所經歷的一切,處于埃德溫所處的境遇,塞拉實際上不太清楚埃德溫到底會不會笑,畢竟從來沒有誰紆尊降貴地教過雌蟲什么是幸福、快樂、滿足,不是嗎?

    他當然也不敢從雌蟲身上奢求笑容,從來沒有本事將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繪在埃德溫臉上。而當他破天荒的看到埃德溫的笑容時,他的目光和思緒都被那雙湛藍眼睛里閃動的光點而牽動,他的心跳得劇烈,幾乎讓他的耳邊嗡嗡作響,而他的眸子里只盛得下埃德溫舒展的面容,只有他閃耀的眼眸和濃密眼睫在他精致的面容上落下的光影。

    “少雄主,我的翅翼,它還在它長回來了。我的力量還在,我可以回到戰場,可以為你而戰,保護你了。”

    埃德溫的聲音比往日高一些,幾乎浸透著一種坦誠的快樂的宣泄。塞拉知道,黑發雌蟲一向不怎么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而這份真實的快樂和雌蟲話中濃郁的情感幾乎讓塞拉的胸口灼燒起來,他想要落淚。

    “太好太好了,雌父。我是說任何事,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他磕磕絆絆地說著,不愿讓自己的任何一個字污染了埃德溫這份過分純凈的感情和過分真實的快樂。他不會、也不能站在埃德溫和他的選擇之間,他不能折斷埃德溫拼盡全力張開的翅翼,他只是不能。

    只要他還有臉認為自己愛著埃德溫,他就不能阻撓埃德溫去做正確的事,成全埃德溫的生命和意義。因為愛從來不止是大合奏中密集流暢的音符,它還是恒久的忍耐和旦角在落幕前拖長又戛然而止的尾音。

    它也是孤獨的承受,承受所愛之人造成的后果,承受成全之后擔驚受怕和感同身受的痛苦。

    ——不要讓你的無能再次毀了一切,毀了埃德溫。

    他在心里說,慢慢壓下了落淚的沖動,只是長久地注視著埃德溫,懦弱得無法率先挪開自己的視線。

    日光下,少年雄蟲深棕色的卷發像打了昂貴蜜蠟的橡木一樣閃閃發光,發尾被鍍上一層金光,幾乎和周圍生命涌動的春日消融在一起。他焦糖色的眼眸之中,蜜似的粘稠又溫和的情感流淌出來,像一道濕潤的風一樣輕飄又沉重地附著在埃德溫的身體上,讓他的欣喜和疲憊都緩緩歸于平靜。

    雌蟲懵懂又溫柔地回望著塞拉,他們的目光像清澈泉水中糾纏在一起的水草,而埃德溫本能覺得塞拉的目光中有什么東西讓他困惑,那些太過明目張膽,太過鄭重其事,讓他不知道如何回應的部分,他的心跳在塞拉的目光中愈演愈烈,幾乎撞得他胸口刺痛。

    薄紅爬上了埃德溫的雙頰,覆蓋了他的后頸和耳尖兒。他像一只被強光照射的鹿,在河邊叢林中僵直不動,一種被俘獲的古怪感覺讓他的血液升溫,還在修復的身體多處發出刺痛,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雌父!”

    塞拉被埃德溫的皺眉嚇得一驚,本能伸手握住埃德溫的手臂,而他滲出的雄蟲信息素卻讓埃德溫呼吸一滯。那并不是疼痛,實際上,雄蟲信息素很好地麻痹埃德溫所感受到的不適,讓他沉浸在虛無縹緲的安全感和被在乎的信念里。

    那幾乎會讓雌蟲感到舒適,如果埃德溫不是知道更多的話。

    他最不需要做的事,就是在他的蟲崽身上汲取被雌蟲本能支配的安全和舒適,他遠沒有這么可悲,也不會這樣利用自己的蟲崽。

    “沒事。”雌蟲伸出一只手,隔著衣物搭在雄蟲的胸口,緩緩推開了他。同時,雌蟲踉蹌著尋找平衡,想要背著不肯再張開的翅翼站立起來。

    塞拉松開了手,喃喃道歉,拼命壓抑著自己本能中被雌蟲拒絕后產生的野蠻陌生的情緒,而此刻,莊園上空半球形的龐大防護罩發出淺紅色的閃光,主系統的聲音傳入塞拉的耳朵。

    “不明飛行物進入公爵府的領空,監控已經調取,飛艇是天宮星附屬工業星球indus918生產的通勤型號,非戰斗標準,駕駛飛艇的是一名亞雌,身份已確認,是公爵府雌侍西森的雌子,伊利亞。飛艇無武器裝備,請問即刻攻擊,還是放行。”

    “放行。”

    塞拉輕輕皺眉,用自己的觸須幫助埃德溫站立,而他們身后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西森帶領著幾個公爵府的侍從在不遠處停下來:

    “少雄主,伊利亞擅自前來,帶來了天宮星的教皇口諭。”

    西森平鋪直敘道,一如既往地周全妥帖,但是塞拉卻能感受到西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比往日更多的重量——那是來自一個雌父對雌子無聲又沉重的渴盼。

    “西森,公爵府是伊利亞的家,他隨時都可以回來無論目的是什么,或者帶著什么任務。公爵府的大門不會對家蟲關閉的,你可以信任我更多一點。”

    “我當然信任你,少雄主。”西森平靜道,而塞拉調出莊園主腦系統,為伊利亞打開了通行通道。

    “我明白,西森,我也希望伊利亞這次回來就不要離開了。教廷和我們已經勢同水火,他回去是不安全的。我會盡力說服他留下。”

    “”

    西森沒有立刻回話,過了片刻,等飛艇已經在公爵府的領地懸停,他才開口說道:

    “伊利亞已經長大了,少雄主,他總會自己做出決定,并為之負責的。”

    埃德溫轉頭看著西森,目光中有對昔日同僚的關懷,但他也什么都沒說。他們都知道,在如此復雜的局勢里,沒有誰能保證誰的安全,留在公爵府不一定周全,留在教廷也不一定是死路。

    而他們不能阻撓他們的后輩選擇自己的路。

    艙門打開,伊利亞穿這一身教廷內雌蟲、亞雌統一穿戴的,象征純潔和虔誠的白色袍子,從艙門中走出來。

    他看似沉穩地向塞拉等蟲走了幾步,卻還是壓抑不住情緒,小跑過來。他的手上戴著的銀色手環在陽光下閃爍,而塞拉卻沒有看漏他脖頸上的陌生頸環。

    塞拉的能量場掃過伊利亞,他懸浮在身邊的精神觸須立刻生出了滲著毒液的尖刺,公爵府的天空熄滅半邊,黑暗的深淵無聲咆哮著,浸透著辛辣的怒火。

    “他們給你裝了微型炸彈?教廷怎么敢?你是諾亞家族的亞雌,是我的親弟弟!”

    塞拉的怒火讓他的腳逐漸離開了地面,精神觸須裹住了驚詫的伊利亞,迅速消毀了他脖頸上的頸環,又刺入他腦后,拔除一個帶著血漿的粒子炸彈。

    觸須卷著炸彈,讓它的爆炸無聲湮滅,雄蟲的憤怒幾乎讓在場所有雌蟲和亞雌感到膽戰心驚,但是沒有一個蟲像面對其他憤怒地雄蟲那樣,在膽怯中下跪。

    “哥哥,我沒事!天宮星神殿中所有的雌蟲和亞雌都裝配了這些,他們不是要殺死我實際上,我帶來的是教廷與公爵府求和的消息。”

    “求和?”

    塞拉仿佛聽到了什么極為可笑的事,他的眸子不知不覺變成了詭異的豎瞳,發育后高挑的身體半升空,無數可怖的觸須在他身后呈現猙獰的攻擊之態:

    “在他們殺死我和公爵府的其他蟲,又險些殺死雌父之后?在他們襲擊諾亞公爵的研究所,又要血洗公爵府之后?”

    雄蟲溫潤如玉的面容露出一絲少見的戾氣,他唇角挑出一道邪佞的微笑,鋒利地幾乎劃傷他的面容。

    “戰爭是必不可少的,教廷和所謂的教皇都會為他們犯下的罪行承受后果。”

    “哥哥!我帶來教皇的諭旨,你先聽我說完!”

    伊利亞揮開塞拉的觸須,仰頭看著滿面怒容的雄蟲,目光中有恐懼和擔憂,但卻并不足以讓他失去自己的冷靜和意念。

    他改變了很多,幾乎和那個被自己雄父猥褻,哭泣都不敢放聲的幼小亞雌判若兩蟲,而他展露出的勇氣幾乎讓西森露出一個含著眼淚的微笑,而埃德溫抬眼看著被怒火扭曲了面容的塞拉,雙翅輕顫,一只白皙的手握住塞拉的一根粗壯的藤蔓狀觸須。

    “少雄主,聽伊利亞把話說完。”

    那張牙舞爪,長滿毒刺的觸須肉眼可見地蜷縮起來,變得像一條水蛇一樣柔軟又光滑,順服地在雌蟲掌下爬服著,而塞拉也迅速收斂了他的豎瞳和因為憤怒而前傾的觸角,落灰了地面。

    “好的,雌父。伊利亞,我們去花房里談吧。”

    塞拉柔和了聲音,甚至對雙眸仍然露出恐懼的伊利亞露出一個微笑。幾日前的戰斗和塞拉驟然到來的第一次發育——相當于蟲崽遲來的青春期——顯然給他的情緒和身體都帶來了很大改變,塞拉比起從前,變得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也意識到這一點,但是當情緒到來,阻礙他思考時,他還是有些生疏無措。

    索性埃德溫在他身邊。伊利亞和西森等蟲暗暗看著他在埃德溫的觸碰下迅速轉變的態度,不少蟲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沒有蟲見到過第二只仿佛被拴在主人手里的雄蟲了,只需要雌蟲輕輕拉動繩索,雄蟲便像貓崽一樣乖順。

