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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VIP】 “出去。”

    裴枕躺在床上, 被子隨呼吸起伏,蓋到了他的肩膀,他從睡夢中昏昏沉沉地醒來,睫毛顫了顫, 而后睜開。

    腰間依舊很沉, 裴枕深呼吸, 拿開沈遲放在他腰上的手臂, 身體難受地動了動, 感覺到那里似乎上過藥, 黏膩的膏脂化開后,有些溫熱和滑膩。

    為什么又那樣了?

    裴枕閉了閉眼, 臉頰發熱, 努力讓自己不去回想

    脖頸處有些異樣, 扭頭這才發現,他竟然是枕著沈遲的手臂睡的。

    沈遲躺在他的身邊,裴枕動了一下, 二人之間的被褥一下抻平了,沈遲沒醒, 裴枕的視線往下,發現沈遲的胸膛上有一道很重的疤痕, 從左肩膀貫穿到他的右胸膛,傷疤很粗,看著尤為可怖。

    裴枕蹙眉, 手指順著他那道深紅發紫的疤痕走向,摸了一下,這傷口看著就很重,當初受傷肯定連表皮的皮肉都翻出來了。

    就在這時, 一只小麥色青筋盤曲的大手一下就包裹住了他白皙光滑的手,捏了捏。

    “你在干什么?”清晨沙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裴枕臉都被他酥麻了半邊,后知后覺他這樣太危險了,把手抽回來,沒說話。

    “這個?”沈遲低頭看他身上的傷口:“想知道這是什么時候傷的嗎?”

    裴枕抬眼與他對視,終于還是沒忍住,點了點頭,于是沈遲扯了扯嘴角,輕笑一聲,道:

    “是第三年受的傷。”

    是他們分開的第三年,那時候,他遇到了一個蝎子精,對他百般糾纏想吃了他。

    那蝎子精會幻術,一次不察,他盯著她的眼睛,在眩暈中跟了過去,離開了小神女身邊,直到被一條倒勾的蝎子尾刺穿了皮膚,他才恍然驚醒,然而躲避不及時,蝎子尾從左肩滑刺到了右胸口處。

    所幸沒有傷到心臟,他最終掙脫了。

    裴枕聽完不語,看著他身上滿身的細小傷痕道:“幸好還是活下來了,你身上這些……都是這幾年傷的嗎?”

    沈遲沉默良久,道:“對。”

    然而,他沒告訴他,其實,他沒有逃過那個蝎子精的捕捉。

    其實他那天就已經死了。

    蝎子尾有毒,等他終于發覺,面前讓他跟他走的裴枕不過是精怪的幻術之后,他反手將蝎尾砍斷,飛快逃走,然而已經晚了。

    在逃跑的路上,蝎子毒發作了,他一口血噴出來,然而跑的越快毒素擴散的越快,幾乎已經進入他的血液,入侵進入他的每一寸心脈,他命懸一線危在旦夕。

    他隨便找了個灌木叢躲避,沒想到的是,那蝎子精修為不低,斷了尾巴也馬上就追上來了,聞到了將死之人的氣息,在他周圍故意弄出動靜來,撥草尋他。

    當時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了,眼前已經出現幻覺了,心想或許這輩子就這樣了,還是逃不過被這些妖獸吃掉的結局。

    他等不到師父回來了。

    萬念俱灰之下,有一個人出現,殺了蝎子精,給他吃了一個蟲子,解了他的毒。

    待他清醒之后,他也沒有問他多余的,只問他,想不想修煉成仙?

    沈遲抬手,將裴枕擁入懷中,在裴枕不解的眼神中,淺笑著吻了吻他的額頭。

    后來的三年,便是煉獄一般的生活。

    那個人起初拿了許多修煉的書籍給他看,許多仙家門派不外傳的修仙秘籍、仙門弟子籍、各類招式心法、仙丹藥草功效介紹、陣法法器用途書籍……

    不論他能不能消化,不論他能不能記住,都要他看一遍。

    他僅耗費三個月就看完了,都是一些基礎的理論,三個月的時間拿來學了不少旁門□□的東西,對他來說還算輕松。

    直到有一天,那個人問他想不想試試更特別的東西,他問是什么,他便教他,吃妖丹。

    先前學的雖雜,但大多都是人間名門正派的術法,也讓他意識到,滿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的仙門正派修煉的太慢了,于是他吞下了第一顆妖丹。

    第一次,由于沒有經驗,他險些被還未死透的妖奪了身軀,幸好最終還是奪回了身體的掌控權,挨過了妖氣四處亂竄暴虐的疼痛,他壓制住妖氣,長出了蛇一樣的眼睛,甚至樣貌都與吞下去的蛇精的特征一樣,身上長出了滑溜的鱗片。

    他險些暴體而死,但那又如何?他的修為確實暴漲,甚至,他還繼承了那蛇妖的屬性,

    他可以用那雙眼睛夜視,甚至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了,比如說,怨鬼。

    世人皆說修妖修不得好死,可他偏要靠著這走捷近的修煉辦法,殺光妄圖靠近他的所有妖獸,等師父回來,與師父長命百歲。

    沈遲摩挲著裴枕的鬢發,將他壓在身下,被子凌亂地蓋過頭頂,在裴枕抗拒的驚呼聲中,堵住了他的唇,唇和手游走的越來越下,在這個美妙的清晨,享用他的師父。

    看,他不是好好的,

    活著等到師父了嗎?

    七天了,沈遲這幾日都與他在這里廝混,他又一次地被沈遲摁在床上,胡亂弄了一通,裴枕渾身都汗濕了,喘著氣,沈遲將他翻過來翻過去,最喜歡正面,看著他的眼睛由清醒到春情迷亂再到瞳孔失焦,沈遲由身到心都暢快無比,捂住他的嘴,狠狠一

    裴枕近乎瀕死,好久都呼吸不了,胸膛起伏劇烈,沈遲便給他渡氣,拍拍他的臉讓他呼吸,終于,不知過了多久,裴枕才緩過神來,他恢復了點力氣,撇開臉,腿彎還被他抓在手上,他掙扎了一下,道:

    “出去。”

    然而,從昨天到現在,他的嗓子已經完全啞了。

    沈遲碎發凌亂,眼尾猩紅,粗喘著的鼻息盡數燙到了裴枕身上,往前推了推,卻還要明知故問:“去哪?”

    “”

    裴枕閉了閉眼,踹在他的心口,將他踹了下去。

    軟綿的,沒有什么力氣。

    沈遲順著力度跌落至被褥之間,抓著他的腳心親了兩口。

    裴枕陷在被褥之中,眼尾濕紅,半睜著眼,眼看沈遲胸膛前和肩背處一堆抓痕,似乎被燙了一下,移開了視線。

    沈遲下了床,汲拉著靴子,拉起裴枕的手一拽,就將他抱了起來,裴枕渾身透著殘留著余韻,臉上的紅暈未褪,任由沈遲抱著他進了盥洗室給他清理干凈。

    沈遲給他身上披了一件衣服,抱著他坐在椅子上,面前是鋪了紙張的書桌,給他倒了杯茶,又用靈力溫好了喂他。

    裴枕喝了幾口水潤嗓子,才覺得他終于活過來了。

    裴枕被他面對面抱著坐在椅子上,身上松垮地罩著他的衣服,兩條修長的腿從衣擺處延伸出來,搭在沈遲的腿側,頭枕著他的肩膀,背對著看不到他在寫什么,也并不是很關心。(審核你好只是抱在一起而已)

    沈遲沒有穿衣服,裴枕雙手合著自己的領口,但是也根本擋不了什么,裴枕對這個姿勢有些抵觸,往后撤退,不免又是皮膚摩擦,沒退多少距離,突然有一個熟悉的東西抵在裴枕徹底僵硬,不敢動彈了。

    沈遲悶笑一聲,放下手里的筆,寬大的手掌順著師父纖細柔韌的腰肢往上,羊脂玉般的皮膚觸感十分好,不過裴枕有些敏感,軟軟地趴在他的懷里忍不住動了一下,沈遲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后頸,聲音沙啞的低沉:

    “師父,你若是再招我,我不介意再來一次。”

    “……”

    裴枕的臉埋在他的鎖骨處,徹底歇了動彈的心思。

    裴枕緩了一會兒,腦子清晰了不少,他閉著眼道:“你將我困在這里這么多日,什么時候可以放我出去?”

    “為什么要出去?這里不好嗎?”

    “荒唐!”

    裴枕的胸膛起伏,難不成沈遲當真要將他關在這里一輩子?

    他安耐下自己心中的憤怒和心急,他不能將沈遲逼急了,否則難受的還是他自己。

    于是裴枕轉移話題,道:“那些傷民如何了?”

    “冤魂已經盡數被壓在四卦陣底下了,再不能重啟,如今那些百姓身上的怪相妖異已除,師父,你就不必再糾結此事了。”

    可是那些冤魂來的蹊蹺,僅粗暴將他們鎮壓并不能知道幕后指使是誰,更何況,那日陣法失敗的場景他還歷歷在目,裴枕心里一直懷疑一件事,從他回來的那天就開始懷疑了,他顫抖著聲音道:

    “你當日是如何操控冤魂的,你是不是是不是”

    沈遲吻了吻他的頭發,不在意道:“師父,如今四卦陣不能再次重啟,那些冤魂不能再將他們抓出來問個緣由了,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不是嗎?你為何還抓著這個不放呢?”

    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除非

    去找已經逃到冥界的高齊。

    可他現如今連這里都出不去,渾身一點靈力都沒有,他連這里都出不去,怎么可能去找高齊?除非,讓小神女他們發現他還活著,讓他們來找他。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沈遲漫不經心道:“師父,小十九他們接到了圣旨,他們所有人都去坯都了已經,都拋棄你進京了,沒有人會來救你了。”

    什么?

    他們已經走了……

    裴枕心里最后一絲希望被他殘忍地滅掉,眼眸冷了下去,近乎黯淡。

    沈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覺得今日的裴枕似乎格外順從,他的眼眸淌過一絲溫柔的神色,指尖在桌上的一個漆紅色的盒子上打圈劃過,而后將它打開了。

    畢竟這兩日,他的師父這么乖,也要給他一些獎勵不是?

    第112章 【VIP】 “想取悅你。”……

    沈遲拿起手中東西, 冰涼的東西點了一下他的脖頸,繞著他的脖頸處的頭發,烏黑的發絲搭在白色的玉骨扇上,沈遲順著他的后頸, 點在了他鎖骨處, 而后往上, 挑起了他下巴。

    裴枕順從地抬臉, 眼眸一垂, 就瞧見了沈遲手里的東西是什么,

    那是

    他的扇子。

    這把扇子,當初在漠關村的時候, 被姑盼生生從中撕開, 碎成了好幾片、是已經被毀壞了的仙器, 現如今,在沈遲手里,看著竟與它未毀壞時一樣。

    裴枕:“怎么會在你這里?”

    沈遲但笑不語, 拿起他的手指,讓他握住扇子。

    珠圓玉潤的玉扇在自己手心, 裴枕的白皙泛紅的指尖摸過去,扇骨凸起的浮雕紋理是如此清晰, 打開扇面,撫過去,里面的山水墨畫與此前分毫不差, 甚至都看不出來曾經撕毀過。

    他的仙器有許多,但是唯獨這把扇子是他親自所繪,跟了他最久,被撕后, 有好幾次他下意識會去取他的腰間的扇子,卻落了空。

    現如今這把扇子居然被修補好了,裴枕翻來覆去地把玩,一種失而復得的驚喜讓他蒼白的臉色有了紅潤。

    若是他有靈力,扇子沒有損壞,他可以人扇合一,借著扇子駕馭天地間的靈力和他體內的法力,可惜仙器已毀,就算再次粘黏起來也只能當作擺件了。

    還能當擺件也是好的,裴枕懷念地一寸寸摸過扇身。

    只不過,這把扇子怎么會在這里?

    裴枕扭頭,只覺得桌面擺著的盒子十分眼熟,那是他那時在沈遲房間里看到的盒子。

    漆紅色的梨花雕木盒應當是十分珍貴的,卻不好好收起來,大搖大擺、光明正大地擺在床頭柜上,他去過兩次,兩次都擺在那里。

    因為,狹窄逼聳的紅色絨布內,裝著沈遲每一寸每一寸修補后的歡喜,陪伴他六年,度過每一個寂靜難捱的夜晚。

    迫不及待地,十分驚喜地,想有朝一日能親手還給師父,合著自己的真心一起獻出,讓河神看見。

    但是整整兩次裴枕都錯過。

    直到這次,才終于有機會,被歸還給它真正的主人。

    裴枕眼眶紅了,除了不解,還有一點酸楚,他沒有想過那會是他的東西。

    裴枕收回視線,他的指尖抵著扇骨,輕輕摩挲著,直到冰涼的扇骨溫熱,他叫他:“沈遲。”

    “嗯?”沈遲應了,裴枕低著頭,讓他看不見他的神情。

    “為什么給我”裴枕停頓了一瞬,試探性地點他:“這是仙器。”

    是他們凡人究其一生追逐,費盡心思想得到的東西,神器和仙丹妙藥,多少人趨之若鶩,為之搶破腦袋,沒有人會不想要,沒有人會一絲一毫都沒有動搖過,這就是人性。

    豈料,裴枕聽到沈遲說:“不為什么,”

    沈遲的額頭抵著他的額頭,道:“只想讓你高興。”

    “想,拿來取悅你。”

    裴枕坐在他的身上,聞言睫毛一顫,艱難生澀地反問:“是嗎?”

    “是。”

    沈遲輕柔地抬起他的臉,裴枕與他對視,視野卻越來越模糊,直到沈遲輕輕嘆了一口氣,拇指捻去他眼尾的淚珠,裴枕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落淚了。

    裴枕嘴角一揚,心緒復雜地笑了。

    沈遲凝眸看他,裴枕已經很久沒有對他笑過了。

    呼吸糾纏,他們二人的氣息近在咫尺,空氣曖昧焦灼,沈遲越來越近,他的呼吸緩慢,盯著他,心想,若是師父又像之前一樣出現一絲抗拒的神情,他一定不會再繼續了。

    沈遲試探性地一點點靠近,裴枕的眼眸低垂,長長的睫毛濕潤地粘黏成幾縷,遮蓋住他的眸光,美麗,而又寧靜地,等待審判的降臨。

    柔軟相觸,直到兩唇相碰,裴枕都沒有拒絕。

    “!!!”

    仿佛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沈遲耗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不狠狠地將他揉入自己的懷里,緩慢地,溫柔地舔邸他的唇瓣。

    他知道的,裴枕其實喜歡他的吻,特別是這樣的吻

    裴枕張了張唇齒,而后閉上眼,沈遲的舌尖席卷而入,與他糾纏,一下輕一下重地,與他交換唾液,與他纏綿繾倦。

    他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百般克制地吻他,想取悅他,討他的歡心,也想讓他享受。

    在這片安寧靜謐,沒有任何人打擾的地方,凡人不知道,天界也不知道的是,這一次,神明沒有拒絕凡人的求愛。

    在這樣的一個午后,裴枕偏過頭,安靜地與沈遲接吻。

    或許,他今日,真的昏了頭了。

    竟也開始貪戀沈遲給他的愛了。

    *

    深夜,白霧席卷,沈遲走入了那片白霧,他的身影一閃,出現在了他的房內。

    屋內沒有點燈,一片漆黑之中,沈遲的眼睛幽幽泛著綠光,屋內陳設一覽無余,熟悉的桌案,擺件,以及,沈遲歪了歪頭,眼中還帶著細碎的笑意,看上去心情很好。

    他吻了吻手中的一個透明的珠球,那里面有一層薄薄的濃霧,沈遲的指尖一拂,濃霧消散,畫面一轉,他就看到裴枕酣睡的側臉,他的臉色依舊透著病氣的蒼白,即便被他養了這么久,身體依舊沒有好轉的跡象,說到底,是被四卦陣傷了底子。

    如今的靜養才是最合適他的。

    沈遲目光繾綣地看著他,打量他的眉眼,確認師父這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來,他這才將珠子放回了自己懷里。

    等了一會兒,身后的窗戶發出一點聲響,濕冷的空氣傳來,沈遲有所察覺地側過臉,就見窗戶被撐開,而后,一個黑衣人從窗外跳了進來。

    “怎么這么久沒見到你?”雌雄莫辨的聲音響起。

    沈遲懶懶道:“找我做什么?”

    黑衣人驚奇地上下打量他,道:“裴枕怎么還沒死?”

    沈遲不語,黑衣人的聲音重了幾分:“你不會還念著他那兩年對你的養育之恩吧?”

    他道:“你那時來找我,讓我告訴你如何操控冤魂,我還當你開竅了,怎么?你將那河神帶走了,為何還不將他弄死?”

    沈遲一撩眼皮:“你不怕天道追查嗎?”

    黑衣人一哽,他道:“追查?怎么,你害怕了?”

    沈遲:“怕倒是不怕,我將他關在地牢里,日夜對他嚴刑拷打,但是我左右一想,他到底也沒犯什么大錯,還哭著跟我求饒,好不可憐我轉念一想,其實吧,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黑衣人原本聽他說對河神動用了私刑十分滿意地點頭,一聽沈遲想放了他,頓時怒道:

    “你說什么?怎么能放了他?那豈不是白費了這天衣無縫的局?天道有何可怕,分明是那望月派見死不救,與我們有何干系!?”

    “好不容易才捉住河神,千萬不能放了他,待你折磨夠了,就”黑衣人做了一個殺的手勢,不容置喙。

    沈遲煞有介事地點頭:“當然。”

    那人渾身上下都裹在黑布料之中,身形比他矮了一個頭,在他幾步之外盯著他的眼睛,敏銳地察覺到一點不對,為何沈遲看上去并沒有要弒神的快意恩仇,反而滿面春風……

    他狐疑道:“怎么?你不想殺他,怕落得個不仁不義的名頭?”

