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i人被狐貍精迷倒了
i人被狐貍精迷倒了
*
撫慰什么的,還是太意亂了。
太宰治這張嘴,真是多難為情的話都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
我想讓自己變正經一點,但在藥力的作用下事與愿違。不如說藥給了我亂來的機會,很少有藥物能讓我不省人事,只是借著勾人意動的藥釋放自我。
心照不宣。
我坐在太宰治的身上,他半直起身子勾住我睡裙的裙擺,那裙擺恰好落在他的胸膛,把我們兩個人遮得嚴嚴實實。
很難不懷疑太宰治買這條長裙時就想著干壞事。
如歐洲貴婦們的裙下掩藏的秘密,“裙下之臣”從象征比喻變成了客觀意義上的詞匯,客觀意義上的,他鉆進了裙子里。
等我發現想揪住他的頭發制止時已經來不及了,我被牢牢固定在他的腿上,加上藥物的作用渾身癱軟神經興奮不已,所謂制止不過是欲拒還迎……沒錯就是藥物的作用。
有時很奇怪太宰治怎么會那么有服務意識,長期處于上位者的位置面對的不是手下九十度鞠躬后像只大蝦弓起的脊骨,就是同僚后輩們敬佩的眼神,太宰治有時自輕自賤的過分了,和成長軌跡完全不相符嘛。
喘息的聲音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大腦運作的聲音。
然而很快,強烈的感官刺激打斷了我的思考,某個部位傳來撕心的疼痛,被某人下了狠口叼住的紅暈,用力向外撕扯連和身體相連的縫隙都感受到從領口灌進來的冷空氣。在我吃痛照他腦門來一下之前,太宰治復而乖覺地把它含在嘴里,舌頭研磨尖部。
吃出聲音了。
啊啊,大腦不會轉了。
確認再怎么舔舐也吃不出汁水后,太宰治才慢騰騰從領口鉆出來。
是睡裙,不見客的,所以領口也格外寬大,不然出門時不會特地套件風衣穿上把扣子扣起來。
哪怕是寬大的領口容納第二個人的腦袋也有點麻煩,太宰治好不容易鉆出來,嘴里嚷嚷著:“哎呀失策了,本來買這件衣服是想著隨時隨地都能埋頭苦吃……唔唔唔!”
被我一巴掌拍在腦門上的太宰治淚眼汪汪。
“雪紀,不專心。”
“這樣還不能讓你滿意嗎。”
好像我隨時有可能拋棄他似的。
怎么會呢,我永遠不會拋棄他,相反該擔心的人是我。
“我真是太、滿、意、了啊。”
感覺那個部位明顯腫大了,還有點疼,讓人家明天怎么穿胸衣啊。
把這問題反饋給太宰治,他竟然說:“沒關系啊不穿不就行了,在家里不要拘束。”
然后又鉆了回去。
我想把睡裙脫掉,也被他攔住,“這樣很有偷/晴的感覺,不敢耽誤時間的主婦不能脫下衣物盡情釋放自己,只催促著情人快點在裙子里面干壞事,自欺欺人仿佛看不見了就沒有背叛丈夫一樣。”
“看來我不該脫衣服呢,應該西裝革履的站在墻邊把雪紀按在墻上,只拉開褲子拉鏈就行,偷/晴時把床褥弄臟是在給主婦添麻煩。”
在裙子底下的人這樣說話,嘴里還含著東西,聲音都模糊不清。
……無論多少次對他口中的詞句都接受不了,他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好了,好了,不要弄了。”
忍不住求饒。
有點不服氣,明明上一周目的故事里是我把他搞得亂七八糟,重開后對他太心軟了。
心里這么想著,對太宰治的小動作愈加放縱,柔順地讓對方抱起來,倚在墻與窗戶的拐角處。
“喂,你干什么。”
“偷/晴的話,在丈夫臨下班回家的前一個小時是最好的時間。”**掛在他的腰上,固定好姿勢后太宰治從容地親親臉。“已經發短信告訴妻子在等電車了,妻子竟然沒和往常一樣回復馬上開始做飯,丈夫不由得多問幾句但短信通通石沉大海……只好安慰自己妻子在廚房忙著家務事所以沒時間看手機。”
“其實妻子正在和人親密交流中。”
隨著令人難堪的詞匯從他口中說出,猝不及防的頂撞讓人眼前一黑,一點沒有過度適應的意思,搖晃的裙擺像汪洋中漂泊無依的小船。
他怎么自顧自地興奮起來了。
“催促著情人快一點的太太,下半身徜徉在無盡的歡愉里上半身精明地注視著窗外,在窗簾的縫隙之間。還要小心不要叫得太大聲,鄰居老奶奶是個愛嚼舌根的人。”
聽他說,身體自然而然地靠向窗簾那一邊,好像真的怕有熟人經過似的,聲音也小了許多。
太宰治興致愈發高漲,將兩條腿都纏在自己身上,仿佛真的在對從丈夫手中搶來的戀人低語。
“太太,看好窗外哦,萬一讓旦那抓個正著就不好了。”
猛地一抖,令人難為情的反應滴滴答答肆意流淌,現在無需藥物的借口靠太宰治的三言兩語就已經達到頂點,太丟人了,太恐怖了,我怎么會變成這樣。
不可抑制地,聽太宰治叫“太太”時產生了心虛的情緒,怎么回事根本用不著心虛啊,太宰治真是蠱惑人心的天才。
“嗯,雪紀真的代入進去了嗎。”
在享受失神的快意時,太宰治鬼使神差地減緩了進攻的速度,輕聲問:
“是我的話,哪怕背叛丈夫也無所謂吧。”
言語中的瘋狂不言而喻。
等不及回答,宛如芭蕾舞演員飛揚的裙擺再次在兩人的雙腿上跳躍。
幸好現在是上下班時間,附近的住宅區應該沒人抬頭看看樓上,奇怪的窗簾也不會被人發現。
如果恰好丈夫拎著公文包走到樓下,望向家的方向該怎么辦呢。
這么想著,我徹底走進太宰治的劇情里,一個勁地搖頭:“不要,不要再這樣下去,他很快就回來了。”
“我是有丈夫的人,這次后不要再見面了,求你。”
結果顯而易見,我的話猶如在他的臉蛋蒸上一層薄汗,更具美感。說了那么多結果被我一句話就刺激得潰不成軍,直到放下軟綿綿的我,太宰治才從愉悅和殺意中解脫。
剛才那個狠勁,好像我真的在和他發展不倫戀一樣。
被那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瑰麗的眼睛深處是陰翳的黑羽,仿佛受傷后嗚咽的小動物,還要勢在必得的強勢。
不會放手,會一直糾纏下去直到你和丈夫分開,眼睛這樣說。
好在結束后恢復正常了,松開手任我軟綿綿地倒在地上,蹲下來用裙擺擦了擦地板上可疑的水漬。
飄逸的真絲睡裙摸起來濕噠噠的。
還有胸口,也很不舒服,看上去凸出來一塊。
他裝模作樣地看了眼墻上的時鐘。
“啊,還有最后五分鐘,正好讓太太清理一下,把體內的東西挖出來。”
“不然陪丈夫吃飯時流出來就不好了。”
他笑著刮開一道腿間的液體擦在臉上。
“好了,我要在電梯里和丈夫先生擦肩而過了,帶著太太的氣味。”
這個混蛋。
——
回想起我在上一周目把他關在屋子里時,兩個人無聊就做這種事,讓我覺得自己可以改行當青色小說家了。
不如換個馬甲?