    這場景怪異到連見多識廣的西森都讓自己的目光在塞拉和埃德溫身上徘徊好久,直到眾蟲接連在花房的室內噴泉邊落座,而塞拉帶著滿臉乖巧給埃德溫拉來了帶著軟墊的古董座椅,雙眼帶著期待注視著黑發雌蟲。

    第56章 第 56 章 教廷的目的,或許不是偽……

    埃德溫和塞拉充滿期待的目光對視, 而后率先落座。在與雄蟲交談的場合,雌蟲總是或跪或立,雖然大家都知道塞拉有所不同, 但是埃德溫自己如果不率先落座的話,他不認為西森他們會自然地落座。

    即便他也知道, 和一個胖乎乎的蟲崽不同, 高挑英俊的少年雄蟲為自己殷勤地拉開座椅,目光長久而黏糊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對別的蟲來說確實太過古怪了, 也難怪西森他們的目光都若有似無地落在他的身上,讓埃德溫的耳垂微微發熱。

    他們或許不明白, 他和塞拉之間的古怪關系,是一種權宜之計。塞拉只是他的蟲崽,對于塞拉而言, 他也只是雌父,只是曾經蟲崽的可憐巴巴又渴望的眼神, 放在一個少年雄蟲身上有幾分違和罷了。

    一定是這樣, 不會有錯的。埃德溫不覺得有什么成年雄蟲會用這種渴求的目光看雌蟲,唯一的解釋就是塞拉心里,他仍然是雌父, 而他們的罪惡又背德的標記沒有任何關系, 而那個標記也沒有毀掉住在雄蟲殼子里的, 原本的那個蟲崽。

    對此, 埃德溫只有感謝蟲母的仁慈, 沒有奪走他的蟲崽真誠又寶貴的靈魂。

    這么想著,埃德溫任由塞拉的一根觸須小心翼翼地圈住他的腰肢,為他的背脊提供支撐力, 盡量無視周圍蟲族的目光。

    “雌父、埃德溫雌父、羅德雌父,你們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伊利亞率先開口,他和西森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眸流出淚水,順著他潔白如雪的皮膚緩緩落下。他眼下又些微的青黑,是憂慮和疲憊落下的印記,但是那無損他的美貌。

    “桑德斯菲主教在三日前穿梭蟲洞回到了天宮星,薩斯主教死了,整個天宮星陷入戒嚴的狀態。教廷的圣所落針可為,所有天宮星的主教和圣徒都被教皇召回包括圣子。”

    伊利亞的雙手在石紋桌面上握緊雙拳,他的目光在提及“圣子”時微微恍惚,但很快就被他遮掩過去:

    “許多星球的新聞已經傳遍了公爵府發生的‘爆炸’,皇族的新聞甚至點出了薩斯主教身故的消息,但是教廷的天宮星和其他被教廷管制的星球卻沒有走露半點兒風聲。天宮星甚至屏蔽了星網的信號,但是手環的網絡還時有時無。”

    他輕輕抬了抬手腕,露出和其他雌蟲、亞雌手腕上如出一轍的一抹銀光。

    “教廷中不允許雌蟲和亞雌佩戴諾亞公爵旗下生產的手環,我把我的偷偷藏起來了離開天宮星后,我重新戴上它。哥哥,謝謝你。”

    在塞拉的精神觸須輻射的能量場中,任何教廷的科技和竊聽裝置都是無用的,更何況伊利亞自己的頸環和腦中內置的粒子炸彈已經被塞拉破壞,他便不再掩飾自己聲音中對家蟲的眷戀,和對公爵府遇襲的憂慮。

    西森坐在伊利亞身邊,塞拉看得出西森眼中的心疼,但是他什么都沒有表現出來,甚至沒有握一下自己雌子的手。

    這個世界雌蟲對雌子大多都是無聲的關心,很少表達什么情緒或者進行什么肢體接觸,埃德溫的雌父對他便是如此,以至于很多年后,埃德溫想起他自己的雌父時,還是只能懷念他的雌父少有的溫情,比如輕撫他的發頂。

    這也是為什么埃德溫喜歡摸塞拉的卷毛。對于他對感情貧瘠的理解來說,撫摸幼崽的發頂是他作為雌父被允許的、表達溫情的方式。

    塞拉其實明白,這些都是雌蟲和亞雌在這個極致壓迫他們的社會中學會的生存之道。殘酷的社會中容許不了雌蟲和亞雌幼崽有一個童年,因為受到愛和照顧的幼崽是不愿意長大、不愿意離家拼命的,而這個殘酷的蟲族世界容納不了膽怯畏戰的雌蟲和亞雌。

    如果在他們的幼崽時期施舍他們太多溫情,與扼殺他們無異。

    可塞拉到底是在地球長大,人類對幼崽有一種天生的保護欲,對他而言,十六七歲的伊利亞比他還小幾個月,口口聲聲叫著他哥哥,他也見過伊利亞曾經受的那些苦處和創傷,他怎么能不關心他的弟弟?看著西森對伊利亞過分沉默的情感,他就格外心疼伊利亞的處境。

    “伊利亞,你是我的弟弟,你不需要對我道謝。我之前對你無力保護,讓你不得不暫時在天宮星上居住。我本以為我的——”塞拉堪堪咽下“學生”二字,改口道:“圣子,我我本以為他可以保護好你,但是很遺憾他沒能做到,而我和教廷的關系變得更緊張。事已至此,你帶來什么消息,或者教廷那邊想要利用你做什么,已經不重要了。我和雌父,還有西森,我們都很高興你能夠平安的回來。”

    塞拉暗含庇護意味的話讓伊利亞睜大了眼睛,精致雪白的小臉更露出幾分屬于他這個年紀的稚嫩,讓塞拉對他更加心疼——這個年紀的孩子,在地球上還在高中教室里為函數公式或者政治大題抓耳撓腮,而在這里,伊利亞卻承受這么多壓力和創傷,而他甚至已經算最幸運的亞雌之一了:他出身高貴,雌父沒有在幼崽時期離開他,還有塞拉這個做雄蟲兄長的出面保護他。

    歸根結底,蟲族社會對所有的雌蟲和亞雌吮骨吸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除了掀翻這天,任憑雌蟲亞雌出身再高貴、運氣再好,也是任憑宰割、無濟于事的。

    “哥、哥哥”伊利亞似乎完全沒有意料到塞拉作為雄蟲兄長,對他的保護欲這么強。他呆愣片刻,目光中閃過極快的猶豫,但還是慢慢堅定下來,對塞拉和他身邊的西森露出歉意:

    “謝謝哥哥,但我還是要回天宮星。”他的聲音在塞拉不贊同的目光中減弱,但是目光卻沒有任何逃避。年少的亞雌面容稚嫩,遺傳自他雌父的金發在被玻璃稀釋的日光中灼灼生輝,如同金色的瀑布披散在他的身后,精致的面容不難讓人聯想到天使,和一切干凈純潔的事物,但是他眼中的堅定卻比他的外貌更加讓人動容:

    “我這次回家,也不是因為逃避或者恐懼,而是代表教廷和教皇的意志,與公爵府發起和談。”

    他輕聲說,似乎是害怕他的話讓塞拉像之前一樣憤怒失態,可是塞拉此刻完全冷靜下來了,他的觸須圈著埃德溫的腰,些微的情緒波動都可能讓埃德溫和周圍的蟲不適,而他也不會將自己的火氣撒向伊利亞。

    “我能問問為什么嗎?”

    塞拉問道。他百分百不贊成一個在地球上還算未成年的少年亞雌進虎狼窩犯險,他懷疑伊利亞能給出的任何理由都不足以說服他,但他還是耐著性子問著。

    “我知道你之前對我說過,你想幫忙,想要得到教廷的消息。你做的很好,伊利亞,你給我的消息救了很多雌蟲和亞雌,研究所及時轉移了,我們對手環的維護和推行還會繼續。你應該為自己感到驕傲,伊利亞,但是無論你認為你在做的事有多重要,它都不值得你以身犯險。教廷對公爵府的敵意很大,你是我的親弟弟,這也是他們派你來的原因,是嗎?你是如今唯一能出入公爵府的蟲。”

    塞拉仔細看著伊利亞臉上的反應,心知伊利亞有什么事瞞著他:“所以你看,你的處境會很危險。教廷和我們勢同水火,他們容忍不了手環對他們千百年的經營造成破壞,而我們容忍不了他們對雌蟲和亞雌的持續殘害,和談終究會談無可談。伊利亞,你很聰明,你知道你自己的處境很危險,所以,為什么要回去呢?”

    “因為我幫上忙了,哥哥。”伊利亞的眼睛散發著點點星芒:“我救了別的蟲,對不對?我想做點兒什么,我已經長大了,我不想被哥哥和雌父保護著我雖然是個亞雌,但是,我是軍雌的后代,我可以戰斗。”

    他飛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親生雌父,而西森平靜的臉頰抽動了一下,有什么情緒幾乎難以壓抑,但是他什么都沒說。

    “伊利亞”

    塞拉有些無奈,可是他的話卻被埃德溫落在他膝頭的手打斷了。這是一個很親密的動作,讓塞拉的雙頰瞬間發熱,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如果不是他的高度發生變化,這只手大概率是落在幼崽頭頂的,來自雌父的觸碰。

    “哥哥,答應我吧。而且我不想離開圣子,他”

    伊利亞似乎有些猶豫,愧疚短暫地閃過他的臉。他似乎是想要為了誰保守秘密的,但是他對塞拉和親蟲的信任壓過了其他念頭,他快速說道:

    “圣子他其實是個蟲崽。他根本沒有發育,只是用精神觸須偽裝成成年蟲的樣子,而教皇對他的叛逆很不滿教皇手中有母神的遺骸,一副完整的遺骸,教廷用母神的部分遺骸制作了一些神器,包括哥哥手上的母神肋骨,和控制圣子的頸環。”

    利亞的話讓場面陷入震驚過度的寂靜,過度駭人聽聞的消息讓眾蟲都陷入失語,而塞拉率先開口道:

    “這些都是圣子對你說的嗎?”