    這人自從他師父回來,就三天兩頭地讓他殺了他師父,沈遲瞇眼:“給我一個必須殺他的理由。”

    “他是你什么師父?這天地間,只有我知道你弒神了,也只有我才是你的師父。”他道:

    “你知道這些年來糾纏你的那些妖鬼是哪來的嗎?你還不知道吧,我告訴你,你就是天生該修妖修的命!”

    沈遲:“你什么意思?”

    “你命格不對!”黑衣人:“裴枕根本不是為了想讓你成仙才收你為徒的,他是為了他自己!”

    沈遲蹙眉,其實他這幾年也隱約察覺他身上或許有不對的地方,但是始終沒有人告訴他到底是為何,如今隱隱感覺終于要知道真相了,他的身形一閃,就揪住了他的衣領,一把將他摜在了墻上:

    “你說什么?說清楚!”

    黑衣人不怒反笑,他道:“我告訴你,你早就該死了,你是已死之人,卻仍然還活在這個世間,你以為那些妖怪為什么就盯著你專程來找你?那是因為,就算吃你的血肉,他們也不用背負冤孽血債!你的命格不對,所以,它們才會爭著搶著來找你!”

    他繼續道:“你以為你師父是真心疼你?他只是想利用你罷了!想當年,渭水河畔祭神祭了五百年,理應獻祭二十五條人命鎮壓河神,你也是其中一員,可是你為什么還沒死?”

    沈遲看著他:“因為有人救了我。”

    黑衣人冷笑:“他是因為功德才救你!因為那已死的二十四條人命背負在裴枕的身上,損了他的功德,你該死,卻還沒死,你是唯一僥幸活下來的例外!他把你留在身邊可以為他吸引妖鬼過來,由他來斬殺,繼而為自己攢功德,如果你不小心死了,也與他無關,因為,你的命數早在投河的那一刻就盡了!

    哈哈,你以為他為什么要收你為徒?不過全是利用!全無一絲真心!而你!居然還將他留在身邊,對他心慈手軟不立即斬殺?可笑不可笑!”

    沈遲怔然:“你說什么?”

    黑衣人勸他道:“你以為他為什么會收你為徒?論資質,你修仙資質平平,論修煉年紀,你也過了最佳修煉的年紀,那些小童子不比你要聽話要聰慧?為何要選你?”

    沈遲倏而回想起八年前,他從河里撿回一條命后遇見裴枕,那時他求他別走,他卻直接將他丟下,絕情得分明是不想留他在身邊,

    那后面為何帶著他了?

    為何還收他為徒了?

    原來竟是這樣嗎

    是因為,他于他攢功德有利,才會留他在身邊,才會收他為徒。

    根本不是因為,憐憫他,喜歡他這個孩子

    沈遲面上一片陰霾籠罩,那黑衣人拍拍他的手,聲音放的輕柔了,示意他松開他:

    “所以我說,你早該看清這個人了,他根本就不配做你的師父,表面仁義,實際根本就不值得你為他做什么,若是他真的在意你,當初怎么會不顧你的性命安全,一走就是六年?

    他是神仙,不可能不知道他一走后,你將會面臨多么危險的情況,但是他仍然就這么不管不顧地走了,一走就是六年,全然不顧你的死活,這是完全要置你于死地啊”

    “他巴不得你早點死,反正你在他身邊的那兩年,他早已攢了大半功德了,只要你一死,他就順理成章地不會被天道懷疑功德有損,也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想當初那蝎子精妖力不低,已經開了人智,若不是我及時將你救下,那你就要如他的意死了!”

    “若不是我看出來你的命格不對,教你修了妖修,你怕是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如此,你終于等到你的師父……不,是我救的你,我才是你的師父,他是你的仇人才對……如今你的仇人回來了,你為何還不手刃了他?為何還對他留有情面?若是被他發現你修了妖修,他第一個會殺了你!”

    沈遲怔忪:“他討厭妖修?”

    “當然了,他們這些神仙最討厭的就是妖了,你如今與妖有何不同?所以我們要先下手為強才是。”那黑衣人悶笑了兩聲,從懷里掏出來一個玻璃瓶,遞到他的面前:

    “洗髓液。可以洗去他的仙骨,溶去他的皮肉,一旦潑在他的身上,他將再也不存在這人世間,這個仙器給你,拿好了,我的好孩子。”

    沈遲接過,聽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他既對你不仁,你也不必再心慈手軟了,沈遲,該動手了。”

    該動手了

    沈遲打量著手里的那一瓶藍色的液體,另一頭接觸液體的瓶塞變成了炭一樣的木塊,那液體腐蝕性不輕。

    沈遲涼涼地笑了,指甲扣住了那瓶液體:“裴枕”

    吐出一個字:“殺。”

    *

    裴枕一天都沒有見到沈遲了。

    他坐在床上,看書,而后百般無聊地下了床,披上沈遲的衣服,隨意攏了一下外袍,而后坐下,泡茶。

    他喝著茶,打量著這屋里的陳設。屋里每天都點著蠟燭,他記得從前是白色的蠟燭,如今被沈遲換成了紅色的長燭,他的床帳也被換了,從前沒有那紅色的床幔,屋子里一角擺著的香鼎他也從來沒見過,里頭的香倒是沒斷過,香是挺好聞的,有一種木香氣味。

    之前出去一次,外頭掛在屋前的紅燈籠從前也沒有,除了這些,其余的擺設都與當年一模一樣,走的時候什么樣,回來的時候依舊是什么樣。

    外頭霧氣濃重,但隱約可見天光,掐了掐指,算了算,大約是申時了。

    自從幾日出了一次門,他就再也沒出去過了。

    裴枕繞過屏風,盯著另一桌滿滿當當的菜肴愣住了,這又是什么時候做的?

    裴枕碰了碰碗壁,都已經涼了。

    想來是沈遲走之前做的,昨日他睡的很早,依稀聽到沈遲在膳房叮叮當當的聲音,不過那時候他被折騰的很累了,就沒起身去看。

    裴枕低眸看那些擺盤精致的菜點,翠濤魚片,黃金肉卷全是他喜歡的,都是沈遲親手做的,甚至還有甜點,梅花糕,桂花糕各式各樣。

    把他關在這里對他為所欲為地做那些事,但是每天都會給他做好吃的。

    裴枕面無表情:“”

    跟上貢一樣。

    但是,就算給他做這么多好吃的,他也不會原諒他的。

    裴枕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坐在椅子上,懶洋洋地放空了思想,另一只手撐著下巴支在桌子上。

    他整日都呆在屋里,無事可做,但是也莫名有些困和累,之前受損的經脈沈遲沒有給他修補,他整日都困倦需要睡覺以讓身體陷入自動修復當中

    到底怎么才能讓沈遲放他出去呢

    回想起當日怨氣的濃厚程度,裴枕若有所思,那些冤魂如今被壓在四卦陣是出不來了,可他也無法再將他們召喚出來,還有什么辦法能知道那些怨氣是哪來的呢?

    除非,找到那個高齊。

    那就要去一趟冥界。裴枕嘆了口氣,也不是不行,就是有些麻煩。

    況且這碳化一事本來也不歸他管……

    這時,聽見院子里傳來一點聲音,裴枕以為是沈遲回來了,將吃了一口的糕點又放回去了,

    末了,轉了一下,將咬過的痕跡藏起來。

    裴枕懶散地攏了攏身上披著的袍子,大半的痕跡頓時遮蓋住,他將茶杯擱在桌上,起身,去開了門。

    門悠然一聲,從里向外推開了。

    這是他第二次出這個門。

    裴枕看了一眼天,而后就收回了視線,依舊是看不清遠方天地的白色濃霧。

    靠墻周圍的雜草依舊十分興盛,想來他們離開的時候也不過才開春,院子里的一切事物都還保持著離開時的樣子。

    裴枕打量著這間院子,他睡的這間屋子是主間,右側的廂房分別是盧風和沈遲住過的房間,再旁邊是一間藥房,下人住的房間在后頭,膳房也在后頭。

    每間屋子前都掛著紅燈籠,燈籠里燃著怎么也熄不滅的蠟燭,靜靜的掛在那里,院子的大門大敞,左右兩端也掛著紅色的大紅燈籠。

    院子里有一個廊道,連接著后面,裴枕沒有穿鞋,白凈的腳板踩在地上,順著傳來的一點聲響,拐過了廊道,就看到了一幕十分有沖擊力的景象。

    一個人背對著他,手里攥著一個死去的妖,正掐著它的脖子,將它慣在地上,肉//體砸在地上,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悶響聲。

    那個人身上染血,浸透了他黑色的衣服,深紅色的血液在他黑色的衣服上顯示出一大塊深色的紅漬,滴答粘稠的血液順著他的衣擺,滴到了地上。

    顯然,在殺這個妖之前,他還殺了許多東西。

    面前這人渾身都透著瘋狂的殘暴,這個背影他再熟悉不過了,此刻卻手起刀落,宛如地獄來的劊子手,沒有絲毫情面地嗜殺,裴枕仿佛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或許,這才是他最真實的樣子,不過一直瞞著他罷了……

    ……

    沈遲額前的頭發掃落,他興奮地睜大眼睛,喘著粗氣,笑的暢快:

    “我倒是不知道,居然跟到這來了?”

    那妖是一個草妖,纖弱的身軀,背上還背著一個草莢一樣的殼子,身形只有沈遲的一半高,在地上還在微末的動彈。

    沈遲的腳踩上它細弱的脖頸,那草妖的臉上到手上繃起深綠色如葉脈一樣的紋路,抓著他的腿死命地掙扎,如蒲葦般一節節的四肢抽搐不止。

    妖怪睜大眼睛,越過沈遲,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人,它的兩只手顫顫巍巍地抬起想要求救,沈遲見它動彈,抵在他脖子上的鞋尖用了點力,碾下去,如同碾死一只螞蟻。

    草妖頓時噴出一口血來,頭重重地砸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了。

    沈遲隨心所欲地抹掉噴濺到他側臉上的血,看著指尖上的血,嘗了一口,驚訝這草妖的血有一股藥草香。

    他暴虐地刨開它的胸腹,在它的腹部四處掏了掏,血淋淋地拿出來了一個金色的東西,看了一眼仰頭吞了。

    他在吃它的妖丹。

    沈遲體內還未消化的妖力沖蕩,抵制著剛吃下去的妖丹,筋脈疼痛難忍,他指尖一劃,劃開了那草妖的脖頸,尖牙豎出,狠狠地刺入它的皮膚,喝了一大口血,利齒毫不留情地開合,胡亂地嚼食它的血肉。

    感受到還溫熱著的血液淌過喉嚨,在體內轉化成妖氣壓制住其他股還未消化完的妖氣,沈遲這才舒坦了一點。

    不遠處傳來極輕的吸氣聲,那的聲音虛弱,帶著微微顫抖,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沈遲……”

    那聲音恍如夢境,帶著沙啞,遲疑不已,沈遲身體一僵,他緩緩扭頭,就看見裴枕站在廊上,身上的衣服單薄,滿臉驚恐地看著他。

    沈遲順著他的的視線,抬手擦了一下他的嘴角,鮮紅色的血肉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但是,那并不是他的血。

    沈遲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眼前有些模糊,而后他才反應過來,那是那個妖濺到他眼睛里的血,草妖還拎在他的手上,他恍然初醒,松了手。

    妖怪宛如一個棄之如敝履的草芥,被他隨手丟棄,破碎的身軀掉在地上,很快,肉//身漸漸地消散了,化成了黃色的光點。

    裴枕眼睜睜看著那些黃色的光點從血淋淋的肉//體中緩緩升起。

    剿妖有功,然而這些本該進入沈遲體內的光點,卻十分抵觸地遠離了沈遲,寧愿無措地在空中漂浮,最終融入空氣,化成天地間的靈氣,也不肯為沈遲所用,不愿為他加持功德。

    裴枕渾身冰涼,繞著院子里的那些白霧滲入了院墻之中,在他的臉上形成細小的水霧,他的聲音飄渺,有些發顫:

    “你看,這些功德,它們都不會往你身上飄了。”

    沈遲愣了愣,他抬手,那些還未消散的光點卻對他避之不及,仿佛他是什么蛇蝎猛獸,全部繞開他在空中飛舞,不肯進入他的身體,最終在空氣中消散了。

    裴枕:“你是,妖修。”

    沈遲冷哼一聲:“我是又如何?”

    裴枕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你可知,我教你的都是仙法?”

    沈遲卻像是聽到了一個可笑至極的笑話,反問道:“師父,你究竟為何教我仙法,需要我幫你回想一下嗎?”

    裴枕蹙眉不解:“你說什么?”

    沈遲道:“裴枕,我當你當年不想收我為徒,不過是看我資質平庸罷了,卻沒想到,你竟然還存了讓我去死的心思。”

    “當年愿意我跟著你,不過是想利用我罷了,我還當你是覺得我年幼失沽,被全村人排擠憐我,愛我,所以干脆救我,我卻不知道,你是想利用我,師父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利用?

    裴枕眉心跳跳:“你從哪里知道的這些事情?”

    當年,他在渭河邊救了沈遲后,確實是因為他的命格特殊才把他帶在身邊,讓他來幫他引來妖鬼,從而讓他順利漲功德。

    但是也不全是這樣,裴枕道:“沈遲,我我……”

    沈遲看著他,聽他解釋,裴枕卻突然有些慌亂,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畢竟他最開始利用了他,確實是事實,如果不是因為沈遲的命格,他也絕不會帶著他。

    “解釋?呵,師父,你苦心積慮瞞的我好苦啊”沈遲眉目森冷地朝他走來。

    裴枕后退幾步:“你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還有,我竟不知你修妖修竟是如此修的?你竟然吃妖!”

    “我就是這么修的,如何!”沈遲張開雙臂,張狂,毫不畏懼地地笑了:“怎么?師父,沒見過我這種人,怕了?”

    妖是沒有是非善惡觀,大多邪惡,而妖修修為越高,吸收了那么多妖鬼的惡念,更是被天地不容,用妖丹來提升自己的修為,走的是旁門邪路,其殘忍程度遠在妖鬼之上。

    裴枕從前甚少接觸過妖修,因為往往他們的下場都不得善終,不必他親自動手,那些短命的妖修遲早會在暴虐的妖氣之下被活活折磨而死,因果循環。

    裴枕氣極了:“荒謬!沈遲,你為何要修妖修?你不想活了?”

    沈遲反而毫不在意:“你覺得呢?”

    “當然是”沈遲俯身在他的耳邊道:“為了x你啊。”

    裴枕大驚,對于他這冒犯又直白的話語十分憤怒:“沈遲!”

    “你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修妖修的?告訴我!”

    “三年前。總歸是你不在的時候,我沒人教,自然想學什么學什么,怎么?師父,你怪罪我?”

    沈遲沉沉一笑,低頭看著他道:“別急,賬要慢慢算,不如咱們就從頭開始算算,你將我留在你身邊,故意利用我,收我為徒,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功德”

    沈遲咬住了他瑩白如玉的外耳廓,輕輕廝磨道:

    “我的河神,你還真是一個自私的神明啊。”

    裴枕渾身一顫,猛地將他推開,沈遲一把捉住他的手腕,拉高了。

    夜涼如水,外面分明已經是夏季了,院子角落的那架藤蔓卻仿佛還如同當年離開時的春天,開著不合時宜的粉色的小花,白霧從墻外試圖侵入,絲絲縷縷的氣體繞在他們二人之間,卻帶來一點花的幽幽清香。

    院前傳來了一點細微的動靜,像是一根木枝被踩斷了。

    但是此刻,根本無人顧及這點響聲了。

    沈遲一只手攥著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從懷里拿出來一個小瓶子,里面的液體粘稠,順著他的指尖倒轉,在瓶子里緩緩流淌,沈遲驚訝道:

    “師父,你看這是什么?”

    洗髓液。

    裴枕一眼就認出來了,天界有三千禁術三百禁器,每一個神官都必須知曉,曾在他入主行宮之前,就有神官告知過他,這是萬萬不能碰的,洗髓液對他們凡人沒用,對神仙卻是致命的存在,可以溶解肉身,洗去神髓。

    四卦陣壞了他的身子,沒有靈力,現如今這具肉身越來越維持不住了。

    再沒有神髓,他的元神都將不復存在。

    那是一個神明的徹底隕落。

    裴枕眼底冰涼一片,說不清是悲哀,還是死寂:“你從哪里弄來的?”

    沈遲打量著他的神色,不懷好意道:“你說,若是我滴一滴到你身上,會如何?”

    “你要殺我?你瘋了?”裴枕怒了:“沈遲,弒神有違天道,你視天道于何物,一旦我死了,你將被天雷劈的魂飛魄散,下一世都不再有了,你當真恨我到”

    “你就恨我到如此地步?”裴枕的眼眶紅了:“不僅想殺了我,甚至,堵上你自己的性命,不得往生,就為了殺我?”

    “沈遲……”裴枕不可置信:“你就這么恨我?”

    “這樣啊”沈遲似乎才知道弊端,他若有所思地松開了他的手,打量著手上的瓶子,似乎想到另一個辦法,有商有量道:

    “那這樣吧”

    “什么?”

    “我們來玩一個游戲吧,贏了,我不僅不殺你,還放你走,再也不尋你,如何?”

    裴枕只覺得很突然,他十分警惕:“什么游戲?”

    沈遲會這么好心?