連載沒有寫完,因為進展到這一步已經不需要文學的力量作為先鋒的號角了,大家自發地從一張張報紙的邊角里找到各種各樣語焉不詳的新聞通告,并將這些企業負責人的死亡,股票崩盤,房價上漲,以及連年攀升的死亡率和組織聯系在一起。
我換了馬甲,改寫評論類文章。
《死神的鐘聲》
在全世界都有自己的基地,連首屈一指的澀澤家都是這個龐然大物的馬前卒,內閣成員換屆時先要向那位大人拜碼頭,簽訂的某個毀掉全國經濟的協定更是黑色組織在推波助瀾,包括終于走進人們視野的“異能者”,也不過是長生不老計劃中的產物。
事實如此,本來全世界登記在冊的異能者就那么些個,每年都有新一茬的異能者冒出來,很難不認為是組織的手筆。
故意放出來的,我和阿陣自己逃出來的,以及原本的異能者,游蕩在橫濱尋找著什么。
一個能實現人的任何愿望,包括長生不老的東西。
普通人看來這個結論實在太過荒謬,他們唯一能看懂的東西就是,組織的存在妨礙了他們的生活,異能者和他們一樣是被利用的可憐人。
如果真的有能實現任何愿望的東西,能不能讓可憐的異能者失去他們的異能呢,這樣他們就和我們一樣普通,不用在橫濱每天遭受生死考驗了。
我在故意引導他們往這方面想,擁有天真想法的人多了,總能變成現實。希臘神話里代達羅斯用蠟和羽毛制造翅膀飛出克里特島時也沒想到有一天人真的能“飛”,只要愿力夠強這些都能實現。
因為我想要見到太宰治的愿力,我真的來到這個世界找到了他。
這是我一個人的愿望,只有我能實現這個愿望。
當遠超異能者數量的普通人都希望被改造的異能者失去異能,那異能者就會失去他們的異能。
鑒于世上還有老師這種好人,所以我把范圍限定在[當異能者使用異能犯罪時,將會失去異能。]
這是我最大的退步。
為了讓外面還在爭斗的異能者學會珍惜,我又寫道:
[森雪紀(三浦春雪)生日前,所有異能者失去他們的異能。]
可千萬不能讓太宰治碰到這張紙,在春天到來之前。
第122章 i人回憶上周目
i人回憶上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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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亂還沒有停息。
異能特務科和所謂的三刻構想都化為一紙空談,異能特務科終于向上級請示終止橫濱作為異能特區的決定,封鎖早就已經名存實亡了。
各地的異能者在若有若無的推動中和黑衣組織聯合在一起,本想讓組織和異能者成為手中尖刀的上層大人物為此憂心不已,加上社會輿論的擴大,剿滅組織似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如果只是為了復仇消滅組織,不用把所有人都卷進來。”
太宰治問我:“你的終點不止于此。雪紀,我想知道更多。”
“終于放棄**自暴自棄地直接質問了嗎,我還是更喜歡你親我腳面的樣子。”
我答非所問,用腳趾去勾掛滿櫻花的枝條。
在這座宅院里,溫度天氣由我決定,所有二月末就櫻花盛放也很正常。
“那種事什么時候做都可以,女朋友的特權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太宰治不動聲色,手自然地握住我的腳踝。
我們在院子中心支上一張軟榻,兩個人要緊緊依靠在一起才不至于翻下去,春日的櫻花因為太宰治異能的緣故感受到真正的氣溫后枯萎凋零,簌簌落在我倆的衣領中。
“都說了不要過來了,我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花。”
太宰治叫得比我還歡:“明明已經有喜歡的忍冬了,還要追求櫻花的絢爛,雪紀才是貪得無厭的人吧。”
打鬧的心情戛然而止。
難為他費盡心機地勸我收手。
踢踏著鞋子回屋,閱讀了一遍情報確定一切進展順利后我無聊地打開文檔,決定寫點刊發在報紙上的東西。
換了新筆名在各大報紙上寫鼓動人心的文字是件非常消耗體力的事情,我必須全身心投入到激烈的情緒里,才能手不打顫的寫完一篇報道。將各類情報信息,比如如今普通人最關注的股市和組織聯系起來,再引出某個擁有點石成金能力的異能者,那個異能者被組織驅使著,所以不管地球如何運轉組織的領頭人仍能建造起一座又一座“黃金別館”。
穩穩地給組織和異能拉仇恨。
和大國簽訂了協定后,泡沫般燦爛的經濟繁榮在某年某日如泡沫般轉瞬即逝,上層也需要一個替罪羊,對組織發難正中他們正中下懷。
但是還不夠,我和小林先生都討厭著上層人物一成不變的政治體系和依靠姓氏血緣就能衣食無憂的貴族,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老師一樣清醒,做出真正對國家有利的事。
小林先生憂心國家的未來,要揪出蠹蟲,阿陣只想破壞,我隨波逐流。
我只是個小人物而已,被阿陣和所有人打動后才想做出點成績,比如用曾被某人稱贊過的文筆寫煽動人心的話語,利用可恥的演技欺騙自己的戀人朋友以達到目的。
我是追隨他們的影子。
很快大人物們就會發現組織連同背后的烏丸家族不甘心成為替罪羊,費奧多爾再次活躍,異能者將在本土開辟戰場,不止局限于橫濱。
這下大家就知道橫濱各方勢力的那句“我們盡力了”不是推卸責任,異能者這把刀誰都能用,我放開了關押野獸的籠子。
最后結局鹿死誰手呢,只在我一念之間。
哪怕是阿陣和小林先生也不知道,被所有尋找的,唯一能左右時局的物品在我這里。
如果想在消滅組織時停止,那么現在就可以寫:[立即讓異能者失去異能。]
附贈完整的失去異能的理由時長,人員等。
想改換天地就再等一等,加上限定詞:[森雪紀(三浦春雪)生日前,若能改換時局,第二日所有異能者失去他們的異能。]
三個月的時間,下克上足夠了,想來森先生對這段時間只會施壓毫無作為的官僚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然后,被小林先生暗中培養多年的,擁有同一個信仰想要改變國家現狀的,潛伏在社會各個角落的成員門生將會接管原本官僚和財團手中的權力。
不管是異能者還是普通人都是國家的一員,小林先生說,要發揮他們的長處成為國家機器的齒輪,社會中的工蟻。
其他國家都是這樣對待異能者的,就像對待經過殘酷訓練脫穎而出的特種兵,愛護他們給予最好的待遇又毫不留情地給他們派遣最艱難的任務,小林先生說,真是殘酷又溫柔的決斷。
緒方老師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高興,他的異能[起死回生之術]倘若暴露只能被關起來給大人物續命,才隱瞞了那么多年。
聽小林先生這么說,我也開始期待起那個未來了。
為了后來重建時能讓異能者老老實實干活,于是我又寫:
[未來新政府成立后,當異能者使用異能犯罪時,將會永久失去異能。]
現在,就等著我生日那天了。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許下愿望。
在我找到我的愛人之后,他會來找我。
不管以什么身份,他都會一次次來到我身邊。
否則,我就難逃一死了。
——
我死亡那天,恰好太宰治終于收到了橫濱亂事平息的消息,可以出門了。
我一直拘著他,最大的原因自然是想和他緊緊纏繞在一起,帶著怨懟和一點點報復心理,讓太宰治脫不開身只能陪在我身邊,另一小部分原因是起初和費奧多爾合作時,我們給橫濱添了許多麻煩,港/黑和偵探社忙得焦頭爛額,這時可不能把太宰治放出去,不然后面的一切準備工作都前功盡棄了。
不管太宰治想不想,[人間失格]一旦觸發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而且站在城市里接觸的信息越多他就越能猜到我們要做到的事情,唯有關起來屏蔽五感才能勉強讓他置身事外。
要是讓太宰治加入不就好了嗎,我對小林先生說,但他否決了我的提議。
不管是讓人頭疼的性格,還是他本姓的出身階級,以及罪行累累的前科,都不能讓小林先生對他有一絲一毫的信任,哪怕我再怎么勸說也不行。
但我知道,真正讓太宰治不能成為我們革命中的一員的真正原因是,書上沒有寫。
沒有寫太宰治在這三個月里的活動,更沒有寫他領導橫濱的異能者反抗我們,那我就自由發揮了,我被他關起來,讓他做一個局外人。
讓我和他最后擁有朝夕相處的三個月時光。
然后,在生日那天午夜的鐘聲響起時,我就死了。
太宰治沒回來找我,盡管他離開前跟我說:等我回來。
森雪紀活不過23歲,就像三浦春雪活不過33歲一樣。
這是命運的結局。
——
我是被熱醒的。
被人當作抱枕一樣抱在懷里搓圓揉扁,從側臥的姿勢變成壓在上方,之前夸太宰治睡覺老實像死人夸早了,這貨放飛自我后怎么這么磨人。
被我虎視眈眈盯了不到一分鐘,太宰治就掙扎著從睡夢中醒來。“雪紀你怎么不睡覺。”
說話聲軟綿綿的,我瞬間心軟了一半,咳嗽兩聲嚴肅道:“你看我這樣能睡著嗎。”
“怎么啦被我抱著不好嗎。”
挺好的,如果你再那三個月也能多抱抱我就好了。
纏綿后的夜里,心事悄悄冒出來。
太宰治后來應該猜到我們想干什么了吧,所以后來再沒有偷跑出去過了,他知道只有[人間失格]消失才能讓利益最大化,于是選擇留下。
但他對橫濱和同伴的感情很深,所以我解開鉗制后迫不及待地離開了。不知道他后來有沒有趕回來看我,那時黃花菜都涼了。
我慶幸自己的高瞻遠矚,不然就不會有二周目。
為了這個充滿了限制條件的二周目,我最近加班寫作有點不分日月了,好不容易想著趁著新年休息一下,折騰一天回家后還要被太宰治搞得亂七八糟,好累。
哼哼唧唧從太宰治身上下來表達我的不滿,披上衣服準備去書房工作,被太宰治抓住了裙擺。
和白天那條一樣的睡裙不同的顏色,太宰治一口氣買了好幾條,這條是香檳色。
“雪紀你好霸總哦,喂飽小嬌妻后還要忙著工作供養小米蟲,我很好養的所以不用那么累啦。”
“住口!咱倆到底誰是小說家啊,不要一張口就是限制級無腦文。”
看來今天寫不成了,我又爬回被子里,和他親親熱熱靠在一起。
“這就對了,不然我還以為雪紀心中還有一個白月光,身體滿足后心靈越發空虛只能趁著替身熟睡來到書房翻開充滿回憶的相冊,來場亡夫回憶錄呢。”
“夠了,我說夠了,你都在腦補什么啊。”
我無語凝噎。
他說話怎么陰陽怪氣的,原以為是他自創的小情趣,竟然真的在吃飛醋嗎。
我應該沒做過讓他沒有安全感的事吧,好奇怪。
但安撫男友還是很有必要的,在太宰治臉上重重親了一口。
“放心吧,只有你一個,無論輪回多少次都只有你一個。”
我說。
捂著臉頰愣神的太宰治好可愛,半晌才紅著臉在我的額頭上親了回去。
春天就要來了。
第123章 看到廢稿里的i人和他
看到廢稿里的i人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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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本自傳?”