    伊利亞迅速點頭,而塞拉心中不妙的預感成了真。他知道自己這個富二代學生的處境和云嘉冉一樣都很艱難,但是他沒想到有這么不堪,這讓他的頭突突疼痛起來。

    這兩個孩子都這么難了,其他那兩個杳無音訊的學生呢?

    塞拉抬手揉著自己的眉心,問道:“母神的遺骸是什么意思?母神的本體不是蟲族的形象,她的遺骸不應該是”

    塞拉說到一半,目光轉向自己手臂上的白色骨環。是的,云嘉冉確實穿成了一個星球,但不代表作為“母神”,她只有一個具像化的表現形式。星球可能只是她的本體,而她可能還有□□殘骸遺落蟲族,而這就是她能“附身”在神器之上的原因。

    “我沒見過母神,但圣子說母神的遺骸是一個‘女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伊利亞回答,而塞拉的心已經太過疲憊,問不出其他問題了。

    事到如今,即便他不愿相信所謂神學,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蟲族世界可能真的不遵守生命演化的原則。所謂母神可能確實存在,系統也反復暗示過,這位母神是一個女人,就像云嘉冉。她大概創造出了第一只雄蟲,而后,她被自己的造物背叛,文明的演化開始逐漸脫軌。

    一個神。哪怕只是遺骸,光從神器的力量,塞拉就能想象到整具遺骸有多么龐大的能量。他一直以為教廷的目的是成為所謂神使,奪取權力,而如今他卻有了個更恐怖的想法。

    教廷的目的,或許不是偽神,而是“造神”,為此,他們,或者他們的前輩,已經完成了“弒神”。

    第57章 第 57 章 滿眼都是雌父

    無數念頭閃過塞拉的腦海, 讓他的頭悶痛起來,但是他沒有企圖抓住什么,因為他身邊的埃德溫正在看著他, 雙眸之中閃爍著憂慮。

    “沒什么,雌父, 只是事情比我想的要復雜。”

    在塞拉的預想中——作為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和黨員你并不能責怪他——他的革命完全沒有任何神秘學的參與。一切都單純很多, 他幫助埃德溫推翻雄蟲的統治,戳破教廷的謊言和洗腦,讓雌蟲和亞雌走上權力巔峰, 重新掌握話語權和政治權利。

    并不是說他沒有準備——在穿越重生、掌握一堆觸須和非人類象征、死而復生之后,他其實已經意識到了這個世界的能量駁雜繁復, 只是心理上仍然不愿接受,如今被迫直面“母神”和教廷龐大的布局,他著實有些猝不及防。

    “控制圣子的神器是什么?有沒有可能, 能幫助他脫離教皇的掌控?”

    倒霉學生該撈還是得撈,誰讓他是老師呢?

    “他沒說過, 哥哥。”伊利亞的聲音明顯低迷下來:“他表現得毫不在乎, 即使教皇幾次用死亡威脅他,我還——我還見到過教皇折磨他,他趴在地上吐血, 嘴唇還上挑著他在笑, 仿佛在嘲笑教皇似的, 可他還是個、是個幼崽啊。”

    伊利亞的雙眸中滲出淚光, 他抬起袖子擦掉淚珠, 神色迷茫又無助。而塞拉的頭徹底疼了起來,讓他不得不抬手扶住自己的前額,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正如他之前知道的, 他做人類時就職的學校認為他是讓學生很容易接受、和學生更有共同話題的年輕老師,所以經常被要求承擔輔導員和咨詢室老師的工作,幫助問題學生完成他們的游學或者社會服務。

    直到他們出了意外。是的,和他一起出事故,一起穿越蟲族的學生,都是因為一些原生家庭或者個人的心理問題,離群索居的“異類”。

    那并不代表他們不是好學生,實際上,塞拉喜歡他們每一個,所以隨之也切身了解他們每一個面臨的問題。

    相比云嘉冉因為經歷而孤僻獨立,形單影只,社交障礙,穿成圣子的富二代則有一種虛浮的花花公子做派,每天和所有學生老師調情,讓班里一半學生對他芳心暗許(剩下一半明許),可實際上呢,富二代厭惡所有人的觸碰,心理上因為童年目睹他父親對他母親的暴力和出軌,無法接受親密行為。

    他花花公子的面具只是他的偽裝,他需要用皮相和甜蜜的言辭迷惑他人,獲得他人的好感,才能填補他心里的空虛。在他相繼引發幾次大型滑稽劇似的校園告白和幾封以命威脅的“告白信”后,被他父親捐了一棟實驗樓的學校也忍無可忍,將他標記為問題學生,扔給了和他關系最好且對他沒有那種想法的塞拉。

    塞拉花了一個學期才撬開富二代那張心理醫生都撬不開的嘴,可見其滿嘴跑火車的本事和嘴硬的程度。在后來的相處中,塞拉也知道他的心理問題和他的緋聞清單一樣又臭又長,其中很多顯然在穿越后也保存了下來。

    比如說他的厭世做派,那副“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的無所謂樣子,以及他看似跟身邊所有人性生物都能隨時發展出一段浪漫關系,實際上對誰也不信任,只愿分享美好卻從不分享他自己的包袱和負擔。

    他不愿給任何人造成麻煩,即便是對塞拉。在這么危險的情況下,他甚至都懈怠跟塞拉求助,可想而知,蟲族這個荒誕的世界一定加重了富二代的厭世情緒,他八成又處于一種能多活一天也行,立刻死了也挺好的狀態里。

    他的瘋勁兒顯然嚇到了伊利亞,而塞拉的頭前所未有的疼,比面對云嘉冉的時候還疼,畢竟云嘉冉在原生家庭這么艱難的情況下,都比富二代的心理問題少。

    “好了,好了,伊利亞,你別哭,讓我想想。”

    塞拉揉著眉心,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伊利亞,我知道圣子他的情況不樂觀,我會想辦法幫他,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讓他擺脫教廷的掌控,因為他顯然和教皇不是同黨,對嗎?”

    “可是伊利亞,拯救他的壓力不應該承擔在你的肩頭。當時他帶走你只是權宜之計,我那時候不夠強大,而我以為他作為一個成年雄蟲和圣子——現在我也知道這不是真的——他會照顧好你。雌蟲和亞雌在這個帝國處于絕對的弱勢地位,我沒有任何想要你竊取信息,或者冒風險的意思。”

    “既然圣子無法為你提供庇護,我還是希望你回到公爵府。回到你雌父身邊。”

    “我我不能,哥哥。”

    伊利亞輕聲說道:“在我知道我能通過我的努力幫助別的蟲之后,在在我見過世界之后,我沒辦法退縮。我流著軍雌的血,而我知道,埃德溫雌父和我的雌父,他們也是這樣想的。”

    在埃德溫被提及的時候,塞拉只覺得胸口被猝不及防地力量擊中,讓他一時張著嘴,說不出什么話來。

    是的,他知道埃德溫怎么想,他怎么會不知道呢?在整個蟲被重創,被玷污,在他身體虛弱,滿身疼痛的時候,他仍然要倔強地張開翅翼,只為證明他還有能力戰斗,還有能力保護,還有能力為那些無法捍衛自己的同胞而戰。這就是軍雌的意義。

    所以無論塞拉有多么渴望抹除埃德溫的犧牲精神和斗志,多么想把他安放在巢穴之中保護,都是無濟于事的。這個世界糟糕透頂,只有少數靈魂散發著動人心魄的熱度,像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文明和生命向前。

    塞拉沉默地開合幾次嘴唇,最終在伊利亞透亮澄澈的目光中默默嘆了口氣:

    “我不想讓你的冒險行為得到鼓勵,伊利亞,可是我想讓你知道,你的雌父會為你的勇氣感到驕傲。”

    他的目光中,伊利亞的雙頰生出紅暈,雙眸流露出星子似的光芒,生機勃勃的活力在他年輕的面龐上袒露出來,比月華更亮眼,比春花更絢爛。

    “其實即使雌父不說,我也知道的。”他偷偷看了一眼西森,雌父和雌子目光相撞,暖意靜靜流淌在空間里。過了好一會兒,塞拉才重新說道:

    “我無法執意挽留你,但是有一件事你要明白,伊利亞。你做的事是極其危險的。我會借公爵府之事,重新和皇族談判,要回第四軍的軍權,而教廷連手環都無法容忍,更不會容忍我廢了他們兩任主教,甚至還奪走了他們的神器之一。”

    他輕輕晃了晃手臂上的蛇形骨環。他并不打算真的使用這個骨環,就如同云嘉冉所說,她討厭教廷把她的肋骨當作燒火棍用,但是,就像在地球時有些國家為了保護自己的主權,即使并不會發起戰爭或者濫用核武器,卻不能不研發核武器,以達到震懾的作用。

    有了骨環,公爵府在談判桌上的籌碼就更多了,至少皇室那邊會重新考慮平衡公爵府和教廷之間的權力矛盾,這就是塞拉的機會。

    “戰爭會來臨。”埃德溫突然出聲說道,他的聲音仍然虛弱,卻很鎮靜:

    “公爵府經歷的事件你也知道了,教廷對所有阻撓他們計劃的勢力趕盡殺絕,哪怕在帝都星的四大公爵府之一,也逃不過他們的圍剿。我理解你的心思,伊利亞,但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你需要了解你未來的退路,盡可能多做準備,如果你想要上戰場,就要學習戰場上的策略。”

    他看著伊利亞稚嫩年輕的面容,明明他自己的容貌比伊利亞成熟不了太多,但是他白皙的側臉如同被歲月沉淀的希臘神像,眸光堅定,明明沒有任何強勢的成分,卻充滿了年長者的引導和耐心。

    他像一棵青松翠柏,在風雨中舒展枝葉,庇護著身旁稚嫩的小樹。

    塞拉無法挪開視線,他的目光從埃德溫沉靜的側臉落到他輕輕開合的淺色雙唇,突然對被埃德溫注視著的伊利亞產生了無法抑制的嫉妒情緒。他的觸須不安又躁動地扭動著,讓塞拉如夢初醒,連忙狼狽地移開視線:

    “雌父說的對,伊利亞,我們都需要做好準備,商談一下對付教廷的計劃,和你未來盡量安全的撤退。”

    埃德溫的目光落回了塞拉身上,目光幾乎流淌出溫柔和笑意,像是溫柔的母親在看自己成長中的孩子。塞拉的心砰砰作響,幾乎撞碎胸腔,拼命才壓抑住將臉埋進埃德溫溫暖胸口的沖動,罪惡感從他的脊椎爬上來,可是卻消解不了他心口的渴望。

    埃德溫不知道他的骯臟的心思,不懂他的罪惡,而他最好藏住了自己的尾巴。

    塞拉有點沮喪地想,轉而集中注意力,和伊利亞商量起教廷的意圖。

    是的,教廷確實是派伊利亞來像公爵府“求和”的,目的也很簡單,教廷要求公爵府對他們生產的手環安裝教廷設置的軟件和系統,讓每個雌蟲和亞雌每天都在固定的時間內被迫接受教廷的宣講。

    而與此同時,教廷愿意停止對手環的抵制和追根究底,也不會派出圣徒,圍堵公爵府的附屬星球,搗毀公爵府的研究所。

    教廷不會繼續追究薩斯主教的死亡始末,只要塞拉對發生的事保持一定程度的沉默,公爵府可以對塞拉造成的損失既往不咎。

    塞拉和公爵府的蟲安靜聽完,即便是冷靜如同西森,臉上都露出了極度憤怒的神情。可是相比之下,方才還大動干戈的塞拉卻在埃德溫主動握住他一只手的時候,迅速冷靜下來:

    “公爵府的事,發生在帝都星,我沒有義務對皇族和媒體隱瞞事情的始末。教皇應該也不會不明白這件事瞞不住,我想他真正想要隱瞞的大概是神器。”

    塞拉悄悄握緊埃德溫的手指,不讓雌蟲抽走,然后對伊利亞說道:

    “我可以滿足他們,至少在更好的時機到來之前,我也認為神器不應該被媒體曝光。教廷也知道不可能從我的手中拿走神器,所以他們連提都沒提。至于手環,我可以允許教廷的理論在手環中宣講,換來教廷停止圍剿公爵府的圍堵。”

    “但是我不能允許手環上裝載教廷的系統。”

    塞拉一邊說著,一邊配合伊利亞錄制一段視頻,表明公爵府的態度,以免伊利亞在之后收到更多質問和責難:

    “我需要教廷完全停止對手環和手環網絡的干預,永久的。并且我需要教廷放棄阻撓公爵府對第四軍主權的聲明。”

    “日后,教廷如果想要與公爵府談判,必須有亞雌伊利亞在場,神志清醒,未被雄蟲標記,否則公爵府絕不進入談判。”

    最后,塞拉還是提及了伊利亞,將他的身份加入了談判內容,企圖為伊利亞增加一些活下去的籌碼。伊利亞對他感激地笑了笑,而后召回了跟蹤攝像裝置,而塞拉也談及了圣子的問題:

    “圣子和我算是故交。”他說完這句話,在場的蟲族臉上神色各異,特別是對塞拉原身了解最多的西森,但是西森什么都沒說。

    “他是值得信任的,我確信這一點。只是他的狀態不太穩定,”塞拉把“精神狀態有問題”幾個字吞了回去,畢竟對于雌蟲和亞雌來說,生存都是問題,心理和精神問題更不是他們的理解范疇。

    “你可以與他合作,處理你們共同的困境,但是我希望你以保護自己為重,他不是你的責任。”因為撈撈倒霉學生是老師的責任。

    塞拉幾乎想嘆氣,但是說出的話還是盡量溫柔和清晰。他不希望伊利亞犯險,因為年輕的雌蟲已經經歷過太多了,而他的雌父西森也一直牽掛著他。

    “謝謝你,哥哥真的謝謝你。”

    伊利亞輕聲說,低頭掩蓋他眼角落下的一滴淚。在他被雄父險些侵害后,他雌父為他盡力塑造的世界就在他面前崩塌了,只剩下一片動蕩的廢墟。

    而他明白了,其實這片動蕩和廢墟才是世界的本貌。

    他的雄蟲兄長塞拉,可能是在這個動蕩世界里發生的最好的事,可即便如此,他也改變了太多。

    他遠遠不是曾經無助的年幼亞雌,甚至不是如今他的哥哥和雌父們眼中的模樣。他隱瞞了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加入了反叛軍。

    他為反叛軍效力,死不足惜,就像每一個參加了反叛軍,不肯回頭的雌蟲和亞雌一樣。為此,他對反叛軍和他們信仰的忠誠甚至超越了他對家蟲的忠誠,而在他面對仍然終于蟲族帝國的家蟲的關切和保護時,他感到內疚和羞愧。

    但他不會回頭了。他的信念是他胸口灼燒著的生命之火,若理想熄滅,他也將不復存在。

    “不需要和我道謝,去和西森講講話吧,他不明說,但是他一直很想你。”

    塞拉也察覺到伊利亞過分起伏的情緒,可是他只當伊利亞是青春期的小孩控制不住自己。倒是西森和埃德溫都沉默看著伊利亞,埃德溫更是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腦袋。

    塞拉立刻察覺了埃德溫的小動作。他的雌父每當有困惑或者在思考時,都會有這種歪腦袋的可愛肢體語言,對所有蟲宣布“我在思考,別吵”,萌得塞拉心口發顫,對伊利亞的覺察立刻煙消云散,滿眼都是埃德溫的小動作,直到埃德溫被他過分灼熱的目光驚擾。

    第58章 第 58 章 潔白的襯衫包裹上結實健……

    三日后, 塞拉和伊利亞進入星網空間的特殊通道,與天宮星上的教皇進行談判。

    出乎塞拉意料,教皇本蟲也蒞臨這場私密的小型談判。他戴著半臉蛇紋面具, 蓋住了他的左眼和半張臉,但是他剩下的容貌也出乎意料的年輕, 在一群面目蒼老的紅衣主教面前顯得格格不入。

    但是沒有蟲族會被教皇的皮相所蒙蔽, 塞拉的虛擬身影在會議室里顯示后,教廷的蟲族也紛紛落座,伊利亞由于身份特殊, 他的虛擬身影僥幸停留在會議中,低眉順目, 侍立在塞拉身后。

    教廷如今剩下五位主教,包括從公爵府像落水狗一樣狼狽逃回天宮星的桑德斯菲主教。薩斯主教和艾力克主教缺席,而塞拉挑了挑眉, 頗有些輕狂地開口道:

    “看來教皇還沒有找到兩個合適的替代品,天宮星脫離帝國管制, 獨立運行多年, 可是缺乏行政方面的管理?七位大主教可是天宮星的支柱,很遺憾今天只能看到其中五位。”

    塞拉的目光慢慢掃過在場教廷蟲族的面容,目光沒有過度停留在教皇身邊落座的圣子身上。與他一樣, 圣子對他的出現也沒什么反應, 只是在他說完這挑釁的話之后抬了抬眉, 嘴唇輕佻露出個笑容。

    教廷其他蟲族中, 有幾位塞拉叫不出名字的主教露出怒發沖冠的神色。這也不難理解, 畢竟他們兩位主教都直接或間接死于塞拉之手,而他們信奉的“正義”,也接二連三地在塞拉的橫空出世下鎩羽而歸。

    可是讓塞拉感到遺憾的是, 教皇和他身邊的幾位近臣都沒有露出絲毫的異樣,仿佛塞拉的話是蟲崽被情緒支配的胡言亂語,又仿佛死去的兩位主教對于他們而言無足輕重。

    這讓塞拉的面色微微沉了下來。他當然不是什么滿足于一時口舌之快的愣頭青,伊利亞帶來的消息和圣子如今的處境讓他對教廷的警惕達到了頂點,他不得不承認,在神秘學進入他的眼簾和考量范圍之后,教廷的力量和多年的經營讓塞拉摸不出深淺。

    當一場戰役來臨時,不了解敵人,或者對敵手有錯誤的預判是大忌。塞拉想要刺激出教廷蟲族的反應,可是他顯然失敗了。即便是從他手下僥幸逃脫的桑德斯菲主教,對于他的話都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憤怒,神色平靜仿佛他們之間的生死之戰和齷齪從不存在:

    “塞拉公爵,幸會。今日教廷邀您前來會面,是為了維護蟲族的和平繁榮,解除我們之間的遺憾和誤會。”

    桑德斯菲蒼老的臉露出笑容:“教皇冕下是與神明距離最近的蟲,今日親臨,只為與塞拉公爵拋開隔閡,指點迷津。”

    塞拉的目光落在了桑德斯菲身上,他看起來很蒼老,比他們之前的見面都要蒼老,但是神色平靜,面帶紅潤。這讓塞拉的雙眸閃爍,因為他隱約記著桑德斯菲逃離的模樣有多么狼狽,他的雙肩都被埃德溫刺穿了,他的精神觸須被塞拉扯斷——如果沒有完全毀滅的話。而他如今坐在這里,除了面色蒼老以外,神色如常。

    這不應該。塞拉知道雄蟲的身體有多脆弱,他原身的雄父就是很好的例子——因為服用精神力增長藥劑身體虛弱,常年臥床不起。而桑德斯菲在經歷重創之后,竟然還能坐著這里,本身就是教廷對他們神秘力量的展示。

    或者說,是從母神那里盜取的力量。

    塞拉蹙眉,沒有再對教廷蟲族進行無謂的刺激。他和代表教皇發言的桑德斯菲討論雙方的合約,在一些細節上逐字逐句地爭論,再也沒有展示半點年少輕狂,反而據理力爭,像個思維縝密的學士,盡可能為公爵府爭取更多空間和利益。

    他能感受到,教皇的目光更加長久地落在他身上,而教皇身邊的圣子則陷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昏睡狀態,銀色的長發披在肩頭,即便是虛擬投影,也能看得出那潔白銀發的光澤動人。