    “很簡單,”裝著洗髓液的小瓶子被拋起來又落下,沈遲笑的邪惡:“我數三個數,你跑,能跑多遠跑多遠,如果能跑出去,我就放了你,如何?”

    什么!?

    裴枕大驚,就三秒的時間,他能逃到哪去?

    且不說這里四周都是濃霧,哪怕跑出去了也不辨方向,更何況,他被沈遲關在這里,他去了哪里他怎么會不知道?

    裴枕對他這想一出是一出的做法還沒答應,沈遲卻噙著笑,閉上眼,自顧自地開始了倒計時:

    “三”

    “你!”

    裴枕又氣又急,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知該如何阻止,見狀,只能隨便挑了一個方向跑。

    沈遲的聲音拔高了:“二”

    “!”

    不行,太快了裴枕喘著氣,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只能勉力地奔跑,聽到沈遲含著笑一語定音:

    “一。”

    聲音有些模糊了,裴枕轉過廊檐,身上的衣服有些寬大不方便跑動,他提拉著袍角踩在木廊上,寬大的外衣松垮地蕩過空氣,發絲飛舞,他的呼吸和心跳急促。

    裴枕爭分奪秒,喘著氣從后院跑入了前院,前院空無一人,院子里凄清寂靜,剛才聽到的一點細微的動靜仿佛只是錯覺,他差點以為有人來救他了。

    屋門上掛著的紅燈籠隨著他的疾跑帶起一點風晃蕩了一下,后面始終沒有追上來的聲音。

    裴枕大喜過望,眼看院門大敞,他踏出大門一步,那些濃霧剛剛將他包裹,勝利的曙光即將到來……

    下一秒,

    腰間圈上來一個手臂,收緊了,背后貼上來一個人,宛如陰魂不散的幽魂,在他耳邊道:

    “抓到你了,師父。”

    仿佛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來,裴枕沸騰起來的血液被澆透了大半,冰涼的霧氣貼在他驟然失了血色的臉上,他緩緩地轉頭,就看見了沈遲的那張臉。

    裴枕囁嚅道:“你放開我。”

    “可是,”沈遲的下巴親密地擱在他的肩窩上,將他摟的緊緊:“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輸了。”

    給他機會?

    三秒鐘,這也叫機會?

    裴枕憤怒地掙扎,他居然會真的相信,沈遲會這么輕易地放了他!?

    沈遲扯下手腕上的骨鞭,在空氣中猛地抽了一下,頓時,空氣銳利爆開的聲音傳來。

    沈遲對折鞭子,盈白泛紅的骨鞭搭在裴枕的下巴上,裴枕仰頭,纖細的脖頸因為動作上面淡色的青筋露了出來,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抹陰影:

    “沈遲,你真的想殺我嗎?”

    “好你個河神,你將我騙的團團轉不說,還利用我對你的感情,不該殺?”沈遲拿鞭子輕輕撓了一下他的下巴,玩味道:

    “不過,你若是求我,或許我一時心軟,就再給你三秒,興許”

    沈遲點了點他的下巴道:“你就能逃出去了。”

    求他?

    荒謬

    什么三秒?他不過是在刻意地戲耍他而已。

    知道他全無靈力,也沒有仙器,說給他機會,不過是想看他會如何逃命,最終,不都是會將他捉回去?

    “沈遲!”裴枕咬牙切齒,此刻他應該憤怒才對,卻覺得有無盡的酸澀從胸口涌上來,突然啞了聲:

    “你太過分了。”

    他他從未求過任何神仙,也從未向任何一個人低過頭,如今卻要向一個連凡人都不是了的妖修求情,裴枕覺得既荒唐又可笑,駁斥道:

    “你做夢!”

    “骨頭這么硬可是不行的。”沈遲饒有興致地笑著,眼底卻毫無笑意,那骨鞭收緊了,抵在他的下頜上,鋒利的邊緣割到他的皮膚泛起紅來,沈遲冰冷道:

    “想活命,你就得求我,否則,你就得死。”

    裴枕閉了閉眼:“你想我怎么做?”

    他想他怎么求他?

    “師父,想當初我初嘗修煉,你強行打開我的經脈,我痛到滿地打滾滿口求你你也不松口,你不是聽過別人是怎么求饒的嗎?不是聽的很爽嗎?怎么如今換了一下,換成你來求我,你就不會了?”

    裴枕鼻尖酸楚,可是他從來沒有求過人……他不會求人,也根本說不出口。

    “不是吧,師父”沈遲拿著骨鞭從他的下巴滑到了他的脖頸,在他耳邊惡意滿滿道:

    “你怎么求人也要人教?”

    第113章 【VIP】 “懷我們的孩子。”……

    裴枕仰著頭, 只覺得喘不過來氣了,道:“你當真這么恨我?”

    “恨?師父,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沈遲渾身血腥氣十分濃厚:“當初你對我愛答不理,原來是存了我本就活不了的心思, 故意將我放在你身邊, 故意讓我來吸引妖鬼, 故意想讓我去死, 這樣你既得了功德, 又擺脫了我這個凡人, 真是好大的一盤棋啊,師父, 比起心狠, 你比我更甚, 不是嗎?你在這裝什么無辜可憐?”

    根本不是這樣

    裴枕呼吸急促,他怒急攻心:“沈遲,你違背常理, 修妖修,違背師門, 如此對我,如此對神, 實乃大不敬,你實在是”

    沈遲等著他說完,裴枕挑挑揀揀, 想到一個合適的詞來:“你實在是,罪大惡極。”

    “嗤——”沈遲輕笑出聲:“大不敬?我大不敬的事情做的還少了嗎?罪大惡極?可是,現在,好像”

    沈遲故作疑惑, 聲音輕輕:“是你要死了,我的好師父。”

    裴枕猛地推開他,沈遲冷笑一聲,把他拽回來,裴枕頓時呼吸不過來了,脖頸處的壓力越收越緊,低頭一看,一只手掌青筋勃發,掐住了他的脖子。

    裴枕拍打不止,滿臉都漲紅了:“咳咳你你放放開我”

    沈遲欣賞他此刻憤怒的表情,難耐地嗅了嗅他的脖頸,高挺的鼻梁壓著他的頭發,蹭到他的皮膚上,著迷似的張嘴咬了一口。

    裴枕吃痛,手上一緊,沈遲將鞭子纏上了他的手腕,系緊了,裴枕頓時掙扎不動了,掐著他脖子的手松開了,空氣涌入肺部,裴枕偏過頭咳嗽不停。

    “師父,給你機會了你輸了”沈遲舔了一下他的脖頸,在他耳畔低語道:“能怪誰呢?”

    沈遲在他臉上拍了拍,手上握著系著裴枕的持鞭,一拽,裴枕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兩步,似乎嫌他動作慢,沈遲煩躁地“嘖”了一聲,將他打橫抱起來,

    下一秒,他們瞬移回了房間。

    “嘭!”

    裴枕被他隨手丟到床上,他朝著床鋪撲下去,頭暈目眩眼冒金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沈遲翻了過來。

    沈遲掰過他的臉,陰鷙地盯著他,裴枕迷茫地看著他,沈遲上了床,欺身壓下來。

    唇舌相觸,沈遲的動作與相比之前堪稱粗魯,裴枕的手抵住他的肩膀,不斷往后退,想拉開一些距離,卻推不動他,于是改為推他的胸膛,卻被他的身體壓制住。

    混亂,窒息,沈遲勾纏他的舌頭,與他惡劣地角逐,逮到后狠狠交磨,褫奪他唇腔里的空氣等到裴枕終于能推開他的時候,整張臉都漲紅了,轉到另一邊急促地喘氣。

    “怎么這么久了還是不會換氣?”

    手指穿過他的頭發,將他的臉撥弄回來,沈遲又湊了上來,裴枕往后仰倒躲避抵制他,兩條腿勉強能動,不住地踢他:

    “沈遲你干什么放開唔唔唔沈遲唔!你唔!你禽獸不如!”

    沈遲分開一點,單手捧著他的臉,柔軟的臉頰使得他的指尖陷下去一些,用力掐在上面留下了印子:

    “尊師重教師父,你不是最喜歡說這個嗎?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要我來重重地教教你,求人到底該怎么求?以我與你如今的關系,”

    “應該”沈遲俯身在他耳邊,道:“哭著求才對。”

    哭著

    “你要做什么?”裴枕陷在被褥之中,慌不擇路地推他的胸膛,氣急了眼,道:“沈遲!你被妖氣蒙蔽了心智,我絕不認你這個徒弟,要殺要剮隨你,我也不可能哭著求你,你死了這條心!”

    “那正好,也正合我意,我就要好好想想,怎么殺你才最痛快,怎么殺你才最殘忍,才對你我最合適,”

    頂著裴枕的視線,沈遲的手指從他的唇角一路下滑到了他的胸膛,將本就敞開的衣襟挑開了,大片白皙的皮膚引入眼簾,沈遲在那兩粒上用了點力氣,裴枕頓時一抖。

    “冰夷,你還是這么敏感。”

    沈遲抬眼一看,裴枕還在鍥而不舍地掙著他手腕上的束縛,手腕廝磨,垂眼與他對視,眼睛漫上了霧氣,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長而濃密的睫毛抖動。

    大片的緋紅漫上脖頸,說不清是氣的還是別的,裴枕氣急敗壞地一腳踹過去,卯足了勁,踢到了他的肚子。

    沈遲悶哼一聲,順勢分開他的腿,擠入他的腿間,解開了腰上束帶,而后,裴枕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被他扒下來,從床上拋擲到了地上

    似乎就是要他痛,沒有過多的潤滑,生硬的擠了進去,疼痛劇烈地傳到四肢百骸,裴枕痛得弓起腰身,臉上彌漫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

    沈遲從來沒有如此粗暴過,裴枕根本適應不了他,額頭上沁出了大顆大顆的汗水,努力讓自己放松下來,卻不料,沈遲一挺身,直接全

    裴枕被捆住手,腳也被制住動彈不得,只能被動地承受他給的一切,背壓著被子,室內光線清晰,裴枕的神情被看的一清二楚,他的雙眸失神,紅腫的唇瓣微張,沈遲動作很用力,看著他,手指插入他的口中,淺淺的攪弄,帶出幾絲銀絲,他抹在裴枕的唇上,俯身舔吮。

    裴枕每被碰一下就會忍不住地泄出嗚咽聲,被迫親密地互換津液地吞咽,他的眼眶通紅,聲音斷斷續續,咬牙切齒,恨聲罵他:

    “沈遲唔唔要殺要剮隨啊……你,你給我滾啊”

    沈遲將他拉起,裴枕癱靠在他的胸口,腿被抬起吻落在脖頸和背部,突然一點尖銳的疼痛,裴枕吃痛的叫了一聲,那是沈遲在他后頸上咬了一口,

    裴枕突然抑制不住地渾身一顫見狀,沈遲莞爾一笑,松開了他的后頸,指尖在他修長白皙的脖頸上抹了抹,上面赫然出現一個紫紅色的牙印,有紅點滲出

    裴枕呼吸急促,跪坐在他的身上,白皙光滑的手腕捆在身前,被鞭子勒出了紅色的印記,半邊身子都被禁錮著,室內充滿了糜亂的氣味和喘息的聲音,沈遲平息了一會兒,手流連到了他的腹部,按壓了一下,咬著他的耳垂廝磨道:

    “師父,這么多次了,你會不會懷上我們的孩子?”

    裴枕渾身潮濕汗如雨下,顫栗的余韻不止,他受夠了這種污言穢語,卻虛弱的一句話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師父”

    見裴枕不理他,沈遲看著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將他抬起,而后松手,裴枕頓時被刺激的回過神來,下意識撐住不讓自己往下滑落:

    “不……不要……”

    “嗯?”

    沈遲眼里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意,按著他的腰窩用了點力,強迫他往下坐,裴枕頓時失聲了,低著頭,眼眶盛著的淚水掉了下來,大顆的幾滴宛如透明的珍珠。

    “別哭,其實才剛剛開始。”

    沈遲反手抹去他臉上的淚,欣賞他此刻的脆弱,和被他弄臟的全身,都是他的戰利品,喉間滾出笑聲,宛如地獄來的惡剎:

    “我的好師父,你還沒求我呢”

    “別叫我師父沈遲我與你”

    裴枕濕黏的羽睫睜開,聲音很小,幾乎聽不見,沈遲全部進入:“嗯?師父,你說什么?”

    裴枕喃喃說了什么,沈遲一邊叫他師父,一邊親昵又狠狠地弄他,裴枕雙唇顫抖,按住他腰間的手,側臉道:

    “我說與你”

    沈遲頓了頓,分明與他緊密相連,卻覺得,這個人好似與他隔著千萬山水樓臺的距離,遙不可及,就好像他已經失去他了。

    沈遲垂眸,裴枕的手沒什么力氣地搭在他的手背上,白瓷的側臉透著病氣,瞳孔宛如水洗過一般,合著上涌的水霧,沒有一絲光了,似乎哀莫大于心死,氣息發顫,聲音卻又十分決絕:

    “我與你一刀兩斷,”

    “恩斷義絕。”

    恩斷義絕

    這幾個字敲在他的心上沈遲的瞳孔劇烈地顫抖,分裂成兩個,血瞳浮現,沈遲兇戾異常地掐住裴枕的脖子,妖相浮出,他整個人都失控了,暴躁無比地怒道:

    “你要與我恩斷義絕?好啊,那我便與你師徒緣盡”

    “再無瓜葛。”

    裴枕不著一絲遮掩的衣物,沈遲卻還算得上穿戴整齊,他取出懷中的瓶子,利齒叼住塞子將木塞拔出來,吐出去,笑道:

    “你既如此厭惡我,我何必再留你?河神我的冰夷,我這就送你上路。”

    那是,洗髓液

    裴枕似有所感地渾身一僵,呼吸急促。

    一旦潑在他的身上,那他將萬劫不復,他這個人存在過的任何跡象都將被抹除。

    裴枕下意識想要逃離,但是沈遲的鐵臂環著他的腰,穿過他的臂彎,從腰繞過胸膛再到肩膀,將他緊緊地按在他的身前。

    裴枕不得已與他緊密相貼,跪坐在他的身上,烏發盡濕,隨著他的動作,難以抑制地仰頭,脆弱的脖頸暴露在空氣當中,胸中一片窒息。

    沈遲把玩著瓶身,舔了舔裴枕的后頸,指尖輕輕一倒轉,里面粘稠的藍色液體就傾倒了下來。

    裴枕閉上眼,生理和心理的刺激讓他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淌過他的臉頰,冰涼一片,此刻腦海中沒有別的想法了,只余心中一片枯寂。

    冰涼的液體從瓶中滑落,掉到了他的脖頸處,裴枕紅著眼眶,瑟縮了一下,

    或許,

    下一秒他就要變成一灘血泥了。

    就當,是他欠他的,哪怕他即將萬劫不復,灰飛煙滅,哪怕他終將歸于一片塵土,

    只是,這種死法未免有些太難看了

    他的肉身會一寸寸爛掉,他的神髓會融化,他的死狀甚至會比今日親眼見到的那草妖還要凄慘。

    沒想到他的下落竟是這樣早被沈遲囚禁在這里的第一天,他就該預想到這一天的,

    他與沈遲水火難容,遲早不是他殺了他,就是他親手,弒神。

    第114章 【VIP】 “你看,這不是會求饒嗎?”……

    等了許久, 冰涼的液體從他的脖頸處劃了下來,流了下去,在每一寸經過的皮膚上掛著,想象中灼燒的感覺并沒有到來, 反而, 身體里的漲大了, 裴枕猛地睜眼, 沈遲抱著他, 細密地吻他的脖頸, 手將那些藍色的的液體涂抹開來,掌心熾熱, 那里更是。

    在一片皮膚相貼和戰栗的肌肉緊繃中, 沈遲舒爽地瞇眼, 按著裴枕緩緩推進,裴枕憤怒地掙扎:

    “沈遲,你騙我!這根本不是洗髓液!”

    沈遲哂笑一聲, 頗有些嘲諷:“我從未說過這是洗髓液。”

    裴枕一愣:“那這是什么?你玩我!?”

    “對啊……”沈遲看著他的反應,指尖捻過他的胸口, 道:“就是玩你,師父, 你怎么這么好騙?”

    “你這個騙子”裴枕大怒。

    “師父,我都舍不得讓你傷到一點,怎么可能讓你去死?何況, 我殺你作甚?死在我面前不如把你關在這里一輩子任我想做什么做什么,你本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不是嗎?”

    沈遲轉過裴枕的臉,撥弄他的唇瓣, 隨后堵住了他即將大罵的話。

    沈遲單手脫去自己的上衣,另一支手仍在不斷地煽風點火,將那些冰涼的東西在他的身上抹勻了,裴枕被冰地躲開他的吻,暴怒道:

    “唔你!這是什么東西”

    “也許是,加了蝶豆花的蜂蜜?”