假期結束后和山田先生的首次見面,對方提出了讓我頭痛發作的提議。
一定是武裝偵探社樓下的這家咖啡廳克我,回回來都沒有好事情。
“嗯,為了配合宣傳。勵志的美女學霸作家,棄醫從文,差不多這類東西。”
山田美妙不自然地摸摸鼻子,感到難以啟齒,全身每個動作都在告訴我他只是個傳話筒,老派文人對嘩眾取寵的營銷手段不屑一顧,他也是迫不得已。
基于以往的經驗,我追問了一句。
“不會還要拍寫真隨書附贈吧。”
我對拍寫真過敏,雜志社總不會和藝能界一樣無良拍泳裝照吧。
“開會時社長是這么提議的沒錯。”
痛快地承認了。
正派的山田先生面有慍色,“只顧著銷量的目光短淺之人,心中早已沒有了對文學的敬畏,還要年輕的作家為他們的決定買單。”
是啊,被貼上花瓶標簽的話就可以和主流獎項說拜拜了,評委可是不亞于山田先生的老頭子們,搔首弄姿的照片老頭子再喜歡看也不會讓它登上大雅之堂的。
當務之急還是安慰下山田先生,不然感覺他馬上就要轉到米花片場刀了討人厭的社長了。
“寫真的話只用大頭照就好了,印在書封或者書背的宣傳詞上。”我已經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不要臉的話了,托太宰治的福。“是我的話,大頭照就足以吸引一批只看臉的讀者了。”
“至于自傳,一些簡單的隨筆如何,小品文散文雜記之類的,會有關于個人生活的描述,也算自傳了吧。”
“我只能接受這種限度,否則關于《巨塔將傾》的后續和未來的新連載,只能再謹慎考慮了。”
山田美妙先生急忙應承下來,氣勢洶洶地回去和社長拍桌子了。
心情不太美妙地繼續在咖啡廳等到太宰治下班和他一起回家,兩人在超市買菜時推著購物車聊到了這件事。
明顯是有人對出版社施壓,不許我的筆名夕聞朝露成為數十年前和小林多喜二一樣蠱惑人心的存在,我在《巨塔將傾》里寫的內容太過詳實,觸及到他們的利益了,如果強行要求不予出版會引起反效果讓人覺得是在捂嘴,所以只要把這個筆名連帶筆名下的那張臉搞臭就好了,最簡單實用的方法。
一個小小的警告。
很好,惹惱我了。
回去給第二冊再多加點真實內容,直接和被組織控制的醫學界叫板。干脆搞錢把出版社連帶印刷廠買下來好了,省得山田先生左右為難。
和太宰治商量好晚飯的菜單后,神清氣爽地做了決定。
太宰治全程保持傾聽地姿態,除了附和以外沒有多余的話,像貓媽媽圍觀第一次捕食的幼崽,末了才笑嘻嘻地說:
“雪紀現在好可怕,說話好毒舌,這才是真正的你嗎。”
“我對拿獎沒有特殊的興趣,但是既定的事項被人更改的感覺很不好,需要給對方點顏色看看。”
我很誠實。
如果上輩子毫無寫作基礎都拿獎了,現在各方面寫作技巧精進了不止一個檔次,寫的還是我最得心應手的題材,還沒有拿獎可太遜了,不能忍。
再說和我叫板的是那個組織,更不能忍。
“那么,雪紀的自傳可以讓我當第一個讀者嗎。”
太宰治問。
怪不得特工臥底都喜歡在超市接頭,兩個人因采購站在同一排貨架前很正常,嘴上的自言自語也可以說是在背菜譜,人多嘈雜,沒有人注意他們在說什么。
太宰治那么小聲地說,和我拿起同樣的番茄醬假裝看配料表,就和特務接頭似的。
只是想看我寫的書而已,至于那么緊張嗎。
我一口答應下來:“當然可以啊。”
太宰治輕微地搖搖頭,似乎在挑揀番茄醬的生產日期,放下后繼續小聲說話,有點焦急,似乎在找合適的番茄醬。
“既然說了會寫有關自己的故事,以雪紀的習慣應該是想到什么先寫什么,然后再抽出適合出版的部分集合在一起,其他就作為廢稿封存在硬盤里了,我知道雪紀的硬盤里有好多寫完的廢稿。”
“我想看雪紀寫下的全部內容,包括硬盤里的,可以嗎。”
原來他在擔心這個啊,也沒什么不能看的。
即便是廢稿,在我心里也達到了可以出版的邊界。真正不能寫在紙上電腦上的東西,一個羅馬字都不會拼。
只有人腦和心是最安全的保險箱。
但有一件事讓我不得不在意。
“你怎么敢大言不慚地告訴我你偷看了我的硬盤啊。”
隨手拿起一瓶番茄醬發現配料表和日期都很不錯后順手放進購物車,若無其事地中止了暴力行為。
過明路后太宰治的氣質明快了不少,沒有保持一米的安全距離,若無其事地湊過來在我身上東嗅嗅西嗅嗅,得出該換洗衣液了,新買的牌子味道不好聞后迅速帶我離開了食品區。
這個家伙,給點便宜就賣乖。
隨便問了幾句關于合作對付敵人的事,和我的估算以及情報傳回來的內容差不多,也就放下心。
我還是專注寫自傳吧。
把入學的證件照、入院實習的證件照以及在家對墻隨手拍的大頭照的電子版發給山田先生,對方選擇了入院實習的照片。
[有心人會發現這是曾掛在東大附院墻上的照片,給夕聞老師的作品增加了可信度。]
山田先生這樣說。
太宰治的選擇是把三張照片夾在他的錢包里,等一下,他竟然有錢包。
“下次入水前我會先把錢包丟上岸。”
很公平地在每一個夾層里都放上照片,太宰治此刻的表情就像領獎狀的和小學生。
要感謝山田先生,不然都忘了丈夫或者交往穩定的男友會把女孩子的照片放在錢包里的習俗,應該在交往第一個月就把照片塞進太宰治的錢包里,也不會丟好幾次錢包了。
“說好了,不要把我弄丟哦。”
我提醒他。
我指的是照片,太宰治好像誤會了什么,把照片往錢包里一夾就丟在茶幾上,用力抱住我。
“才不會,只有沒用的男人才會丟下家中的妻子死掉,我死之前可是會安置好一切包括給妻子的撫恤金。”
“不是,你對死亡的執念太強了吧。”
扶額苦笑,用插科打諢的吐槽避開讓我心跳加速的內容,我想太宰治已經聽到我的心臟不正常地跳動著,于是他切了一聲,表達對某個男人的不屑。
好強的嫉妒心,指指點點。
拍拍窩在懷里的太宰治,有點過于粘人了。有時會擔心,熱戀后會不會走向無聊分手的結局,太宰治和之前的女性大概一天內就能走完戀愛的全過程,因為她們太好懂了。我起初對他保持著巨大的神秘感和吸引力,隨著交往的加深他越來越了解我,還有以后看到我的自傳——連我的內心戲都一清二楚,會不會感到無聊呢。
如果會,并提出分手,我就殺了他,滿足他的心愿。
冷酷地想。
世界上只能出現一個永遠愛我的太宰治。
心情一下好了很多,我推開粘人的太宰治。
“好啦,今天輪到我做飯了。”
——
《我自往矣》
最后定了這個名字。
把《巨塔將傾》的第二冊內容連帶收購合同一并親自送到出版社后,著實輕松了好一陣子。由于我惡趣味地用梅津寺純子的名義收購,所以我依舊是安全的,東京的蠢貨大人物還以為我是一腔熱血出來爆料的學生,相比之下還是黑/手/黨更危險,一股腦去找森鷗外的麻煩。
正合我意。
純子待在港/黑內部的醫院里,她很安全。
我的純子,收到了遲到的圍巾禮物后我就想著送份回禮,正好,以后我和她的名字就能一齊出現在我的書上了,我的每本書*的監制都將是她的名字:梅津寺純子。
目前還沒告訴她這個好消息,等意義重大的《巨塔將傾》第二冊的樣書送過來后,我要親手送給她。
至于這本自傳,就像太宰治說的那樣隨便寫寫,想到什么寫什么,然后再抽出適合出版的部分吧。
我很快寫完了第一篇短文。
《平凡之人》
講述我和男友,兩個自詡聰明人的笨蛋自吹自擂,在一次案件中毫不意外地被對方戳穿是笨蛋的事實,惱羞成怒的兩人想要分開又舍不得對方,別別扭扭地冷戰后和好如初,認清自己和戀人只是“平凡之人”,美美過小日子的故事。
雖然是自傳,但藝術加工的成分有點多了。
不過撒狗糧的故事很受女生歡迎,把它放在1章 還能洗去對寫真營銷的厭惡感,就這么著吧。
我繼續寫下去。
一說起我和太宰治,手就停不下來了,回憶這匹駿馬略過荒原朝著夕陽狂奔,不知不覺寫了好多。
“我自往矣”的意思是,從始至終獨我一人前行,而我也絕不回頭,自在而去。
和充滿回憶的文字背道而馳。
可能是上周目的失敗的原因帶給我一點警覺,如果這次還是死掉,長眠后不能醒來的話,至少留下點東西。
抱著這樣的心態,寫下了一章廢稿。
抱著這樣的心態,把回憶中的男人畫了下來。
不太擅長用電腦畫,只能手繪。
這是第二次,通過我的筆見到他。
——
森雪紀今天去東京見阿陣了。
和橫濱合作后找小伙伴也不用像以前一樣偷偷摸摸,說句我去玩了就堂堂正正走掉了,渾然不介意今天是休息日,和男朋友宅家的日子。
據說阿陣帶來了很重要的情報,關于某位臥底警官朋友的,所以一定要去東京,要去朋友的任務現場嚇他一跳。
人做壞事時不怕苦不怕累,雪紀天天嚷嚷著“i人”,“社恐”,“我是鼠鼠不要拉開窗簾”,欺負朋友時就不覺得累了。
太宰治好氣又好笑,送走女朋友后來到書房。
和之前不一樣,這回是光明正大的,得到許可可以隨意翻閱女朋友的東西。
他興高采烈地點開文檔。
然后,神色一黯。
第124章 原來紙短情長
原來紙短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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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廢稿。
——
《白色戀人》
提到“札幌”,必然想起白色戀人巧克力。
即便時間是秋季,不是去北海道旅游的最佳季節,但我等不下去了,我現在就要去札幌的人造滑雪場痛痛快快地玩,去白色戀人工廠在一群你儂我儂的男女之間一個人吃巧克力。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等下雪,我就要瘋了。
于是推掉了所有工作踏上列車。
就在這條列車上,阿修(osamu)出現了。
阿修做事不太靠譜,車快開走了他才上車,和走出車廂想透透氣的我撞個正著。他又很傻,和他機靈的外表截然相反,看到我的臉后露出傻里傻氣的笑容。
“你是那個……”
“我是那個。”
不想被當眾喊出姓名,那我平靜的旅游計劃就泡湯了,只好把他拉進包廂里,捂住他的嘴。
他愉快地坐下,看著窗外的風景嘴里哼起了歌。
很奇怪的男人,但是足夠英俊,我是個膚淺的人類。
我和阿修聊了起來,決定組成旅游搭子,一起前往北海道。
我們在北海道一直待到了入冬,只因為他做過攻略,強烈推薦圣誕節前后的北海道最好玩。
那為什么會在秋天的列車上遇見他。
從秋至冬的過程中我們也沒閑著,我和他傾訴了對職業規劃的迷茫,他說既然錢賺夠了那就退休吧。可問題就在這里,我覺得錢永遠也賺不完,但總有一天會花完。
我對金錢上的焦慮,只有出生在東京的山谷、大阪的愛隣、橫濱的壽町的人能體會到。
訴說這件事時,我們正在白色戀人工廠手作巧克力餅干。
阿修突然等不及冬天,拉著我一定要去。
他給自己的那份畫上小狐貍的耳朵和尾巴,小狐貍就是他自己。清爽的直短發,眼角有滴淚痣,嘴角彎起的弧度半是微笑半是冷肅,反正那張臉面對我時總是微笑。
周圍也有單身人士獨自做巧克力,但聽他們的話是要提前做好等圣誕節那天給戀人一個驚喜,母胎單身的我只能說真會玩,我是不能接受多個人花我的錢。
嗯,我和阿修的旅游費用都是“分攤”的,他說錢包掉河里了,回頭一定還我錢,還鄭重其事地把手機號地址都寫在便簽上。
騙人的吧,算了,我寂寞。
阿修慢條斯理地給狐貍尾巴上好色,才和我講話。
“你已經決定好了不是嗎,但你身邊的人都在反對。如果需要一個人支持你的決定的話,我就是那個人,我希望你能幸福。”
“友紀(yuki),我希望你能幸福。”
張口就來的謊話,我懷疑他是不是哪家夜總會的專業牛郎,文春為了拍到我的丑聞特地安排他勾引我之類的。也算有跡可循,阿修能準確無誤地應承我的所有喜好,一切瑣事都打理得妥帖無比讓我開開心心地玩,除了丑聞爆料只有殺豬盤可以解釋。
我不在乎,我太寂寞了,寂寞的發瘋。
我湊近看他的臉,尋找說謊的證據。這算是我的一項特異功能,凡是謊言幾乎無人逃過我的眼睛。也正因此我的演技也格外地高超,靠不斷地自省。
竟然是真的……騙人的吧。
“沒想到吧,我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和你說真話,希望你幸福的人對不對。”
阿修很得意。
那雙和秋天應景的枯葉般的眼睛,似乎是因注視著我煥發立春的生機。
聽到他尷尬的咳嗽聲我才退后,此時我恨料理教室的人怎么不再多些,嘈雜的背景音起碼能把剛才的對話蓋過去,現在我倆一停下來,整座教室空空蕩蕩安安靜靜,可怕極了。
阿修從容很多,他把自己的巧克力餅干畫完后又畫我的,交給老師放進烤箱里烤制。
一路無話回到酒店,阿修把他的巧克力送給我,說這是提前的圣誕禮物,然后向我告別。
“為了下次見面時我能從容一點起碼遞上名片,到此結束吧。”
好,確定他是騙子了。
我賭氣把那塊巧克力丟出窗外,阿修沒說什么,他應該是難過的。我心里的氣順了些,但又很委屈。
“你走吧,快走。”
“友紀!”