    塞拉身后的伊利亞似乎有些難安,他忍耐了一會兒,而后終于違背亞雌的禮儀,抬起眼看向昏昏欲睡的銀發圣子,而對方察覺到了伊利亞的目光,眉眼含情地給了伊利亞一個甜蜜的笑容。

    正在發言的桑德斯菲聲音一頓,明顯對銀發圣子的荒唐行為感到憤怒。而對方則吊兒郎當地往椅背上一靠,抬起一條修長的腿——塞拉不得不困惑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以幼崽之身,用精神力模擬出一個雄蟲成年體的——優雅地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神色之間帶著無所吊謂的笑意:

    “繼續討論呀,各位,不用管我,即便你們嗡嗡作響的聲音打擾了我的睡眠,但您知道的,桑德斯菲主教,我一向很寬容。”俊美得有些過分的銀發雄蟲神色輕佻,對桑德斯菲眨了眨桃花眼:

    “講得很有趣,哈哈,很久沒有蟲在我面前講這些一本正經的狗屁了,但是不得不說,你們的臉實在有些倒胃口,除了這位美麗的亞雌——”

    銀發圣子對伊利亞拋了個媚眼,卻似乎想不起對方的名字似的:“若是有更多雌蟲和亞雌能陪伴我就好了,生活失去了美色,是多么無趣。”

    塞拉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將目光落在圣子身上,看著對方嫻熟的表演。他知道對方對伊利亞生疏的態度實際上是一種隱晦的保護,于是故作不悅:

    “圣子冕下,您口中的亞雌是我的亞雌弟弟伊利亞,如果我沒有記錯,他已經是您的雌侍之一了,或者您在對他一見鐘情后這么久后,還沒有給他一個得體的身份呢?”

    “哦哦,這樣呀。”

    銀發圣子轉了轉光華流轉的淺灰色眼眸,托著自己形狀優美的下頜想了一會兒,而后說道:

    “雌侍?哦不我想我讓你失望了,公爵冕下,我沒有任何雌侍。作為雄蟲,漫山遍野的春花任憑采擷,總歸是有遺忘之處。我只愿奉獻我美好的身體,滋養更多的鮮花和美景,您是知道的,我很難為了某個亞雌,讓其他可愛的小蛋糕們攀比傷心”

    他說著,還放浪形骸地對伊利亞拋媚眼兒,而塞拉被他精湛的演技襯托得神色僵硬,而高座首座的教皇突然開口了:

    “弗朗西斯,我親愛的孩子,你正在讓你自己失去顏面。”

    與他年輕英挺的外貌不同,教皇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陰郁蒼老的沙啞,不像是一個青壯年雄蟲的聲音,倒是符合他老不死怪物的身份。即便塞拉性格沉穩,仍然對這仿佛蝮蛇爬行的聲音感到不適。

    “塞拉公爵與你同樣年紀,卻滴水不漏,步步為營,你不為你的作為感到羞愧嗎,我的孩子?”

    教皇的聲音帶著詭異的溫柔,像是一個父親在輕輕責難自己貪玩的孩子一樣,讓塞拉汗毛直豎。若是他不知道圣子是自己的富二代學生,而對方根本不可能和教皇情同父子,他可能真的會被這幅假象蒙蔽。

    圣子張了張嘴,卻沒有繼續講話。方才游刃有余的神色僵在了他的臉上,讓他不得不低下頭掩飾,看上去完全像個被長輩寵壞了,明明犯錯卻不愿服軟的賭氣幼崽。

    塞拉為這一幕感到強烈不適,他迫切地想要將自己的學生從這種境遇中撈出來,可是按照現有的信息量和局勢,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無力。

    再等等。他想,等他積蓄力量等局勢變幻。他最后看了一眼銀發圣子,而后對上了教皇的目光。

    “塞拉,我的孩子,你的才華令人驚嘆。”教皇的聲音響起,其他蟲族瞬間噤若寒蟬:“你知道,在母神眼中,你我都是她的子嗣,我們父輩的血脈和他們的過往,都無關緊要。其實,你和薩斯有著許多的共同點。”

    教皇輕描淡寫地提及了死亡的大主教,仿佛對他的遭遇毫無動容:“你們都出身于所謂的家族,而薩斯他收到了神的指引,而你,我的孩子,你也有更廣闊的視野,你應該明白,未來在你的意志之下臣服,你想要擁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滿足,這是神賜,沒有誰比神更加慷慨。金翎羽賜予你的爵位不過是無足輕重的玩笑,你遠比尸位素餐的貴族有遠見,我的孩子?”

    塞拉任由教皇的話像是一陣冰冷的霧氣,流淌過他的身體,而他過了片刻才說道:

    “當薩斯主教變成一具焦尸的時候,我們的共同點變得很少了,教皇冕下。不如讓我和桑德斯菲繼續討論我們的口頭協議,您說呢?”

    首座為塞拉夾槍帶棒的話而發出一聲沙啞的輕笑,而桑德斯菲臉色驚恐,過了好一會兒才斷斷續續地與塞拉繼續討論起來。

    ***

    等到完成和教廷的口頭協議,塞拉都難免露出疲憊的痕跡。那不是精神和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因為各種猜測和憂慮而產生的疲憊感。

    伊利亞提前道別,他不日就要重新帶著塞拉簽訂的合同,返回天宮星,而塞拉放他早些回去和西森相處,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相聚。

    他回到了西翼的套房,站在門邊兒,借著公爵府院落里的夜晚的街燈,靜靜看著埃德溫在昏睡之中朦朧的面容。他的精神觸須牢牢吸附在埃德溫輕微起伏的胸口,頑強地填滿了埃德溫胸前的溝,既讓塞拉羞恥,又詭異地讓他覺得滿足。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埃德溫在昏睡中恢復著,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疲憊感卻緩緩從他的身體里流走,只留下溫柔恒定的安心感。

    他會做好這一切的。

    他想著,甚至沒有靠近埃德溫的醫療艙,免得驚擾了他。天宮星和帝都星有時差,沒過多久,街燈熄滅,晨昏交接時微弱的光從窗簾縫隙里鉆出來,而塞拉知道他該前往天空城,完成和科萊恩的會面了。

    這場會面,他要用手頭的籌碼,奪回第四軍。將它將屬于軍雌的榮譽,還給埃德溫。

    他并沒有對埃德溫說出這個想法,他自己甚至都不愿意面對埃德溫重回戰場,直面危險的事實,可是無論他的感受如何,他的心知道這是正確的事。

    雄蟲緩緩挪動因為站立過久而僵硬的雙腿,向和臥室相連的浴室和衣帽間走去,他沒有意識到,在他身后的醫療艙里,黑發雌蟲輕輕睜開了眼。

    埃德溫的身體仍然沒有擺脫疲憊感,可是身體重塑的疼痛卻在某個夜晚,如同潮水般退去了。他感受到熟悉混雜著陌生的能量在他的血肉里涌動著,那讓他每時每刻都很疲憊,渴望通過睡眠加速身體和新能量的融合。

    他還未從昏睡中睜開眼時,就能感受到塞拉的存在。那不僅僅是雄蟲靠近時若有若無的信息素,更是因為塞拉盡量收斂但仍然有熱度的目光,持久地落在他身上,驚擾著他。

    即便知道那目光來自他的蟲崽,仍然讓他心跳加速,他想或許是因為他和塞拉之間不合時宜的標記,那個險些讓他失去蟲崽的錯誤一個必須被糾正和克制的錯誤。

    黑發雌蟲在黑暗中抱起在他身邊扭來扭去的觸須,借著熹微晨光,看著從浴室走進衣帽間的少年雄蟲。對方對雌蟲的清醒和目光毫無察覺,隨身機器人懸浮在半空,正在料理他永遠不馴服的,亂翹的卷毛,而他正伸展雙臂,從衣帽間里取出公爵在正式場合穿戴的禮服。

    潔白的襯衫包裹上結實健壯的雄蟲身體,襯衫的下擺貼在雄蟲精悍細瘦的腰腹,白色的布料朦朧地勾勒出腹肌和人魚線的形狀——并不太夸張的肌肉群還帶著少年的青澀感,既不張揚也不遜色,雄蟲不馴服的卷發此刻被發膠固定,露出光潔的,沒有瑕疵的前額,他修長的手指整理著衣袖,朦朧光線中隱約可見手指上青色的血管浮現,被袖口包裹的手腕整潔精瘦,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禁欲克制的誘惑。

    在埃德溫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的臉頰已經紅透了,竟不得不抬起手蓋住半張臉,勉強恢復鎮定。

    他到底在做什么?

    昏暗中,埃德溫藍色的眸子驚恐的睜大了,他為自己無意識又難以控制的行為感到匪夷所思,可是方才的畫面卻還落在他的腦海里,久久不愿消散。

    他記得那雙手觸碰自己的樣子,那修長的手指,微微凸起的指骨,雄蟲比他更加火熱的體溫,他記得落在自己脖頸上的親吻,他記得——

    不

    驚恐和羞愧瞬間攥住了埃德溫,擠干凈了他肺里的空氣,讓他發出一聲不安的喘息,雙眸也隱隱浮現水光怎么會這樣?他在做什么?那是他的幼崽,那是他發誓要保護的蟲崽,他最重要的珍寶,他怎么——怎么會這樣想他的蟲崽?

    這□□、不堪、骯臟又倍感陌生的念頭,即便是零星的轉瞬即逝,也讓他渾身僵硬,自我厭惡幾乎卷土重來。

    他怎么能?

    而衣帽間的塞拉則迅速捕捉了雌蟲異樣的喘息聲,立刻神色憂慮地從衣帽間跑出來,還沒扣在手腕上的寶石袖口被他丟到一邊,滾落在醫療艙旁邊。

    “雌父!你感覺怎么樣?有哪里不舒服了?”