    裴枕還待說什么,沈遲卻將他翻了過來面對面,俯下身,裴枕揪著他的頭發,卻根本無法阻止他往下移,舔邸他身上的

    “師父當初利用我的時候,想過會落到我的手里嗎?你當初收我為徒的時候,想過如今會事情敗露嗎你總要受一些懲罰的,不過,是另一種方式”

    裴枕被捆住手,打不得,腿彎被他打開,又動彈不得,氣炸了,從來沒有如此生氣過,他說:

    “我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你去死,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你敢戲耍我,你混蛋,你王八蛋,你啊”

    沈遲的動作驟然激烈,裴枕的所有感官和思緒被迫跟著他走,裴枕的手按著他的頭,指尖撩起他額前的頭發,插如他的發間,看到沈遲舔著流下來的蜂蜜,在吃

    裴枕又恨又怒,卻被他刺激的驚喘連連,只能胡亂地罵他不要臉,罵他王八蛋,翻來覆去地罵他,卻渾身通紅,根本抑制不住地吟出聲,被致命的感覺掌控大腦,理智失控,情不自禁地抵著他的頭,迎著腰迎合

    “混蛋沈遲你混蛋你無恥!你你放開我”裴枕的眼睛蒙上了霧氣。

    “對啊,我就是無恥,我不無恥,怎么能把你捆在這里呢?”說完,沈遲又是一個深裴枕頓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無恥,我就是不要臉,師父,我愛你,我喜歡你,我一輩子也不會放過你,我就是死了,也要變成怨鬼纏著你,我與你不死不休,別想從我身邊逃走,哪怕是”沈遲舔邸,咬著邪笑道:

    “哪怕是死也不行。”

    沈遲這次折騰的比以往要兇狠許多,裴枕在他背上用力抓撓了一條又一條紅痕。

    裴枕罵的越兇,他就的越狠,按著他在這張床上來了一遍又一遍,幾乎抽干了他渾身的力氣,裴枕覺得自己可能已經被沈遲弄死了。

    反反復復,折磨永無止境,好不容易停了一會兒得以喘氣,隨后再次席卷而來的感覺將他拉入深淵,裴枕覺得自己應該已經死過很多次了,甚至在極度的崩潰中,不得不水淋淋的求他慢一點,哭著求他停下來

    “你看,這不是會求饒嗎?”

    在極致的水乳交融中,裴枕被逼著說他喜歡,還被迫說了許多他在清醒時絕不可能說出的話。

    直到聽到了自己想聽的,沈遲這才終于偃旗息鼓地放了他一馬,解開他手上的束縛,抱著奄奄一息的裴枕去里間給他清理。

    最后,路過糟污不堪的床,饜足地抱著他去了其他房間睡覺

    周圍是濃厚到不見手指的霧氣,裴枕神色恍惚地走著。

    直到,他看到了一個人。

    那人在他前方十步的距離,半跪在地上,看背影十分熟悉,寬肩窄腰,一身紅黑色的衣袍,背對著他,不知道在做什么。

    裴枕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出聲叫他,卻發現自己說不了話,周圍一片寂靜,只有一片濃白,唯一的色彩就是面前的這個人。

    面前背著他的人終于轉頭,眉眼深邃,臉部線條輪廓清晰,然而半張臉滿是被濺上去的鮮血,他嘴里還吃著什么,

    見是他,黑沉無神的眼睛亮了一下,而后陰涼一笑,嘴角邊淌下血和碎肉,掉在地上,很快積聚起來一灘的血紅,濕潤,粘稠的血潭越聚集越大,很快,蔓延到了他的腳下

    裴枕低頭,看見了那潭血里無數的妖鬼扭曲著臉,伸出血手要將他拽進去

    “嗬——”

    裴枕一驚,直接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醒來的時候,發現他還在原來的床上,裴枕低頭,發現自己身上穿著一件干凈的里衣,他艱難地起身,撩開床幔,一觸及地面就腿腳發抖,站都站不穩。

    裴枕打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幸好旁邊及時出現一只手扶住了他。

    裴枕的里衣不貼身,露出了清瘦的鎖骨,腰身纖弱,紅腫的眼眸掃過去,猛地驚了一跳,推開那個人,

    “!”

    “師父,小心。”

    裴枕怕極了他的聲音,甩開他的手,因為氣血不足,險些又栽倒在地,但是寧愿這樣也不要他扶:

    “別叫我師父!”

    腦海中閃過昨日的片段,裴枕的手指曲起,臉色十分難看。

    有的賬,即便當時不算,不代表之后也不算。

    他是和他算了當初利用他的那筆賬了,可他背叛師門,私自俢習妖修,甚至是以那種殘忍的方式俢的妖修,他身為師父,又該怎么和他算賬?

    裴枕攥住他的衣領,將他過來,他沒什么力氣,所幸沈遲也不躲,裴枕疾言厲色道:

    “我問你,當初是誰教你這般修妖修的?”

    豈料,沈遲低頭,看了看他揪住他衣領的手,沉默,最終還吐出四個字:

    “無可奉告。”

    無可奉告

    呵,裴枕凄厲一笑:“你知道俢妖修會有什么后果嗎!?”

    沈遲:“我知道。”

    “那你為何要俢!”裴枕怒道。

    “我是為了”沈遲話沒說完,盯著他,答案卻不言而喻。

    “夠了!”裴枕用力地錘他的胸口,整個人搖搖欲墜,他歇斯底里道:“為什么是我為什么你為什么要俢妖修?你知不知道,你這種俢法,沒有功德,還容易背負陰德,你都要沒有下一世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裴枕昏迷了一天一夜,才剛剛醒來,整個人還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噩夢和現實交替,他好像又置于那四周白茫茫,腳下血淋淋的場景。

    裴枕沒有穿鞋,蹲在地上,臉色蒼白,長發凌亂,眼尾有濕痕。

    沈遲一愣,他蹲下身,捧起他的臉,給他擦眼淚,聲音很輕:“師父,我沒有下一世了?”

    裴枕崩潰了:“我竟不知你竟是如此俢妖修的!”

    千百年來,他從未有這一刻,內心情緒起伏如此劇烈,他淚眼朦朧地看著沈遲,內心一片悲涼,回天乏力。

    任憑他撿到他時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出,他日后竟是這種結局。

    該怎么辦才好?

    是因為他的干預嗎?所以才導致沈遲如今命數改變了。

    收徒弟,卻害得他不得好死,不得善終,到底是善緣還是孽緣?

    全是因為他,如果不是他,沈遲就不會去俢妖修,都是因為他

    豈料,沈遲卻道:“是我不好。”

    裴枕打了一個寒顫,抬眼,隔著一層淚霧與他對視,驚詫道:“你說什么?”

    沈遲輕聲:“師父,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怪我不好好修煉,誤入歧途,這些都與你無關,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只要你還活著,我就感覺我還能掌控的了一切,我我也就還活著。”

    他是他的希望……

    裴枕聽到他的話,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他仿佛一個即將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點還未傾覆的浮萍: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

    沈遲半蹲在他面前看著他:“什么?”

    裴枕眼底悲涼,他第一次如此狼狽,如此崩潰,他反手抓住他握在他胳膊上的手,急急道:

    “答應我,不要再繼續修妖修了好不好?”

    自認為自己三千一百多年來都是十分體面的一個人,如今,最不體面,不得體的一面全數被人看見但是他現在根本也無暇顧及什么,只想沈遲能答應他,之后他再去找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能保全他的性命。

    聞言,沈遲卻神色淡淡地扯了扯嘴角,錯開視線:

    “抱歉,師父,我做不到。”

    裴枕怔怔地看著他,不敢置信懷疑是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開弓沒有回頭箭,師父,我也已經,回不了頭了。”

    回不了頭了?怎么會

    裴枕的眼淚從眼尾滑落,只覺得壓在他肩上的手又重了幾分,沈遲握著他的肩膀道:

    “師父,你信我,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

    在視線模糊中,裴枕慌亂地推開他,出于慣性自己又摔在地上,對他執意要俢妖修,既失望又憤怒:“別叫我師父!我不是你師父,我沒有你這種徒弟。”

    沈遲將他擁入懷中,安撫地親吻他的發絲,任憑他怎么捶打也不松手:

    “好啊,我們不做師徒也行。”

    裴枕被他用力抱在懷里,反抗地推拒捶打,最終還是哽咽失態,泣不成聲:

    “你俢妖修,你可知妖氣與靈氣勢不兩立,你已如此俢妖修,背上陰德,又因為沾染妖氣無法修仙,無法積攢功德,非人非妖非鬼我與你,就像那日說的,我絕不會原諒你,我與你一刀兩斷,師徒緣盡!”

    “你”裴枕拽著他的衣服,在他的耳畔咬牙切齒狠狠道:“你休想得到我的原諒,沈遲,我一出去就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替天行道!”

    沈遲摸了摸他的頭發,沉默良久,而后道:

    “冰夷,我等你殺我。”

    第115章 【VIP】 “他要他。”

    “你這個瘋子!”

    裴枕伏在他的肩上, 捶打他的肩膀,然而沈遲絕不松開他,他聲嘶力竭,哭的十分傷心, 而后漸漸意識開始昏沉, 在沈遲的懷中沒了動靜。

    沈遲將他打橫抱起, 驚覺分明是溫養著的, 可裴枕的體重不知為何又輕了一些, 他將裴枕安放在床榻上, 離開的時候沈遲一頓,他的衣角被人勾住了, 他低眉一看, 那是裴枕的手指。

    裴枕反手拽住他的衣角, 背著他,聲音沙啞,十分疲倦地問他:

    “什么時候放我出去?”

    沈遲便坐在床邊, 握住他的手:“還不行。”

    于是那手便松開,收回去, 室內又陷入一片寂靜。

    沈遲知道他想知道外面的事情,便道:“冰夷, 小十九和盧風已經離開了。”

    裴枕的眉間一動,他沒說話,之前就聽沈遲說過他們接到了圣旨, 但是具體情況他確實是一無所知的,只聽沈遲道:

    “三日前,已經下令讓他們進京了,烏音和烏鄞陪同一起。望月派與皇室交情不淺, 此去不過是侑王在宮宴上提了幾句望月派救了城郊子民,皇后便說許久未見過望月派的子弟了,想讓他們進宮陪她說些新鮮事,此次進京一是為領賞,二是陪皇后解解悶的,你不必擔心。”

    裴枕的眉間松開了,看來,小十九和盧風他們都還好好的。

    沈遲:“在這里,就你我二人相伴不好嗎?”

    裴枕道:“出去。”

    身后沒了動靜,裴枕知道他沒有走,但是他累了,于是在沈遲的陪伴下,意識逐漸昏沉,在極度傷心憤怒帶來的疲憊之下,最終還是陷入了沉睡。

    沈遲不放他走,于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二人在這里荒唐度日了大約有二十來日了。

    裴枕神志清醒的時候很少,大多是躺在床上昏睡,偶爾醒來,他會撞入沈遲那沉黑的眼眸之中,沈遲描摹著他的眉眼,那目光既饜足又危險。

    見他醒來,沈遲會欺身上前親吻他一下,而后喂他喝水,吃點東西,讓他看書或者他給他讀繪本,偶爾會克制不住地擦槍走火,壓著他,強行逼他做不喜歡的事情,再抱他去里間清洗。

    裴枕十分厭倦沈遲的觸碰,其實施一個術法就可以了,可偏偏沈遲要不厭其煩地給他溫水,伺候他沐浴,給他擦洗,而后給他穿衣。

    起初他還數著日子,第一天、第二天第六天、第七天

    后來,他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再次睜開眼,沈遲躺在他的身邊,他已經分不清是清晨還是下午了。

    很多時候,裴枕都覺得,自己是一座沒有了思想,已經干枯了的提線木偶。

    任由沈遲如何操控,擺布他,他都不抗拒,沒有任何反應,他想做什么都可以,隨便他。

    他的眼神漸漸從有神到無神,自從那日大悲過后,任何事情都不能再激起裴枕內心的波瀾。

    除非,沈遲放過他。

    但是沈遲大多時候都陪在他的身邊,甚至很少讓裴枕下過地,托抱著他走動,屋子里的東西全部換成了木的,尖銳的東西全部被他撤走,就連陶瓷的碗筷也全部換成了木頭做的,裴枕真正成為了他的囚徒,

    被困在這諾大的屋子里,想逃不能,求死也不能。

    每每醒來之后,沈遲都會先與他廝磨一番,而后抱著他,給他洗漱,而后喂他吃他親手做的飯菜,若是不吃,就繼續早晨的事情,若是吃了,沈遲則會心情很好地抱著他發一會兒呆,與他說說話,雖然裴枕大多時候都不會理他。

    等到中午,沈遲會離開一會兒,怕他會無聊,拿了許多書來給他看,裴枕會隨手翻翻,有一次看到了春宮圖,他憤怒地撕碎,將一大摞書全部丟出了房間,于是下次沈遲就將那些書都換成了文字話本。

    下午,沈遲通常會回來陪他一會兒,到了晚上,沈遲總是很晚回來,渾身血腥味,他已經不再遮掩了。

    裴枕對絲毫不遮掩的妖氣十分敏感,然而沈遲或許是因為剛吞了妖丹吃了妖,十分暴虐,不由分說將他壓在床上奪取他,直到逼他流淚逼他神志不清地復述他的話,讓他親自說出他喜歡他,與他共同到達頂峰看著他在他身下顫栗不止,沈遲才會放過他,再去另一個房間煉化妖丹。

    每天都這樣過。

    裴枕醒來后總是特別沉默,臉色越發蒼白,身體十分虛弱,似乎命不久矣,他披著沈遲的外袍,坐在床上看著窗戶,一看就是一整天,沈遲有時會在他身邊醒來,從他身后摟住他,問他想不想去院子里看看,裴枕則不語,無聲地拒絕。

    自從被關在這里,他只出去過兩次。

    第一次出去,見識到了外面將他團團圍困的濃霧,而后沈遲從霧中走出,那天,是他成神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困境,也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種僵局。

    第二次出門,撞見沈遲吃妖,從此與他師徒緣盡,那次,他被沈遲捉回來,由身到心,感受到什么是撕心裂肺的痛,再次被傷的遍體鱗傷,從那以后,他就也再沒出去過了。

    那道門根本不是意味著自由和解脫,而是下一秒不知道又會發生什么的畏懼和恐慌。

    如沈遲的愿了,他現在,已經不想逃了。

    *

    沈遲大有他不出門,也可以將他關在屋子里一輩子關到天荒地老的意思。

    直到有一天,事情發生了轉機。

    聽聞坯都近郊出現了一個罕見大妖,為了得到它的妖丹,沈遲與它周旋了兩日,終于將它斬殺了,剖了他的妖丹,和著它的血肉吃下去,沈遲體內妖力不穩,急迫地想回到裴枕身邊。

    然而等他再次踏進那間院子,濃霧撥開,卻隱約覺得哪里不對。

    院門口掛著的那兩盞燈籠滅了。

    那是他用來在迷霧中指引方向的燈籠

    如今,滅了……

    意味著,除了他,還有人來過。

    他看向屋子,房屋一片漆黑,沈遲按耐住胸中波濤起伏的驚疑,抽出手腕上的骨鞭,緩慢地推開了門。

    門“吱呀”一聲響起,沈遲側耳傾聽了一會兒,進了屋。

    屋內寂靜,一點生氣都沒有,沈遲摸索到燭火的位置,點了燭,還未看清屋內的情況,一個鋒利冰涼的東西就抵到了他的脖頸處。

    下一秒,火光亮起,沈遲轉身,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想看到的人。

    裴枕烏發披散,有些凌亂,他穿著單薄的里衣踩在地上,衣襟松散,露出了鎖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膛,上面密密麻麻的吻痕未消。

    他十分緊張,胳膊直直,兩只手握著東西橫在沈遲脖子上,因為握的太緊,被鋒利的邊緣割傷,指縫里流出了鮮血,滴在地上。

    裴枕凄厲地問他:“放我出去!這里到底是哪里?”

    為什么又開始提這個了?

    沈遲垂眼,他脖頸間橫著的東西十分眼熟,再看屋內,能移動的東西都東倒西歪,室內已經是一片狼藉了。

    室內的東西被翻亂,紙張被撕碎丟在地上,桌子上的東西全被掃落在地,房間的抽屜都被打開了,大多被拉出了屜籠東倒西歪,不知道在翻什么東西。

    房間角落里的三足云紋的圓鼎被推倒在地上,香爐里面的瓷器內膽被取出來,打碎,大片的香灰灑在地上,里面的香已經沒有再繼續燃了。

    外頭的冷空氣和薄霧順著大開的門吹進來,帶來一股涼意,也讓人頭腦清醒。

    橫他脖頸間的,正那香鼎內膽中的瓷器碎片。

    饒是他將屋子里所有尖銳的東西都收起來了,也抵不過裴枕想逃的心思,找到了一處疏忽的地方,趁他不在的時候,推翻了香爐,撬開了香鼎,打碎盤子,拿足以割傷皮肉的東西當做利刃來威脅他。

    裴枕的眼眶通紅,問他:“你是不是在那香里加了什么?這才導致我一點靈力都沒有了!”

    沈遲對裴枕突然的鮮活挑了挑眉,這么多日了,他養的木偶人居然會動了。

    不敢想,他不在的這兩天,裴枕在屋子里做了什么?

    終于被他發現不對了。

    只可惜沈遲勾唇,嗤笑一聲,他吐出兩個字:“不對。”

    什么?

    他猜錯了……

    裴枕心驚,這個香爐,難道不是他用來鎖他的靈力的嗎?

    沈遲抬手,食指和中指夾住那鋒利的碎片,移開,指間一甩,那瓷片應聲掉落在地。

    裴枕憤怒地攥住他的衣領,質問他:

    “你對我做了什么?我根本不是因為四卦陣才失去靈力的,是不是!?”

    沈遲輕笑一聲,握住了他拉著他衣領的手,裴枕又驚又怕,掙開他,往后退了一步,跌落在地。

    他穿著不合身的里衣在地上往后退,驚懼道:“你對我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給我吃了什么東西!”

    “是香還是”裴枕回想起那些精致的佳肴,憤怒道:“你在飯菜里加了什么?”