成功激怒了他。
阿修離我更近了一點,他應是想抱我,我也做好了被他擁抱的準備,可他只是站得距我更近了一點點而已,我們腳尖碰著腳尖,如此相近的距離,他的手還穩穩放在風衣口袋里。
“yuki……”
窗戶大開,秋風瑟瑟,有了理由我朝他更近幾乎貼到他身上了,阿修的手臂抬起又放下,不知在躊躇什么。我捏緊他的風衣帶子,就像捏住了他的喉結,阿修的聲音都變了調,沙啞著嗓子喊我。
要成功了,我的勾引。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這一刻都不想讓他離開。
就在這時,我的那塊巧克力被風吹掉地上,咚地一聲落進地毯里,很小的聲音卻被他聽到了,阿修如夢初醒將我推開。
“對不起,友紀。”
“友紀,我會回來的。你會找到我的對不對,我也會找到你。”
他一邊重復這句話一邊向門外后退,然后跑出房間。我連忙去追,一個轉角的距離,他消失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寫到這里,我的記憶變得模糊不清,很多細節的邏輯都沒對上號,看來我已經太老了。]
我后來找到便簽上的地址,老舊的公寓樓面臨拆遷,空無一人。
我被騙了,雖然早就料到這個結果。
起碼在北海道的這一個月玩得很開心,就當點了個陪玩,我寬慰自己。
回東京后我就通知事務所解約,之后一直工作到第二年春天,我重新成為自由人。
可惜春天也不是去北海道的好日子。
等冬天去看看吧。
[到目前為止,我對阿修的印象停留在互有好感的旅游搭子上。因工作原因見過許多逢場作戲,我雖沒有同流合污但也司空見慣,做起來駕輕就熟,要論對阿修達到了單戀的程度遠遠不夠,只是無聊消遣的對象。]
第二次見面是在冬天,相隔一年多,這次我身無分文,準備來到傳說中“大地的盡頭”一死了之。
活著太沒意思了。
沿海公路邊只有和我搶面包的海鷗和海釣愛好者,我一邊被海腥味吹得干嘔一邊假裝在這里看海,準備等釣魚佬走了我再投海。
釣魚佬足足釣了一天的魚,半夜頭上頂著探照燈還在堅持。
我忍無可忍,走到釣魚佬面前拍拍他的肩,“我觀察你一天了,你八個小時只釣了五條沙丁魚三只磷蝦一只拖鞋半個吃剩的罐頭盒,你還要釣下去嗎,快回家吧。”
釣魚佬咧嘴一笑,白牙在頭頂的探照燈和夜色下閃爍白光。他摘掉頭盔放聲大笑:
“你以為我在釣魚嗎,我在釣你。”
“阿修!”
他像個奇跡,每次我喪失活下去的信念想要自殺時,他都會找到我。
阿修是獨屬于我的奇跡。
“話說,你剛才不是打算自殺吧,我最討厭不珍惜生命的人了。”
我連忙搖頭。
“那就好,很抱歉一直沒有聯系你,我會努力趕來你身邊的。”
別說了,再說我真的認定他在牛郎店進修過。
不管是誰,在風雪交加的夜晚在浮冰浮沉的海邊拉住我,我都很感激。
我們扛著他的釣具騎上摩托車連夜返回市里,阿修竟然在這座小城市里有個一戶建。他說這一年多忙著創業,年節將至才有時間休息。他喜歡這座城市的風土人情,沒事就來度假釣魚,沒想到遇見了我。
不是遇見,是重逢。
我們回家各自用浴室好好洗了個澡,真正交換了彼此的姓名。
不是友紀和阿修,是雪和治。
那晚,我們在一起了。
——
太宰治啪地關掉文檔。
大約過去三分鐘,感覺終于冷靜下來可以接受現實了,他再次打開那個惡心的文檔。
這回沒了逐字逐句看的耐心,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頁,上面工工整整地寫著:
我命中注定的愛人,他會找到我,我也會找到他。
……
亂砸東西是沒品的行為。
太宰治繞著房子轉了幾個圈,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記憶力太好,匆匆掃了一眼那句話就刺青一樣刺進他心里。
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數字,竟然寫了那么多。想起那個人時,再模糊的記憶都躍然紙上了吧。若是用之前剩下的稿紙手寫,只怕要一直寫到背面去。
不肯刪減,像流水賬一樣寫下去,把和那個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都記錄下來,生怕有一天大腦會忘記所以寫得越詳細越好,怕被新人頂替了他的位置所以連讀音都要區分開,他說為什么有時候雪紀會搞怪叫“治”的另一個讀音,原來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舊人。
被自己不厭其煩地一次次糾正時,心里有個聲音在發出嗤嗤的冷笑吧。
連那場夢幻的旅行都是假的。
故地重游,熟練地畫上那個人的臉時,會想起身邊的現任男友嗎。
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那就是你,是我畫得不好。
怎么不好,畫得可太好太像了。
太宰治想到了什么,他沖進廚房,把冰箱里那塊兩個人都舍不得吃的巧克力拿出來,打開窗戶,丟了出去。
這回扯平了。
第125章 竟親眼得見
竟親眼得見
*
頻繁坐在往返東京的列車上,不免覺得無聊。
這次去東京不止是和好久不見的萩原研二打個招呼,還為一件麻煩事。
阿陣隱藏地很好,不會有人知曉他的存在,他將是最后一個留在Boss身邊將子彈射向他的人,即便是上周目和費奧多爾合作,除我和小林先生以外沒人知道他的身份。
隱藏地太好,讓阿陣接到了暗殺我的任務。
還有萩原研二從旁協助,他的身份是[無良作者為收集靈感登上希望之船,化為拜金女欺騙小警察的感情,結局小警察慘遭拋棄黑化發誓給前任一點顏色看看]。
據說《希望之船》出版后全組織的人都對他報以同情,萩原研二借此機會猛猛出任務成功拿到了代號。
我說夠了,難道我渣女的帽子摘不掉了嗎。
萩原研二嬉皮笑臉,摘得掉呀,要是這次任務真的讓你死掉了,你在大眾眼里就是正義的化身。
在組織待久了,感覺萩原說話自帶黑霧效果。
他是被阿陣放水才有機會找我通風報信的,意思是讓我向公安求助,消失一陣子避避風頭,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上周目我沒被暗殺過還真沒料到,一時也沒了主意,但“消失”是不行的,我還要陪太宰治呢。
但是阿陣和萩原聯合出手,那就是向任務目標發送死了么訂單,我輕易逃掉說不過去,他倆也會受到責罰。
萩原研二惡向膽邊生,“不如干脆趁著這個機會把琴酒……”
“別別別。”我連忙阻止,自己人別開槍。
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
我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讓阿陣殺掉我不就行了,然后當著他們的面“死而復生”。
我對異能的控制已經可以精確到用一根十毫米的冰針插進人的心臟,當然也可以制成盾牌護在胸口,全身營造出死亡狀態,幾分鐘后恢復正常。
“起死回生,返老還童”是Boss開啟研究的終點,最忠誠的手下親眼目睹后定會報告給他,這樣組織對我的關注又多了一點,也就是說這個世界對我的惡意又多了點。
寫故事要講邏輯,比如因果循環。前世死亡后重生得到第二次生命,就要付出代價。為還死去的實驗體39號給予我**,我必須在惡意包圍中死去,除非因某人的緣故得以復生。上周目是惡意夠了但太宰治沒來得及回來救我,這回因為選擇和橫濱合作所以遭受的惡意不夠多,好在組織及時送上門了。
就這么辦。
我對萩原說我在橫濱認識很厲害的異能者,有口氣就能救活,到時讓他干擾琴酒開槍稍微偏一點點,等我倒下后馬上就有人來救我,讓他趕緊把琴酒拽走就行。
萩原研二沉默片刻,“真的嗎,你沒有騙我。”
他委實不適合這個黯然隱忍的表情。萩原研二的頭發已經留長到可以扎小辮子了,額發長得可以遮住半張臉,像國中的中二小男生。我記得萩原研二很開朗,曾是讓我避之不及的頂級e人,和他見面打招呼時也這么覺得,陽光燦爛的笑容,除了發型變了穿組織統一的黑衣,沒什么改變嘛。
當他沉默時我才發現,他漸漸低下的頭像大雨中彎曲的竹子。
很累吧,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好。
“當然,我可是很強的,我的朋友也都是精挑細選,必要時能助我一臂之力。所以萩原君,牽制琴酒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不要讓我失望。”
他鄭重點頭,玩世不恭的公子哥臉露出對待炸/彈時那樣的謹慎認真。
“好。”
很快,當天下午,我就在商場被暗殺了。
兩顆子彈穿透了我的頭骨,還有心臟。
異能根本來不及防護,應該是極近的距離,我似乎聽到有人扣動扳機的聲音。
還有第三個人,除了阿陣和萩原外還有一個殺手。
今天,今天是幾號來著。
還沒來得及把記事本交給太宰治……
倒下去時下意識面朝子彈飛來的方向,商場巨大的玻璃窗上碎開一個洞,根據彈道痕跡,是阿陣向我心臟開的槍沒錯。
那怎么會……
“砰。”
頭戴小丑帽的銀發少年憑空從寬大的斗篷里“鉆”了出來,手里拿著一把槍。
在我逐漸失焦的眼神中,看到他蹲下來,右眼上的撲克牌變成了方塊K——刺殺而死的凱撒大帝,小丑說:
“Проай,прекраснаяледи。”
名叫費奧多爾的俄羅斯人說。
琴酒和新代號成員斯佩塞威士忌面色不善地看著他,斯佩塞率先發難:“任務目標死了,是算我們的功勞還是您和那位魔術師的呢。我們已經友好地提出假設等琴酒開槍后目標未死再由魔術師補槍,這下可好,功勞算誰的。”
費奧多爾平靜的視線在斯佩塞,也就是萩原研二身上掃過。
他面容較好,看不出年齡,過于怕冷因此頭戴毛茸茸的寬帽,幾縷黑發從帽檐散落,把那張看似弱不禁風的臉蛋襯得更尖了,眼睛也更大,葡萄酒顏色的紅瞳好像有什么魔力要將人吸進去。
琴酒不動聲色地站在萩原研二前面。
“解釋。”
冷硬殺手在前,費奧多爾這才收回視線。