    第59章 第 59 章 “標準雌蟲發情期的身體……

    窗外, 天光穿透薄紗似的云層,風輕輕撩起套房的紗簾,清晨的第一抹日光恰好掠過黑發雌蟲的肩頭, 落在雄蟲憂慮的臉上。

    埃德溫的目光無法自拔地被那抹清晨日光所吸引,看著它從雄蟲光潔的前額, 滑落挺拔的鼻梁, 在雄蟲干燥濃密的眼睫下留下厚重的陰影。它將雄蟲的臉朦朧地籠罩著,在他焦糖色的眸子里跳躍,倒映著埃德溫自己的面容。

    他才意識到, 他從沒仔細看過蟲崽如今的樣貌。或許是受困于他正在重塑的身體和精神海,又或許是他潛意識里不愿意讓記憶中的蟲崽長大, 他對蟲崽如今挺拔的少年雄蟲的姿態視而不見,可是當清晨的第一縷光照下來,他發現自己無處可躲, 雄蟲那張溫潤俊美的臉和他眼中對埃德溫的憂慮和關懷,都無法遁形。

    “雌父, 你怎么了?”塞拉在醫療艙旁邊半跪下來, 絲毫不顧他的動作是否會讓他筆挺的禮服褶皺難看,只是一味看進埃德溫的眼眸。他感受到埃德溫的臉色微微發熱,擔憂是又一場身體重塑造成的高熱正在折磨埃德溫的精神, 他關心則亂, 急迫地伸出手想要用地球人的方式試探病患的體溫, 完全忘記了觀測醫療艙的數據。

    埃德溫沒有躲開, 他的身體幾乎和塞拉的精神觸須纏繞在一起, 而他的目光仍然無法離開塞拉的臉。他在塞拉的手指觸碰他的額頭時,無法自控地輕顫了一下,漆黑的眼睫如同烏鴉的翎羽, 簌簌垂下,光潔的額頭貼著雄蟲的手背,滲透著波本酒和橡木焚燒的辛辣氣息的雄蟲信息素如同溫熱的水,從他的皮膚緩緩滲入他的血肉,讓他不由自主地產生了眩暈反應。

    他的四肢開始發熱,雙頰的暈紅更濃,手指蜷縮著抱住胸前的觸須,指尖兒都藏在觸須的縫隙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頭腦也在晨曦的陽光里格外不清明,他的下腹微微發著麻,意味不明地將潮水一般的熱度和顫抖傳送到他身體的每一寸。

    埃德溫想不明白自己身體異樣的原因,雙眼也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層水光。他的目光擺脫了他的桎梏,本能投向了他面前標記他,讓他感到信任和安全的雄蟲。

    ——不,那是他的蟲崽。

    像是被兜頭一盆冷水潑過,埃德溫的下腹傳來一陣緊縮的酸痛,讓他的四肢在暖意中微微顫抖起來,帶著寒意的顫抖沖刷著他的四肢,帶來如同針刺一般的疼痛。

    埃德溫在這陌生的感覺里下腹部抽搐,幾乎開始過度呼吸,目光也渙散起來,他無意間張開了雙唇,當著雄蟲的面發出一聲呻吟:

    “嗚呃”

    他的聲音幾乎讓塞拉驚得從地上跳起來,雄蟲被發膠勉強打理好的頭發中怦然豎起兩根觸須,對著雌蟲的方向探去。血肉之中喧囂的保護欲讓雄蟲耳根充血,在他意識到之前,他已經傾身逼近雌蟲,雙臂呈保護狀圈住了埃德溫。

    “雌父!你怎么樣,到底”

    他的聲音都顫抖起來,焦糖色的雙眸中反射性地涌出了淚光——他經歷過太多心痛憂慮的時刻,在埃德溫輾轉病榻,而他卻無法將埃德溫所受的苦痛削減,或是轉移到自己身上時,他幾乎被自己的無能為力和憂慮痛苦折磨出了條件反射。在埃德溫稍微展現出一點不適的時候,他的心已經開始疼痛,雙手也開始無措地顫抖起來,就像被吹哨虐待的囚徒,每當聽到哨響就開始疼痛和流淚。

    雄蟲開始喃喃嘟囔著什么,他雙膝跪在醫療艙的邊緣,身體籠罩著半躺在醫療艙里的埃德溫,他修長的手臂伸展,保護性地圈著埃德溫的身體,卻并沒有真正觸碰埃德溫。

    他像是一只被主人拒絕慣了的小奶狗,過分明白分寸,知道自己的觸碰不被允許,即便為主人憂慮得嗷嗷叫,直咬自己的尾巴,也不敢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舔舔主人的手背,確認主人完好無損。

    “雌父,雌父,跟我說話吧,到底怎么了?我不要不理我,我我一定會找到辦法治療你的,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嗎到底哪里做的不對,為什么原本還好好的”

    雄蟲近乎神經質地說著,一遍遍問著自己“為什么”,俊美的面容露出一個近乎痛苦的神情,雙眸中的淚光已經漫過了眼瞼,威脅著墜落,他的手顫抖了好一會兒,才抬手召喚來了醫療艙的系統頁面,將雌蟲檢測的數據全部傳送給了克里森,希望得到一星半點兒的幫助。

    他表現得仿佛這一切全都是他的錯。而埃德溫咬緊牙關,第一次主動伸出手與雄蟲赤裸的手交握。

    在十指交握的觸碰里,埃德溫忍著戰栗和腹部詭異的熱度,咬牙安撫著仿佛世界崩塌了的雄蟲:

    “少雄主,冷靜下來,我沒事。”

    “可是你”

    塞拉的另一只手無措地劃過懸浮在半空中的身體數據,那里顯示雌蟲的體溫偏高,體內的激素異常活躍,塞拉還來不及細看,就被埃德溫突如其來的舉動打斷了。

    雌蟲從醫療艙中坐了起來,伸出雙臂摟住了傾身的雄蟲,用著雌父抱蟲崽的詭異姿勢,敞開胸懷將雄蟲抱進了懷里,讓雄蟲的臉埋進自己的胸口,被雄蟲精神觸須一直盤踞著的地方。

    他知道蟲崽喜歡自己的胸口,雖然他不知道為什么,但是蟲崽的喜好真的不難猜。他喜歡將毛絨絨的腦袋貼著自己的胸口,哪怕鼻子被壓得扁扁的,軟乎乎的小臉兒也要嚴絲合縫地埋進去,小刷子一樣的眼睫毛眨眨,讓埃德溫的皮膚隔著布料都覺得癢。

    而即便幼崽不能再埃德溫懷里安睡,他也喜歡用精神觸須霸占著胸口的位置,競爭成功的精神觸須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得意得扭來扭去。

    即便在這古怪的標記發生后,埃德溫也知道,他的蟲崽仍然渴望靠近他,就像曾經一樣。埃德溫并不是吝嗇,也不是不想給蟲崽他想要的一切,只是這一切對他而言都太奇怪了,他知道他和蟲崽之間的親密會因為標記而有截然不同的意味,而他無法承擔更多的錯誤。

    他可以自己忍受和承擔對信息素和雄蟲安撫的渴望,他永遠不會那樣利用自己的蟲崽。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在他的蟲崽患得患失的痛苦面前,一切都顯得那么單薄,那么不重要。他意識到自己在規避錯誤的同時,犯下了更大的錯,而他的蟲崽承擔了全部。

    他讓他的蟲崽覺得,他們之間發生的脫軌都是蟲崽的錯。他讓他的蟲崽變得患得患失,擔驚受怕,草木皆兵,只因為他自己的軟弱和膽怯。

    他勉強平復著呼吸,聲音輕緩沙啞,卻十分堅定:

    “我沒有事,你聽我說,少雄主,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意外的標記,還有我身體重塑的痛苦,我們承受的變動,都不是你的錯。”

    “我一直沉浸在我對變故的恐懼里,忽視了少雄主的感受,是雌父做的不好。我知道那時,你為了救我,除了標記我別無他法,而我選擇和教廷死戰受傷,也不是你造成的,我選擇做一個為幼崽報仇的雌父,也不是因為你做的不好是你太好了,少雄主,是你讓我想做一個雌父,你讓我成為了如今的我。”

    “我在被標記后,身體修復時所產生的所有疼痛、幻覺和精神虛弱,都不是你的錯。是你一直在陪伴我、引導我,我所有的遭遇,從來都不是你造成的,實際上,與你相遇一直是我的生命中發生過最好的意外,無論我們之間發生什么,我都不會后悔。”

    “我永遠都不會后悔做你的雌父。”

    埃德溫抱著塞拉僵住的身體,呼吸顫抖,一字一句地在塞拉耳邊說道。他的呼吸落在塞拉被發膠固定的頭頂,一律桀驁不馴的卷毛終于擺脫了發膠的桎梏,頑強地從塞拉的前額上方翹起來,形成一撮火焰狀的小呆毛。

    而塞拉的雙眼愣愣看著埃德溫近在咫尺的胸肌,像一只突然被主人抱起來、四肢懸空的大狗頭腦發懵,傻乎乎地一動都不能動。

    “雌父”幾個呼吸之后,塞拉才聲音顫抖地說:

    “你不怪我嗎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愿意被標記的,我讓你變得這么虛弱,你發燒了,雌父,我應該保護好你,我只是——我從來都沒有奉行諾言,我總是讓你受傷”

    雄蟲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他憋回去一個哭音,明明已經是成年蟲模樣的修長手指卻還想像幼崽時期一樣,握成拳緊緊攥住了埃德溫身前的布料。他幾乎茫然僵硬地靠在埃德溫懷里,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個古怪的夢,夢里埃德溫仍然愿意觸碰他,夢里埃德溫對他毫無隔閡,夢里——一切意外從未發生。

    “我不怪你,少雄主,我怎么能怪你?”雌蟲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捱過一陣眩暈,固執地重復道:

    “不要對我道歉,少雄主,你永遠、永遠都不需要對我道歉。先前我的精神海太破碎,我聽不清你說的話,你一直在道歉,覺得這是你的錯嗎?”