    沈遲撫摸著他的側臉,另一只手抬起了他的腿,曲起,指尖劃到了腳踝處,那是從他在這間屋子里醒來后第一天就見到過的,綁在他踝骨上的紅繩。

    “冰夷,你太天真了”

    “龍涎香,只是給你催情的而已。”

    可惜裴枕的身體太弱了,受不住這種香,聞多了總是會頭腦發暈,昏迷過去,沈遲吻了一下他的腳踝,紅繩在脆薄冷白的皮膚上艷紅無比:

    “而這個,才是你靈氣全無的原因,師父,我怎么可能就讓你這么輕易地逃走呢?”

    若是打破了香鼎就想逃走,豈不是,當他傻兒?

    “捆仙鎖,我專門為你所制。”

    難怪……

    難怪他當初無法在四卦陣變回真身,普天之下,能壓制神仙的陣法都被列為了天界禁術,他更是連四卦陣都沒聽說過。

    裴枕渾身發抖,他道:“你當初操控冤魂反戈,讓四卦陣失敗,導致我們所有人遭受反噬,我靈氣大傷,身體也遭受重擊,而你,居然還在繩子上做了手腳,煉制了這個捆仙繩,不讓我變回真身我們全都被你設計,都在你的圈套之中,是不是回答我!是不是!”

    “是又如何?”沈遲就勢捏住他的下巴,嘗了一口他的唇,他分明在生氣,唇卻意外地甘甜,他道:

    “冰夷,今日給我一個這么大的驚喜,我就當,你是在專程等我回家了。”

    沈遲不久前吃下去的妖丹在他的丹田里翻滾,體內的妖氣與靈氣纏繞讓經脈脹疼起來,痛到骨子里的酸脹和灼熱感讓他燒紅了眼,讓他迫不及待地想發泄一通。

    沈遲拉開裴枕肩膀的衣服,兩側的牙齒突然增長,變得鋒利無比,一口咬住他雪白的肩頭。

    “啊”

    裴枕痛呼了一聲,沈遲的神志稍微回來了一點,他著迷地聞了聞他肩頭滲出來的血點,他身上的味道,仿佛是什么瓊漿玉液,總是勾著他總是,讓他覺得很熟悉。

    沈遲舔吮了一口他的血,喝下去后,體內瘋狂涌動暴戾的妖丹神奇地安分了許多。

    神仙的血液是最好的安撫劑。

    不知是因為這次的妖格外地兇猛還是因為別的,沈遲只覺得體內仿佛有火在燃燒,燒的他整個人有些神志不清了,他聞著裴枕身上的味道,但不止于此,他還想要更多,他想要發泄

    沈遲舔吮還在不斷滲出來的血珠,將裴枕翻過來,

    他要他。

    第116章 【VIP】 “從未恨你。”……

    “嘶啦——”

    地上到處是打翻的香灰, 還有碎裂的瓷片,裴枕衣不蔽體,掌心通紅地撐在地上,被沈遲按著塌腰在地上趴跪著, 甚至都來不及去床上,

    沒有一點溫情的前戲, 直接, 十分困難艱澀, 沒有催清的香爐, 裴枕的神智清醒,始終懸著一口氣哽著上不去也下不來, 連他抓著地面的手指痙攣, 甚至喊痛, 沈遲都視而不見。

    裴枕雙唇顫抖,張開想說什么,卻被他掐著脖頸用力一貫, 頓時,痛的失聲了

    在推拒和劇痛中, 裴枕努力放松,甚至迎合他, 沈遲察覺他今日的不同尋常,興致更高了,在妖丹和妖氣的影響下, 一昧地想在他身上發泄,于是,更加粗暴。

    裴枕被他翻過來的時候,呼吸急促, 渾身汗淋淋宛如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卻主動環上了他的脖頸,將他的脖頸往下一帶。

    “!”

    雙唇一陷,沈遲不可置信地低頭,裴枕正閉著眼,生澀淺淺地吻他,似乎想討好他,讓他輕一些。

    裴枕前所未有的主動與配合讓沈遲心跳加速,重瞳和黑瞳瘋狂閃現,涌上頭頂的興奮和激動蓋過了他腦海中的最后一絲狐疑,理智完全崩塌瓦解,甚至沒有細想裴枕不同尋常的舉動。

    他單手將裴枕的后腦勺摁住,糾纏他的舌頭,重重地回吻回去,同時蠻力地橫沖直撞,裴枕承受著,臉上說不清是痛苦更多還是歡愉更多。

    “唔”

    沈遲的吻往下,落在他的脖頸上,掐著他的腰,裴枕渾身發抖,卻還要壓制住溢出喉頭的聲音,摟著他的脖頸,在他耳邊斷斷續續地道:

    “把我的鎖解開好不好解開”

    鎖?

    沈遲順著他的目光,看到那紅色的繩子,清醒了一瞬。

    捆仙鎖是拿來鎖靈力的

    怎么能解?

    解了師父會跑的

    似乎察覺到他在想什么,裴枕抬手,擦去他臉上的汗,將他的臉抬起,臉上潮紅一片,羽睫顫抖,低垂著眉眼親了一下他,十分勾人:

    “我如今身體這么差,還能怎么跑?”

    紅繩被隨手的妖力割斷,靈力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股腦地涌入他的體內,裴枕被他抱在懷里,攥住了他的衣服,臉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往下淌,臉色慘白

    沈遲抱著裴枕,手在他的背后觸到了一抹黏膩,他單手抱著裴枕,另一只手抬起,看見手上沾著的是血。

    鮮紅刺眼。

    沈遲瞳孔一顫,神智回歸腦海,不遠處掉落著一根紅繩,那是他拿來阻斷他感應靈力的捆仙鎖。

    為什么會斷?

    裴枕胸口,后背,大腿,到處是碎瓷割出來的的細小傷口,那是他把他按在地上時,裴枕被地上的碎片割傷的傷口,而那地上積著的一灘血液,還在源源不斷擴大的血跡,都是從他的脖頸中涌出來的。

    他將裴枕拉開,裴枕渾身軟綿,目光空洞,沒有焦距地看著他。

    裴枕的手上,拿著一個小巧的瓷片,邊緣沾著黏稠的血液,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撿起來的,又是什么時候起了死意,孤注一擲地抹了脖子,任憑鮮血直流。

    沈遲慌了,從他身體里退出來,裴枕的手一松,那碎片便掉落在地,他倒在他的懷里,軟的一絲力氣也沒有了,小聲道:

    “你醒了嗎?”

    沈遲捂住他的脖子,凝聚起靈力匯聚到裴枕身上,想為他醫治傷口,他撫摸他披散的頭發安撫道:

    “別怕,我會把你身上的傷都治好的,沒事的,別怕”

    “不”裴枕虛弱地捉住他的手,搖頭:“別救我。”

    從未在裴枕身上見過的紅要將他淹沒,沈遲握住裴枕的手,源源不斷地為他輸送靈力。

    “你已經”說完一句話,裴枕嘴角就溢出來一股鮮血,他這才覺得,原來血的味道竟然這么的苦澀,這才體味到了人間的生老病死。

    愛別離,恨不得。

    死亡來臨的一刻,饒他是河神,饒他是自戕,也逃不過這種痛徹心扉,逃不過比身體里還要疼痛千萬倍的的痛苦與折磨。

    或許這就是他該應的劫可惜他千算萬算,卻怎么也算不到自己身上裴枕凄慘一笑。

    裴枕的唇色蒼白,身體很冷,剛才那么激烈的口口都沒有讓他熱起來分毫,他似乎有點怕冷,瑟縮在沈遲懷里,道:

    “沈遲”

    “別”裴枕咽下一口鮮血,繼續道:“別修妖修了你知道嗎?你已經,快要控制不住你自己了。”

    沈遲的下巴緊緊貼著他的額頭,還在不斷地嘗試用自己的靈力療愈他,反反復復地失敗,又反反復復重新輸送靈力,他心慌不已,此刻已經聽不進其他話了。

    然而卻根本沒用,他的靈力無法進入裴枕的身體里為他療愈傷口。

    “怎么會怎么會”沈遲喃喃自語,為什么他的靈力無法進入裴枕的體內,為什么他的靈力會被排異?

    難不成,難不成

    是裴枕的靈體,不愿意接受他的靈力。

    也是沈遲怔怔地看著裴枕,自嘲一笑,他現如今不過是最低等、最卑劣的妖修,哪能染指尊貴的河神?

    他的修為越高,靈力就越不純粹,裴枕身為河神,就算身體隕滅,也不可能會接受他這樣不純粹的靈力。

    裴枕的唇瓣嫣紅,齒間滿是鮮紅的血液,他心道,

    或許今日就是他與沈遲的最后一面了,有些事情,他必須說個清楚明白

    他費力地咽了口血沫,伸出染血的手,碰了碰他的臉:“我我雖然最開始將你帶在身邊確實是為了漲功德,但,但也是為了保護你”

    裴枕的神色痛苦,溫熱的血液從他的脖頸中流出,淌在地上,他能感受到他即將消亡了,他嗆了一口氣,強撐著,斷斷續續說:

    “你的命格特殊,屬于早該死之人,卻一直活著,是因為因為我的神息的庇佑,沈遲,我決不是因為想利用你,才、才”

    “當時你還小,個子才到我的肩膀,我與你相處一年,雖雖時常待你不好,但絕不是因為盧風才才愿意讓你做我的徒弟,而是因為我是真心喜歡你,不論聰慧、不論資格、不論能不能成仙,只論心跡只是因為,你很努力,很討人喜歡。”

    “每每你期待地看著我,每每,你喚我做師父的時候,雖然雖然我表面不答應,但但其實我早已將你看做我的徒兒,若是利用何必要煞費苦心地教你仙法,沈遲,不要被奸人的三言兩語所蒙蔽了他不過是是在騙你。”

    “是我不好,我拋下你一走了之,一走就是六年,但是、但是我交代過小十九要保保你性命無虞,沈遲我絕不會害你,我既已收你為徒,怎會怎會,輕視你的性命?”

    沈遲神色痛苦地看著他:“可是,你為什么寧愿死都不肯留在我身邊!”

    “就因為我是妖修?”

    “不不是的,”裴枕緩慢道,他的身體冷的發顫,縮在沈遲的懷里,氣息越來越虛弱,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妖修了。”

    早在他回來的那天,沈遲與他第一次見面,在他懷中昏過去時,他為他把脈,便隱隱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之后梳理他體內靈氣郁結的時候,更是發現有妖氣摻雜在丹田里,他便隱約猜測他是不是對妖鬼做了什么,以至于連丹田都沾染上了妖氣,卻沒有來得及抽出時間與他坐下好好談談。

    他只是沒有想過,他竟是以如此邪門歪道修妖修的。

    他以為一切都還來得及。

    若是知道會這樣,早知在剛開始發現不對的時候,他就該制止他,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其他事情絆住腳步。

    說來,都是他的不對,都是他的錯。

    是他教徒無方,才會讓沈遲甘愿放棄正道,被人誤導走了邪門歪路,乃至于他這一世注定不能善終。

    一個普通的凡人,原本只要幫他補完功德后,再由他護他百年順遂無憂,安全度過短短的幾十年就可以了,卻沒想到,如今,竟被人害的不能善終了,注定不得好死。

    而這個害他的人,仔細算來,竟然就是他裴枕。

    他算什么河神,

    連他的徒弟都護不住

    裴枕哽咽,氣若游絲,拽著他的衣服,已經快要不行了:“不要再俢妖修了,答應我”

    沈遲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不愿接受:“不可能!你是河神!你不會死的!”

    “答應我”

    “否否則,我、我死不瞑目”裴枕唇角涌出更多的血液,他雙目充血,緊緊拽住沈遲的衣袖,脖頸上割開的傷口流血不止,他感知到身體的溫度在流失,他的生命在流逝,沈遲的淚滴掉在他身上,是滾燙的。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我什么都答應你”沈遲抱著他,只覺得在抱著一堆嶙峋的骨頭,輕飄飄的沒什么重量,沈遲心如刀割,聲音嘶啞:

    “為什么你不殺了我?”

    他一直在等待,親手死在師父的手里,這是他最好的結局,他早就想好,他這輩子該怎么死他已經幻想過了,死在師父手里他心甘情愿。

    明明是他一直在強迫他不是嗎?

    為什么反倒寧愿死在他懷里,讓他眼睜睜看著他死去,也不愿意親手殺了他?

    沈遲聽著裴枕在咽氣前的遺言,字句模糊,仿佛一陣風的囈語:

    “你忘了我吧。”

    “其實我我根本”

    裴枕終于撐不住了,他的瞳孔渙散,手松了,垂落到地上,最后落下的一句話輕飄飄,恍若隔世:

    “從未恨你。”

    第117章 【VIP】 “殉情。”

    不知過了多久, 裴枕只覺得他的身軀一輕,靈魂飄了出來。

    他茫然地起身,周圍是一片郁郁蔥蔥,陽光照在他的身上, 他若有所察地抬頭, 一輪驕陽掛在天上。

    是太陽

    真是, 久違了。

    裴枕瞇著眼, 深吸了一口氣, 花草的芳香以及嘰嘰喳喳的鳥叫聲都讓人心曠神迷, 可惜,陽光灑落在身上, 他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裴枕的手抬起, 他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不是人身的狀態。

    原來,他的魂魄離體了。

    他打量著自己, 身上穿著精美秀麗的白袍,長而卷的白發迤邐到腳踝, 皮膚光潔沒有一絲傷口,額間發熱, 他睫毛一抬,神印出現,一道冰藍色左右兩撇的弧光簇擁著中間一道金色的印子, 琥珀色的瞳孔被陽光照耀到呈淺棕色。

    他不只是魂魄離體。

    他親手捏造的那具凡人肉身人死燈滅,所以

    他的真身現世了。

    因為捆仙鎖,他感應不到他體內的靈力,一直無法變回真身, 他在死前讓沈遲將他的捆仙鎖解了,因而,他恢復真身了。

    只要能感應到靈力,哪怕真的死了,他的魂魄也不至于會一直困在殼子里出不去。

    一切都是他故意的,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只要他走了,他們就都能解脫了。

    不過他的靈力被禁錮太久,肉身殞沒后,他也受到重創,足足過了好幾個時辰才再次蘇醒,

    只是

    他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裴枕的鳳目流轉,他環顧一圈,目及遠方,樹木繁盛,而四周腳下花草繁茂,芳草萋萋,還能聽到溪水流動的潺潺聲,是個不錯的地方。

    聽到了一點動靜,裴枕轉過身,視線落在一個人身上,那人正跪在地上,是沈遲。

    沈遲抱著一個人,裴枕怔愣一瞬,目光落在了他抱著的那人身上,那個人躺在地上,面色蒼白地閉著眼睛,仿佛只是睡過去了,只是脖頸上的一道傷痕血紅猙獰,觸目驚心。

    那是他的肉身。

    他早已靈魂出竅,所以,躺在那里的,不過是一具沒有了人魂,沒有一絲生氣,也絕無可能蘇醒的空殼。

    裴枕離他幾步遠看著他,沈遲咬著牙關,眼眶充血,將他的尸身放置一旁,徒手挖開泥土。

    因為機械地重復挖土這一動作,平整的指甲蓋被掀翻了,掌心被鈍重的石塊割破,手上滿是鮮血,泥土和污垢,他卻還是沒有停下來,麻木著,似乎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沈遲重復著這一動作,任憑手上血淋淋,打濕沾染干燥的泥土。

    明明是艷陽天,裴枕看著沈遲的動作卻無端有一絲寒瘆。

    他要做什么?

    新土覆上舊土,泥土飛揚,裴枕才能隱約看出來他在挖什么。

    那是一個一人深的墓穴。

    沈遲徒手挖了一個很深的墓穴,而后修整了一下周圍的雜草,將一些枯枝敗葉捏在手里化為灰燼,裴枕心道,或許是要將他的肉身葬了。

    有幾個時辰了,他親手捏造的肉身已經壞死,他無法再回到原來的軀殼當中,裴枕維持著真身的模樣,身形虛化透明,凝視著沈遲仿佛不知疲倦的動作。

    他與沈遲緣分已盡,隨著他的身死,他們二人之間的前塵往事就該散盡了,被困二十余天,逃脫十分不易,如今沈遲修為不低,若是被他察覺到這里除了他之外還有第二個人,再被他抓回去那就糟了。

    被困這么久,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他也該走了。

    就在這時,裴枕看到沈遲起身,拿起一塊石碑,立在了那墳前,石碑上有凹陷處,似乎還刻了字。

    想來,人間凡人送葬,墓碑上應該會寫生何時,死何時,以及墓中之人的是何身份,祖籍何地,父母,妻子,兒女都會寫上去。

    但是,沈遲不知道他的生辰,亦不知他的籍貫,他也沒有妻兒,因而,上面應當只會寫四個字,“師祖裴枕”吧。

    往后,他帶著后人來給他祭拜也方便找到他。

    裴枕在原地站了一會,不知出于何種心理,還是繞過那個石碑,身形一轉,看到了上面的刻字。

    從上往下鐫刻了幾個大字,遒勁有力的字跡寫的端端正正,字字深深,鑿入石骨:

    “吾妻裴枕之墓。”

    裴枕猛地一愣。

    沈遲用靈力輕柔地包裹住他的尸身,將他的身體放進了墓穴之中,而后,雙臂一抬,十指一攏,周圍的花瓣紛紛洋洋飄起來,落在“裴枕”身上。

    沈遲拿起一壺酒,在墳前倒了一杯,而后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沉默與他碰杯,一句話沒說,一飲而盡,隨后,額頭靠在他的墓碑上,閉著眼,靠在他的石碑上,似乎終于感到疲憊。

    裴枕站墓碑的旁邊,長而濃密的睫毛一顫,他看著沈遲起身,跳入了他親手挖的墓穴。

    裴枕渾身血液滾燙,這不是他的墓嗎?

    沈遲跳下去做什么?