“雙重保險不好嗎,功勞自然是你們的,我只是那位大人的合作伙伴而已。”
琴酒不為所動。
殺了森雪紀也不算一無所獲,費奧多爾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俄羅斯人走后,天臺仿佛被封死的泥瓦罐破了個孔,由孔洞開始泥瓦罐一寸寸開裂,最后一地碎片。
琴酒伸手摸兜想摸煙卻掏了個空,身邊的青年默默拿出香煙點上。
萩原研二,斯佩塞威士忌,無時無刻不保持完美的笑容和一流的情商。
礙眼極了。
阿陣打掉他手中的煙,鞋跟泄憤似的碾過。
同是俄國血統,高大的阿陣像一只在天臺休憩的烏鴉,他是報喪鳥。
“去給橫濱那邊打電話,讓那個該死的太宰治把尸體領走。”
第126章 不相愛怎么會結婚
不相愛怎么會結婚
*
[介紹一下,在下島津治也,關東島津氏海運貿易會社社長。]
[我說過,下次見面時要有拿得出手的名片遞給你。]
再點開文檔,太宰治的目光在兩行字上停留許久。
好像,一切疑問都解開了。
“哼。”
書房的窗戶一直開著,太宰治才感受到春風慢悠悠飄進了屋里,是新芽的味道。
他放松了不少,緊繃的脖子遲鈍地感受到酸痛。不過耍賴撒嬌就能幫他按摩的那雙手不在,太宰治自己敷衍地敲敲繼續看下去。
島津治也,另一個太宰治。
沒有被野男人騙讓他心中寬慰許多,但是這個家伙也好不到哪去。
花言巧語騙身騙心的壞男人,利用雪紀的年輕不更事,潛意識對少年時記憶里的他的依賴,捏住了她脆弱的心臟在手中隨意把玩,不可原諒。
直發和淚痣是偽裝吧,不敢用真面目示人的狗東西。
太宰治心平氣和地繼續看下去。
——
小治,我現在這么叫他。
小治覺得這個稱呼太不莊重了,他說這句話時有種一本正經的搞笑,就和有一天北野武不講黃段子大談忠君愛國一樣搞笑。那你想要什么稱呼呢,我問。
“治君。”
他跪坐在榻榻米上嚴肅地要求。
“我不,小治小治小治。”
我同樣板著臉拒絕。
[呵呵,太宰治冷笑,興致盎然。]
我和小治回到東京,感謝我還有間公寓并在我富裕時一口氣付了五十年的管理費,所以現在還沒被趕出去。只是內部過于雜亂了,當小治拉開窗簾時,屋子里的灰塵像見不得陽光的吸血鬼變成蝙蝠飛的到處都是,我不免覺得尷尬。
“沒關系,你是太忙了才沒來得及收拾,這也不是你該做的事。”小治體貼地說,善解人意的自嘲:“我以前創業剛起步時還睡過集裝箱呢,糟蹋得不成樣子。”
[是我睡集裝箱吧,是我吧,我都沒來得及拿這個賣慘你怎么好意思的。太宰治眼睛噴火。]
[太宰治細心地各方面比對了一遍男人和自己的相似之處,找到他就是另一個自己的證據之后對他順眼了許多,又不順眼了許多。]
[無論怎樣,世界上只能有一個太宰治,和森雪紀相愛的也只能有一個太宰治,其他的是異端通通燒死。]
[他現在的感覺很奇妙,好像在看女友和自己的戀愛記錄,但他沒有這段記憶也不是那個人,處于復雜的時而傻笑時而殺氣騰騰之中。]
和小治同居后我的生活作息健康變得健康,早就戒掉打牌習慣又被小治強制戒酒,沒事做只能天天去他的公司騷擾他。小治的公司位于澀谷區,我才知道正對東急百貨大樓的那棟新筑大樓是他的手筆,在他的社長辦公室剛好能看到百貨大樓的巨幅海報。
“其實我很早就認識你了哦。”
在休息室的大床上,小治突然沒頭沒尾地說。
“看到了百貨大樓海報上的你,真是太美麗了,美麗又高高在上,離我那么遠。我想離你近一點,才拼命買下這座大樓做辦公用途,可那時你已經不出現在海報上了。”
“那你第一次在車上和我見面豈不是很幻滅,頭沒梳臉沒洗還有兩個大黑眼圈,真慶幸你竟然沒脫粉。”
我困了,窩在他的臂彎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以前的事我已經很少想起了,就像在海邊海水一次次拂過腳背,退后一步它就再也接觸不到。我退后一步離開了那個圈子,腳底的海水和沙子都被沖洗的干干凈凈。
[太宰治眉頭緊鎖,似乎哪里不對。]
[難道是后來他把港/黑搬到了東京。]
[他選擇繼續看下去。]
我和小治吵架了。
我頹廢地太離譜,小治決心要給我找個新愛好轉移注意力。
他的意思是,誠然我每天和他膩在一起他很受用,但他更希望我能健康地生活,找點事情做打發時間。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沒勇氣開啟新的人生了。之前也嘗試過別的工作但通通失敗,我本來也不是多有毅力的人,干脆由著自己窩在家里混吃等死坐吃山空,想人生就是爽一把爽夠了就死,要不是小治在海邊釣魚我早就投胎了。
總之,我對除小治以外的愛好沒有任何興趣,給我把椅子,我能安安靜靜地坐在他旁邊看他一整天。
小治很受用,又保留人類基本的常識不愿圈養女友,我拒不配合,遂冷戰。
[太宰治嘖了一聲,這家伙怎么不識好歹。]
[要是雪紀能天天賴在他身邊,隨身小寵般寸步不離,他不知道有多快樂。]
還是被小治說服了。
我拿起筆,編了一個堆砌辭藻內在空洞毫無內涵的長篇故事開頭,隨機投稿給十家出版社。
收到了七篇過稿信件。
天吶,瘋了吧,現在的編輯都什么眼光。
逼問是不是小治買通出版社未果,我認命地順著花十分鐘想好的開頭理順長篇小說大綱,開始寫2章 。
小說出版后反響還不錯。
小治,島津治也,他是我的奇跡。
[太宰治起身離開書房,他再次感到不舒服,眼睛疼的厲害。]
[那個男人是太宰治么,太宰治真的會如此呵護疼愛一個人嗎,他都現在還沒放棄把森雪紀和其他朋友的緣分斬斷的心思呢。]
[明明是一個人,不同世界的他性格差異這樣大,無法讓太宰治自欺欺人森雪紀的丈夫是他自己。]
[因為一個男人的包容愛護,所以包容愛護起和他相似卻不相同的另一個世界的他,實在是荒謬。]
[根本不是一個人。]
[他回到書房,鼠標略過中間牙疼的戀愛日常。]
我向小治求婚了。
我和世界的唯一聯系,我要緊緊抓住他,所以等不及小治的計劃,某一個周末兩人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就輕松地說出來了。
“說不你就死定了。”
拿出演黑/手/黨/的演技,我說。
想了無數種發展,同意或反對,感動地答應或厭惡地拒絕,都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你會后悔的。”小治看著我靜靜躺在我手中的戒指,流下了一行淚。
“你會后悔的……但是我和你一樣,不打算放手。”
好奇怪,不過戒指送出去了還算圓滿吧。
……
原來如此,那句后悔是這樣啊。
三年后的結婚紀念日,我們決定去大阪旅行。
回到東京的是我,和他的骨灰。
——
死得好,太宰治冷酷地想。
他還是沒看完,看到男人意外死掉就像追劇追到倒數第二集發現爛尾預兆就毫不留情地棄劇一樣,這回他絕對不會再第三次打開文檔了。
想想那個早死的男人就煩,竟然拋下可愛的妻子獨自死了,沒用的東西,死了得了。
哦對,已經死了,死得好。
但是那個男人死了,變成森雪紀心中永恒的影子,人無法擺脫自己的影子,太宰治和森雪紀之間永遠隔著一個人。
忍不住好奇,那個男人和他很像吧,畢竟好歹算另一個他呢,廢物版的他。
森雪紀放不下那個男人,她信不過人腦的記憶才留下了文檔,那么也一定會把那個男人的樣子完完整整地畫下來。
太宰治在書房里翻箱倒柜,終于找到了被雪紀天天捧在手里的記事本。
果然,里面夾著一張紙。
他從小就感到匪夷所思,那些人為什么要明知故犯,在得到他警告的情況下還敢冒犯他,然后被自己捏螞蟻一樣弄死。現在他翻開那張折成兩半的紙,稍稍共情了那群蠢貨的思維。
是咎由自取,是僥幸心理。
也只能是僥幸。
畫中的男人,和某次看到的某張素描里的男人差不多,那次只是簡單掃了一眼,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
黑直發,一滴淚痣,似笑非笑的表情,除此之外和太宰治一模一樣。
那就是太宰治。
原來自己真的是是因為相似的眉眼才得到戀人的青睞。
他是他自己的替身,那個人又算不上自己。
惡心,太惡心了,不純粹的不是因自己而生的愛情他才看不上。
“雪紀。”
“原來我是拙劣的替代品么。”
太宰治揉爛了那張紙。
——
要立刻把森雪紀叫回來,把她關起來,必須關起來。
太宰治冷靜地可怕。
他會讓森雪紀認清他和那個早死的廢物的區別。
制定了周密的計劃后,他先發了幾條楚楚可憐地短信,作為沖鋒的號角。
[雪紀,我看到你硬盤里的廢稿了,我和他真的很像嗎。如果這樣能讓你高興的話,我不介意。]
[我只想問,你和他結婚是因為愛情,因為你們很相愛么。]
[抱歉,是我明知故問,不相愛怎么會結婚呢,對吧。]
[……我們是相愛的……對吧。]
手機滴地一聲,太宰治以為是森雪紀看到了那條沒頭沒尾地短信,特意打電話解釋。
還是我更重要對吧,回家再說也不遲啊。
他連忙接起來。
第127章 春和景明
春和景明
*
森雪紀的書房里有很多書,橫濱的書房已經很夸張,東京的房子里直接省去了電視機背景墻這個說法,客廳正中央的實木書架頂天立地,每個縫隙都塞滿了。琴酒回到安全屋,站在架子前良久,抽出來一本《徒然草》。
隨手翻開,上面寫:春意漸深,霞明玉映。
形容春日的句子,他對這句話有印象。
澀澤寶枝子是接受完整舊華族教育的大小姐,她父親發家時被人笑過是鄉下人,所以牟足了勁讓兒女學習華族人上人的風范,學皇室才說的雅言,背拗口無聊的古文。澀澤寶枝子在教育他們時也有點這個傾向,不停地灌輸各種各樣的學問。后來小林先生是文學大家,也讓他們多讀經典。
阿陣覺得無聊,他更喜歡外國字。
雪紀接受良好,常常給他補習。
春意漸深,霞明玉映。
她指著小林先生的標注用復雜的古日語一字一句地念,少女的聲音褪去童稚,尖細的調子壓下來,說不出的好聽。
這句話用來形容我們正好,她突然說。
阿陣沒聽懂,她用詞艱澀,還沒轉換過來。
我說,這句話就是在形容現在的我們。離開遠音別岳被小林先生收留,日子越多越好,說明春天來了。