    雌蟲有些猶豫,但還是用一只手輕輕撫過雄蟲的發頂:

    “那不是你的錯,不要道歉,我現在也沒有事,我張開了翅翼,我的傷勢已經完全復原,我經歷過的事只會讓我變得更強,你,只會讓我變得更強。”

    塞拉的心在慌亂中重新找回了跳動的頻率,一股暖流在他的胸口和眼眶匯集,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落在埃德溫胸口的布料上,暖意熏得雄蟲雙頰升溫:

    “真的沒事嗎?你剛才嚇壞我了,雌父,我以為我以為你又要發熱。”

    埃德溫的目光無限柔軟下來,他怎么不知道?在他纏綿床榻,渾渾噩噩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蟲崽幾乎都清醒地度過,清醒地體會著埃德溫的虛弱和病痛,被自己的無能為力譴責。他的蟲崽將一切不幸都歸結到他自己身上,而明明他什么都沒有做錯。

    埃德溫只后悔他沒有更早地告訴蟲崽這一點,沒有更早地告訴蟲崽,他——愛他。用蟲崽的話來說,埃德溫對他的愛,不是什么稀有的神力,不是奇跡的土壤,卻是讓埃德溫堅持活下去的簡單的理由。

    “真的,我保證。”

    埃德溫輕輕說。其實他的身體仍然感覺很古怪,酥麻的感覺在他的腹部翻騰,他對此感到極為陌生,直到被塞拉愧疚恐懼的情緒打斷了埃德溫的不適,他仍能感覺到詭異的熱度在他的身體里流淌,但是卻重新恢復了理智和自控。

    他懷里的塞拉輕輕捏了捏手指,并不完全相信埃德溫的話。他知道方才埃德溫一定感覺極端不適,才發出喘息,而按照埃德溫原本的性格,激光劍穿透胸口都未必讓他悶哼一聲。

    塞拉的注意力艱難地從埃德溫起伏溫熱的胸口上拔開,想要搞清楚埃德溫的身體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此刻他的手環發出一聲脆響,克里森的語音消息提示傳了出來:

    “標準雌蟲發情期的身體數據,無病癥顯示。下次,請公爵冕下把臥房情趣留在我們工作之外,謝謝。”

    第60章 第 60 章 可以抱抱嗎,雌父?……

    克里森冷淡中帶著輕微戲謔的聲音消散在空間里, 一時間,臥房內落針可聞,而塞拉只覺得自己的大腦炸成了煙花, 頭一次失去了任何章程。

    他的臉仍然半靠在埃德溫的胸口處,而他甚至感受不到埃德溫的呼吸起伏, 而他自己也屏住了呼吸, 耳朵發燙,囁嚅了一會兒才小聲開口,生怕刺激了懷抱著他的雌蟲:

    “雌父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埃德溫環抱著他的手臂驟然松開, 雌蟲向后與雄蟲拉開距離,垂下的臉背著光, 被垂下的墨發蓋住,他聲音緊繃著:

    “抱歉”

    埃德溫的身體都在不可置信和尷尬中發抖,讓他在說完兩個字后, 就立刻切斷了自己的聲音。他從未想象過被自己的身體如此背叛,就如同他從未認真想想過自己會被一個雄蟲徹底標記, 并且對這個雄蟲有著不可割舍的感情。

    他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對著自己的蟲崽他看著自己蟲崽的身體, 陷入那種陌生、無恥又無法自拔的情/熱,他在其中沉淪,讓他的蟲崽擔憂, 讓這骯臟的反應用最不得體的樣子被曝光在他的蟲崽眼里。

    他到底在做什么?什么樣的雌父會做這種事?什么樣的雌父會對自己的蟲崽發情, 會這樣無恥和下作?他剛對蟲崽承諾著愛和守護, 他的身體卻做出這種骯臟的反應, 他怎么還有臉面面對自己的蟲崽?

    蟲族的世界里, 其實沒有太多羞恥,但是埃德溫卻難逃羞恥感的圍捕——他覬覦自己的雄子,這個無數次叫他雌父, 無數次純真的擁抱他,又無數次將他從深淵之中拉出來的幼崽。

    只因為他的幼崽成了成年蟲的模樣,只因為他們之間有一次意外的標記,他就對他純凈的蟲崽產生了這么骯臟的念頭,他甚至——他怎么能?

    近乎痛苦的羞恥感伴隨著雌蟲下腹越發迫近的抽痛,逼得埃德溫伸出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做出了一個近乎逃避的動作。他不能相信自己真的做出了這樣的事,那是他的蟲崽啊!

    即使他有再多理由,即使他的身體背叛了他,他也不應該這么做!他那么愛他的蟲崽,可是卻用這種方式褻瀆這種愛,他怎么——這是背德!

    黑發雌蟲像畏寒似的微微發抖,塞拉這時候卻沒有什么駁雜的心思——即便他承認,在聽到埃德溫發情的那一瞬間,他的腦海里飄過一絲近乎欣喜的念頭,不只是因為埃德溫的身體沒有再出現狀況,更是因為,這或許表明埃德溫對他也是有一絲欲望的,或許即便埃德溫的腦子里他永遠都是蟲崽,埃德溫的心或許對他產生了一點別樣的心思,而埃德溫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可是在埃德溫縮回角落,用逃避的動作蒙住面容時,塞拉心里就只剩下心疼的念頭了——他知道他的雌父并不是恥于面對尷尬或者錯誤的蟲,甚至埃德溫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低于普通地球人的社會化程度,具體表現在于他對自己的情緒、目的都很坦誠,他從不逃避。

    是的,埃德溫會在強權的壓迫下戴上一層無動于衷,巋然不動的面具,但是他的情緒是真實的,他對情感的理解無限接近于一張白紙,而塞拉則是將他的白紙涂抹的蟲。

    而今,埃德溫則在塞拉面前因為他自己無法避免的身體反應而逃避,這不僅不像他,更是發生在他剛剛與塞拉敞開心扉,在他剛對塞拉承諾了沒有條件的愛之后。塞拉可以想象這場身體上的小意外對他的傷害有多大,這讓他的心有軟又疼:

    “雌父,聽我說,剛才是克里森他說錯話了。”

    雄蟲小心靠坐在醫療艙旁邊,開始暗恨自己為什么沒有調節手環的語音輸出模式,又有點埋怨克里森過分直言直語的秉性。他把鍋扣在克里森身上,沒有半點負罪感,渾然忘了自己一口一個克里森博士時候的恭敬模樣。

    “我好喜歡雌父剛才說愛我我很久、很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我以為雌父不想要我了”

    雄蟲的聲音可憐巴巴,眼眶中藏著兩包淚,神色像極了原先那個包子臉蟲崽求抱抱的模樣。塞拉做久了幼崽,多少對這個惹埃德溫憐愛的表情駕輕就熟,可是原本放在蟲崽胖乎乎的包子臉上軟萌可愛的表情,落在少年雄蟲英挺俊朗的臉上只顯得含情脈脈,一點兒看不出是雄子對雌父的撒嬌。

    反而像極了少年熾熱地在戀人窗下示愛。

    而這顯然不僅無法安慰黑發雌蟲,只讓雌蟲更加沉默。埃德溫此刻幾乎背對著塞拉,而一向被他格外寵愛的精神觸須,也被他輕輕推開,拒絕在了懷抱之外。

    塞拉的臉委屈巴巴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原本的招數不奏效了,才漸漸收斂起來。他當然知道自己用成年人的靈魂對埃德溫這種情感上一張白紙的單純雌蟲撒嬌,企圖激發對方母愛的做法并不光明正大,而這百試不厭的一招在今日終于折戟沉沙,還起到了反效果,也算是因果報應。

    塞拉輕輕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醫療艙上顯示的數據,雌蟲的體溫已經在方才連番的意外之后降下來了,精神海和身體狀況的都在緩緩回復,且接近尾聲。這不免讓塞拉松了一口氣,即便被埃德溫拒絕千萬次,也好過埃德溫又要經受病痛的折磨,他太恐懼看到埃德溫承受任何痛苦了。

    無聲地指使精神觸須為埃德溫蓋上了毯子,又將能量液和營養劑放在埃德溫的床頭,塞拉囁嚅著說道:

    “雌父,你好好休息,我不煩你啦。我要去一趟天空城,科萊恩的耐心要耗盡了。”

    “這幾天,我將公爵府的防御力量和機器人都升級了,我的精神力被編織進了編碼里,所有的機械和防御系統都會很靈敏我會盡快回來,好嗎?在教廷的談判發生之后,科萊恩沒有理由對我們動手,他如今更需要維護我們之間的合作關系但就是,以防萬一。公爵府最先進的飛艇和戰機都在地庫,密碼是你的生日。保護好自己。”

    塞拉囑咐著,還是不愿放心。在經歷過一切之后,他對埃德溫的保護欲達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分離焦慮幾乎讓他還沒踏出房門,就坐立難安,渾身發冷。

    昨日,他僅僅是在臥房旁邊的工作室里和教廷進行遠程談判,他的觸須還纏繞在埃德溫身上,他就已經需要盯著埃德溫的睡顏半個晚上來緩解他的焦灼,如今前往天空城,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分離焦慮而失態。

    他現在最不需要做的事就是讓自己充滿占有欲的丑態嚇到埃德溫。因為埃德溫不只是活在他的保護和巢穴中的雌蟲,他是帝國的將領,戰場上的將星,他是屬于他自己的、強大又堅韌的存在,塞拉的過度保護只會將他越推越遠。

    心中這么想著,塞拉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舍,他在自己的精神觸須里分離出來一根觸須,讓它小心藏在臥房的陰影里,替他守著埃德溫——說實話,分離自己觸須的感覺并不好受,那感覺像是硬生生抽出自己的一根指骨,作用于靈魂的刺痛感讓塞拉也不得不背過身,在埃德溫面前隱藏疼痛反應。