    裴枕站在泥土邊上,看到他的身體被沈遲擺的端正,手放在胸口處,安靜得一如他從前睡覺的姿勢,沈遲躺在他的身邊,凝眸看他雪白的側臉,抬手,摩挲了一下他的側臉。

    在那十分深的墓穴里,風也寂靜,沈遲抱著他的尸身,臉埋在他的肩窩里,肩膀顫抖,無聲地哭泣

    和之前無數個相伴的日子睡過去時沒有任何分別,只是他的師父再也不會睜眼看他了。

    沈遲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沒了力氣,他的眼眶通紅,血絲盡顯,唇角干裂,滿身悲涼憔悴,全然沒有了意氣風發的模樣,衣服凌亂褶皺,他卻無暇顧及,抬頭看天,

    藍天白云悠悠,是裴枕喜歡看的,陽光卻又不會照到他們這片地方,依山傍水,既能看到太陽,又不會被曬到,是裴枕喜歡的。

    忽然,沈遲的一雙桃花眼眼眸一彎,恍然地笑了,

    怎么辦?

    他好像看到師父了。

    只可惜,他心心念念,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傷害半分的人,是真的,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對他流露出半分的喜怒哀樂了。

    他與裴枕的緣分太淺,相識相知相惜止步于此,唯獨沒有相愛。

    回憶起他們的相遇以來的點點滴滴,走馬燈似的前半生盡數浮現在沈遲眼前,他摟緊了懷中的人,唇角揚起一抹輕快的笑來,只覺得活著真累,撐了六年了,竟然還是死的時候最輕松。

    光是相遇就耗費了他一生的運氣,得到這個結局,能夠死后相伴長眠,其實他還是幸運的。

    他作孽太多,修了妖修才強求來的短短幾十日相處,反正已經沒有下一世了,就讓他的骨血葬在這里與裴枕相伴一生。

    他沒有什么愿望,昔人已故,他對這世間再無留戀。

    就讓他們的殘骸相伴,他總歸是要死的

    他與裴枕,總歸是要葬在一起的。

    沈遲低頭親了一下他的眉間,將裴枕的身體抱緊了,下巴抵著他的額頭相貼,而后,他神情從容地閉上了眼,安然赴死。

    他在整理墓邊的時候,折斷了一根粗壯的樹枝枝干,在上面施了法。

    樹枝粗大,立起來枝繁葉茂,綠意盎然,將土掃落在他們身上,帶著最新鮮的綠葉,合著新鮮潮濕的紅色泥土,松散地落了下來,祝福他們。

    地上的泥土,一點點澆在了他們的身上,為他們蓋上裘被,見證他們盛大的儀式,直到厚厚的土將他們二人掩埋,

    禮成。

    沈遲將自己活埋了。

    在天地見證下,為他的神明殉情了。

    裴枕站在刻著[吾妻之墓]的墓碑旁邊,臉上有些涼,他顫抖著手,伸手觸摸了一下臉頰,是一行清涼的淚。

    他分明說過了,他根本就不恨他

    為什么還要死?

    心臟傳來一陣致密的疼痛,裴枕的呼吸顫抖,幾千年的桑海桑田讓他大多時候都淡漠無比,他的心早已沉寂,此刻卻鼓跳著復蘇,叫囂著疼痛,甚至要費十分大的力氣,才能壓制住漫到喉嚨的悲漲酸楚,不讓情緒沖潰作出不理智的事情。

    可是

    他做不到,他就是無法接受

    他就是

    不想沈遲死啊

    裴枕再也抑制不住地捂住自己的臉,白色繁重的袍子順著他的手臂滑落,他蹲跪在地上,周圍的花草搖曳,沙沙作響,微風撫過他的肩膀,天地間只余他的哭聲。

    神明在為他最忠誠的信徒哭泣,天地悲捯。

    到底為什么?

    沈遲到底為什么要這樣

    與他合葬,生前不留祈愿,甘愿活活獻祭。

    沒有人會愛他到不求回報地生祭,只是想抱著他的尸身,與他一同變成骸骨,深埋地底,一同長眠

    裴枕指尖凝聚起一團靈氣,眼眸中蓄滿淚水,從來不插手他人因果的河神,此刻也有了私心,也想義無反顧地要破一次例,

    哪怕沈遲的命數該絕,哪怕沈遲應該死去,也想要他好好活著,想要沈遲像一個普通凡人一樣健康快樂地活著,健康順遂,長命百歲

    豈料,恰在這時,

    地下的土松動了,隨后,一只手破土而出。

    泥土紛紛揚揚炸開掉落在地面,裴枕手上的靈氣猛地散開了,他看著眼前的場景,心跳如鼓。

    沈遲破土而出,濃黑俊逸的眉間掛著細密的泥土,他深吸一口氣,隨意抹了一下臉。

    死前的一瞬間走馬觀花,生前的大多事情他都無悔,唯有一件事情他怎么也想不通,

    那時裴枕被他關著,已經沒了脾氣,對他十分順從,為何會突然打翻爐鼎質問他是不是香爐有異?

    為何會發現他身上靈力全無不是四卦陣所致?

    關押了這么久,分明已經不掙扎反抗了,怎么會忽然又要出去?為何會突然拿鋒利的東西威脅他?

    沈遲的胸膛起伏,回想當時,有人告知他大妖現世,他便如往常一樣過去捉了,只是沒想到如此難纏,整整打斗追了它兩日它才不逃了,等他回來的時候,院子里掛著的引路燈籠已經熄滅了

    而裴枕死前勸告他,讓他不要被奸人蒙蔽?

    奸人是誰

    怕是,

    有人,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溜進來了

    沈遲大夢初醒,臉色陰沉的仿佛能滴水,手掌篡拳,指甲深深地掐入手心,血滴落下來。

    他怎么忘了,還有一個人,很想他的冰夷去死?

    該死

    居然敢壞他的計劃?

    第118章 【VIP】 “不過和師父茍合。”……

    裴枕淚眼蒙眬, 驚詫地看著他,看著沈遲撐著手,從土中出來,而后化為了一道流光, 奔向一個方向, 急急地消失在了目光之中。

    裴枕疑惑地看著沈遲離開的方向, 本想跟去, 但轉念一想, 不如他就與沈遲從此別過。

    他如今已經恢復真身和法力了, 他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耽于此事, 不能再與沈遲糾纏不休。

    他要去冥界一趟。

    *

    青綠色長滿了苔蘚的石壁上, 綠色的藤蔓交纏垂落而下, 紅色的花朵盛開,三瓣花開在藤蔓上,未開的花苞嬌嫩可愛, 已開的花朵中芯紅到發黑,釋放出來的毒氣將整個山洞都包圍住了。

    長長的藤蔓延至底下一灘冒著泡泡的深綠色毒潭之中, 沒有人知道,這里精心培育了幾株見鬼花藤。

    潭面冒著熱氣, 無數的大小泡泡冒出來,潭水之上,零散地分布著幾塊能落腳的畸形石塊。

    一個人閃身進了綠潭, 踩在濕滑的一個巨形石塊上。

    沈遲環繞一圈,四周寂靜,似乎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活物,眼睛一尖, 他探手,從藤蔓之中揪出來一條花綠色的毒蛇。

    那條毒蛇有三指寬,手臂長,被逮到后滑溜的蛇尾纏繞住沈遲的手臂,張開嘴對沈遲威脅似地“嘶”了一聲。

    細長分叉的舌尖吐了出來,七寸被沈遲捏著卻仍不老實,蛇頭上綠幽幽的豎瞳不安分地盯著沈遲往前涌動,能釋放出毒液的利齒暴露出來,尖銳無比地朝他滋著尖牙。

    沈遲的眼睛頓時變得幽綠無比,黑色的瞳孔拉長變成紅色的豎瞳,虎牙猛地變長,卡在他的唇邊,蛇相顯現,他張狂地朝著它嘶吼了一聲,聲音回蕩整個潭底。

    蛇王的恐怖威壓釋放出來,沈遲手里的蛇嚇的一縮,利齒收了回去,整條蛇軟綿地趴在沈遲的手臂上,乖順地皈依倚靠在他的身上,再也不敢有所動彈了。

    沈遲捏著它的七寸,拎起來,拎到半空中晃蕩,它的身體軟趴趴地對他的動作左右晃動,看到下面就是那咕咚冒泡的毒潭,它的尾巴尖飛快地纏繞上了沈遲的胳膊,盤踞著,沈遲撥弄了一下他的頭,盯著它的眼睛,神情堪稱恐怖:

    “告訴我,他在哪?”

    那條小蛇害怕地在他手上發抖,沈遲等了一會兒沒聲,沒了耐心,當即要將這條小蛇撕成兩瓣丟下去。

    指尖剛剛使了點力,一道聲音出現:“你要做什么?”

    沈遲轉過身,看到出現在他面前的人,那人從頭到腳一絲不茍地將自己全身包裹住,只露出一雙狹窄的眼睛,沈遲冷笑一聲,當著他的面,手上用了點力,他養的那條小毒蛇頓時化為了灰燼,手一倒轉,灰燼和血液掉下綠潭,咕嚕咕嚕,什么也不剩了。

    沈遲吹了吹手指上殘留的粘液,道:“上回見面之后,你跟蹤我?”

    “難不成”黑衣人分析他如今的失態和憤怒,明顯愣了一下,而后欣喜若狂道:

    “你殺了河神?你有沒有用洗髓液?”

    沈遲看著他道:“你當初給我洗髓液后,便跟著我進了幻境?”

    黑衣人眼神閃爍了一下:“這不重要。”

    沈遲飛身到他面前,領著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都提起來了,咬牙切齒道:“說!是不是你?”

    黑衣人拍了拍他的手,笑了,他道:“如果不是我從中推波助瀾一下,你會舍得殺他嗎?我起先還納悶了,不過是相處了兩年罷了,值得你對他這么念念不忘嗎?”

    “我還奇怪,你將他關起來后為何還不殺了他,我還當你不敢殺”

    “原來”黑衣人驚奇地看著他,對他這整人都嘖嘖稱奇道:

    “你居然妄想和神仙在一起?”

    “我還當你真心實意知道河神對你的威脅有多大了?卻沒想到,你主動布局,問我要天界禁物,枉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出來給你,卻沒想到你做這一切不過都是為了能更好地和河神茍合在一起”

    黑衣人用一種新奇的目光看他:“他可是你師父,沈遲,我倒是不知道,你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奚落的聲音在綠潭內回蕩,面對他的嘲諷,沈遲卻嗤笑一聲,毫無被戳破的惱怒,承認道:

    “是又如何?”

    “”

    黑衣人被他的大言不慚噎了一下,他眼珠子一轉,低頭,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他下來,話鋒一轉:

    “不過,既然那個河神已經仙逝了,你也不必太過傷心,反正人已經死了,抓緊潑洗髓液才是正事。”

    沈遲卻問他:“當時,你和他說了什么?”

    黑衣人冷冷一笑,當初,沈遲捉了河神之后,將裴枕藏在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任憑他如何敲打也不透露一絲一毫。

    他給了沈遲洗髓液后,怕他回去仍心存仁慈,于是悄悄貼了一道符咒在他的身上,那道符咒可以將他的魂魄帶到任何地方,不過顯形后的時效只有一炷香的時間。

    原本他只是打算在沈遲下不去手的時候幫他一把,卻沒想到撞破了一件驚天密事

    他沒想到沈遲將裴枕藏在了他隨身攜帶的珠球里,那珠球里面到處是渾濁的霧氣,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他好不容易進去了,剛化成人形,卻沒想到撞見了沈遲與裴枕大吵一架。

    原以為事情都如他所預料的方向發展了,卻沒想到,隨后發生的事情更令他大跌眼鏡,瞠目結舌。

    沈遲將逃出去的裴枕捆回了房間,在門口,在蓋不住的罵聲中,他聽到了那些低吟淺啜,求饒的哭聲和一些只有情人之間才會說的情話被混在一起胡亂地說出口,而這一切,竟然都出自那個天界高不可攀,向來尊貴冷淡的河神之口。

    電花火石之間,他才明白,沈遲將他困在這里,又遲遲不殺,到底要干什么。

    “我當你是動了什么私刑”他回想起來,依舊十分難以置信,甚至他都替裴枕不齒:

    “原來,竟是這種”

    沈遲面不改色,冷笑一聲,掌間凝起一團靈力猛地拍在他的胸口,黑衣人就勢一躲,沈遲在他仰頭躲避之時抬腳就是一踹,他冷不丁被踹到胸口,直直地飛出去,撞在墻壁上,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

    “嘭!”

    他拽住身后的綠藤,勉強穩住身形。

    即便是在這么激烈打斗的時刻,他面上的黑罩依舊將他的面龐遮蓋的嚴密,沒有露出一絲皮膚出來,沈遲向后騰轉空翻,落在嶙峋的石頭上:

    “你后來又來了?”

    黑衣人抹了抹嘴角的血,他有些詫異他為何會知道,干脆承認:

    “不錯。”

    在發現他們二人的關系后,他預感沈遲可能不會殺裴枕了,要想河神去死,唯有從裴枕那邊下手,只能想辦法,讓河神心甘情愿,主動尋死

    屆時,等沈遲來找他復活裴枕,帶他去找裴枕死去的肉身時,他再給乘機,給河神潑洗髓液,到那個時候,裴枕萬劫不復,他的最終目的就達到了。

    所以,他特意支開沈遲,依靠上次離開時留下的符咒,再次魂魄離體,進入了那個小院,找到裴枕,告訴他,沈遲是妖修,以及他將他關起來的真相——

    他根本不是因為四卦陣才沒的靈力,而是沈遲為了不讓他逃出去,專門對他做了一些手腳。

    當時,裴枕病體沉疴,聽完他的話,久而未言,只是神色恍惚地問了他一句話:

    “你是不是妖修?”

    他見他狀態不對,只當他被關在這里太久,腦子糊涂了,殘留的符咒二次引魂到同一個地方,他的身體撐不了多久,在消失前,他匆匆告訴裴枕,沈遲身上有洗髓液,想要離開這里,最好的方式就是自戕,唯有身死,沈遲顧及舊情,才不會將洗髓液用在他身上,他就還有一線生機逃出去。

    “現在看來,他是全信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夠蠢的”

    “我說你從前不過與他兩年的師徒緣分,怎么總念著他?可惜,我看他對你也沒有男女之情,你又何必對他執著?”

    他神色興奮道:“快帶我去找他,他是不是已經死了?現如今快給他用那瓶洗髓液,只有這樣你才能活!他是神你是一個妖修!你害得他自戕了,他是你害的 !是你殺的!哈哈哈哈哈

    待他真身歸位,必然會第一個殺了你!唯有洗髓液才能將他消融的一干二凈,就連天道都不會知道真相,屆時只會降罪在望月派那幾人身上,我們既殺了河神,又不會遭受無妄之災,簡直栽陷的天衣無縫!”

    沈遲看著他歇斯底里,唇角一勾,突然吐出兩個字:“浮游。”

    “!”

    黑衣人大驚,渾身一僵。

    浮游

    這分明是他的名諱,沈遲怎么會知道直呼他名的名諱?他分明從未告訴過他的真實身份。

    “你在叫誰?”他瞇起眼,狐疑道。

    “怎么?”沈遲輕蔑地笑了,嗤笑一聲:“你不是浮游?”

    浮游驚疑不定:“你如何知道我是浮游的!?你”

    剛才的得意洋洋全數被慌張代替,甚至開始回想是不是什么時候泄露了身份,沈遲看他的臉色變得異彩紛呈,可笑道:

    “你慌什么?”

    “你是怕我知道你早就死了,還是怕被我知道,其實”沈遲道:“你是墮仙?”

    浮游劈了一掌過去,立刻翻臉道:“住口!”

    沈遲側身躲過他的攻擊,抽出手腕上的鞭子,在空中抽了一下,鞭子尾節一甩出去,毫不留情,直直地朝他的方向打去,浮游躲過他的鞭子,拽住他的鞭子尾節,與他在半空中僵持住,他怒道:

    “河神不能留!快告訴我,河神在哪!”

    “浮游,我不過欺師滅祖,與自己的師父茍合,而你”沈遲瞇眼,歪了歪頭,道:

    “你是一個早就死去的墮仙!身上的怨氣這么重,違背天道積攢怨氣,還在此地豢養了這么多見鬼花,偷了這么多天界禁物,樁樁件件,浮游,你倒是更讓人佩服才是。”

    浮游激動起來,他聲嘶力竭道:“胡說!我不是墮仙,都是他們逼我的!”

    沈遲看著他,另一只手攏了靈氣擊過去,趁著浮游轉身之際,趁他不備之時,飛身過去,一把扯開了他臉上的面罩:

    “那你臉上的這些裂縫是怎么回事?”

    沈遲也十分驚訝,但更多的是嘲笑:“該不會,是被人打的吧?”

    遮掩身形的斗蓬掉落,臉上裹的嚴嚴實實的面罩被扯掉,浮游下意識擋住臉,卻怎么也掩蓋不住,他側臉到脖頸上一道道的裂痕。

    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皮膚碎塊之間有蜿蜿蜒蜒的紅色疤痕增生,好像碎裂開后,被人一塊塊拼接回去了,組成了一個新的身體。

    臉上都如此,不難猜出他將自己包裹的如此嚴實,全身上下的皮膚該有多么恐怖。

    浮游怒不可竭,可惜此時此刻他只能按耐住,心道,還不能與沈遲翻臉得等他殺了裴枕之后,再殺了沈遲,屆時,就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我的?我記得我分明從未與你說過”

    沈遲欣賞他的表情,悠悠道:“你對天界如此了如指掌,應該就是是天界的神仙吧?我只是一介凡人,只不過恰巧,懂的又比普通凡人多那么一些至于,你為何會渾身怨氣,我猜,你應該是被那九重天打下來的?所以才生了怨氣?”