她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兩年過去,孤兒院的烙印比洗掉的刺青還褪色干凈,在她身上一點都看不出來。
無憂無慮,好像她生來待在札幌的孤兒院,受到小林先生的資助常常去他家玩,在學校表現優秀,是個過分聰慧但也僅此而已的女孩子。
阿陣真佩服她神經大條。
兩年的訓練后,小林先生告訴他可以啟程了。
他的身份是戰爭時期被軍方情報人員收養訓練的混血兒,戰敗后夫妻倆切/腹自/盡他流落街頭,被組織選中。
小林先生說,身份要半真半假才有用。
小林先生說,辛苦你了,你和雪紀是不一樣的道路,我期待著你們會和的那一天。
阿陣無所謂,他對小林先生交給他的任務無所謂,他對組織適應良好,對那位大人也算得上忠心不二,畢竟只有組織能給他殺戮的舞臺,這些年他借著組織暗殺了好幾位舊國的賣國賊。等小林先生的理想實現后,他就不能隨心所欲地動手了。
森雪紀,怎么能一點恨意和報復的念頭都沒有呢。
春意漸深,霞明玉映。
她就像這首詩一樣。
他們都忘了,還有一句“并非夏去秋才至”,費奧多爾被趕出合作后必然尋求新的幫手,組織定會接納他,費奧多爾也會報復她。
阿陣翻到下一頁,眸光微動。
他捻起一張紙。
是一個布置周詳的計劃,詳細記錄如果森雪紀意外身亡橫濱和組織后面的事宜該如何完成,又反復強調不要妄圖殺死費奧多爾,任何形式上的。
阿陣翻到背面,上面只寫了一句話。
[阿陣,我只交給你。]
阿陣滿意地笑起來,銀發落在紙上發出沙沙的響聲,像冬眠被吵醒的蛇在雪地中游走。
他們是戰友。忠誠的,唯一的。
琴酒點燃打火機,將那張紙連帶《徒然草》燒的干凈。
現在就看收到尸體的那個男人怎么做了。
如果太宰治不能將雪紀完好無損地帶回人間,他就把太宰治燒給他的戰友。
——
萩原研二久久*沒有等到回音。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不知何時島津變成了太宰,但現在不是糾結枝梢末節的時候了,愧疚淹沒了萩原研二。一切都是計劃好的,說不定組織看出他會于心不忍給“前女友”通風報信,森雪紀為了讓他不被懷疑毅然決然來到東京,否則以雪紀的性格輕易不會出門。
“太宰先生,我很抱歉,都是我的錯。”
“啊,沒關系,請直接把尸體送到橫濱港/黑大樓,沒錯就是那,我會派人接應。”
平和沉穩的語調,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似的,但真的沒有嗎。
掛斷電話,書房里的人緩緩松手,將手心里揉捏成一團的紙展平、復原。
和被雪紀放在心里的那道影子相比,他著實可惡了些。
譬如,在分泌類似眼淚的東西之前,大腦已經搶先運作起來,思考如何對付敵人,做不到和那個普通的男人一樣聽到戀人求婚都會激動地落淚。
他太絕情了。
不過過分活潑的大腦還是有點用處的,太宰治想到了一個人,森雪紀的授業恩師緒方嚴一。
以及緒方嚴一本該死去的兒子,還有名為[起死回生之術]的家傳秘方。
森雪紀不會死的,她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告訴我她對我的愛不起因于前世的丈夫。
太宰治站起身,回到臥室換好衣服,帶上雪紀的記事本,出門。
他打車到港/黑樓下,大搖大擺走進大樓,一路直上首領辦公室。
早就得到手下報告,等候在辦公室內的森鷗外看到樓下監控一陣喧鬧還動了木倉,終于按捺不住用內線電話吩咐土間徹放太宰治進來。
“不好意思森先生,我就是來找土間先生的。”
接電話的人竟然是太宰治,背景音還能聽到土間徹的痛呼,同時監控切斷變成雪花。森鷗外一下就坐不住了,質問:
“太宰君,你要做什么。”
黑色,蔓延的黑色從太宰治瘋狂的眼神里一步步向整個大樓蔓延。
溫暖的沙茶色風衣也遮掩不住青年身上的寒意,仿佛新雪落在他的頭上。太宰治手中鉗制著土間徹,四周是手持槍/械不敢靠近半步的一眾手下,每個人臉上都又驚又怒,還有無法掩飾的恐懼。
中原中也不在,太宰治在港/黑如若無人之境。
風暴的中心唯有太宰治安然無恙,他用肩膀夾住話筒,手中的木倉筆直指向最前面的芥川龍之介,道:“抱歉森先生,我想借一下你的辦公室。”
這句話不亞于說,我想當首領了,識相點就從辦公室滾出去。
……
熟悉的首領辦公室,裝潢品味還是那么差空氣中的氣味還是那么討厭。
才出來半個小時,太宰治開始懷念他和雪紀的那個家。
為了趕緊和雪紀回家,他朝土間徹和顏悅色道:
“如果我沒猜錯,這位就是緒方老師本該死在戰場上的獨子,緒方通吧。”
“能告訴我你是怎么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嗎。”
土間徹也就是緒方通嚇得面如土色,“你,你是怎么知道……”
“你找阿通什么事,太宰君。”
森鷗外急急打斷緒方通的話,示意他站愛麗絲后邊去。
太宰治今天很不尋常,像條被主人拋棄的瘋狗,沖到別人家咬人家家養的狗。
太宰治嘆口氣,無奈地抬頭望向天花板。有那么一瞬間森鷗外仿佛看見很多年前小診所里垂死掙扎的少年。
“你……”你到底怎么了,森雪紀呢,沒攔著你別發瘋,是不是不想活了。
太宰治已經回過神,對緒方通鄭重道:
“緒方先生,我希望你能用你的異能幫我救一個人,請務必救活她。”
他話音剛落,辦公室內線再次打進電話。森鷗外遲疑了一瞬,接起打開免提。
“首領,外面來了一輛車送來一具女尸,說是太宰大人吩咐送來的。”
太宰治看向窗外。
外面春和景明。
第128章 你來晚了
你來晚了
*
可能是醫生的信念感吧,看到擔架上的死者緒方通反而冷靜下來了。確定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小時,且非自愿死亡一定保留求生意志后,他二話不說施展了緒方家傳承的異能。
[異能力向陽之樹],也就是所謂的起死回生之術。
來港/黑的路上太宰治特意查過曾被緒方老師的父親,緒方洪左衛門醫治的末代幕府將軍病愈后向眾人贊嘆緒方家醫術神奇的資料。
將軍說,當時他已自知自己將死,已走在前往三途川的路上了。正隨小鬼前往幽冥之間時,一棵巨樹突然拔地而起,布滿霞光。巨樹高達萬尺,直接將幽冥捅了個窟窿,霎時陽光灑落遍地,小鬼尖叫著煙消云散,而他溫暖萬分情不自禁向巨樹走去,睜眼就回到了人間,原來是緒方醫師為他灌了一碗藥。
在異能力者眼中真的有這棵樹。
緒方通站在森雪紀前,手撫在她破裂的頭骨上,口中喃喃吟誦。隨著無人知曉的語言流出,霞光萬丈的巨樹破土而出將陰暗的首領辦公室照得亮如白晝,森雪紀身上的傷口緩緩愈合,臉頰紅潤。
太宰治和森鷗外退在墻角,森鷗外笑容燦爛,“太棒了,阿通能回到我身邊真是太好了。”
懶得理他,恐怕又在思考如何利益最大化吧。
太宰治緊張地看向躺在擔架上的森雪紀,剛剛人送過來時他躲在一邊沒敢多看一眼。
見慣死亡的人也會畏懼尸體么。
巨樹突然消失,緒方通站在原地背對太宰治,說:“不行。”
他一下緊張起來,“怎么了。”
緒方通搖搖頭,“她的靈魂不在此處,無法救回。”
森鷗外追問:“什么意思。”
“異能力需要兩個條件:一死亡時間不能超過三小時,二死者魂魄俱全。死后三小時即會出現尸僵現象,就算救活也無濟于事無法回歸體內。魂魄不全不用說了,不然我該從哪兒召回她呢。向陽之樹的本意是讓看到陽光的死者回歸人間。”
太宰治心跳加速,摸了摸口袋里那本厚厚的記事本。雪紀是轉生到這個世界的,會不會靈魂又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那么該如何找回靈魂呢。”
緒方通搖搖頭,“我不知道。”
似乎到此為止,再沒有讓森雪紀醒來的辦法了。
連森先生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太宰治卻沒什么感觸,他還禮貌地朝緒方通道了謝,指使森先生派車把尸體送回他和雪紀的公寓呢。
記事本在手心里握得發燙,太宰治一起上了車,吩咐司機開的慢一點平穩一點,順順當當把他們送回家。
司機唯唯諾諾地應了,感覺把方向盤的手都沒知覺了,看太宰大人的意思,不會到地方了說我家寶貝在下面還缺個跑腿的你下去陪她吧,然后一槍送走。
司機打了個激靈,車速逐步下降,三輛電動車把他超過了。
太宰治托腮看她。擔架上頭骨破裂的女人委實有點可怖。盡管送她來的人好心擦干她臉上的血跡,藍色的牛仔外套和棉布白裙上的污血完完整整地保存下來了,濕抹布一樣的裙子還弄臟了港/黑的地磚。
真丑啊,他原以為一輩子不會見到森雪紀這樣丑陋的模樣。
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翻出森雪紀的手機點開看到自己發的那幾條短信。等信息上顯示“已讀”后,他模仿森雪紀的語氣回復:
[笨蛋,我們當然是相愛的。]
[你又在敏感什么,我很快回來。]
至此心滿意足。
他想,幸好雪紀沒看到這條短信。
如果她是因為看短信急著回復才放松了警惕被殺的話,那我、那我。
太宰治合上眼,車內的冷氣打的很足,就像雪紀有時故意冷著他等他受不了湊到他身邊時那樣。現在他握著雪紀的手,一點都感受不到熟悉的溫暖。
我確實不如那個男人,他沮喪地想。
一個普通平庸的男人能愛護她一直到自己死去,他卻在雪紀死去時在千里之外吃飛醋,太壞了。
太宰治想了又想,把短信都刪掉了。
我不如他。
因為他愛上我,太天真。
太宰治摸出記事本和扉頁上夾著的鋼筆,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從前森雪紀走哪都帶著記事本記錄靈感他想模仿一下讓自己顯得沉穩一點。
他對這個駕輕就熟,重要的人離開后,會不自覺模仿他們的言行,好像那個人與你合二為一,從未離開。
記事本非常厚,前半部分已經被雪紀學得差不多,他干脆翻到后面去寫,苦中作樂地想有一天兩個人的筆跡匯合也是種浪漫。
后面竟然也被雪紀寫過字,太宰治找到雪白的一頁,手放在上面。
……
“司機,掉頭去武裝偵探社。”
“啊?!”