    等疼痛過去,他再次走向衣帽間。天光大亮,少年雄蟲的寬肩窄腰和那雙修長有力的腿完美地倒映在埃德溫的眼簾中。他看著少年雄蟲重新拿出一組寶石袖扣,隨意別在自己漿洗過的潔白袖口,他的手腕上的青色血管盤亙在他的皮膚之下,而埃德溫知道那藏著波本酒濃烈醇厚的氣息。

    少年雄蟲身量未成,骨骼已經舒展開,但是卻還不似成年雄蟲那么寬大。他的腰很細,充滿了獵豹一樣勃發的力量,像是一塊正在被雕琢的璞玉,而埃德溫幾乎可以想見他羽翼豐滿后會有多么奪目。

    他的身上幾乎很難見到曾經幼崽孱弱的影子了,可是埃德溫卻知道,就是那柔軟可愛的模樣,承擔了他不該承擔的重量,背負了億萬蟲族的命運。

    這就是他的蟲崽,他的出現改變了他的一生,讓他知道了什么叫尊嚴、什么叫溫暖,什么是愛。

    而他永遠也不會用褻瀆和骯臟的欲望玷污這份愛,剝削他的蟲崽,毀了他的蟲崽。

    等塞拉整裝完畢,他又猶猶豫豫地回來,想要與埃德溫道個別——如果埃德溫又昏睡過去了的話,他還可以再看一會兒埃德溫的睡顏。

    好吧,他也知道自己多少有點變態,但是他克制不住。他的分離焦慮嚴重的要命,那截兒被他勒令藏在陰影里的觸須已經悄悄爬上了醫療艙,自以為隱晦地探進充滿埃德溫氣息的毯子。

    塞拉硬挺的眉一挑,當即想要再分離出一縷觸須去爆錘一頓之前那個不聽話的觸須,可是轉眼卻發現埃德溫身穿一身樸素的白色衣袍,站在了他面前。

    塞拉嚇了一跳,以為自己暗戳戳的變態行徑被發現了,當即磕磕巴巴問道:“雌父,你怎么離開醫療艙了?”

    埃德溫抬起眼,藍色的眼眸已經恢復了表面上的平靜,他的聲音卻聽上去甚至有些疏離。但是塞拉太過了解他,看得出他眼底還藏著回避和羞愧。

    “我和你一起去天空城。”

    “和我一起去?”塞拉沒有意料到這個,傻愣愣的鸚鵡學舌道,而后才說:“雌父,科萊恩對我的惡意不比教廷對我的惡意少,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我不想——”

    “上次,你和教廷談判的時候沒有與我說。等我趕來的時候,我眼睜睜看著你——”

    埃德溫湛藍的眼睛里,稱得上悲痛的情緒破繭而出,而他喉結顫抖,吞下了后半句話:

    “如果有什么,一起面對。”

    他最終簡潔地說,面容上有一種不可撼動的篤定,像是戰場上一往無前的勇者。而塞拉的心劇烈跳動著,他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在他自己意識到之前,他已經站在了埃德溫身前,雙手抬起,想要圈住埃德溫。

    “可以抱抱嗎?”

主站蜘蛛池模板: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无遮挡无码永久在线观看视频|一个人在线观看免费视频www|欧美性猛交xxxx乱大交丰满|久久无码人妻一区二区三区午夜|色欲香天天天综合网站无码 | 中国=av在线免费观看|麻豆色播|一级毛片视频在线|一级免费片|毛片在线免费视频|中国一级女人毛片 | 欧美特一级片|午夜肉伦伦影院无码|色18亚洲美女|亚洲成人黄网|山村少妇肉系列1一7|天堂8在线新版官网 | 欧美性生活在线观看|亚洲免费视频专区|国产精品2024|免费网站国产|欧美男男作爱G=aYWWW|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 | 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悠悠色=av|成人免费视频看看|久久国产精品-国产精品|男人J进女人J啪啪无遮挡|成人片黄网站=a毛片免费|久久精品91视频 | 在线视频爽爽|最新中文字幕=aV无码不卡|精品无码国产自产拍在线观看蜜|h333.tv免费看片|色哟哟软件|国产乱子伦一区二区三区= | 爱情到此为止在线观看|精品热99|老熟女多次高潮露脸视频|91国偷自产一区二区三区老熟女|美女久久久久久久久|高潮VPSWINDOWS国产乱 | 亚州一级|国产精品毛片视频|成人免费视频播放|综合免费视频|女人体1963|欧美人与动牲交视频在线观看 | 模特写真福利内部视频|性高朝久久久久久久3小时|天天插夜夜爽|亚州综合视频|日韩免费一区二区三区|九九热线有精品视频99 | 国产一二区在线观看|黄在线免费|欧美大片www|无码h片在线观看网站|亚洲图区综合网|伊人久久亚洲 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日本=a=a=a=a片毛片免费观蜜桃|在线观看亚洲欧美|日本一夲道无码不卡免费视频|穿乳环蒂环上锁调教老师|国产成人综合一区二区三区 | 国产精品视频最多的网站|韓國三級大全久久網站|日韩推理片免费观看|60岁老女人高潮表现|日本免费专区|亚洲第一成人在线观看 | 女女同性=aV片在线播放免费|91久久香蕉囯产熟女线看|在线观看国产日韩亚洲中|97se国产在线公开视频|日本欧美视频|国产成人短视频在线观看 | 精品久久久蜜桃|天堂亚洲|久久精品女|蜜臀久久精品久久久更新时间|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播放|九九视频免费在线观看 | 免费的很黄很污的视频|99国产午夜精品一区二区天美|天堂久久天堂综合色|国产精品永久免费视频|日日夜夜天天人人|亚洲精品国产=aⅤ综合第一 | 50岁退休熟女露脸高潮|欧美高潮喷水高潮集合|久久久久久久综合|国产视频四区|99麻豆久久久国产精品免费优播|久99久在线 | 国产成人18黄网站免费观看|日韩国产一区二|亚洲天堂自拍偷拍|性做爰片免费视频毛片中文|天天精品视频免费|黄色毛片免费 | 国产麻豆另类=aV|极品久久久久|桃花色综合影院|国产夜恋视频在线观看|美女=av免费在线观看|久久久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 美女=av影院|惊弦45集全免费815|日本免费人成视频播放|欧洲一区二区三区精品|亚洲国产精品久久无码中文字|欧美刺激性大交 | 成在人线无码=aⅴ免费视频|毛片免费观看天天干天天爽|天天摸天天做天天爽水多|在线观看日本www|奇领6080奇领影院奇领yy6080在线观看|黄色片观看 | xvideos国产在线观看|国内精自视频品线一区|国产免费久久精品99RESW=aG|又大又长粗又爽又黄少妇视频|毛片大片|成人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 在线看无码的免费网站|一本久道久久综合婷婷鲸鱼|九九爱在线视频观看免费视频|少妇久久久久久久久久|91视频免费网址|青青草自拍偷拍 | 日韩www在线观看|欧美videosfree性派对|最好看的2018中文字幕免费视频|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精品|大地资源网在线观看免费高清观看|午夜特级毛片 | 特级全黄久久久久久久久|伊人中文网|97资源站在线视频|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躁2014|久久欧美精品一区|免费无码一级成年片在线观看 | 免费观看=a级毛片在线播放|特极毛片|男男做爰猛烈叫床视频gv|亚洲日本在线在线看片4k超清|一级黄色免费观看视频|亚洲第一福利网站在线观看 | 人人射影院|日韩免费一区二区三区高清|欧美狠狠|91精品蜜臀在线一区尤物|国产日本韩国在线|无码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9仓本 | 毛片大全|日本色频|亚洲色图偷拍自拍|在线观看片=a免费观看岛国|在线中文字幕-区二区三区四区|日韩欧美色图 | 热久久久久久|久久一级片|国产成人午夜高潮毛片|52色擼99热99re超碰|天堂在线一区|久久精品国产大片免费观看 | 日韩=a网|超碰=av在线|国产综合久|三级视频在线|久久精品毛片免费观看|护士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9 | 天天射夜夜骑|日韩视频黄色|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成人片国内|#NAME?|一二三区在线免费观看|国产九九在线视频 | 欧美性生活在线观看|亚洲免费视频专区|国产精品2024|免费网站国产|欧美男男作爱G=aYWWW|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 | 韩国日本美国欧洲=aⅴ|91久久国产露脸精品国产闺蜜|国产热99|欧美肥老太交性视频免费|国产艳妇高清色视频在线观看|一级绝黄| 国产在线专区|一本一道=av中文字幕无码|天天干天天看天天操|992tv成人免费影院|精品午夜福利在线视在亚洲|国产成人精品午夜福利2021 | 中文字幕免费中文|青青草免费在线视频观看|91探花系列在线播放|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18禁真人抽搐一进一出在线|日本三级韩国三级人妻 | 亚洲女人天堂在线|四虎福利影院|日韩视频在线观看视频|欧美日韩成人一区|黑人异族巨大巨大巨粗|超碰在线c=ao | 91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情侣偷拍在线一区|天堂网在线.www天堂|成人=a毛片免费全部播放|日本国产一区二区|美女被日在线观看 | 在线=a亚洲视频播放在线观看|男女吃奶做爰猛烈紧视频|一级精品毛片|欧美一级片免费看|蜜臀久久=av|美国成人在线 | 大东北CHINESEXXXX露脸|中文字幕人妻偷伦在线视频|精品一区二区三区毛片|亚洲熟妇丰满xxxxx小品|毛片=av网站|#NAME? | #NAME?|欧美成人免费网站|亚洲成人天堂|日本一级视频在线观看|VR欧美乱强伦XXXXX|国产国语对白露脸正在播放 | 东京热TOKYO综合久久精品|99ri=av国产精品|欧美日本韩国一区二区三区|色综合久|麻豆精产国品一二三产区|97视频在线观看免费 | h黄视频在线观看|日韩精品=a=a=a|高h喷水荡肉爽文np肉色学男男|99精品中文字幕|C=aOPORN成人免费公开|久热久爱 | 狂野=aV人人澡人人添|天天干夜夜擦|两个人的www免费高清视频|永久免费看mv网站入口亚洲|久久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亚洲男人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