    沈遲打量著他,嘲諷道:“堂堂男兒,身形七尺,曾經與天界有過節,應該已經被天界滅了,身死道消,甚至不得不靠怨氣茍活,不是元尅仙君,就是冀衡仙君吧?

    古籍曾有記載,冀衡仙君屬木,善制毒,已經隕落,墜于渭水。這一切不都與你相吻合嗎?你怕是不知道吧,這三年來,你自認為行事謹慎,實際上每給我的每一樣東西,說的每說一句話,你都暴露甚多。”

    “我只不過一介凡人,真是想不到,你們天界的紛爭竟然這么精彩,真是令我大開眼界。”

    浮游惱羞成怒道:“你”

    沈遲打斷他:“只是我想不明白你為何偏偏忌恨河神?”

    “冀衡仙君。”沈遲尊敬地稱呼他,浮游卻宛如被踩中了老鼠尾巴,驚慌失措,不明白為何他早已摸清了他的底細,兩只手抱頭遮著臉,怒道:

    “別叫我這個名字!”

    沈遲飛身過去,浮游急急避開他,而后側身,雙手格擋在身前與他交戰,沈遲一腳踢上去,浮游拍在他的鞋上,往后一飛,避開他的攻擊,隨后,他在半空中身形漸漸消失了,隱匿在了空氣之中。

    想躲?

    沈遲冷笑一聲,收手,負手而立,道:“真沒想到,傳說中的冀衡仙君,竟然縮在一個巴掌大的地方自甘墮落,不僅背棄仙道,只能依靠怨氣存活,還想殺曾經的天界同僚?聽聞冀衡仙君是死在渭水當中的,該不會,你是被河神所殺”

    “你胡說!”空氣驟然扭曲,沈遲瞧準時機,手上的骨鞭甩了出去,隨著空氣一聲爆破聲響,狠狠地抽在了浮游身上,浮游慘叫一聲,從半空中墜落下來。

    “嘩啦——”

    綠潭中的水頓時水花四濺,沈遲甩著鞭子在空中踏著凌步飛過去,鞭子狠狠一揮,那些靠近自己的綠色水滴全數被帶動的空氣氣流擊飛了,沈遲再一甩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了浮游的身上。

    “啊——”

    這綠潭本來就是浮游專門用來止他肉//體縫合,所帶來的皮肉和骨縫中的瘙癢的,對其他人是劇毒,對他而言卻如同溫泉般的存在,于是他便借機,猛地擊打水面,帶起巨大的漣漪和水滴,潑了過去。

    沈遲回旋閃身避開,飛身踩到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拽住墻上那幾藤見鬼花,將幾株拽斷了,而后咬斷指尖,鮮紅的血如雨滴似的甩出去,和著他的靈力,拋在花蕊上面。

    見鬼花盛開,三瓣花瓣嫩麗地綻放,深紅到濃黑的花瓣深處,花蕊緩緩探出,它們朝著浮游的方向急速飛去,砸在浮游身上,又掉落在毒潭之中,下一秒,被毒潭的毒氣襲擊,便融化了,整朵花都消失在了潭面,殘余的渣沉入了潭底。

    見鬼花遇血結契,沈遲成為了它們的主人,釋放的毒氣只對他以外的人有效,一朵成熟的見鬼花一旦認主,釋放出來的氣體濃烈,更何況一株上有五六朵花苞,如今盡數盛開了,于是頃刻間,空氣間彌漫著一股濃烈的幽香。

    浮游站在臟污冒泡的綠潭之中,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卻無法阻擋空氣中彌漫的香氣鉆入鼻腔。

    他置身在他專門為他自己打造的綠潭當中,一邊感受拼合的身體愈合帶來的細密癢意,一邊又不得不調動渾身的動力去抵擋見鬼花在他體內的游竄,只能眼睜睜看著沈遲落在自己面前最近的那塊巖石上,自上而下,睥睨地看著潭中的他道:

    “你為何這么想他死?你與他有仇?”

    浮游如今動彈不得,只能逞口舌之快:“怎么,我的好徒兒,若是我說,我與他確實有仇,你是要救你的哪個師父?”

    沈遲促狹地笑了:“你說呢?”

    答案不言而喻。浮游的臉色變了,咬牙切齒道:“裴枕知道你之前在背后這么牽掛他嗎?”

    沈遲臉上的笑容又擴大了幾分,笑得變態:“他知道。”

    “”浮游一噎,想起來他對裴枕做的事,整張臉都綠了。

    浮游想了又想,憋了又憋,這才想起還要勸他殺了河神,憤怒道:

    “你這般覬覦他,又如此折辱他,你這種人,你配嗎?你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妖修!你再不殺他,等河神死后,真身現世,他必然會反殺了你!”

    河神死后

    會

    真身現世?

    沈遲眼眸一動:“真的?”

    “多謝你告訴我這個好消息”他唇角揚起,道:“作為回報,那我就親自送你上路好了。”

    浮游不敢置信,道:“沈遲,我也是你師父!我也是神仙!我教了你這么多東西,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那蝎子精的倒鉤之下了!算起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背信棄義?”

    沈遲揚起來的鞭子一頓,在半空中凝滯,似乎才想起來,他點頭道:“你確實還給了我一些東西”

    以為沈遲幡然醒悟了,浮游這才稍微放下心來,道:“我就當這次的事情沒發生過!待見鬼花的時效過了之后,你便帶我去找裴枕,我要親眼看著他消散在我面前!才能平息我十三萬年來的怒火!”

    “哦?”沈遲蹲下來,似乎十分感興趣:“你與他有仇?可我分明聽聞,河神不過才上任三千多年,你與他怎么會有十三萬年的仇恨?”

    “我與他個人無仇,但我與河神有仇,要怪,就怪他是河神!”

    他調用功力抵抗見鬼花的花香,神色癲狂道:“十三萬年前諸神大戰,我被河神打碎了元神,死在渭水,你當我這幅容貌,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是為何!?那個老東西,居然不顧我們曾經同僚了十萬年的情誼,將我斬殺,還碎了我的元神,若不是他,我怎么會是如今這一幅樣貌!”

    沈遲了然:“原來如此。”

    “那那位河神如今在哪?”

    浮游冷哼一聲:“那位河神與我交手,被我打成重傷,倒是還好好活著,不過年歲已高,大限將至,元神將歸于罅隙,十三萬年過去,怕是已經羽化了,可憑什么他受萬神敬仰!而我卻落得如此下場,終日需要遮遮掩掩,避人耳目的活著?”

    “所以我說,我的好徒兒,我們才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浮游冷靜下來:“左右你也無法再修煉成仙,不如和我聯手,我們一起將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都殺光了,什么天道?我們才是天地的主!”

    沈遲看著他,唇角一揚,笑了:“誰與你是一條船上的了?”

    浮游瞪大了雙眼,回想他當初是如何幫他的,道:“你說什么?你怎么能翻臉不認人!?”

    沈遲揚起鞭子,快準狠地抽在了他的身上,聽著浮游猝不及防的慘叫聲,冷笑道:

    “想當我師父,你夠資格嗎?”

    他打累了,鞭子一扔,骨鞭自動縮小,卷入他的手腕上,沈遲從懷中取出一瓶藍色的液體,晃了晃:

    “你不是想要這個嗎?還你?”

    浮游:“你果然沒有用在裴枕身上!”

    眼見沈遲冷漠地看著他,緩緩拔出瓶塞,浮游臉色大變,他道:

    “沈遲!你不能忘恩負義!我是你師父!”

    “忘恩負義?欺師滅祖的事情,我做的事情還少嗎?”沈遲在石頭上站著,俯視著他,笑了一聲,神色冰冷,十分無情無義道:

    “而你?我有叫過你師父嗎?”

    “若不是你,害得我眼睜睜看著裴枕死在我的懷里,興許我看在這三年的面子上,還能給你留一個全尸”

    “你千不該,萬不該,打裴枕的主意。”

    沈遲扔掉瓶子的塞子,將里面的液體倒了出來,洗髓液一接觸到水面,滴了幾滴下去,那綠潭頃刻間冒出來濃烈的白煙,沈遲緩緩移動,平靜普通的像是某一個午后,在府中的水池里悠閑地撒魚糧。

    那液體倒在了浮游的身上,他發出一聲慘叫,凄厲尖銳道:“沈遲!”

    “我與你無冤無仇,我對你有恩,你不能這么對我”

    “洗髓液,對凡人沒用,但是若用在神仙身上”沈遲饒有興致地蹲下,欣賞他在水里掙扎的慘狀,聞到了他身上被溶解后皮肉腐臭的氣味,雙唇一碰,念出當初浮游告知他的話:

    “可以洗去他的仙骨,溶去他的皮肉,一旦潑在他的身上,他將再也不存在這人世間”

    如今全數奉還給他,沈遲痛快地問他:“這種滋味,如何?”

    浮游聽著沈遲一字一句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很快他的耳膜鼓動充血,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他身上傳來灼熱的疼痛,骨肉溶解,臉上蜿蜒淌下血跡,本就是拼合在一塊的皮肉,此刻受到重創分解的更快。

    他的神髓也是被拼湊起來的,卻因為是墮仙,因而,這洗髓液可以對他起效果。

    他給沈遲洗髓液的那一刻起,根本想不到,這洗髓液最后竟是給他用的。

    浮游的慘叫聲在綠潭中回蕩,他道:“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沈遲不惱反笑,在他額頭上一點,就像裴枕每次收妖時做的那樣,于是浮游的身體往后一倒:

    “你連鬼也當不成了。”

    頃刻間,浮游在他面前化為了血水,融入了綠潭之中,殘留的血肉殘骸都沉入了濃黑惡臭的墨綠色潭底

    咕咚,冒出綠色的泡泡。

    “你應該明白”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大仇得報,他厭倦地低語道:

    “若不是為了裴枕,我不會留你。”

    浮游的身體融化后,一個金色的內丹浮至半空,沈遲看著那內丹,伸手,那顆內丹便飄到了自己手中。

    那金丹上有幾縷黑色的怨氣纏繞著,落在他的手心里,里面的怨氣纏繞住他的手臂,攀附上來。

    怨氣倒是意外地強勁

    沈遲燒紅了眼眶,感受到里面波動的強大力量,他看著手里的那個金色的內丹,仰頭,一口吃了下去。

    浮游的內丹里頭倒不是妖力,但也一絲靈力都沒有,全是怨氣。

    沈遲散漫地想,看來,估計當初漠關村的那些怨氣,就是用到了他的身上,為他所用,來維持他的肉//身不散。

    浮游畢生的功力都在這金丹之中,沈遲吃下去后起初沒什么反應,可隨后,他渾身大汗淋漓,額間泌出汗水,他撐不住地單膝跪地,半跪下來,手掌猛地拍在石頭上,沙石走礫在他掌下碎裂,所幸能容身的石頭塊面積大,他不至于掉落潭底。

    怨鬼的體內通常無法修煉成丹,但是浮游卻是個例外,他保留著一部分仙人的習性,被拼湊的元神凝聚成了他如今的軀體,又捏造了一個內丹置于體內,將得到的怨氣收集在內丹之中。

    這內丹里面的怨氣十分純厚,沈遲從前只吃過妖怪的妖丹,也只煉化過妖丹,從未吃過仙人的內丹,更從未接觸過如此濃重的怨氣。

    這般濃重的怨氣在他體內涌動,幾乎要將他撕碎。

    怨氣從他的七竅中瘋狂泄出,不得已,他只能飛速在自己身上點穴,免得壓制不住的怨氣從體內沖出來,將自己的肉身沖潰。

    暗紅色的血從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角多處流淌下來,沈遲急忙就地打坐,壓制住體內暴動的怨氣。

    洞外的天色變了,黑云涌動,沉沉地壓下來,烏云翻滾,其中隱約有雷電閃動。

    沈遲只覺得天地間一片寂靜,耳朵開始出現鳴音,他的血液翻滾,氣息不穩,與體內的怨氣爭分奪秒地搶奪身體的掌控權。

    *

    汲川。

    雪花悠悠地飄落在地,在一片冰藍色的雪地里,一個有十幾層房屋高的巨獸睜開了眼睛。

    它的眼睛鮮紅無比,獸爪掙動,指甲在地上抓撓,在冰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爪痕,鎖鏈發出了細微的掙動聲,它的聲音雄厚,仿佛多重聲線重合在一起,不辨雌雄,帶著驚喜道:

    “練成了。”

    第119章 【VIP】 “蒞臨冥界。”……

    冥界。

    從人間通往冥府的道路由一截地龍的骸骨制成, 通往地府的路幽森寒冷,有薄薄的霧氣籠罩,天是灰蒙蒙的,并不像人界的夜晚那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像是沒有烏云的陰天, 陰陽兩隔后凡間的眼淚化作不會干的水汽奔赴每一個冥界幽魂的心間。

    昏暗無比, 只依稀看得到腳下的路, 向遠望去, 是霧蒙蒙, 濕漉漉的一片天。

    無數的黑影在巨大的地龍骨骸上走著,帶起沙沙的聲音, 每隔幾丈, 長長向內彎折包裹的骨頭之間, 亮著一團幽幽的鬼火照路,引路。

    影影重重的幽魂走在上面顯得十分渺小,隱約能聽到一點水流聲, 那是在地龍殘骸邊涌動翻滾的忘川河河水。

    裴枕飛在半空中,地面烏泱泱的魂魄, 大多神情呆滯,十分麻木地往前走, 察覺不到頭頂有人飛過。

    裴枕落在地上,幾步之外,有一個大門橫檔在路中間, 上面一個古樸的木匾上寫著血銹般的三個大字“鬼門關”。

    朱紅色落著鎏金門環的鬼門關大開,門口左右兩邊站著兩個猙獰的兇獸,再邊上,一大團花團錦簇的彼岸花盛開到了地龍殘骸邊上的忘川河, 在悲戚壓抑的氛圍中開的十分艷紅。

    彼岸花沿著忘川河一路花開往下,過了這道鬼門關才算真正進入冥界了,接下來的一段路不再是地龍的尸骸,而是黃泉路,地面鋪著幽冥石,兩側盛開彼岸花。

    鬼門關鬼魂們只進不出,進了鬼門關,才真正象征著陰陽兩隔了。

    門口有一群正在驗明正身的鬼卒,戴著頭盔,上下面的獠牙咬合處包裹鬼差面部,僅露出中間手指寬的縫隙,頭盔上有兩角,兩角之間有一團藍色的幽火,它們穿著盔甲,手里拿著刀、鋼叉或鐵鏈。

    裴枕隱去身形本想直接過去,結果,感覺到一陣阻力將他擋住,一圈一圈的漣漪從他觸碰的地方泛出,那是結界。

    裴枕往后退了一步:“”

    離他最近的鬼卒察覺到,豎起四齒鋼叉,朝著他的方位,嚴肅地問:“來者何人?”

    不得已,裴枕只得現身了。

    鬼卒看著面前的這個人,身姿挺拔,戴著一個能將全身都遮掩住的幕蘺,從頭到腳都遮蓋嚴實了,而后,那道白色輕紗撥開了一點,一個白皙修長的指節捏著一個玉碟遞過來,道:

    “青帝句芒,前來拜訪鬼王。”

    那鬼卒聞言,接過那個玉碟,翻過來一看,背面在一圈又一圈的花紋裹飾下,中間刻著兩個字——句芒。

    玉碟向來是神仙身份的代表,一般不會離身,鬼卒看看銘牌,又看看面前的人,覺得這個人好像和記憶中青帝句芒的身高體形差不多,和周圍的鬼卒匆忙對視一眼,而后惶恐地跪下來:

    “恕小的眼拙,不識青帝蒞臨!”

    裴枕的手一抬,仙姿飄渺:“免禮。”

    一來他的功德未滿,不方便暴露身份,二來,他的玉碟被高齊搶走,他擔心要進冥界沒那么簡單,因此在來之前專門去找了句芒,借了他的玉碟。

    幸好他早有準備。

    那鬼卒猶豫道:“不知青帝前來所為何事?不瞞您說,我們鬼王近日不在鬼王殿,怕是怕是無法招待您。”

    冥界獨立于天界而存在,雖然鬼王也聽從于天界,但是天界向來甚少插手冥界的事,因而也很少仙人會特意來拜訪。

    “無妨,”裴枕頓了一下,道:“受白帝旨意,來找鬼王有些事情要議,若是他不在,我在冥界等他歸來便是。”

    三五個鬼卒便領他進了結界,以結界為分界線,黃泉路地面出現銅錢與紙錢,路邊的彼岸花開的正盛,一個鬼卒與裴枕并肩而行,為他引路。

    裴枕隨意問道:“你們鬼王什么時候回來?”

    “大約還要幾日。”

    “大約是多久?”

    “三、三五日吧。”

    裴枕點頭:“鬼王不在,你們守著鬼蜮,這幾日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鬼卒趕忙道。

    “那”裴枕話鋒一轉:“近日你們有沒有看到特別奇怪的鬼魂?”

    “奇怪?”鬼卒擦汗:“神君怎么說?”

    “比如,穿著十分格格不入,再比如說”裴枕話鋒一轉:“死了幾百年的鬼魂?”

    “那倒沒有。”

    “真沒有?”