“別讓我說第二遍,快!”
“是!”開足馬力的汽車在馬路上濺起濃煙滾滾。
太宰治松開按在白紙上的手,龐大的信息量同時涌入腦海令他滿頭大汗。他顧不得擦一擦,將記事本從頭到尾細致地翻閱了一遍。
大部分是普通的紙,記錄了雪紀的靈感見聞。有些則不是,“書”雜亂地混在其中,只能通過雪紀寫上去的內容和他的觸碰才能找到。
雪紀是怎么得到這本書的,太宰治思考著,看到了熟悉而驚訝的筆跡。
那是伊藤開司的字。
[我希望在某一天,讓我的朋友森雪紀的愛人在恰當的時機了解她的過去,如電影在腦海中播放。]
是那次在鐮倉,女演員藤原千代子那次,不受異能影響的他竟然看到了雪紀的前世。
等不及車開到偵探社,太宰治直接打去電話。
伊藤開司對這事有印象,“這個啊,這個是上大學時的事了,她說幫她寫這一行字,我就寫了。”
這是怎么一回事,難道那時雪紀就預見未來會發生什么嗎。
太宰治翻開下一頁。
[生日之前若我死去,回來找我。]
“回來”。
太宰治好像明白了什么。
車終于開到偵探社,太宰治抱著記事本匆匆來到中島敦面前。
“敦君,我有件事要拜托你,這是我的不情之請。”
敦君的異能可以撕碎別人的異能,可以撕裂空間,也就是雪紀所說的“回來找我”。
——
他醒來時處在陌生的地方,亭臺水榭,雕梁畫棟,一低頭發現身上穿著浴衣。
“治君,今天不打算逃跑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他心頭一震,抬頭朝同樣身著浴衣的森雪紀微笑。
“我為什么要逃,雪紀不希望我留下來嗎。”
兩人明明離得很近,可就是影影綽綽看不清楚。森雪紀的臉是模糊的,他只能從口吻中分辨森雪紀的心情。
她很高興,但覺得自己在騙他。
“是嗎,治君能想通最好,畢竟我是絕對不會放開你的。”她甜蜜地說,身上的味道是酸澀的咸味。
太宰治搞不懂這個世界了,他原以為會回到雪紀的前世,但好像不是這樣,這里既不是橫濱也不是東京更不是北海道,是哪。
而且他為什么要逃。
“都關起來了還能怎么辦,反正關我的是女朋友就只能包容嘍,就是這里的氣候我不太喜歡。”
“怎么可能,鐮倉可是多少人心中的養老圣地,治君你太挑剔啦。”
她挽住太宰治的胳膊往屋里走。
原來是鐮倉,雪紀說過未來想長住鐮倉。
太宰治放下心,既然這真的是某個過去里的雪紀就好,他安心在這住了下來。
沒過多久他就摸清了這個世界他和雪紀的關系還有世界的脈絡,這里的雪紀作風激進了不少,對他的執念也格外深。太宰治十分受用,暗中配合幾次港/黑和偵探社行動后就舒舒服服躺平了。
雪紀寸步不離地陪著他,他好喜歡。
只有他們兩人的庭院清靜又愜意,太宰治決定以后退休就來鐮倉隱居。
他找到了被雪紀藏起來的記事本,撕下“書”中的一頁,準備等外面的事件平息后回橫濱讓中島敦寫下[已找回森雪紀遺失的靈魂]這樣的話,至此大功告成。
那天,森雪紀生日的前一天,太宰治心情很好地走了,臨走前對雪紀說:
“我很快就會回來,等我。”
回來時已是深夜,路上因為費奧多爾耽擱了點時間,打不死的老鼠著實令人生厭。
但沒有妨礙太宰治的好心情,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立即消失,那就能好好和這里的雪紀道個別,或者邀請她殉情,他想雪紀不會拒絕。
驅車回到鐮倉的宅院,離老遠就能看到沖天的火光,火焰仿佛朝霞照亮了半邊天空。
阿陣站在火前如一位沉默的騎士,他的大衣衣角沾上零星的火星發出難聞的焦味,而他只是沉默地站著。
見太宰治來,才吝嗇地吐出一句。
“你來晚了,她已經死了,我按照她的吩咐把這個地方燒掉。”
腳下一趔踞,竟覺得腿軟。
太宰治在這個世界格外恪守時間觀念,連高壓鍋都掐著表關火,他早早出發趕回橫濱,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就是怕有人對他說:“你來晚了。”
他沒有猶豫,撕掉袖子里的那張紙后在中島敦的呼喚和阿陣的冷眼中毅然決然走向大火中焚燒的宅院。
再見,雪紀。
我們下個過去見。
第129章 緣分是避不開的雨
緣分是避不開的雨
*
時光被拉著后退,太宰治站定,通過路上的站牌確定這里是東京的足立區。
應該是前世。
他決定這次穩妥些,不讓雪紀認識自己,也不急于一時。
他來到商場,在導購小姐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蹭了免費的化妝品,把自己化成一個普通社畜大叔。然后,他漫無目的地在足立區游蕩。
好好觀察了一遍這個世界,太宰治發現這個世界的東京發展比他的世界更發達些,暴力團伙也少,混混盲流也有,但成不了氣候,總體來講是個安全繁榮的世界。
這就是雪紀原本生活的地方。
“書”指引著他,太宰治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偏僻的街區,“山谷”。
雪紀的回憶錄里好像提到過這個地方,太宰治想,身姿靈巧地躲過迎面而來差點創上的女人。
女人是從對面的老公寓樓出來的,看起來三、四十歲,面容憔悴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她還系著圍裙,背著不大的包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連聲“對不起”都沒說。
那張有幾分面熟的臉……太宰治福至心靈,抬頭向上望去。
三樓的陽臺,一個穿黑布裙子的小女孩正直愣愣地往樓下看,她沒發現太宰治,目光隨著遠去的女人移動。
太宰治呼吸一滯,急忙避開小女孩已經看過來的視線。
是雪紀,是雪紀沒錯。
竟然穿越到了雪紀小時候。
他站在樹影下,一個非常適合觀察的位置,小心而貪婪地望去。森雪紀,不,是三浦春雪,她在陽臺上呆呆望了一會兒,媽媽的背影早就已經消失,她癟了癟嘴,很快眼底的一點溫暖消失。她又搜尋了剛剛那個奇怪的男人一會兒,蜥蜴般冷漠的視線將樓下的景致掃過一遍后,回到房間。
太宰治從樹下走出,松了口氣,雪紀真是太敏銳了。
他沒再多停留,知道雪紀的住處就行。
太宰治隨便搞到了點錢,在雪紀家附近的旅館住了下來。
既然現在雪紀還小,他有很多時間去找這個世界的“書”在哪,中島敦在哪。不過這個世界沒有異能者,人海茫茫只能慢慢撈人了。
正好可以陪雪紀長大。
但很快太宰治發現,他并不是可以一直出現在一個地方的。在其他人眼中他會無預兆地消失一段時間,對他而言只是出去買個便當的功夫,旅館老板娘驚訝地說他已經走了好幾個月,客房都收拾干凈騰給新客人了。
時間被按了加速鍵。
經過不斷的實驗,太宰治發現是因為他離森雪紀“太近了”,“書”為了能盡快完成任務會加速時間的流動,直到森雪紀死亡的那一刻。
太宰治陷入兩難,他想多陪陪這個世界的森雪紀,也就是三浦春雪多一段時間,哪怕遠遠看一看她也好。
雪紀生活的辛苦,他能做的不過是化裝成上門推銷的推銷員,打工的輕松熊,商場的售貨員,以各種理由送給雪紀一些學習用品例如紙筆,或者面包繃帶消毒水,還有女生每月需要的衛生巾。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離開時,雪紀的父親,那個總是醉醺醺的男人回來了。
想過要不要干脆殺了他,但他不敢賭改變過去會發生怎么,只敢在第二天對方又出去喝酒時上門看看雪紀。
今天早上,本該上學的日子,在父親上樓后雪紀一直沒有下樓去上學。
太宰治實在放心不下,化好妝上樓去看看。
蹭掉的墻皮落在她的肩上,她似乎睡著了,手里攥住校服一副要往身上套的架勢,又因為太困軟綿綿地靠在墻上睡著。如果額頭和身上沒有潺潺地流著血是這樣的。
只看一眼太宰眼圈都紅了,身上每個毛孔都在叫囂殺了那個所謂的父親,殺了他殺了他……不,現在還不行,當務之急是治好雪紀的傷,可他如果叫救護車來就會影響因果,雪紀說過她小時候挨打再厲害也從未去過醫院,怎么辦呢。
散落的書包里掉出來一個眼熟的記事本,太宰治想起來了,是那年在森先生的小診所里雪紀的記事本。
太宰治想到了什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撕開一角,握住雪紀的手寫道:[我現在要去存在異能的世界,找到森鷗外和十四歲的太宰治,以便治好我身上的傷。]
他剛寫完,雪紀就憑空消失了。
哈、哈、原來如此,原來是我叫你來找我的啊。
下一秒天旋地轉,他也消失了。
——
依舊是東京。
電車上顯示的時間是幾年之后,這個時候雪紀應該已經上大學了。
太宰治熟練地變裝,出于某種莫名的勝負欲,他將卷發燙直,眼角貼了淚痣。
接下來的事不用他操心,太宰治用“島津治也”的名字開了家公司,離雪紀目前所在文京區和未來的住處港區遠遠的,他知道雪紀未來會成為大明星,她的廣告會在澀谷最繁華的地段巨幅張貼,他要具備為大明星雙手奉上資源的能力。
就這樣過去三年,太宰治記得雪紀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拍廣告嶄露頭角了,怎么還沒動靜。他擔心又是自己蝴蝶掉了雪紀的機會,某次和娛樂圈的事務所老板應酬時說,現在的演員學歷太低,以至于臺詞都念不好不理解劇本,要是有東大京大出身的年輕藝人就好了。
沒過多久,那個事務所老板興沖沖地說,還真讓他簽了一個東大的在讀生,名叫三浦春雪,美貌又有演戲天賦。
太宰治松口氣,剛要囑咐幾句,熟悉的天旋地轉。
……
又去了好幾個地方,再抬頭看到熟悉的Lupin,他回到了橫濱。
清醒后首先點開手機看看時間,已經是幾年后,現在雪紀應該已經躋身一線。
他不擔心公司,為了防止時不時的時空穿梭,他早將社長的工作分發給手下,即便他不在公司也能有條不紊地運行下去。
太宰治摸摸自己沒有絲毫變化的臉,決定變個裝進酒吧喝一杯。
他變成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熟練地收斂氣息混跡在酒吧里,吧臺的三個位置空著,他坐在安吾的位置上,難得懷念了下碩果僅存的老友。
“老板,來杯威士忌。”
他和一個清越嬌俏的女聲混在一起。
不可思議地扭頭看向一旁,坐在原本太宰治位置上的女孩子畫了夸張的辣妹妝,頭發染成紅色,腳下穿松糕鞋,正是雪紀。
她活潑開朗不少,笑容明媚,耳朵上夸張的耳環隨本人的動作擺動,太宰治的眼睛隨那耳環轉啊轉,小巧玲瓏的耳朵看了想咬一口。
那次在藤原千代子家中看到的森雪紀和大叔喝酒,原來是和他自己嗎。
那么,一會兒“太宰治”就要坐在織田作位置上了。
目光停留在雪紀身上太久,女孩做了個鬼臉,說:“大叔我知道我好看,那你也不用看那么久吧,我要給阿姨打小報告哦。”
“什么是大叔啊,我有那么老嗎。”
太宰治裝作不滿地喊道,兩人快活地笑起來,開始談天說地。
沒關系反正一會兒就會消失,再多和雪紀說幾句話,好好看看她吧。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認真地看過他了啊。
風吹開了酒吧的小扇門,太宰治知道,是“自己”來了。
奇妙的感覺涌上來,太宰治壞心眼地拉著雪紀說個不停,讓那個太宰治只能看到側臉。
氣死了吧哈哈哈哈,誰讓你還能有那么長時間和雪紀相處呢,讓讓我吧。
最后,太宰治和雪紀并肩離開酒吧,外面傾盆大雨,打傘也躲不開被淋濕一場。
太宰治想,命中注定他和雪紀就是要一次次遇見的,這場雨無論怎么躲,哪怕坐在出租車上躲在屋檐下,還是會被雨滴滴在頭頂,腳底沾滿泥水。
緣分是避不開的。
大叔模樣的他輕聲說,橫濱是一個很美的地方對吧,以后我能遇到一位可愛的女人,和她在lupin喝酒,然后在雨中大笑著撐一把傘跑步回家。
“一定會把她帶到這家酒吧來。”
我已經帶她來過了。
——
太宰治回到他的公司。
時間幾年幾年的流動,消失的這段時間他的公司已經哼哧哼哧做到了東京第一,正在往關東第一發展,太宰治看完財務報表只覺吾心甚慰,大手一揮買下了正對東急百貨大樓的大樓作為公司選址。
這樣他就能天天看到雪紀的海報了。
至于那個和雪紀的結婚男人,把他蝴蝶掉挺好的,太宰治心安理得。
就這么過上了每天認真工作休息時看海報洗眼的日子,全公司都只知道老板是三浦春雪的粉絲,只要三浦春雪出電影必包場組織全公司去看刷票房,三浦春雪代言的東西是后勤部門采購的重點,年終拎回家的洗衣液都是三浦春雪代言的,實乃死忠粉。
太宰治記得雪紀吐槽過事務所壓榨,拐彎抹角地送了幾個大資源,又和事務所老板吃飯,希望她能輕松點,即便這樣,一年后雪紀還是宣布息影了。
雪紀退圈后頹廢了好一陣子,太宰治想想就心如刀絞,開始尋找此時應該混跡在各大d場的她。
那一日,將自己遮的嚴嚴實實的太宰治說,我和你打個賭,就用最簡單的剪刀石頭布。
如果我贏了,你答應我不在打牌,好好生活。
他幾乎沒有動腦,無論是對雪紀說的話還是剪刀石頭布的順序,都自然而然地做到了,無形的神明指引他找到這家其貌不揚的地下d場,命運三女神手中的紡線編織出既定的命運。
得到雪紀戒d的承諾后,他匆匆回到公司。
百貨大樓上的廣告牌換成他不認識的女星,太宰治看了一眼就拉上窗簾。
他一直沒找到這個世界的“書”和中島敦,還有真正的島津治也。
那個真正愛護雪紀的島津治也去哪了呢。
太宰治合上眼,歲月無聲地在他眼中劃過。
他首先聽到的是廣播小姐提示列車即將出發的播報。
睜開眼,一輛列車準備啟動,乘務員吹哨預備關閉車門。
太宰治來不及多想,直接沖了上去,迎面撞上一個女孩。
神啊,他心里絕望地哀嚎著。
哲人所言虛假,人會反復踏進同一條河流,不然他怎會出現在這里呢。
森雪紀的臉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太宰治轉過頭,車窗上浮現的那張臉熟悉又陌生。清爽的直發,似是微笑的表情,眼角的淚痣不太明顯,太宰治彎彎眼睛,車窗上的男人也彎彎眼睛。
原來、原來,真的是這樣,他一直不敢承認不敢深思的,真的是這樣。
他就是島津治也。
島津治也就是他。
太宰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逗這個已經有輕生傾向的女孩笑,當她說不知道札幌有什么好玩的景點時打包票自己能帶她玩得開開心心,然后當互道姓名時,太宰治微笑著說:
“友紀你好,叫我阿修就可以了。”
——
他明白了在雪紀的回憶中為什么那個男人總是突然消失。
時間不愿多作停留,他總是十分鐘前和雪紀好好說著話,十分鐘后出現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他避不開雪紀的,他想避開雪紀,事實上是雪紀總會莫名其妙找到他,而他慶幸著雪紀找到他,他還不想那么早就回收雪紀在這個世界的靈魂。
可是,時光又開始毫不留情地匆匆而過了。
無數次地遇見她,忍不住向她靠近。
不出意外地,他等到了雪紀的求婚。
“……你會后悔的。”
島津治也很快就要離開你。
不想做島津治也,想用太宰治的身份和你在一起,度過漫長的歲月直到白頭。
不想死,更不想看到你死。
記憶中的那篇回憶錄在不斷的時空穿越中越發清晰起來,不知道該絕望還是喜悅,太宰治如回憶中的那樣和雪紀交往結婚,這時時光突然慢下來了,慷慨地給予他多停留在雪紀身邊的時間。
就這么度過了此生最幸福的三年。
太宰治找到了“書”和這個世界的中島敦。普通人的敦在一家孤兒院工作,非常熱心,沒問理由就痛快地寫下一行字,割裂了時空。
“小治,今年的結婚紀念日去哪兒玩啊。”
“小治,小治?”
“哦。”太宰治回過神,心里已經有了答案。“去大阪吧,圣德太子修建的四天王寺就在那,聽說那里許愿很靈的。”
你會在那許下心愿,愿來世還能遇見我。
……
島津治也和妻子三浦春雪來到四天王寺拜謁。
三浦春雪想求個御守,島津治也站在寺外等她。
太宰治站在馬路對岸朝他的雪紀微笑,相隔五十米的距離恰似殊途。
我一直很感謝你。
感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一次又一次。
那些以為是偶然的相遇,其實是一次又一次的重逢。
他們朝對方揮了揮手,頃刻血花飛濺。
太宰治用盡最后的力氣,擦干哭泣的妻子臉上的淚水,對她說:
[記得,來找我。]
我親愛的森雪紀,我的妻子,她會找到我,我也會找到她。