    “這”鬼卒只能道:“我們也不知道,鬼門關向來只驗證死亡與否,不讓生魂進,其他的類似死亡多久,一概不問。畢竟有的魂魄死后不愿接受死亡事實,遲遲不愿消散,在人間逗留幾十年也是有的。”

    聽到這話的裴枕蹙眉,可是高齊不是自愿留在人間的,他的魂魄一直被困在邳都,拿了他的令牌,這才得以前往冥界。

    來看,他進鬼門關的時候并沒有出示他的玉碟。

    他身上的怨氣重,就算進了冥界,那奈何橋他也上不得,若想投胎,只能讓鬼卒引薦,去找鬼王放行。

    而他沒有給鬼卒玉碟,也就意味著,高齊還在冥界的某一處角落,他得親自去找高齊了。

    只是,會是哪呢?

    面前是一條寬闊的馬路,與鬼門關外的沉悶不同,或許是因為轉世需要時間等待,這里面的鬼魂很多,鬼魂們肢體動作以及表情都十分豐富,在路邊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地看著他們。

    路邊的房屋大多建造的破爛,似乎是仿照人間的樣子來建的,甚至有商鋪,還有酒肆。

    這條街道十分開闊,熱鬧非凡,一路蜿蜒上去,在一眾破舊的房屋中,一個高逾千丈的牌樓的一角露出,那大概就是鬼王殿了。

    而剛才說,鬼王這幾日不在

    裴枕隨鬼卒們前往鬼王殿,街道兩旁的鬼魂腳不著地飄著,大多數鬼魂長相十分畸形,不是身形矮小就是毛發稀疏,就是五官有損,相貌丑陋可怖,身高長相正常行為舉止正常的少有。

    在街邊的鬼魂們三五成群地擠在一起,有的幾個高矮的鬼魂上下堆疊在一起,甚至有不少樓上的房屋也推開窗戶探出幾個腦袋,左瞧右瞧,好奇地看著他。

    裴枕身邊的鬼卒腰上別著一個骷顱頭,他拿著一把鬼頭刀,刀柄是鬼頭形狀,刀身寬闊,刀背上打了幾串孔,串著幾個銅錢。

    隔著一道面紗,裴枕打量著,猜測這個鬼卒應當身份不低。

    鬼卒對裴枕介紹道:“這是我們鬼蜮最繁華的街道了,神君舟車勞頓,我帶您去鬼王殿稍作休息,待我給鬼王傳個信,鬼王很快便會回來了。”

    裴枕心下遲疑,一眼望去,越接近鬼王殿的地方鬼差就越多,幾乎是三步一個鬼卒了,若是入了那鬼王殿,怕是很難能再出來了。

    若是等到鬼王回來鬼王應當見過句芒,他頂著句芒的身份,到時候謊言被揭穿,屆時,怨氣的事情以及他的功德虧損一事難保他不會上報天界。

    裴枕這般想著,幕蘺飄蕩,他回頭一看,跟在他身后的鬼卒只剩兩個了,而他的右邊沒有鬼卒攔著

    于是裴枕的腳步一頓,手指從衣袖中伸出,抬起,指了一個方向,似乎有幾分興趣:

    “不如去那邊看看?”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邊十分熱鬧,那陪在他身邊的鬼卒首領十分意外,沒想到他是個喜歡湊熱鬧的神仙。

    那邊有包子鋪、當鋪、茶館、小吃攤

    包子鋪的攤主是一個一只手長著七個手指頭的鬼,抱著比身形還高的包子堆從里面飄出來,還有幾個無頭的女鬼,從一個胭脂鋪里飄出來,提著幾個包裹精致的香盒。

    幾個吊死鬼掛在酒樓門頂晃蕩,耷拉著細長的舌頭,伸著長長的指甲,正在招攬客人,路邊熱鬧,還有許多游商小鬼在吆喝買賣:

    “輪回客棧,飲后可短暫恢復亡魂生前記憶,只要三十個冥幣!”

    “青春沒有售價,愛美就在當下~快來體驗冥府最新駐顏術吧~”

    “陰壽續命燈,只要十冥幣,續命一秒鐘~”

    “這里是鬼市。”鬼卒抽了抽嘴角,青帝一身白紗飄逸有出塵之姿,實在不適合這里

    它打量著眼前的景象,絮絮叨叨道:“青帝,這里的鬼大多生前作惡多端,下一世可能就要去畜生道了,所以不愿意投胎,還有的是覺得魂魄也挺好,干脆就不投胎了,留在冥界做起了買賣,總之”

    “這里陰氣重”鬼卒首領撓了撓頭,尷尬道:“不太適合你們神仙久待”

    大多店面十分臟污,油污濃厚,大門和桌椅掉色,鬼魂們大多懶惰,很少勤快打理擦洗,路邊的攤子碗筷隨意堆疊在桌子上,有幾個餓鬼趁小二不在,從桌子底下鬼鬼祟祟地爬出來,抱著其他鬼魂吃剩下的食物大吃特吃。

    鬼卒看著這亂糟糟的集市,還想開口勸他去鬼王殿,轉過頭卻發現他不見了。

    鬼卒首領:“?”

    他轉頭,疑惑地問身后的那兩人:“仙君人呢?”

    那兩個鬼卒老老實實指了指旁邊的一個酒樓:“仙君說他進去看看,讓我們在這里等他出來。”

    首領目瞪口呆:“那你們怎么不跟著?”

    兩個鬼卒對視一眼,疑惑道:

    一個道:“青帝說不需要我們陪同。”

    另一個道:“青帝還需要我們看管嗎?”

    “你們這群蠢貨!”首領破口大罵,他急忙去里頭找了一圈,卻發現早就沒有裴枕的人影了。

    冥界的鬼魂大多好吃懶做,這里多得是不愿投胎的鬼魂,它們更是如此,生前罪大惡極,死后更是易怒兇殘,根本不識得天上下來的神仙,若是被騙到下油鍋烹了就糟了!

    “找!給我找!”首領大驚失色:“哪怕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把青帝找出來!”

    “是!”

    “是!”

    *

    陽光灑在金碧輝煌的琉璃瓦上,將飛檐翹角照的金碧輝煌。

    繞過九曲回廊,穿過月拱門,御花園的西南角有三間精舍,一陣風吹過來,檐下的鎏金風燈便、轉動,掛在下面的鈴鐺便發出“泠泠”的聲響。

    “啊”

    “好——無——聊——啊——”

    一個巴掌大的小娃娃四仰八叉地躺在石板桌上,不遠處有一個宮女守著,幾步之外 ,又站著一個宮女,她們都梳著螺髻,穿著粉色的齊胸襦裙,披帛飄逸,額間的花鈿精美。

    宮女們妝容精致,低垂著眉眼,見盧風從屋子里走出坐在石凳上,一個宮女上前為他斟茶,又在旁邊候著了。

    盧風與石桌上躺著的小神女對視一眼,恰在這時,主屋一個房間的門開了。

    第120章 【VIP】 “大人~”

    一個穿深藍色服飾, 額頭上繪著倒v形的女孩出來,她將手上的佩劍放到桌子上,背對著那些宮女們,說話聲音不大, 道:

    “哥哥去面見圣上了, 如今坯都局勢動蕩, 妖鬼四伏, 皇后娘娘讓我們留在宮中, 也是為了我們的安危著想。”

    盧風尷尬撓頭, 有點贊同道:“好像在這里是挺好的。”

    小神女“切”了一聲,盧風便心虛道:“起碼吃穿用度樣樣都在最上乘。”

    “我才不稀罕呢!”小神女一骨碌從桌面上爬起來, 道:“我要自由!自從上次被傳進宮里見你們那個什么皇后娘娘, 我都已經十天沒有出宮了, 憑什么把我關在這里,我要自由!自由!”

    烏音便道:“她們看不見你,你可以走。”

    “那好啊!”小神女叉腰抗議道:“我要盧風和我一起走!”

    烏音皺眉:“那不行, 皇后娘娘有令,后天就是吉日了, 我們明天就要啟程,隨她一同前往千神嶺朝拜。”

    小神女就又暈了回去, 躺在石桌上,無語道:“我才不想去呢,關我們什么事。”

    求神拜佛是他們凡人的事, 她才不要,況且那里又沒有她的神像

    盧風沉默不語。

    自從那日烏鄞明里暗里勸他倒戈望月派后,他便對他們兄妹二人沒了什么好感,偏偏該與他們分道揚鑣之際, 皇后來了懿旨要他們幾人一同進宮。

    進宮之后,他只隨她們見了一次皇后,便再也沒有見過皇后,反倒是烏音烏鄞兩兄妹,隔三差五總是會被皇后傳訊。

    望月派與皇室向來親厚,望月派守衛天下,也守衛皇室,讓他們一直待在皇宮,無非是近日出了好幾起城郊鬧妖鬼的事情,宮里的人害怕撞見妖鬼,于是將他們留在這里,起的是一個能隨時驅妖、鎮守之意,只是小十九想的也沒錯

    他們又不是望月派的,望月派與皇室親厚,和他與小十九有什么關系?

    烏音道:“兩位放心,皇上龍體欠佳,身體不適,皇后娘娘挑了個好日子要為皇上祈福,只是近日妖怪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娘娘擔心路途出意外,這才將我們留在宮里,想讓我們陪同前往千神嶺,等祈福完了,宮里有我和兄長在,你們大可以想去哪去哪。”

    小神女無精打采地說:“希望吧。”

    這群凡人膽子太小了,總是擔驚受怕的,依她看,那皇帝不過是受了點風寒,休息一陣子就會沒事了,居然還要專門去那么多神像面前拜神祈福,實在是大驚小怪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點聲響,在周圍的宮女們驚覺抬頭,烏音將手放到了佩劍上,對最近的一個宮女示意道:

    “去看看。”

    那個宮女便去墻角處看了看,什么都沒有。

    她站起身來,想起來近日宮里總是有異動,許多小宮女都說鬧鬼,但是管事嬤嬤總說是她們想太多了出現了幻覺,可如今分明大家都聽到就是從這里傳出來的,卻什么也沒有,該不會

    這個傳聞是真的吧

    這里根本沒有人。她害怕地對烏音搖了搖頭。

    又是一點動靜從另外一個角落傳來,那邊守著的宮女聽到動靜后大叫一聲:“有人動我的頭發!”

    “有人扯我的袖子!”

    “啊——”

    隨后此起彼伏的驚叫聲響起,守在院子里的三個宮女紛紛提著裙擺如受驚的老鼠般跑了出去。

    烏音見狀,抽出了刀鞘中的佩劍,劍意凌然,指了一個方向,聲音清亮道:

    “是誰在裝神弄鬼?”

    盧風反手抽背在背上的斧頭,邊緣泛著鋒利的冷光:“出來!”

    “嘁~你們好呀,初次見面,這么兇做什么?”

    一個身穿褐色長衣的男子從樹后款款走出來,分明是男子,卻涂著鮮紅艷麗的唇脂,鼻梁挺直,長的十分秀氣,頭發烏黑發亮,鬢角上還別了一朵白色還未盛開的的花苞。

    烏音:“你是誰?”

    盧風看著不知道從那冒出來的人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哇!”不同于他們二人的警惕,小神女則是驚訝又驚喜地跳了起來,大喊道:

    “青帝!”

    *

    “你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一個滿臉麻子的鬼轉頭,迎面對上一個鬼差,嚇得他趕忙瞟了一眼畫像而后飛快擺手:“沒見過沒見過”

    穿著盔甲面容嚴肅的鬼卒拍了拍他身旁的其他鬼:“喂,你見過嗎?”

    “我沒見過,我沒見過”那人也飛快擺手。

    “我也是。”

    “我也沒見過。”

    一群烏泱泱的鬼魂擺手搖頭,畫像上是一個輕紗罩著全身的人,沒有臉,只有一個大致的身形,身長玉立,看著就不像是會出現在他們這種地方的人。

    那鬼卒狐疑地看著他們,掃視過去一圈,最終還是拿著畫像走了。

    人群中,一個矮小如嬰兒的鬼趴在一個瘦瘦高高的高鬼背上,探著一個頭出來,問他身下的那個鬼,聲音粗獷,與他的身軀不同,如同中年男人的洪亮:

    “喂,它說的這是誰啊?”

    在他身下的瘦高的男人不語,他們前面一個差不多比瘦高的男人還要高一倍的,像竹竿一樣的男鬼轉過來,面黃肌瘦,聲音也十分虛弱,他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聽說是天界下來的人。”

    “天界下來的人,應該是鬼王的座上賓吧?怎么會出現在我們這種地方?”那矮小的鬼還要再說,卻身體一輕,他被人抓著衣領,從背上拎了下來。

    “多謝。”那瘦高的鬼說道。

    “你謝我做什么?”矮小的鬼十分疑惑,他被放在了桌子上,他趴在桌上,費勁地抬頭仰著脖子,奇怪地看著面前的這個鬼。

    應該是個溺死鬼,身上還沾著濕噠噠的泥巴,渾身水淋淋的,樣貌看著也十分丑陋,青灰發白的臉上布滿了褐色的斑。

    可是這人說話的聲音卻十分動聽,宛如潺潺流動的溪流般清澈,見他看他,問他道:

    “新來的鬼魂,一般會到哪里去?”

    “噢”矮小的鬼魂回過神來,道:“要投胎的就去奈何橋排隊,不想投胎的就留在冥界,冥界不大,如果沒去投胎的話,應該也就在鬼市這一塊兒地方活動了。”

    “多謝。”

    “不客氣,你找誰?我在這待了得有幾百年了,什么鬼我不認識?或許我見過。”矮鬼粗里粗氣地說道。

    過了黃泉路的鬼魂大多生前事生前了,隨著在冥界待的時間越久,對生前的記憶會越來越模糊了,有再多的恩怨仇恨也該放下了,很少有人到了冥界還來找人的。

    “高齊,你認識嗎?”

    “不認識,你與他有仇?”

    “應該吧。”不知道搶走他的玉碟算不算。

    瘦高的男人穿過擠在一起的人群,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裴枕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伸手,將自己臉上的東西撕開,那是一張畫皮,他拿在手上顛了一下,只覺得這張面皮過于悶了——那是他打暈了一個游商,拿了一個能遮掩容貌的面皮。

    他施了一個法術清了清身上的臟污,只覺得自己似乎渾身都輕快許多,他穿著他們的臟衣服已經兩日有余了,在這一片鬼域晃蕩,卻還是沒有得到半點消息,他甚至懷疑,高齊是不是已經去投胎了。

    但若是高齊前去投胎,五百年的亡靈身份,又拿著他的玉碟,鬼王應當會給他傳個話詢問才對。

    “公子快來玩呀~”

    “啊——”

    “你個老色鬼,沒錢還想親姑娘們的手!”

    “我呸!還姑娘都死了不知道幾百年了還裝什么嫩呢,摸摸怎么了!”

    裴枕被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吸引,他轉頭過去,在無數明黃色的銅錢紙錢紛飛中,看到了一家酒樓,相比起其他小客棧,裝橫要更加豪華大氣,上面寫著三個大字——“醉仙樓”。

    再看花紅柳綠的裝飾,幾個打扮艷麗的女鬼站在門口,一個肥胖的女人正指著一個矮丑的男人怒罵。

    裴枕腳步一頓,這里剛才已經有鬼卒來過了,短時間內不會再來。

    他將撕下來的畫皮重新貼回去,或許這種酒樓里人聲嘈雜,來往歇腳的鬼多的很,消息也會多一些。

    裴枕走過去,迎面那個胖胖的女鬼看到他后迎上來,喜笑顏開道:“這位客人,要去里面看看嗎?”

    裴枕點頭,她頓時笑瞇了眼,跺腳招呼后面的人道:“桃兒快來!”

    一個臉上覆著白色鉛粉的女鬼便從里面幽幽飄了出來,身上噴著十分刺鼻的香水,紅唇開合:“大人~”

    “噓”裴枕一根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垂眼,眼眸狹長,滿是冷淡:“帶我上樓。”

    “大人別急嘛,先在樓下與奴家喝喝小酒~”

    那女鬼一雙手柔若無骨地搭在他的胸膛上,目光上移,觸及他的眼睛,清明且不帶一絲感情的冷漠,頓時結巴了:

    “是是”

    裴枕伸手摟住她的肩膀,仿佛和那些急色鬼并無兩樣,帶著桃兒進了酒樓。

    酒樓寬敞,金碧輝煌,因為冥界沒有陽光,于是室內高低錯落放了許多夜明珠,還點了很多蠟燭,酒樓中間是一個戲臺,幾個舞娘正彈著樂器跳舞,一樓十分講究地擺了許多桌椅,借著盆栽以及屏風的遮掩,劃分了區域。

    里面熱鬧非凡,有餓死鬼撲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嚼食食物,吃的滿面油光,男女鬼們的嬉笑打鬧的聲音不免有些吵鬧,裴枕皺了皺眉,道:

    “去樓上。”

    桃兒聞言,立馬帶著他上了二樓,樓邊的過道寬敞,靠著欄桿的地方擺放著桌椅,綠葉紅花掩映,另一邊是廂房。

    桃兒帶他進了一間房,剛關上房門,感覺到身后有掌風襲來,她反應極快,往下一蹲,身形頓時如泡沫般消散了。

    裴枕冷哼一聲,下意識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頭頂,然而,他忘了他的那具凡人肉身早沒了,他此刻裝扮成落水鬼的摸樣,就連頭發也是假的,干枯分叉的棕色頭發全數披散還濕噠噠的滴著水,根本沒有簪發。

    裴枕愣了一下,隨后他反應過來,掌心凝了點法力召喚回他的仙器,下一瞬,許久未見過的簪子出現在了他的手上。

    被沈遲關了二十來日,他的簪子也被他沒收,如今再次回到他的手里

    裴枕下意識摩挲了一下他的簪子。也是久違了。

    簪子通體流暢順滑,在指尖轉了一圈,隨后一甩出去——

    只聽“咚”的一聲,簪子釘入了對面的墻,墻皮簌簌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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